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忏悔的教会

—— 米兰天主教信仰见证」
段春生

几年前我在罗马学习期间，每年的圣诞节、复活节和暑假都要去堂区服务。期间，
曾去过意大利各地为不同的地方教会做过牧灵服务，但是像在米兰教区这样的经验，我
还是首次看到，也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意大利堂区信仰的活力。

米兰是意大利第二大都市，是普世天主教会在梵二之后，唯一获得教会特许仍在使
用圣盎博罗削礼仪的地方教会。

秉承教会古老的信仰传承与梵二的训导，米兰教会可谓信仰与道德的守望者。圣盎
博罗削教会常鼓励教友们举办和好圣事，通过圣事使人不断地达成与天主、与教会、与
人、与自己修和。米兰主教座堂如圣伯多禄大殿，每天至少有六七位司铎在教堂里听告
解。米兰教会极为重视为教友们提供领受和好圣事的每一个机会。

我来到米兰已有一段时间，耳闻目睹了米兰圣盎博罗削教会的信仰传承、礼仪生活
及教会管理模式。借着参与圣盎博罗削礼仪生活，强烈地感受到那古老的教会传统在现
代信仰生活中所呈现出来的强劲的生命力。

目前，我在米兰天主教圣心大学攻读教会历史，住在市中心附近比约五世大教堂。
该教堂可谓米兰第二大堂区，统辖两万七千多教友。主保圣人是力主推行和实践特利腾
大公会议精神的教宗圣比约五世（St. Pope Pius V, 1504-1571）。圣人的遗骸目前保
存在罗马圣母雪地大殿。

比约五世大教堂里常住有四位神父，主任司铎乔尼(Giorgio)今年七十一岁，精神
矍铄，对工作满怀热诚。他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做为司铎要常在告解亭里，给教友
们提供办告解的服务。」根据他多年来积累的丰富牧灵经验，他说：「只要有神父在教
堂的告解亭里，教友们就会去办告解，而且久而久之办告解的人会越来越多，这种传统
和习惯是要慢慢去培养的。」的确如此，一个地方教会是否有活力与主任司铎是否善尽
铎职，是否具有救灵的神火是分不开的。一个堂区好的传统也是需要好几任主任司铎，
在长时间的艰苦努力与辛勤培育下逐步塑造形成的。

当我第一天来到这座教堂时，主任司铎领我到了一个告解亭对我说，从今以后这
就是我每天早晚要工作的地方，而我的名字也已经出现在上面了。因为通常在米兰的教
堂里面，每个告解亭都有听告解司铎的名字，如果是外籍还会写着该司铎的国籍。这样
为办告解的信友提供选择办告解的自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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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台弥撒都会有司铎在告解亭里为教友举行告解圣事。即便是在没有人办告解
的情况下司铎也会临于告解亭，等待为前来办告解的教友随时提供牧灵服务。周六和主
日前来领受告解圣事的教友熙熙攘攘，不仅有年老的也有很多年轻人与幼童。他们在办
告解时不只是简单地干枯无味地罗列一大堆罪状，而是通过叙述自己的生活，倾诉自己
内心的声音，与听告解的司铎进行灵修交谈，以告明和忏悔自己的过失。通过听告解可
以深深地感受到他们炽热的信仰。

复活节之前，堂区安排了一个下午专门为青少年举行告解圣事。在经过集体省察准
备之后，有七八位神父同时为不同班级的青少年学生听告解。那些学生表现出来的信仰
真的令我感到惊讶。他们经常在家祈祷读圣经，有些儿童是自己读圣经，有些儿童则是
与父母一起读圣经，而大多数的青少年学生都与父母一起念晚课。

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大约十一岁，她办告解时所说的话和所表现出来的信德比一
个成年人还要成熟。她为忏悔自己的罪而流下悔恨的眼泪，她的谈吐和的信仰的表达使
我感到吃惊。这使得我想到她的父母一定是很热心的教友，否则不会有这么热心的子女。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在两千禧年时，于伯多禄大殿门口，公
开地向世界道歉，真诚地向人忏悔教会在历史中犯的所有过失。他的忏悔赢得了整个世
界的普遍尊重和谅解，使不同宗教间由于历史的原因造成的隔阂得以冰释前嫌，使跨文
化与跨宗教的对话得以展开，积极推动了教会与世界进行公开对话的进程。教宗若望保
禄二世有自己的告解司铎，且每周都要办告解。在米兰经由圣盎博罗削主教劝化而皈依
的圣奥思定在其名著《忏悔录》中，对自己的灵魂进行了无情的鞭打和拷问，他真诚而
深刻的忏悔非但没有遭到世人的轻视，反而成为所有人忏悔的榜样，并使该书成为不朽
的名著，流芳千古。再如，众所周知深爱中国人的雷鸣远神父（Vincent Lebbe, 1877-
1940），他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其九字真言：「全牺牲、真爱人、常喜乐」更是脍炙人
口。据说，一次他冤枉了一位同会会士，在得知自己犯错后，他立刻找到那位修士，谦
卑的跪下以祈求原谅和宽恕。这件事情过后，没有人因而看不起他，反而更加敬重爱戴
他，视他为导师与可敬的神长。因而说忏悔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而是教会最重要的一
个质量。

因为在忏悔中人不仅是向人道歉，更是向天主忏悔。在忏悔中人的罪过得到天主
的赦免；在忏悔中人的生命在主内获得了自由和解放；在忏悔中人在基督内再一次的找
到迷失的自我及生命的价值。教会经历两千年的考验、无数教难的洗礼之后，仍能够长
盛不衰，固然有赖基督的临在和圣神的引导，也是因为有这种忏悔的精神与忏悔的勇气，
才使得教会能够常常在圣神的引导下承担起训导和圣化世界的使命。

