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 ES

第 32 卷第 6 期 ◆ 2010 年 11 月
VOL .
32 NO .
6 ◆ NOV .
　　　　
(Philos ophy and Social Science Edi tion)
2010
　　　　

班吉的时间 :
奥古斯丁式的永恒意识
———《喧哗与骚动》中的时间问题解析

◆李忠敏 , 蔡勇庆

[ 摘 　要] 　《喧哗与骚动》中班吉的时间不属于机械的物理时间 , 而是属于 奥古斯丁式的神圣 时间范 文

畴 ,在他的 世界里 ,时 间转化成了以爱为 中心的意识 , 心灵的直觉力量 使他超越了历史表 象 , 得以与 永恒 　
相通 。福克纳通过班吉表明 ,持存爱的心灵是人的存在力量之源 , 能使人超越线性历史时间 。
[ 关键词] 　福克纳 ;
《喧哗与骚动》 ;
班吉 ;
时间
　
[ 中图分类号] 　I106.4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1673 -8179(
2010)06 -0139 -04 　
学
Benjy'
s Time :Augustine-style Eternal Consciousness 　
——— An A nalysis of Time in The Sound and the F ur y 李
LI Zhong-min , CA I Yo ng-qing 忠
敏
(Guang xi Universi t y f or N at ional it ies , Nanni ng 530006 , China )

Abstract : Benjy's t ime in The Sound and t he Fury i s not phy sical time , but 蔡
August ine' s sacred time .In Benjy' s w o rld , t ime has been convert ed int o the con- 勇
scio usness o f lo ve .Wit h the spirit ual pow er of intuitio n , he g oes bey ond the his- 庆
t orical appearance to reach eternali ty .According t o Faulkner' s description about
班
Benjy , a heart f ull of love is the po we r so urce of human existence , w hich can
吉
help people t ranscend linear hi st orical time . 的
Key Words : Wil liam Faulkner ;The Sound and the F ury ;Benjy ;tim e 时
间

间是福克纳小说的一个重要问题, 尤其是小说《 喧 一面以及人物为超越流逝的线性时间而将自己禁锢在过去 奥
时 哗与骚动》 中的时间问题研究由来已久, 但综观国
内外已有的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成果, 我们发现其
的历史烟尘中。 除此之外, 也有研究者察觉到《喧哗与骚 古
斯
动》中的班吉不受机械物理时间的影响, 超然于时间之外,
整体的研究模式基本趋同:
对福克纳的时间哲学的解读局 但却认为这种时间体验源于他的动物性或白痴的病理特 丁
限在了线性历史时间上 , 研究者固有的线性历史时间观使 式
性。 笔者认为, 此类解读存在着偏颇之处, 误读源于人们头
的
其更多关注的是《喧哗与骚动》 中昆丁的时间, 而较少关注 脑中固守的线性历史时间, 当这种模式无法适用于班吉的 永
其他人物如班吉的时间 , 即使有人注意到了班吉时间体验 时间时, 班吉的时间就被简单地归结为与动物性和病理性 恒
的独特性, 也将之草率地归于他作为白痴的病理性特征 。 有关, 这显然是一种单一时间模式的误读。 意
早在 1939 年, 萨特就以《〈喧哗与骚动〉 :
福克纳小说中 鉴于上述存在的局限, 本文拟从奥古斯丁的神圣时间
识
的时间》 探讨了福克纳的时间哲学, 认为福克纳笔下的人物
范畴重新解读班吉的时间,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福克纳
大都停滞在过去, 现在像窟窿, 只是承接变化的通道, 时间
在《喧哗与骚动》 中所表现出的超越线性历史时间的尝试。
缺乏未来的向度, 失去了潜在性和可能性。[ 1](P111 ～ 112)萨特的
观点对后来人理解福克纳的时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如, 罗
“ 福克纳的主人公总是被钉在
德里格斯(Ro drig ues)认为:
一 、奥古斯丁的神圣时间 :
” [ 2] (P61 ～ 67)国内研究者用柏格森的“ 意识
过去的十字架上。 上帝的创造与心灵意识的延伸
流”“ 绵延” 来描述福克纳的时间, 虽然论及了其时间的不可 在西方思想史上 , 时间问题源远流长, 对时间的认知并
分割性, 但并未脱离萨特的窠臼, 仍然执著于时间运动变化 不是单一的, 既有亚里士多德所奠定的机械物理时间, 也有
[ 3]
的一面 。 萨特及其后继者是用线性历史时间观念来解读 奥古斯丁从信仰角度开启的神圣时间观 。 对时间较早形成
福克纳的时间哲学 , 所以他们只注意到了时间变化流逝的 成熟看法的是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在《物理学》 中把时 　 　
139
　　

