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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力量的傳奇

目錄

第一部目擊力量的行動
1.與知識的約會
2.做夢者與被夢見的
3.明晰生物的秘密
第二部 Tonal(理性世界)與 Nagual(直觀世界)
4.必須相信
5.Tonal 之島
6.Tonal 之日
7.壓縮 Tonal
8.在 Nagual 的時間中
9.Nagual 的低語
10.知覺之翼
第三部巫師的解釋
11.Nagual 的三個目擊者
12.巫師的策略
13.知覺的泡泡
14.兩個戰士的最深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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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孤獨之鳥有五項特徵:

第一,它總朝最高的目標飛翔;

第二,它不需要同伴,甚至包括與它志同道合的;

第三,它的喙總是對準天空;

第四,它沒有特定的顏色;

第五,它的歌聲非常溫柔;

——聖橫·德拉克魯茲:《知識與愛情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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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目擊力量的行動

與知識的約會

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唐望了。此時是 1971 年秋天,我確信他會在墨西哥中部唐哲


那羅的住處,於是準備開車一周去拜訪他。但是在旅程的第二天,我突然有一股衝動,下
午就把車子開到了唐望在索諾拉(Sonora)的住處。我停好車,走一小段路,到了他的屋子,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在那裏。

“唐望!我沒想到會在這裏找到你,”我說。

他笑了起來,我的驚訝好像使他很高興。他正坐在門口的一個空牛奶桶上,似乎在等
著我。他安詳而帶一絲得意地問候我。他脫下帽子,做出喜劇演員的姿勢,然後又戴上,對
我行了一個美式軍禮。他的背靠在牆上,像騎馬般跨坐在牛奶桶上。

“請坐,請坐,”他快活地說,“很高興又看到你。”

“我正準備跑一趟墨西哥中部,”我說,“那我就必須再開回洛杉磯。能在這裏找到
你,省下了我好幾天的工夫。”

“不管怎樣你都會找到我,”他神秘地說,“不妨這麼說,你向我借了六天時間。這
六天你原本必須花在踩油門、握方向盤上,而現在你可以做些更有趣的事了。”

唐望的微笑十分吸引人,他的溫情具有感染力。

“你的寫字用具呢?”他問。

我說,留在車上。他說我沒有那些文具看起來很不自然,叫我回去拿來。

“我剛完成一本書。”我說。

他奇異地注視了我一陣,使我腹部產生搔癢感,仿佛他在用某種柔軟的東西推擠我的
胃。我覺得快要生病了,這時他轉過頭去,於是我恢復了平靜。

我想要說我的書,但是他做了個手勢,表示不想聽。他微笑著,心情顯然十分輕鬆愉快
他開始與我聊起時事新聞,最後我總算把話題轉到我感興趣的地方。我說我回想起了早期
的筆記,明白他在我們交往一開始時便給予了我關於巫師世界的詳細描述。對於這些早期
階段的領悟,使我開始懷疑幻覺性植物的重要性。

“你為什麼那麼多次要我食用力量植物?”我問。

他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因為你笨。”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這麼說,我想要確定一下,假裝沒聽清楚,“你說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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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我身邊,輕拍一下我的頭。

“你相當遲鈍,”他說,“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刺激你。”

“所以那一切都不是絕對必要的?”我問。

“對你而言是必要的,但是有些人似乎不需要力量植物。”

他站在我身邊,凝視著他屋子左側的灌木叢的頂端;然後他又坐下來,開始談起艾力
高,他的另一個門徒。他說,艾力高在成為門徒後只吃過一次心理轉變性植物,但是他的
進步也許還超過我。

“對於某些人而言,敏感是很自然的特質,”他說:“你沒有,我也沒有。不過從最
終的分析來看,敏感的影響很小。”

“那什麼才有關係呢?”我問。他似乎在尋找適當的回答。

“真正要緊的是戰士的完美無缺,”他最後說,“但這只是一種拐彎抹角的說法。你
已經完成了一些巫術的任務,我相信現在是談談一切重要事物的根源的時候了。所以我要
說,對戰士而言,真正要緊的是達到自我的完整(totalityofoneself)."“什麼是自我的完整?
”“我說我只是說說而已。在你的生命中仍然有許多漏洞需要先補起來,然後我們才能談
論自我的完整。”’-他結束了談話,用手勢表示要我停止說話,顯然是什麼東西或什麼
人在附近。他把頭歪向左邊,仿佛在傾聽。他的眼睛瞄著屋子左邊的樹林,專注傾聽了一會
兒,然後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低聲對我耳語,說我們要離開屋子去散步。

“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兒嗎?”我也同樣小聲地問。“沒有,沒什麼不對勁兒,”他說 ,
“一切都很好。”

他帶我走進沙漠的灌木叢中。我們大概走了半個鐘頭,來到一處圓形的空地,沒有什
麼植物,直徑大約 12 英尺,地面是平坦的紅土壤。但是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這是機器弄平的
土地。唐望坐到正中央,面對東南方。他指著 5 英尺外的地方,要我在那兒面對著他坐下來。

“我們要在這裏做什麼?”我問。

“今晚我們有個約會,”他回答。’他很快地掃視四周,轉了一個圈子,然後再度面
對東南方。

他的動作使我警覺,我問他將與誰約會。

“與知識,”他說,“可以這麼說,知識就在這兒附近潛巡。”

他不讓我去思索那個神秘的回答。他很快改變話題,語氣興奮地叫我表現自然些,也
就是去寫筆記和談話,就像在他家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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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我心中最感到好奇的是六個月之前我與一對小土狼“說話”的鮮明記憶。這件
事意味著我第一次能夠通過我的感官清醒地目擊了或明白了巫師對世界的描述。在這種描
述中,用言語與動物溝通是件理所當然的事(譯注: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程》)。

“我們不會浪費時間去談那類經驗,”唐望聽了我的話後說,“你最好不要把你的注
意力放縱在過去的事件上。我們可以稍加碰觸,但只是用來做參考。”

“為什麼呢?”

“你沒有足夠的個人力量去尋求巫師的解釋。”

“那麼真的有所謂巫師的解釋!”

“當然,巫師是人,我們都是思考的生物,我們尋求清明。”

“我一直覺得我的最大錯誤就是尋求解釋。”

“不對,你的錯誤是只尋求方便的解釋,適合你與你的世界的解釋。我反對的是你對
理性的依賴。巫師也解釋他的世界,但不像你那樣死板。”

“我怎樣才能得到巫師的解釋?”

“聚積個人力量。個人力量會使你輕鬆地進人巫師的解釋中,但是那解釋將不是你所
謂的解釋,不過它可以使這世界及世界的神秘變得清晰些,至少不再那麼令人畏懼。這應
該是所謂解釋的本質,但是你所尋求的不是這個,你只是在追求你自己想法的反射。”

我失去了發問的衝動,但是他微笑著鼓勵我再說話。我所關心的另一件重要的事是他
的朋友唐哲那羅的驚人行為對我產生的影響。每次我與他接觸時都會體驗到最怪異的知覺
扭曲。當我說出我的體驗後,唐望大笑了起來。

“哲那羅是驚人的,”他說,“但是目前談論他或他的行為是沒有意義的。同樣,你
還沒有足夠的個人力量去解決這個問題,等到你有了之後,我們再談。”

“要是我永遠都沒有呢?”

“要是你永遠都沒有,我們就永遠不談。”

“照我目前的進度,我會不會有呢?”我問。

“這要看你了,”他回答,“我已經給了你所有必要的知識,現在需要的你的責任是
去得到足夠的個人力量來改變現狀。”

“你在說謎語,”我說,“直接告訴我該做什麼,如果你已經告訴了我,那麼我一定
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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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咯咯笑了,他躺下來,把手枕在頭後。

“你完全知道你所需要去做的,”他說。

我說有時候我以為我知道,但是大多數時候我並不自信。

“恐怕搞錯了重點,”他說,“戰士的自信並不同于普通人的自信。普通人尋求旁觀
者眼中的認同,稱之為自信;戰士則尋求他自己眼中的完美無缺,稱之為謙遜。普通人依
賴他的同伴,而戰士只依賴他自己。你也許是在追尋幻影,但當你應該追求戰士的謙遜時,
你卻在追求普通人的自信。兩者之間的差別十分明顯:自信要求對事物的瞭解,謙遜則要
求對自己行動與感覺的完美無缺。”

“我一直努力照著你所建議的去生活,”我說,“我也許不是最好的,但我已盡了我
最大的努力,這是完美無缺嗎?”

“不是,你必須做得更好,你必須使自己超越自己的極限,永不停止。”

“但那是瘋狂的,唐望,沒有人能夠如此。”

“有許多你現在做的事,在十年前你會認為是瘋狂的,這些事情本身沒有改變,而是
你對你自己的看法改變了,以前完全不可能的事現在變成了非常正常的。也許你遲早會成
功地改變你自己。在這裏戰士唯一可能的做法是堅持不懈、毫無保留地行動。你已經知道足
夠的戰士行徑可遵循,但是你的老習慣與例行公事阻礙了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否認為寫作是我應該改變的一個老習慣?”我問,“我是否該毀掉我的草稿?
”他沒有回答,只是站起來,轉身望著樹叢的邊緣。

我告訴他,我曾收到不同讀者寄來的信,說我這樣把我的門徒生涯寫成書來發表是不
對的。他們引用東方神秘教義的大師作例子,這些大師對於他們的教導都要求絕對的保密。

“也許那些大師只是放縱于作為一個大師罷了,”唐望看著別處說,“我不是大師,
我只是個戰士,所以我實在不知道當個大師是什麼感覺。”

“但是也許我透露了一些不該透露的事,唐望。”

“透露什麼或隱藏什麼,都不重要,”他說,“我們所做的一切,所成為的一切,都
決定於我們的個人力量。如果我們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一個字就足以改變我們生命的方向;
但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個人力量,即使是最精華的智慧透露給我們,也不會造成任何一點
點的不同。”

他降低聲音,仿佛要說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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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要告訴你也許是所有能說出來的知識中最精華的,”他說,“看看你會有什麼
反應。你知道嗎,就在此時此刻,你正被永恆所包圍著。你知道嗎,你可以利用這個永恆,
只要你願意。”

此後是一段沉默,他用眉毛示意我發表看法,我說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那裏!永恆就在那裏!”他說,指著地平線。

然後他指著天空說:“或者在那裏,或者我們可以說,永恆是像這樣。”他伸直雙臂 ,
指著東方與西方。

我們互相凝視著,他的眼中帶著問號。

“對這個你有什麼看法呢?”他問,鼓勵我去思索他的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可以延伸自己到我所指的任何方向?”他繼續說,“你知不知道,
片刻即是永恆?這不是個謎語,這是事實。但是你必須能夠駕馭那片刻,利用它使你的自
我完整永遠延伸到任何方向。”

他凝視著我。

“你以前並沒有這項知識,”他微笑著說,“現在你有了,我把它透露給你了。但這
並沒有造成任何一點兒不同,因為你沒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來使用我的透露。但是如果你有
足夠的力量,我的話便足以使你達到自我完整,使它的核心能脫離束縛住它的界限。”

他走到我身邊,用手指輕觸我的胸膛。

“這些就是我所說的界限,”他說,“我們能夠擺脫它。我們是一種感覺,一種被關
在裏頭的知覺。”

他用雙手拍打我的肩膀,我的筆記和筆都掉在地上。唐望一腳踏在筆記本上,瞪著我 ,
然後大笑起來。-

我問他是否在意我寫筆記,他肯定地說他不在意,然後移開他的腳。

“我們是明晰的生物,”他有節奏地點著頭說,“對於明晰生物而言,只有個人力量
是重要的。但是如果你問我什麼是個人力量,我只能說,我的解釋將無法說明它。”

唐望注視著西方天際,說還有幾個小時才天黑。

“我們還要等很久,”他解釋道,“所以,我們可以安靜坐著,或者說話。安靜對你
是不自然的,那麼,讓我們繼續說話。這個地方是個力量之處,必定會在天黑之前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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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作用,所以你必須坐在這裏,盡可能地保持自然,不要恐懼或煩躁。寫筆記似乎是使
你放鬆的最佳方法,那就寫吧,寫到你心滿意足時。現在,你不妨告訴我關於你的做夢。”

他突然改變話題,使我措手不及,他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這我可有得說了。做夢是
指培養出一種對夢的奇特控制力,使得夢中的經驗與清醒時的經驗都具有同樣實際的氛圍。
巫師的主張是,在做夢的衝擊下,平常用來分別夢與現實的標準將不再適用。

唐望對於做夢的練習包括了在夢中找到自己的手。換句話說,一個人必須刻意地夢見
自己的尋找並找到自己的手,也就是夢見自己把手舉到眼前。、

歷經了數年的失敗,我終於完成了這項任務。回想起來,很明顯,只有當我對自己的
日常生活擁有某種程度的控制之後,做夢才會成功。

唐望想要知道細節。我告訴他,要在夢中下令去看自己的手,時常是無法克服地困難。
他曾警告過我,在開始階段,他稱之為“創立夢”(setupdreaming)的階段,個人的心靈
會與自己作對,玩起致命的遊戲。自我的某部分會極力阻礙這項任務。唐望說,它會使人感
到無意義的虛無、優鬱,甚至陷人自殺的沮喪中。但是我沒有那麼極端,我的經驗是屬於輕
鬆滑稽的一面,不過結果是同樣令人沮喪。每當我準備要在夢中注視手時,就會有驚人的
事發生,我會飛起來,或者我的夢會變成惡夢,或者只是變成一種非常愉快的興奮。夢中
的一切都會遠比“正常”情況生動強烈,因此極引人人勝。我原先要注視手的打算,會在
新情況下忘得一乾二淨。

有一天晚上,出乎意外,我在夢中找到了自己的手。我夢見我在一個自己不知名城市
的陌生街道上行走,突然間我舉起了手,放在我眼前。仿佛我內心有某種東西放棄了對抗,
容許我去看自己的手。

唐望的指示是,一旦我的手的形象開始融解或改變時,我就要轉移視線,去注視夢中
其他的事物。在這個夢中,我轉移視線注視街道裏的一棟建築,當那幢建築的形象開始模
糊時,我便把注意力再轉移到夢中其他的事物上。結果出現一幅極清晰的形象集錦,內容
是某個陌生城市中的荒蕪街景。

唐望要我繼續講述其他做夢的經驗,我們談了許久。

我報告完後,他站起來走到樹叢後面。我也站了起來,並且感到緊張。這是個沒必要的
感覺,因為周圍沒有任何可預料的恐俱值得擔優,唐望很快便回來了,他注意到了我的不
安。

“放輕鬆些。”他說,輕輕握住我的手臂。

他拉我坐下,把我的筆記本放在我的大腿上,鼓勵我寫筆記。他的理由是,我不應該
用不必要的恐懼或擔憂來打擾這力量之處。

“我為何會如此緊張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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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自然,”他說,“在你內心有某種事物被你的做夢所威脅。只要你不去思索你
的做夢就沒事。但是現在你透露了你的做夢,所以你就要昏倒了。

“每個戰士都有他自己的做夢方式,每種方式都不一樣。我們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我
們都會設法使自己放棄追求做夢。對付這種情況的手段是堅持到底,不理會所有的阻礙及
挫折。”

接著他問我是否能夠選擇做夢的主題,我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巫師對於如何選擇做夢主題的解釋是,”他說,“戰士停止他的內心對話,然後刻
意地在腦海中維持住一個他想要夢到的形象。換句話說,只要他能夠停止心中的自語一會
兒,然後維持住他想要夢到的事物形象或思想,只要一會兒,那個他所希望的主題便會出
現在做夢中。我相信你做到過,只是你並未覺察到。”

然後是一段沉默。唐望開始嗅著空氣,仿佛在清潔他的鼻孔。他極用力地吸了三四口氣,
腹部肌肉急促抽動著。

“我們不要再談做夢了,”他說,“你可能會沉溺在裏面。如果一個人要得到成功,
這個成功必須要慢慢地實現,其中包含著極大的努力,但沒有不必要的壓迫與沉溺。”

他站起來走到樹叢的邊緣,彎腰窺視樹叢,似乎在觀察樹叢裏的某物,但又不想靠得
太近。

“你在做什麼?”我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

他轉過身,對我露出微笑,揚起眉毛。

“樹叢裏充滿了奇異的事物,”他說完又坐了下來。

他的語調十分輕鬆平常,但這要比他尖叫一聲還令我害怕,我的筆記和鉛筆從手中滑
落。他笑了起來,摹仿我的樣子,說我的誇張反應正是我生命中存在的許多漏洞之一。

我正想說什麼,但是他不讓我說下去。

“白天只剩下一點點了,”他說,“在黃昏降臨之前,還有一件事我們必須談談。”
他說從我做夢的成績看來,我一定也學會了用意志來停頓我的內心對話。我說我的確做到了

在我們剛開始交往時,唐望描述了一套步驟:視線不聚焦地行走一段很長的距離。他
的建議是不直接注視任何事物,而只是輕微地交叉雙眼視線,用視覺餘光去覽視眼中的一
切事物。當時我並不瞭解。他強調說,只要一個人把他不集中焦點的視線維持在地平線上方
的一點上,他便可以覺察到在他眼前 180 度視角內的一切事物。他篤定地說,這項練習是停
頓內在對話的唯一方法。他曾經時常要我報告我的進展,但後來他停止了詢問。

我告訴唐望,我練習這項技巧好幾年了,但沒有注意到任何改變,反正我也不期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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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改變。直到有一天我很吃驚地發覺,自己走了大約十分鐘的路而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個字。
我對唐望說,在當時我也明白了停頓內在對話不僅是減少對自己說話而已,我的整個思維
都停止進行了。我覺得自己仿佛飄浮了起來,於是一種恐慌感油然而生,我必須重新開始
對話,才能感到安心。

“我告訴過你,就是內在對話困住了我們,”唐望說,“這世界會是如此這般,只是
因為我們告訴自己它們是如此這般的。”

唐望解釋說,通往巫師世界的門只有在戰士學會停頓內在對話之後才會打開。

“改變我們對世界的看法,是巫術的關鍵,”他說,“而停頓內在對話是唯一能達到
這目一標的方法,其餘的都是輔助。現在你該知道,除了停頓內在對話之外,你所見過或
做過的任何事都無法單獨改變你或你對世界的看法。當然,前提是這種改變不能是瘋狂錯亂
現在你可以明白為什麼一個老師會抑制他的學生,因為那樣會導致走火人魔。”

他詢問我其他停頓內在對話的經驗細節,我將我所能記得的全告訴了他。

我們一直談到天黑,我無法繼續自然地寫字,因為我必須注意我寫的字,這使我分心 。
唐望注意到這情況而笑了出來,他指示我完成另一項巫術任務,就是我不需集中注意力也
可以寫字。他這麼一說後,我才發覺我真的不用在寫字上費神,寫筆記這個行為仿佛是一
項與我無關的活動,我感到十分怪異。唐望要我坐到圓圈的中央,他說現在已經太暗了,
我坐得過於靠近樹叢是很不安全的。我的背脊感到一陣寒冷,立刻跳到他身邊。

他讓我面對東南方,要我命令自己安靜下來,停止思考。我無法馬上做到,感到一陣
煩躁。唐望轉過身子,與我背靠背坐著。他說等我的思考安靜後,我應該睜大眼睛,面對著
東南方的樹叢。他以神秘的口吻補充說,他為我準備了一道問題,如果我能解決這道問題,
便表示我已準備好迎接巫師世界的另一面。

我怯生生地詢問他這個問題是什麼性質,他輕聲笑了。我等待他的回答時,我內在的
某種東西停頓了,我感覺自己飄浮起來。我的耳朵似乎突然暢通起來,樹叢中的各種聲音
變得清晰可聞,聲音如此眾多,以至我無法分辨出它們。我覺得好像快睡著而突然間有某
種事物抓住了我的注意力。這種狀態與我的思想沒有關係,也不是視覺形象或周圍景物所
造成的,但是我的意識被某種事物吸引住了。

我完全清醒,我將視線的焦點放在樹叢邊緣的一點上,但我並沒有注視、思考或對自
己說話。我的感覺完全是屬於身體上的,不需要任何言語。我感覺自己正沖過某種無形的事
物,也許是我平常的思想在衝刺;不管如何,我感覺自己陷於一場山崩中,與某種事物一
起從高處落下,我的胃部感受到那種速度。

有某種事物正把我推進灌木叢中,我能夠分辨在我一面前的樹叢黑影,但它不像平常
般地一片漆黑。我可以看見每棵單獨的灌木,像在黃昏時一樣。它們似乎在移動,那些樹葉
看起來像是黑色的裙角被風吹動,朝我湧來,但是這時並沒有風。我開始沉浸在它們那具
催眠效果的動態之中。那是一陣陣的波動,似乎使它們越來越靠近。這時我注意到一個較淡
的影子重疊在樹叢的黑影上。我集中焦點於那較淡的影子上,能夠分辨出上面有一種淺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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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光輝,然後我不集中焦點地注視它,我確信那較淡的影子是一個人躲藏在樹叢後面。

這時,我正處於一種最奇特的知覺狀態中。我能夠認知周邊的環境及其所導致的思維 ,
但是我並不是如平常般地思考。例如,當我發覺在樹叢上的影子是個人時,我回憶起在沙
漠中的另一次經驗。那時我與唐哲那羅在夜間的樹叢中步行,我也發覺了一個人藏在樹叢
後面,但是當我企圖合理地解釋那個人影時,我便失去了它的形象。不過這一次,我覺得
我控制了情況,我拒絕去解釋或思考任何事物。

有一會兒我覺得我能夠固定住那人影,強迫它留在原地。然後我感到腹部有一陣奇異
的疼痛,似乎有某種東西在撕裂我,使我無法維持腹部肌肉的力量。就在我放鬆時,一隻
巨大的黑鳥,或是某種會飛的動物,從灌木叢中朝我沖來,仿佛那個人影變成了一隻鳥的
形狀。我感到十分強烈的恐懼,我抽了一口氣,大叫一聲,往後倒在地上。

唐望扶我坐起,他的臉很近地靠近我的臉,他正在笑。

“那是什麼?”我叫道。

他噓我,用手捂住我的嘴。他湊到我耳邊低聲說,我們必須以平靜自然的方式離開這
地方,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們並肩走著,他的步伐輕鬆平穩。有兩次他迅速轉頭一瞥,我也照做,結果看到一
塊黑影似乎在跟著我們。我聽到身後一陣怪異的尖叫,我感到全然的恐懼,腹部肌肉開始
一陣陣抽搐起來,越來越強烈,最後迫使我的雙腿開始奔跑。

要描述我的反應的唯一的方法是用唐望的語言。於是我可以說我的身體由於恐懼,實
行了他所謂“力量的步法”。這是他在多年前教我的一種技巧,能在黑暗中奔跑而不會絆
倒或弄傷自己(譯注: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程》)。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唐望家中,我並不十分清楚我做了什麼,或如何做到的。顯
然他也跟我一起跑,我們同時到達。他點亮煤油燈,把它掛在方梁上,隨意地叫我坐下來
放鬆。

我在原地跑了一會兒,稍後我的神智恢復正常,我才坐下來。他斷然地命令我要若無
其事行動,然後把我的筆記本交給我。我沒有發現在匆忙離開樹叢時我忘了帶走它們。

“在那裏發生了什麼事,唐望?”我最後間道。

“你與知識進行了一次約會,”他說,用下巴指了指沙漠樹叢的黑暗邊緣,“我帶你
到那裏去,因為較早時我瞥見知識在附近潛巡。你可以說知識知道你要來,所以在等著你。
與其在這裏會晤它,我覺得在一個力量之處會晤它更合適。然後我設計了測驗,看看你是
否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來把它從周圍事物中隔離出來,你做得不錯。”

“等一下!”我抗議道,“我看見一個人躲藏在樹叢後,然後我看見一隻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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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的不是一個人!”他強硬地說,“也沒不是一隻鳥!在樹叢後的影子及後來
飛向我們的是一隻蛾。如果你要用正確的巫術用語,而不在意那在你自己的語言中是多麼
荒謬,你可以說今晚你會晤了一隻蛾。知識是一隻蛾。’,_他咄咄逼人地看著我。油燈的
光線在他臉上造成奇怪的陰影,我移開了視線。

“也許今晚你會有足夠的個人力量去解開這個神秘,”他說,

J‘“如果不是今晚,那麼也許是明天。記住,你還欠我六天時間。”

唐望站起來走到屋後的廚房,他把油燈放在一截當做椅子的樹幹上。我們面對面坐在
地上,他在我們之間放了一鍋豆子燉肉,我們安詳地進食。

他不時偷窺我,似乎在強忍著笑。他的眼睛像兩扇窗戶,當他注視我時,眼珠會反射
油燈的亮光,仿佛故意在製造一種鏡子反射的效果。每次他看著我時就會幾乎無法覺察地
搖著頭,玩弄這種反射,造成一種吸引人的光線顫動。他如此做了幾次之後,我才發覺他
的做法。我相信他一定是有所企圖,我忍不住詢問他。

“這有一個秘密的理由,”他肯定地回答,“我在用我的眼睛撫慰你。你不再覺得緊
張了,對不對?”

