《21 克》电影剧本

文/[墨西哥]吉尔莱莫·阿里阿加
译/黎煜

1.内景，克丽斯汀娜的卧室，白天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衣服散落在卧室里，卧室装饰得很有品位，能看出主人属于中
上阶层。一件皮夹克随意地扔在椅子上，一条蓝色裙子躺在地板上。
克丽斯汀娜（34 岁），瘦瘦的，皮肤细腻，脸朝下躺着，裸体，被单盖着半个身子，
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她身边的保罗（41 岁），裸体，健壮，深邃的眼睛，乱蓬蓬的头发，坐在床边，抽着
烟，忧伤地看着她。
他的手指缓缓地在她背上滑动，眼神一直盯着她。克丽斯汀娜换了一个睡姿，没有醒
来。
他坐起身，用手摸着自己的眼眉，擦了擦前额，仍然沉思地看着她。（渐隐）

2.内景，冷饮店，晚上
渐显，冷饮店，画面上是白墙和红色的高靠背椅。墙上悬挂着三种产品的宣传画：奶
昔、苏打水和汉堡包。
迈克（37 岁），穿着随便，表情愉快而放松，和他的两个女儿坐在桌前，劳拉（ 5
岁），凯蒂（4 岁），两人看起来很受娇宠。
劳拉用吸管“吱吱”地吸着巧克力奶昔。
迈克：甜心，别出声。
劳拉：为什么？
迈克：这声音听起来真恶心。
劳拉：爸爸，但这下面的最好吃了。
她又开始出声地吸起来。迈克温和地摇了摇头——
迈克：快点，妈咪正等着我们呢。
凯蒂开始朝她的吸管里吹了一口气，吹出了一个泡泡——
凯蒂：看，爸爸，火山……
迈克：你的火山真可爱，但赶紧吃完你的奶昔，我们好去看妈咪。
她不再吹了，开始舔净从玻璃杯边上溢出来的奶昔。父亲宽容地笑了。

3.内景，翻修过的一间屋，白天
一群人围坐成一个圆圈，这是一个典型的为瘾君子治疗的小组活动。
克丽斯汀娜坐在其中，她非常紧张，看起来好像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最后才
找到平静的方式。她在大家的关注下讲述——
克丽斯汀娜：昨晚我与两个女儿一起看《灰姑娘》，突然，劳拉，大的那个孩子问我
为什么不管灰姑娘还是美人鱼，还是阿里尔（注 1），都没有妈妈？该死的，她说的还真
不错，迪斯尼童话中就是没妈妈。而且孩子们知道外祖母的事，知道我以前是一个没妈的
孩子。然后她们开始害怕死亡，担心她们会失去我，可我不知该对她们说什么。因为我，
他妈的，很害怕。（稍顿）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怕再进医院，怕吸食过度而死去。（沉思
几秒钟。显然很痛苦，但还没哭出来）我想我妈妈，我那阵特别难受，癌症吞噬了她。当
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离开了我。现在我看着两个女儿和迈克，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我知道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就是不能……
她不说话了。看得出来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只是痛苦地笑了笑。

4.内景，宗教中心，白天
杰克（35 岁）是一个强壮、结实的男人，有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狼一样的体魄。他
穿着蓝色牛仔服，短袖衫。“耶稣爱你”这句话刺在他的左前臂，他的右手上刺着汉字和
北欧古文字，一颗星星的图案刺在他的右手背上。一颗小的心形图案刺在他的脖子上。
他坐在木椅上，卧室里挂了一张廉价的耶稣复活的复制画。角落里有一台旧冰箱。
他对面坐着一位瘦瘦的，黑头发的小伙子（ 17 岁），也有文身。他们在桌上玩
Jenga 积木塔游戏。
杰克从用积木堆成的塔状物里抽出了一块，放到塔顶，积木塔开始微微倾斜。
杰克：想想你该抽哪一块？
男孩：我一直在想，哥们儿。
杰克：不，你没有。他们这次没拘留你是因为你还不满 18 岁，但是下次，你就会被
关进去，操你妈的。该你了。（男孩抽了一块，积木就倒了）看，你没想吧。
男孩坐下，在想他为什么会输。杰克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橙汁，倒在两个玻璃杯里，
给男孩一杯——
杰克：偷东西倒是能让你得到钱，你还能拍拉拉队长的马屁，炫耀你的车技和你喷过
色的雷鸟车。但是告诉我，如果你朝一个孕妇或老人开了枪，我操，你会怎么样？犯罪感
会把你吸干，吸到骨头里。（他喝了点橙汁，又看了看这男孩，男孩正听他说，他有点生
气）不，偷车，不值得这么干，相信耶稣是……（指了指手上的刺青“耶稣爱你”，然后
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过来。
男孩走到他面前。杰克指了指一辆新的、双排座的、银色的福特罗泊车，车停在宗教
中心旁边一条工人阶级居住的街上。
杰克：看见那辆卡车了吗？它很漂亮，不是吗？
男孩：是的，很酷。
杰克掏出钥匙，摁响了警报键。卡车开始鸣笛，并且开始闪灯。
杰克：我在沃尔玛抽奖抽中的……
男孩：不是放屁？
杰克：不是放屁。但这不能算运气，这是耶稣希望我得到它。
男孩（挖苦）：大屁话！我敢打赌，是你偷的。
杰克：是救世主耶稣给的我，是他，他给予然后索取。
男孩：对，他可没给我什么狗屎……我敢打赌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存在。
杰克：上帝甚至知道你头上每根发丝的动向。

5.内景，特护病房，白天
保罗，胡子没刮，头发有点长，穿着白色长袍，倚坐在中级诊所特护病房的床上。他
戴着氧气面罩，静脉注射针头扎进左臂，胸前连着各种电线，心脏监视器屏幕上的绿线不
连贯地跳动着。
保罗（旁白）：这就是等死病房？这些可笑的管子，这些针头，把我的手都弄肿了。
（看了看周围。这儿躺着一些和他一样行将就木的病人，多半都处在死亡边沿）我在这个
死尸预备队俱乐部里干什么？我跟他们在一起干嘛？（看了一眼一个肥胖的老太太，她呼
哧呼哧地喘着气，把自己身旁的橡胶气球时而吹鼓，时而吸瘪）跟她躺在一起？癌细胞把
她的肚子都弄烂了……（转了转身，看着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年轻人）或者跟他？那个喝
醉了酒从三楼窗户跳下来的人？（他紧闭双眼）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睁开
双眼）什么时候结束？（转过来看了看这些病人）人们说，我们都会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失
去 21 克的重量。每个人都会失去 21 克，也就是 5 枚 5 分镍币的重量，或一只蜂鸟的重量，
一块巧克力的重量。（凝视那位失去意识的妇女[27 岁]）谁会是第一个失去这重量的人呢？
她，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呆呆地看着这临死前的景象）或者是我？

6.内景，公路边的汽车旅店，卫生间，白天
克丽斯汀娜，穿一件黑色短 T 恤，站在乱七八糟的卫生间里。一个沾满了苍蝇粪便的
灯泡悬挂在屋顶下。我们听见马桶里持续的流水声。一面破镜子挂在脏水槽的上方。廉价
的布帘隔开了淋浴区。
她打开背包，抽出一个包着可卡因的小纸卷。她挑了点出来，狠狠地吸了一下。她坐
在马桶盖子上，双手捂住头吸食起来。

7.内景，体检房，妇科大夫办公室，白天
玛丽（38 岁），有一双精力充沛的甜甜的眼睛，躺在妇科大夫的诊床上，一条腿叉开
放在镫子上。妇科大夫身旁站着一个护士正在给她做检查。检查完毕，他看着她的眼睛—
—
妇科大夫：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8.内景，妇科大夫的办公室，白天
玛丽坐在妇科大夫面前，这是一间布置得很精致但绝不奢华的办公室。大夫看着几份
图表。
妇科大夫：你计划怀孕有多长时间了？
玛丽：一年半（担心地），哪儿出毛病了吗？
大夫看着她，犹豫了一会——
妇科大夫：我很担心。你的子宫和输卵管的机能严重受损，看来是你不小心被感染了
（稍顿）之前你做过检查吗？
玛丽：他们提醒过我，但……（看起来很苦恼，转过脸去看着大夫）我还能生孩子吗？
妇科大夫：我们可以做手术试一试，但可能性很小。
玛丽低下头，很失望。大夫起身坐在桌子旁——
妇科大夫：抱歉问你这些，但你必须告诉我实情，你是不是以前堕过胎？
玛丽（想着该怎么回答，然后慢慢地承认了）：是的。
妇科大夫：什么原因？
玛丽又陷入痛苦之中——
玛丽：我跟丈夫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想……
妇科大夫（感觉很别扭）：我指的医学上的原因。
玛丽低下头，很害羞——
玛丽（咕哝着）：我丈夫快死了。
妇科大夫：我很抱歉。
玛丽：保罗，我丈夫，他快死了，我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玛丽茫然若失地发呆。大夫坐在她身边。
妇科大夫：我们可以给你做手术，希望你能在三四个月内怀孕。
玛丽（嘲讽地一笑）：他最多还能活一个月。
大夫无言地看着她。
 9.外景，宗教中心门前，白天
杰克和男孩在宗教中心门前挥手道别，看来这儿以前曾是一所小学。男孩跑去和一群
年轻人玩篮球。
神职人员约翰（48 岁），肤色红润，红头发，长长的络腮胡子，但没有唇髭，身穿皱
巴巴的黑色夹克，朝杰克走去。杰克正看着那个男孩。
约翰：怎么样？
杰克看着那男孩玩球，摇摇头——
杰克：不怎么样。这个孩子打算在监狱中度过余生。
约翰：耐心点，只要你能拯救羊群里的一只就好。
他们朝出口走去，走到门边。一个长头发的胖男人赶上他们。他从后面拍了一下杰克
他们停住脚。
胖男人（对约翰）：下午好，大人……（对杰克）嘿，沃尔夫，你还准备在周三开生
日派对吗？
杰克：是的，在我家。
胖男人：酷。
这个胖男人离开了，杰克和约翰朝外走去。

10.外景，宗教中心附近，接前景
杰克：再见。
约翰：再见。
他们握了握手。杰克朝他的小卡车走去，用遥控器解除了警报，钻进车里。

11.外景，杰克家，白天
杰克的福特罗泊车停在一所比较寒酸的房子前面：这所廉价的房子坐落于工人阶级的
街区。几个孩子在马路边玩耍，杰克的孩子弗雷迪（9 岁）和吉娜（7 岁）也在其中。他
的妻子玛丽安（29 岁），体格健壮、头脑机敏，善于处理此类街区的复杂问题。这会儿，
她正坐在白塑料椅上看着孩子们。
杰克从车里出来，弗雷迪朝他跑过去——
弗雷迪：爸爸。
杰克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玛丽安带着吉娜朝他走去，吉娜显得更矜持一点，搂着
父亲的脖子。
玛丽安：嗨，亲爱的！
他们亲吻着问好。
弗雷迪：爸爸，我们能买只小狗吗？
玛丽安：弗雷迪，我们不是说过不养狗吗？
弗雷迪：为什么不？你说过如果我的成绩好你就给我买一只……
玛丽安：你妹妹有气喘病，狗毛对她有害……
弗雷迪：对她有害，不是对我，给我买一只吧……
杰克：不，这件事到此为止。
弗雷迪：好吧，可是至少要给我一只仓鼠……
杰克：我们会看……
弗雷迪：答应了，啊？
杰克拍了拍他的头，搂着玛丽安朝屋里走去。
 12.外景，汽车旅店游泳池，白天
保罗坐在一张花纹交错的旧塑料游泳椅上，脸上布满了灰尘和汗水，显得脏兮兮的。
他出神地盯着空荡荡的泳池，池底覆盖着树枝、树叶和尘土。他身后是沙漠汽车旅店
的客房，我们能听到远处哀鸽（注 2）的咕咕叫声。
克丽斯汀娜（同场景 6 中她吸可卡因那场的穿着一样）看到保罗朝她走来，站到她面
前。保罗把手放到眼睛上方遮挡着阳光。
克丽斯汀娜：你去哪儿了？
保罗没回答。他拔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打开枪膛，倒出三枚空弹壳，并把它们放在有
锻铁桌腿的玻璃桌面上。
克丽斯汀娜：你把他杀了？
保罗点点头。克丽斯汀娜伸开手掌，用左手捋了捋头发。两人都没说话。

13.内景，监狱走廊，白天
杰克在两名看守的陪同下沿着一所大监狱的走廊往前走。很多囚犯挖苦的声音从牢房
的铁栅栏里传出来。
囚犯甲：怎么了？耶稣不再喜欢你了？
囚犯乙：嗨，沃尔夫，又回来了，狗娘养的。
杰克并不在意，他严肃、专注、凝重的目光与他们的胡言乱语恰成对照。
他们到了一间牢房。一名看守打开房门，示意杰克进去——
看守甲：欢迎回来，烂人！
杰克怒视着他，他走进去后他们关上门。

14.内景，游泳池，晚上
泳池里有三四个人在游泳。第四条泳道上，克丽斯汀娜在全速游泳。第三条泳道上，
比她稍慢的是她妹妹克劳蒂亚（27 岁），她身材苗条，很像克丽斯汀娜。
克丽斯汀娜：我赢了。
克劳蒂亚也脱掉泳帽，瞪着眼——
克劳蒂亚：你不过是走运罢了。
克丽斯汀娜把水溅到她的眼里——
克丽斯汀娜：别像一个灰心丧气的输家。
她笑了，充满自信。手机响起来，她看了看显示屏，把手机放到一边。克劳蒂亚追上
她坐在她旁边——
克劳蒂亚：你想去洗按摩浴吗？
克丽斯汀娜：不行，迈克和孩子们肯定已经在等我了……
克劳蒂亚：好吧，再见。
克劳蒂亚走到游泳池的一旁，克丽斯汀娜围上浴巾，抓起健身包，正要走的时候，克
劳蒂亚把她叫住了——
克劳蒂亚：克丽斯汀娜……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来。

15.内景，宗教中心的会议厅，下午
一群看起来需要拯救、罪孽深重的男女正参加由约翰主持的宗教庆典，杰克和他的家
人站在其间。他们的穿戴同第 11 场杰克回家时一样。
 大厅里没有宗教器物，也没有教堂的长椅，只有 12 张金属椅子靠墙放置，两三个老
妇人坐在那里。
大厅里的人众口一声地重复着约翰的话——
约翰：耶稣是我们的希望……
众人：耶稣是我们的希望……
约翰：耶稣是我们的光明……
众人：耶稣是我们的光明……
约翰：耶稣宽恕我们……
众人：耶稣宽恕我们……
约翰：耶稣是我们止渴的甘露……
众人：耶稣是我们止渴的甘露……
杰克面带激情地重复着，玛丽安看着他，她有些恼怒，只是有口无心地重复着那些言
辞。

16.内景，卧室，保罗的公寓，下午
保罗躺在床上看电视，正播放一则公寓的消息，该公寓配置完备，装饰朴实。看起来
他非常瘦，约比正常人的体重轻 15 磅。他穿着不整，脸色苍白。
他正在吸氧，氧气管子连接在轮椅上的一个绿罐子上。
他费力地坐起身来关掉电视。他系紧长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生怕那些管子缠到一
起。他走进浴室，让罐子拖在身后。

17.内景，浴室，保罗的公寓，白天／傍晚
他锁上门。镜子前面是几张小孩的照片，水槽上面有一只橡胶鸭子。保罗看了看，然
后把它放回了原处。他弯腰打开水槽下面的柜子，在卫生纸卷、肥皂、洗发精瓶中间仔细
搜查，直到找到一只塑料小管子。他打开它，坐在坐便器上。里面放着一支烟和一个打火
器。保罗拔掉氧气管，点燃了香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非常享受地呼出来。
一阵嘈杂声。保罗竖起耳朵，长长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打开窗户，把它弹出去。
玛丽（画外）：宝贝，我回来了……
他试图用手把烟扇出窗外。

18.内景，起居室，保罗的公寓，接前景
玛丽（同场景 8，去看妇科大夫时的穿着）把一个公文包和几页纸放在起居室的桌上。
保罗（画外）：嗨。
玛丽吓得跳了起来——
玛丽：上帝，你吓着我了。
保罗笑了，费力地喘着气，蹒跚地走过来。她迎上去亲吻他——
玛丽：感觉怎么样？
保罗（嘲讽地）：非常好。
玛丽找不到可笑的话来回答，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凑近闻了闻——
玛丽：你又抽烟了？
保罗耸了耸肩。她很沮丧——
玛丽：再别他妈这么干了，保罗。如果他们发现你在抽烟，他们会取消你的移植申请
你明白了吗？
保罗喘着粗气，不以为然。玛丽开始在沙发的坐垫下找，什么也没找到。她在另一个
沙发下面找到一个塑料管子，跟保罗在浴室里打开的那个一模一样。
保罗：再不抽烟我就疯了。我在这儿都被关出病来了。
玛丽：疯总比死好。（把香烟掰碎还给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到这些该死的东西。

19.内景，监狱走道，白天
所有的牢房都空着，门大开，杰克的卧室除外。他坐在小床上，目光呆滞。
牢头巡视牢房，转过身对一个属下说——
牢头：他还不想出来吃饭？
看守：三天来，他只喝水，我该给他带点什么吃的东西吗？
牢头：不，让他饿死。

20.内景，汽车旅店的客房，夜／黎明
保罗躺在汽车旅店客房的地板上（与克丽斯汀娜在第 6 场吸食可卡因时的情景相同），
他的胸口中了枪。他光着脚，脚底沾满了玻璃碎片，淌着血，衬衫浸在血泊中。
克丽斯汀娜弯下腰，企图唤醒他。杰克站在卧室的另一端，左前臂被划破，血块凝在
上面。他的脸和身子都挨了打，她转过身去对着杰克——
克丽斯汀娜：快叫救护车。
杰克一动不动，傻在那儿了。
克丽斯汀娜（尖叫）：快叫救护车！该死的！
杰克仍傻站着。看到杰克什么也做不了，克丽斯汀娜拉起保罗，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
肩上，把他拖出卧室，地板上留下一道血印。
杰克好像这才从麻木中惊醒过来，跑去帮她。