间与运动、变化相关联 , 将之定义为“ 时间乃是就先与后而
[ 6] (P120)
”
言的运动的数目, 并且是连续的。
是由物体运动标志的周期变化 , 是一种机械、自在的物理之
流。 这一界定直接形成了线性历史时间观, 线性历史时间
是一个由过去、现在、未来组成的不可逆转、绵延不断的序
列, 在时间中产生的事物又在时间中消逝, 对于个人, 它是
一个从生到死、有着开始和终结的过程, 对于人类, 它则以
不断向前发展的历史为表征, 个人的存在成为人类历史中
一个个出现又消逝的点。 这样, 时间就成为不断对人敲响
文 的丧钟, 然而, 奥古斯丁对时间给人带来的绝望处境提出了
“ 时间究竟是什么? 没人问我, 我倒清楚, 有人
质疑, 他说:
　 ” [ 4] (P242)这一发问既隐含着
问我, 我想说明, 便茫然不解了。
　 奥古斯丁对客观存在的时间的质疑 , 也预示着他必将从另
一条路径重新探讨时间问题。 在《忏悔录》 中, 奥古斯丁从
　 上帝的创造和人的心灵意识的角度对时间进行了重新界
学 定, 在他那里 , 时间不是客观存在的物理之流, 而是人心灵
意识的延伸。
　 亚里士多德将时间视为机械的物理之流, 宇宙万物都
李 被时间之流挟裹销蚀, 这一认识给现象世界的真实性和人
忠 的存在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然而, 人不可能只生活在暂时
敏 性和流逝性之中, 没有根基的存在等于是不存在。 基于此,

蔡 作为基督教神学家 , 奥古斯丁对时间的思考首先是从信仰
勇 的角度开始的。 针对人们提出的上帝可能也受时间制约的
庆 疑问, 奥古斯丁提出, 上帝是超越时间的永恒, “ 创世之前”
是个伪问题, 时间是伴随着上帝的创世活动而产生的, 上帝
班
吉 创造世界的同时也创造了时间,“ 你(上帝)创造了这个变化
的 不定的世界所赖以存在而又不真实存在的万物 ;
在这个变
时 化不定的世界中, 表现出万物的可变性, 我们便从而能觉察
间 时间和度量时间, 因为时间的形成是由于事物的变化, 形相