我必須承認我覺得很自在。他眼珠有規律地反射光亮並不具有惡意,我完全不感到恐
懼或煩躁。

“你是如何用眼睛來撫慰我?”我問。

他重複著頭部極輕微的搖動,眼珠的確反射著煤油燈的光。

“你自己試試看,”他輕鬆地說,又給自己弄了一些食物,“你可以撫慰你自己。”
我試著搖頭,我的動作十分笨拙。

“你這樣搖頭是無法撫慰自己的,”他笑著說,“你只會給自己帶來頭痛。秘訣不是
在搖頭,而是一種從肚子裏發出,直達眼睛的感覺。這種感覺使頭部搖動。”

他摸著他的肚臍部位。

吃完飯後,我靠在一堆木柴及麻布袋上,試著摹仿他的搖頭。唐望似乎非常自得其樂 ,
他不停地笑著,用手拍打大腿。

一陣突然的噪音打斷了他的笑聲。我聽到一陣奇怪低沉的聲音,像是木頭的敲擊聲,
從灌木叢中傳來。唐望翹起下巴,要我保持警覺。

“那只小蛾在叫你,”他不帶任何情緒地說。

我跳了起來,那聲音立即停止。我看著唐望尋求解釋,他聳著肩,做出誇張的絕望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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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完成你的約會,”他說。

我告訴他,我覺得自己不夠資格,也許我該回家,等我感覺較強壯時再回來。

“你在胡言亂語,”他打斷我的話,“戰士接受他的命運,不管這命運是如何,他都
要以極度的謙遜接受。他謙遜地接受自己的一切,不是由於懊悔,而是當成一種生命的挑戰

“我們每個人都要花許多時間才能理解這一點,在生活中完全地實踐。以我為例,我
以前單是聽到‘謙遜’這個字眼就會咬牙切齒。我是個印第安人,我們印第安人總是謙遜
的,除了低頭之外什麼都不做。我以為謙遜是不屬於戰士的行徑。我錯了!現在我知道,戰
士的謙遜不同于乞丐的謙遜。戰士不對任何人低頭,同時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向他低頭。相反
乞丐屈膝逢迎任何他以為比較高貴的人,但是同時也要求比他低賤的人向他屈膝。

“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不知道當一個大師是什麼感覺。我只知道戰士的謙遜,而這永
遠不會使我成為任何人的大師。”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話深深地震撼了我。我深受感動的同時,也擔優著稍早在樹
叢中所看到的一切。我猜測唐望所隱瞞,他一定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氣

我正在想這些問題時,那奇怪的聲音再度響起,嚇得我腦中一片空白。唐望起初露出
微笑,接著開始大笑。“你喜歡乞丐的謙遜,”他輕聲說,“你向理性屈膝了。”

“我總是懷疑我受到欺騙,”我說,“這是我的主要問題。”

“不錯,你是被騙了,”他反駁道,帶著親切的笑容,“但那不可能是你的問題。真
正的問題是,你覺得我對你不誠實,對不對?”

“對,我有某部分不讓我相信所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你又說對了,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這是什麼意思?”

“只有當人們學會認同事物的真實性後,事物才是真實的。例如說,今天晚上所發生
的一切都不可能是真實的,因為沒有人會認同你所看見的一切。”

“你是說你沒有看到發生的事嗎?”

“我當然看到了,但是我不算數。我是那個對你說謊的人,你忘了嗎?”

唐望笑得喘不過氣來。雖然他是在笑我,但他的笑聲友善。

“別太在意我的胡言亂語,”他安慰我,“我只是想讓你放輕鬆些。我知道你只有在
糊塗時才會感到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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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他的表情故做誇張狀,我們都笑了。我告訴他,他剛才所說的話只是使我更加害怕。

“你害怕我嗎?”

“不是怕你,而是怕你所代表的。”

“我代表的是戰士的自由,你怕這個嗎?”

“不,我怕的是你和知識中恐怖的一面,那裏沒有慰藉,沒有避難的地方。”

“你又搞錯了重點。慰藉、避難、恐懼,所有這些狀態都是你在不懷疑其價值的情況下
學來的。由此可知,黑法師已經得到了你的忠誠擁護。”

“黑法師是什麼人?”

“黑法師是其他的人類,既然你與他們在一起,你也是一個黑法師。想一想,你能脫
離其他人為你設下的道路嗎?不能!你的思想與行為都永遠被限制在他們所創造的模式中,
這是被奴役。相反,我帶給你自由,自由是昂貴的,但這代價並非高不可攀。所以害怕捉住
了你,怕你的大師吧。但不要浪費你的時間與力量來怕我。”

我知道他說的沒錯。但是儘管我真心地同意他,但我也知道我畢生的習慣使我無法避
免地停留在舊道路上。我覺得自己的確是個奴隸。

一段沉默後,唐望問我是否有足夠的力氣再與知識交手一個回合。

“你是說那只蛾?”我半開玩笑地間道。

他笑得扭成一團,仿佛我說了天下最滑稽的笑話。

“當你說知識是一隻蛾時,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麼?”我問。

“我沒有其他意思,”他回答,“一隻蛾就是一隻蛾。我以為根據你的進步,現在你
應該已有足夠的力量去看見,但你卻看到一個人影,那不是真正的看見。”

自從我成為門徒之後,唐望便給我灌輸看見的觀念。那是一種可以鍛練出來的特殊能
力,能讓人瞭解事物“最終極”的本質。

經過這些年的交往,我對他所謂的看見有了一些概念。看見是一種對事物直覺的領悟 ,
或是對事物立即的洞悉,或是能夠透過人們的表面,發現內在的意念與動機。

“我應該說,今晚當你面對那蛾時,你是半觀望,半看見,”唐望繼續說,“在那種
狀態中,雖然你不完全是平常的你,但你仍能夠充分覺察和使用你對世界的知識。”

唐望停頓片刻,看著我。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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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使用了我對世界的知識的?”我問。

“你對世界的知識告訴你,在樹叢中只能找到動物或人類躲藏著。你抓住了這個想法 ,
於是你自然會想辦法使世界配合那想法。”

“但我當時完全沒有思想。”

“那麼我們不要稱之為思想,那更像是一種習慣,使世界總是配合我們的思想。當行
不通時,我們會強迫世界去配合。像人一樣大的蛾根本無法成為一個想法,所以對你而言,
在樹叢中的一定是個人。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你與小土狼的遭遇上,你的老習慣決定了那次遭遇的性質。你
與那小狼之間發生了某種事情,但那不是談話。我也曾面對同樣的難題。我告訴過你,我曾
與一隻鹿說過話,而你與一隻小狼說過話,但是你和我永遠不會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

“你想要告訴我什麼呀,唐望?”

“當我明白了巫師的解釋時,要去知道那只鹿到底做了什麼已經太遲了。我說我們交
談了,但那不是事實。說我們交談只是一種安排,讓我能夠談論這次經驗。那只鹿和我發生
了某種事情,但是當時我需要使世界能配合我的想法,就像你所做的。我一輩子都在說話,
就像你一樣,因此我的習慣占了上風,並延伸到鹿的身上。當那只鹿找到我做了某種事時,
我被迫把它視為談話。”

“這是巫師的解釋嗎?”

“不,這是我的解釋,但是它並不違背巫師的解釋。”

他的話使我頭腦中產生了強烈的興奮;有一會兒我忘了那只潛巡的蛾,甚至也忘了寫
筆記。我努力理清他的論點。我們展開一次冗長的討論,是關於這世界的反映本質。根據唐
望的說法,這世界必須配合它的描述:也就是說,描述會反映它自己。

他的另一個論點是,我們都學會用他所謂的“習慣”(habit),使我們與這世界的描
述產生關連。我建議使用另一個更強的字眼兒“意圖”(intentionality),也就是人類意識
處理一個參考物件時的作用。

我們的討論發展出極有趣的推論,根據唐望的解釋,我與小狼的交談具有了新的性質 。
我那次交談的確是我“意圖”的結果,因為我完全不知道另一種溝通管道的存在。我也成
功地配合了所謂溝通必得使用言語的描述,於是我使那描述反映了它自己。

我感到非常過癮。唐望笑著說,如此易受言語所感動是我的另一個毛病。他很滑稽地假
裝說話而沒有聲音。

“我們全都經歷過同樣的騙局,”他在沉默許久後說,“唯一能克服這情況的方法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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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行動像個戰士,其餘的自然會來臨。”

“其餘的是什麼?”

“知識與力量。智者兩者兼備,但是他們中沒有人能說明自己是如何得到的。只能說他
行動一直如戰士,在某個時刻,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他望著我,似乎在考慮什麼,然後站起來,說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去赴我與知識
的約會。

我感到一陣寒顫,心跳開始加速。我站起來,唐望繞著我打轉,似乎在從各種角度檢
查我的身體。他示意我坐下來繼續寫字。

“你如果太過於恐懼,就不能去赴約,”他說,“一個戰士必須平靜自持,永遠不失
去他的控制力。”

“我真的很害怕,”我說,“蛾或什麼的,那裏真有東西在樹叢中潛伏著。”

“當然有!”他叫道,“我所反對的是你堅持把它想成人,就像你堅持想成你與小狼
交談。”

一部分的我完全理解他的論點;但仍有另一部分的我卻不顧一切證據,緊緊抓著理性
不肯放手。

我告訴唐望,他的解釋無法說服我的感官,雖然我的頭腦完全同意他。

“這就是言語的缺點,”他安慰我,“它們總是讓我們以為受到了啟發,但當我們轉
身面對世界時,它們便會失去作用。結果我們還是用老樣子面對世界,毫無啟發。因此,巫
師尋求行動而不是言語。他會得到這世界的一個新的描述,在這描述中言語沒有那麼重要,
而新的行動會有新的反映。”

他坐在我身旁,凝視我的眼睛,要我說出我到底在樹叢中看見了什麼。

這時我面對強烈的矛盾。我看到一個黑暗的人形,但是我也看見那人形變成一隻鳥,
我所看見的超乎了我的理性所容許的範圍。但是為了不完全放棄理性,部分的我選擇了片
段的經驗,例如對那黑影的約略形狀與大小給予合理的解釋,然後拋棄其他的經驗,例如
那黑影變成一隻鳥,於是我便相信我看見了一個人。

當我向唐望表達我的困境時,他爆發出大笑。他說巫師的解釋遲早會來拯救我,一切
就會變得清楚,而不用在乎什麼理性不理性的。

“目前我只能向你保證那個黑影不是一個人,”他說。

唐望的凝視變得十分逼人,我的身體不自主地打顫,他使我感到難為情與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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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你的身體上尋找記號,”他解釋說,“你也許不知道,但是今晚你經歷了很
激烈的一個回合。”

“你在尋找什麼樣的記號?”

“不是肉體上的記號,而是關於你的明晰纖維的狀況,明亮程度的顯示。我們是明晰
生物,我們所感覺的一切都會顯示在我們的纖維上。人類有一種特別的光輝,這是唯一能
分辨人類與其他明晰生物的差別之處。

“如果你今晚看見了,你會注意到在灌木叢中那個黑影不是一個明晰生物。”

我想要再多問,但是他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噓我安靜。然後他湊在我耳邊低聲說我要
專心傾聽,努力去聽見一種輕柔的摩擦聲,一隻蛾在地面幹枝葉上爬行的細微腳步聲。

我聽不見任何聲音。唐望突然站起來,拿起油燈,說我們要去坐在屋前的院子裏。他帶
領我從屋後繞過去,經過灌木叢的邊緣,而不是直接穿過屋子。他解釋說這是因為必須使
我們成為明顯的目標。我們繞過屋子左側,唐望走得非常緩慢,步履蹣跚而用力,他持燈
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我問他是否有什麼不對勁兒。他對我眨眨眼低聲說,那只潛伏著的大蛾是與一個年輕
人有約會,他的衰老步伐可以明白顯示誰是要赴約的人。

當我們終於抵達屋子前方時,唐望把燈掛在屋樑上、要我背靠著牆坐下。他坐在我左邊。
“我們要坐在這裏,”他說,“而你要非常自然地寫字、與我說話。那只今天沖向你的蛾就
在附近樹叢中。很快它會朝你接近,這就是我把燈吊在你頭頂上的原因。燈光會引導那蛾找
到你。當它從樹叢中出來時,它會叫喚你,那會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聲音,那聲音本身便能
夠幫助你。”

“那是一種什麼聲音?”

“那聲音是一首歌,屬於飛蛾的誘惑叫喚,平常是聽不到的。但是在灌木叢中的是一
隻稀有的蛾,你會清晰地聽見它的叫喚。如果你是完美無缺的,那叫喚會在你心中縈繞一
輩子。”

“它要怎樣幫助我呢?”

“今晚,你要努力完成你早先開始的任務。只有當戰士能夠停頓內心對話時,看見才
會發生。

“今天在那樹叢中,你用意志停頓了你的內心對話,所以你看見了。你的看見不是十
分清楚,你以為那是一個人,我說那是一隻蛾。我們兩個都不正確,但那是因為我們使用
言語的緣故。我比你佔優勢,因為我比你看見得更清楚,也因為我比較熟悉巫師的解釋:
所以我雖然不完全正確,但我知道你今晚看見的黑影是一隻蛾。’“現在,你需要保持心
靜與無念,讓那只小蛾再找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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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無法寫筆記。唐望笑著鼓勵我繼續寫,仿佛沒事一樣。他輕觸我的手臂,說寫字
是我擁有的最佳盾牌。

“我們從來沒談過蛾,”他繼續說,“時候都不對,除了現在。你知道的,你的精神
一直都不平衡;但憑藉著生活在完全的控制與覺察中,不急躁也不強迫,他盡最大的努力
得到平衡。

“你的情況與其他人一樣,你的不平衡是由於你所有的行為累積而成的。但是現在你
的精神似乎適於談論飛蛾。”

“你怎麼知道現在適合談論飛蛾?”

“當你抵達時,我瞥見那蛾潛伏在附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它是友善也不拒絕人的。
我以前在唐哲那羅屋子附近的山中也看見過它,但是那時它只是個兇惡的傢伙,這反映出
你的混亂。”

這時我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樹枝互相摩擦的聲音,或像是一個小引擎在遠處的
噗哧噗哧排氣聲。它像音樂般改變音調,產生一種怪異的旋律。然後它停止了。

“是那只蛾,”唐望說,“也許你已經注意到,雖然油燈的光亮足以吸引蛾群,但是
附近連一隻都沒有。”

我沒有注意到。但是唐望提醒我之後,我也發現屋子周圍的沙漠格外地寂靜。

“不要緊張,”他平靜地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物是戰士無法面對的。你要知道 ,
戰士當自己是已死之身,所以他沒有什麼會失去的。最壞的已經發生在他身上,因此他既
清明又平靜。從他的言行來判斷,你絕不會懷疑他已見識過一切了。”

唐望的話以及他的心情讓我感到十分欣慰。我告訴他,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我已不再
會經驗到過去那種著魔般的恐懼,但是當我想到在那黑暗中的事物時,我的身體還是會恐
懼地抽搐起來。

“在那黑暗中只有知識,”他理所當然地說,“不錯,知識是令人畏懼的,但是如果
戰士能接受知識駭人的本質,他也就能平衡知識的恐怖。”

那奇怪的噗哧聲再度響起,似乎更近些,也更大聲些了。我仔細傾聽。我越是注意,就
越無法判斷那聲音的性質,那似乎不是鳥叫聲或野獸的吼聲。每一聲都渾厚豐富,有些是
低音,有些是高音,有著特別的節奏和拍子。有些聲很長,聽起來像個單音;有些很短,
一串同時發生,像是機關槍的嗒嗒聲。

“飛蛾是來自永恆的先鋒,或者更適當的說,是永恆守護者,”唐望在聲音停止後說 ,
“為了某種理由,或沒有任何理由,它們是永恆金色塵粉的貯藏所。”

這個比喻讓我感到非常陌生,我請唐望加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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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蛾的翅膀上帶著塵粉,”他說,“一種深色的金粉,這種塵粉是知識之粉。”

他的解釋使這個比喻更加晦澀,我花了一番工夫想找出更好的問法,但是他先開口了 。
“知識是最為奇特的一項事物,”他說,“尤其對於戰士而言,知識是某種突然而來的事
物,會吞噬他,然後帶著他前進。”

“知識與蛾翅膀的粉有何關係?”我沉默許久後問道。

“知識像金色塵粉般飄浮而來,就像蛾翅膀上的塵粉一樣。所以,對一個戰士而言,
知識像一場淋浴,或像被一陣金色的塵粉所包圍。”

我盡可能客氣地告訴他,他的解釋使我更為迷惑。他笑著向我保證他絕對沒有胡扯,
只是我的理性不肯讓我感到自在。

“飛蛾從無可記憶的遠古時代便是巫師的親密朋友與幫手。”他說,“以前我沒有談
過這個主題,因為你缺乏準備。”

“但是蛾翅膀上的粉怎麼會是知識呢?”

“你會明白的。”

他伸手遮住我的筆記本,要我閉上眼睛,心靜無念。他說在灌木叢中的蛾叫喚聲將會
幫助我。如果我專注地傾聽它,它會告訴我重要的事情。他強調說,他並不知道蛾與我之間
的溝通將如何建立,也不知道那將是什麼的溝通。他鼓勵我感覺輕鬆與自信,信任我的個
人力量。

經過剛開始的煩躁與緊張後,我使自己達到入靜。我的思維逐漸減少,最後變成一片
完全的空白。沙漠中的各種聲音,似乎在我逐漸入靜後才都出現。

被唐望說是一隻蛾的叫喚聲又再度開始。它以一種身體上的感覺,而不是頭腦中的思
想被我所接收。它不具任何威脅性或惡意,它是甜美而單純的,像兒童的叫聲。它使我回憶
起我所認識的一個小男孩,較長的聲音使我想起他金黃色頭髮,較短的斷音使我想起他的
笑聲。我感到一陣極強烈的悲痛,但我沒有任何思維,這種悲痛是屬於身體上的情緒感覺。
我無法繼續維持坐姿,我向右滑倒到地上。我的悲哀強烈得使我開始產生思維。我衡量我的
痛苦與悲哀,突然發現自己陷人一場關於那小男孩的內心辯論中。那奇怪的聲音停止了。

我閉著眼睛,聽見唐望站起來,然後我感覺他扶我坐起。我不想開口,他也沒有說話。
我聽見他在我身邊走動,我睜開眼睛,他正跪在我面前觀察我的臉,手舉著油燈。他命我
把手放在肚子上面,他站起來走進廚房,帶回來一些水,並潑了一些在我臉上,然後讓我
喝下剩下的水。

他坐在我身邊,把我的筆記本遞給我。我告訴他,那聲音帶給我非常痛苦的意念。

“你放縱得一塌糊塗,”他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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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陷人沉思,仿佛在尋找一個適當的建議。

“今晚的題目是看見他人,”他終於說,“首先你必須停頓你的內心對話,然後抓住
一個你要看見的人的影像。在入靜狀態下所維持住的任何意念都是一項命令,因為沒有其
他意念與它競爭。今晚,樹叢中的那只蛾要幫助你,它將要為你唱歌。它的歌聲帶來金色塵
粉,然後你會看見你所選擇的人。”

我想要再多聽一些細節,但是他做了個手勢,叫我開始進行。

努力了幾分鐘後,我完全停頓了內心對話,然後刻意維持住一個朋友的簡短意念。我
閉上了眼睛,似乎才一下子,就感覺有人在搖晃我的肩膀。這個感覺來得很緩慢。我睜開眼
睛,發現我朝左躺在地上,顯然我曾陷人沉睡,甚至連滑到地上都不曉得。唐望又扶我坐
起,他在笑,摹仿我打鼾的樣子。他說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不會相信有人能這麼快睡著。
他說在我身邊是一大樂趣,尤其是當我要做某件我的理性並不理解的事時。他把我的筆記
本拿開,說我們必須重頭再開始。

我照著必要的步驟,那奇怪的排氣聲又響起了。但這次它並不是發自樹叢中,而似乎
是發自於我內部,仿佛我的嘴唇及我的手和腳在製造這聲音,它很快便吞噬了我。我感覺
有柔軟的球從我的身體中射出,或被射到我身體上,這是一種很舒服與特別的感覺,像是
被大塊的棉花團所轟炸。突然間,我聽到一扇門被風吹開的聲音,於是我再度開始思考,
我想恐怕又失去了一次機會。我睜開眼睛,發現我在我的書房中,書桌上的東西仍然像我
離開時擺設的那樣。房門開著,門外有一股強風。我忽然想到應該去檢查熱水器。然後我聽
見自己裝上的那扇滑動不太靈便的窗戶發出震動聲,非常劇烈,仿佛外面有人想要闖進來。
我嚇了一跳,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感覺有東西在拉我,我放聲尖叫。

唐望正在搖晃我的肩膀,我興奮地報告了我所看見的景象它是如此地逼真,我不禁顫
抖起來。我感覺我真的坐在我的書桌前,我的整個身體都在那裏。

唐望不可置信地搖著頭,說我實在是個愚弄自己的天才。他似乎對我的經驗完全不予
重視,直截了當地加以否定,然後叫我再重新開始。

這時我再次聽到那神秘的聲音,沖著我而來,正如唐望所描述的,像一陣金粉的淋浴 。
我並沒感覺到塵粉,反倒像是球狀的泡泡。它們對我飄來,有一個炸了開來,對我顯示一
個畫面。仿佛它停在我眼前,然後打開來,露出一個奇怪的物體,看起來像個蘑菇。我很清
楚地注視著它,我所經驗的絕不是一場夢。那個蘑菇狀的物體停留在我的視線中不變,然
後就突然消失了,仿佛燈被關掉了似的。接著是一段很長的黑暗,我感覺到一點兒震動,
一種不安的衝擊。然後我突然發覺自己正被搖晃著,我的感官立刻醒來。唐望正猛烈搖晃著
我,而我正看著他,我一定是才睜開了眼睛。

他把水潑在我臉上,水的冰冷十分舒服。然後他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報告了一切細節。

“但是我看見了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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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他回答。

我笑了起來,耐心解釋說我看見了一個蘑菇狀的物體。雖然我沒有參考標準來判斷大
小,但我覺得它大約有一英尺長。

唐望強調說,只有感覺才是最重要的。他說我的感覺便是參考標準,用來衡量我所看
見的物體的狀態。

“從你的描述及你的感覺來看,我必須說你的朋友一定是個很好的人,”我被他的話
弄糊塗了。

他說,當巫師從遠處看見人類時,人的基本形狀像個蘑菇,但是當巫師直接面對看見
的人時,人的本質是像蛋狀的一團明亮纖維。

“你並沒有面對你的朋友,”他說,“因此他看起來像個蘑菇。”

“為什麼會這樣呢,唐望?”

