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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年 6 月 外 文 研 究 Jun. 2013

第1 卷 第2 期 FOREIGN STUDIES Vol. 1 No. 2

对《喧哗与骚动 》中迪尔西身份的后殖民解读

平顶山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李长亭

摘 要: 保姆是美国旧南方“神话”中常见的主题,是一个被种族中心主义边缘化的“他者”。《喧哗与骚动》中的黑
人保姆迪尔西在一定程度上沿袭了这一传统,却又有所不同。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小说结尾时自我意识的觉醒,但
她的觉醒相比之下又是被动的、不完全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福克纳在种族问题上的矛盾性。本文运用后殖
民主义理论,结合福克纳时代美国南方社会、政治、历史及种族状况,分析小说主要人物对迪尔西“他者”身份的认
识、迪尔西的自我身份认证以及觉醒,揭示作者的双重种族意识。
关键词: 他者; 种族; 身份认证; 觉醒
中图分类号: I0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 - 5723( 2013) 02 - 0072 - 06

义德从“话语—权利 ”的角度分析了殖民地与宗

主国之间的政治和文化二元对立关系 。他认为在
福克纳说: “迪尔西是我所喜爱的人物之一, 这种对立的权利话语模式中,宗主国处于中心地
因为她勇敢、大胆、慷慨、温柔和诚实; 她永远比我 位,而殖民地国家则处于边缘的位置。 边缘国往
勇敢、诚实和慷慨”( 肖明翰 1997: 222) 。 他还进 往仅仅作为宗主国神话的陪衬,被置于贬损的境
一步评价说: “迪尔西代表着未来,犹如一个破旧 地。福克纳 ( 1897—1962) 生活和创作的美国南
的烟囱站在这个衰落家族的废墟之上,虽憔悴不 方到了 20 世纪初,经过了南北战争长时期的停滞
堪却不屈不挠,默默忍耐 ”( 肖明翰 1997: 222) 。 之后,经济逐渐得到恢复和发展。 北方工商势力
批评家罗伯特 · 格瑞芬认为: “迪尔西是小说中 及其价值观的南侵深刻地改变着南方,旧有的南
基督教人文主义思想道德典范代表”,“她从基督 方社会制度、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正逐渐分崩离
教中汲取 力 量”,“她 代 表 着 基 督 教‘古 老 的 真 析,奴隶制度也逐渐解体,小说中康普森家族的衰
理’———并非宗教仪式或是神学教条,而是最基 败就反映了这一历史变迁。到 20 世纪上半叶,南
本的基 督 教 伦 理———承 受 与 忍 耐,爱 与 兄 弟 情 方大部分地区仍然是传统的农业社会 。农业经济
谊”( Griffin 2003: 119 ) 。 在 福 克 纳 的 黑 人 人 物 尤其是庄园经济和奴隶制是南北战争以前南方社
里,恐怕没有人像迪尔西那样受到作者本人及评 会的基础。为了掩饰罪恶的奴隶制和为南方的生
论家的称颂。但从后殖民主义视角重新审视迪尔 活方式进行辩护,南方人制造了一系列“神话 ”来
西这一人物,便会发现她其实是被白人种族中心 美化旧南方。 内战失败后,高傲的南方人由于难
主义边缘化的“他者”,是被殖民化的产物。 以忍受失败的屈辱和战后的贫困,同时也是为了
王宁认为,按照后殖民主义的观点,西方的思 同北方斗争、继续维持旧有的社会制度的需要 ,创
想、文化及其文学的价值与传统都贯穿着一种强 造了大量关于旧南方的神话,小说《飘 》就是这种
烈的民族优越感,自认为居于世界文化的主导地 庄园神话的代表。这种情绪和神话自然影响了南
位; 而非西方的第三世界或东方的传统被排挤到 方文学的创作。 在南方奴隶主 / 奴隶,白人 / 黑人
了边缘地带,或不时地扮演的“一种相对于西方 二元对立的模式中,白人奴隶主处于中心地位,掌
的‘他者 ’( other) 的角色 ”( 王宁 1995: 56) 。 赛 握话语权,而黑人奴隶则被排挤到了边缘地带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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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者 ”被噤声,并成为 白 人 奴 隶 主 神 话 的 陪 事”。托尼· 莫里森 ( Toni Morrison) 在评价福克
