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訓斥後，我卻感到如釋重負

1 是我自己只顧看熱鬧，一時不察，才讓婆婆受了傷，讓周末歡樂的家庭聚
會，換成了各人一片愁容，在慘白的醫院病房中守候婆婆。本是我的過失，卻
沒有得到應得的斥責，直到父親在病房門外，無視我的一臉自責，重重訓斥了
我一番，才讓我得以在自責和悔疚的枷鎖中喘息。回想我的過錯，現在仍使我
膽顫心驚，悔不當初。

2 每月的第二個周日是我家慣例舉行家庭聚會的日子，這天風和日麗，溫和
的春風正好讓外出的人們一掃心中的煩擾，是出門的好日子。婆婆好友的兒子
在旺角開了一家餐廳，上月底才剛開張，婆婆便趁着家庭聚會，叫上大伙兒到
那裏嘗嘗鮮，也為好友捧個場。父母和姨母皆先到了餐廳佔座點菜，便囑咐我
帶着婆婆慢慢前去。

3 我攙扶着拄着拐杖的婆婆，從繁忙的旺角街頭緩步走向餐廳。這一路上人
頭湧湧，人潮的湧浪一波又一波地向我和婆婆拍來，有幾次幾乎沖散了我和婆
婆。我起初不敢有絲毫大意，生怕會就此與婆婆走散，便佇立在一側，如同在
皇宮看守的衛兵一樣緊抓住婆婆。然而旺角街頭的繁華多采超乎了我的想象，
行人專用區兩旁有各類街頭藝人新奇吸睛的表演，如歌舞、魔術等表演應有盡
有。我平時不太踏足這一區，一時就看得目不暇給，眼花繚亂。

4 此時前方人頭聳動，人牆圍了密實的數圈，包圍圈的中心不時有樂聲傳出，
然後便一陣掌聲和叫好聲。這大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層層的人群似是遮蓋
寶物的帷帳，反倒讓我更想揭開。婆婆見我伸長脖頸探望着，便輕笑一聲走到
人群較疏落的地方站定，然後道：「去吧！一心。婆婆在這裏等你，看一眼便
要回來了喔。」我對那邊的境況實在是十分好奇，竟就這樣點頭離去，讓行動
不便的婆婆獨自站在路邊等着。

5 等我快要撥開重重的包圍網，一覽其秘時，忽聞人們一陣騷動，零星的語
句飄入我耳中：「有老人家被自行車撞倒了！」「怎麼搞的！竟在行人專用區
踏自行車！」我心不禁一沉，暗道一聲「糟了」，便以離弦的箭一般的速度奔
往婆婆的方向。甫一到達，便見婆婆坐在馬路上，似是扭傷了腳踝，不能獨力
站立起來，正由旁邊兩位好心人詢問着是否需要他們幫忙扶起她。我衝向婆婆
身邊，見婆婆一副疼痛不堪的樣子揉着腳踝，内疚和自責從心中噴湧而出，眼
眶也有點濡濕，一時間大失方向，還是在路人的幫助下叫來了救護車，把婆婆
送到醫院。

6 父母和姨母在接到消息後，急匆匆地趕到醫院，顧不上對我作一番斥責，
便急忙向醫生詢問婆婆的情況，辦理入院手續。我傻愣着站在一旁，此時我並
不能幫上甚麼忙，只不斷想着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多麽不負責任，心中焦
急如焚，又悔疚難當。在辦理好一切事務後，眾人在病房中看顧慰問婆婆，母
親和姨母見我一副痛苦自責，快將落淚的模樣，都沒有開口責備我。婆婆更是
不斷輕拍我的手背，安慰我說不是我的錯，不用自責。我内心卻因此更為苦澀，
明明就是我的過失，才讓婆婆受了傷，承受痛苦。憑甚麼我不用受到責備？憑
甚麼我才是被安慰的那個人？

7 在我反覆敲問自己的時候，父親把我叫出了病房，問我意外是怎樣發生的。
我將事情發生的原委毫不掩飾的告訴了他，換來了他聲色俱厲的一番斥責：
「一心，你不是小孩子了，為甚麼還如此貪玩、不負責任？你要知道婆婆已經
年老，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幸好這次只是被自行車擦過失去平衡跌倒，若真被
撞到了，婆婆會怎樣？你如何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我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你
的過錯！」

8 拋下這一番嚴厲的話語後，父親返回了病房，獨留我一人在外站着反思。
我的眼淚惝然滑落，一方面是因為我從未被如此嚴厲地斥責，心中難免有點兒
委屈。但更多是因為我終於從反覆的內疚自責、痛苦的折磨中得以解脫。是的，
長久以來，做錯事的人就該得到應有的斥責、懲罰，而不是被一味地諒解安慰。
縱然被人斥責可能對大部份人而言會帶來不甘、委屈或是落了自己面子的感覺。
但只有得到旁人的訓斥，才能讓自己銘記這次的錯誤，好好反省，讓自己日後
不會再犯同一種錯誤，再次品嘗或是委屈、或是不甘、或是自責的痛苦。更重
要的是，得到旁人的訓斥，才能真正讓你從犯錯的罪惡感中脫離出來，讓事情
吿一段落。訓斥，何嘗不是別人對你的一種期望？因為期望你能改正你的錯誤，
才給予訓斥。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好好銘記別人對你的訓斥的話語，既告誡自
己，不要再犯錯，更要回報他人對你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