“沒人知道,只有在這種特別的看見下,人類才會是這個樣子。”

他又說那蘑菇形狀的每一處特徵都有特別的意義,但初學者不可能正確地詮釋這些意
義。

這時我產生一個有趣的回憶。幾年前,在服用心理轉變性植物後所產生的非尋常現實
狀態中,當我注視著一段溪流時,我曾經驗到或知覺到一群泡泡朝我飄浮而來,吞噬了我。
我剛才看到的金色泡泡也是同樣地飄浮、吞噬了我。事實上,我可以說兩種泡泡具有相同的
結構與形式(譯注:詳見《另一種真實》)。

唐望不感興趣地聽我說明。

“不要浪費你的力量在瑣事上,”他說,“你正在面對那裏的無限。”

他把頭一甩,指著灌木叢的方向。

“把那裏的驚人事物變成可被理解的,對你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在這裏包圍住我們
的,就是永恆本身。試著把它降低為"可供使用的廢話,不僅可惜,而且更會招災引禍。”

然後他堅持要我再去試著看見另一個朋友。他說當形象結束後,我應該努力試著自己
睜開眼睛,回到對周圍事物的覺察上。

我成功地維持住另一個蘑菇形狀的形象。第一個蘑菇形狀是黃色的,比較小,而這次
的則是白色的,比較大,有點兒扭曲。

等我們討論完我所看見的這兩個形狀時,我已經忘記了不久以前還使我擔心的“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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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中的蛾”。我告訴唐望,我很驚異自己能放下如此不可思議的事物,我好像不是我所熟
悉的自己了。

“我不懂你為何要如此大驚小怪,”唐望說,“每當內在對話停頓後,世界便會崩潰 ,
我們自身不可思議的一面便會浮現,仿佛它們一直被我們的對話所嚴密看守著。你會是你
所熟悉的自己,因為你告訴自己你是那個樣子。”

休息片刻後,唐望要我繼續去“召喚”朋友,他說在這時候要儘量多看見,好建立一
種感覺的依據。

我相繼召喚了 32 個人。每一次之後,他都要求我詳細地報告我所知覺的一切。但是當
我越來越熟練時,他改變了做法。我能夠在數秒鐘內便停頓內在對話,能夠在事後自己睜
開眼,同時能馬上恢復日常的活動。我注意到他改變的做法是,在我們談論蘑菇形狀的色
彩時,他說我所看見的色彩其實不是顏色,而是強弱不一的光輝。我正準備要描述我所看
到的一種黃色光輝時,他打斷我的話,正確地更正了我的描述。從那時之後,他討論我所
看見的形象時,不僅像是他瞭解我的話,更像是他自己也看見了。當我要求他對此加以說
明時,他斷然地拒絕了。

等到我結束召喚那 32 個人後,我發現我已看見了好幾種的蘑菇形狀及不同的光輝,我
也對它們產生不同的感覺,從溫和的喜悅到完全的厭惡。

唐望解釋說,人類充滿了各種特徵,包括希望、問題、悲哀、擔憂等等,他強調只有一
個極有力量的巫師才能夠解開這些特徵的意義,我應該對於能夠看到人類大體的形狀感到
滿足

我非常疲倦,那些形狀具有某種使人疲倦的東西。我的感覺是一種噁心感。我不喜歡那
些形狀,它們使我感覺困頓與絕望。

唐望命令我去寫筆記,好驅散這種憂鬱感。一段很長的沉默之後,我什麼都寫不出來 ,
於是他要我去召喚他所選擇的一些人。

一系列新的形狀開始出現,它們不是蘑菇狀,而是像日本清酒的酒杯被倒置的樣子。
有點兒像頭的形狀,就像酒杯的底座;有些比較圓。這些形狀都很吸引人,也很祥和。我感
覺它們有某種內在的快樂。它們跳動著,不像上一批所呈現的那樣沉重。不知道為什麼,看
到它們,我的疲勞便能消除。

他所選擇的人之中有他的門徒艾力高。當我召喚艾力高的形象時,一股衝擊把我震出
了我的視覺狀態。艾力高的形狀長而白,似乎朝我沖來。唐望解釋,艾力高是個非常有天分
的門徒。無疑地,他注意到有人在看見他。

唐望所選擇的另一個人是帕布力圖,唐哲那羅的門徒。帕布力圖的形象所帶來的衝擊
力甚至比艾力高還強。

唐望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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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的形狀為何會不同?”我問。

“他們有較多的個人力量,”他回答,“你也許注意到了,他們沒有固定在地面上。

“是什麼使他們如此輕巧?他們生來如此嗎?”

“我們全都是生來如此輕巧跳躍的,但是我們逐漸變得固定與停滯,我們使自己變得
如此。所以也許我們可以說,那些人形狀不同是因為他們生活得如同戰士。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已到達邊緣。你已經召喚了 47 個人,只剩下一個,便可以湊成最初的 48 個。”

我記得幾年前我們在談論玉米占卜巫術時,他會告訴我巫師所使用的玉米粒是 48 個,
他從未解釋過原因。

我抓住機會再問他:“為什麼要 48 個?”

"48 是我們的數目,”他說,“使我們成為人類。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要浪費你的力量
在愚蠢的問題上。”

他站起來伸展他的手腳,叫我也一起做。我注意到東方天際出現一絲日光。我們又坐下
來,他傾身附在我耳邊。

“你將要召喚的最後一個人是哲那羅,貨真價實的他,”他低語道。

我生起一股好奇與興奮,迅速完成了必要的步驟。樹叢中的怪聲音變得非常鮮活,具
有一種新的力量,我原本幾乎都忘了它的存在。那金色的泡泡吞噬了我,然後在其中之一
我看見了唐哲那羅本人。他站立在我面前,手捏著他的帽子,微笑著。我連忙睜開眼睛準備
告訴唐望,但在我開口之前,我的全身僵硬如木板,頭髮一根根倒豎起來,有好一會兒我
不知道該做什麼,唐哲那羅就站在我面前,就是他本人!

我轉頭看唐望,他在微笑,然後他們兩人都爆出大笑。我也試著一起笑,但我做不到 ,
我站了起來。

唐望遞給我一杯水,我自動喝下去。我以為他要潑水在我臉上,但是他重新斟滿我的
杯子。

唐哲那羅抓抓頭,隱藏起嘴角的笑容。

“你難道不準備和哲那羅打招呼嗎?”唐望問。

我花了極大努力,才重整了我的思想與感覺。我終於喃喃吐出一句打招呼的話,唐哲
那羅鞠了一個躬。

“你召喚了我,對不對?”他微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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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吾地表示我對看到他在此地的驚訝。;“

“他是召喚了你,”唐望插嘴道。

“好吧,我來了,”唐哲那羅對我說,“有什麼要我為你效勞的嗎?”

我的思想似乎逐漸清楚,最後我突然有所領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想唐哲那
羅一定是來拜訪唐望,他們聽到我車子的聲音後,唐哲那羅便躲進樹叢裏一直到天黑。我
相信證據十分確鑿,唐望無疑地從頭策劃了整件事,他不時給我線索,引導了整個發展。
在適當的時候,唐哲那羅使我注意到他的在場。當唐望與我走回屋子時,他使用最明顯的
方式跟蹤我們,激發我的恐懼,然後他躲在灌木叢中,等待唐望的信號製造出那奇怪的噪
音。要他現身的信號一定是當唐望要我“召喚”唐哲那羅時發出的,我閉上眼睛,然後唐
哲那羅一定是走了出來站在我面前,等我睜開眼睛把我嚇傮。

在我的邏輯推理中,唯一解釋不通的地方是,我真正看見躲在樹叢中的人影變成了一
隻鳥以及我先看見唐哲那羅在一個金色泡泡中是他本人的模樣而不是個蘑菇。由於我沒有
合理的答案解釋這些問題,便只好像以前類似的情況,假設在情緒上的壓力的影響下我“
自以為所看見的”。

我開始為識破了他們荒唐的計策而無法控制地大笑起來。我告訴他們我的推理,他們
如雷鳴般地大笑起來。我深深相信他們的大笑便是一種默認。

“你躲在灌木叢中,對不對?”我問唐哲那羅。

唐望坐下來用以手抱住頭。

“不,我沒有躲藏,”唐哲那羅耐心地說,“我人在很遠的地方,聽到你的召喚,於
是來看你。”

“在什麼地方呢,唐哲那羅?”

“很遠的地方。”

“多遠?”

唐望打斷我的問題,對我說,唐哲那羅的現身是對我的尊重,我不該問他在什麼地方 ,
因為他什麼地方都不在。

唐哲那羅為我解圍,說我問他任何問題都沒關係。

“如果你沒有躲在灌木叢中,那麼你在什麼地方,唐哲那羅?”我問。

“我在我的屋子裏,”他極坦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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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在墨西哥中部嗎?”

“是的!我只有那麼一棟房子。”

他們互相望了一眼,再度爆出大笑。我知道他們在耍我,但我決定不再追問下去。我想
他們如此費心設計一定是有理由。我坐了下來。

我覺得我被分成兩部分。某部分的我完全不感震驚,能夠如實地接受唐望或唐哲那羅
的任何行為;但是另一部分的我則完全被搞糊塗了,而這部分非常堅強。我的判斷是,我
只是在理智上接受唐望對於世界的巫術性描述,而我的身體完全拒絕它,造成了我的矛盾。
但是經過這些年來與唐望及唐哲那羅的交往,我經歷了極驚人的現象,那些現象都是屬於
身體上的經驗,而不是理智上的。當晚稍早時候我曾表現了“力量的步法”,這對於我的
理智而言是件不可思議的成就;而尤有甚者,我能通過其他不是自己意志範圍中的方法看
見驚人的形象。

我向他們如此解釋了我的痛苦及複雜矛盾的來由。

“這傢伙是個天才,”唐望對唐哲那羅說,不可置信地搖著頭。

“你是個大天才,卡力圖(譯注:卡洛斯的昵稱),”唐哲那羅像在傳達一個資訊般
地說。

他們坐到我的兩側,唐望在我右邊,唐哲那羅在左邊‘唐望觀察天空說,很快就是早
晨了。就在這時,我又聽到了那娥的叫,聲。它移動了位置,聲音從相反方向傳來。我瞪著
他們倆,他們也瞪著我。我的邏輯推理開始瓦解,那聲音具有“種催眠效果的豐厚和深度。
然後我聽到含混的腳步聲,柔軟的腳壓碎枝葉的聲音。那奇怪的璞味聲越來越近,我縮向
唐望,他冷冷地命令我去看見它。我費了極大的努力,不是想要取悅他,而更是為了我自己
我曾確信唐哲那羅就是那只蛾,但是唐哲那羅就坐在我身邊,那麼,是誰在樹叢中?一隻
蛾嗎?

那噗哧聲在我耳中迴響,我無法完全停頓內心對話。我傾聽那聲音,但是我無法像以
前那樣用身體感覺它。我聽見明顯的步伐聲,有東西在黑暗中潛近。突然有一聲很響的斷裂
聲,像是一根樹枝被折成兩半,這時一個恐怖的回憶攫住了我。幾年前我曾在荒野中度過
可怕的一夜,我曾被某種輕而軟的東西折磨了整晚,它不時觸碰我的後頸部,而我只能蹲
在地上不敢動彈。唐望把那次事件解釋為與“同盟”的一次遭遇。同盟是一種神秘的力量,
能被巫師感知為實體(譯注:詳見《另一種真實》)。

我傾身對唐望低聲訴說我所記得的,唐哲那羅手腳並用,爬到我們旁邊。

“他說了什麼?”他低聲問唐望。

“他說那裏有一個同盟,”唐望低聲回答。

唐哲那羅爬回去坐下,然後故意對我稍大聲地悄悄說:“你是一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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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低聲地笑了。唐哲那羅揚起下巴指著樹叢的方向。

“去那裏抓住它,”他說,“脫掉你的衣服去把那個同盟嚇得半死。”

他們都笑得東倒西歪。那聲音在這時停止了。唐望命令我停止我的思維,睜開眼睛,注
意著前方的樹叢。他說那只蛾改變了位置是因為唐哲那羅在那裏,如果有什麼東西要現身,
它會選擇在正前方。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停止思維後,我又知覺到了那聲音,它要比以前更為深厚豐富。
我聽見那在幹枝葉上的含糊的腳步聲,然後我的身體也感覺到了。就在這時我看見正前方
有一塊黑暗的形狀,就在灌木叢的邊緣。

我感覺自己被搖晃著,我睜開眼睛,唐望和唐哲那羅正站在我面前,而我正跑著,仿
佛我在這個姿勢下睡著了。唐望給了我一些水,我靠著牆坐下。

一會兒天亮了,灌木叢仿佛醒來了。黎明的寒冷使人十分振奮。

那只蛾不是唐哲那羅,我的理性假設粉碎了。我不想再問更多的問題,但我也不想保
持沉默,最後我還是開口了。

“唐哲那羅,如果你在墨西哥中部,那你是如何來到這裏的?”我問。

唐哲那羅用嘴巴做出一些極怪異而滑稽的動作。

“對不起,”他對我說,“我的嘴不想說話。”

然後他轉身面對唐望微笑說:“為什麼不由你來告訴他?”

唐望有點兒猶疑,然後說,唐哲那羅是個無上的巫術藝術家,能夠做出驚人的事情。

唐哲那羅的胸部鼓起,仿佛被唐望的話所膨脹了。他似乎吸了大量的空氣,使他的胸
膛有平常時的兩倍大。他看起來幾乎要飄浮起來。他往上跳著,我的感覺是他肺部的空氣使
他跳躍。他來回踱步著,直到他似乎控制了他的胸部;他用手掌大力拍打他的胸部與腹部
肌肉,好像在泄一條車胎的氣。最後他終於坐了下來。-

唐望正在微笑,他的眼睛閃耀著純粹的喜悅。:

“寫你的筆記,”他輕聲命令著,“寫,不然你會死的!”

他說,甚至唐哲那羅都不再覺得我寫筆記是件怪異的事。

“哲那羅是個智者,”唐望面無表情地說“身為一個智者,他能輕易做到長距離之外
的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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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醒我說,多年以前,有一次我們三個在山中,唐哲那羅為了要幫助我克服我的頑
固理性,曾驚人地一躍至 10 公里外的喜艾拉山脈(Sierras)的山峰。我記得那件事,但我
也記得我甚至無法承認他真的跳躍了(譯注:詳見《智者唐望的世界》)。

唐望又說,唐哲那羅能夠在某些時間表現出驚人的行為。

“哲那羅有時候不是哲那羅,而是他的替身,”他說。

他重複了三四次,然後他們倆都看著我,仿佛在等待我的反應。

我不明白他所謂的“替身”,他以前從未說過這個,我要他解釋。

“還有另外一個哲那羅,”他解釋。

我們三個都互相對望,我開始擔心起來。唐望用眼睛示意我‘繼續說話。

“你有個雙胞胎兄弟嗎?”我問唐哲那羅。

“當然,”他說,“有另外一個我。”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捉弄我。他們開始笑了,像頑皮的小孩在惡作劇一樣。

“你可以說,”唐望繼續說,“這個時候,哲那羅是他的孿生兄弟。”

這段話使他們都倒在地上大笑。但我無法欣賞他們的玩笑,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
發抖。

唐望以嚴厲的口吻說我太沉重,而且充滿自我重要感。

“放開它!”他冷冷地命令我,“你知道,哲那羅是巫師及完美的戰士,所以他能夠
表現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的替身,另外一個哲那羅,是那些事情之一。”

我說不出話來,我無法想像他們只是在捉弄我。

“對哲那羅這樣的戰士而言,”他接著說,“創造另一個自己不是什麼荒謬的事。”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索後,我問道:“另一個自己是像自己嗎?”

“另一個自己就是自己,”唐望回答。

他的解釋開始變得離譜,但是這並不比他們所做的其他事更離譜。

“另一個自己是什麼做成的?”我在考慮很久之後問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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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說。

“它是真實的,還是個幻象?”

“當然是真實的。”

“是否可能說它是由血肉構成的?”我問。

“不,那是不可能的,”唐哲那羅回答。

“但是如果它是像我一樣地真實……”

“像你一樣地真實?”唐望與唐哲那羅同聲打斷我。

他們互看一眼,然後大笑得使我覺得他們快生病了。唐哲那羅把帽子丟在地上,繞著
它跳舞。他的舞姿靈活優雅,卻又難以解釋地滑稽。也許其中的幽默是他的“優雅”舞步所
造成的效果。其中的不協調是如此微妙高明,我不由得大笑起來。

“你的毛病,卡力圖,”他坐下來後說,“是因為你是個天才。”

“我必須知道什麼是替身,”我說。

“沒有辦法知道它是不是有血有肉,”唐望說,“因為它並不像你一樣地真實。哲那
羅的替身就像哲那羅一樣真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但是你必須承認,唐望,一定有辦法可以知道。”

“替身就是自己,這個解釋就應該足夠。但是如果你能看見,你會知道兩者有很大的
差別。對於看見的巫師而言,替身比較明亮。”

我覺得我虛弱得無法再發問了。我放下筆記本,有一會兒我覺得快昏倒了。我的視線變
的很狹窄,周圍一切變得昏暗,只有眼前一點是清楚的。

唐望說我必須去吃點兒東西,但我並不餓。唐哲那羅宣稱說他餓死了,然後他站起來
走到屋後。唐望也站起來,示意我跟著去。在廚房中,唐哲那羅弄了一些食物,然後開始表
演一場精采的默劇,摹仿一個想吃東西,但又吞不下食物的人。我覺得唐望會笑死;他狂
吼著,腳到處亂踢,又咳嗽又喘氣。我覺得我也會笑破肚皮,唐哲那羅的滑稽實在是舉世
無雙的。

他終於停止表演,輪流看著唐望和我;他的雙眼閃亮,露出粲然的微笑。

“沒有用,”他說,聳聳肩。

我吃了一大堆東西,唐望也是。我們都回到了屋前,天空晴朗,陽光明媚,早晨的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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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使空氣清新,我感到快樂而強壯。

我們成三角形坐著。一陣客氣的沉默後,我決定再發問來澄清我的疑點。我感覺自己的
情況極佳,可以好好加以利用。

“再多告訴我一些關於替身的事,唐望,”我說,

唐望指著唐哲那羅,唐哲那羅鞠了個躬。

“他就在這裏,”唐望說,“沒有方法說明,他就在這裏供你見識。”

“但他是唐哲那羅,”我遲疑地說,想要引導這段談話。

“當然我是哲那羅,”他說著聳起他的肩膀。

“那麼什麼是替身,唐哲那羅?”我問。

“問他,”他指著唐望說,“他是善於說話的,我太笨了。”

“替身是巫師的自己,是通過做夢而發展出來的,”唐望解釋道,“替身對巫師而言
是一種力量的行動,對你而言只是一種力量的傳奇。以哲那羅而言,他的替身與他本人是
無法分辨的。那是因為他身為一個戰士的完美無與倫比,因此你自己從未注意到其中的不同
但在你認識他的這些年當中,你與真的哲那羅在一起只有兩次,其他時間你都是面對他的
替身。”

“那真是無稽之談!”我叫道。

我的胸部開始感覺到緊張的壓力,我激動得抓不住我的筆記本,我的鉛筆滾到視線之
外。唐望與唐哲那羅幾乎是俯衝到地上,開始一次滑稽的搜索。我從未見過比這更驚人的舞
臺魔術表演,只不過這裏沒有舞臺、道具或任何幕後裝置,而表演者也似乎不是使用掩人
耳目的魔術手法。

唐哲那羅是首席魔術師,唐望是他的助手。他們在幾分鐘之內創造出最為怪異的物品
收集,那是他們從這屋子周圍的各處角落所找到的一堆東西。

以魔術表演的形式,助手先架好道具,在這裏是地上的一些東西,如石頭、布袋、木頭、
牛奶桶、油燈,及我的夾克。然後魔術師唐哲那羅拿出一樣東西,在檢查證實不是我的鉛筆
後,他會馬上丟掉。他們所收集的物品包括了衣服、假髮、眼鏡、玩具、廚具、機器零件、女人
的睡衣、人的牙齒、三明治及宗教飾物虧其中有一樣東西極令人噁心,是唐哲那羅從我的夾
克下找到的一塊人糞。最後,唐哲那羅找到了我的鉛筆,他用衣角擦乾淨後交還給我。

他們狂笑著慶祝他們的胡鬧,我只能觀看,無法加入他們。

“不要把事情看得如此嚴肅嘛,卡力圖,”唐哲那羅關切地說,“否則你會脹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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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出一個古怪的手勢,可以代表任何事物。

他們的笑聲停止後,我問唐哲那羅替身能做些什麼,或巫師能用替身做什麼。

唐望回答我的問題。他說替身具有力量,用來完成尋常情況下無法想的事情。

“我也一再告訴過你,這世界是深不可測的,”他對我說,“我們也是如此,這世上
一切生物都是如此,因此要想理解替身是不可能的。你已經被容許見識它,那應該就足夠了

“但是一定有方法可以談論它,”我說,“你自己說過,你解釋了你與鹿之間的對話 ,
才能夠談論它。你難道不能同樣談論替身嗎?”

他沉默了片刻。我懇求他,我所感受到的焦慮無以復加。

“好吧,一個巫師能成為兩個人,”唐望說,“那是唯一能說的方式。”

“但是他能覺察他是兩個人嗎?”

“當然他能察覺。”

“他不知道他在同時身處二地嗎?”