的迁转 ……” [ 4] (P264)在这段话中, 虽然也提到了时间的形成
奥 与“ 事物的变化, 形相的迁转” 有关, 但这个时间不是客观存
古 在的自在物, 它是在人觉察到、意识到之后才生成的一个对
斯
象, 与其说存在着客观的可以计量的时间, 不如说存在着对
丁
式 事物变化的永恒意识。 因此 , 对于“ 时间是什么” 这个使人
的 一旦问起便感到茫然不解的问题, 奥古斯丁给予了明确而
永 “ 时间存在于我们心中, 别处找不到” ;
坚定的回答: 它是“ 思
恒 ”
想的伸展。
[4] (P247 ～ 253)
既然时间只是心灵意识的延伸, 在奥
意
古斯丁看来, 把时间截然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就是不恰当
识
的, 他分析说 :
“ 如果过去和将来都有存在, 我愿意知道它们
在哪里 。 假如目前为我还不可能(知道它们在哪里), 那么
我至少知道它们不论在哪里 , 绝不是过去和将来, 而是现
在, 因为如作为将来而在那里, 则尚未存在, 如作为过去(在
那里), 则已不存在, 为此, 它们不论在哪里, 不论是怎样, 只
” 因此 ,“ 将来和过去并不存在。 说时间分过去、
能是现在。
现在和将来三类是不确当的 。 或许说:
时间分过去的现在、
现在的现在和将来的现在三类, 比较确当。 这三类存在我
们心中 , 别处找不到;
过去事物的现在便是记忆 , 现在事物
140 ”
的现在便是直接感觉, 将来事物的现在便是期望。
也就是说, 时间只存在于人的心灵之中, 所谓过去、现在 、将
也就是说, 时间 来不过是“ 记忆、注意、期望” 这三种主观意识, 三者统一于
人的心灵之中, 在人的心灵中产生相对的永恒性 。
伊利亚德在《神圣与世俗》 中对时间进行了区分, 指出
时间可以分为神圣时间和世俗时间, 世俗时间是动态的 、线
性发展的、不可逆转的, 神圣时间则是静态的、超历史的 、可
逆的和永恒的, “ 它是一个本体论的、巴门尼德式的时间。
它总是依然故我, 既不改变自己也不会耗尽自己” 。[ 5] (
P 33)
依据这一区分, 奥古斯丁的时间属于神圣时间的范畴, 时间
的静态、可逆乃因为心灵意识在起作用。 奥古斯丁在对时
间的界定和论述上始终突出的是人的主体作用 , 尤其是心
灵意识的作用, 心灵通过记忆 、注意和期待渗透到过去、现
在和将来的存在中 , 从而使流逝的存在留下永久的痕迹。
奥古斯丁为什么如此强调人的心灵的作用呢? 在基督教信
仰中, 上帝不但创造了宇宙万物, 还创造了人, 圣经特别提
到, 上帝是依据自己的形象造人, 并将生气吹入他的鼻孔,
这样人便成了“ 有灵的活人” 。 也就是说, 在人的所有构成
部件中, 只有这个“ 灵” 直接源自上帝, 它不仅是人与上帝得
以沟通的介质, 也是人类之间彼此相通相惜的桥梁。 心灵、
精神可以使人超越线性历史的表象, 与神秘的永恒相通 , 从
而达于不朽 。 不朽并不是说人不会受到死亡的干扰, 而是
说人依凭心灵而始终保有存在的根基和力量, 不会轻易地
被时间之流征服, 被历史的烟尘和世俗的表象遮蔽。 奥古
斯丁对时间的论说为我们理解班吉的时间提供了极有价值
的角度, 它对于敞开班吉的时间的特质和意义是有益的。
二 、班吉的时间 :
以爱为
中心的永恒意识
班吉对时间的体验属于奥古斯丁的神圣时间范畴。 这
体现在, 班吉完全没有物理学意义上的时间观, 在他的世界
里, 没有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明确观念 , 只有对爱的记
忆、感觉和渴望, 时间转化成了以爱为中心的永恒意识。 与
其他人物相比, 福克纳突出了他的心灵直觉能力, 正是心灵
的直觉能力使他得以超越流逝的时间和世俗生活的表象,
持存爱的记忆, 这种爱既包括凯蒂对他的爱护, 也包括他在
黑人教堂中听到的有关基督拯救的事迹。
班吉是《喧哗与骚动》 第一部分的叙述者, 是康普生家
最小的儿子。 33 岁的班吉只有 3 岁孩童的智力, 对世界只
能进行直觉式、印象式的感受和体验 , 因此无法对时间进行
理性的把握和机械的计算 。 在他的叙述中, 时间脱离正常
的次序, 过去的事、现在的事 , 以及对未来朦胧的恐惧和期
待都如漂浮的碎片 , 不分先后 , 一起涌现在他的脑海里, 其
叙述的混乱、无逻辑恰如小说题名的典故所暗示的, 这是
“ 一个白痴讲的故事” , 充满了“ 喧哗与骚动” 。 其实, 班吉叙
述的混乱只是相对于线性时间而言 , 撇开线性历史时间的
认知模式 , 我们发现班吉的叙述其实有他自身的规律。 班
吉叙述的事件虽然不是按物理时间的先后顺序排列, 但却
[4] (P247)
是依照感觉的相似原则排列在一起, 对语词、场景、相似感