衬。因此,在南方奴隶主们的文学作品里,旧南方 纳的作品时说: “白人文学作品是从意识形态上
被吹嘘成“令人销魂的乐土 ”,而奴隶制更是“上 操纵黑 人 叙 事 ( 即 黑 人 的 故 事 以 及 他 们 遭 受 挫
帝的恩赐 ”。 奴隶主们是仁慈的主人,黑人们则 折、被压迫的经历 ) 作为对自己人性的反思———
是忠顺的奴仆,为生活在幸福之中而“感恩戴德 ” 这种反思可能是安全的,也可能会有风险 ”( 转引
( 肖明翰 1997: 216 ) 。 在 南 方 文 学 的 神 话 王 国 自 Gwin 2003: 156) 。
里,“保姆”并非一个罕见的主题; 正相反,有关保

姆在南方家庭生活情况的报道常常出现在南方战
后报纸、日记中,但为了对北方人掩盖奴隶制压迫 生长在南方的福克纳家族也拥有种植园并蓄
的真相,这些报道往往失真,于是“忠诚的仆人和 养奴隶,而长期生活在南方的“神话 ”当中耳濡目
保姆被介绍给我们,正是他们使种族关系充满温 染的福克纳不可能摆脱其根深蒂固的种族中心主
情并被神圣化,尽管这些报道常伴随着紧张种族 义思想,这一思想无疑在创造迪尔西这一人物形
关系引起的摩擦和战后种植园奴隶真实情况的记 象时得到了充分体现。玛格丽特·亚历山大就指
载 ”( Kent 1975: 55) 。为了解南北战争后南方白 出,她是“庄园文学传统 ”中的“一个保姆,一个忠
人和 保 姆 之 间 的 真 实 关 系,杰 西 · 白 克 赫 斯 特 心的老仆人形象”,她之所以“被美国白人传统这
( Jessie W. Parkhust) 研究了大量的日记、新闻报 样典型地赋予爱心、怜悯、同情和勇气就是因为她
道、回忆录等,并撰写了题为《种植园中黑人保姆 是一个家庭仆人,因为她是一个奴仆,她是一个类
的作用》一文。他认为尽管黑人保姆和孩子们有 型( type) ”( 转引自肖明翰 1997: 222) 。
着亲密的关系,特别是年老的保姆曾为奴隶主养 《喧哗与骚动》共分四个部分,每个部分聚焦
育过几代子女,因而在整个家族中有一定的威望 , 不同的人物,分别是班吉、昆丁、杰生、迪尔西。前
所以给人一种错觉,即她的地位往往凌驾于奴隶 三个部分采用的是内聚焦,即聚焦人物同时也是
主之上。但事实并非如此,“白人奴隶主在卖掉 讲述者,而最后一个部分则是外聚焦,聚焦人物是
她的子孙的时候或许会有些犹豫,可一旦他认定 迪尔西,却是由第三人称全知讲述者来讲述的。
这笔交易可以让他从债务纠纷中解脱出来时 ,她 这样一来,迪尔西就成了只有叙述眼光而没有叙
的地位就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 Kent 1975: 56) 。 述声音的人了。 斯皮瓦克认为: “殖民地的女性
文章中列举了一名黑人保姆在儿子被主人卖掉后 处在帝国主义和父权社会的双重压迫之下 ,没有
悲伤至死的案例。 白克赫斯特教授还认为,白人 发言的机会,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 她还进一步
奴隶主要求黑人保姆严格服从于他们的利益需 指出: “这种‘属下’根本就没有可能说话,因为他
求,甚至要求她给白人孩子比自己的孩子更多的 们即使发出声音,发出的也是‘他者 ’或者是资本
关爱。他得出结论说,“很显然,大量有关黑人保 主义文化赋予的声音,而不是自己的声音”( 转引
姆的神话都来源于她能完全认同白人奴隶主利益 自朱刚 2006: 484) 。 小说第一部分中有一个场
的潜能”( Kent 1975: 56) 。哈里斯 ( Harris) 认为: 景,罗斯库司跟迪尔西抱怨说这个地方不吉利时 ,
“保姆人物形象及意识形态建构等同于‘爱 ’,而 她是这样回答的: “就算是吧。 反正你跟这一家
这种‘爱’在物质上是建立在‘分离 ’的基础上的: 子也没吃亏,不是吗。威尔许成了个壮劳力,弗洛
即将她和她的自己的生活空间与家人分开 ,去养 尼让你拉扯大了嫁人了,等风湿病不再折磨你,他
育一代又一代的白人,这些白人长大以后反过来 也大了,满可以顶替你的活 了 ”( 威 廉 · 福 克 纳
会更进一步压迫黑人 ”( 转引自 Gwin 2003: 159) 。 1984: 30) 。这几句话是迪尔西说的,但显见是白
以上观点揭露了保姆“神话 ”的虚伪性和欺骗性。 人奴隶主的声音,或者可以说是福克纳的声音。
这些所谓的“神话 ”显然不符合南方黑人生活现 在这一家子 ( 康普森家,白人 ) / 你 ( 罗斯库司,黑
状的事实,是掌握了话语权的白人种族主义者为 人) 二元对立中,迪尔西作为罗斯库司的妻子,一