他們都凝視著我,然後相互交換一下眼色。

“另一個唐哲那羅在哪里?”我問。

唐哲那羅向我靠過來,直視我的雙眼。

“我不知道,”他輕柔地說,“沒有巫師能知道另一個他在何處。”

“哲那羅說得沒錯,”唐望說,“巫師不知道他同時身處二地,若是他知道,便等於
是他面對他的替身。一個面對自己替身的巫師是一個死的巫師。這是規則,這是力量的設計
沒人知道為什麼。”

唐望解釋說,當一個戰士完成了做夢與看見,併發展出替身時,他一定也成功地抹去
了個人歷史、自我重要感及生活中的習慣性。他說他教我的所有技巧,以前被我視為空談的
事實上是用來清除一個替身在日常世界中的不協調與不實際,使自我與世界脫離可預測的
束縛,變得流暢自由。

“一個自由的戰士能使世界不再依照固定的秩序進行,”唐望解釋,“對他而言,這
世界與他自己都不是物體了,他是一個明晰生物生存在一個明晰的世界中。替身對巫師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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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是件單純的事,因為他知道他在做什麼。寫筆記對你而言是件單純的事,但是你仍然每
次都用你的鉛筆把哲那羅嚇得半死。”

“一個旁觀者能不能看見一個巫師身處二地?”我問唐望。·

“當然可以,那是唯一知道替身的方法。”

“但難道我們不能合理地假設,巫師也注意到自己身處二地嗎?”

“啊哈!”唐望叫道,“你總算抓到了重點。巫師在事後當然能發覺自己身處二地,
但這只是亡羊補牢,無法改變事實,他在行動時無法感覺到他的雙重性。”

我的頭腦打結了,我覺得如果我不繼續寫字,我會爆炸。

“想想看,”他說下去,“這世界並不是直接發生在我們眼前,那對於世界的描述擋
在中間。所以正確地說,我們總是慢了一步,我們對世界的經驗總是那個經驗的回憶,我
們不斷地回憶著剛發生、剛結束的一刻,我們回憶著、回憶著、回憶著。”

他不停地搖著手,讓我感覺他的含意。

“如果我們對世界的整個經驗都是回憶,那麼認為一個巫師能同時身處二地就不會是
那麼奇怪了。巫師自己的知覺觀點不會是身處二地,因為要體驗這個世界,巫師必須和其
他人一樣去回憶他剛才的行動,剛才所看見的、所體驗到的,在他的知覺中將只有一個回憶
但對於旁觀者而言,巫師似乎同時產生了雙重的行動,但是巫師是回憶兩種單獨的片刻,
因為時間的描述已不再能束縛住他了。”

當唐望說完後,我確信我在發燒。

唐哲那羅好奇地觀察我。

“他說得不錯,”他說,“我們總是落後一步。”

他像唐望一樣地搖著手,他的身體開始跳動。他坐著往後跳,仿佛他在打嗝,而打嗝
使他的身體往後跳起。他開始一直坐著往後跳,一路跳到陽臺另一端,然後又跳回來。

唐哲那羅用屁股跳躍的景象沒有預期的滑稽,反而使我陷人極強烈的恐懼中。唐望必
須不停用他的指節敲打我的頭頂。

“我無法應付這一切,唐望,”我說。

“我也不能,”唐望回答,聳聳肩膀。

“我也不能,親愛的卡力圖,”唐哲那羅跟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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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這一切的感官刺激,先前的胡鬧表演以及唐哲那羅的耍弄行為都使我的神經
無法負荷,我控制不住我腹部肌肉的抽搐。

唐望使我在地上打滾,直到我恢復了平靜。我坐下來再度面對他們。

“替身是固體的嗎?”一段沉默後我問唐望。

他們都瞪著我。

“替身是有血有肉的嗎?”我問。

“當然,”唐望說,“固體及血肉都是一種回憶。因此就像我們對世界所知覺到的一
切,它們是我們累積的回憶,對於描述的回憶。你有我是固體的這個回憶,你也有你通過
言語溝通的回憶,因此你與一隻小狼說話,你覺得我是固體的。”

唐望把肩膀靠上來,輕輕觸碰我。

“摸摸我,”他說。

我拍拍他,然後我擁抱他,我幾乎要流下眼淚。

唐哲那羅站起來,靠近我。他看起來像個要惡作劇的小孩,他噘起嘴唇,注視著我許久

“我呢?”他問,同時藏住一個微笑,“你不準備擁抱我嗎?”

我站起來伸手準備抱他,而我的身體似乎當場凍結住。我失去行動的力量。我試著伸手
碰他,但是我的努力毫無用處。

唐望與唐哲那羅站在那裏看著我,我感覺我的身體在一股無形的壓力下扭曲起來。

唐哲那羅坐下來,假裝綴泣,因為我沒有擁抱他;他嘟著嘴,用腳跟踏地。然後他們
都爆出雷鳴般的大笑。

我的腹部肌肉顫抖使我整個身體晃動。唐望說我應該採用他早先時候建議的頭部轉動
方法,讓光反射在我的眼珠上,使自己放鬆下來。他用力把我拖出前院,帶我到空曠處,
然後安排我的位置,使我的眼睛能夠反射東方的陽光。但是當他安排好我的位置時,我已
停止了顫抖。唐哲那羅說是我的筆記本的重量使我發抖,這時我才發現我緊緊握著筆記本
不放。

我告訴唐望說,我的身體正在要求我離去。我對唐哲那羅揮揮手,我不想給他們機會
改變我的決定。

“再見,唐哲那羅,”我叫道,“我必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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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對我揮揮手。

唐望陪著我朝我的汽車走去。

“你也有個替身嗎,唐望?”我問。

“當然!”他叫道。

這時我生起一個瘋狂的念頭。我想要置之不理,趕緊離開,但是心中某種東西不肯放手
在我們這些年來的交往中,我已經習慣了每次要見唐望時,我只需要去索諾拉或墨西哥中
部,我總會發現他在等著我。我已經視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加以思考,直到現在。

“告訴我一件事,唐望,”我半開玩笑地說,“你是你本人,還是你的替身?”

他傾身過來,露出微笑。

“我的替身,”他悄悄說。

我的身體跳到半空中,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撞到,我沖向我的車子。

“我是在開玩笑啦”,唐望大聲喊道,“你不能走,你還欠我五天的時間。”

他們兩人都追上來,我把車子倒出停車處。他們都又笑又跳。

“卡力圖,隨時都可以召喚我!”唐哲那羅叫道。磁夢者與被夢見的

我開車去唐望的住處,在清晨時抵達。在這之前我在一家汽車旅館中過夜,以便能在
中午之前到他家。

唐望在屋後,聽到我叫喚便走了出來。他以溫暖之情問候我,讓我覺得他很高興見到我
他說了一段話,我想他是要使我感到自在些,但卻收到相反的效果。

“我聽到你來的聲音,”他微笑道,“所以我趕緊跑到後面。我怕如果留在這裏,你
會被我嚇著。”

他輕鬆地說我太嚴肅沉重了。他說我使他想起了艾力高,艾力高嚴肅得足以成為一個
好巫師,但卻又太嚴肅而無法成為一個智者。他又說,唯一能對抗巫師世界的破壞性效果
的方法便是置之一笑。

他對我的情緒猜得沒錯,我是感到優鬱及恐懼。我們去散步,過了好幾個小時我才開
始感到自在。與他一起散步遠比與他談話更能消除我的沮喪。

我們在下午回到他家,我餓壞了。吃完飯後我們坐在前院,天空晴朗,下午的陽光使
我感到很滿足,我想要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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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安了好幾個月,”我說,“上次我在這裏時,你與唐哲那羅所做的事,實
在讓我感到恐懼。”

唐望沒有說什麼,他站起來在前院踱步。

“我必須要談談,”我說,“這件事一直困擾我,我無法不去想它。”

“你害怕嗎?”他問。

我不是害怕,而是迷惑,被我所看到的事物所震撼。我理性中的漏洞是如此巨大,我
若是不去修補它,就必須完全放棄它。

我的話使他笑出聲來。

“還不到要你放棄理性的時候,”他說,“時候還未到。它會發生的,但我不認為現
在是時候。”

“那麼我應該為所發生的事尋求解釋嗎?”我問。

“當然!”他叫道,“使你的心神安寧是你的責任。戰士不是靠著用頭撞牆來獲得勝
利的,而是超越那些牆。戰士跳過去,而不是破壞它們。”

“那麼我要怎麼才能跳過這道牆呢?”我問。

“首先,我認為你以如此嚴肅的態度去對待一切事物,實在是致命的錯誤,”他說著
坐到我身旁說,“當我們遭遇不尋常的情況時,有三種壞習慣會一再出現。第一種,我們
會忽視所發生的,認為根本沒有發生過,這是偏見的做法。第二種,、我們會接受事物的表
面意義,然後覺得我們很清楚發生了什麼,這是迷信的作法。第三種,我們會執迷於那些
事件,因為我們無法忽視它,又無法全盤接受,這是愚蠢的做法。不就是你的做法嗎?另
外還有第四種做法,正確的做法,戰士的做法。戰士會繼續行動,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過,因為他什麼都不相信,但是他接受事物的表面意義。他不接受地接受,不放棄地放棄。
他永遠不覺得自己知道什麼,也不會覺得什麼事都沒發生。他的情況仿佛在控制之中,但
也許他的腳正在鞋子裏偷偷發抖。在這種態度下行動,才能驅散執迷不悟。”

我們沉默了許久,唐望的話像是在責怪我。

“我能不能談談唐哲那羅及他的替身?”我問。

“那要看你想說什麼,”他回答,“你不是要放縱於執迷不悟中吧?”

“我想要放縱於解釋中,”我說,“我執迷是因為我不敢來見你,又無法跟別人談我
的不安與疑惑。”

“你不跟你的朋友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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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但是他們怎麼能幫助我呢?”

“我從來沒想到你需要幫助。你一定要培養出戰士不需要任何事物的感覺。你說你需要
幫助,幫助什麼?在你這奢華的生命旅程中,你已擁有一切所需要的。我試著教導你,真
實的經驗就是成為一個人,唯一所需要的條件就是活著。生命雖是我們目前所採取的曲折
途徑,但生命就它本身而言是自足的,不需解釋的,完滿無缺的。

“戰士知道這個道理,並如是生活著。因此你可以毫無顧忌地說,經驗中的經驗就是
成為一個戰士。”

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反應。我遲疑了許久,我要小心使用我的字眼兒。

“如果戰士需要慰藉,”他繼續說,“他就會隨便找一個人,向那個人詳細透露他的
困擾。畢竟,戰士不是要尋求瞭解或幫助,他只是藉著談話來緩解他所受的壓力。這是假設
這個戰士是愛講話的,如果他不愛講話,他就不向任何人說。但是你尚未完全生活如戰士,
所以你所遭遇的壓力必定是巨大無比,我對你表示最深的同情。”

他不是在演戲,從他目光中的關切看來,他似乎親身經歷了這一切。他站起來拍拍我
的頭,然後在前院來回走著,隨意地望著屋子周圍的灌木叢。他的舉動使我產生了不安的
感覺。

為了讓自己放鬆,我開始談我的困境。我覺得我想要裝成一個無辜的旁觀者已經太遲了
在他的引導下,我訓練自己學成了一些奇怪的知覺能力,譬如“停頓內心對話”和控制我
的夢,這些事情都不可能做假的。我遵從他的建議,雖然始終不徹底,但也部分成功地打
破了生活的習慣性,負起自己行為的責任,抹去個人歷史。最後終於能做到一件在幾年前
曾使我畏懼的事:我能夠獨處而不會干擾自己生理上或心理上的安寧,這也許是我唯一驚
人的成就。從我過去的觀點及情緒來看,單獨一人而不會變得失魂落魄是種無法想像的狀態
我能夠敏銳覺察到我的生命中及對世界的看法中的所有改變,我也覺察到如此被唐望及唐
哲那羅關於“替身”的描述所困擾是有點兒小題大作。

“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唐望?”我問。

“你在放縱,”他回答,“你覺得放縱於問題與憂慮中是一種敏銳的表現。好吧,事
實上你離敏銳還差得遠,所以為何要假裝呢?我告訴過你,戰士謙遜地接受他自己。”

“你這樣說好像是我在庸人自擾,”我說。

“我們都會在庸人自擾,”他說,“我們都明白自己在幹什麼。我們可憐的理性故意
使它自己變成如它所想像的巨大怪物,但是對於如此巨大的形式而言,它實在太小了。”

我向他解釋,我的困境也許要比他想的更複雜。我說,只要他與唐哲那羅是像我一樣
的人類,他們的卓越表現會使他們成為我的典範,但是如果他們在基本上是與我很不一樣
的人類時,我便無法再把他們視為典範,只能當成異類,我不會想去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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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那羅是個人,”唐望很肯定地說,“不錯,他不再是像你一樣的人,但那是他的
成就,不應該感到害怕。如果他有所不同,就更應該佩服他。”

“但是他的不同並非屬於人類之間的不同,”我說。

“那麼你認為是什麼?人與馬之間的不同嗎?”

“我不知道,但是他不像我。”

“但是在以前某個時候,他和你一樣的。”

“他的改變能被我所理解嗎?”

“當然,你自己都在改變中。”

“你是說我會發展出一個替身嗎?”

“沒有人能發展出一個替身,那是一種談論它的方式罷了。你自己如此善於說話,但
也只是個言語的書呆子,你總是被言語的意義困住。現在我猜,你是相信一個人使用邪惡
手段發展出替身。其實我們所有明晰生物都有一個替身,我們全都有!戰士學會覺察到它
罷了。似乎有無法跨越的障礙阻止著替身的被覺察,但那是可預料的;這些障礙才使這種
覺察成為獨特的挑戰。”

“我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呢?”

“因為你以為替身就是字面上的意義,一個雙重人,另一個你。我選擇這些字眼兒是
為了能描述它。替身就是自己,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釋。”

“要是我不想要一個替身呢?”

“替身不是屬於個人的選擇,一個人會學習巫術知識也不是屬於個人的選擇。你有沒
有問過自己,為何你是特別的?”

“無時無刻,我也問過你這個問題無數次,你從沒有回答過。”

“我不是要你把它當成一個尋求答案的問題,而是當成一個戰士對於他的好運——發
現一項挑戰的好運的思索。”

“把它當成一個普通的問題,是一個自負的凡人為了想得到欽佩或同情的手段,我對
那種問題沒有興趣,因為沒有答案。選中你,是力量的計畫,你無法阻止那計畫的完成。”

“可是你自己說過,唐望,人隨時會失敗。”

“不錯,人隨時會遭遇失敗,但我想你所指的不是這個。你想要尋找一條退路,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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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要有失敗的自由、隨意放棄的自由,但都太遲了。戰士是在力量的掌握中,他唯一的自由就
是選擇活得完美無缺。成功或失敗是無法偽裝的。你的理性也許會要你徹底失敗以阻止你自
我的完整,但是你無法偽裝虛假的成功或失敗。如果你以為你可以躲在失敗的避難所中,
你就大錯特錯了。你的身體會戒備,不讓你輕易放棄。”

他開始輕聲笑起來。

“你為什麼笑呢?”我問。

“你的處境十分難堪,”他說,“你想要撤退已經太遲了,可是要行動又太早了,你
所能做的只是見識。你的悲慘處境就像是一個嬰兒,不能回到母親的子宮中,又不能自由
行動。一個嬰兒只能見識與傾聽別人所說的關於行動的驚人傳奇。你現在正是如此,無法回
到舊世界的子宮中,但也無法有力量地行動。你只能見識力量的行動和傾聽傳奇—力量的
傳奇。”

“替身正是那些傳奇之一。你要知道,那就是為什麼你的理性會如此小題大做。如果你
想要假裝瞭解替身,你等於是在用頭撞牆。藉由這個解釋,我所能說的是,替身雖然通過
做夢而產生,但卻是極為真實的。”

“根據你所告訴我的,唐望,替身能夠行動,那麼替身是否能夠……”

他不讓我如此問下去。他提醒我,要說是根據他所告訴我關於替身如何,是很不正確
的,因為我自己都已經親眼見識過了。

“顯然替身能行動,”我說。

“顯然!”他附和道。

“但是替身能代表本人行動嗎?”

“它就是本人,該死的!”

我自己覺得這實在說不通。我想像的是,一個巫師能同時進行雙重行動,他的行為能
力必然也會加倍。他可以同時做兩件工作、身處二地、拜訪兩個人等等。

唐望耐心聽著。

“讓我這麼說,”我說,“假設這樣一種情況,唐哲那羅能不能在百里之外用他的替
身去殺人?”

唐望看著我,搖搖頭轉開視線。

“你充滿了暴力的傳奇,”他說,“哲那羅殺不了任何人,因為他已不再對他的同類
有任何興趣了。當戰士能夠做到看見與做夢並意識到自己的明晰時,這樣的興趣便不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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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

我指出在我的學習生涯剛開始時,他曾經說巫師靠著“同盟”的幫助,能夠到數百裏
外給予敵人一擊。

“我必須為你的困惑負責,”他說,“但是你要記得,在其他場合中我也告訴過你,
我並沒有在你身上使用我自己老師所傳授的步驟。他是個巫師,我理當把你也丟人巫師的
世界中,但是我沒有。因為我已不再對我的同類們的起落感興趣了。不過我老師的傳授仍然
存在於我心中,我常常用他的方式來對你說話。

“哲那羅是個智者,最純粹的一個。他的行為是完美無缺的,他超過普通人,也超過
巫師。他的替身代表著他的快樂與幽默,因此他不可能使用替身來處理或解決平常的事物。
就我所知,替身就是我們對於自己明晰狀態的知覺,它能做任何事,但是它選擇了謙虛與
溫和。

“讓你因借用的字眼而誤解,是我的錯。我的老師無法製造出和哲那羅一樣的驚人效
果,不幸的是,對我的老師而言,某些事物就像是你所感覺到的,只是力量的傳奇。”

我感到有必要辯護我的論點,我說我只是在假設。

“當你在談論智者時,是沒有假設說法的,”他說,“智者不可能對其他人造成任何
傷害的,不管是不是假設。”

“但是,要是其他人想要破壞他的安全與平靜呢?他能不能用替身來保護自己?”

他不贊同地咂著嘴。

“你的思想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暴力,”他說,“沒有人能破壞一個智者的安全與平
靜。他能看見,因此會採取步驟避免那樣的事。譬如,哲那羅是冒著一番危險來陪你,但你
沒有辦法危害到他的安全。如果有任何危險,他的看見會讓他知道。那麼,倘若你天生就對
他有害,而他的看見無法觸及,那就是他的命運了,不管是哲那羅或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
避免。所以你可以知道,一個智者是不控制地控制一切的。”

我們沉默著,太陽快照射到屋子西邊的高樹叢頂端,大約再過兩小時天就黑了。

“你為何不召喚哲那羅?”唐望隨意說道。

我的身體跳了起來,我最初的反應是丟下一切跑回我的車子。唐望捧腹大笑。我告訴他
我不需要證明什麼,而我十分滿意與他一個人說話。唐望止不住大笑,最後他說,哲那羅
不在這裏看這場好戲實在很可惜。

“聽著,如果你沒興趣召喚哲那羅,那我有興趣,”他堅定地說,“我喜歡他的陪伴 。
”我的口腔上端產生一股酸味,汗珠順著我的眉毛及嘴唇流下來。我想要說話,但什麼也
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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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仔細地觀察我。

“來吧,”他說,“戰士是永遠有所準備的。做個戰士並不只是如同希望成為一個戰
士那麼簡單,倒像是一場永不終止的奮鬥,一直持續到生命最後一刻。沒有人生來就是戰
士,就像沒有人生來就是理性的生物。我們使自己變成其中之一。”

“振作一點兒,我不希望哲那羅看到你像這樣發抖。”

他站起來在前院來回走著,我無法保持無動於衷。我的神經如此緊張,我再也寫不下
去,於是站了起來。

唐望讓我在原地跑步,面對著西方。他曾在許多場合中要我做同樣的動作,用意是從
落日中汲取“力量”。做法是,舉手朝向天空,手指伸直,手臂上下擺動。當手臂到達天頂
與地平線之間的中間位置時,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這項練習很有效,我幾乎立刻恢復了平靜。但是我無法不感到奇怪,過去我絕對無法
靠著這種簡單愚蠢的動作達到如此迅速的鬆弛,那個以前的“我”到哪里去了?

我想要完全集中注意力在唐望身上。他無疑準備召喚唐哲那羅,我預期會有某種驚人
的行動。唐望站在前院邊緣,面對東南方,他把手圍在嘴邊,然後大叫:“哲那羅!到這
裏來!”

一會兒後,唐哲那羅從樹叢中出現。他們倆都非常興奮,在我面前跳起舞來。

唐哲那羅親切地問候我,然後坐在牛奶桶上。

我感覺有某些地方非常不對勁兒。我竟十分平靜安然,某種不可思議的冷漠與疏離佔
據了我整個人,仿佛我是躲在別處偷窺我自己。我開始冷靜地告訴唐哲那羅,上次他凡乎
把我嚇死,即使在我服用心理轉變性植物的經驗裏,也沒有像上次那樣混亂。他們倆都贊
許我的這一段話,好像聽到了笑話似的,我也與他們一起大笑。

他們雖然覺察到我的情緒處於麻木狀態,但仍取笑捉弄我,把我當成一個喝醉酒的人
似的。

在我內部有某種東西正拚命想把情況納人熟悉的軌道,我想要感覺關切與畏懼。

唐望最後潑了些水到我臉上,催我坐下來寫筆記。他說,像上次一樣。我若不是寫筆記
就會死。結果僅就是寫字這個簡單的動作便帶回了我熟悉的狀態,仿佛某種模糊麻木的事
物又變得清晰起來了。

我平常狀態的出現也是平常恐懼的出現,奇怪的是,我更怕不恐懼,而不怕恐懼。我
的舊習慣雖然不討人喜歡,但是它們的存在仍使我感到高興。

這時我才完全明白唐哲那羅剛才從樹叢後現身。我平常的思維開始活動。我先是拒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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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或猜測這件事,決定不要問他任何問題,這次我只準備當一個沉默的目擊者。

“哲那羅又光臨了,專程為了你,”唐望說。

唐哲那羅背靠著牆,跨坐在一個傾斜的牛奶桶上,看起來他好像在騎馬,他的手仿佛
在握著僵繩。

“一點兒也不錯,卡力圖,”他說,然後把牛奶箱平放在地上。

他抬起右腿,繞過想像中的馬背,然後跳到地上。他的動作準確,使我毫無疑問地感
覺他才剛騎馬來這裏。他走到我身邊,坐在我左側。

“哲那羅來是要告訴你關於替身的事,”唐望說。

他作必把發言權交給唐哲那羅,唐哲那羅鞠了個躬,他轉身看我。“你想要知道什麼 ,
卡力圖?”他尖聲問道。

“好吧!如果你想要談替身,那就告訴我一切,”我假裝很隨意地說。

他們兩人都搖著頭,互相看一眼。

“哲那羅準備要告訴你做夢者與被夢見的,”唐望說。

“就像你已經知道的,卡力圖,”唐哲那羅像個演講者在熱身似地說,“替身開始于
做夢。”

他凝神瞧了我一會兒,然後微笑,他的目光掃視著我的臉和我的筆記本。

“替身是一個夢,”他說,伸直雙手,站了起來。

他走到前院邊緣,踏人樹叢中。他站在一棵灌木旁,側身對著我們,顯然是在小便。過
了一會兒我發現他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兒,好像急著要小便,但卻尿不出來。唐望的笑聲顯
示唐哲那羅又在耍弄了。唐哲那羅以如此滑稽的方式扭曲他的身體,使唐望和我幾乎笑得
歇斯底里起來。

唐哲那羅走回來坐下來,他的微笑散發出少有的溫暖。

“當你做不到時,你就是做不到,”他聳聳肩膀說。

沉默一會兒後,他歎口氣說:“不錯,卡力圖,替身是一個夢。”

“你是說替身不是真實的?”我問。

“不是,我是說替身是一個夢,”他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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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插嘴解釋說,唐哲那羅指的是我們首次覺察自己的明晰本體。

“我們都不相同,因此我們的努力過程也不相同,”唐望說,“但是我們到達替身所
經過的步驟是相同的,特別是在開始階段,一切都是混沌而不確定的。”

唐哲那羅表示同意,並說明巫師在這個階段所遭遇的不確定。

“當它發生在我身上時,我不知道它發生了,”他解釋,“有一天我在山中採集植物 ,
我進人了屬於其他草藥採集者的地盤。我已經采了兩大袋植物,準備要回家,但我決定先
休息一下,於是我躺在路旁的樹蔭下,然後就睡著了。我被其他人經過的聲音驚醒,我立
刻尋找掩護,躲在路對面不遠處的一些矮樹叢後面。當我躲在那裏時,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東西,我瞧瞧是否拿了那兩袋植物,原來我沒有拿。我望著路對面原先睡覺的地方,結果
差點兒沒把褲子嚇掉了。我仍然在那兒睡覺!那是我!我摸摸我的身體,我是我自己!那
些從山上下來的人走到了那個在睡覺的我的旁邊,而這個清醒的我只能躲在樹叢後面無助
地觀望,真該下地獄!他們會發覺我睡在那裏,然後偷走我的草藥。但是他們走過去了,
仿佛我根本不在那裏。”

“我所看見的是如此逼真,使我發狂起來,大聲尖叫,然後我就醒了。真該死!那只
是一場夢!”