觉的记忆使往昔的事件纷至沓来, 断片式地互相重叠在一
起, 通常是当时当下出现的语词、感觉、场景勾起了班吉对
过去相似情境和事件的记忆, 同时亦唤起了对温暖的、有着
树的香气的姐姐凯蒂的期待。 当打高尔夫球的人叫 caddie
时, 班吉便哼哼着要寻找凯蒂(Caddy);
勒斯特斥责他过栅
栏时又把自己挂在钉子上, 班吉便忆起他和凯蒂穿过栅栏
时, 凯蒂帮他把衣服从钉子上解下来的情形 ;
听到别人说
冷, 班吉脑子里就出现了自己小时候在寒冷的天气中, 站在
门口等待凯蒂放学归来的情景。 表面上看, 时间在班吉的
意识中显得杂乱无章, 实际上都是与凯蒂联系在一起, 以她
为中心的。 在康普生家中, 只有凯蒂真正给予班吉关心和
爱护, 细心地倾听他的哀与痛, 满足他表达不出的愿望。 对
于班吉 , 凯蒂代表着永不枯竭的爱和天然质朴的美。 因此,
即使凯蒂已经从他的现实世界中消失, 但她的爱始终没有
消失, 这种爱仍然萦绕在她的旧拖鞋上, 燃烧在火光中, 洋
溢在班吉的意识世界里。 与之相比 , 班吉的哥哥昆丁和杰
生都用功利理性的观念看待凯蒂。 昆丁将她视为康普生家
族荣誉观念的载体 , 一旦失贞, 她便成为“ 使家门蒙羞的工
具” , 成为昆丁走不出的痛苦的过去 ;
杰生因凯蒂的婚姻破
裂而没有得到赫伯特所允诺的银行工作的机会 , 便视凯蒂
为仇敌, 凯蒂成为他失去的差事的象征, 过去则是他进行报
复和打击的对象。 班吉由于缺乏理性能力, 恰恰能够逾越
这些世俗的芥蒂和表象, 直接与凯蒂进行心灵的沟通, 作为
一个白痴 , 尽管他也感受到了失去凯蒂的悲伤, 但他通过对
凯蒂的爱的记忆, 将过去 、现在和未来统一在心灵中, 形成
了永恒的时间意识。 因此, 福克纳这样评论班吉这种永不
逝去的时间感觉, “ 他爱三样东西:
那片为了给凯丹斯办婚
事、给昆丁交哈佛学费而卖掉的牧场 、他的姐姐凯丹斯还有
火光。 这三样东西他都没有失去……”
与单纯注意到班吉的白痴特性相比, 关于他的双重性
的论说则更具说服力。 辛加(Sing al)认为 , 班吉是“ 一个精
神纯粹的人, 是康普生家唯一一个具有真正宗教感情的人,
[ 7] (P103)
他也是一个流口水的白痴” 。
痴” 。[ 8] (P187)可以说, 班吉独特的时间体验与他的精神纯粹
性有着密切的关联 。 福克纳不但赋予了班吉作为白痴的病