了粉饰太平,压迫处于边缘地位的黑人奴隶,维持 名黑人奴隶,却从白人的立场出发,完全是为白人
其殖民统治的工具,是西方殖民主义的“宏大叙 利益考虑。这说明她没有自主身份,不具有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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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族意识,盲目地认同、臣服于白人的‘普遍 ’标 信杰西的话带班吉去做了阉割手术。 可见,康普
准,以白人作为行动的目标,因为对她来说,只有 森太太远非称职的母亲,她的孩子们,特别是班吉
白人才能赋予她价值。这样的结果使迪尔西丧失 是不可能从她那里得到爱的。迪尔西从小照顾班
了自己的“声音 ”,成为种族主义者的“传声筒 ”。 吉,对康普森太太对班吉的冷漠不满 ,还尽力保护
处于种族主义和父权社会双重压迫下,迪尔西的 班吉不被杰生欺负,而且常常因为自己的儿孙照
“失声”绝非偶然,而是“他者”身份的表征。 除了 看班吉不周而大声地斥责他们,在班吉过 33 岁生
被噤声以外,尽管小说使用了大量的意识流和心 日的时候还自己掏腰包给他买生日蛋糕 。 可以
理活动描写来刻画人物,但却几乎没有对迪尔西 说,迪尔西对班吉是不乏关爱的,缺少母爱的班吉
的心理活动进行直接描写。这也从另外一方面体 完全可以相应地把对母亲的感情转移到迪尔西身
现了福克纳对迪尔西“他者 ”身份的认识: 一方面 上,特别是在凯蒂离开家以后。 可是“感觉敏锐 ”
他大力赞扬迪尔西的一些“优良品质 ”,另一方面 的班吉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迪尔西的“服务 ”,对
却不能把她与小说中的白人人物平等对待 ,将她 迪尔西的爱感觉“麻木 ”,没有任何回应。 相反,
塑造成一种“类型 ”、一个“扁平人物 ”,使她不能 他把全部的爱转移到姐姐凯蒂身上去了,甚至在
像白人那样独立思考,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 或 凯蒂离开家多年以后她的旧拖鞋都成了他最珍惜
许福克纳并非有意为之,但其殖民主义心态却暴 的东西。他无法回应迪尔西的爱,无法像爱凯蒂
露无遗。除了迪尔西外,福克纳还塑造了一系列 那样去爱她,因为虽然他是个白痴,但西方殖民霸
的保姆形象。如《没有被征服的 》中的卢万妮亚、 权主义的集体无意识仍然对他起到一定的作用 ,
《沙多里斯》和《这儿有一个王后 》中的爱尔诺娜、 在他模糊不清的意识里,迪尔西一家人是不能像
《八月之光》中的女仆希陶尔家和《下去,摩西 》中 凯蒂那样去爱的,她们不过只是跟在主人身后、执
的莫莉。在小说中,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 行主人命令、忙碌不堪的影子。换言之,他们是被
的仆人,都属于“好黑鬼 ”的范围。 所有这些黑人 边缘化的“他者”。
的特点都是顺从,对主人忠心不贰,缺乏对自由、 班吉的殖民主义意识或许只存在于集体无意
平等的任何要求,有些人甚至反对黑人的解放事 识中,而昆丁———这个哈佛大学的毕业生,家里唯
业。这些黑人保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疑都是 一一位与北方有着直接接触的人 ———却是南方种
南方保姆“神话 ”的翻版,是殖民化意识的结果, 族主义和传统价值观的忠实捍卫者 。对于迪尔西
是被种族中心主义排挤到边缘的“他者 ”。 她们 的“他者”身份,他比家里任何人都有更为清醒的
没有自己的声音,丧失了自我,完全服从于白人的 认识。在北方的工商势力和价值观念的强烈冲击
价值标准和白人的利益。 下,旧南方的社会制度、传统的价值观念逐渐瓦
福克纳对迪尔西“他者 ”身份的意识还体现 解。这使昆丁感到非常恐惧,他沉缅于过去,是因
在迪尔西和小说中主要人物的关系上 。班吉这个 为他看不见未来; 他抓住旧传统不放,是因为他无
一出生就是个白痴的孩子非常渴望得到爱 ,虽是 法接受新的价值观,只有旧传统似乎能在这个日
个白痴,但感觉特别敏锐,各种感觉可以沟通,甚 益混乱的世界中给他以某种秩序 。于是他企图毁
至能够“嗅 ”到死亡的味道。 他的母亲康普森太 坏他的手表、扯掉指针、践踏地面上的影子来阻止
太是一个冷漠、虚伪、自私、自怜的女人,永不休止 时间前进,来阻止世界不可阻止的变革。 对于他
地哀叹和抱怨,对丈夫和孩子毫无体贴、关心和 来说,黑人是这个即将逝去的传统不可缺少的一
爱。小说中,她刚一出场就在严厉斥责班吉。 她 部分,黑人的作用是被当作参照物,反衬出白色人