唐哲那羅停止他的故事,望著我,似乎在等待問題。

“告訴他你第二次是在什麼地方醒來的,”唐望說。

“我在路旁樹蔭下醒來,”唐哲那羅說,“就是我睡著的地方。但是有一會兒不確定
我在什麼地方,我幾乎可以說我仍然在偷看那個睡覺的我醒過來,然後有某種東西把我拉
回到路旁,於是我發現自己正揉著眼睛醒來。”

爾後是一陣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接下來你做了什麼?”唐望問。一他們都笑了起來,我才明白唐望是在捉弄我,他
在摹仿我的問題。

唐哲那羅繼續說下去,他說他震驚了片刻,然後去檢查一切事物。

“我所躲藏的地方正是像我所看見的,”他說,“而那些從我身邊走過的人也在不遠
的路上。我當然認識,因為我追上他們,他們就是我所看見的那些人。我跟著他們走到鎮上
他們一定都以為我瘋了。我問他們是否看見了我的朋友睡在路旁,他們都說沒有。”

“你瞧,”唐望說,“我們全都經歷過同樣的困惑,我們全都害怕瘋狂,但是很不幸 ,
我們都已經是瘋狂的了。”

“但是你要比我更瘋狂一些,”唐哲那羅對我眨著眼說,“也更多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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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調侃我的多疑,然後唐哲那羅又開始說下去。

“我們都是頑固的生物,”他說,“你並不是唯一的,卡力圖。我被我的夢震驚了幾
天,但後來我必須要工作維生,照料許多事情,而沒有時間去思索我夢中的神秘,所以我
幾乎立刻就忘得一乾二淨。我很像你。

“但是幾個月後的一天,我勞累了一個上午,在下午就睡得不省人事。天下起雨來,
屋頂上有個漏洞,吵醒了我。我跳下床,爬上屋頂,想趁著大雨之前把洞補好。我感覺非常
強壯有力,不到一分鐘便補好了洞,我甚至沒有被淋濕,我想那個午覺對我有很大的好處。
當我弄好後,我進屋子裏想吃點兒東西,但是卻吃不下食物,我以為我生病了。我搗碎一
些草藥,敷在脖子上,準備上床休息。等我走到床前時,我再次差點兒沒把褲子嚇掉了。我
就在床上睡覺!·我想要把我搖醒,但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做,於是我沖出屋外。我驚慌失措,
在山中漫無目標地亂走。我不知道要去哪里,雖然我一輩子住在山中,但卻迷了路。我在雨
中走著,但感覺不到雨水。我似乎無法思考,然後一陣強烈的閃電與雷聲再度使我驚醒。”

他停了片刻。

“你想知道我在什麼地方醒來嗎?”他問我。

“當然,”唐望替我回答。

“我在傾盆大雨的山中醒來,”他說。

“那麼你怎麼知道你醒來了?”我問。

“我的身體知道,”他回答。

“這是一個笨問題,”唐望插嘴說,“你自己知道戰士的內心有某種事物能夠覺察一
切改變,戰士行徑的目標正是去培養和維持這種覺察。戰士滌淨它,磨光它,使它運行不斷

他說得對,我承認在我內心有某種事物知道這一切的變化,但是它與我日常的意識毫
無關係,它是某種我無法描述的東西。我說,也許唐哲那羅能夠更完美地描述它。

“你自己做得不錯,”唐哲那羅說,“那是一種內在的聲音,告訴你什麼是什麼。而
當時,它告訴我我又醒來了一次。當然在我醒來後,我相信我是在做夢。顯然這不是個普通
的夢,但也不是正常的做夢,所以我把它想成也許是半睡半醒的夢遊。我無法找出其他的
解釋。”

唐哲那羅說,他恩人說他所經歷的完全不是夢,他不應該把它當成夢遊。

“他告訴你那是什麼呢?”我問。

他們交換了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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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我那是吃人鬼,”唐哲那羅摹仿小孩的腔調回答說。

我向他們解釋,我想要知道唐哲那羅的恩人是否會像他們那樣解釋事情。

“他當然會,”唐望說。

“我的恩人解釋說,當一個人夢到看見自己在睡覺時,”唐哲那羅說,“就是替身出
現的時候。他建議我不要浪費精力思索或問自己問題,應該把握機會行動,當我有下一次
機會時必須要準備妥當。”

‘我的下一次機會發生在我恩人的住處。他的屋子無疑是個力量之處,助了我一臂之力
我在幫他處理事務,然後躺下來休息,如往常般我睡著了。我突然被一陣噪音吵醒。我恩人
的屋子很大,他是個富有的人,有許多人為他工作。那噪音似乎是用一把鏟子挖地的聲音,
我坐起來傾聽,然後我站起來。那聲音使我很不安,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正盤算著是否該
去檢查那噪音時,我發現自己睡在地上。這次我有了心理準備,便去追蹤那噪音。我走到屋
後,沒有人在,那聲音似乎是從遠處傳來。繼續跟蹤下去,我越走越快,最後走到很遠的
地方,見識到不可思議的事物。”

他解釋說,當時仍只是他門徒生涯的開始階段,他只略為接觸做夢,但是他天生能夠
輕易在夢中看到自己在睡覺。

“你到了什麼地方,唐哲那羅?”我問。

“那是我第一次在做夢中行動,”他說,“但是我已知道如何正確地去做。我不去直
接注視任何事物,結果我來到一個深谷中,我的恩人在那裏種了許多力量植物。”

“你是否認為一個人對做夢知道得越少,效果會越好?”我問。

“不會!”唐望插嘴道,“我們每個人都擁有某項獨特的專長,哲那羅的專長是做夢 。

“你在那深谷中看到了什麼,唐哲那羅?”我問。

“我看見我的恩人在對一些人進行某種困難的作法。我以為我到那裏是為了幫助他,
於是我躲在樹後。但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幫忙,不過我並不笨,馬上明白我到那裏是去觀看,
而不是去介入。”

“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醒來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醒來,一定是好幾個小時之後。我只知道我跟蹤著我的恩人及
其他人。當他們快要回到我恩人的屋子時,他們爭論的噪音吵醒了我,我就在我看見自己
睡覺的地方。”

“醒來後,我明白我所看見的、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夢,我真的被那聲音帶到了很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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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

“你的恩人知道你所做的事嗎?”

“當然,他用鏟子製造出噪音來幫助我完成任務。當他走進屋子時,假裝責備我在睡覺
我知道他曾看見了我。不久後,他的朋友都離去了,他告訴我說他注意到我的光輝躲藏在
樹後。”

唐哲那羅說,那三件事使他走了做夢的道路,而要在 15 年之後他才能有下一次的機會。

“第四次是更為怪異與完整的經驗,”他說,“我發現自己睡在一處犁過的田中,我
看見自己側臥熟睡著。我知道這是做夢,因為當時每天晚上我都練習做夢。通常我會看見睡
著的自己是在原來入睡的地點,但這一次我不是在我的床上,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已上過床。
在這個做夢中,夜晚變成了白天,於是我開始探險。我離開了我躺著的地方,試著熟悉環境
我知道我在什麼地方,事實上離我的屋子並不遠,也許只有幾裏路。我四處觀察著一切細節
我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眺望遠處山坡上帶狀的玉米田。這時候某件不尋常的事件使
我感到震驚,不管我花多少時間去觀察四周,一切細節都不會改變或消失。我感到害怕,
跑回到我睡覺的地方。我仍然在那裏,一點兒也沒有改變,我開始注視我自己。我對於我所
注視的這個身體產生了一種怪異的冷漠感。”

“然後我聽到人們接近的聲音,人們似乎總是會出現在我附近。我跑上一個小山丘仔
細瞭望,有十個人正朝我所在的田野前進,他們都是年輕人。我跑回到我躺著的地方,經
歷了這輩子最痛苦的一段時間。我面對著的那個躺在地上的我自己像只豬般地打鼾。我知道
我必須弄醒自己,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做;我也知道如果我自己弄醒自己將會有致命的後果。
但如果那些年輕人看到我在那裏,將會非常生氣。所有這些考慮都不是以思想的形式出現
在我腦中,而更像是發生在眼前的影像。譬如說,我的擔優是一幅我看到自己被關注的影
像,我稱之為擔憂。在這之後我還遭遇過好幾次類似的情況。”

“好吧,既然我還不知道該做什麼,我只好站著注視我自己,等待最糟的情況。一連
串的情緒影像出現在我眼前,我抓住了其中特別的一幅,我的屋子及我的床的影像,它變
得十分清晰。啊,我多麼希望再回到我的床上!這時某種東西震動了我,感覺像是有人在
打我,於是我醒了過來。我是在我的床上!顯然,我剛才是在做夢。我跳下床,跑到我做夢
的地點,那裏正是我所看到的,那群年輕人正在那裏工作。我注視了許久,他們是我所看
到的那一群人。”

“在那天稍晚時所有的人都回家後,我來到相同的地方,站在我看見自己睡覺的那一
點上。有人曾躺在那裏,草都被壓平了。”

唐望與唐哲那羅觀察著我,他們像是兩隻奇怪的野獸。我感到一股寒顫沖上背脊。我瀕
臨放縱於理性的恐懼中,害怕他們並不是像我一樣的人類,但是唐哲那羅笑了。

“在那些日子中,”他說,“我就像你,卡力圖,我想要查證一切。我就像你一樣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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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用手指點著我,然後面對唐望。

“你有沒有像這個傢伙一樣多疑?”他問。

“差得遠呢,”唐望說,“他是冠軍。”

唐哲那羅轉身對我表示道歉。

“我想我弄錯了,”他說,“我並沒有像你一樣多疑。”

他們低聲笑著,仿佛他們不想弄出聲音,唐望的身體隨著無聲的笑而抽搐著。

“這裏是一個力量之處,”唐哲那羅低聲說,“你在你坐的地方寫得手指都快斷了,
你在這個地方有沒有過劇烈的做夢呢?”

“他沒有,”唐望也低聲說,“他只做過劇烈的寫字。”

他們笑成一團,似乎不想笑出來。他們的身體顫抖著,發出有節奏的咯咯聲。

唐哲那羅坐直身體,靠近我一些。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我是個壞傢伙,然後用力扯我
的左手,使我失去平衡而往前倒下。我的臉差點兒撞到地上,我下意識地伸手保護自己。他
們其中一個用手壓住我的脖子,我不確定是誰,但我覺得那是唐哲那羅的手。我感到驚恐
萬分,覺得幾乎要昏倒了。也許我真的昏倒了。我肚子上的壓力使我嘔吐起來,接下來我所
清楚感覺到的是有人扶我坐起。唐哲那羅正蹲在我面前,我轉頭尋找唐望,但不見他的人影

唐哲那羅神采飛揚,雙眼閃亮,直直地凝視著我。我問他剛才對我做了什麼,他說我
破成碎片了。他的聲調像是在責備我,似乎對我感到不高興或不滿意。他說了幾次我破成碎
片了,必須再湊起來。他試著假裝嚴肅,但是說到一半便笑了出來。他說我這樣散成一地實
在是太糟糕了,他必須用掃帚才能把我掃成一堆。然後他又說我可能會接錯部位,陰莖可
能會接到拇指上去,這時他忍不住笑起來。我想要笑,結果產生一種最怪異的感覺,我的
身體碎掉了!仿佛我是個會解體的玩具,我沒有肉體上的感覺或恐懼的感覺,破成碎片是
我所知覺到的一幅畫面,但是我沒有任何感官上的參考點。

接下來我感覺到唐哲那羅在移動我的身體,然後我產生了肉體上的感覺,一股強烈的
顫動使我看不見四周的一切。

我又感覺有人扶我坐起,我又看見唐哲那羅蹲在我面前。他伸手扶著我腋下,幫助我
站起來走路。我不清楚我在什麼地方,我感覺我是在一個夢中,但是我有完全連貫的時間
感,我清楚知道我剛才是與唐哲那羅及唐望一起在唐望家的前院中。

唐哲那羅陪我走著,他扶著我的左手臂。我所看到的影像不停地改變,我無法判斷我
所看到的是什麼。在我眼前出現的更像是一種感覺的影像,而造成這些改變的中心是源於
我的腹部。這種覺察並不是思想上的領悟,而是一種突然變得明確的身體上的感覺。四周的
一切變化是來自我的肚子,我正在創造一個世界,充滿無限的感覺與影像。我所知道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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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切都在其中,而這是一種感覺,不是思想或意識上的判斷。

我想要保持住記憶,這是因為我那懷疑一切的頑固習慣所致,但是在某個時刻,我的
記憶考證便停止了作用,某種無名無形的事物籠罩了我,我陷人各種各樣的感覺與影像中。

在某個時候,我身體內部又開始了記憶的工作。我注意到有一幅影像不斷重複出現:
唐望與唐哲那羅,他們似乎想要抓住我。這幅影像一閃而逝,像是在快速火車中看到窗外
的路人,他們似乎想在我經過時抓住我。這幅影像在重複出現中的停留時間越來越長,我
意識到我是在刻意把這幅影像從其他的繽紛萬象中隔離出來。我輕鬆掠過其他的影像,而
強調這一幅,最後我能用思維把它固定住。一旦我開始了思維,我的正常反應便發生了作用
它們不像平常那樣清楚,但是已足以讓我知道,我所隔離的畫面是唐望及唐哲那羅站在唐
望的前院中,扶著我的腋下。

我想要繼續流覽其他的影像及感覺,但是他們不讓我去做。我努力了一會兒,感到十
分快活。我知道我喜歡他們兩個,我也知道我並不怕他們,我甚至想跟他們開玩笑!我不
知道該如何做,只好笑著拍打他們的肩膀。我又產生另一種奇特的覺察,我確定我是在做
夢,如果我注視任何事物,它立刻會開始變得模糊。

唐望與唐哲那羅在跟我說話,我聽不懂,也分辨不出是誰在說話。這時唐望轉動我的
身子,指著地上的一塊物體,唐哲那羅推我靠近物體一些。那是一個人俯臥在地上,他的
臉朝右邊。他們不停向我指著那人,說著我聽不懂的話。他們拉我繞著那人時,我完全無法
把視線集中在那人身上,但是我逐漸產生了寧靜與清醒的感覺。我看著那人,慢慢地覺察
到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我。我的覺察並沒有帶給我恐懼或不適,我只是毫無情緒地接受
了它。

在那時我不是完全睡著的,也不是完全清醒的。我能夠覺察到唐望和唐哲那羅,知道
是誰在對我說話。唐望說我們準備去沙漠樹叢中那塊圓形的力量之處,他說完後,那地方
的影像便出現在我腦海中。我看見四周樹叢的黑色陰影,我轉向右側,唐望與唐哲那羅也
在那裏。我嚇了一跳,感覺我害怕他們,也許因為他們看起來像兩個不懷好意的黑影。他們
靠近了一些,等我看清楚他們的五官後,我的恐懼便消失了,我又喜歡他們了。

我仿佛喝醉了酒,無法控制任何事。他們抓住我的肩膀,一起搖著我。他們命令我醒來,
我能夠清楚聽見他們的聲音,然後我進人一種奇異的狀態。我的腦海中出現兩幅影像,兩
個夢。我感覺我內部有某種東西正從沉睡中蘇醒過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唐望家前院的地上,
而唐望及唐哲那羅正在搖我;但我同時也在力量之處,唐望與唐哲那羅仍然在搖著我。在
這個緊要關頭,我既不在唐望家,也不在力量之處,但我倒像是在兩個地方同時旁觀著兩
種情況。在那時候,我不可思議地感覺我可以隨意選擇要去的地方,我只需要改變我的觀
點,從旁觀者變成當事者的觀點即可。

唐望的前院讓我感覺十分溫暖,我較喜歡那幅畫面。

然後我感到了一陣可怕的痙攣,強烈得使我整個正常的知覺在一瞬間完全回來。唐望
與唐哲那羅正把一整桶水潑到我身上,我躺在唐望家的前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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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幾個小時後,我們坐在廚房裏,唐望堅持要我若無其事地正常行動。他給了我一些食
物說,必須多吃才能彌補所消耗的能量。

我們坐下來進食時,我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是晚上 9 點。這次經歷耗時數個小時之久,
但是從我的回憶來看,我似乎只睡了一會兒。

雖然我已完全恢復成平常的我,但仍感到麻木,一直到我開始寫筆記後,才真正恢復
平常的意識。我十分驚訝寫筆記竟能讓我立刻清醒過來。當我是我自己後,一籮筐的理性思
維立刻湧人我的腦海中,爭先恐後地解釋我的經歷。我立刻“知道”唐哲那羅在把我按在
地上的那一刹那便是對我催眠,但是我不想去解釋他是如何做到的。

當我表達我的想法後,他們都笑得歇斯底里。唐哲那羅檢查了我的鉛筆,說那鉛筆可
用來上緊我的發條。我覺得自己充滿敵意,又累又易怒。我發現自己幾乎在對他們大吼,而
他們笑得全身震動。

唐望說稍稍失誤是情有可原,但不能這樣離譜。他又說唐哲那羅特地前來是為了幫助
我,他向我顯示了做夢者與被夢見的之間的無窮奧妙。

我的怒氣達到了頂點。唐望點頭給了唐哲那羅一個信號,他們一起站起來,帶著我到
屋後。在那裏唐哲那羅示範了他整套的各種野獸咆哮吼叫聲,他要我選擇其中一種,然後
他會教我如法炮製。

練習幾個小時之後,我已經摹仿得十分不錯。結果是他們因為我笨拙的嘗試笑得幾乎
啜泣,而我藉著發出野獸的叫聲緩解了緊張。我告訴他們,在我的摹仿中的確有某種驚人
的事物,我身體的鬆弛是無與倫比的。唐望說,如果我能把這吼叫練習到完美的地步,它
可成為一項力量的行動,或者我可以隨時用來緩解我的情緒。他建議我去睡覺,但是我不敢
我陪他們在廚房北邊坐了一會兒,然後完全不自主地墜人沉睡之中。

我在黎明時醒來,唐哲那羅睡在門邊,他似乎在我醒來的同時也醒來了。他們給我蓋
了被子,並用我的夾克疊成枕頭。我感到非常平靜安寧。我對唐哲那羅說前一晚我累得要命
他說他也是。然後他仿佛在告訴我一個秘密那樣低聲說道,唐望比我們還慘,因為他比較老

“你和我都很年輕,”他眼睛閃著光芒地說,“但是他很老,他大概已經有 300 歲了。


”我立刻坐了起來。唐哲那羅用毯子蒙住頭大笑,這時唐望走進屋中。

我感覺滿足與平靜,總算是首次體會到了一切都不重要的感覺。我的安逸自在使我想哭
唐望說前一晚我開始覺察我的明晰本體,他警告我不要放縱于目前的安寧感中,因為會很
容易變成自滿。

“在此時此刻,”我說,“我不想要解釋任何事,唐哲那羅昨天晚上對我做了什麼都
不重要了。”

“我什麼都沒有對你做,”唐哲那羅反駁道,“瞧,是我,哲那羅,你的哲那羅!摸
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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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我擁抱唐哲那羅,我們笑得像兩個小孩。

他問我是否會奇怪這次可以抱他,而上次見面時我卻無法碰他。我向他保證這些問題
對我已經不再重要了。

唐望說我正在放縱于成為一個心胸寬大的老好人。

“小心!”他說,“戰士永遠不會放鬆戒備。如果你繼續這麼快樂,你會用掉你僅剩
的些許力量。”

“我應該怎麼做呢?”我問。

“做你自己,”他說,“懷疑一切,做個多疑的人。”

“但是我不喜歡那樣子,唐望。”

“你喜不喜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什麼來當你的盾牌?當戰士的致命縫隙打開
時,他必須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來關上它。所以你喜不喜歡多疑或發問並不重要,那是你目
前唯一的盾牌。”

“寫吧,寫吧,不然你會死。得意洋洋地死是一種無聊的死法。”

“那麼戰士該如何死呢?”唐哲那羅用我的口吻問道。

“戰士艱苦地赴死,”唐望說,“對他的死亡必須要奮戰一場才能征服他,戰士不會
束手就擒的。”

唐哲那羅雙眼睜得極大,然後眨了眨。

“唐哲那羅昨天所顯示給你看的極為重要,”唐望繼續說,“你不能這麼輕易就棄之
不顧。昨天你說你被替身的觀念弄得快瘋了,但是現在看看你,你一點兒也不關心了。這就
是放縱者的毛病,他們專走相反的極端。昨天你盡提問題,今天你全都接受了。”

我指出,不管我怎麼做,他總是會在我的行為中挑出漏洞。

“你錯了!”他叫道,“戰士的行動是沒有漏洞的,如此行動便沒有人能挑你的錯。
拿昨天為例,戰士的做法應該是,首先,不帶恐懼也不多疑地發問,然後讓哲那羅對你顯
示做夢者的神秘,而不要耗盡力量反抗他。今天,戰士的做法應該是,組織你所學習到的,
不妄自假設,也不盲目接受。這樣做就沒有人能挑你的漏洞。”

從他的聲調聽來,我想唐望一定是對我的作為十分惱怒。但他對我露出微笑,然後咯
咯笑了,仿佛他自己說的話使他覺得好笑。

我告訴他,我只是在收斂自己,不想用我的問題去煩他們。我的確對唐哲那羅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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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震撼,雖然這已不重要。但我相信唐哲那羅是躲在樹叢中等待唐望的叫喚,然後他利
用我的恐俱嚇我。在被他猛力按下地面上時,我一定是昏厥了,然後唐哲那羅對我施行了
催眠了。

唐望爭論說,你非常強壯,不可能那麼容易被制服。

“那麼發生了什麼事?”我問他。

“哲那羅來看你是為了告訴你非常獨特的事物,”他說,“當他從樹叢出現時,他是
替身哲那羅。有另一種方法可以更好地解釋,但是我現在還不能用。”

“為何不能?”