理特性, 更赋予了他心灵的直觉能力 , 心灵的直觉能力使他
持存着凯蒂之爱, 也使他比常人更能领悟基督拯救的事迹。
小说多次提到班吉神秘的直觉能力, 如, 他能够闻到纯洁和
死亡的味道, 纯洁体现为树的香味 , 凯蒂 14 岁那年, 第一次
穿大人的装束, 身上喷了香水, 班吉便哭泣, 直到凯蒂洗了
澡, 把香水送给迪尔西, 班吉才感觉“ 她像树那样香” ;
康普
生先生去世那晚, 班吉醒来时在不明情形之下却闻到 了
“死” 的气味。 昆丁和迪尔西都相信班吉能闻到灾难和丧
“ 他懂得的事可比你们
失, 迪尔西的丈夫罗斯库司也认为:
以为的要多得多。 ……他知道大家的时辰什么时候来到,
就跟一只猎犬能指示猎物一样。 要是他能开口说话, 他准
能告诉你他自己的时辰什么时候来到, 也可以说出你的或
”
是我的时辰。
[ 6] (P34)
最能说明班吉心灵的直觉能力并不同
于动物感觉和病理特性的例子是他在教堂听布道时的表
现。《喧哗与骚动》 第四部分的叙述时间 1928 年 4 月 8 日
是基督教的复活节, 小说以第三人称叙述了康普生家的黑
人女仆迪尔西带着班吉和家人到黑人教堂参加复活节礼
拜, 听希谷克牧师布道。 希谷克的布道采用的不是转述式,
而是直现式, 通过传达视觉, 复现基督受难这一神圣的时
刻。 其整个布道是以“ 我把羔羊鲜血的事迹铭记在心!” 这
一语句开始, 又是以这一语句结束, 这个语句贯穿于整个布
道之中, 唤起所有在场听众的集体的神圣记忆, 从而将听众
与基督、与永恒的神圣联系在一起。 刚进教堂时, 班吉显得
有些不安分 , 以致迪尔西不得不阻止他。 但当布道进行时,
文
他就变得异常安静, 完全沉浸在希谷克深沉的宣讲中 ,“ 班 　
坐着, 心醉神迷地瞪大着他那双温柔的蓝眼睛。 迪尔西在 　
他旁边坐得笔直, 呆呆地安静地哭泣着, 心里还在为人们记
[6](P313)
忆中的羔羊的受难与鲜血难过” 。 安德烈 · 布雷卡斯
“ 不再
滕(A ndré Bleikasten)这样描述复活节礼拜中的班吉: 学
是一个流口水的白痴, 班吉在黑人教堂的复活节礼拜的氛
围中代表着十字架上的无辜 ;
这个男孩成为基督的一个相 　
”
似体。 [ 9] (
P52)
将此种情境中的班吉视为“ 基督的一个相似 李
体” , 布雷卡斯滕暗示, 班吉超于常人的单纯、灵性、无辜使 忠
其更能代表根据上帝形象创造出来的人类 。
敏