对这个白痴儿子没有一点温情,却为他感到羞耻, 种身份的优越: “我早就知道,黑鬼与其说是人,
并认为他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惩罚 ”( 威廉 · 福克 还不如说是一种行为方式,是他周围的白人的一
纳 1984: 3) 。 她告诉丈夫,班吉“是对我所犯的 种对应面”( 威廉·福克纳 1984: 97) 。 在坐火车
罪孽沉重的惩罚,他来讨债是因为我自卑自贱地 去北方的路上,他感觉自己想念罗斯库司、迪尔西
嫁给了一个自以为高我一等的男人 ”( 威廉 · 福 和别人是因为“对于白人主子来说,没有忠实的
克纳 1984: 117) 。在未明真相的情况下,她就听 黑人奴仆,他们就无法行使‘种族仪式 ’来证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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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身份,同时强调自己对黑人的恩惠 ”( Lester 被解放出来的黑奴都受雇于工厂,成为新兴资本
2000: 138) 。于是他常对黑人施一些小恩小惠, 主义工商业廉价的劳动力。这对那些原有的白人
这样既能使自己感到一种他很需要的白人优越感 雇工是个不小的冲击,他们一边认为黑人懒惰、贪
来掩盖他的软弱和自卑,同时也使他似乎回到了 婪、自私、邪恶、堕落、狡诈,是劣等人,一边又不得
旧南方那种以主仆关系为基础的社会秩序的幻觉 不为保住饭碗和他们展开竞争。因此白人雇工和
之中,感到一种心理上的踏实感。在哈佛大学,每 黑人之间的矛盾非常深。随着重建时期的政府不
当他给那个打扮得像“汤姆叔叔 ”的黑人执事一 断增加教育设施,保障黑人的公民权益,比较贫穷
件礼物后,他就会感到是罗斯库司在瞧他。 有一 的白人开始惊恐地注视着黑人阶层的崛起 ,因为
次当他看到一个黑人骑在骡背上,就感觉“他和 这个阶层最可能在社会地位和生计方面与他们竞
骡子,跟栅栏和公路一样,都是生就在这儿的,也 争。作为一名白人雇工,杰生对黑人的仇恨背后
和小山一样,仿佛就是从这小山上给雕刻出来的 , 还有其经济原因。 他认为: “这个国家应该多雇
像是人家在山腰上设置的一块欢迎牌: ‘你又回 佣白人劳工。 让这些没用的黑鬼挨上两年饿,他
到老家 了 ’”( 威 廉 · 福 克 纳 1984: 97 ) 。 想 到 们就会 明 白 自 己 是 些 何 等 无 用 的 熊 包 了 ”( 威
这,昆丁非常高兴,从车窗扔出两角五分硬币给老 廉·福克纳 1984: 214) 。 因而,与昆丁对待黑人
黑人做圣诞礼物。 当昆丁得知凯蒂失身后,他对 “温和”的态度不同,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动辄
凯蒂说: “你干吗不把他带到家里来呢,凯蒂? 你 骂黑鬼,包括伺候他家几代人、忠心耿耿的黑人保
干吗非得像个黑女人那样在草地里在土沟里在丛 姆迪尔西一家。 他总认为这些“黑鬼 ”白吃他的
林里躲在黑黝黝的树丛里犯贱呢 ”( 威廉 · 福克 饭: “吃饭 的 时 候 一 厨 房 都 是 黑 鬼,都 得 让 我 养
纳 1984: 104) 。在昆丁的意识里,白人和黑人就 活,你们就会跟他满处溜达,等到我想换一只轮
是二元对立的两端,白人通过“他者 ”( 黑人 ) 来陪 胎,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 威 廉 · 福 克 纳 1984:
衬和确认自身的存在,白人是优等种族,代表着理 210) 。他对迪尔西的态度也是从其价值出发的:
性、文明、传统、道德、秩序; 而黑人则是劣等种族, “她太老了,除了还能艰难地走动走动,别的什么
是非理性、野蛮、邪恶、纵欲、堕落的化身。因而他 也干不了。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厨房里需要
认为凯蒂堕落是“像个黑女人那样犯贱 ”。 昆丁 有个人把年轻人吃剩的东西消灭掉 ”( 威廉 · 福
的视角是一种霸权文化的产物,其实质是西方霸 克纳 1984: 208) 。“消灭掉吃剩的东西 ”是狗的
权主义情结和西方优越论,而昆丁所要拼命维持 隐喻,对他来说,迪尔西已经太老了,没有任何价
的所谓“秩序 ”其实是西方霸权秩序。 从这一点 值,唯一有用之处是像狗一样吃掉剩的东西 ,其丑
来看,昆丁在小说中成了西方霸权主义话语的代 恶的种族中心主义思想暴露无遗 。