“因為你還沒有準備好去談論自我的完整,目前我只能說現在的這個哲那羅不是替身
了。”

他回頭指向唐哲那羅,唐哲那羅正在不停地眨眼。

“昨夜的哲那羅是替身。如我所告訴你的,替身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他要向你顯示極重
要的課題,為了能達到效果、他必須觸碰你。替身哲那羅只是輕拍了你的頸後,就是幾年前
同盟觸碰過的位置。於是自然地,你像道光般沖了出去;也很自然地,你像只狗一樣地放縱
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你逮住。因此你耗盡了力量,等到該你完成一件戰士的任務時,
你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了。”

“那件戰士的任務是什麼?”

“我說過哲那羅是來向你顯示獨特的事物,明晰生物成為做夢者的奧妙的。你想要知
道替身,它開始於夢中。但你接著問:什麼是替身?而我說替身就是本人,自我夢見到替身
這應該夠單純了,只不過沒有什麼事情是單純的。也許自我的平常的夢是單純的,但那並
不表示自我是單純的。一旦自我學會夢見到替身,自我便抵達了一處奇異的關口,它會明
白其實是替身夢出了自我。”

我寫下了他所說的一切,我也很注意傾聽,但是沒有聽懂。

唐望又重複了一遍。

“昨晚的課程,如我所說的,是關於做夢者與被夢見的,或者是誰夢見了誰。”

“請再說一遍。”

他們都大笑。

“昨晚,”唐望繼續,“你差一點兒選擇了在力量之處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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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什麼?”

“那就是戰士的任務,如果你沒有放縱在你的愚蠢中,你就會有足夠的力量改變情況 。
無疑,你也會把自己給嚇死。有幸或不幸的是,你沒有足夠的力量。事實上,你把力量都浪
費在無意義的困惑中,你幾乎沒有力量生還。”

“所以,你應該瞭解,放縱於你的瑣思中不僅是愚蠢、浪費,而且還十分有害。一個耗
損自己力量的戰士必死無疑。身體並不是一件無可毀壞的事物,你很可能會重病一場。而你
沒有,只是因為哲那羅和我分擔了你的一些廢物。”

他的話逐漸在我心中產生了意義。

“昨晚,哲那羅帶引你進人了替身的奧妙中,”唐望說下去,“只有他能對你這麼做 。
你看到自己躺在地上時絕不是個幻象。倘苦你沒有迷失於放縱中,你原本可以清晰地瞭解
你自己是一個夢,而你的替身夢見了你,就像昨晚你夢見他一樣。”

“但這怎麼可能呢,唐望?”

“沒人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我們只知道它發生了。這就是我們明晰生物的奧妙。昨晚
你做了兩個夢,你可以隨意選擇醒來的夢,但是你沒有足夠的力量理解這項事實。”

他們對我凝視了一會兒。

“我想他理解,”唐哲那羅說。明晰生物的秘密

唐哲那羅花了好幾個小時給我一些處理日常事物的建議,這些莫名其妙的建議使我哈
哈大笑。唐望說我應該對唐哲那羅的建議非常嚴肅認真,因為它們雖然好玩,但不是笑話。

中午時,唐哲那羅站起來,沒說什麼便走進了樹叢中。我也準備站起,但是唐望輕輕
拉我坐下,以嚴肅的口氣宣稱唐哲那羅將再對我嘗試一件事。

“他要幹什麼?”我問,“他要對我做什麼?”

唐望安慰我說不用擔心。

“你正抵達了一處開口,”他說,“所有戰士都會面臨的。”

我覺得他所說的是我的死亡。他似乎預料到我的問題,示意我不要說話。

“我們不要再談這個了,”他說,“只要說我所謂的關口是巫師的解釋就夠了。哲那
羅相信你已經準備好面對它了。”

“你什麼時候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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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接受者,因此由你來決定,你會決定什麼時候的。”

“現在有什麼不對嗎?”

“由你決定並不表示去選擇特定的時間,”他說,“由你決定是指你已經把你的精神
整修完美,你已經做到一切可能,使你夠資格去接受知識與力量。”

“但是今天你必須先為哲那羅解開一個小謎題。他先走了,而他會在樹叢中某處等你 ,
沒人知道他的地點,或何時去找他。如果你能夠決定離開房子的正確時間,你將能夠引導
自己找到他。”

我告訴唐望,我無法想像誰能解開這樣的謎題。

“為什麼在某個時間離開屋子便能使我找到唐哲那羅?”我問。

唐望微笑著,開始哼起一首小調,他似乎在享受我的激動。

“那就是哲那羅為你設下的問題,”他說,“如果你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你會毫無疑
問地確定離開房子的正確時間。為什麼在正確時間離開房子會使你找到他?沒人知道原因。
但是,如果你有足夠的力量,你自己可以去證實這項事實。”

“我會如何被引導呢?”

“這也沒有人知道。”

“我想唐哲那羅是在拿我尋開心。”

“那麼你最好要小心,”他說,“如果哲那羅要拿你尋開心,他會叫你痛不欲生。”

唐望笑他自己說的話,我卻無法欣賞他。我對於唐哲那羅所具有的潛在危險實在是感
到極度恐懼。

“你能給我一點兒線索嗎?”我問。

“根本沒有線索!”他斷然地回答。

“唐哲那羅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要測驗你,”他說,“我們可以說,知道你是否準備好接受巫師的解釋,對他而
言非常重要。如果你解開了這謎題,便表示你已儲存足夠的個人力量,你已準備好了。但如
果你搞砸了,你便是沒有足夠的力量。在這情況下,巫師的解釋便不會對你產生意義。我認
為我們應該給予你巫師的解釋,不管你是否能理解,這是我的想法。哲那羅是個較保守的
戰士,他要一切按部就班,如果不確定你已準備好,他不會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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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乾脆自己告訴我巫師的解釋呢?”

“因為這要靠哲那羅的幫助。”

“為什麼呢?”

“哲那羅不讓我告訴你為什麼,”他說,“時候還未到。”

“知道巫師的解釋是否會傷害我?”我問。

“我認為不會。”

“拜託你,唐望,告訴我吧。”

“你別開玩笑了。哲那羅對這件事有明確的想法,我們一定要尊重他。”

他做了個強硬的手勢叫我安靜。

一段不安的沉默後,我鼓起勇氣再次發問。

“我要如何解開這個謎題呢,唐望?”

“我真的不知道,因此我也無法給你建議,”他說,“哲那羅非常能幹,他專門為你
設計這個謎題。由於他是為了幫助你,他配合你個人的特性,因此只有你能選擇正確的時
間離開屋子。他會自己呼喚你,用他的呼喚來引導你。”

“他的呼喚會像什麼?”

“我不知道,他的呼喚是為了你,不是為了我。他會直接觸及你的意願。換句話說,你
必須使用你的意願去感覺他的呼喚。

“哲那羅覺得,他必須確定你已儲存足夠的個人力量,使你的意願能發揮作用。”

意願是另一個唐望用心闡釋但從未明白描述的觀念。我從他的解釋歸納出,意願是一
種從腹部發出的力量,透過肚臍部位一處看不見的開口—他稱之為“縫隙”而發出的。意
願是只有巫師才會去培養和發展的力量,以神秘的方式發生在巫師身上,使他們能做出驚
人的行動。

我向唐望說,如此暖昧模糊的事物是不可能在我身上發揮作用的。

“那你就錯了,”他說,“意願會發生在戰士身上,不管理性如何反對。”

“唐哲那羅身為巫師,他能不能不測驗我就知道我是否準備好了?”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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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能,”他說,“但那項知識將不會有任何價值,因為它與你無關。你是學習
者,因此是你必須使知識成為力量,而不是哲那羅。哲那羅並不在意他知道與否,他在意
的是你知道與否。你必須弄清楚你的意願是否能發生作用。這一點很難說明白,不管哲那羅
或我對你多麼瞭解,你都必須自己證明你適合使知識變成力量。換句話說,你自己必須相
信你能使用意願,如果你不相信,那麼今天就必須做到說服自己去相信。如果你無法完成
這項任務,哲那羅的結論將是,不管他如何看見你,你都還沒有準備好。”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擔優。

“這一切都是必要的嗎?”我問。

“這是哲那羅的要求,必須得到尊重,”他友善但堅定地說。

“但是唐哲那羅會對我做什麼呢?”

“今天你就會知道,”他微笑著說。

我請求唐望讓我脫離這無法忍受的處境和對我說明這任務的神秘性。他笑了起來,拍
拍我的胸部,說了一個笑話,是關於一個墨西哥舉重選手的。那個選手擁有極發達的肌肉,
但是卻不能做粗活,因為他的背部衰弱。

“瞧你這身肌肉,”他說,“不應該只是給人觀賞的。”

“我的肌肉與你所談的事毫無關係,”我帶著敵意說。

“有關係,”他說,“身體必須是完美的狀態,意願才能發生作用。”

唐望再次躲開了我的問題,我感到煩躁和受了挫折。

我站起來走到廚房喝些水。唐望跟著我,建議我練習唐哲那羅教我的動物吼叫。我們走
到屋外,我坐在一堆木柴上開始摹仿吼叫。唐望做了一些糾正,告訴我的呼吸要訣,結果
我達到了一種身體完全鬆弛的狀態。

我們回到了前院,坐了下來。我對他說有時候我會自暴自棄,因為我感到十分無助。“
感覺無助並沒有什麼不對,”他說,“我們都非常熟悉這種狀態。記住我們曾花了幾乎永
恆的時間做一個無助的嬰兒。我曾說過,在這個時候,你就像一個無法自己爬出搖籃的嬰
兒,更別談自己到處行動。可以這麼說,哲那羅把你抱出了搖籃,但是嬰兒想要行動,而
他做不到,於是他就會抱怨。這沒有什麼不對,但是放縱於抱怨抗議中,就得另當別論了。

他命令我讓自己保持輕鬆。他建議我再問一會兒問題,使神志更加清醒。

我感到一陣迷惘,不知道該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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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打開一張草席,叫我坐上去。然後,他把一個大葫蘆裏灌滿水,放進一個背包中 ,
似乎在準備一趟旅行。然後他又坐下,用眉毛示意我發問。

我要他多告訴我一些關於那只蛾的事。

他對我審視了一陣子,然後笑了。

“那是一個同盟,”他說,“你知道的。”

“同盟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有辦法說明同盟到底是什麼,就像我們沒有辦法說明一棵樹到底是什麼。”

“樹是一種具有生命的有機體,”我說。

“那並沒有告訴我什麼,”他說,“我也可以說同盟是一種力量,一種壓力。這些我
都告訴過你,可是並沒有說明同盟。”

“就像對樹一樣,唯一要知道同盟的方法,就是去經驗它。我花了多年的時間,使你
準備好與同盟的驚人接觸。你也許不曉得,認識一棵樹也花了你多年的時間準備,認識同
盟並沒有什麼不同。一個老師必須讓學生慢慢地認識同盟,一點兒一點兒地。經過這些年,
你已經儲存了大量關於同盟的知識,所以現在你可以運用這些知識去經驗同盟,就像你經
驗一棵樹一樣。”

“我完全不知道我在這麼做,唐望。”

“你的理性沒有覺察到,因為你的理性首先就無法接受同盟的可能。幸好同盟不是由
理性負責經驗的,而是由身體。你會在許多情況下對同盟有不同程度的知覺,這些知覺都
被儲存在你的身體中,這些片段知覺的總和就是同盟,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描述它。

我說,我無法想像我的身體能獨立行動,仿佛它與理性是分開的。

“它不是,是我們使它們分開的,”他說,“我們的理性十分小氣,它總是與我們的
身體不和睦。當然,這只是一種說法。但是一個智者的成就是他能把兩者結合在一起。由於
你不是智者,你的身體會做出你的理性無法理解的事,同盟就是其中之一。那天晚上當你
在那裏知覺到同盟時,你沒有發瘋,也不是在做夢。”

我問他那個他與唐哲那羅在我心中植下的恐怖想法,即一個以實體存在的同盟在墨西
哥北部的一個峽谷邊等待著我。他們告訴我,遲早我必須去赴同盟的約,與它碰觸。

“這是談論無法描述的神秘時所用的一種說法罷了,”他說,“哲那羅和我說在那平
原的邊緣,同盟在等待著你,這話沒錯,但是它並不具有你想要賦予它的意義。沒錯,同
盟是在等你,但它不是在什麼平原的邊緣。它就在這裏,或那裏,或任何地方。同盟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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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像死亡等待著你,無所不在,又無跡可尋。”

“同盟為什麼要等待我?”

“跟死亡為什麼要等待你是一樣的,”他說,“因為你出生了。現在要解釋這個是不
可能的,你一定要先經驗同盟,感受到它完全的威力,然後巫師的解釋才會使它清楚。到
目前為止,你已有足夠的力量至少弄清楚一點:同盟是一隻蛾。”

“幾年前你和我到山中,你遭遇了某種事物,我無法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你看見一
個奇怪的影子在火前來回飛舞,你自己說它看起來像一隻蛾,雖然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但是你是完全正確的,那影子是一隻蛾。然後,在另一個場合中,你在火前睡著了,結果
你被某種東西嚇得半死。我曾警告你千萬不能睡著,但是你不理會我的警告,使自己任憑
同盟的擺佈,於是那只蛾踩踏了你的後頸部。你怎麼能生還,對我是一大神秘。你不知道,
但是當時我已經徹底認為你死定了。你的錯誤嚴重到那種地步。

“從那時起,每次我們在山中或在沙漠中,那只蛾總是會跟隨我們,雖然你沒有注意
到。總而言之,我們可以說,對你來說,同盟是一隻蛾,但我不能說它真地是一隻蛾,如
我們所知道的蛾。把同盟稱為蛾,又只是一種說法罷了,使那無限未知變成可瞭解的。”

“同盟對你也是一隻蛾嗎?”我問。

“不是,瞭解同盟純粹是屬於個人的事,”他說。

我說我們又回到了起點;他沒有告訴我同盟到底是什麼。

“沒有必要感到困惑。”他說,“困惑是一種沉溺的狀態,但我們也可以設法掙脫。目
前我們無法澄清任何事,也許今天稍晚時我們能更詳細地處理這些問題。一切取決於你,
或者說,取決於你的個人力量。”

他拒絕再多說一個字。我十分害怕我會通不過這場測驗,因而變得很沮喪。唐望帶我到
屋後,讓我坐在一條灌溉水渠旁的草席上。水流得非常緩慢,看起來幾乎是靜止的。他命令
我安靜坐著,停頓內在對話,凝視著水。他說他在幾年前就發現我與水有某種特別的關係,
某種很有利於我行動的感覺。我說我並不特別喜歡水,但也不討厭。他說那正是水對我有益
的地方,因為我對它不在意,在精神受壓迫的情況下,水不會溺了我,也不會拒絕我。

他坐在我右側後面,命令我放鬆自己,不要害怕。如果有需要,他隨時會幫助我。

我感到一陣恐懼。我看著他,等待進一步指示。他用力把我的頭轉向水的方向,命令我
開始進行。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要我做什麼,只好坐在那裏放鬆。我注視著水面,看到對岸
的野草,我無意識地把視線放在草上,水的流動使它們微微顫抖,水的顏色像沙漠的土。
我注意到那些野草周圍的水波像是地表上的犁溝或裂縫。在某一瞬間,水草變得很巨大,
水面像是一片平坦的黃土地。幾秒鐘後我便陷人沉睡之中,或是我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
知覺狀態中。最貼切的描述是,我睡著了,然後做了一個驚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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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可以永遠做下去,只要我願意,但是我刻意結束了它,使自己開始有意識地
自我對話。我睜開眼睛,我躺在草席上,唐望在幾尺之外。我的夢是如此驚人,我開始向他
敍述。他示意我安靜,用一根樹枝指著地上的兩片陰影,那是一些灌木叢的投影。他用那樹
枝描著其中一片陰影的輪廓,仿佛在畫它,然後跳到另一片陰影上,同樣描著輪廓。這兩
片陰影都大約一英尺長、一英寸寬,彼此相距約六英寸。樹枝的動作使我的視線失去了焦點
我發現自己交叉視線地看見了四片陰影;突然中間的兩片陰影合成了一片,創造出一種驚
人的深度感。所形成的陰影具有不可思議的厚度和體積,幾乎像個透明的管子,一種不知
名材質的圓柱。我知道我的視線正交叉著,但是它們又似乎是集中在一點上;我的視線非
常清晰,可以轉頭而不會失去影像。

我繼續注視著,但沒有放鬆戒備。我感覺有一種奇怪的衝動,想要放開自己沉溺於那
影像中。影像裏面似乎有東西在拉我,但是我內部某種事物浮現出來,我開始了半意識的
內在對話,幾乎立刻覺察了周圍的日常世界。

唐望看著我,他似乎很困惑。我問他有什麼不對勁兒,他沒有回答,只是扶我坐起來。
這時我才發現我是躺在地上,望著天空,唐望從上面俯視著我。

我第一個反應是去告訴他,我在看天空時卻看到了地上的陰影。但是他用手遮住我的嘴
我們沉默地坐著,我沒有思想,感受到一種獨特的平靜。然後突然間,我感覺到一股不可
抗拒的衝動,想站起來進人樹叢中尋找唐哲那羅。

我試著去告訴唐望,但他扭動下巴,抿緊嘴唇,無聲地命令我不可說話。我試著合理
地分析我的處境,但是我非常願意享受我的平靜感,懶得去使用邏輯思考來干擾它。

一會兒之後,我又感覺到進人樹叢中的衝動。我走上了一條小徑,唐望跟在我身後,
好像我是帶路的人。

我們走了約一個小時,我成功地維持著無思想狀態。我們來到了一個山腳下,唐哲那
羅就在那裏,坐在一塊岩壁的頂端。他喊叫著招呼我,非常熱烈,因為他坐在離地面 20 多
米的高度上。唐望讓我坐下,然後他坐在我身邊。

唐哲那羅解釋說我找到了他,因為他在用一種聲音引導我。聽到他的話後,我發現我
的確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我以為是耳鳴。那似乎是我內在的狀況,一種身體的反應,
一種非常微小的聲音感覺,不屬於意識覺察的範圍。

我相信唐哲那羅的左手中有一個小樂器,從我坐的地方我無法清楚地辨認,那看起來
像個小提琴。他彈出一種幾乎聽不到的奇怪聲音,他彈了一會兒,讓我明白他的話。然後他
打開左手,裏面沒有東西,也沒有任何樂器。我會認為他的樂聲是出自他把手湊在嘴上的
姿勢,事實上他是用嘴唇與他的左手虎口製造出那聲音的。

我轉向唐望對他說,我被唐哲那羅的動作給騙了。他迅速做了個手勢,叫我不要說話 ,
注意看唐哲那羅的動作。我轉回頭看唐哲那羅,但是他已經不在那裏了,我想他一定是爬
下來了。我等待他從樹叢後出現。他原來所在的石頭是岩壁上的一塊凸起處,我只移開了視
線幾秒鐘,所以如果他往上爬,我應該會在他抵達頂端之前看見他;如果他爬下來,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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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能看見他。

我問唐望他去什麼地方了,唐望說唐哲那羅仍然在那岩壁上。就我所能判斷的範圍,
那裏沒有人,但是唐望再次堅持說唐哲那羅仍然在岩壁上。

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他的目光穩定銳利,他斷然地說我的狀態並不適合去判斷唐哲
那羅的行動。他命令我停頓內在對話。我努力了一會兒,開始閉上我的眼睛,唐望沖上來猛
搖我的肩膀,他低聲說我必須保持著注視那片岩壁。

我感到昏沉,唐望的話似乎從遠處傳來。我自動向岩壁望去,唐哲那羅在那裏,那並
沒有使我感興趣。我半清醒地注意到自己呼吸困難,但我還沒有來得及去想它,唐哲那羅
就已跳到地面上,這個行動也沒有使我發生興趣。他走過來扶我站起來,並抓住我的手臂,
唐望抓住我另一隻手。他們架著我,然後唐哲那羅幫助我行走,他在我耳邊說著我聽不懂
的話。突然間,我覺得他用一種奇怪的方式拉起我的身體,可以這麼說,他抓住了我肚子
的皮膚,把我拉上了岩壁,但是這影像瞬息即逝,我無法詳細觀察。然後我感覺自己好像
泄了氣,往後倒下。我感到輕微的不適。接下來我知道唐望在對我說話,但我聽不懂。我的
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嘴唇上,感覺像是在做夢。我試著從內部扯開一層包住我的薄膜,而唐
望則在外面試著幫我扯開;最後,它破裂了,唐望的話變得清楚可聞,他在命令我自己浮
出來。我拚命努力恢復清醒,但沒有成功。我很奇怪為何會這麼困難,我試著對自己說話。

唐望似乎覺察到我的困難,他鼓勵我再努力些,有某種事物在阻止我進人熟悉的內在
對話中。仿佛有某種奇怪的力量使我昏沉而漠不關心。

我努力對抗著這力量,直到我喘不過氣來。我聽見唐望對我說話,我的身體不自由主
地扭曲著。我覺得我正在與某種不讓我呼吸的力量展開殊死的決鬥。我感到的不是害怕,而
是無法控制的憤怒,我的憤怒強烈得使我像野獸般咆哮起來。然後我的身體一陣痙攣,一
切突然停止,我又能正常呼吸了。這時我發現唐望正把葫蘆中的水潑在我的脖子和腹部上。

唐望扶我坐起。唐哲那羅站在石壁上,他叫喚我的名字,然後跳到地面上。我看見他從
20 多米的高度落下,我的腹部產生無法忍受的感覺,就像在夢裏從高處落下一樣。

唐哲那羅走過來微笑著問我是否喜歡這一跳,我勉強地擠出一些話。唐哲那羅又叫著
我的名字。

“卡力圖!看著我!”他說。

他雙手擺動了五六次,然後一跳就不見了蹤影,或者我以為他跳了,或者他做了什麼
我無法描述的事。他原來在五六米之外,然後就消失了,仿佛被某種力量給吸走了。

我感覺疏離與疲倦。我的冷摸使我不想思考。我並不恐懼,而是無法解釋的悲哀。我想
要哭。唐望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我的頭頂,同時笑著,仿佛一切都只是個玩笑。然後他命令我
對自己說話,因為此時我正迫切需要內在對話。我聽見他命令我:“說話!說話!”