伊利亚德认为, 处于世俗生活中的宗教徒通过特定的 蔡
宗教仪式可以定期地中止世俗的时间序列, 体验到一种神 勇
庆
圣时间的间隔, 这种神圣时间与世俗的线性时间有着完全
不同的结构和起源 , 是原初的 、被诸神所圣化的时间, 是一 班
[8]
种能被节日显现出来的时间。 在复活节礼拜节日中, 黑人 吉
基督徒凭借对“ 羔羊鲜血的事迹” 的铭记暂时摆脱了世俗时 的
间序列, 进入了非历史的神圣时间。 但是, 通过参与宗教礼 时
[6] (P354) 拜节日只能定期地中止线性历史时间的困扰, 人们的心灵
间

也只是在礼拜仪式进行的庄严时刻才得到净化和洗涤, 走
出教堂的人们又重新投入到琐屑的日常生活中, 心灵蒙尘, 奥
被尘世的重担和算计遮蔽 。 与之相比, 班吉虽然没有教徒
古
斯
身份, 虽然不能从理性认识上理解基督拯救的事迹, 心灵的
余华称之为“ 伟大的白 丁
直觉力量却使他持久保留着对基督之爱的强烈感受, 小说 式
文本表明, 迪尔西常带班吉参加黑人教堂举行的复活节礼 的
拜, 可以说“ 羔羊鲜血的事迹” 通过定期的重现已经转化为 永
班吉的记忆, 这种记忆摆脱时间、场所、具体情境的制约持
恒
意
存在他的心中。 从教堂回来后, 迪尔西对班吉作了一个意
识
“ 不管怎么说, 你是主的孩子。 我也快要做
味深长的表述:
” [ 6](P334)在基督徒的心中 , 耶稣是信
主的孩子了, 赞美耶稣。
仰、希望和爱, 心中常存爱的人是与耶稣基督最接近的人,
迪尔西的这一表述点明的正是班吉心中永恒的爱的意识。
三 、福克纳对时间的探讨 :
超越线性历史时间
在《喧哗与骚动》 中, 福克纳通过两个人物对时间问题
进行了探讨 , 一个是昆丁, 一个是班吉。 昆丁深刻体验到了
线性历史时间的毁灭力量, 他将自己禁锢在“ 过去” , 以期用 　 　
141
　　　　
　　　　
对历史荣光的记忆和膜拜来摆脱时间的无情流逝, 但他的 史表象并不能构成人存在的根基, 当历史的巨厦坍塌, 他存
自杀表明这种方式是失败的。 班吉置身于历史之中, 却浑 在的力量也就随之丧失殆尽。 班吉凭借心灵的直觉力量超
然不受历史表象的束缚, 在他的心中只有对爱的记忆、守护 越了历史表象, 对爱的记忆和感觉使他始终活在希望之中,
和渴望 。 福克纳通过将两者进行对照表明:执著于历史表 凯蒂的名字、凯蒂的一只旧拖鞋都能平抚他的哭泣和哀伤,
象和现实生活的人才会被线性时间控制, 人并非是被动地 爱的能量反而销蚀了流逝的时间, 时间在他那里仿佛已不
受时间制约的机械存在物, 人可以凭借心灵的力量超越线 “ 他(班吉)是确保读者能够领会发生在康
存在。 辛加指出:
性历史时间。 普生家的事情的全部道德意义、存在的真实的途径———这
昆丁是康普生家的长子, 在哈佛大学读书, 受过高等教 就是小说为什么以他开始和结束的原因。” [ 10] (P45 ～ 55)班吉存
育, 承担着整个家族的希望。 然而, 他生不逢时 , 美国内战 在的心灵维度和对爱的永恒意识也正是福克纳所昭示的关
于神圣时间的意义之所在。
文 不但摧毁了南方人的家园世界, 同时也击垮了他们自我建
构的伊甸园梦想, 康普生家族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日趋衰
　 败。 昆丁充分意识到了历史时间的无情流逝, 但他无力面 [ 参 　考 　文 　献]
　 对现实。 小说以种种细节描写了他对时间的敏感和憎厌,
滴滴答答的钟表声总是响在他的耳边, 即使把它摔碎, 抠掉
[ 1] 让 -保尔 · 萨特 .
文译 .
《喧哗与骚动》 :
李文俊编 .福克纳的神话 .上海 :
福克纳小说中的时间[ C] .俞 石
上海译文出版社 , 2008 .
　 它的指针, 也仍然敲打在他的心中。 既然摔碎钟表也不能 [ 2] Eusebio L .R od rigu es .“ Time and Tech nique i n Th e S ou nd an d

学 阻止时间, 昆丁就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意识停留在“ 过去” , 那 t he Fury”[ J] .Lit erary C rit erion , 1965 , (V I).
[ 3] 李常磊 .
福克纳的时间哲学[ J] .
国外文学 , 2001 , (01).
里有南方的伊甸园神话 , 以及由祖父的业绩和凯蒂的贞操
　 所表征的家族荣誉 , 在“ 过去” 之中至少还有慰藉。 然而, 昆 [ 4] 奥古斯丁 , 著 , 周士良 , 译 .忏悔录[ M] .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 1963 .