言人,迪尔西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例外: 从某种意义 除了 以 上 三 个 主 要 人 物,凯 蒂 对 迪 尔 西 的
上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西方霸权主义所指的 “他者”身份也有所意识,尽管“凯蒂对迪尔西非
符号。 常尊 重,从 不 把 她 当 佣 人 看 ” ( 肖 明 翰 1997:
与固守南方旧传统的哥哥相反,杰生竭力想 268) ,但同样生长在缺少爱的家庭,凯蒂宁可向
摆脱旧传统,“与康普森家 划 清 界 线 独 善 其 身 ” 昆丁和达尔顿· 艾密斯,也不愿向迪尔西这个黑
( 威廉· 福克纳 1984: 366) 。 母亲去世以后,他 人保姆索取爱,这也是她堕落的根源。 凯蒂的女
马上卖掉了老宅,赶走了黑人奴隶,开始了自由自 儿小昆丁更是排斥迪尔西,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的新生活。杰生是康普森家族受到北方资本主 当杰生要用皮带抽她时,迪尔西不顾杰生的呵斥
义工商业影响最深的一个人: 金钱至上,“利 ”字 和威胁冲过来保护她,以致被杰生推倒在桌子上,
当头,成天梦想发财,为了赚钱不惜采取一切手 即使这样她仍然过来阻止杰生。当小昆丁看到自
段,甚至于骗取凯蒂给女儿的抚养费。 他深恨那 己要挨打时,求迪尔西保护她,但事情过去后,迪
些处于社会边缘地位的“他者 ”: 犹太人、黑人、女 尔西“伸 出 手 去 抚 摩 ”她 时,她“却 把 她 的 手 打
人、外国人,所有的人。他对黑人的仇视不仅仅是 开”,并骂道: “你这讨厌的黑老太婆 ”( 威廉 · 福
出于种族偏见。 南北战争以后,大量从种植园中 克纳 1984: 2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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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福斯指出,自我意识是想象的产物, 害,认为黑人比白人低下,但她还是隐约认识到白
需要自我和非我不断互动才能产生: “被殖民者 人在道德上其实并不比黑人更胜一筹 。当迪尔西
不得不把他们在殖民者眼中的形象纳入自我形象 打算带班吉去黑人教堂,她女儿弗洛尼告诉她人
中,按殖民者的要求把殖民者眼中他们的差异模 家都在议论这件事的时候,迪尔西是这样评价这
仿出来”( Fuss 1995: 144 - 146) 。在旧南方社会 些人的: “没出息的穷白人。 就是这种人。 他们
制度、种族关系、价值观念逐渐被日益强大的北方 认为他不够格上白人教堂,又认为黑人教堂不够
新兴资本主义工商业及其社会意识形态和价值观 格,不配让他去”( 威廉· 福克纳 1984: 317) 。 她
念所取代、新旧交替的社会历史时期,伴随着康普 不顾旁人非议,坚持带班吉去了黑人教堂。 这是
森家族及其代表的南方庄园奴隶制生产方式逐渐 迪尔西第一次正视种族问题,她已经认识到白人
退出历史舞台,殖民主义的主体发生了变化,迪尔 其实并 不 比 黑 人 更“优 等 ”,批 评 穷 白 人“没 出
西的自我意识和身份认同也在不断地发展变化 。 息”,带班吉去黑人教堂这一举动暗示她心理层
在小说的开头( 故事时间 ) ,迪尔西的自我意 次上已经意识到黑人与白人应该被平等对待 。在
识是被殖民化的产物,而在西方殖民意识和男权 教堂里,迪尔西听了黑人牧师的讲道,深受感动而
意识的双重作用下,迪尔西只不过是被物化的黑 落泪,甚至于在回去的路上还泪流不止 ,当她的女
人女性; 无论在智力还是心理上,她都疏远了自然 儿提醒她快要走到有白人的地段的时候,她回答
的本土 文 化 和 黑 人 种 族 意 识。 她 对 自 己 的“他 说: “我看见了初,也看见了终 ”( 威廉 · 福克纳
者”身份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她活动的地点大 1984: 325 ) 。 这 句 话 出 自《圣 经 · 启 示 录 》。
多都是厨房和佣人房等一 些“边 缘 化 ”的 场 所。 “初”和“终”从基督教的观点来看,指的是耶稣基
白人对她的无理和不公正她都默默忍受,毫无怨 督,一切开始于耶稣,也结束于耶稣。对于一辈子
言。按照法农的说法,当黑人和白人世界接触时, 生活在南方,目睹南方战后历史变迁的迪尔西来
他会产生某种敏感的反应。如果他的心理结构不 说,“初”和“终”也指康普森家族和南方奴隶制的