我的嘴部肌肉開始不自主地顫抖起來,我無聲地動著嘴巴。我記得唐哲那羅曾經耍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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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地做過同樣的動作,我希望我也能像他一樣說:“我的嘴不想說話。”我試著發出聲音,
但我的嘴痛苦地扭曲著,唐望似乎快要支持不住而大笑起來。他的快樂具有傳染性,我也
笑了。最後他扶我站起來,我問他唐哲那羅是否會回來,他說唐哲那羅今天已經受夠了我。

“你差點就做到了,”唐望說。

我們坐在土火爐邊,他堅持要我吃點兒東西,雖然我不餓,也不累。一種不尋常的憂
鬱佔據了我;我感覺自己脫離了這一天所發生的事。唐望把筆記本還給我。我費了極大力氣
來恢復我的平常狀態。我草草寫下一些東西,漸漸地,我回到了平常的感覺,仿佛一層布
幕被揭起。突然間,我又有了我所熟悉的好奇與困惑。

·“很好,很好,”唐望拍著我的頭說,“我告訴過你,戰士的真正藝術是去平衡恐懼
與奇妙。”

唐望的心情頗不尋常。他幾乎看起來很緊張、焦慮,似乎準備要主動說些什麼。我相信
他準備告訴我巫師的解釋,於是我也變得焦慮起來。他的眼睛閃爍著一種我只看過幾次的
光芒,我告訴他我的感覺後,他說他是在為我高興。身為一個戰士,他在為同伴的成功感
到快樂,只要這種成功是屬於力量上的成功。他又說不幸的是,雖然我成功地解開了唐哲
那羅的謎題,但我尚未準備好接受巫師的解釋。他的理由是,當他把水潑在我身上時,我
等於快要死了,我的所有成就都一筆勾消,因為我無法招架唐哲那羅最後的一擊。

“哲那羅的力量像海浪般把你淹沒了,”他說。

“唐哲那羅想要傷害我嗎?”我問。

“不是,”他說,“哲那羅想幫助你,但是力量只能用力量來面對,他考驗了你,而
你失敗了。”

“但我解開了他的謎題,不是嗎?”

“這你做得很好,”他說,“好得讓哲那羅以為你能夠全部完成戰士的任務,你差一
點兒就做到了。但是這次使你失敗的不是放縱。”

“那麼是什麼?”

“你太缺乏耐心,而且太暴力了。你沒有放鬆跟著哲那羅,卻反而開始抵抗他,你不
可能贏的,他比你要強多了。”

然後唐望開始主動談起一些關於人際關係上的建議與做法。他的話是延續上次唐哲那
羅開玩笑的建議,不過較為嚴肅。他似乎很有談話的興致,不需要我的請求,他開始解釋
這兩次我在這裏所發生的事。

“你知道,”他說,“巫術的關鍵是內在對話,那是通往一切的鑰匙。當戰士學會停
止它時,一切都變得可能,最牽強的計畫也可以達成。你最近之所以會有這些怪異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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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是因為你能夠停止對自己說話。你在完全清醒的狀況下,見識了同盟、哲那羅的替身、做夢
者與被夢見的。而今天你幾乎實現了自我的完整,這就是哲那羅期待你完成的戰士任務。所
有這些能夠成為可能,是因為你儲存的個人力量所致。上次你在這裏時,我看見一個驚人
的預兆。當你抵達時,我聽見同盟潛行的聲音,我先是聽見它柔軟的腳步聲,然後我看見
那蛾注視著你。當你下車時,同盟靜止不動地注視你,對我而言那是最好的徵兆。要是同盟
騷動不安,像以往一樣,仿佛不高興你在場,事情就會有不同的發展。我時常看到同盟對
你顯露不友善的模樣,但是這次的徵兆很好,我知道同盟有知識要給予你。這就是為什麼
我說你與知識有約會,與一隻等待許久的蛾約會。為什麼同盟選擇以蛾的形象向你現身,
原因是我們無法想像的。”

“但你說同盟是無形無狀的,那麼我們只能感受它的效果嗎?”我問。

“不錯,”他說,“但是對在你身邊的旁觀者——哲那羅和我而言,你的同盟是一隻
蛾。對你而言,同盟只是一種效果,一種身體中的感覺,或一種聲音,或知識的金色粉塵。
不過,同盟選擇成為一隻蛾,是在告訴哲那羅及我非常重要的事。蛾是知識的給予者,是
巫師的朋友與助手。因為同盟選擇成為一隻蛾,所以哲那羅才會如此對你寄予厚望。”

“你遭遇蛾的那一晚,如我所料,是一次與知識的真正會晤。你知道了蛾的叫喚,感
覺到它翅膀上的金粉。而最重要的是,那晚你第一次覺察到你看見了,你的身體也瞭解我
們都是明晰生物。你並沒有正確地評估這件你生命中的重大事件。哲那羅以無比的威力清楚
地向你顯示我們都是一種感覺,我們稱之為身體的,是一團有知覺的明亮纖維。”

“昨晚你仍籠罩在同盟的好兆頭下。你來臨時我迎接你,於是我知道我必須叫哲那羅
來,讓他向你解釋做夢者與被夢見的奧秘。你當時以為我在騙你,你就像平常一樣多疑。但
是哲那羅並不是如你所以為那樣躲在樹叢中,他是專程為你而來,雖然你的理性拒絕相信
它。”

唐望這一部分的解釋的確是最難以接受的,我無法承認它。我說唐哲那羅是真實地屬
於這世界的。

“到目前為止,你所見識的一切都是真實地屬於這世界的。”他說,“沒有另一個世界
你的障礙是一種獨特的固執,而這種固執是不會被任何解釋所消除的,所以今天哲那羅直
接對你的身體示範。仔細檢討你今天的行為,你會知道你以值得讚美的方式進行了整件事。
你沒有放縱於灌溉溝渠的影像中,你保持著罕見的控制與超然,就像戰士一般。你並不相
信任何事,但你仍有效地行動,因此你能夠跟隨哲那羅的叫聲。你找到了他,沒有靠我的
任何幫助。”

“當我們來到岩壁時,你充滿著力量,看見了哲那羅站在那處其他巫師為了相同的目
的也站過的地方。他從上面跳下來後,朝你走來,他本身完全是力量。倘若你像早先時候在
水邊那樣,你就會看見他的本來面目,一個明晰生物。但是你害怕了,尤其是當哲那羅使
你跳下時,那一跳本身就足以使你超越自己的界限。但是你沒有足夠的力量,於是落回了
理性的世界,當然,你便開始與自己進行殊死的決鬥。你的意願想要跟隨哲那羅,而你的
理性反對他。如果我沒有幫助你,你會當場死在那力量之處。但是即使我幫了你,有一陣子
我仍難確定是否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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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我們沉默了幾分鐘,我等他繼續說下去。最後我問:“哲那羅使我跳下那岩壁嗎?”

“不要把那一跳想成你平常所理解的跳躍,”他說,“再說一次,這只是為了能談論
才如此說。只要你認為你是一個固體,你就無法想像我所說的。”

這時他把一些灰燼灑在油燈旁的地面上,覆蓋了約二英尺見方的區域。他用手指畫了
一個圓形,其中有八個點及交叉的線條,那是一個幾何形的圖案。

他在幾年前曾畫過類似的圖案。當時我看見同一片樹葉從同一棵樹上連續飄落了四次 ,
他畫了這圖案後,向我解釋我所看到的不是幻象。

在灰燼中的這個圖案有兩個中心,一個他稱為理性,另一個稱為意願。理性那一點與
另一點言語直接相連,通過言語,理性不直接地連接其他三點:感覺、做夢與看見。另一個
中心意願則直接與感覺、做夢、看見相連,但卻是不直接地與理性、言語相連。

我說這個圖案與幾年前我記錄下的那個不太相同。

“外型並不重要,”他說,“這些點代表著一個人,可以隨你高興怎麼畫就怎麼畫。

“它們代表一個人的身體嗎?”我問。

“不要稱它身體,”他說,“這些是在明晰生物纖維上的八個點。一個巫師會說,你
可以在圖形中看出,人類首先是意願,因為意願直接與感覺、做夢及看見相連;其次,人
類是理性,這個中心點要比意願稍小,只與言語相連。”

“另外兩個點是什麼,唐望?”

他看著我,露出笑容。

“你現在比當初我們第一次談這圖案時強壯了許多,”他說,“但你還沒強壯到去知
道所有八個點,有一天哲那羅會告訴你另外兩個點。”

“每個人都有這八個點,還是只有巫師才有?”

“我們可以說,每個人與生俱來都有八個點。其中兩個,理性及言語,是所有人都熟
悉的。感覺總是模糊而似曾相識。但只有在巫師的世界中,一個人才能充分認識做夢、看見
與意願。最後,在巫師世界的邊緣,他會遇到最後兩個點。這八個點造成他的完整的自我。

他提醒我,這圖案中的八個點基本上都可以間接地相連接。

我再次問他那兩個神秘的點。他指給我看,那兩點隻與意願相連,與感覺、做夢、看見
相隔,與言語和理性距離更遠,它們彼此之間也是相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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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點永遠不會屈服於理性或言語,”他說,“只有意願能夠處理它們。而理性
離它們如此遙遠,根本無法去理解它們。這是難理解的一件事;畢竟,理性的力量便是去
理解一切事物。”

我問他這八個點是否與人的身體部位相呼應。

“不錯。”他冷淡地回答,然後把圖案擦掉。

他摸摸我的頭,說那是理性與言語的中心,我的胸膛是感覺的中心,肚臍下方是意願 ,
做夢在肋骨右側,看見在左側。他說有些戰士的看見與做夢都在右側。

“另外兩點呢?”我問。

他給了我一個下流的答案,然後大笑起來。

“你真狡猾,”他說,“你以為我是個老色鬼,是不是?”

我向他解釋說我的問題本身具有慣性,無法停止。

“不用太急,”他說,“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然後你就必須靠自己了,獨自一人 。

“你是說我將不會再看到你了,唐望?”

“再也不會了。”他說,“哲那羅和我將會成為我們原本的樣子,路上的塵土。”

我的胃部一陣抽動。“你在說什麼,唐望?”

“我在說我們都是深不可測的生物,明晰而無限。你、哲那羅和我會湊在一起,是由於
一種並非我們所能決定的命運。”

“你所謂的命運是什麼?”

“學習戰士的行徑。你無法脫離,我們也是一樣。只要你尚未完成任務,你就會找到我
或哲那羅;但是一旦完成了,你就會自由飛走,沒人知道生命的力量將帶你飛到何處。”

“唐哲那羅在這裏是扮演什麼角色?”

“這個問題目前還不屬於你要瞭解的範圍,”他說,“今天我必須要把哲那羅敲上的
釘子釘好。我們是明晰生物,我們是知覺者,我們是一處意識。我們不是物體,我們沒有固
體性,我們是無形無限的。實體的世界是為了使我們在世上的旅程更加便利而已,只是一
種幫助我們的描述。我們忘了,或者說,我們的理性忘了描述只是描述,使我們的完整自
我陷人一種惡性循環中,一輩子不得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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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目前你正在試圖擺脫理性的糾纏。對你而言,哲那羅會出現在樹叢前,這
是件荒謬而無法想像的事。但是你無法否認你親眼目擊到了,你的知覺讓你無法否定。”

唐望笑了笑,他仔細地在灰燼中又畫了另一個圖案,然後用帽子蓋住,不讓我抄下來。

“我們是知覺者,”他繼續說,“但是我們所知覺的世界是一個幻象。它是由一個描
述所造成的,這個描述是我們生下來後便一直被灌輸的。”

“我們身為明晰生物,生下來便擁有兩種力量之環,但是我們只用其中之一創造了這
世界。這個力量之環便是理性,在我們生下後不久便鉤住了我們。它的同伴是言語,它們一
起造成並維持了這世界。

“所以,基本上,你的理性所想維持的世界是一個由描述所創造的世界,它具有神聖
而不可侵犯的規則,理性加以接受並是它的保護者。”

“明晰生物的秘密在於,他們擁有另一個從未使用過的力量之環,也就是意願。巫師
的策略也像普通人的策略,兩者都有一個描述。普通人用理性來支持他們的描述,巫師則
用意願支持他們的描述。兩種描述都有可知覺的規則,但是巫師的優勢是,意願要比理性
更具有包容力。”

“現在我能給你的建議是,從現在起,你要讓自己去知覺出這個世界是由你的理性造
成的還是由你的意願造成的。我覺得這是把你的日常世界當成挑戰、用來聚集個人力量達到
完整自我的唯一方法。”

“也許下一次你來的時候你會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了。無論如何,要等你能感覺到一種
內在的聲音指引著你,就像今天你在水邊時一樣。如果你以其他狀況前來,那將會是浪費
時間,同時對你有害無益。”

我說如果要我等待內在的聲音,我可能永遠也不會來看他們了。

“你會很驚訝,當一個人面對絕境時會有什麼樣驚人的表現,”他說。

他站起來,拿起一捆木柴。他把半根木柴丟人火爐中,火爐在地面上投射出黃色的火光
然後他熄掉油燈,蹲在他的帽子前,他的帽子仍然蓋著他畫的圖案。

他命令我安靜坐著,停頓內在對話,注視他的帽子。我努力了一會兒,然後我感覺飄
浮起來,像是從懸崖上落下,沒有東西支撐著我,我仿佛不是坐在地上,也沒有了身體。

唐望拿起他的帽子,在下面是一堆灰燼。我注視著灰燼,沒有思想。我感覺那堆灰燼旋
轉起來,我從我的肚子感覺到它,那灰燼似乎高了起來,然後它們開始飛舞飄揚。突然間,
唐哲那羅坐在我正前方。

這景象立刻使我產生了內在對話,我想我一定是睡著了。我開始急促喘氣,並試著睜
開眼睛,但是我的眼睛已經是睜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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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唐望告訴我站起來走動走動,我跳起來沖到前院去,唐望和唐哲那羅追著我,
唐望提著油燈。我喘不過氣來,我試著放鬆自己,像以前一樣面對西方原地跑步,舉起手
開始呼吸。唐望來到我身邊,說這些動作只適合在日出日落時做。

唐哲那羅大叫說現在對我而言已經是日出了,他們都開始大笑。唐哲那羅跑到樹叢邊 ,
然後又彈回前院中,仿佛他身上綁了一條巨大的橡皮筋。他重複這個動作三四次,然後來
到我身邊。唐望一直盯著我,笑得像個小孩。

他們交換了一下狡猾的眼神,唐望對唐哲那羅大聲說我的理性十分危險:如果不去寬
慰它,它可能會殺了我。

“看在老天的份兒上!”唐哲那羅吼道,“舒慰他的理性!”

他們跳上跳下地大笑,像兩個小孩。

唐望讓我坐在油燈下,然後把我的筆記本遞給我。

“今晚我們的確開了你的玩笑,”他像在安慰我,“不要害怕,哲那羅是躲在我的帽
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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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Tonal(理性世界)與 Nagual(直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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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著革新大道(PaseodeaReforma)朝市中心走,我有點兒累,墨西哥市的海拔高度
一定對我產生了影響。我本來可以坐巴士或計程車,但是不知為何,雖然疲倦,我仍然選
擇走路。這時是星期天下午,交通不算擁擠,但是巴士及卡車柴油引擎的濃煙使市中心的
狹窄街道看起來像濃霧彌漫的峽谷。

我走到蘇卡拉區時,注意到墨西哥市的大教堂要比上次看來更歪斜了。我朝那巨大的
牆壁走了幾步,頭腦中生出了幸災樂禍的念頭(譯注:當時墨西哥市大教堂年久失修,因
此傾斜不正)。

我從那裏走向拉瓜尼拉集市,並沒有明確的目標。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但步伐堅定。我
沒有特別注視任何事物,結果走到一個賣古幣及舊書的攤子上。

“哈羅,哈羅!看看誰在這裏!”有人說道,並輕拍我的肩膀。

這聲音和觸碰嚇了我一跳,我立刻轉向右側。我的嘴巴吃驚地張開著,那個對我說話
的人是唐望。

“老天,唐望!”我叫道,一陣寒顫從頭傳到腳,“你在這裏做什麼?”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像回音般地回答。

我告訴他我將在城中待一兩天,然後才準備進入墨西哥中部的山區去找他。

“好吧,那麼我可以說,我從山中出來找你,”他微笑道。

他拍了我肩膀幾下,似乎很高興見到我。然後,他把手放在背後,挺起胸膛,問我喜
不喜歡他的裝束,這時候我才發現他穿著一套西裝。此事的荒謬如雷般擊中了我,我呆若
木雞。

“你喜歡我的 tocuche 嗎?”他笑著說。

他用了西班牙的俚語 tocuche 來代替正式的西班牙文中的西裝 traje。

“今天我穿了西裝,”他似乎感到需要解釋,然後他指著我張大的嘴巴說:“閉起
來!閉起來!”

我恍惚地笑著。他注意到我的困惑,於是笑著轉動身子,讓我能從各種角度看他。他的
衣飾令人難以置信,一套淡褐色帶有袖扣的西裝、褐色的皮鞋、白襯衫以及領帶!這使我想
知道他穿襪子沒有?

更奇怪的是有一種令人瘋狂的感覺。當唐望拍我肩膀我轉身看他時,我以為我看見他
穿著他的哢嘰褲、襯衫、草鞋及草帽。後來,當他使我注意到他的服飾時,我把注意力集中
在細節上,他的整個衣飾才變得固定下來,仿佛是我的思想創造出來的。我的嘴巴是我全
身最受震撼的地方,我無法閉上它。唐望輕輕摸我的下巴,好像要幫我閉上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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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確開始有雙下巴了,”他說,然後咯咯地笑起來。

我發現他也沒戴帽子,他的白色短髮梳向右邊。他看起來像個墨西哥老紳士,一個穿
著完美的城市人。

我告訴他,在這裏碰到他實在讓我不知所措,我必須坐下來。他非常諒解,建議我們
去附近的公園。

我們沉默地走了幾條街,然後到達蓋裏伯帝廣場,一處讓街頭音樂家表演的地方,算
是個音樂家的求職中心。

唐望與我在廣場上散步,置身在一群群的旁觀者與遊客中。一會兒他停下來,靠著牆
拉扯褲腿,我看到他穿著淺褐色的襪子。我要他告訴我這身神秘打扮的用意,他含混地回
答說他必須穿一套西裝,我以後會知道理由的。

看到唐望穿西裝,對我來說是如此怪異,以至我的情緒幾乎激動得無法控制。我好幾
個月沒見到他了,與他談話是我最想要做的事,但是目前的情況很不對勁兒,我的注意力
無法集中。唐望一定是覺察到了我的焦慮,於是建議我們走到附近較安靜的阿拉米達公園。

那個公園裏沒有什麼人,我們很快就找到空長椅坐了下來。我的緊張被一種不自在所
取代,我不敢看唐望。

一陣不安的沉默之後,我仍不敢看他,但還是對他說了那內在的聲音終於驅使我來尋
找他。我在他屋子所見識到的驚人事件深深影響了我的生活,我必須跟他談談。

他不耐煩地做了個手勢,說他的原則是絕不浪費時間在過去上。

“現在重要的是你已經完成了我的建議,”他說,“你把你的日常生活當成了挑戰。
證據是你已儲存了足夠的個人力量,毫無困難地找到我,我就出現在你應該出現的地
點。”

“我很懷疑這是否真是我的功勞,”我說。

“我在等你,結果你出現了,”他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也是任何戰士僅需要知
道的。”

“現在我找到了你,會發生什麼事呢?”

“至少,”他說,“我們不會講你的理論的困境;那些經驗是屬於其他的時間與情
況。正確地說,它們只是一條無止境的長梯上的幾個階罷了。若是強調它們,對於目前發生
的事就會分心,戰士可不能如此浪費他的精神。”

我無法克制地想要抱怨。我並不是厭惡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但我渴望安慰與同情。唐望
似乎知道我的心情,仿佛我告訴了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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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成為戰士,才能承受得起知識的道路,”他說,“一個戰士不會為任何事抱怨
或後悔。他的生活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挑戰,而挑戰沒有好壞之分,挑戰就是挑戰。”

他的口氣冷漠而嚴肅,但是他的笑容溫暖而迷人。

“現在你在這裏,我們將要等待一個徵兆。”他說。

“什麼樣的徵兆?”我問。

“我們需要知道你的力量是否可以獨立自主,”他說,“上次它很悲慘地用完了;這
次,你的個人生活狀況表面上似乎給予你足夠的力量來面對巫師的解釋。”

“你有沒有可能告訴我呢?”我問。

“這要看你的個人力量,”他說,“就像一是戰士的‘做’或‘不做’,個人力量是
唯一重要的事物。目前為止,我可以說你做得很好。”(譯注:“不做”是一種巫術上用來
打破固有習慣描述的技巧,出現於《前往依斯特蘭的旅程》,其中內涵頗似東方思想中
的“無為”。)

短暫的沉默後,他似乎為了改變話題,站起來指著自己的西裝。

“我為了你穿上我的西裝,”他神秘兮兮地說,“這套西裝是我的挑戰。”看看我穿
得多帥!嗯?瀟灑自如!”