21.外景，汽车旅店的停车场，接前景

22.外景，克丽斯汀娜的家，白天
保罗站在坐落于中上阶层社区的克丽斯汀娜的家门口。他反复按着门铃，但没人开门
他退后两步注视着整幢房子，然后离开。

23.外景，高尔夫球场，白天
几个球童坐在高尔夫球场边的高尔夫推车上闲聊。
杰克背着高尔夫球包走过来，他跟别人一样穿着白色衣服，只是衬衫的袖子很长。
杰克把包重重地放在旁边的一个小车上。一个球童开他的玩笑——
球童甲：怎么回事？你还觉得高尔夫球棍重啊？
杰克笑了笑，突然抓他的胯下——
杰克：就它重，来帮我一起扛吗？
其他人咯咯地笑出声来，一个人指着保温箱，啤酒正从里面溢出来。
球童乙：还有一瓶冰的。
他走到保温箱跟前，费力地从啤酒下面掏出一瓶可乐。他举起可乐，自饮自酌。
另一个球童也走到保温箱前，取出啤酒，打开盖子，举起——
球童丙：敬世界上所有的烂人。
阿尔（50 岁），一个粗壮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球童丙：嘿，阿尔，想要啤酒吗？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然后朝杰克走去，站在他面前——
 阿尔：老板找你谈话。

24.内景，球童管理员的办公室，白天
杰克坐在布朗（40 岁，球童头目）面前。他戴着一副深度眼镜，系着一条廉价的领带，
穿一件蓝衬衫，衬衫腋窝处有汗渍。
杰克（垂头丧气）：我知道我现在还不是球童，但我为此努力工作。我正在学，布朗
我发誓，我不会让你难堪……
布朗：问题不在这儿，杰克，问题是有些会员抱怨你的文身。
杰克（指给他看自己的长袖衫）：我已经穿上了长袖衫，你不可能看到它们。
布朗站起身来指了指杰克脖子上的刺青——
布朗：这有什么办法吗？你的衬衫能把它也盖住吗？还是你准备在脖了上戴条围巾呢？
布朗看着窗外，指着几个玩高尔夫球的人——
布朗：看，杰克，这个俱乐部是为那些不同于你我的人开的，你是明白的，对吗？
看来杰克受到了伤害——
杰克：布朗，我不喝酒，不偷东西，为什么你要解雇我？
布朗：我知道你是清白的，这就是当初聘你的原因。但这项决定来自上层，我如果不
执行，他们也会这样对我，我操！（稍顿）我给你一张数目还说得过去的支票，就算了结
你可以到出纳员那里去领。
杰克很震惊。他用手指捋了一下头发，站起身来，装得很镇静。布朗握住他的手，杰
克用充满了蔑视的眼光看着他。
布朗：试着理解一下。
杰克突然从墙角的包里抽出一个高尔夫球短棍，好像要去击碎那些过气的高尔夫球星
的画像。
布朗恐惧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发泄怒火。然而，杰克并没打碎这些画像，他把短棍扔
到一边，“砰”地关上了身后的玻璃门，走了。还好，玻璃门没有碎。

25.内景，洗衣房，克丽斯汀娜家，白天
克丽斯汀娜一个人坐在洗衣机前抽烟，泪流满面，还不时地喝口伏特加。洗衣机上有
两只大口袋。
她抓起一只口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她把女儿血迹斑斑的衣服拿出来，也
就是凯蒂在场景 2 中穿的那件。她展开衣服，痛苦地看着它，然后放到洗衣机里。
她继续取出凯蒂的衣服，每拿出一件衣服，她都好似要昏倒，但她没有哭泣。电话铃
声响起来，她没有注意到。最后，拿出一双系红鞋带的蓝色运动鞋，看了很久，然后把它
们放到一边，她用左手蒙住了脸。电话铃声
继续响着。

26.外景，腐殖质土处理场，白天
沙漠中一个大的腐殖质土处理场，杰克推着黑土倒到沙里。黑色的灰尘遮住了镜头，
杰克全身很脏。几个工人在杰克周围推黑土，好像没看到他。

27.内景，医院病房，下午
保罗躺在病床上，身上什么也没盖，胸前从上到下有一道不寻常的伤痕。
大夫罗斯伯格（50 岁），精力充沛，红头发，正给他做体检。他身边站着护士多洛雷
斯（60 岁），一个有深蓝色眼睛的女人，丰满，具有母性。
 罗斯伯格：哪儿感觉疼痛？
保罗：头痛。
罗斯伯格：这是正常的，你的血压低。给你打一针让你舒服点。
护士拿出注射器，准备注射。
罗斯伯格：我带来寻了你想要的东西。
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一颗人的心脏。保罗迷惑地看着这个玻璃瓶
——
保罗：这是我的心脏？
罗斯伯格点点头，把瓶子交给他。保罗默默地凝视着。他摇了摇瓶子，心脏碰着瓶壁
在瓶子里缓缓地倾斜。

28.内景，保罗的车里，腐殖质土处理场，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沿着沙漠广阔的边缘驱车而来。远处停着几辆卡车、有几个工人，
杰克也在其中，他把成袋的腐殖质土搬上卡车。
克丽斯汀娜：哪个是？
保罗：白衬衫的那个。
汽车驶过他身边时，克丽斯汀娜盯着杰克看。

29.外景，公路一端，接前景
杰克看着保罗的车驶过身边，他的眼神与克丽斯汀娜的眼神相遇，克丽斯汀娜正狠狠
地盯着他。他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抓起一袋腐殖质土，把它搬上卡车。

30.内景，保罗的车里，沙漠，接前景
保罗加速经过卡车。克丽斯汀娜张大嘴紧张地喘着气。
保罗：你没事吧？
她转过脸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克丽斯汀娜：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保罗朝前开了一段，停车，拥抱着克丽斯汀娜，轻轻地爱抚着她。她顺从地接受他的
爱抚，但仍大口喘气。
克丽斯汀娜（低声哭泣）：我们得杀了他……求求你……

31.内景，杰克家，白天
杰克家比较寒酸。起居室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从沃尔玛超市买来的廉价画——花瓶、
小船之类的图案——都悬挂在一张很大的彩色照片四周，照片上杰克和他的家人正在沃尔
玛超市前面接受福特公司馈赠的福特罗泊车钥匙。
一台破电风扇放在卧室的一角，屋子中间放着一台旧电视机，是第一代遥控产品。
杰克和家人坐在餐厅里，他在祷告的时候，大家都把双手抱在胸前。
杰克：主啊，感谢你让我们团聚，感谢你使我们内心充满爱，感谢你赐予我们食物。
阿门。
众人：阿门。
他们松开抱在胸前的手，玛丽安开始准备盛食物。
杰克（对玛丽安）：我被俱乐部解雇了。
玛丽安拿着饭勺停住了——
玛丽安：这合乎常理吗？
 孩子们开始打闹——
吉娜：别拿我的面包。
杰克（对玛丽安）：也许吧。
玛丽安：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杰克：我会找到工作的。
孩子们还在打闹。突然，弗雷迪打了一下吉娜的手臂，她马上告状——
吉娜：妈咪，弗雷迪打我的手。
玛丽安：弗雷迪，别闹了。
吉娜：妈妈，我疼。
杰克把他手中的叉子和勺子放在桌上，非常恼怒。
杰克：哪只手？
吉娜：这只。
杰克：举起你的另一只手。
玛丽安：杰克，别这样。
杰克：举起你的另一只手，让哥哥打你。
玛丽安：杰克，别。
杰克（对玛丽安）：谁打了你的右脸，你就把左脸也伸过去。（对还在犹豫的小女
孩）伸出手。
她听话地伸出了手。
杰克（对弗雷迪）：打她。（男孩犹豫着）我说，打她。
男孩打了她，吉娜疼得哭了起来。玛丽安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站了起来。她很生气
她朝女儿走去，抓过她的手，放回原位。
弗雷迪害怕了。杰克盯着他，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后脖梗——
杰克：这个家里不许打架。（他又打了他一下）听懂了没有？
他转回身来继续吃他的意大利面条。

32.内景，保罗的卧室，夜晚
保罗躺在床上，吸着氧气，他打开床头灯读一本杂志。玛丽背对着他，脱去衣服，穿
上睡衣，坐在镜前梳头，她放下梳子面向保罗——
玛丽：下周五晚上让卢普过来，我回不来，我约了公司主管共进晚餐。
保罗：我已经炒了卢普的鱿鱼。
玛丽：你炒了她？为什么？
保罗：她让我感到自己像个废物。
玛丽：该死的，保罗，现在谁给你做饭呢？谁替你清洗呢？谁来照顾你？谁？
保罗：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玛丽（闭上双眼，很恼怒）：我再也受不了了，保罗，我受不了了。
玛丽把手放到前额上搓了搓，很痛苦。他费力地站起身来，朝她走去。挨着她坐下，
拥抱她一下，她还是呆呆地。
过了一会，他开始顽皮地吻她的脖子，解开她的胸罩，抚摸她的双乳。
玛丽：你干什么？
保罗：它感觉如何？
玛丽（推开他的手）：你会伤到自己。再说，我需要你……
她沉默了几分钟，陷入沉思。她抓住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
玛丽：我去了生育诊所。
 保罗（不满地叹了口气）：又说到大夫？玛丽，我们谈过这个话题了。
玛丽：不，这是个专家。他说，如果做手术我可以在 3 个月内怀孕。你得捐献你的精
子，然后……
保罗从她手中挣脱，站起身来——
保罗：玛丽，不。
玛丽：我能照顾他……
保罗：但是我不能。不，玛丽，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俩都不说话了。玛丽抬起手，抓住保罗，让他靠近自己。
玛丽：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的。为了我，求你了。
保罗：为什么你想要我的孩子，我都快要死了。
玛丽：求你了。
保罗把手放在额上，一句话也没说。

33.外景，克丽斯汀娜的家，白天
保罗把车停在克丽斯汀娜的家门前。天气特别热，保罗流着汗，她没有出现。他从车
里出来，擦着前额的汗。
他稍不留意，克丽斯汀娜已走出了家门。她沿着马路溜达，路过鲁西奥身边（ 20 岁），
这是一个瘦瘦的萨尔瓦多男孩，正在打理花园。
鲁西奥：早上好，夫人。
克丽斯汀娜：早上好，鲁西奥。
保罗看着克丽斯汀娜沿街走去。

34.外景，街道，接前景
保罗在几码外谨慎地跟着她。她走进一个便利店，保罗随着进去。

35.内景，便利店，接前景
她从冰箱里拿起几罐酸乳酪，穿过通道，又拿了一瓶伏特加酒。保罗小心翼翼地注视
着她。
克丽斯汀娜去收银台排队等着付款，保罗拿起一袋雪糕站在她身后。他仍在打量她，
看她的后脖颈，后背，头发和手。
轮到克丽斯汀娜交钱了，收银员打印购物单。
收银员：夫人，你今天买到所需要的东西了吗？
克丽斯汀娜点了点头。
收银员：总共 23 美元 18 分。
克丽斯汀娜付完款，拿着她的酸乳酪走了。保罗看着她走远。
收银员（对保罗）：你买到所需要的东西了吗？先生。

36.外景，街上，稍后
保罗拿着他的购物袋走出便利店，看着克丽斯汀娜走远。他拿出一支香烟，点着，看
着她消失在远处。

37.外景，杰克家的起居室，晚上
玛丽安在起居室里，几个客人围着她，他们中有出狱的罪犯（场景 9 里的那个胖男
人）、上门卖货的推销员、皈依了上帝的年轻人，染过头发的女人们和神职人员约翰。
 桌上有一瓶苏打水、薯片、椒盐卷饼，但没有酒。卧室里惟一吸烟的人是一个肮脏的
面色苍白的女人。这房间太小，好像容不下这么多客人，看来玛丽安不太舒服，她离开人
群走到一边，不与人交谈。控制住情绪后，她走进了厨房。

38.内景，厨房，接前景
三个人在里面聊天。苗条的特蕾西（40 岁）站炉子前面，她穿一条牛仔裤，配黑 T 恤，
正在一只大锅里搅汤。
特蕾西：准备好了。
玛丽安拿起一个勺子尝汤。
特蕾西：我弟弟准备什么时候才出现？
玛丽安：他说八点左右回来。
其他人都走出了厨房，只有特蕾西和玛丽安还在这儿。特蕾西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
注意她俩。她迅速俯下身，从水槽下面拿出一瓶打开了的啤酒，举起来给玛丽安看——
特蕾西：百分百纯度的科罗纳酒。
她递给玛丽安，后者背对着门，猛喝了一口，差点被呛着。
玛丽安：还是热的呢。
特蕾西：你准备一晚上都靠喝柠檬水打发呀？
玛丽安满意地笑了笑，假装要递还给她，接着又喝了一口。她俩都笑出声来。

39.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前厅，夜里
克丽斯汀娜拿着健身包，身穿运动裤，头发是湿的。卧室里很舒适，砖墙上挂着迈克
孩子们和她自己的肖像，还摆了几株植物。她停在楼梯前——
克丽斯汀娜：我回来了……
没人回答。她放下包上楼。

40.内景，克丽斯汀娜家，接前景
她走下来回到前厅，提高嗓门——
克丽斯汀娜：凯蒂、劳拉，你们在哪儿？
还是没人回答。她打开房门，我们能看见女儿的卧室。

41.内景，克丽斯汀娜家，女孩的卧室，接前景
她走进卧室打开她的手机听留言，同时开始收拾女儿的东西，清理卧室。
父亲（画外）：亲爱的，我打电话来看看，你下周是不是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饭……给
我回电话吧……
她按了一下按钮听下一则留言——
迈克（画外）：亲爱的，我们正在回家路上。如果想要我捎点什么东西，给我打电话。
听留言的时候，她在卧室里走了一圈，把各种东西放好。她停在刚放好的玩具娃娃跟
前。手机里传出——
劳拉（画外）：爸爸，爸爸……一只猫……
迈克（画外）：别碰它……劳拉，放开它……好吧，到家再见。
克丽斯汀娜按了几下键，挂断电话，离开卧室。

42.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厨房，接前景
她走进厨房，打开运动袋，拿出毛巾和泳衣（在第 14 场中穿过的那件），放到椅子
上。
她打开橱柜取出 4 个盘子，在厨房的桌子上准备 4 份餐具。
电话响起来，克丽斯汀娜一边摆放盘子，一边回答——
克丽斯汀娜：你好……请说话……
听着听着她脸上的表情变了——
克丽斯汀娜：什么？在哪儿？

43.内景，神职人员约翰的车里，晚上
约翰驾驶着 1983 年出的老款庞蒂亚克车。玛丽安坐在他身旁。他俩都不说话，有点
难受。
在警车车灯的亮光下我们能看见远处一群好奇的旁观者。
他们慢慢地开着车路过出事现场。但这群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什么也没看见，只有
小女孩的一只鞋躺在几尺开外的地方。
约翰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停下，他打开车门——
约翰：呆在这儿，我很快就回来。
他下车，玛丽安呆在车里，紧张地喘着气。

44.内景，医生办公室，下午
保罗看起来很糟糕，坐在轮椅上，拖着一个氧气罐，他挨着玛丽坐在妇科大夫面前。
妇科大夫：你们确定要做吗？
玛丽（回答得很快）：确定。
妇科大夫：就算手术成功了，人工授精也不见得可靠。
玛丽：这没关系，我们想试试。
大夫指了指那扇门，转过身去对保罗说——
妇科大夫：请这边走。
玛丽亲了亲保罗，他坐着轮椅进了那扇门。

45.内景，小卧室里，稍后
保罗自己驾着轮椅进去了。大夫很严肃地看着他。
妇科大夫：这事关系着孩子，保罗，你的身体条件……要知道，你可能根本就见不着
他的面。
保罗：生命需要延续，对吧？
妇科大夫不赞同地叹了口气。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塑料容器和一双乳胶手套，然后递
给他。
妇科大夫：你得戴上手套，以防弄脏样本。要确定所有的精子都进入容器。
他从壁橱里拿出花花公子的杂志递给保罗——
妇科大夫：万一你需要点儿灵感。
大夫调皮地笑了笑，走了出去。保罗觉得很窘迫。他拉开裤子拉链，翻阅杂志。

46.内景，医院前台急诊室，深夜
克丽斯汀娜走进医院，冲向前台，站在接诊员面前——
克丽斯汀娜：我丈夫和女儿出了车祸，他们告诉我来这儿。
接诊员：他们的名字是？
克丽斯汀娜：迈克、凯瑟琳和劳拉，我姓贝克。
 克丽斯汀娜很紧张，不耐烦。接诊员往电脑里输入名字，看了会儿监视器，犹豫地朝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来——
接诊员：请等一小会儿。
她朝一间用毛玻璃隔开的办公室走去，克丽斯汀娜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看着她在给
某人打电话。
克丽斯汀娜的父亲（65 岁），高高的个子，留着胡子，灰白头发，满脸皱纹，有一点
点像克丽斯汀娜，带着克劳蒂亚赶到。克丽斯汀娜拥抱了一下父亲。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克丽斯汀娜：我不知道，他们没告诉我。
克劳蒂亚走过来拍拍她的头发——
克劳蒂亚：会好的。
接诊员回来了——
接诊员：外科主任琼斯大夫说会来见见你。请在四楼的候诊室等他。
克丽斯汀娜使劲抓着她的胳膊——
克丽斯汀娜：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接诊员心虚地看着她，指了指候诊室——
接诊员：请等等琼斯大夫。
克丽斯汀娜想说什么，但父亲用胳膊肘推开她，把她带到了候诊室。

47.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晚上
客人们在杰克家里走来走去。一个胖子被一小群人围在当中，他在开玛丽安的玩笑，
玛丽安靠着厨房门框站着听他说。
胖男人：你知道什么是安全性爱中最重要的一点吗？（稍顿）你老公什么时候回来呀？
几个客人咯咯地笑出声来。玛丽安应付着笑了笑。响起了汽车的声音，玛丽安走进厨
房。

48.内景，杰克家的厨房，接前景
特蕾西凝视着窗外，看见杰克的福特罗泊停在外面——
特蕾西：他的高头大马总算回来了。
玛丽安在特蕾西身旁也往外看——
玛丽安：来看看他会找什么借口。
她从窗边移开，走到炉灶跟前，点着一个火眼，把油锅放在火上——
玛丽安：他在那里干吗呢？
特蕾西：我不知道，他就坐在那儿。
玛丽安走到门边准备出去——
玛丽安（对特蕾西）：别让米饭烧糊了。

49.外景，杰克家外的车道，接前景
卡车开着前灯停着。玛丽安敲了敲车窗，杰克摇下窗户，他整个人都蔫了。
玛丽安：8 点了，你准备编个什么理由？堵车？布道去了？教友们已经等了你足足两
个小时了。这是你的聚会，想起来了吗？
他仍然盯着仪表盘不回答。玛丽安靠近他，非常生气——
玛丽安：你怎么了？你喝酒了？
杰克摇了摇头。玛丽安俯下身离他更近——
 玛丽安：你又喝酒了？
杰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开始平静地说——
杰克：我碾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孩。
玛丽安（目瞪口呆）：你在骗人，对吧？
杰克：我路上开得很快，想赶紧回家吃饭，转弯的时候太快了，他们正过马路，然后
……
杰克哽咽住了，不能继续说下去。她朝引擎盖走去，它被撞凹了，还有血迹在上面。
玛丽安用右手的食指擦了擦血迹，把手举到眼前，想确认一下这是真的。她用手指去
触摸，突然感到害怕，朝杰克转过身来。杰克几乎隐没在黑暗中。