够健全,这会导致自我的崩溃。 这个黑人将不再 兴衰: 她预感到它们必将衰亡的历史命运 ,并从耶
作为具有自主行为能力的人,他将以“他者 ”( 外 稣身上看到力量,使自己有勇气面对。 从教堂出
表为白人 ) 作为行动的目标,因为只有他人能提 来后她感觉到大宅的门面“摇摇欲坠 ”,这个意象
高他的身价。 在种族方面,这是: 提高种族的身 无疑生动地反映出此时她的心理状态。《圣经 ·
价。( 弗朗兹 · 法农 2005: 121) 。 她对自己“他 启示录》上还说,到了世界末日的时候,每个人都
者”身 份 的 认 识 就 体 现 在 她 所 谓 的“自 尊 ”上。 要依照自己生前的行为接受最后的大审判 ,一切
“自尊”使她按照白人奴隶主的要求把自己塑造 由耶稣来裁定。“初 ”和“终 ”可能也暗指这层意
成一个勤劳、忠实、顺从、忍耐的仆人。 她给予白 思。她认为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白人
人孩子的爱与关心远远多于自己的子女,她评价 应该对 自 己 的 罪 恶 承 担 责 任。 因 此 后 来 她 说:
白人的标准不是他们怎么对待黑人,而是怎么对 “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白人的事,让他们自己
待自己 ( 白人 ) 。 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在竭力 去操心”( 威廉 · 福克纳 1984: 326) 。 在小说末
维护主 人 的 家 庭,因 此 福 克 纳 说 她“维 持 着 一 尾的附录部分,康普森夫人去世后,杰生迫不及待
切”。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康普森家族的子孙 地摆脱了白痴弟弟,卖掉了老宅,赶走了黑人迪尔
们相继堕落,家族衰败已势不可挡,这无疑会对迪 西的一家。迪尔西获得了自由。 接着,当凯蒂的
尔西产生强烈的冲击。她沉睡的自我意识逐渐苏 中学同学———图书管理员拿着凯蒂的照片去找迪
醒,她开始质疑白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 ,并公然反 尔西,求她去“解救 ”凯蒂的时候,迪尔西让她去
抗杰生这个一家之主。虽然她的反抗在很大程度 找女儿弗洛尼,她是这样说的: “我的眼睛不中用
上也是为了维护白人家庭,但从某种意义来说也 了”,“我看不见了 ”( 威廉 · 福克纳 1984: 364) 。
是一种进步。她说: “我要感谢上帝,因为我比你 对于此时的迪尔西来说,凯蒂是联系着她和康普
有心肝,虽说那是黑人的心肝 ”( 威廉 · 福克纳 森家族的唯一纽带,而康普森家族代表着过去,黑
1984: 233) 。 此时她 虽 深 受 殖 民 主 义 思 想 的 毒 暗的种族制度是压迫、奴役她的根源。 拒绝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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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的照片表明她想彻底忘掉过去,这种有选择的 意义上的黑人保姆不同的地方,表现了福克纳反
“遗忘”是黑人对压迫、奴役自己的罪恶的种族制 对种族制度的立场。但其被动性与不彻底性则反
度的一种无声的抗议。黑人,比如《宠儿 》中的塞 映了福克纳在种族问题上的局限性,他认为: “黑
斯和保罗,在获得自由后都曾选择遗忘过去。 很 人应该享有自由、平等的权利,但这些黑人还没有
多犹太人在大屠杀之后也选择“集体遗忘 ”,犹太 资格享受自由、平等,没有能力维护这种权利。他
文学反映了这一点。 迪尔西的“遗忘 ”象征着她 相信自由、平等应该以提高黑人的道德素质 ,而不
的黑人种族意识觉醒的完成,但她不同于许多黑 能也不应该通过社会和政治斗争来获得 ”( 肖明
人女作家塑造的觉醒的黑人女性形象: 这些觉醒 翰 1997: 229 略有改动) 。事实上,在南方白人作
的黑人妇女大多坚持最纯正的黑人传统,即“黑 家中,恐怕没有人像福克纳那样对种族问题如此
人性”,具有强烈的黑人自我意识,热爱黑人民族 关注,没有人在塑造黑人形象方面倾注了如此大
传统文化。艾莉丝·沃克笔下的缝被子的黑人母 量的心血。 他常在许多公开场合谴责南方奴隶
亲形象就是典型的代表。 她们也能像《宠儿 》中 制、种族制度以及它们对黑人的迫害 ,他的许多文
的塞斯那样正视黑暗的过去,找回自我,开始新的 学作品中都反映他的这一立场。但受到西方殖民
