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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与梁启超的小说观之比较 王岫庐
严复与梁启超的小说观之比较 王岫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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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与梁启超的小说观之比较
文 / 王岫庐
随笔·快议 / 129
梁启超眼中,通过小说实现新民的路径异常清晰 此书(指《原富》)复经数年之心力,屡易其稿,然后
明白。旧式小说诸如才子佳人、江湖盗贼之列一概不 出世,其精美更何待言,”但同时提出批评 :“但吾辈
足取,应该以政论为主旨。由于小说“熏、浸、刺、 所犹有憾者,其文笔太务渊雅,刻意墓仿先秦文体,非
提”,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所以取小说为载 多读古书之人,一翻殆难索解,”并提醒严复“著译之
体,传播经世济国的大道理,也应该能直达人心,实现 业,将以播文明以国民也”。对此,严复的回应是“不
新民与群治的目的。而在严、夏二人的笔下,这个问 佞之所以事者,学理邃赜之书也,非以饷学童而望其
题却变得更加复杂乃至吊诡。小说“入人之深、行世 受益也,吾译正以待中国多读古书之人”。严复的西学
之远,几几出于经史上”的影响力,源自小说作品之 翻译,以“多读古书之人”为自己的目标读者,而非
媒介、写法、内容三个方面的共同合力,小说内容书写 “浅学之人”。梁启超和严复这番就翻译方法、目的和
“日习之事”、符合读者愿望的“虚事”,恰是小说影 读者的商榷,也从一个侧面看出“小说界革命”之初,
响力原因之一。说得更浅白些,小说“公性情”(“英 二人对“小说新民”方案的理解和期待早有差别。
雄”“男女”)的出色描绘,往往是小说能够书行自远 梁启超曾说“天下通人少而愚人多”,把小说看
的原因。如果看不到内容和形式的一体性,而只是从 作是天下人都会读的东西,又试图借小说之俗,传播
经验出发,认定小说这一文体形式易传,于是直接借 新知与道理。严复从小说本体的角度,分析出小说对
来包裹上大道理,并认定这样的新小说可以塑造新国 于人心民俗的影响,但并不预设小说是人人都会读,
民,就是过于简单化的看法。事实上,单纯依靠梁启 能读懂的,对“浅学之人”之人而言,小说的精微之
超《新中国未来记》这样充满政论色彩的政治小说, 旨依然深隐难求的。因此严复虽然也表达了通过小说
确实不可能完成星火燎原的启蒙任务。 营构人心,改变现实的愿望,但对于如何着手通过小
严、夏二人文中没有阐明小说的理想范式,但其 说改变这个“通人少而愚人多”的世界,严复并无明
中对“浅学之人”造成“说部之毒”的观点,与严 确的计划。而事实上,后来严复转向西学翻译,走上
复后来一贯秉持的精英主义之立场是一致的。即便 与梁启超提出的以小说实现新民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
在《〈国闻报〉附印说部缘起》中呼吁要效法欧美日 路,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本,广为采辑并翻译小说以使民开化,但同一时间严 对于读者的设定,梁启超与严复或有不同,但无
复本人并没有走上翻译通俗小说启发民智的道路,而 论设定读者是普通国民、还是饱学之士,二人都将读
正潜心以桐城笔法翻译后来对中国社会产生重大影响 者放在异常重要的位置。借用李欧梵的观点,晚清知
的《天演论》。除此之外,在 1902—1909 年间,严复 识分子对于读者的重视,是因为他们“想象的读者和
还翻译出版了英国亚当·斯密的《原富》、法国斯宾塞 他想象的中国是一回事,我们甚至可以说晚清时期中
的《群学肄言》、英国约翰·穆勒的《群己权界论》和 国的知识分子同时在缔造两样东西 :公共领域和民族
《穆勒名学》、英国甄克思的《社会通诠》、法国孟德斯 国家”。李欧梵的这一理解,受到哈贝马斯的“公共领
鸠的《法意》、耶芳斯的《名学浅说》等八种重要西 域(public sphere)
”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学著作。 Anderson)
“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y)
”的
1902 年,梁启超和严复就《原富》翻译问题曾有 理论启发。严格意义上,这两个概念都无法完全适用
一番商榷。《新民丛报》第一号“绍介新著”栏,梁启 晚清中国的语境,因为当时文化政治领域均并不具备
超介绍严复译英国亚当·斯密《原富》,一方面肯定严 相应的先决条件。哈贝马斯所说的“公共领域”,是
复的译作 :“严氏于中学西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 不同阶层、不同背景的人对政治进行理性批判与探讨
随笔·快议 /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