50.内景，保罗的车里，夜晚／黎明
杰克紧张地开车。每当拖车或卡车驶过时，他就猛踩油门。
克丽斯汀娜坐在后座，保罗的头枕在她的腿上，他的胸前染满了血。她不时地拍打他
的前额。

51.内景，医院术后观察室，晚上
保罗正坐下，他光着身子，身上接着几个电极。罗斯伯格和多洛雷斯站在他前面。玛
丽拉着他的手。
罗斯伯格：深呼吸……
保罗照着做，罗斯伯格看了看监视仪。
罗斯伯格：好的，你做得很好，肺部很清晰。
罗斯伯格正在本子上做记录的时候，多洛雷斯走到保罗跟前，取下这些电极。
保罗：我的新心脏以前是谁的？
罗斯伯格停住笔，看着他——
罗斯伯格：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医院的惯例，就像捐献者的家人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一
样。
保罗：我想知道，真的。
罗斯伯格：用不着这么做，现在是你的心脏了，这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好吗？
多洛雷斯：如果你实在想，可以写一封匿名信通过捐献组织转给他的家人。
玛丽转过身来看着他——
玛丽：你看，还是不知道的好吧？
保罗转过身凶狠狠地看着她——

52.内景，候诊室，晚上
克丽斯汀娜、她的父亲和克劳蒂亚无言地等待着。莫利纳医生（52 岁）穿着外科大夫
的大褂，琼斯大夫（60 岁）穿着白大褂，宽松裤，系一条领带。他们在一个护士（34
岁）的陪同下走过来。
他们一到，克丽斯汀娜就站起身来。
琼斯大夫：贝克女士？
克丽斯汀娜（紧张地）：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琼斯大夫做手势，请他们坐下——
琼斯大夫：你的丈夫和女儿被车撞了。我们给你的丈夫做了紧急治疗。
他转过身面向莫利纳大夫——
莫利纳大夫：你丈夫颅骨多处碎裂，我们已经清除了大脑里的一些血块。他处在非常
危险的境地。我们担心他已经停止了大脑反应。
克丽斯汀娜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克丽斯汀娜：他还行吗？
莫利纳大夫：我们已经尽力了。
克丽斯汀娜：我女儿怎样了？
大夫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琼斯大夫看着克丽斯汀娜的眼睛——
琼斯大夫：你的小女儿来的时候大出血，很严重，她抢救不够及时。
琼斯大夫感到很难说下去，克丽斯汀娜的颚骨微微地打颤。琼斯大夫好像又获得了一
点勇气——
琼斯大夫：两个女儿都在车祸中丧生了，我很抱歉。
克丽斯汀娜紧咬牙关，但突然崩溃了，用手捂着脸大声哭出来——
克丽斯汀娜：这不是真的，不，不。
她的父亲不知道是否该抱着她，还是让她哭。
克丽斯汀娜：不，不，不……我女儿在哪儿？我想看我的女儿。
琼斯大夫：她们的遗体在这儿，你想看可以，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大夫的话显然不太对路，他说了一半停住了。
克丽斯汀娜：不，不，不……
琼斯大夫：我很抱歉。（对她父亲）如果你同意，我们得回去看看贝克先生了。
大夫们起身离开了，他们示意护士留下。
克丽斯汀娜忍不住哭泣，她搂着她的妹妹。

53.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晚上
起居室里胖男人开始唱起来——
胖男人：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吃，饭！
其他客人也跟着唱起来，约翰也在其中——
众人：我们，要，吃，饭……
特蕾西在厨房里看着他们，然后又看看外面。

54.外景，杰克家，晚上
玛丽安站在卡车前面，卡车还开着前灯。特蕾西仍在窗里看了看他们，然后走出来了
——
特蕾西：发生什么事了？
玛丽安呆呆地看着蛾子在车前灯附近飞舞——
玛丽安：杰克开车压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女孩。他觉得自己杀死了他们。
特蕾西：哦，上帝，不！
玛丽安：请神父约翰别走，请别让别人注意到，让其他人都散去吧。
特蕾西：但是，然后怎么办呢？
玛丽安：先照我说的做。

55.内景，运动俱乐部的小吃店，下午
克丽斯汀娜毫无生气地脸朝上漂在游泳池里。保罗在小吃店里喝着一杯牛奶，透过窗
户一直看着她。

56.内景，游泳池里，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从泳池里出来，拿起一条浴巾擦干身子。

57.内景，运动俱乐部的小吃店，接前景
保罗出神地看着她。

58.内景，高尔夫俱乐部球童房，晚上
杰克站在一排锁柜前（与他在场景 49 中对玛丽安坦白车祸时的穿着一样）。他脱下
衣服和其他物件，然后把它们放到行李袋里。
球童甲坐在长椅上，看着他——
球童甲：我认识维斯塔？里尔高尔夫俱乐部的球童头儿，我可以推荐你去他那儿……
杰克：不，谢谢，伙计。我会自行解决的——
杰克关上他的柜子，走到另一个球童跟前——
杰克：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会在附近再见到你们的。
球童站起身来，他们互相对打了一拳。

59.外景，停车场，稍后
太阳开始落下去了。一些黑鸟朝树上飞去。杰克走向他的卡车。
他打开车门，把行李袋扔进去。远处，布朗认出他，走了过来——
布朗：嗨……
杰克转过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布朗：你在这儿干嘛？
杰克：我来办点事。
杰克准备进车，布朗靠在门上——
布朗：不是我要炒你，杰克。如果我能做主，我决不会炒你鱿鱼……
杰克深深地吸了口气，怀疑地看着他——
杰克：你向上帝发誓你什么也没干。
布朗：我不信上帝……
杰克：你该……
布朗解开他的领带。杰克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布朗：来吧，我替你买瓶啤酒。
杰克：我不再喝啤酒了。
布朗笑了笑拍拍杰克的后背——
布朗：你该……来吧，就两瓶！就一会，也就我们现在聊天的功夫。
杰克没有回答。
布朗：走吧。我一直在想给你找个工作，我们能合伙干。你看怎么样？
杰克想了几秒钟——
杰克：好吧，走吧。

60.内景，医院里安静的病房，夜晚
两个妇女（50 岁）走进候诊室。丽兹，有一双善意的眼睛，镇静地朝他们走来。克丽
斯汀娜坐在她父亲和妹妹克劳蒂亚中间，他们在安慰她。
丽兹：夫人……
他们三人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位妇女在他们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们期待地看着这位
妇女。
 丽兹：贝克太太，你失去亲人，我很抱歉。要知道，大夫们尽了一切力量来挽救你丈
夫的生命，但是他的大脑已经失去任何反应了……
丽兹吸了一口气，看来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勇气说出来。克丽斯汀娜禁不住哭泣
丽兹又吸了一口气，好像找到了勇气——
丽兹：贝克太太，我们来帮你做一个必须做的最后的决定。（稍顿）我们得确定你理
解我们所说的话。我们来回答你提出的一切问题……你知道你的丈夫法律上已经死亡了吗？
克丽斯汀娜垂着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丽兹：我知道这不合适，但有个决定必须马上做出。我们有一个严重的患者。（稍
顿）我来向你说明关于器官移植的相关信息。你愿意你的丈夫捐出他的心脏吗？
克劳蒂亚（很生气地打断）：我们能换个时间再谈吗？
丽兹：恐怕不行。我们会给你时间做决定，但这决定必须赶快做出，否则他的器官就
再也不能用了。
克丽斯汀娜推开她的父亲狂怒地看着这个女人——
克丽斯汀娜：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呢？我丈夫还在呼吸，你却想让我同意你破开他的胸
膛。
克劳蒂亚：你能让我们单独待会儿吗？
丽兹：当然，放松点，考虑一下。
克丽斯汀娜把她的脸藏到父亲的胸前，他向大夫使个眼色，表明他会说服她。

61.内景，保罗的家，夜晚
保罗和玛丽正在睡觉。突然一阵尖锐的、持续的铃声响起来。她醒了，警觉地转向闪
光处。
玛丽：保罗，保罗……你的 BP 机……
保罗睁开眼，睡眼惺忪，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玛丽急切地找 BP 机，她挪开
几本书，掀起衬衫。她找到了，按了几个按钮，看着屏幕——
玛丽：保罗……保罗……是医院……
她走到电话前，拨了号码，等了一会儿——
玛丽：夫人，我替保罗·里夫斯打电话。
稍后。玛丽看起来非常担心——
玛丽：是的，夫人，我知道了。我把他带到哪儿去？好的，是，我明白了。
她挂断电话，转身对保罗——
玛丽：走吧，他们有颗心脏。

62.内景，医院的前厅走廊，夜晚
两个男护士推着躺在床上的保罗过来。玛丽走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
他们到了手术室门口，拉开来回移动的大门，等着玛丽对保罗告别。
玛丽：祝你幸运，我的爱人。
她弯下身亲了亲他，他们分开了，她勉强笑了笑。
护士推着保罗进去，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玛丽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然后她转身，走
了。

63.内景，医院的候诊室，夜晚
她朝候诊室走去。在她身旁几尺远，克丽斯汀娜在父亲和克劳蒂亚的搀扶下朝她走来。
玛丽看着他们从身边经过，然后坐在克丽斯汀娜刚才听到噩耗时坐的那张沙发上。
 64.内景，运动俱乐部的小吃店，下午
克丽斯汀娜坐在桌前喝橙汁。保罗（同第 56 场他看她从泳池中出来时的那身穿着一
样）朝她走来。
保罗：你好
克丽斯汀娜茫然不知地转过脸来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傲慢地）：你好。
保罗指着她的左肩。
保罗：你的肩疼吗？
克丽斯汀娜：为什么？
保罗：你拍水时手臂张得太开。如果你往后划的时候把它们收紧（模仿这个动作）你
能游得更快些。
克丽斯汀娜（身上已经干了）：谢谢你的建议。
保罗指了指椅子——
保罗：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吗？
克丽斯汀娜：我正准备走。
服务员走过来把三明治放在她面前。
保罗：就一小会儿，等你吃完它。
克丽斯汀娜：不，下次吧。
保罗（很失望）：好吧，再见……
他起身离开几步后又转身回来——
保罗：你知道独自进食会损害肾脏吗？
克丽斯汀娜禁不住笑起来，保罗低下头自我解嘲，然后离开。

65.外景，街上，晚上
迈克和女儿们（其穿着同场景 2）在街上走，他拿起手机拨号——
迈克：嗨，亲爱的，我们正在回家路上。如果想要我捎点什么东西，给我打电话。
劳拉站在几尺远的一只白猫前——
劳拉：爸爸，爸爸……一只小猫咪……
两个女孩朝它靠近。
迈克（没有关手机）：别碰它们……劳拉，让它……
小猫急匆匆地跑开，孩子们转过身去看着它。
迈克：好的，亲爱的，我们一会儿回家见。
他挂断电话。鲁西奥在扫草坪里的树叶。迈克和女儿们跟他一起穿过小路。
鲁西奥：晚上好，贝克先生。
迈克：晚上好，鲁西奥。顺便说一下，别忘了周六打扫院子。
鲁西奥：不会的，先生，我不会忘的。
迈克和女儿们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劳拉一直看着朝她微笑的鲁西奥。

66.内景，医院前厅走廊，夜晚
门开了，保罗走了出来。他穿着医院的长袍，拖着个三脚架，上面挂着连到他手臂的
静脉注射液。他穿过空荡荡、静悄悄的前厅。

67.内景，护士台，接前景
 保罗走到空无一人的护士台前。他看了看两边。没人。他走进去，打开卷宗柜，查看
卷宗。看来什么也没找到。他合上它，打开另一个抽屉。他正找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人的
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多洛雷斯（画外）：这是三月份在这所医院出生的孩子的记录。
保罗转过身来，撞到了多洛雷斯护士。
多洛雷斯：另一个抽屉里是八月出生的孩子的记录。
保罗好像被当场抓住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多洛雷斯：给你点建议？（稍顿）别再来翻了，相信我，替你自己省点麻烦吧。
保罗：要是我自找麻烦呢？
多洛雷斯：寻找真相的人最后都会因为所寻之物受到惩戒，你肯定是不想在这所医院
里受到惩罚吧。（稍顿）现在去睡觉吧，你需要休息。
保罗从护士台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68.内景，克丽斯汀娜的家，夜晚
克丽斯汀娜独自一人在她的卧室里喝酒。一瓶伏特加与一盒橙汁放在台面上。克丽斯
汀娜喝醉了，很伤心的样子。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一
克丽斯汀娜：喂，安娜在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画外）：等等……

69.交叉剪辑，酒吧里，接前景
一所时髦的酒吧，酒保（接电话的人）喊一个女人——
酒保：安娜，安娜……电话……
安娜（36 岁）来接电话。她体格健美，身穿制服，好像一直就在附近——
安娜：喂……喂……
（切至）

70.内景，克丽斯汀娜的家，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听到安娜拿起话筒，很紧张，挂断了。

71.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夜晚
起居室空荡荡的，看起来很脏，瓶子和塑料杯子扔得到处都是。特蕾西在收拾残局。
我们能听到传来一阵噪音。特蕾西走去看窗外，看见约翰和玛丽安坐着那辆老式庞蒂
亚克车回来了。

72.外景，杰克家，夜晚
玛丽安从车里出来。特蕾西跑上去迎她——
特蕾西：发生什么事了？
玛丽安转过身看着她，神情有点恍惚——
玛丽安：你让那群人走了吗？
特蕾西：是的。我告诉他们你爸爸生病了，你和杰克去看他了。
玛丽安：杰克在哪儿？
特蕾西：在孩子们的卧室里。
玛丽安朝房里走去。
 73.内景，杰克家里孩子们的卧室，夜晚
她打开门，尽量不弄出声音。房里灯光昏暗。杰克坐在孩子们的床中间，看着他们，
沉默寡言。
玛丽安站到他前面，杰克觉出她的存在，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
杰克：你去看了？
她点点头，然后弯下身跪下。
杰克：他们死了吗？
玛丽安又点了一下头。杰克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他看着吉娜，她睡得很香。
杰克：我明天早上去自首。
玛丽安：约翰说没人看到你，没人。他们甚至没看到车牌，也不知道是什么车。一些
烂人居然发誓说是出租车。
杰克从地上拉起玛丽安，自己也站起来——
杰克：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告诉我，你怎么办？
玛丽安站起身来，脸朝着他——
玛丽安：她们不是，这件事并没出在我们身上。
杰克（提高嗓门）：不，是没出在我们身上，可出在我身上了。你要理解，我，我看
见女孩们奄奄一息，但我逃逸了……
孩子们被吵闹声惊了一下。杰克走出卧室。

74.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他穿过起居室，经过约翰身边，在特蕾西充满敬畏目光的注视下，在玛丽安的陪同下
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75.杰克的卧室，接前景
玛丽安：你干吗要去自首？
杰克：这是我的义务。
玛丽安：你的义务是在这儿，和我们在一起，和家人在一起。
杰克：我的义务是对上帝负责。
杰克躲开她，走进浴室，锁上门。
玛丽安：杰克，求求你。
她靠在门上，十分痛苦。

76.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厨房，晚上
克丽斯汀娜站在烤箱前。她把蛋糕放进去，调了一下温度。她看起来很高兴，很放松。
凯蒂（画外）：我把巧克力片放进去好吗，妈妈？
凯蒂和劳拉（同场景 2 中的穿着打扮）正在另一张桌子跟前做另一个蛋糕。桌子上满
是面粉和蛋壳。劳拉在搅碗里的鸡蛋。
克丽斯汀娜：对，宝贝，然后搅一搅。
凯蒂把一杯巧克力片都倒在一个大碗里，然后用一个木勺搅和它们。劳拉停止搅蛋—
—
劳拉：妈妈，我累了。
克丽斯汀娜：来，我来帮你。
克丽斯汀娜坐下来，女儿坐在她的腿上。她们拿起搅拌器开始搅蛋。
劳拉：爹地什么时候回来？
 克丽斯汀娜：他随时会回来举起你。
凯蒂装饰蛋糕时，克丽斯汀娜和劳拉一起搅蛋。

77.内景，保罗公寓的餐厅，白天
一个心形的蛋糕放在桌子中间。蛋糕上用红色的糖衣写着“欢迎回家”。
一把蛋糕刀把它切成小块。镜头拉开，我们看到保罗坐在桌子的一端，玛丽正在切蛋
糕。几个朋友围着他们坐，几个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玛丽给保罗递了一块大的。他叉了
一块放到嘴里。
朋友甲：医生没说建议你不要大吃大喝吗？
保罗（把蛋糕捣碎）：我在捡回我失去的日寸光。
朋友乙：失去的是时间，不是体重。我们可不能让你以后去做吸脂手术。
客人们都笑了。保罗举起水杯——
保罗：敬所有不信我会死的人。
众人：来吧。
保罗拥抱了一下玛丽——
保罗：干杯，为我新生活的第一天！
众人：干杯！
他们举起手中的杯子喝起来，趁他们还没喝完，玛丽用小刀敲着杯子。
玛丽：我有事情要宣布。
客人们安静下来，一个母亲用手搂住孩子，不让他乱跑。
玛丽：我想告诉你们保罗和我准备要孩子了。
保罗看着她，很惊讶的样子。其他人也很惊奇。一个朋友立刻祝贺她——女性朋友甲：
你可真会保密呀……
玛丽：是这样，我们就快要当爸爸妈妈了，可我们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当。我
准备做一个手术，然后试试人工授精……
男性朋友甲：人工授精？（对保罗）对吧？不能自然怀孕吗？可别让你的女学生们知
道啊？
他伸开手指，慢慢地把手放下。他的妻子推了推他的手臂——
妻子：艾伦……
保罗挤出一丝笑容，转身看着玛丽，很恼怒。