生活。但迪尔西的觉醒不是完全的,缺少纯正的 话语的影响,他也未能完全摆脱种族中心论和白
“黑人性”和强烈的黑人种族意识,也不能正视过 人优秀的种族主义意识。 在种族问题上,福克纳
去( 选择“遗忘 ”) ,她的觉醒仅限于摆脱了她的 存在两种意识: 反殖民主义意识和西方种族歧视
“他者 ”身份以及殖民者 强 加 给 她 的 殖 民 意 识。 的集体无意识。 他一边批判种族制度,但一边又
这种觉醒也不是自发的,而是被动完成的,是南方 认为黑人是“二等公民 ”,反对通过革命的手段使
社会历史变迁的结果,而康普森家族的衰败是迪 黑人获得平等和自由。小说中对黑人保姆迪尔西
尔西觉醒的直接原因。 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反映了福克纳的这种双重种
迪尔西的自由和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她和传统 族意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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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刚. 2006.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 责任编辑 李巧慧)
收稿日期: 2013-04-10
通讯地址: 467000 河南省平顶山市 平顶山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国际合作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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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ch includes three dimensions—the subjectivity, authority and highly sharing with the demon-
stration of the mode of participation and coexistence which springs from the course of the play.
Therefore, the article concludes that the play as the process of understanding refers to the liter-
ary comprehension and demonstrates the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identity of Dilse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ost-co-


lonialism( p. 72)
LI Changting (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Pingdingshan Industrial College of Technology, Pingdingshan 467000, China)
Mammy, as a common subject in the myth of the Old South, is the other marginalized
by ethnocentrism. Dilsey, the mammy in The Sound and the Fury, followed this tradition to
some extent with a bit difference. The difference lies in the awakening of her self-awareness at
the end of the novel. But the awakening is comparatively passive and incomplete, which in some
sense reflects Faulkners contradiction on the racial issues. Based on the post-colonialism, with
reference of the society, politics, history and racial status of the South of America in the age of