告解圣事在基督徒的生命中是一件重要的标记。二零零八年教会隆重庆祝司铎年，
教宗本笃十六世特别号召所有司铎要学习法国亚尔斯的本堂，圣若望维亚乃神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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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在一九二五年由教宗比约十一世列为圣品的本堂主保圣维亚乃神父，虽然没有什么
高深的世俗学问，但他却有一个谦卑的热爱天主的心灵。他通过自己热心的祈祷和为教
友听告解而复苏了一个僵化了的堂区。每一天前去持他办告解的人太多，他没有时间吃
饭，就在告解亭里以土豆果腹，因而被称为土豆神父，驰名遐迩。在慕名前来办告解的
人中不仅有一般教友也有司铎、主教、枢机主教及一些知的学者。因为他由天主领爱了
听告解的特恩，就是能够洞悉人的心灵深处的隐秘，知道人还有那些罪忘记忏悔和告明，
以及人心灵深处的忧愁和焦虑。而所有前来在他跟前办告解的人都得到了妥当办告解的
神恩，得到了天主的安慰与力量。

时至今日，无论是去法国露德，还是去葡萄牙法蒂玛朝圣，大家都要去办一个妥
当的告解去获得天主的恩典，因为罪过会影响一个人接受天主的恩宠。最近听说几乎每
一天都有成千上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教友前往南斯拉夫默主哥耶朝圣，而不少朝圣的人也
都去办告解，很多人的灵性生命因此发生了改变。在意大利拿波里就有一个家庭，夫妇
二人好长时间不去教堂也不做祈祷。后来与朋友一起去了默主哥耶朝圣，在朋友的督促
下办了一次妥当的告解。结果奇迹发生了，他们有一个患癫痫病很厉害的小女儿在那下
刻奇迹般痊愈了。由于办告解圣事这一家人的生命得到了改变，不仅是属灵的生命，而
且物质的生命也得到了奇迹般的治愈。大多数教友去那里朝圣也都向圣母热切请求转祈
以获得自己所渴望的恩典，尤其是借着办一个妥当的告解以更新自己的生命。听一位神
父朋友说，前几天他刚去默主哥耶朝圣，每天要听告解十几个小时，办告解的人都排成
了长长的队伍，摩肩接踵。有许多年轻人跪在地上失声流泪忏悔，其情其景感人至深。

忏悔大至对一个团体，一个社会，一个民族和国家，小至对于一个个体的生命的
灵性成长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在忏悔中人可以找到生命的希望和光明。

同样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联邦德国政府利用各种机会对纳粹德国的罪行进
行真诚忏悔和谢罪。一九七零年十二月，勃兰特总理在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的惊
人一跪，被誉为「欧洲约一千年来最强烈的谢罪」。更为可贵的是，德国政府对二战的
反思并没有仅仅停留在认罪、忏悔和道歉上，它在战争赔偿、战争纪念和历史教育等实
际问题上也显示了极大的诚意。相反，日本人在战争结束后却拒不忏悔或仅是口头的道
歉而行动中却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日本教育部门一再篡改历史教科书，不愿承认也
不愿反思当年侵略东亚各国的史实。

日本和德国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挑起者，也都承受过战败国家的经济和精神上
的痛苦，但为什么在反思战争方面却表现出如此鲜明的态度对比呢？其中有一点可以肯
定，德国人多信奉基督宗教，内心中存在较深的「罪恶感意识」，故能真诚忏悔自己的
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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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中国的文化也缺乏基督宗教这种深沉的「罪恶感文化」，没有忏悔也没有宽
恕。我们五千年的历史是一路打打杀杀的走过来的，我们的文化里面没有忏悔意识，有
的只是通过武力和暴力进行政权的交替。

真正的忏悔来自于对赏善罚恶的至上神的虔诚与敬畏，来自于对造我、生我、养
我、救赎我的天主的感恩，来自于对罪恶本身以及罪恶的后果的深恶痛绝。真正的忏悔
来自于对自己行为本身有深刻的认识，并认识到自己错误，给自己给别人乃至于给一个
团体所带来的严重危害。如果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看不到自己的错误或缺点，看到的只是
别人的缺点和别人的问题，那就根本不可能忏悔。真正的忏悔需要的是首先按照天主的
诫命去审视和考察自己的言行，正视自己的毛病和缺点，诚实面对自己的卑微和软弱，
以向天主表达真诚而深刻的忏悔。

古人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孔子在谈及心爱的
学生时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在此孔子积极肯定了颜回勤勉好学和宽
厚仁爱的美表。颜回应该成为我们基督徒学习的榜样，尤其要学习他不迁怒于人，不犯
同样的错误的美德。

今天我们当中有很多人不是不贰过，而是一直在重复同样的错误。如前段时间在中
国四川省乐山与广东省汕头非法祝圣主教的事件就是这样，有些主教对参加非法祝圣是
每请必到，每一次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这能够说是不贰过吗？也许可能是他们不愿
意承认自己有错误，不愿意去忏悔。由此导致一直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岂
不令人深思！

因而我们说忏悔在大至一个国家，小至对于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
说忏悔对于基督徒生命更新和发展是很重要的，只有在忏悔中我们才会避免重蹈覆辙，
只有不断地忏悔才能获得崭新的生命，只有在忏悔内才会找到永恒生命的天主。就如圣
奥思定所说：「我的灵魂只有在天主内才能够得到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