78.内景，殡仪馆，白天
克丽斯汀娜被父亲、克劳蒂亚、她的公公婆婆、阿姨和朋友们围绕着。
在一间不大的卧室里停着三口棺材：一口成人的，两口白色的小孩专用的。
父亲：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拿来。
克丽斯汀娜：不，我不饿。
父亲：你得吃点东西。
克丽斯汀娜摇了摇头。父亲抓住她的手——
父亲：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以为我不能应付生活了。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塌了，我再
也起不来了。但生活还要继续，亲爱的。
克丽斯汀娜凶巴巴地看着他，从他手中挣脱——
克丽斯汀娜：你知道我妈妈死后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不理解你怎么还能再笑，你怎么
还能再和别人交谈，你怎么还能再跟我们玩？不，爸爸，这是欺骗，生活不能再继续。
她很沮丧，站起身来，坐到别的地方。
 79.内景，保龄球馆，白天
一个私人侦探（55 岁），秃头，蓄着胡子，站在保龄球道跟前，持球在手中。他开始
滑行，扔球。球道末端有两个挡板。他只碰倒了一只球。
他转过身，用左手掌猛击了一下右拳——
私人侦探：狗屎！
他走过去坐下，他的一群朋友嘲笑他，他没太注意那些嘲笑。他看见保罗来了。
保罗：唐尼奥德先生。
私人侦探走去跟他打招呼——
私人侦探：里弗斯先生，你能来，我很感谢。对不起，我不能取消这个约会。
他指了指他的朋友们，突然笑起来。他喝了一口啤酒，把保罗带到一张小桌跟前。他
们坐下。
私人侦探：请坐吧。你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保罗：5 月 2 日，给我心脏的人肯定就是那天或者前一天死的。
私人侦探的一个朋友全部击中，转过身来，洋洋自得。他举起啤酒向他祝贺，然后又
转向保罗——
私人侦探：这事有点难办，朋友。医院是不会把这类消息泄露出去的，他们害怕这类
该死的官司。他呷了一口啤酒，擦拭了一下小胡子。他的一个朋友叫他——
朋友：该你了。
私人侦探：替我滚一轮，我马上回来。（对保罗）你得再多花 5000 元，我保证把事
情办妥，先预支 2000 元吧。
保罗：这有点贵，不是吗？
私人侦探：我甚至有本事找出这家伙穿什么样的内衣。
保罗：我现在没现钱，不过我可以寄一张支票到你办公室。
私人侦探（笑了笑，绕着他做了个手势）：这个世界就是我的办公室，这个，（指了
一下手机）就是我的秘书。你能现在把支票给我吗？
保罗拿出笔，开始填写支票。私人侦探又喝了一口啤酒——
私人侦探：嗨，用别人的心脏感觉怎么样？
保罗（想了想）：总比那些只用自己脑子的人感觉好。
私人侦探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朝保罗呷了一口啤酒——
私人侦探：干杯！
保罗微微地低了一下头算是对他举杯的回敬。

80.外景，杰克家，晚上
玛丽安在血迹斑斑的福特罗伯车前面。她身边有一桶水。她拿出一块湿抹布，开始费
力地擦血迹。她擦呀擦呀，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卡车的引擎盖前。

81.内景，保罗公寓的餐厅，夜里
吃剩的蛋糕和脏盘子放在餐厅的桌上。玛丽的穿着跟第 77 场中欢迎保罗回家的聚会
上一样，她正收拾屋子，保罗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玛丽：路易丝越来越胖，你不觉得吗？
保罗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拿起碟子。
玛丽：自从罗伯特离开她后，她什么也不干了，只知道吃。
玛丽把碟子摞起来，转过身看着保罗，保罗正盯着她看。
 玛丽：嗯？你觉得她看来还不错？
保罗：你为什么告诉大家我们计划要孩子？
玛丽觉得这个问题挺奇怪——
玛丽：我想跟他们分享我们的计划。
保罗站起身，朝她走来——
保罗：你说，“我们的”计划，人们没有理由要知道我们的私生活。
玛丽：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他们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保罗：我们甚至都还没有好好商量过。
玛丽住手不收拾了——
玛丽：哦，没有吗？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就等着操办了？
保罗：情况变了，玛丽。我们得重新考虑一下。
玛丽：我没有什么要再考虑的，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指了指杯子）你能帮我拿一下
这些杯子吗？
她抱着一摞盘子，把它们放到厨房去，保罗看着她走进去，然后开始收拾杯子。

82.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起居室，下午
克丽斯汀娜家的起居室里，克丽斯汀娜、克劳蒂亚、父亲，还有其他家庭成员。几乎
可以嗅出沉默压抑的味道来。大家都窃窃私语。克丽斯汀娜缩在沙发里，穿着丧服。
克劳蒂亚拿着杯子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克丽斯汀娜跟着她走进去。

83.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厨房，下午
克丽斯汀娜走进厨房。她从桌上拿起特奎拉酒和苏打水，白兰地和冰块，往自己杯子
里加了一些，喝了起来。
克劳蒂亚走过来，盯着她——
克劳蒂亚：悠着点。
克丽斯汀娜挑衅似地喝完了杯中物，在克劳蒂亚责怪的目光下又倒了更多的酒——
克丽斯汀娜：我知道自己在干吗。
克劳蒂亚朝她走了两步，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克劳蒂亚：克丽斯，警察打过电话，说肇事者今天早上去自首了。是他自己打电话到
警察局的。他的名字叫杰克·乔丹。（稍顿）他们说需要你提出起诉。如果你愿意，我和你
一起去。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来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克丽斯汀娜：我不想再做什么。
克劳蒂亚：肇事的家伙有前科，他有生以来一半时间都在监狱中度过。你想让这种人
上街吗？
克丽斯汀娜：你想让我干什么？
克劳蒂亚（很痛苦地）：他轧死了迈克和你的两个女儿……
克丽斯汀娜：就此打住（喝酒）。
克劳蒂亚：就此打住？他们也是我的家人，我的外甥女。我去认的尸体，我是惟一看
到他们死去的人。你得做点什么！
克丽斯汀娜：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他们的生命。
她垂头丧气，很绝望。她看着她妹妹，继续把杯里的特奎拉酒喝了个精光。

84.内景，饭店，白天
 这是一个略显夸张的饭店，装饰品位很低，一些中产阶级家庭爱来这里吃饭。私人侦
探在一张桌子跟前坐下。保罗看见他时，他正准备咬三明治，他面朝保罗站起来，邀请保
罗入座。
私人侦探：你过得怎么样？
保罗：很好。
私人侦探：想来点吗？
他举了举手中的三明治，保罗摇了摇头。私人侦探拿出他的公文包，取出文件夹——
私人侦探：那个给你心脏的人名字叫做迈克·贝克，他 37 岁，是一个建筑师，已婚。
（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这就是他妻子签名的器官移植的授权书，克丽斯汀娜 ·威廉斯，
这是医学报告的复印件。这里有他遗孀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他把纸摊开，保罗浏览着——
保罗：迈克·贝克是怎么死的？
私人侦探：这真是出悲剧。有个叫做杰克·乔丹的家伙在 5 月 2 日下午 7 点 20 碾死了
他和他的两个小女儿。
他给保罗看剪下来的报纸。头条就是：一个疯子碾死了一个家庭。下面有一张一个女
孩盖着白布单的照片。
私人侦探：这个叫乔丹的家伙真不是个东西。16 岁以来他就在监狱中进进出出。最后
一次把他关进去是因为他抢劫时手枪走火，击中了一个过路的孕妇。上帝才知道那个孕妇
怎么活过来的。但他后来，他妈的，被犯罪感折磨疯了，猛力捶打牢房墙壁，手都快弄断
了。他两年前才从里面出来。
保罗拿起剪报看，他脸色变白，呼吸急促。私人侦探担心地看着他——
私人侦探：你没事吧？
保罗用手捂住胸口，压住它，好像要让里面的心跳平静下来。
私人侦探：你想喝点水吗？
保罗举起手示意他好些了。

85.外景，学校的篮球场，白天
几个像凯蒂和劳拉年纪大小的男孩和女孩站成一排，他们的表情很严肃很痛苦。
几个母亲在孩子的后面，克劳蒂亚和克丽斯汀娜在她们中间，两人都穿丧服，戴着太
阳镜。
凯蒂和劳拉的照片放在前面的桌子上。一位神父（50 岁），一头灰发，戴眼镜，穿礼
服，对众人发表演说——
神父：凯蒂和劳拉走了，很难向你们解释为什么。为什么两个甜甜的小女孩这么快就
得走？我们有理由对上帝感到愤怒，我同样感到愤怒的是他把她们就这样从我们身边带走
了。但我们得相信她们现在就在他的身边，主召唤她们，用无边的爱去充实她们的心灵，
这种爱只有他能给予……
克劳蒂亚无声地哭泣，其他的母亲陪着掉泪，克丽斯汀娜却显得很沉静。

86.外景，院子里，白天
克劳蒂亚和克丽斯汀娜坐在院子中间，一些母亲走过来向她们表示哀悼。
母亲甲：我很遗憾，克丽斯汀娜。
她拥抱了一下克丽斯汀娜，其他的母亲也走过来拥抱克丽斯汀娜。
母亲乙：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来找我们。
孩子们回到他们的教室，克丽斯汀娜小声对克劳蒂亚耳语——
 克丽斯汀娜：我很快就回来。

87.内景，学校的盥洗室，稍后
克丽斯汀娜站在镜子前面，她取下墨镜看着自己。她打开钱包，拿出一小包可卡因，
用圆珠笔头挑出一些，吸了吸。她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后面站着一个 5 岁的小女
孩，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看着她。她们互相盯了足足有几秒钟，不说一句话。
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师经过盥洗室，往里面探头张望——
老师（对孩子）：快点，特蕾西，已经开始上课了。
这孩子抓起老师的手离开，眼光却一直没从克丽斯汀娜身上移走。

88.内景，保罗公寓的厨房，夜晚
保罗走进厨房开亮灯。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桶牛奶，倒在玻璃杯里。玛丽走进来，
靠着墙。
玛丽：你可以走进来，道声好。
保罗转过身来看着她——
保罗：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走过来亲了亲她的脸。她很冷漠。
玛丽：已经夜里 11 点了，保罗。学校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了。我能问问你今天去哪儿
了吗？
保罗：随便逛逛……
玛丽：你让我很担心。医生说让你注意点，我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保罗：我很好，什么事也没出。
他喝了一小口牛奶，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剪下来、叠成四折的报纸。
保罗：他是个建筑师……
玛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玛丽：为什么你要去找这些？为了什么？
保罗：他还有一个遗孀……
玛丽：搅进去有什么意义？
保罗：我得知道我是谁。
玛丽：我不认为这是做这件事的借口。
保罗：那什么才是？
玛丽：看着我。让我们一起往前看，而不是往后看。
他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玛丽：别忘了明天 11 点我们还约了妇科大夫。
她转过身去，走了。保罗看着她离开，继续喝牛奶。

89.外景，酒吧，傍晚
杰克和布朗离开酒吧。他们站在路边，布朗微醉，杰克很清醒。
布朗：他妈的，杰克！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居然不跟我喝一口。你不能相信那些不喝
酒的人。
杰克：你不能相信那些说狗屎话的屁人。（稍顿）干吗不去我家？我今天有一个聚会。
布朗：哦，伟大的聚会，我敢打赌他们都跟你一样无聊。
杰克：你会大吃一惊的……
 布朗：不，我才不会呢！
杰克看见布朗手上的表，把它转过来朝着自己，看了一下时间——
杰克：他妈的，我晚了。我得走了，回见……
布朗：我会给你打电话谈工作的，好吗？
杰克：嘿，布朗，你该的。
布朗：是的，我会的。
他们击掌道别。杰克朝他的卡车疾走过去。

90.外景，沙漠，白天
保罗机械地快速从一条小路走下来。他手里拿着枪（他的穿着与第 12 场中他与克丽
斯汀娜在空空的游泳池中交谈时一样）。
他停在路边，把手枪插到腰间，靠在一棵牧豆树上。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他吸了口气，然后步履艰难地走下去。

91.内景，医生办公室，白天
玛丽和保罗坐在妇科大夫前面，保罗看上去完全恢复了。
妇科大夫（对玛丽）：你能在星期一做手术吗？
玛丽转过头来看着保罗，他点了点头。
玛丽：可以。
保罗：玛丽怀孕的可能性有多大？
外科大夫：我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她以前的流产曾经造成过伤害，那时没有得
到正确的治疗，以至于……
保罗：什么流产？
保罗放开玛丽的手，转过来看着她，很悲伤。玛丽很恼火地看着大夫。

92.内景，办公室前厅走廊，白天
保罗站在电梯边上，很光火，他按了一下“下”键，玛丽站在他后面。
玛丽：让我解释。
保罗：解释什么？
玛丽：请，听，我，的，解释……
保罗（面朝她）：怪不得你那么热衷于人工授精，我们朋友孩子的照片到处都是，那
些玩具，那个儿童房，还有小孩的名字，为什么？是想把它们扔进马桶吗？（稍顿）我们
没碰对方的身体已经很长时间了。
玛丽：哦耶，你生病了为什么也没告诉我？嗯？还是你想让你的某个女朋友过来照顾
你？
保罗：你回来是你自愿的，现在别来指责我。
玛丽：我回来照顾你是因为我爱你。
保罗：还是因为你觉得孤单？
这句话看来深深地刺伤了玛丽的自尊心。眼泪从她眼里流出来，她擦了擦眼睛。
保罗：我很抱歉。
一架空电梯打开门，保罗没有进去。门关了，他们还站在原处。
保罗：玛丽，我们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了。所有的事谈来谈去都是孩子呀，人工授精呀
感觉就像在已经结束的事情上打补丁一样。
玛丽：它还没结束，如果我们有机会拥有这个孩子。
 保罗看着她的眼睛——
保罗：当我们拥有的时候，你不想要。那就让他走吧。
玛丽：我们那时分手了，傻瓜，那时和现在情况不一样。
保罗：是不一样了，确切地说。
一对夫妻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路过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争论，然后走进电梯。
玛丽：你只知道关心你自己。
保罗：是的，现在更甚！
一架电梯开门，玛丽走进去，他还留在外面。

93.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走廊上，下午
克丽斯汀娜站在女儿卧室的门前（同第 41 场）。她准备走进去，但没有勇气。她抓
着门把手愣在那里。
她没有打开房门，倚在门边深呼吸了几秒钟，咽了口唾沫然后走开了。

94.内景，监狱走廊，白天
约翰在两个狱卒的陪伴下走来，一个犯人朝他走去，微微鞠了个躬。约翰抓住犯人的
肩——
约翰：我们还没有机会聊一聊，明天 11 点我来看你。
犯人：好的，神父。
约翰一直走到杰克的牢房门前。他走进去看见杰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睁开盯着
天花板。

95.内景，杰克的牢房，白天
听见约翰进来了，杰克转过身看着他，孱弱地从小床上坐起来。
约翰：你怎么样？
杰克没有回答。约翰挨着他坐下。
约翰：他们告诉我你不想吃东西。
杰克只盯着地板。
约翰：杰克，耶稣不是来将我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而是给我们力量去受痛苦。
杰克：耶稣想把这苦难加在我身上。
约翰：他什么也没做，这是个意外。
杰克抬起头，看着约翰的眼睛——
杰克：不，这不是个意外。耶稣选中了我做这事……
约翰站起身靠着墙——
约翰：请我主耶稣赐予我们仁慈吧。
杰克：如果这是意外，为什么我要祈求他赐予仁慈呢？（稍顿）“我要怜悯谁，就怜
悯谁；要恩待谁，就恩待谁。”（《新约·罗马书》第 9 章第 15 节）
约翰：别这样高傲，那是罪过……
杰克开始不可自控地演说起来——
杰克：“惟有胆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杀人的、淫乱的、行邪术的……
约翰：听我说，杰克，听我说……
杰克：……拜偶像的和一切说谎话的……
约翰：耶稣来拯救我们，不是来毁灭我们……
杰克：他们就该在烧着硫磺的火湖里。”（《新约·启示录》第 21 章第 8 节）
 约翰指着杰克前臂上“耶稣爱你”的刺青——
约翰：耶稣爱你，但他同样知道如何惩罚像你这样傲慢的罪人。
杰克：“凡我所疼爱的，我就责备管教他……”（《新约·启示录》第 3 章第 19 节）
他们沉默了几分钟——
杰克：耶稣背叛了我……
约翰：别再说那些蠢话，否则你会直接下地狱的。
杰克：这就是地狱，就在这儿……
约翰：你玷污了你的灵魂，现在给我闭嘴，请求耶稣的原谅！
杰克：原谅我？我做了他要我做的一切。我改变了自己，我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他，
他却背叛了我……
约翰看来被深深地冒犯了，他的眼睛开始冒火，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但杰克继
续用更灼人的眼神盯着约翰——
杰克：他把一辆卡车交到我手中，来执行他的意愿。他让我杀死了那些女孩，但又没
有给我力量去面对和拯救她们。
约翰脸朝着他，非常愤怒，不能自控——
约翰：别再亵渎上帝了，你这个混人！主根本就没做这些事。
杰克：上帝甚至知道你头上……每根发丝的动向……（用食指指着约翰）这是你教我
的。
约翰不说话了。杰克坐回床上去，不再理约翰。

96.外景，酒吧外的街道，夜里
克丽斯汀娜的车停在酒吧前面。一个服务生朝她走来，替她打开门，递给她一张票。
她朝酒吧走去。
保罗的车也停在酒吧前面。他从车里出来，另一个服务生也递给他一张票。

97.内景，酒吧，夜晚
这是一个跟场景 69 一样的酒吧。它挤满了二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人。克丽斯汀娜绕
开他们，走到柜台前叫酒保。
克丽斯汀娜：纯的，不加冰，请来点。
酒保给她倒了一杯，她喝完了，示意他多倒点，酒保遵命倒了满满一杯。
克丽斯汀娜：知道安娜在哪儿吗？
酒保指了指靠后面的一张桌子——
酒保：在那儿。

98.吧台的视点，接前景
保罗从吧台后面注视着克丽斯汀娜朝安娜的桌子走去，安娜身边还坐着其他人。看到
克丽斯汀娜走过来，安娜站起身，很热情地抱了一下克丽斯汀娜。保罗听不见她们在谈什
么。
安娜抓起克丽斯汀娜的胳膊，让她跟着自己走。

99.内景，酒吧的女卫生间，接前景
安娜和克丽斯汀娜走进去。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镜子前面检查脸上的妆。安娜挑衅地看
着她，这个年轻女人很快就走了。
安娜插上门，转过来看着克丽斯汀娜——
 安娜：克丽斯汀，克丽斯汀，我真不敢相信，那些过去的时光。哈？
克丽斯汀娜点着头，回报了一个几乎看不出表情的微笑。安娜跳起来坐在身边的一个
水槽上，把包靠在身边。
安娜：你后来怎样了？最后还是和你那次带来的那个帅小伙结婚了？
克丽斯汀娜：是的。
安娜：怎么样？他床上功夫还好吗？
克丽斯汀娜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回答。安娜兴奋地看着她——
安娜：哦，男人，男人，怎么把我们折磨成这样……（她笑着打开了包）你来得正好，
我搞到一种糖。
她从包里掏出分好类的毒品，把它们摆在桌面上。有人敲门。
安娜：这儿很忙（不再有人敲门）。
安娜（指点着每个袋子）：尘土天使、特别的 K、过去流行的可卡因和最最新的 R-
2。
她掏出一个带拉链的很小的包，里面有些药片，然后跳下水槽——
安娜：它们都很带劲，两片就可以送你去天堂。
克丽斯汀娜面带疑虑地看着这些药片——
克丽斯汀娜：我可不想被麻醉。
安娜：克丽斯汀，你可不像这样的人呀。你是只小乖猫吗？拿两片吧，在家里吸。如
果你不喜欢它们，就再别买它们了，好吗？
克丽斯汀娜拿了两片，看了看安娜，又拿了两片。她就着水龙头的水吞了四片。安娜
挑起眉毛——
安娜：这才是我的乖乖女，只是喝烈酒的时候注意点，好吗？我们可不想看着你去天
堂的另一端。
克丽斯汀娜反感地看着她，拿起可卡因袋子和一大把药片放进包里去。