Faulkner, this paper intends to analyze Dilseys other identity, self-identity constructing and
awakening, from which the authors dual-racial consciousness may be revealed.

Innovations and practices in MTI instruction: A case study of SITS at


GDUFS( p. 78)
ZHAO Junfeng & MU Lei ( School of Interpreting and Translation Studies,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 510420, China)
MTI education has been widely conducted in the country ever since the approval of estab-
lishment of degree education programme of the Master of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ing by the De-
gree Committee of the State Council of P. R. China in 2007, and relevant evaluation upon the
first group of 15 universities was also initiated and completed in 2013. This paper takes the ped-
agogical practices at the School of Interpreting and Translation Studies ( SITS) at Guangdong U-
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 GDUFS) as an example, explores and summarizes the relevant in-
novations and experiences in MTI instruction, covering such issues as academic positioning, ed-
ucation philosophy, curriculum configurations, teaching practices as well as education schemes.
It is hoped that such innovations and practices could shed some light on the development of MTI
education in the country.

Reflections on MTI teaching conformity assessment ( p. 86)


QIU Beiling (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In the spirit of promoting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MTI program, MTI conformity assess-
ment is undertaken around China. This paper analyzes measures and experience of Nanjing Uni-
versity in preparing for MTI conformity assessment and argues that training units being evaluated
should take the assessment as an opportunity to promot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MTI pro-
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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