李 南方在内战中失败 , 祖父的业
丁始终摆脱不了的现实却是: [ 5] 米尔恰 · 伊利亚德 , 著 , 王建光 , 译 .神圣 与世俗[ M ] .
北京 :
华夏
忠 绩只是虚构的假象 , 凯蒂也没有遵守南方淑女观的教条守 出版社 , 2002 .
敏 住贞节 。 昆丁处在极度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最终以自杀的 [ 6] 威廉 · 福克纳 , 著 , 李文俊 , 译 .喧哗与骚动[ M ] .上海 :
上海译 文
 出版社 , 2004 .
蔡 方式中止了无意义的时间流程。 与之相比, 班吉则本能地
勇 拒斥历史 , 具有超越线性历史的直觉意识, 福克纳以班吉逆 [ 7] Daniel J oseph Sin gal .“ A ll Thi ngs Become Sh adow y Paradoxi cal”
庆 时针绕行南方将士纪念碑的习惯充分表明了这一点。 在小
(C).H arol d Bloom , ed .Wil liam Faulk ner' s T he Sou nd and t he
Fu ry .Ch els ea H ouse Pub lishers , 1998 .
班 说的最后, 黑人小厮勒斯特赶着马车带班吉经过杰弗生广
[ 8] 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 M] .北京 :
人民日报出版社 , 1998 .
吉 场时, 没有按照班吉往常所走的路线——— 从竖立在广场上
[ 9] A ndré Bleik as ten .“ A n East er Wit hout Resurrecti on ?”[ C] .H ar-
的 的南方联盟士兵纪念石像的右边拐弯, 而是从纪念碑的左
ol d Bloom , ed .Willi am Fau lkner' s The S ound an d t he Fu ry .
时 边拐弯, 这一举动引起了班吉情绪上的剧烈反应 , 小说描写
Chelsea Hou se Publis hers , 1998 .
间 “ 他大声地吼叫起来。 一声紧接一声, 声音越来越响, 而
到:
 [ 10] John V .H agopi an , “ N ihi li sm in Faulkn er's Th e Sound and t he
且简直不留喘气的间隙。 声音里所包含的不仅仅是惊愕, Fu ry” [ J] .M odem Fiction S tudies , 1967 , 13 (1).
奥 而且也有恐 怖、震惊。 是一种 没有外形 、不可言 状的 痛
古 ” [ 6] (P336)广场上竖立的将士纪念碑是南方人的历史 圣
苦;
斯 收稿日期 　2010 -08 -10
物, 通常在“ 阵亡将士纪念日” 上受到祭拜 。 据辛加考证, 班
丁 [ 责任编辑 　廖智宏]
式 吉坐在马车上, 头总是转向右边, 这样, 马车经过广场从纪
的 念碑的右边拐弯, 逆时针绕着广场走 , 就可以避免看见竖立 [ 责任校对 　苏兰清]
永 在广场上的将士雕像。① 也就是说 , 班吉本能地不愿意看
恒 到这种被视为历史圣物的将士纪念碑, 勒斯特偶然违反了 [ 作者简介] 　李忠敏(
1980 ～ ),河南正阳人 ,南开大学文
意
他平日的习惯, 从广场的左边拐弯, 使他看到了将士纪念 学院 2008 级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生 ,广西民族大学
识
碑, 这才引发了他激烈的情绪。 班吉为什么不愿意看到士 文学院讲师 。天津 , 邮编 :
300071 。蔡勇庆(1977 ～ ),广西 北
“那
兵石像呢? 透过班吉的眼睛看到的则是这样一幅图景: 流人 ,广西民族 大学 文学院 助理 研究员 , 文 学博 士 。 广西 南
儿有一尊南方联盟士兵的石像, 在那只饱经风霜的大理石 宁 ,邮编 :
530006 。
[ 6](P336)
的手掌下, 他那双空无眼球的眼睛在瞪视着前方 。
”
士兵石像的眼睛空无眼球所表征的正是历史本身的空洞和
① 辛加认为 , 小说中的“ 建筑物的飞檐和门 面再次从左到右 平
无意义 , 班吉逆时针绕行纪念碑的习惯说明了他对线性历
稳地滑到后面去” 这一语句 表明 , 班 吉坐在马 车上往外 看时 , 头总 是
史时间的抗拒。
固定向右 , 而福克纳在自己所描绘的约克纳帕塔法地图上 , 作了一 个
综上 , 我们可以看出 , 福克纳对时间问题的探讨实则包 标示“ 班必须要从他的左边经过南方联盟纪念碑” , 由此可见 , 班吉 是
含着他对历史的反思和人的存在根基的探寻, 昆丁的问题 要避开看见这 个纪念碑 的 。 Daniel Joseph Singal .“ A l l Thi ngs Be-
　
142 在于过于执著于历史表象, 因而被线性历史时间束缚, 而历 come Shadow y Paradoxi cal” .1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