100.内景，监狱浴室，晚上
浴室用白色和绿色的瓷砖装饰。边上有一排开着的淋浴器。一个后背文着老鹰图案的
犯人在蒸汽中洗澡。
杰克光着脚坐在淋浴器前的长椅上。他穿着白色的无袖 T 恤衫和犯人穿的裤子。他沉
默地看着水流向下水道。
那个犯人洗完了，开始擦身上。他看见杰克仍在那里一动不动。
犯人：快点，8 点钟点名了。
杰克心不在焉，这个犯人用毛巾裹着身子朝更衣室走去。杰克看着他离开，然后站起
来，把长椅朝淋浴器下方推过去。他站在长椅上，用他的衬衫的一条袖子系住淋浴器的喷
头，另一条袖子系住他的脖子。他叹息了一声，踹开长椅，上吊了。
他的躯体慢慢变软，突然淋浴器的喷头断了，杰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到声响，另一个犯人冲进浴室。
他看到杰克四肢瘫软地躺在砖地上，浑身浸泡在喷头断裂处流出来的水中。衬衫袖子
还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看见那个胖犯人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杰克开始大笑。

101.外景，酒吧，夜晚
克丽斯汀娜端着一杯酒走出了酒吧。看起来她喝高了，醉得很厉害。她跌跌撞撞地朝
服务生们走去，把停车票给了其中一个人。
 她站在马路边上，等她的车过来。保罗走出来，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看着她。
一个服务生开着车过来，打开车门。她正准备上车，服务生抓住了她的手臂，指着她
手中的酒——
服务生：夫人，你不能拿走这个杯子……
克丽斯汀娜：离我远点……
服务生：你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开车。
克丽斯汀娜：关你他妈什么屁事？
克丽斯汀娜推开他，上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她脚踩油门，汽车发动了，服务
生让开道，以免被撞倒。
克丽斯汀娜的车开出 20 码远便停在路边，服务生们和保罗向她跑过去。
他们看见她倚靠在方向盘上，小声咒骂着。一个服务生把手伸进敞开的车窗，打开车
门。克丽斯汀娜怒气冲冲地对他大叫——
克丽斯汀娜：滚开，你他妈的……
她朝服务生挥了一拳，他闪开了。
保罗走过来——
保罗（对服务生）：抱歉……（对克丽斯汀娜）克丽斯汀娜，我开车带你回家吧……
克丽斯汀娜呆呆地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你是个什么鬼人？
保罗：我是你运动俱乐部的朋友。
几个服务生在车边转来转去。
克丽斯汀娜：告诉这群操他妈的混蛋滚远点！
保罗打着手势让他们离开，慢慢地，服务生们都散去了。
保罗：你这样子不能开车。
克丽斯汀娜：关你什么事？
一辆警车从相邻的街区驶过，他指了指那车——
保罗：你会被捕的。还是让我来开吧，请——
克丽斯汀娜看到警车开过，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自己周围：几个小心翼翼的旁观者
和服务生在看着她。她喝得太高了，醉得实在太厉害，根本无法拒绝保罗的建议，于是顺
从地滑向副驾驶的座位。

102.内景，克丽斯汀娜车里，稍后
保罗开着车，她靠在他旁边呼呼地睡着了。
他们到克丽斯汀娜家门口了，保罗打开遮阳板找车库门的遥控器。他按了一下遥控器
门开了，保罗把车停好。

103.内景，车里，接前景
保罗熄灭引擎，克丽斯汀娜还没醒来。保罗把副驾驶座往后推了推，让她半躺下。他
脱下自己橄榄绿色的外衣，裹成一团，塞在她的头下当枕头。
他看了她几秒钟，温柔地抚摸她的前额。然后把钥匙从点火器上拔下来，藏到脚垫下
面。他按了一下车库门的遥控器。

104.外景，车库，接前景
电动门开始关闭，保罗跑出去。
 105.内景，监狱的接待室，白天
玛丽安坐在一间落满灰尘的卧室里，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还亮
着一盏 6 瓦的灯泡。这里黑黝黝、冷嗖嗖的，没有窗户。
杰克在两名看守的陪同下走进来，坐在她对面。看守退出门外。
玛丽安：你还好吗？
杰克耸了耸肩——
杰克：孩子们怎么样？
玛丽安：我们尽量不谈你。（稍顿）我告诉他们你外出了。
杰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实情？
玛丽安：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实情？
杰克：撒谎是罪过，玛丽安。
他们沉默了几秒钟。玛丽安很紧张，舔了舔嘴唇，然后继续说——
玛丽安：我卖了卡车来雇律师。你很快会获得缓刑出狱。
杰克：我不需要律师。
玛丽安呼出一口气，更气恼了。她打开包，取出孩子们的成绩单，把它摆在桌子上—
—
玛丽安：这是孩子们的成绩。吉娜不错，但弗雷迪因为犯错误被老师罚了 4 次。他以
前成绩很好，但现在变得很糟。（稍顿）孩子们需要你，我需要你……
杰克：我不能离开这里……
玛丽安：你想让你的孩子再过 5 年没有父亲的生活？这就是你想要的？
杰克：这是上帝的旨意……
玛丽安：4 年前你什么也不信，但现在言必称上帝。
杰克直直地盯着她，她一点也不害怕——
玛丽安：我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杰克：以前？我以前是只他妈的野兽。你更喜欢那个野兽？
玛丽安：至少那还是你。现在，我根本不知道你他妈是谁。
玛丽安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她离开之前转过身来——
玛丽安：生活还得继续，杰克，有没有上帝都得过……
她穿过两名看守走出去了。杰克把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搓了搓头。

106 外景，公路边汽车旅店的走廊，白天，黎明
克丽斯汀娜穿着黑圆领衫，靠在走廊边的栏杆上。远处，我们能看见公路上越来越近
的汽车灯光。太阳快升起来了。
她从特奎拉酒瓶里倒了一大杯酒，然后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有几片 R-2 药片。
她取了 4 片用酒冲服下去，然后转身回到卧室里。

107.内景，公路边汽车旅店的浴室，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坐在床边，看见保罗还在熟睡，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前额。她把特奎拉酒
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把空空的酒瓶倒着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闭上眼睛。

108.外景，街上，白天
一辆 1993 年产的马力布汽车停在工人阶级的街区里。保罗开车过来，停在它的后面。
他从车里走出，进了马力布汽车。
 109.内景，马力布汽车内，白天
马力布汽车里坐着私人侦探。
私人侦探：嗨。
保罗：嗨。你搞到我要的东西了吗？
私人侦探从夹克口袋里搜出一张对折的纸——
私人侦探：乔丹住在一家廉价的汽车旅馆，在一处偏僻荒芜的地方。我好像是从他的
狱友那里搞到的消息，旅店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在这儿。
保罗：你可真快。
私人侦探：小菜一碟，朋友。只是查这些电话记录时有点麻烦。
他向保罗出示了一张电话清单，上面用黄笔画出了电话号码。他取出几张杰克在警察
局录口供时的被拍的照片给保罗看——
私人侦探：这是乔丹最近一次在监狱中被拍的照片。
保罗看了看这些照片，把它们推到一边——
保罗：其他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私人侦探瞅了瞅两边街道，打开仪表盘边上的小贮物箱，取出一个用红毛巾包着的东
西。他把毛巾包放到座位上打开，里面是一支点 38 口径的史密斯和维桑手枪（同场景 12
中保罗给克丽斯汀娜看的没子弹的那支手枪一样），还有 8 枚黄色子弹。
私人侦探：这是支干净的枪，没有记录。
保罗想打开枪膛但打不开。私人侦探做了个手势让保罗把它递给自己，他娴熟地打开
枪膛，把子弹装了进去。他关上枪膛，子弹留在了手枪里——
私人侦探：开枪时你得扣动扳机。
他给保罗演示如何操作，然后把扳机扳回原位，把上好膛的枪递给保罗。
私人侦探：拿走吧，想用它杀死那个家伙？
保罗：不，只是以防万一。
私人侦探：如果你杀了他，不要说是我卖给你的枪。
保罗掏出一个信封交给私人侦探。他打开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钱，然后把钱放进夹克
口袋里——
私人侦探：我们还坐在这儿干嘛。
保罗把枪藏在衣服里，下车。

110.康复中心，白天
克丽斯汀娜正参加一个康复会议。大家在听一个瘦得皮包骨、形容枯槁的妇女（ 48
岁）说话，她很激动，几乎要叫起来了——
瘦女人：那段日子遭透了，我丈夫几乎不碰我。我感觉很孤单，觉得自己很丑，只有
在可以随便喝酒、开玩笑和搞乐子的聚会上我才会快乐点……
克丽斯汀娜听着她说话，很生气，她看起来很不舒服。
瘦女人：即使丈夫生气我也不在乎，因为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直到后来我遇到了
……
克丽斯汀娜心不在焉地环顾左右，然后突然起身，朝门口走去，离开这里。

111.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白天
玛丽安提着仓鼠笼子穿过起居室。弗雷迪气呼呼地跟在她后面，吉娜也跟着，看起来
她好像生病了，流着鼻涕和眼泪。
弗雷迪：妈妈，别让它走……
 玛丽安：它的毛让你妹妹生病了，你没看见吗？
弗雷迪：嗯，但别让它走。
吉娜：妈妈，别让它走。
玛丽安转过来看着吉娜，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朝后门走去，打开门，走进后院
孩子们紧紧地跟着她。

112.外景，杰克家的后院，接前景
玛丽安把仓鼠带到外面。
弗雷迪：我们可以把它的毛剃光。
玛丽安转过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玛丽安：不，心肝，你看，我给你们俩一人买一只青蛙吧。好吗？
吉娜：我怕青蛙……
玛丽安：好吧，那买乌龟怎么样……
弗雷迪还是很伤心——
弗雷迪：这是爹地给我们买的，你不再爱爹地了，所以你不想要仓鼠了。
玛丽安忧心忡忡地转向弗雷迪——
玛丽安：说这话真愚蠢。
她把仓鼠笼子扔到地上，进屋去了。孩子们害怕地跟在她身后。

113.内景，运动俱乐部的前厅，晚上
街上下着大雨。克丽斯汀娜穿着运动裤，球鞋，提着运动包，站在入口处。她时不时
地看一眼外面的街道，但看到的只是街上严重的堵车。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克丽斯汀娜：夫人，我叫车一个小时了，出租车还没来……好的……文森特大街与 46
号大街的十字路口，谢谢。
她挂上电话，很着急地张望着。
保罗（画外）：你好。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来看着保罗，他正抽着烟，充满自信地朝她微笑，好像他们相互认
识似的。克丽斯汀娜盯着他看，努力回忆是否认识此人——
克丽斯汀娜：你好。
保罗指了指阴沉沉的天空——
保罗：我想雨不会很快停。（稍顿）你开车了吗？
克丽斯汀娜：没有，但我喊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她说的话似乎很荒唐，没有一辆车在这疯狂的堵车和倾盆大雨中能挪动半步。
保罗：我能带你一段，如果你愿意的话。
克丽斯汀娜看着他，很犹豫。她带着一丝希望朝街上看去，只看见车流缓缓移动，令
人着急。
克丽斯汀娜：不了，谢谢。
她又看了一眼街上。保罗挨着她站着——
保罗：我是上周带你回家的那人。
克丽斯汀娜微微地转过身来。她盯着他，好像认出来——
克丽斯汀娜（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保罗：我把我的外衣留下了……
克丽斯汀娜和保罗相互对视，直到她垂下眼睑——
克丽斯汀娜：我真的很抱歉，我明天给你拿来。
 保罗：说真的，我可以带你一程。
克丽斯汀娜：不，谢谢，我叫的出租车应该快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街上，突然，保罗开始说话——
保罗：我曾是最高级别的童子军，我在中学时是优等生，获得过音乐竞赛第二名。我
15 岁那年为自己买了第一本《花花公子》杂志，我抽过 20 支大麻烟，参加 9 次街头打斗
只输过两次。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相信过圣诞老人，后来不再信了，但我还是悄悄地希
望有一天他会给我带来礼物。我的名字叫保罗·里弗斯，41 岁，大学里教高等数学的教授，
说出来有点惭愧，我迷上了青春偶像歌星布里特妮·斯皮尔斯。我知道从小开始，大人就告
诉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但你现在知道了我很多事，那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所以，我
们就不再陌生了。那么，你愿意让我带你回家吗？
克丽斯汀娜半乐半迷糊地听着保罗突如其来的演说。他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114.内景，车里，晚上
他们坐进车去，全身都湿透了。克丽斯汀娜抖落头上的雨水，把她的包放到后座下面
她看了看烟灰缸，里面满是烟头。她打开窗户。
保罗（伸出手）：容我做一遍自我介绍，我叫保罗·里弗斯。
克丽斯汀娜握了握他的手——
克丽斯汀娜：克丽斯汀娜·贝克。
保罗：很高兴认识你，克丽斯汀娜·贝克。
保罗启动引擎，克丽斯汀娜的情绪开始放松。

115.外景，公路边的汽车旅店，晚上
接送腐殖质土处理场工人的卡车停在汽车旅店旁的路边上，杰克从后面跳下来，跳到
地上。他敲了两下车身，车开走了。
又累又脏的杰克看着卡车离开，自己朝旅店走去。

116.外景，汽车旅店的走廊，接前景
杰克沿着旅店的走廊往前走。突然门开了，保罗走出卧室。他们脸对脸碰面了，眼睛
对视着，保罗觉得不太舒服。
杰克：晚上好。
杰克继续走他的路，保罗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进第五扇门。

117.外景，克丽斯汀娜家，晚上
保罗把车停在克丽斯汀娜家门前，外面还下着毛毛雨，夜幕降临。

118.内景，保罗的车里，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谢谢。
保罗：不客气。
保罗从仪表盘边上的小储物箱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写下一个号码——
保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万一你需要。
她把纸塞进她运动裤口袋里。她从后座拿起包，准备下车，保罗抓住她的肘部——
保罗：明天愿意与我共进午餐吗？
她看了看保罗的手，他放开手。
克丽斯汀娜：为什么？
 这个问题让保罗很吃惊，但他还是很快就回答了——
保罗：要是独自进餐，对你的肾脏不好。
她笑了笑，他身上具有的某种东西消除了她的疑虑。
保罗：劳伦斯餐厅，明天下午 2 点，怎么样？就在旁边。
克丽斯汀娜：好吧，明天见。
克丽斯汀娜下了车，关上车门。

119.内景，保罗的车里，稍后
保罗开着车，停在红灯前。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迫使他用手捂着心脏，他呼吸困难，
刚刚勉强打开车门，就吐了。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着喇叭。保罗呕吐完，关上车门，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后面的
车尖声按着喇叭。保罗挂上挡开走了。

120.外景，街上（接场景 65），晚上
劳拉看见几尺远处的一只白猫。
劳拉（画外）：爸爸，爸爸，一只猫咪……
两个女孩朝猫走过去。
迈克（画外）：别碰它……劳拉，让它走。
这只猫从他们身边跑过，女孩子转过去看着它。
迈克：好的，亲爱的，回家见。
他挂掉电话。鲁西奥正在用除草机清扫树叶。迈克和女孩们蹦到他面前。
鲁西奥：晚上好，贝克先生。
迈克：晚上好，鲁西奥……别忘了星期六来清扫院子。
鲁西奥：不会的，我不会忘。
迈克和女儿们继续往前走，劳拉还在看着鲁西奥，他正朝着她笑。
迈克和女孩们走了，鲁西奥继续除草。突然一辆银色的福特罗泊车快速穿过街道，鲁
西奥看了看车，继续自己的工作。
鲁西奥突然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和猛烈的撞击声，他抬眼望去，非常惊讶，几秒钟后他
朝出事的地方走去。

121.外景，监狱大门，早上
玛丽安的脚步，她穿着牛仔裤和宽松上衣，戴着太阳镜。
杰克和约翰穿过大门。杰克的神情很疲惫，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他停下来看看外面
他又将成为这个世界中的自由人。他抬手遮挡炫目的阳光，好看得更清楚一点。
玛丽安认出杰克，摘下太阳镜，上楼朝他走去。杰克扫了她一眼，走开了，好像没注
意到她似的。
她闭上眼睛，很恼怒和屈辱——
玛丽安（小声嘟哝）：婊子养的！
约翰：我会让他平息下来的，玛丽安。
杰克继续往前走，没有减速。约翰跑上去，追上他，拦住他——
约翰：你去哪儿？
杰克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约翰又一次拦住他——
约翰：孩子们给你烤了蛋糕，他们等着你。
 122.监狱大门的视点，接前景
玛丽安从远处看着他们谈话，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约翰离开杰克，经过她身边朝车子
走去。
约翰：我说服了他，他马上过来和我们一起走。
玛丽安：他是一堆臭屎。
约翰停下来，朝她走去——
约翰：耶稣会给他指一条路通往……
玛丽安：耶稣？耶稣操他妈的在这儿干嘛，约翰让我们俩独自待会吧，上帝。
玛丽安转身朝车走去。

123.内景，罗斯伯格医生的办公室，下午
罗斯伯格医生忧心忡忡地看着心电图。保罗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保罗：出现问题了？
罗斯伯格（严肃地）：你的身体对心脏产生排斥反应。这就是你呼吸短暂和频繁呕吐
的原因。
保罗：但手术已做了 6 个月，我感觉还不错。
罗斯伯格：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特别是如果你抽烟的话。
保罗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看得出他很丧气——
保罗：如果换种药会不会好点？
罗斯伯格：让我们开诚布公吧，你现在赖以维持的心脏很快就会停止工作了。我得把
你留在医院里，直到我们找到另一颗心脏为止。
保罗被这个消息打懵了，他绝望地用手搓了搓前额——
保罗：你想让我再等一颗心脏？
罗斯伯格：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保罗：我不能再次被锁在该死的病房里等着别人死掉……我不能……
罗斯伯格：你的心脏非常危险……保罗，你的死期比你想像的要来得早得多，最多两
个月……
保罗站起身，直盯着他的眼睛——
保罗：你发誓告诉我实情，如果我回到医院，有机会获救吗？
罗斯伯格：我无法保证，但是如果你不回医院，就等于给自己判了死刑。你的心脏不
再工作，就会窒息而死，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死法，保罗，你无法想像。至少在这儿我们
还可以帮你……
保罗（粗鲁地打断）：帮我死得好过点？这就是你要帮我的？不，医生，我宁愿死在
外边。

124.内景，约翰车里，白天
约翰开着车，杰克坐在他旁边，玛丽安坐在后座上盯着窗外。他们都不说话，气氛很
紧张。
杰克：你付了多少律师费？
他转头看着玛丽安，等着她回答。
杰克：那只他妈的猴子找你要了多少钱？
玛丽安还是没有回答，约翰打破了沉默——
约翰：钱够了。
杰克：够了是多少？
 玛丽安（很生气）：够得多到让你的孩子能记住你这张狗脸。（稍顿）你如果再一直
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我就在下个路口下车。
杰克不再说话，转过身去。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125.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白天
弗雷迪和吉娜在地板上画画，他们听见响声，门开了。孩子们抬起头，杰克走进家。
吉娜跑过来跟他打招呼。弗雷迪站起身，退到角落里。
吉娜：爸爸……爸爸……
杰克俯下身吻她，从眼角处他看见儿子在盯着地板看。
吉娜：你给我们带什么来了？
杰克：一个吻。
吉娜：你没给我带礼物啊？
他低下头又亲了亲他们。吉娜给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蛋糕——
吉娜：我们给你做了个蛋糕。
杰克：谢谢，亲爱的。
玛丽安插话——
玛丽安：弗雷迪加的糖衣……
杰克转身看着儿子——
杰克：你不想跟我打招呼吗？
男孩朝杰克走去，眼睛却不看他，冷冷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又走到一边。
玛丽安指了指墙上的画——
玛丽安：弗雷迪给你画的那些画。
弗雷迪很害羞地看了看父亲，然后又低下头。吉娜指了指挂在门上的其他画——
吉娜：那些是我画的。
杰克看着这些画，抚摸着——
杰克：谢谢你……
杰克哽咽了。
吉娜：爸爸，怎么了？
杰克：没事，亲爱的，没事……
他抚摸着她的头，尽量想笑，但笑不出来。他转过身去，看着玛丽安，拥抱了她一下
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膀里。

126.内景，饭店，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坐在一间非常时髦的、有落地窗的餐厅里，阳台对着大街。餐厅里
只有 3 张桌旁有人用餐。
他们的桌子在餐厅的内墙与玻璃阳台之间。保罗喝着红酒，克丽斯汀娜拿着一杯加冰
的伏特加酒，她看来有点醉了。桌子上是他们吃剩的甜点盘子。
克丽斯汀娜：高等数学？你教这个？
保罗：是的，就是这个。
克丽斯汀娜拿了一只大杯来盛伏特加酒。他看着她。
克丽斯汀娜：那你教他们什么呢？
保罗：那些数字并不是冷冰冰的，这些数字表现着生命。有时它们是有序的，有时它
们是杂乱的。它们隐藏在生命的一举一动中，隐藏在宇宙的每一个表征中，有一个数字尖
叫着想告诉我们点事。这个数字……
 保罗说话越来越激动，突然他停下来看着克丽斯汀娜——
保罗：我让你厌烦了？
克丽斯汀娜：没有，一点也不……
保罗：我教他们，数字是一扇通往神秘之所的门，它超越了我们，没有比两个人的相
遇更神秘的事了。你知道谁是尤戈尼奥·蒙特鸠吗？
克丽斯汀娜：不知道，他是谁？
保罗：我最喜欢的一位委内瑞拉诗人，他有一首诗说——
地球转动使我们靠近
它自转又转动我们
直到最终将我们共同带进同一个梦里。
他很严肃，沉思冥想。他转过来看着她——
保罗：要经历很多事情才能使两个人相遇。（停顿）这就是数学讲的事情。
保罗拿出一支烟，点燃它。几乎同时，服务员朝他们走来——
服务员：抱歉，先生，这是禁烟区。
保罗指了指飘到窗户外面的烟。
保罗：但是这些烟从窗户出去了，再说，又没人在这儿。
服务员：抱歉，先生，你只能在阳台上抽烟。
保罗（对克丽斯汀娜）：你介意我们换一张桌子吗？
克丽斯汀娜：不介意。
他们把酒拿过去，移到了阳台边的一张桌子前，面对着大街。服务员又一次打断了他
们——
服务员：我很抱歉，先生，但州法令禁止在阳台上喝酒精饮料。
保罗闭上双眼好像在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保罗（对克丽斯汀娜）：有些禁令太过神秘，以至于数学不能做出解释。
他把脸朝别的桌子转过去，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又转回来在阳台上吸了一口烟。克
丽斯汀娜被他逗乐了，笑起来。

127.外景，餐厅，白天
他们朝保罗的车走去。当他准备打开车门时，克丽斯汀娜制止了他。
克丽斯汀娜：不介意一起散步吗？

128.外景，街上，稍后
他们沿着街道散步。天阴沉沉的，克丽斯汀娜把手揣在外衣里。
保罗：你游泳多长时间了？
克丽斯汀娜：很多年了。
保罗：没让你厌烦？
克丽斯汀娜：没有，它让我感觉良好。不游泳的日子我会觉得缺点什么，如果不游泳
……（稍顿，想了想）我想我会发疯的。
她转过脸来看着他，忧郁地笑了笑。保罗换了个话题——
保罗：你参加比赛吗？
克丽斯汀娜：是的，当我确定我会赢的时候。
他俩都笑了。他们走到了她家门口。
保罗：再见。
克丽斯汀娜：谢谢你的午餐。
 他们挥手道别。克丽斯汀娜正准备走进去时突然转身朝向保罗——
克丽斯汀娜：你想进来吗？我把你的夹克还给你。

129.内景，汽车旅店的卧室里，白天，清晨
保罗穿上衣服，坐在床沿上看着克丽斯汀娜睡觉。（她的穿着同场景 106 中喝特奎拉
酒时的黑短裤和圆领衫）。他抚摸她，但她没醒来。
保罗站起身来，看见了特奎拉酒的空瓶子放在床头柜上。他又看了看熟睡的克丽斯汀
娜，拿起手枪，藏在裤袋里，然后走出去。

130.外景，保罗的汽车里，公路边的汽车旅店，稍后
保罗的车停在旅店的停车场里，面朝着客房。从车外看，可以看到保罗正开着车窗抽
烟，满身是汗。他的腿上放着点 38 口径的史密斯和维森手枪，他打开枪膛，检查了一下
是否有子弹，又关上了。他透过前风挡看见杰克离开自己的卧室，就迅速把枪放回腰间，
等杰克又走了几步，他下车。

131.外景，沙漠公路，接前景
杰克从路边走过来。保罗距离 10 码远尾随着他，他突然加快了脚步，掏出枪，瞄准
杰克的头。
杰克受到惊吓转过身来。
保罗：走！
他指了指通往沙漠的一条小路。杰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保罗把枪放在杰克眉心—
—
保罗：我说走！（又指了指那条小路）把手放在头上！

132.外景，沙漠中的一块空地，接前景
他们走到一块僻静的空地上。杰克用手抱着头，向前走。保罗用枪指着杰克，示意他
站到两棵牧豆树之间。他俩神情非常紧张。
保罗：站到那儿去！
杰克：我没有钱。
保罗：闭上他妈的臭嘴。
杰克咽了一口唾沫。太阳从灌木丛中射出光芒。
杰克：你想杀死我吗？
保罗用枪指着杰克的脸——
保罗：我说过，闭上他妈的臭嘴！（稍顿）跪下，脱下你的鞋。
保罗看起来好像要开枪。但手枪在他手上晃动。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杰克：我该跪下还是脱鞋？
杰克脱下一只鞋，保罗示意他把鞋放到一边。杰克照做，保罗抓起鞋扔到一边。杰克
开始脱另一只鞋。
保罗：不是这只，这只别脱。跪下，把手放头上。
杰克照做。
保罗：你不能这么做！该死的！你，不，能……
杰克往上看，保罗还指着他。
杰克：我做了什么？
保罗：别看着我。
 他很紧张，好像马上就要开枪了。杰克低下头——
杰克：你想要什么？
保罗没有回答。杰克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保罗更紧张了——
保罗：闭上你的眼睛……闭上，该死的！
杰克没有闭眼。保罗蹲下，抓了一把土，扔到他的眼里。杰克很费劲地睁开双眼。
保罗：我说过闭上眼睛。
突然保罗伸直手臂，开了三枪。

133.内景，杰克家的卧室，下午
杰克穿着场景 121 中从监狱回家的那身衣服坐在床沿上。玛丽安在他身前低下头与他
接吻。她往后退了退，脱下宽松外衣和胸罩。她的左肩有一个刺青。
她开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有点焦虑地吻他的脖子。
玛丽安：我想你，我特别想你……
她慢慢地激动起来，杰克不再冷漠，他转过身来，脱去玛丽安的裤子。他把玛丽安的
脸按下来，开始粗鲁地做爱，丝毫没有温情。她达到了高潮。
突然杰克停下来，从后面抱着她开始哭泣。她转过来亲吻他，但他没有停止哭泣——
杰克（几乎泣不能语）：她睁眼看着我。
玛丽安：你在说什么？
杰克：我杀死的一个女孩，她睁眼看着我，想跟我说什么，但我没有帮她……
他哭泣着用力地抱了抱她，好像要把她撕碎，她也陪着他哭。

134.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起居室，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走进起居室，他有点不好意思。
克丽斯汀娜：你想喝点什么？
保罗：不了，谢谢。
克丽斯汀娜：怎么也得来点红酒吧？
保罗：我要点咖啡吧。
克丽斯汀娜：加糖吗？
保罗：是的，两块糖。
克丽斯汀娜走出去了，保罗看了看起居室的摆设。他看见桌子上迈克与克丽斯汀娜抱
着女儿的合影。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盯着迈克的脸看。
他叹了一口气，把照片放回原处。很显然，看照片使他很伤心。
克丽斯汀娜手里拿着咖啡和一杯伏特加酒，走回来。她发现保罗脸色苍白，坐立不安
她把饮料放在桌上——
克丽斯汀娜：你还好吗？
保罗：我有点晕。
克丽斯汀娜：你需要什么？
保罗站起身来——
保罗：抱歉，我感觉不太好。我还是告辞吧。我需要躺下。
克丽斯汀娜（有点窘迫）：好吧。
克丽斯汀娜的举止又开始傲慢起来。保罗的突然告辞好像破坏了气氛。

135.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入口，接前景
他俩站在门前。
 保罗：我们能再见面吗？
克丽斯汀娜（略带进攻地）：为了什么？
保罗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她的眼睛——
保罗：我很喜欢你，克丽斯汀娜。我很久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了。
克丽斯汀娜有点不好意思。她垂下头，很难为情——
克丽斯汀娜：我已经结婚了。
保罗：我猜到了。
保罗准备抬起手摸她的下巴，但克丽斯汀娜躲闪开了——
克丽斯汀娜：再见。
保罗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轮到他觉得窘迫了——
保罗：再见。。
他们没有握手，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保罗转过身，离去。

136.内景，宗教中心，晚上
这个集会聚集了一群人，正在举办庆典。杰克和他的家人也在里面。
约翰：耶稣是光明……
众人：耶稣是光明……
杰克时不时地嘟哝着这些语句。其他会员就像场景 15 中那样不时地自发地说着“阿
门”。
会员们：阿门……阿门……
约翰：耶稣就是希望……
众人：耶稣就是希望……
一些集会的会员转过头来看着杰克，互相之间小声耳语。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
看到了场景 4 中跟他一起玩游戏的小伙子正面带挖苦地看着自己。
约翰：耶稣是解渴的甘露。
众人：耶稣是解渴的甘露。
会员们：阿门……阿门……
约翰：耶稣是宽恕。
众人：耶稣是宽恕。
杰克用眼角看了看他们，然后开始心不在焉地祈祷。

137.医生办公室，晚上
玛丽坐在医生办公桌前，医生看着她，感觉很勉强。
妇科大夫：你想清楚了吗？
玛丽点点头。
妇科大夫：你丈夫同意吗？
玛丽被刺痛了，情绪上调整了一会儿才回答——
玛丽：是的。
妇科大夫：手术安排在周四的早上 7 点。记住，头天夜里别吃东西……
他开始写药方——
妇科大夫：手术前每隔 12 个小时吃一片。
他把药方递给她。玛丽机械地接过药方，放到衣袋里。

138.内景，公路边的汽车旅店，夜晚
 克丽斯汀娜穿着 T 恤和短裤睡觉，传来咳嗽声和急剧的呼吸声。克丽斯汀娜醒了，起
身坐在床上，突然意识到浴室的灯还亮着。

139.内景，公路边汽车旅店的浴室里，接前景
她站起身去浴室，看见保罗靠着墙面的瓷砖坐在地上。他在剧烈地咳嗽，呼吸困难，
脸色苍白，软弱无力。
克丽斯汀娜挨着他蹲下，很担心的样子——
克丽斯汀娜：出什么事了？
保罗舔了舔嘴唇，说话很费劲——
保罗：我感到很难受。
克丽斯汀娜关心地擦拭他前额的汗水，她看见便池里有三个烟头。
克丽斯汀娜：你抽得太多了，对你的心脏不好。
保罗：这不关抽烟的事。
克丽斯汀娜继续抚摸他的前额，神情焦虑。她拿起他的一只手——
克丽斯汀娜：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看来内心很痛苦，不停地充满爱意地亲吻他的前额。保罗拥抱着她。
保罗：会过去的。
他们相拥着坐在浴室的地板上。

140.内景，杰克家，晚上
杰克、玛丽安和弗雷迪在起居室里看电视，吉娜在咖啡桌上画画。
玛丽安（对杰克）：布朗打电话来说他帮你在 WD 俱乐部找了份工作，当球童。
杰克：我明天给他打电话。
他们继续看电视节目。吉娜画完画给爸爸看——
吉娜：爸爸，你看，我画了一个动物园。
杰克看了看画，女儿站在他身边。
吉娜：这些是斑马，这些是狮子。
弗雷迪：你从没去过动物园，怎么能画出来呢？
吉娜：我在电视上看过。
杰克：嗨，别吵了……（对吉娜）画得很好。
吉娜回到桌子跟前继续画。
玛丽安：律师也打来电话提醒你周一去签字。
杰克对电视特别入迷，边看边点头。玛丽安抓起他的手打了一下——
玛丽安：想让我再陪你去教堂吗？
杰克拒绝了。他换了几次频道后，停在一个有关动物的纪录片节目上。
吉娜眼睛一直看着她的画，脸也不抬地问她爸爸——
吉娜：爹地，学校的同学说你杀了两个女孩和她们的爸爸。是真的吗？
父母两人同时做出相反的回答——
玛丽安：不是。
杰克：是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弗雷迪不再看电视节目，看着他俩——
弗雷迪：是的，他杀了他们。
儿子的话深深地刺伤了杰克，好一阵子他甚至不知道说什么好。
玛丽安：这是个意外，亲爱的。
 杰克很难受地看着她。吉娜想了几秒钟，继续画她的画。没有更多的慌乱，杰克站起
身来回到了他的卧室。
玛丽安看着弗雷迪，他低下了头。

141.内景，保罗公寓的卧室，夜晚
保罗和玛丽在睡觉。突然一阵响声，两人迷迷糊糊地醒了。保罗起身开灯，在衣服里
翻找，最后掏出手机——
保罗：你好。
没有应答声。
保罗：你好……
克丽斯汀娜（画外）保罗？
保罗：是我，你是哪位？
克丽斯汀娜（画外）：克丽斯汀娜。
保罗很困惑地走出卧室。

142.内景，保罗公寓的起居室，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画外）：我吵醒你了吗？
保罗：没有，没事。
玛丽走过来，靠在墙上听他说话。
克丽斯汀娜（画外）：你能到我家来吗？
保罗：发生什么事了？
克丽斯汀娜：没事，我只是想你来一趟……（稍顿）如果你能来……如果你想来的话。
保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 2 点。
保罗：我这就来。
他挂掉电话，把手机拿在手上，往屋里走去。玛丽紧跟着他。

143.内景，保罗公寓的卧室，接前景
保罗抓起衣服，穿上。
玛丽：现在是凌晨 2 点。你在跟谁说话？什么事非去不可？
保罗：我不会呆很久。
他穿好衣服，拿起夹克，朝门口走去。玛丽挡在他前面——
玛丽：你去哪儿？
保罗：我说了不会很久。
玛丽：说清楚去哪儿，和谁见面？
保罗不回答，她面向他——
玛丽：我觉得你移植心脏之后变了。
保罗：我也觉得你准备怀孕后就变了。但是看看吧，我们都没变……我很快就回来。
保罗什么也没说，绕开玛丽就走了。

144.内景，杰克的卧室，夜晚
玛丽安睡着了，杰克靠床站着，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皮夹克。他低头吻了一下玛丽安的
前额，她动了动。他看了她几秒钟，拿起门边的小箱子，走了。

145.内景，杰克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杰克把箱子放在地上，黑夜中，他凝视着自己得到卡车钥匙的那张照片。
他转过身去，走向后门。他打开后门，走出去，又拿着仓鼠笼子走进来。

146.内景，杰克家孩子的卧室，接前景
杰克走进屋里，把仓鼠笼子放在两张床之间的床头柜上。他朝吉娜的床走去，看见她
没有盖被子，便给她盖上被单，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同样亲了亲弗雷迪，离去。

147.外景，杰克家，接前景
杰克带着小箱子离家出走。

148.外景，乡村诊所，夜晚／黎明
杰克把车停到急诊室的标志前，他下车打开后门。保罗浑身是血躺在克丽斯汀娜的腿
上。
一个很年轻的医生和夜间守卫朝他们走来。
杰克：请帮帮我们……
年轻医生（吓坏了）：发生什么事了？
杰克：他胸部中枪了……
年轻医生：多久了……
克丽斯汀娜从车里探出身来，祈求着——
克丽斯汀娜：他妈的，混蛋原因。他快死了……
医生看见保罗濒临死亡——
年轻医生：我马上抬担架来。
医生跑进医院，夜间守卫看了看车里。克丽斯汀娜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她抚摸着保罗
的头。保罗的呼吸很艰难，剧烈地喘气。
突然，杰克转身面向夜间守卫——
杰克：我开枪打了他。
夜间守卫取下枪对准杰克——
夜间守卫：转过身去，把你的手放到脖子后面。
杰克照做了，克丽斯汀娜吃惊地看着杰克。警卫拿出无线电步话机，枪一直没离开过
杰克——
夜间守卫（呼叫警局）：注意，基地……呼叫警局……紧急情况……呼叫警局……

149.外景，克丽斯汀娜家
保罗按门铃，克丽斯汀娜打开门，她有些微醉。看见她这个样子，保罗有点吃惊。她
穿一条蓝色裙子，同场景 1 中的穿着一样。

150.克丽斯汀娜家的入口，接前景
保罗走进去，关上门。他俩互相端详着，没说话。她的表情非常焦虑——
保罗：嗨！
克丽斯汀娜没回答。干言万语在她的头脑里翻滚着，但她不知道怎么说。
保罗：你还好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垂下头，然后又看了一下他——
克丽斯汀娜：要知道，我想了一整天。我几个月都没跟人讲话了，而你，我基本上可
以说不了解你，却要向你倾诉……（稍顿）有些事我越想越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跟我说
你喜欢我？
他靠近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闪开了。
克丽斯汀娜：回答我，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那么说。
看来克丽斯汀娜快崩溃了，她的动作很不连贯，眼神游移不定——
克丽斯汀娜：你不可能走过去对一个基本上不认识的女人说喜欢她。你—不—能。不
知道她的过去和她的感受。
克丽斯汀娜停住，闭上眼睛。她开始嘟哝一些很难听懂的话。保罗靠近她，再一次抚
摸着她的头发。她没有挣脱，睁开眼直视着他——
克丽斯汀娜：要知道我没有婚姻，我在这世界上什么也不是，我什么都不是。
克丽斯汀娜无法再控制情绪，她拥抱着他。保罗抚摸着她的头，试图使她平静下来。
她抬起脸靠近他。她看着他，举起手，开始吻他的双唇。
保罗不知道是否该接受她的吻，怎么接受。他们的接吻越来越投入。
接吻后他俩开始抚摸，他们继续接吻，靠在墙上开始相互抚摸。
克丽斯汀娜绝望地吻着他，有点失去控制。保罗稍稍退后，拿起她的手。克丽斯汀娜
准备吻他，但他制止了她。
保罗：克丽斯汀娜，我得告诉你点事。
克丽斯汀娜还是非常激动，想靠近他，但保罗又一次制止了她——
保罗：克丽斯汀娜，听我说。
克丽斯汀娜往后退了退，准备听他说。
保罗：我用的是迈克的心脏。
克丽斯汀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保罗：我 5 月 2 日在圣乔治医院接受的心脏移植……
克丽斯汀娜开始变得冷酷起来——
克丽斯汀娜（低声）：出去。
保罗想抓起她的手，但她抽开了。
保罗：克丽斯汀娜，我……想……
她狂怒地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你还敢来这儿，出去！
保罗还想说点什么，但克丽斯汀娜抓起右手边的一个十字架朝他扔过去，他没能避开
她还想再打他，但他抓住了她的手——
保罗：我来是为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克丽斯汀娜粗暴地打断他——
克丽斯汀娜：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该死的，为什么？
保罗面对着她——
保罗：克丽斯汀娜……你……
她把他推出门去——
克丽斯汀娜：他妈的，马上滚出去！你让我恶心！滚！
她一直推他，保罗用手护着自己。他打开门，出去了。
克丽斯汀娜猛地甩上门，靠在墙上沮丧地哭泣。

151.内景，当地县属警察分局，夜晚
杰克坐在县警察分局办公室的一把金属椅子上。他戴着手铐坐在警长（ 37 岁）面前，
两名看守站在一旁。
警长：枪击发生在什么时候？
 杰克：下午 7 点左右。
警长：你跟保罗·里夫斯先生是什么关系？
杰克：我不认识他。他来威胁要杀死我。
警长：你做了什么？
杰克：什么也没做，后来他就走了。
警长：然后呢？
杰克：我就去找他。
警长：为什么？
杰克：想趁他还没杀死我之前先杀死他。
警长：然后你就朝他开枪了？
杰克：是的，先生。
警官站起身来看了看几页材料——
警长：你的陈述与克丽斯汀娜·威廉斯夫人的相反。
杰克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152.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卧室，早上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克丽斯汀娜醒了。她穿着蓝裙子睡觉，也就是场景 150 中她把
保罗赶走时穿的那条裙子。
她懒洋洋地坐在床边看了看钟：早上 7 点零 2 分。她搓了搓前额，好像醉了一宿没清
醒过来似的。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准备拉上窗帘。她看见保罗的车还停在她的房子前面。

153.外景，克丽斯汀娜家，稍后
克丽斯汀娜光着脚走出去，她还穿着那条蓝裙子，脸色憔悴，眼睛浮肿。
她朝保罗的车走去，透过窗户她看见保罗睡在里面。她往回走了几步好像要离开，然
后又返身回去朝里看。
她敲了敲窗户。保罗没有醒，她坚持敲。保罗揉揉眼睛开了锁。他脸色更差：疲惫，
脏兮兮的。她打开门坐了进去。

154.内景，保罗车里，接前景
保罗：早晨好。
克丽斯汀娜还是很生气，很混乱，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她沉默了很长时间——
克丽斯汀娜：你为什么来找我？
保罗：因为我需要你。
她感觉有点别扭，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你不知道，他妈的，我多么痛恨被人同情……
保罗：不，不是这样的。
克丽斯汀娜：那是为什么？
他们沉默了一阵。
保罗：我病了，克丽斯汀娜。很严重，我快要死了，直到迈克给了我心脏，他救了我
的命。
他停了停，从仪表盘上的储物箱里拿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一支，点燃它。他打开
窗户，把烟吹到早上清新的空气里——
保罗：我想尽办法找出是谁给了我心脏，我甚至雇了一个私人侦探。后来我知道了他
是谁，知道了他和你女儿是怎么死的。（稍顿）知道我的心脏是从哪里来的之后，很痛苦。
 他又陷入了沉思，克丽斯汀娜安静地倾听。
保罗：我无法入睡，我无法停止思索，我应该怎样去回报这颗心脏。我来找过你，按
过几次你家的门铃。我只是想帮助你，想感谢你给予我的生命。但我找不到你。（稍顿）
我看到你的那天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我再也无法离开你……我真的无法……
他动了动，她看了一下地板，然后又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你吓着我了，你知道吗？
保罗：没什么可怕的……（他指了指胸口）我得到了一颗好心脏。
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
保罗（拿起克丽斯汀娜的左手放到他的胸前，开玩笑地）：这颗心脏从来没有停止过
爱你。（忧伤地笑了笑）我也很害怕。
克丽斯汀娜很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言行那么奇怪。她伸开手掌去摸他的心脏，过了一
会儿又把耳朵贴在上面听。
她听了一阵开始低声哭泣，保罗搂住他温柔地亲吻她的前额，然后低下头吻她的嘴唇。

155.内景，保罗的公寓，晚上
玛丽独自一人忧伤地坐在起居室里，她在沉思。她站起身来打开壁橱，拿出装保罗心
脏的瓶子。她把它举到灯下，心脏碰着玻璃瓶壁。

156.内景，克丽斯汀娜的卧室，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裸体坐在床上接吻。椅子上放着他的皮夹克，地上是克丽斯汀娜的
蓝裙子（跟场景 1 一样）。
她看着他的眼睛，抚摸着他的脸。他们开始做爱。她紧紧地抱着他，开始叫喊。她叫
喊着，颤抖着。
保罗注意到她的喊叫，他退后一点看着她。他想说点什么，但她把他拉近亲吻他，叫
喊声伴随着他们做爱。

157.杰克家的餐厅，晚上
玛丽安在餐厅里辅导孩子做家庭作业。
玛丽安（对吉娜）：5 乘以 7 等于多少？
吉娜开始掰着手指计算。
玛丽安：好好想想，别用手指头数。
吉娜不再用手指计数，但很明显还在找什么东西来计数。
电话铃响了，玛丽安去接电话——
玛丽安：你好……
没有应答声。收音机里播放的墨西哥音乐开始响起。

158.交叉镜头，内景，公路边汽车旅店的门厅，接前景
杰克拿着电话，站在汽车旅店的接待处。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大厅，沙发是坏的，墙上
挂的临摹画也很蹩脚。
一个染了头发的极瘦的妇女（50 岁）坐在另一个角落的长椅上听收音机。
玛丽安（画外）：你好，你好……
杰克：玛丽安……
玛丽安（画外）：杰克，你在哪儿？
杰克：在我该待的地方。
 玛丽安（画外）：你还好吗？
沉默了很长时间。杰克才回答——
杰克：我不能用这种眼神来看我的孩子，我也不能用这种眼神来看你。
玛丽安（画外）：杰克，孩子们爱你，我爱你。你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
杰克：不，已经发生的事情必然要发生，将要发生的事必定会发生。
玛丽安（画外）：什么？
杰克：上帝写下反对我们的言辞，我们根本涂抹不掉，我们不能逃避……我们不能…
…
电话那头传来了哭泣声。
玛丽安（画外）：杰克，你在说什么呀？
杰克：上帝在嘲笑我们，并用他无所不能的手操纵我们……
玛丽安：杰克，求你了。
杰克：是他的手，而不是我的。

159.内景，乡村公益诊所的门厅，夜晚／黎明
一个条件简陋的诊所里，克丽斯汀娜坐在一排橘色的塑料椅上，周围还坐了几个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朝她走来——
医生：你是保罗？里夫斯的家属吗？
克丽斯汀娜站起身来——
克丽斯汀娜：他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我们作了一切努力来挽救他的生命，还叫了救护车把他转移到大医院去。（稍
顿）现在我们需要 B 型血。
克丽斯汀娜：我是 O 型，可以吗？

160.内景，乡村公益诊所的小隔间，稍后
克丽斯汀娜坐在一个小隔间里，把她的左胳膊伸给护士，准备抽血。
护士：你患过类似肝炎和艾滋病之类的传染病吗？
克丽斯汀娜摇了摇头，她看着护士把止血带绑在她的胳膊上——
护士：你是否正在服药或有什么不能献血的禁忌？
克丽斯汀娜犹豫了一会。看到这种情况，护士停止了操作，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克丽斯汀娜：没有。
护士：肯定吗？
克丽斯汀娜：是的。
护士：放松、然后捏紧拳头，做几次。
克丽斯汀娜照做了，护士把针头扎进她的静脉血管里，瓶子里逐渐装满了她的血液。

161.克丽斯汀娜的家，同场景 1，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躺在床上，他们的衣物同场景 1 一样，扔得满屋都是。
保罗醒了，看见克丽斯汀娜依然熟睡在身边。他起身坐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他看见
一本书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有一个眼镜盒和一只男士手表。很显然，这是迈克的床头
柜。他拿起书，是萨姆·谢波德（注 3）写的《漫游伊甸园》。他翻书时发现一张迈克和克
丽斯汀娜拥抱微笑的宝丽来快照。
保罗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把它夹回书中，然后合上书，拿起眼镜盒，取出眼镜，打开
眼镜，举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把它放回去。
 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装可卡因的小塑料袋，旁边还有几片 R-2 的药片。他舔
了一下手指，抹了一点可卡因在牙床上，咀嚼，然后又把袋子放回抽屉。
他转身面向克丽斯汀娜，悲哀地看着她裸露的后背。他用一根手指在她的背上轻轻地
刮着，一直看着她。
克丽斯汀娜换了一个姿势，依然没醒。保罗吐了一口烟，把自己的手忧心忡忡地放到
前额上。

162.内景，警察局，晚上
杰克坐在一张空桌子前。警长到了，坐下，把几张纸摊在桌上——
警长：由于证据不足，你被无罪释放了。
杰克：但我自己承认了。
警长：你的说法没被证实。它与我们的调查和克丽斯汀娜·威廉斯夫人的陈述正好相反。
他把文件递给杰克看——
警长：在这儿签字。
杰克接过文件，签了字。
杰克：要是我真的有罪呢？
分局局长：这种事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163.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餐厅，白天
克丽斯汀娜、克劳蒂亚与父亲在吃饭，气氛很紧张——
父亲（对克丽斯汀娜）：你能把土豆泥递过来吗？
克丽斯汀娜把土豆泥传过去。克劳蒂亚拿起碗——
克劳蒂亚（对父亲）：我来给你盛吧！
克劳蒂亚面带责备地看了一眼克丽斯汀娜，然后给父亲盛了些土豆泥。
父亲：我上周去看了场电影。
克劳蒂亚：怎么样？
父亲：一般。我在电影院里看见丽兹了，她向我打了招呼。
克劳蒂亚：哪个丽兹？
父亲：我单位的朋友。还记得吗？
克丽斯汀娜对谈话心不在焉，抬起眼睛看着父亲——
克丽斯汀娜（讥讽地）：你的朋友？
父亲（很丧气）：她仅仅是朋友而已。
克丽斯汀娜：她如此经常地睡在你的卧室里，仅仅是朋友。她和……“性伴侣”这词
是怎么说来着？
克劳蒂亚：别这么对爸爸说话。
克丽斯汀娜：我只是在说真话而已。
克劳蒂亚：妈妈去世了，只剩他一人，这不是他的错。
父亲：克劳蒂亚，别再说了。
克丽斯汀娜：你是说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我的错？
克劳蒂亚盯着她——
克劳蒂亚：不，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是杰克？乔丹的错，他是一切的罪因
他明天就要出来了，好像这并不让你难受。
克丽斯汀娜：我不太在乎他。
克劳蒂亚：你会在乎的，如果你知道这个婊子养的那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克丽斯汀娜（烦躁地）：你在说什么？
克劳蒂亚：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你读了鲁西奥的陈词，那个打扫花园的人，他是
惟一的证人。
父亲：够了，克劳蒂亚。
克丽斯汀娜：当时没有证人。
克劳蒂亚：没有？你还想把自己关起来，继续沉迷在酒精和毒品中，直到真理像潮气
一样渗进你的生活把你撕成碎片。
父亲：别说了……够了……
克丽斯汀娜发愣。克劳蒂亚严厉地看着克丽斯汀娜，她意识到在这场酝酿已久的战争
中，她终于赢得了胜利。

164.内景，保罗公寓的起居室，下午
保罗走进屋子，他的穿着同场景 150 去克丽斯汀娜家时一样。他看见一只箱子在起居
室里，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听见卧室里有声音，他便走进去看。

165.内景，保罗的卧室，下午
保罗站在门边，看见玛丽把衣物收到另一只箱子里。她很快地转身看了一眼保罗，然
后继续收拾东西。
保罗：你在干什么？
玛丽没回答，专心致志地干她的事。她叠好外衣后转过身来看着他——
玛丽：把我的东西拿回我的公寓。（稍顿）你失踪了好几天了，你没想过吗？你这个
混球！
保罗看着床上的衣服，他考虑该如何回答，然后转身看着她——
保罗：我不想打架，玛丽，我想好好解决这件事。
玛丽：你认为好好解决的方式就是失踪几天？（稍顿）你只想等你病好点了告诉我滚
蛋。
保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玛丽：真的？
玛丽走到壁橱前拿出一堆衣服，叠也不叠就放到箱子里。
玛丽：如果你有了孩子，一切就不一样了。
保罗：这不是问题所在。
玛丽转身，挑战般地看着他——
玛丽：当然是，但我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做手术，会怀上你的孩子
有没有你都不是问题。
保罗：为什么？
玛丽：因为我想这么做。
保罗：玛丽，我不会授权。
玛丽：哦，不授权？你已经授权了。我有一份你签署的精子使用授权书的复印件。
她关上箱子，提到门口——
玛丽：能让一下吗？
保罗不想让她过去——
保罗：你想要什么？
玛丽：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来不来找我由你决定。
她通过门口，保罗一侧身，她走了。
 166.外景，街上，下午
鲁西奥在整理花园，克丽斯汀娜走来站在他旁边，他转过身来打招呼——
鲁西奥：下午好。
克丽斯汀娜没有回应他的问候，只是盯着他——
克丽斯汀娜：鲁西奥，你目睹了那起车祸吗？
鲁西奥：是的，克丽斯汀娜女士。
克丽斯汀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鲁西奥：我以为你知道，我把所看见的一切都告诉警察了。
鲁西奥很紧张。
克丽斯汀娜：怎么发生的？
鲁西奥哽咽了一下，然后对着地面说——
鲁西奥：他们正准备过马路，一辆卡车……（停住，很难往下说）那个人重重地撞倒
了他们，然后他下车来看出什么事了。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看着你的家人们，什么也没
做，然后跑回车里，把他们抛弃在大街上就走了。
这刺伤了克丽斯汀娜的心，她难以呼吸。
鲁西奥：然后我跑过去想帮他们，贝克先生和凯蒂还活着。我想帮凯蒂，但她开始非
常可怕地呻吟起来。我大声喊人帮助，但一个人也没有。然后……我做了我能做的，我发
誓……
他的下巴颤抖着，克丽斯汀娜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他，然后转过身去强忍着泪水离
开了。

167.外景，冷饮店，下午
克丽斯汀娜走到冷饮店（场景 2 中迈克和女儿们最后一次去的那家冷饮店）的那条街
上。她停在入口前，把手攥成环状罩住眼睛往里看。

168.内景，冷饮店里面，接前景
一半的座位空着，只有几个顾客。这与事故发生那天晚上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对比。

169.外景，冷饮店，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非常沮丧，她离开入口，看了看街上，继续往前走。

170.外景，大街转角处（车祸发生地点），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走到她家人出事的那个转角处，看了看路两侧，走到路边，蹲在人行道上
她温柔地用手摸了摸人行道，然后闭上眼睛，把下巴抵到胸前。
她站起身来睁开眼睛。人们在她身边走动，一个男人牵着狗，一个祖母拉着孙女的手
车辆在身边穿行。

171.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卧室，晚上
克丽斯汀娜坐在她卧室的床上，拿起手机，按一下按钮。留言传出来——
父亲（画外）：亲爱的，我打电话来看看下周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饭……给我回
话……
她按另一个钮听下一则留言——
迈克（画外）：亲爱的，我在回家路上，如果想要我捎点什么东西，给我打手机。
 劳拉（画外）：爸爸，爸爸，一只小猫……
迈克（画外）：别碰它！让它走，好了，亲爱的，回家见。
克丽斯汀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了一下按键又听了一遍——
克丽斯汀娜低下头，把手机放在大腿上，静静地哭泣。

172.内景，公路旁汽车旅店杰克的房间，下午
杰克（穿着同场景 132 中保罗对他开枪一场）坐在床沿上，很孤独，醉醺醺地、很痛
苦地拿着瓶子喝廉价的朗姆酒。
他周围摆设了几件物品：孩子的照片，玛丽安的照片，一个小十字架，一副沾满灰尘
的眼镜。
他把酒瓶放在桌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见自己左前臂的刺青“耶稣爱你”，他
端详了很长时间。
他拿起一把刀，打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用刀刮刺青，想把它去除掉。他流了
很多血，但并没住手，直到他的前臂血肉模糊。他把刀扔到一边，伸展左臂，让血滴到地
板上。

173.外景，公路旁汽车旅店的走廊，白天
杰克手臂流着血，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174.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卧室，白天
保罗和克丽斯汀娜赤裸着躺在床上，他睡着了。她已经醒来，时不时地看看半开的衣
橱，迈克的衣服在里面：衬衫、蓝夹克、一双鞋、一件绒面夹克。
她情绪很低，但还是温柔地亲了亲保罗的脸颊。

175.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厨房，下午
保罗在水槽里洗手。
保罗：你想吃点什么？我会做意大利面条和沙拉。
克丽斯汀娜没有回答，保罗把手擦干走出厨房。

176.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他走进起居室，看见克丽斯汀娜正在打开咖啡茶几上的可卡因的包装。
保罗：克丽斯汀娜，别这样，请你……
克丽斯汀娜不理他，吸着可卡因。她又弄开另外一包，保罗走过来抓住她的肩膀——
保罗：克丽斯汀娜，别这样……
克丽斯汀娜抖了抖肩膀，从保罗的手上挣开。她又弯下腰开始吸另一袋，保罗制止了
她——
保罗：你不需要这个……
克丽斯汀娜：你他妈的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
她吸着可卡因，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

177.内景，乡村诊所，白天
克丽斯汀娜坐在候诊室里。在场景 160 中给她抽血的护士来看她——
护士：抱歉，夫人，能占用你一分钟吗？
克丽斯汀娜非常疲惫，迟缓地同意了。护士挨着她坐下。
 克丽斯汀娜：保罗怎么样了？
护士：不，现在还不知道……（稍顿）威廉斯夫人，我们不能把你的血输给他。
克丽斯汀娜：为什么？
护士：我们发现你血液里违禁品的含量很高，我认为你在冒很大的险。
克丽斯汀娜用充满挑战的眼神看着她——
克丽斯汀娜：这是我的问题，不是吗？
护士：照你目前的情况，我建议你别再用这些东西了。
克丽斯汀娜：你在说什么呢？
护士：你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克丽斯汀娜（烦躁不安）：你确定？
护士：化验的结果。
克丽斯汀娜把手放在额上，护士站起身，怜悯地看着她——
护士：你得好好照顾自己，夫人。里弗斯先生一离开手术室我们就会通知你。
护士走开了。克丽斯汀娜独自一人待在原处，忧郁地盯着地板。

178.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厨房，晚上
黄昏。克丽斯汀娜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撑着胳膊肘，把脸埋在双手里。
保罗走进来，靠着她坐下。他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伸开手，抚摸她的太阳穴。
克丽斯汀娜从他的爱抚中挣脱出来，眼睛盯着某一点，开始耳语般地说话——
克丽斯汀娜：凯蒂本来是可以活过来的……
保罗好像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保罗：你说什么？
克丽斯汀娜：凯蒂本来可以活过来的，但他把她扔在那儿，躺在大街上，他把他们三
人像动物一样丢在街上……
她开始轻轻地哭泣，保罗试图减轻她的痛苦，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她又一次避开
了——
克丽斯汀娜：凯蒂本应该在这儿，和我在一起……至少她该在这儿，和我在一起，但
那个婊子养的把她抛弃了，让她死在大街上……我还不能进他们的卧室，我还不能……
她倒在桌上，保罗不知道该怎么办。
克丽斯汀娜：我现在生活在地狱里，那个婊子养的却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保罗：他已经被放出来了？
克丽斯汀娜没有回答。她把手放在额上，没有抬起头，开始低声说话——
克丽斯汀娜：我要杀了他。
保罗（很惊讶）：什么？
克丽斯汀娜举起手盯着他看——
克丽斯汀娜：我要杀了那个杰克·乔丹……（提高嗓音）我要杀了这个婊子养的……
保罗抓住她的双肩，让她安静——
保罗：别这样说，慢点，慢点，你这会正在……
她把他的手抖落，变得暴躁——
克丽斯汀娜：我这会儿怎么了，啊？我这会儿怎么了？
保罗不知道说什么好，克丽斯汀娜愤怒地看着他。
保罗：放松点……
克丽斯汀娜：放松？我丈夫和女儿死了，要我放轻松？（稍顿）这种痛苦足以把你打
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永世。我爬到哪儿去减轻这份痛苦？告诉我，哪儿？
 保罗试着拥抱她，安慰她，但她躲开了，并用她的食指指着他的心脏——
克丽斯汀娜：我们得杀了他。你欠迈克的情，你得到了他的心脏，你在他卧室里搞他
老婆，坐在他的椅子上……你得杀了他，你欠迈克的……
保罗：不，克丽斯汀娜，别这样……
克丽斯汀娜：怎么样？
她使劲搓着头，然后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凯蒂死的时候还系着红鞋带。
保罗（不知所措）：什么？
克丽斯汀娜：她讨厌红鞋带，她一直要我给她买蓝色鞋带，但我却从没给她买，她就
穿着红色鞋带被人碾死了……她死的时候还系着他妈的红鞋带。（她崩溃了，开始绝望地
哭泣）我们得杀了他，求你了，我们得这么做。面对着痛苦，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保罗（抱着她，轻轻地）：好了，好了……

179.外景，沙漠，白天
从广角镜中我们看见保罗和杰克在沙漠中，同场景 132。杰克跪在地上，保罗瞄准他
的头——
保罗：你不该这么做！该死的上帝，你，不，该……
杰克抬头看了看，保罗还指着他。
杰克：做什么？
保罗：别看着我。
他很紧张，几乎快开枪了。杰克低下头——
杰克：你想要什么？
保罗没回答，杰克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保罗更紧张了——
保罗：闭上你的眼睛……闭上……该死的！
杰克没有闭上。保罗蹲在地上，抓了些土，朝杰克的眼睛扔过去。杰克很费劲地睁开
眼，然后又闭上。
保罗：我说过闭上眼。
保罗把枪朝杰克伸直，杰克微微低着头，等待死亡。
保罗朝着旁边开了三枪，杰克浑身发抖，很害怕，呼吸加速。
保罗：杀人犯，你把两个小女孩丢在大街上……你让她们像狗那样死去……我该杀了
你……
保罗非常紧张，极度激动，也极度害怕。
保罗：现在马上消失，别回汽车旅馆拿东西。
杰克：如果我不照做呢？你会杀了我吗？
保罗：不，但别人会杀你的。如果他不杀你，总有人会杀你。马上消失。
他放下手枪，转身离开，留下杰克一人跪在沙漠里。杰克开始哭泣。

180.外景，沙漠（接第 90 场），稍后
保罗走着，手里拿着枪。他面色很难看，停下来用手捂住心脏，疼得全身抽动。他试
着朝前走了几步，但又停下来了。他呼吸艰难，试图继续往前走，但怎么也走不动。突然
他开始呕吐，吐得非常剧烈。

181.内景，医院病房里，白天
玛丽忧闷地坐在病床上，穿着白色的手术服。
 两个护士推着轮床进来。
护士甲：准备好了吗？
玛丽点点头，护士乙指着轮床——
护士乙：请躺上去。
玛丽起身，走向轮床。
玛丽：手术会持续多久？
护士乙：差不多 3 个小时……（稍顿）谁来接你？
玛丽（叹气，稍顿）：没人，我自己来的。
护士看着她，比划着手势让她躺到轮床上。玛丽走过去，躺下。护士打开门，把她推
出去。

182.内景，乡村诊所的候诊室，晚上
黄昏。几个农夫在候诊室里。克丽斯汀娜站在窗户旁看外面的沙漠。
杰克的前臂包扎着绷带，他走进候诊室，犹豫地朝克丽斯汀娜走去。克丽斯汀娜继续
望着窗外。他不说话，挨着她站着。他们沉默了几分钟。
杰克：我很抱歉……
她转过身看着他，不说话。
杰克：请你原谅我……
她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又转过头看着沙漠。杰克又朝前迈了半步——
杰克：不止一个晚上，不止一个，我睡不着，没有一分钟我不想他们。
他的声音中断了。克丽斯汀娜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充满憎恨和愤怒——
克丽斯汀娜：你把他们扔下，让他们躺在街上死去。
杰克：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很绝望，差点哭出来了）请你原谅我。如果可能，
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与他们交换……
克丽斯汀娜开始无声地哭泣——
克丽斯汀娜：你的生命对我来说没用，没用。（稍顿）把你的生命拿到别处去吧，如
果对你来说还有用的话。
杰克：请原谅我……
克丽斯汀娜转过去看着他——
克丽斯汀娜：你原谅你自己吧！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我甚至不想再见到你。
杰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她转过身去，只留下他一个人暴露在农夫们怀疑的眼神中。

183.内景，公路边汽车旅店的浴室（接场景 6），白天
克丽斯汀娜在浴室里，穿着黑短裤和 T 恤衫。她打开背包，拿出一小袋可卡因。她用
指甲从里面挑出一点，开始吸起来。她坐在坐便器的盖子上，吞咽了一下，然后把头埋在
双手里。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浴室。

184.外景，汽车旅店，接前景
克丽斯汀娜沿着公路走过来找保罗。她很远就看见了他，他正坐在旅店空荡荡的游泳
池前的一把老式塑料椅上。我们很远就能听到哀鸽咕咕的叫声。
她朝保罗走去，站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手搭在额上，挡住对面射来的阳光。
克丽斯汀娜：你去哪儿了？
保罗没回答。他把左轮手枪从腰间取出，打开枪膛，倒出三个空弹壳。把它们放在铁
桌的玻璃面上。克丽斯汀娜很迷惑地一个个检查——
克丽斯汀娜：你杀了他吗？
保罗点点头。克丽斯汀娜脸色变白，用左手捋了捋头发，他们都不做声。
克丽斯汀娜：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保罗没回答，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克丽斯汀娜：尸体怎么办？
保罗：没人会发现尸体……
克丽斯汀娜：我想看看他的尸体，我想看看这个狗娘养的死脸……
克丽斯汀娜的下巴在打颤。保罗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走开了。克丽斯汀娜一个人呆
在那里，面对着空荡荡的游泳池，几乎哭出声来。

185.内景，汽车旅店的卧室，稍后
保罗走进卧室，坐在床沿上。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抓起一盒烟，掏出一支，点
着它，焦虑地抽起来。他突然咳嗽起来，闭上眼睛，又抽了一口烟。
克丽斯汀娜走进来，挨着他坐下，拥抱他——
克丽斯汀娜：我很抱歉，我爱你……（吻他的双唇）我们回家吧。让我们离开这儿。
保罗（摇着头）：不，我现在感觉很糟……
他咳嗽着躺到床上。她抚摸着他，忧心忡忡。

186.内景，汽车旅店的卧室里，深夜／黎明
保罗在熟睡，克丽斯汀娜醒了，她盯着房顶看，直直地看着。有人敲门。克丽斯汀娜
吓了一跳，她摇着保罗的肩把他叫醒——
克丽斯汀娜（耳语般地）：有人在外面。
保罗醒来，又听见一阵敲门声。他做了个手势让她别说话。他呼吸急促，拿起手枪，
小心翼翼地走到窗户边。他看了看外面，没人。他打开门看了看一侧，没人。他正准备看
另一侧时，有人把他推进来。这股推劲掀得他踉踉跄跄地撞到桌子上，玻璃瓶从桌上掉下
来摔碎了，保罗的脚扎破了。
杰克突然冲进屋（他的穿着与场景 172 中他用刀把前臂刮得鲜血淋淋时相同）。
杰克（充满挑战地）：你想杀了我，我操你妈！
克丽斯汀娜打开灯。
杰克（冲着保罗喊）：没人敢威胁我，你这个婊子。（又推了一下保罗）朝我开枪呀
臭娘们……来呀，开枪呀……（又推了一下，然后充满挑战地举起他的手臂）来杀我呀…
…
克丽斯汀娜开始朝着保罗尖叫——
克丽斯汀娜：你怎么不杀了他？为什么？
保罗转过来看着克丽斯汀娜，杰克又推了他一下——
杰克：杀了我呀，屁眼。
克丽斯汀娜：杀了他，杀了他……
杰克：你这没胆的，婊子养的。
克丽斯汀娜：杀了他……
杰克从保罗手中卸下枪，用手推着他的脸，把他按到地上。又转过身对着克丽斯汀娜
——
克丽斯汀娜：你杀了我全家，你这个凶手。
杰克：我就在这儿……
 他反抗式地举起手。克丽斯汀娜抓起身旁的灯朝他扔去。杰克伸展手臂，从容地挨了
一下打。
克丽斯汀娜更加愤怒，抓起被撞倒的装饰烟囱的拨火棒开始愤怒地抽打他。
杰克忍受了第一下，但第二下打到了他的头上，他晃了晃。保罗想站起身，但站不起
来。他朝克丽斯汀娜喊——
保罗：不，克丽斯汀娜，不，你快把他打死了……
克丽斯汀娜：你这个婊子养的，婊子养的……
保罗：住手……
保罗脸色苍白，非常虚弱，呼吸变得更加困难，他看着克丽斯汀娜愤怒地殴打杰克，
杰克已经跪到地上了。
保罗：不，克丽斯汀娜，不……
克丽斯汀娜看来准备给他的头上致命一击。保罗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像快要憋死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好像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他想大声喊克丽斯汀娜，但再也没有力气了。他躺在地板上，看着她拿起棍子准备打
死杰克。他抓过手枪，费力地放到自己胸口上，开枪了。
子弹进入他心脏形成一股很强的冲击力，他向后摔倒。克丽斯汀娜住手了，呆呆地看
着保罗躺在地板上，不知所措。突然间很安静，她放下棍子朝他跑去。她弯下身想抱起他。
杰克挺直身子，充满敬畏地呆呆地看着这个场景。克丽斯汀娜像在场景 20 中那样扭
过头——
克丽斯汀娜（对杰克）：快叫辆救护车！
杰克一动不动，傻在那儿。
克丽斯汀娜（尖叫）：快叫辆救护车！该死的！
杰克仍一动不动。看到杰克什么也做不了，克丽斯汀娜拉起保罗，把他的手臂搭在自
己肩上，把他拖到门口。
杰克好像这才从麻木中醒来，跑过去帮她。

187.内景，车里（接场景 50），深夜／黎明
保罗睁着眼睛，头躺在克丽斯汀娜的腿上。车全速前进。他的胸部染满了鲜血。噪音
逐渐远离，周围的声音也变得遥远。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焦点。（渐隐）

188.内景，乡村诊所的特护病房，白天
保罗又像场景 5 那样躺在特护病房里，周围还是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
保罗：我们活了多少次？我们死去多少次？
他看了看周围。他看见那个女癌症患者和一个绑着绷带的男人盯着他，他害怕了——
保罗：当我们死的时候都会失去 21 克的重量。

189.内景，冷饮店（同场景 2），夜晚
迈克站在款台前付款，凯蒂挨着他，拉着他的手，劳拉朝门口走去。
迈克：劳拉，呆在里面，亲爱的。
小女孩朝父亲笑了笑，走回来了。
保罗（旁白）：21 克能有多重？

190.外景，酒吧（同场景 89），夜晚
杰克在酒吧门口同布朗道别。他来到福特罗泊车旁，用遥控器开锁，打开车门，上车。
 191.内景，银色的福特罗泊车，接前景
杰克关上车门，点着引擎，开走了。
保罗（旁白）：失去了多少重量？

192.内景，室内游泳池（同场景 14），夜晚
克丽斯汀娜裹上浴巾，拿起她的健身包。
克丽斯汀娜（对克劳蒂亚）：我会给你打电话。
她正准备离开时，克劳蒂亚在游泳池的那头喊她——
保罗（旁白）：我们什么时候会失去 21 克？
克劳蒂亚：克丽斯汀娜……
克丽斯汀娜转过身——
克劳蒂亚：没事，别提了……
克丽斯汀娜笑了笑。她妹妹给她做了一个飞吻然后走开。
保罗（旁白）：有多少东西随这 21 克而走？

193.外景，杰克家，夜晚
杰克胡子拉碴，浑身是灰，穿着 T 恤衫和牛仔裤走到他家的门口，他把手放在小毯子
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194.内景，杰克家的卧室，接前景
杰克走进去，站在门框下。玛丽安正在读书，她抬起双眼看见他正看着自己。他们两
人互相对视着。
保罗（旁白）：得到了多少？

195.内景，人工受精的手术室，白天
玛丽把腿放在镫子上，身体躺在床上。妇科大夫从场景 45 中的瓶子里取出精液，放
到玛丽的阴道里。

196.内景，克丽斯汀娜家的走廊，下午
克丽斯汀娜站在女儿卧室的门前，她微显怀孕，打开门，走进去。

197.内景，克丽斯汀娜家女儿们的卧室，下午
女儿们卧室里的布置跟她们去世的那天一模一样，几个洋娃娃躺在她们的枕头上。克
丽斯汀娜走过去坐在床沿上，位置就跟杰克撞人那天他坐在孩子们的床沿上一样。
克丽斯汀娜拿起一个洋娃娃，盯着看了很长时间。
保罗（旁白）：得到了多少？

198.内景，乡村诊所的特护病房，白天
保罗看着墙上的钟，12 点 36 分，然后看了看一个失去知觉的年轻女人。
保罗（旁白）：21 克……五枚镍币的重量，一只蜂鸟的重量，一块巧克力的重量，
（稍顿）21 克到底有多重？
他微微笑了笑，闭上了眼睛，警报声响起，护士们赶紧朝他走来。
 199.外景，沙漠公路，白天
警报声在空旷的沙漠公路上响起。杰克沿着公路走来（穿着同场景 181 他向克丽斯汀
娜道歉一场），他的胳膊上还绑着绷带。
没有车经过这里，远处，他看见兀鹫在吃路上被撞死的动物。
他走近看见它们在狼吞虎咽地吃一只野兔。他把兀鹰赶走，然后蹲下来看着这只野兔
他把手放在它的胸前，拍打它，凝视很长时间。
杰克抓起野兔的一条腿，把它放在公路边上，一直看着它。他突然听见灌木丛里传来
响声，他转过身来看见一只郊狼，他们的眼睛对视了几秒钟，直到狼小跑着离开。
杰克看着它消失在灌木丛中。

（渐隐，完）

注释：
注 1：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一个淘气的精灵。
注 2：北美的一种野鸽子。
注 3：萨姆·谢波德（Sam Shepard）是美国 60 年代先锋派戏剧的代表人物，其作品
在戏剧情境的设置、结构、语言以及舞台手段方面都较好地体现了先锋派戏剧的创作特征
揭示了现代生活的突发和不可预料性，以及现代美国人表面轻松欢快而内心孤寂困惑的情
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