唐望穿著西服的確非常優雅,我只能想到我祖父所穿的厚法蘭絨外套,他看起來總是
不太自然,而相反,唐望卻是這麼自在。

“你以為我穿西裝顯得自然是很容易的嗎?”唐望問。一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從他的外表及行為看來,穿西裝對他而言是天下最容易的
事。“穿著西裝是我的一項挑戰,”他說,“就像要你去穿草鞋和披風一樣的困難。但是你
從來不需要去接受這項挑戰。我的情況不一樣,我是個印第安人。”,

我們互相看著,他抬起眉,沉默地徵求我的意見。

“普通人與戰士之間的基本差別是,戰士把一切事物都當成挑戰,”他繼續說,“而
普通人把事情當成上天的恩賜或災禍。今天你在這裏,表示你已經發生了改變,開始成為
一個戰士了。”

他的凝視使我緊張,我想要站起來走走,但是他叫我坐下。

“你將要坐在這裏而不焦躁,直到事情結束,”他專斷地說,“我們在等待一個徵
兆;若是沒有它,我們不能進行。因為你找到我還不夠,就像那天在沙漠中你找到哲那羅
也是不夠的。你的力量必須能夠自己發揮作用,給我們一個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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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要什麼?”我說。

“我看見某種事物潛伏在這個公園中,”他說。

“是同盟嗎?”我問。

“不是。所以,我們必須坐在這裏,弄清楚你的力量所要顯示的徵兆是什麼。”

然後他要我詳細報告我如何實行了他與唐哲那羅對於我的日常人際關係的建議,我感
到有點兒難為情。他安慰我說,我的個人生活並不是秘密的,因為其中包括了一件他與唐
哲那羅所安排的巫術任務。我開玩笑說,我的生活被這件巫術任務給毀了,要維持日常世
界的生活變得非常困難。

我說了許久,唐望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不停地拍打他的大腿,這個姿勢雖然我已
看過無數次,但是發生在一條西裝褲上實在有點兒怪異。我充滿了擔優,不得不表示出來。

“你的西裝要比你所做過的任何事都來得嚇人,”我說。

“你會習慣的,”他說,“戰士必須要流暢自在、和諧地與周邊世界一同轉變,不管
是理性的,或是意願的世界。”

“這種轉變中最危險的時候是當戰士發現世界既不是理性也不是意願時。據我所知,
要成功地度過這段危險轉變期,唯一的方法是他仿佛相信這世界似地繼續保持行動。也就
是說,戰士的秘密是他不相信地相信。但是戰士顯然不能只說他相信就算了,那樣太容易
了。如果只是相信,會使他不去檢視他的處境;當戰士必須要相信時,他當成一項選擇,
當成他最熱愛的表現。戰士不只是去相信,戰士必須相信(HavingtoBelieve)。”

他凝視著我,我忙著寫筆記,保持沉默。我不能說我明白其中的差別,但我不想去爭
論或發問。我想要思索他的話,但是我的心思隨著我的視線四處漫遊。在我們身後是一條大
街,一大隊長龍一般的汽車與巴士在按著喇叭。在公園的邊緣,大概 20 米之外、剛好與我們
的長椅成一直線方向的地方,有七個人圍成一圈,其中包括三個穿淺灰色制服的員警。他
們站在一個躺在草地上的人身邊,那人似乎是喝醉了或者生病了。

我瞥向唐望,他也在看那個人。

我告訴他,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我實在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

“我不想再問任何問題了,”我說,“但如果我不發問,我就無法理解。不發問對我
實在不太正常。”

“拜託,請保持正常,不用客氣,”他故作正經道。

我說我不明白相信與必須相信之間的不同,對我而言,兩者是一樣的。要去分別它
們,就像是要去分割頭髮一樣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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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記得你告訴過我的那個故事,關於你的朋友和她的貓?”他隨意問道。

他抬頭看著天空,背靠向長椅,伸直他的腿。他把手放在頭後面,繃緊他的全身肌
肉,就像平常一樣,他的骨頭劈啪作響。

他所指的故事是我告訴他的,關於我的一位朋友在洗衣店的烘乾機中發現了兩隻半死
的小貓。她救活了它們,細心照顧、餵養成兩隻大貓,一隻黑色,一隻紅色。

兩年之後她賣了房子,她無法帶它們走,又無法為它們找到新家。在這種情況下,她
只好把它們帶到動物醫院去,讓它們安息。

我幫她送這兩隻貓。它們從未坐過車,她努力安撫它們,但它們抓她、咬她,尤其是那
只紅色的叫麥斯的貓。當我們抵達醫院後,她先帶黑貓進去。她抱著黑貓,沒說一句話便下
了車。那黑貓與她玩耍,輕輕用爪搔著她,她推開醫院大門,走了進去。‘我瞥著麥斯,它
在後座。我的頭的動作一定是嚇著了它,它馬上躲到駕駛座下面。我把座位滑到後面。我不
敢伸手去抓它,怕它會咬傷我。它躲在車地板的一處凹下的地方,顯得十分激動,呼吸急
促。它看著我,我們目光相遇,一種強烈的感覺佔據了我,控制了我的身體。那是強烈的憂
鬱與絕望,也許還有對我所參與的這個行動的愧疚。

我覺得必須向麥斯解釋,這一切都是我朋友的決定,我只是幫忙。那只貓注視著我,
仿佛它明白我的話。

我看看她是否回來了,我可以透過玻璃窗看見她在與接待員說話。我的身體感到一陣
奇怪的衝動,我自動打開了車門。

“跑,麥斯,跑!”我對貓說。

它跳出車子,沖到街對面,身子緊貼著地,就像一隻真正的野獸。街對面是空的,沒
有車子停頓,我可以看見麥斯沿著街角跑著,它抵達了一條大街彎角,然後跳進排水孔,
進人下水道中。

我的朋友回來了,我告訴她麥斯走了。她上了車,我們開車離去,沒有說半句話。

接下來的幾個月中,這件事對我成為一個象徵。我想像我似乎在麥斯跳卞車前望我的
眼睛中看到奇異的光芒。我相信,在那一刹那間,那只肥胖無能的寵物變成了真正的貓。

我曾告訴唐望,我相信,當麥斯跑過街道跳人下水道時,它的“貓的精神”是完美無
缺的。也許在它的一生中,它的“貓性”從未如此明顯過。這件事在我腦中留下不可磨滅的
印象。

我把這故事告訴我所有的朋友,經過一再復述後,我對那只貓的認同讓我感到得意。
我把自己想像成麥斯,在許多方面都屈服於軟弱;但我也無法不去想,也許有一天“人的
精神”會取代我的一切,就像“貓的精神”取代了麥斯臃腫無用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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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喜歡這個故事,並表示說,要讓人的精神奔放出來接管,並不是很困難;但是要
維持住,則只有戰士才能做到。

“那個貓的故事怎麼樣?”我問。

“你告訴過我,你相信你會抓住你的機會,就像麥斯,”他說。

“我是這麼想。”

“我所要告訴你的是,作為一個戰士,你不能只是如此相信就算了。對於麥斯而言,
必須相信是指你也接受別的事實,譬如說,它的逃脫也許只是一次無用的發作。它也許在
跳人下水道時就跌死了,或者淹死了,餓死了,被老鼠吃了。戰士會考慮所有這些可能
性,然後根據他最深的偏愛來選擇他所要相信的。”

“做個戰士,你要必須相信。麥斯做到了,它不僅逃脫了,同時繼續保持了它的力量。
你必須如此相信,不妨說,沒有這個相信,你就是一無所有。”

兩者的差別變得明顯了,我想我的確選擇相信麥斯活了下來,雖然知道它曾過了一輩
子柔弱縱容的生活。

“相信是一種執著,”唐望繼續說,“必須相信則不同。以此事為例,力量給了你輝
煌的一課,可是你只利用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你要必須相信,你必須利用到整個件事。”

“我明白了,”我說。

我的思想清楚無比,能夠毫無困難地把握他的觀念。

“恐怕你還是不明白,”他說,幾乎像在耳語。

他凝視著我。我承受著他的目光。

“另外一隻貓呢?”他問道。

“嗯?另外一隻貓?”我不由自主地重複。

我忘了另外一隻貓,我的象徵都圍繞在麥斯身上,另外一隻貓對我並不重要。

“但要它重要啊!”唐望聽完我的話後叫道,“必須相信意味著你必須同時算上另外
一隻貓,那只舔著將斷送自己生命的手的貓,那只充滿信任地步人死亡的貓,滿懷著它的
貓的判斷。”

“你以為你像麥斯,因此你忘了另外一隻貓,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必須相信是表
示你必須考慮到一切。在確定你像麥斯之前,你必須考慮到你可能像另外一隻貓。在逃生與
抓住機會之外,你也可能會快樂地走向死亡,滿懷著你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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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悲哀,也許是我自己感到悲哀。我們沉默地坐了許久,我從未想
到我也許會像另外一隻貓,這個想法令我十分沮喪。

一陣輕微的噪音騷動把我的心思打斷,員警正在馭散那個躺在草地上的人四周的圍觀
者。有人用一件夾克折成枕頭給那人墊著。他頭朝向東方,從我坐的地方可以看到他雙眼是
睜開的。

唐望歎了一口氣。

“多麼爛燦的下午,”他說,望著天空。

“我不喜歡墨西哥市,”我說。

·“為什麼呢?”

“我討厭煙霧。”

他有節奏地點著頭,好像同意我的話。

“我寧願與你在沙漠中,或在山中,”我說。

“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這麼說,”他說。

“我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用意,唐望。”

“這我們都知道,但是你的用意為何並不重要。一個戰士或普通人都不可能希望自己
身在別處,戰士是因為他生活於挑戰中,普通人是因為他不知道死亡會在什麼地方抓住
他。”

“看看躺在草地上的那個人,你認為他有什麼不對勁兒?”

“他不是喝醉了就是生病了,”我說。

“他快死了!”唐望極確定地說,“當我們坐在這裏時,我瞥見了他的死亡在他身上
打轉。這就是為什麼我告訴你不能站起來,不管下雨或天晴在事情結束之前,你都不能離
開這張長椅。這就是我們在等待的徵兆。現在是下午了,夕陽即將西沉,現在是你的力量時
分。看!這個男人畫面是特別為我們安排的。”

他指出,從我們坐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個男人,一群旁觀者站在另外一邊圍成半
圓。

看到那男人躺在草地上,開始使我感到困擾。他身材削瘦,膚色黝黑,仍然很年輕。黑
髮短而捲曲,他的襯衫扣子開著,露出胸膛,他穿著一件橘紅色的長袖毛背心,肘部都磨
破了,他還穿著一條破舊的褲子。他的鞋子的顏色已無法辨認,而且沒有系鞋帶。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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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我看不出來他是否在呼吸。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地如唐望所說那樣瀕臨死亡,或者唐
望只是用這件事來發表談話。我過去的經驗告訴我,他總有辦法使一切事物配合他的神秘
計畫。

一陣沉默後,我轉頭看他,他閉著眼睛。他開始說話,但眼睛沒有睜開。

“那個人現在就要死了,”他說,“但是你不相信,對不對?”

他睜開眼睛瞪了我一秒鐘,他的注視如此犀利,我受到了震撼。

“不,我不相信,”我說。

我真地覺得這整件事太容易了。我們來到一個公園坐下來,然後一個人就死在我們面
前,像是在看一場戲似的。

“這個世界會自己配合自己,”唐望聽了我的懷疑後說,“這不是在演戲,這是一個
徵兆,一次力量的行動。”

“理性所構成的世界會使這一切成為發生在我們旅途中無關緊要的事件。我們稍停片
刻觀看,然後便朝更重要的事物前進。我們只能說,一個人躺在草地上,也許是喝醉了。

“意願所構成的世界會使這一切成為力量的行動,供我們看見。我們會看見死亡繞著
那人旋轉,把它的爪子深深插人他的明晰纖維中。我們會看見那些明晰纖維逐漸失去韌
性,一根根地消失。

“這是我們明晰生物可選擇的兩種可能性。你正處於中間地帶,仍然希望一切是在理
性的法則中。但是,你又如何能不顧這個事實:是你的個人力量召集了這個徵兆?你在我
等待你的地方找到我,你只是撞上了我,沒有思考、計畫或刻意使用你的理性。然後我們來
到這個公園,我們坐下來等待一個徵兆。我們注意到那個人,我們以各自的方式注意到
他,你用你的理性,我用我的意願。

“那個瀕死的人是力量隨時提供給戰士的機會公分立方體(cubecentimeterofchance)。
戰士 的藝 術是 永遠 保持 一流 暢自 在, 好摘 取這 個機 會立 方體 。我 已經 摘取 了它 ,你
呢?”(譯注:機會公分立方體是唐望用來形容機會稍縱即逝、難以把握的比喻。)

我無法回答,我開始覺察到自己內在的極大裂縫,有一會兒我能夠認知到他所說的兩
個世界。

“多麼奇特的徵兆啊!”他繼續說,“而且完全是為了你。力量在向你顯示,死亡是
必須相信中不可缺少的元素。缺乏死亡的覺察,事物就會變得平凡、無足輕重;只因為死亡
在潛獵我們,世界才會是深不可測的神秘。力量向你顯示了這一切,我所做的只是強調了
這個徵兆的細節,使你能明白它的方向。但是在這過程中,我也向你顯示了我今天對你所
說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必須相信的,因為它們是我內心最深處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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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我們彼此凝視了一會兒。

“我想起了一首你曾經念給我聽的詩,”他說,移開視線,“關於一個人發誓要死在
巴黎的,它怎麼念?”

那首詩是塞察·瓦裏歐(CesarVallejo)的《黑石上的白石》。它的前兩段我曾經應唐望之
請對他念過無數次。

我將死在巴黎,天下著雨

在我已經記得的一天

我將死在巴黎,我不會逃避

也許是在秋天,一個星期四,就像今天

那將會是一個星期四,因為今天

我寫下這幾行字的星期四

我從骨髓中感覺到了那變化

在我所有的旅程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

看到自己如此孤獨。

這首詩帶給我一種不可言傳的憂鬱。

唐望輕聲說,他必須相信那個瀕死的人有足夠的個人力量選擇了墨西哥市的大街做為
他死亡的地方。

“我們又要回到那兩隻貓的故事上,”他說,“我們必須相信麥斯覺察了潛獵它的死
亡,就像那個人一樣,至少有足夠的力量選擇了自己的臨終之處。但是還有另外一隻貓,
就像還有其他人,在一間簡陋的房間中孤獨地望著牆壁和天花板,死亡降臨時他們都一無
所知。”

“相對而言,那個人死在他所生活的大街之上,三個員警作為他的護衛。當他漸漸消
逝之前,他的目光會最後一次抓住街上商店的燈光、汽車、樹木以及四周往來的人潮。他的
耳朵會最後一次充滿了交通的噪音和男男女女交談的聲音。”

“所以你可以知道,若是缺乏對死亡的覺察,就沒有力量,也沒有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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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視著那個男人許久,他一動也不動。也許他已經死了,但我的懷疑已不再重要。唐
望是對的,必須相信這個世界的神秘與深不可測,是一個戰士內心最深處的偏愛,缺乏這
個,戰士就一無所有。tonal 島

第二天中午,唐望與我在同一個公園會面,他仍穿著他的褐色西裝。我們坐在長椅
上,他脫下外套,仔細疊好,神情卻是極不在乎的模樣。他的輕鬆中帶著講究,但卻是十
分自然的。我發現自己瞪著他,他似乎覺察到他所顯現的矛盾作風,他笑了笑,拉直領帶。
他穿著一件非常合身的襯衫。

“我仍穿著西裝,因為我要告訴你非常重要的事,”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你昨天表
現十分不錯,現在該看看最後的結果了。”

他停頓了許久似乎準備要發表一番話。我的胃部產生奇怪的感覺,我第一個想法是他
準備要告訴我巫師的解釋。他站起來在我面前踱步。仿佛是要說出他想講的話會有困難。

“讓我們到街對面的餐廳去吃點兒東西吧,”他終於說。

他拿起外套,在穿上之前讓我看看這件外套的襯裏。

“這是訂做的,”他微笑著說,仿佛他很驕傲、很在意。

“我要你注意到它,否則你不會去注意,而注意到它是非常重要的。你只有在你認為
應該注意時才會注意事情,但是戰士的條件是隨時都注意到一切事物。”

“我的西裝及所有這些行頭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那代表了我的生活狀況,或者說,我
的完整自我兩部分中的一部分狀況。對於這一話題,我們以前曾暫時擱置,現在我覺得是
談它的時候了,但是要正確地進行,否則不會產生任何意義。我要用我的西裝給你第一個
線索,我想它做到了。現在是談論的時候,因為這個題目若缺乏言語是不可能做到完全的
瞭解。”

“什麼題目,唐望?”

“自我的完整,”他說。

他突然站起來,帶我到對街一家大旅館的餐廳中。一個看起來頗不友善的女領位員領
我們去了位於後面角落的桌子,顯然,較好的桌子是靠窗戶的。

我告訴唐望,那女人使我想起在亞利桑那州的一家餐廳的女招待。唐望和我有一次去
用餐,她在給我們功能表之前先問我們是否有錢。

“我同樣一點兒也不怪這個可憐的女人,”唐望說,仿佛很同情她,“她像那一位一
樣害怕墨西哥人。”

他輕聲笑著,附近桌子的客人轉過頭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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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說那女領位員自己不曉得、但是她給了我們這裏最好的位子。我們可以盡情談話,
我也可以寫個痛快。

我把筆記本從口袋裏拿出來放在桌上時,侍者也晃了過來。他似乎心情也不好,帶著
挑釁的神情站在一旁。

唐望開始為他自己點了一道非常精緻的菜。他沒有看菜單,仿佛他已經都耳熟能詳了。
那侍者出現得太突然,我毫無準備,來不及看菜單,於是我就說我也要相同的。

唐望在我耳邊悄悄說:“我打賭他們沒有我要的東西。”

他伸直手腳,叫我放鬆,坐得舒服些,因為那道菜將要花永遠的時間去準備。

“你正抵達一處非常激烈的關口,”他說,“或許是最後一個,但也可能是最難理解
的一個。今天我準備要告訴你的某些事也許永遠不會清楚,它們本來就不是應該清楚的,
所以不要覺得丟臉或喪氣。在進人巫術世界時,我們都是愚蠢的生物,而進入巫術世界並
不擔保我們會改變,我們之中有些人到最後都還是一樣愚蠢。”

我喜歡他把自己也包括在愚人之中。我知道他如此做不是出於仁慈,而是當成教導的
手段。

“如果你聽不懂我所要說的,不要大驚小怪,”他繼續說,“要考慮你自己的限度,
我怕你會敲破頭想去弄清楚。不要這樣!我所要說的只是用來指出一個方向。”

我突然感到一陣擔優,唐望的警告使我產生一連串的猜測。他曾經在其他場合給予我
類似的警告,而每次他如此做之後,他所警告的都會具有非常強烈的效果。

“你這麼對我說話總會使我非常緊張。”我說。

“我知道,”他平靜地回答,“我故意要使你坐立不安。我需要你的注意力,毫無保
留的注意力。”

他停下來望著我,我緊張而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我知道他在盡可能地製造戲劇化的效
果。

“我告訴你這些話,不是為了製造效果,”他說,仿佛讀到我的想法,“我只是要給
你時間做適當的調整。”

這個時候,那侍者冒出來宣佈說他們沒有我們點的食物。唐望大笑起來,然後點了玉
米餅與豆子。侍者輕蔑地冷笑說他們不提供這樣的食物,要我們最好點牛排或雞肉。最後我
們點了一些湯。

我們安靜地喝湯。我不喜歡這些湯,沒有喝完,但唐望喝光了他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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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上我的西裝,”他突然說,“是為了告訴你某些事。這些事你已經知道,但必
須加以澄清才能變得有效。我等到現在,是因為哲那羅覺得,你不僅必須自願踏上知識的
道路,同時你的努力必須夠完美無缺,以使你有資格接受知識。你做得不錯,現在我將要
告訴你巫師的解釋。”

他又停下來,摸著下巴,並在嘴巴中玩弄舌頭,好像他在感覺自己的牙齒。

“我將要告訴你 tonal 與 nagualo”他說,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我。

這是我們交往以來他第一次提到這兩個字眼兒。我從人類學文獻關於中部墨西哥文化
的資料中大概知道它們的意義。tonal(音似“托那”)是被當成某種守護精靈,通常是只
動物,是小孩在出生時被賦予的,爾後終生都存在著緊密的關係。nagual(音似“那瓜”)
則是巫師變身成為的動物,或者是用來稱呼具有如此變身能力的巫師。

“這是我的 tonal."唐望說,摸著他的胸部。

“你的西裝嗎?”

“不是,我的本人。”

他拍著他的胸部、大腿及腳部。

“我的 tonal 是所有這些。”

他解釋說,每一個人都有兩部分,兩種分離的實體,相對立的兩部分在出生時開始作
用。一邊稱為 tonal,另一邊稱為 nagual。

我向他說明人類學家對於這兩個字眼兒的解釋,他讓我說完,沒有打岔。

“好吧,不管你以為你知道什麼,統統是胡說八道,”然後他說,“我能這麼斷定,
因為我所要告訴你關於 tonal 與 nagnal 的觀念,是你不可能聽說過的。隨便找個白癡都知道
你一無所知,因為要知道它們,你必須成為巫師,而你不是。或者你必須與一個巫師談過
它們,而你沒有。所以拋棄所有你以前聽過的,因為它們都不管用。”

“那只是一種看法罷了,”我說。

他誇張地揚起眉毛。

“你的看法提出得不是時候,”他說,“這次我需要你完全的注意力,因為我要介紹
你認識 tonal 與 nagual。巫師對這項知識具有獨特的興趣,我要說 tonal 與 nagual 是專屬於智
者的領域。對你而言這是最後的一道關口,用來完成所有我教導你的知識,因此我等到現
在才談論它們。”

"tonal 不是守護人類的動物,我寧願說我可以成為動物的守護者,但這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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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著眨眼。

“現在我要用你的字眼兒,”他說,“tonal 是社會化的產物。”

他笑了起來,我想他是在笑我的困惑表情。

"tonal,正確地說,是一個守護者,提供保護。可是這個守護者大部分時間卻成為一個
警衛。”

我塗著我的筆記本,因為我也試著要注意聽他的話。他笑了起來,摹仿我的緊張動
作。“tonal 是這個世界的組織者,”他繼續說,“也許描述它的最好方式是,說在它肩上
擔負著使這個世界的混亂變為正常的重責大任。巫師的想法並不牽強,我們身為人類,所
知及所做的一切都是 tonal 的工作。

“譬如說,現在,使我們對話產生意義的是 tonal。若是沒有它,就只會剩下奇怪的聲
音及扭曲的面孔,你不會明白我說的任何一個字。

tonal 是個守護者,保證著非常寶貴的東西——我們的存在。因此,tonal 的本性是非常


多疑善妒的。既然它所負責的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無怪乎它最後會改變,從一
個守護者變成一個警衛。”

他停下來問我是否理解,我立刻肯定地點點頭,他不相信地笑了笑。

“守護者是心胸寬大、善解人意的,”他解釋說,“而相反,警衛則自以為是、心胸狹
窄、專橫無理。我要說,我們每個人的 tonal 在它應該是個開明的守護者時,都被弄成一個專
制的警衛。”

我完全沒有聽進他的解釋。我雖然寫下了他所說的每一個詞,但我似乎陷入自己的內
在對話中。

“我實在難以理解你的觀念,”我說。

“如果你不堅持對自己說話,你就不會有問題,”他厲聲說。

他的話使我開始為自己解釋。一會兒之後,我終於控制住自己,對我的自我辯護向他
道歉。

他微笑著做了個手勢,似乎表示我的態度並沒有真正冒犯他。

"tonal 就是我們的一切,”他繼續說,“隨你選擇,任何有名稱的都是 tonal。由於


tonal 就是自身的產物,因此一切事物都是屬於 tonal 的範圍。”

我提醒他,他曾說 tonal 是社會化產物,這個字眼兒是我自己曾經對他使用過的,意思


是指人類社會化過程的最終結果。我指出,如果 tonal 是社會化產物,它就不可能是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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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因為環繞我們的這個世界不是社會化的產物。

唐望也提醒我,我的論點對他並不成立。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經強調過並沒有什麼一
般性的世界,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世界只是一個描述罷了。

"tonal 是我們所知道的一切,”他說,“我想這便足以使 tonal 成為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物。”

他停了一會兒,顯然在等待我的看法或問題,可是我都沒有。不過我感覺有義務發
問,於是努力去構思一個適當的問題,但我失敗了。我覺得他在開始時的警告可能妨礙了
我的問題,我感到一種很奇怪的麻木。我無法集中精神控制我的思想,事實上我毫無疑問
地知道我無法思考,我是不帶思考地知道這項事實,如果這也有可能的話。

我看著唐望,他正注視著我的身體正中。他移開了視線,我的思想立刻恢復清晰。

"tonal 是我們所知道的一切,”他慢慢地重複一遍,“那包括的不只是我們,而且是
我們世界中的一切。甚至可以說,tonal 是我們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我們從出生就開始培養它,我們吸進的第一口氣就是 tonal 的力量。因此可以說,一


個人與 tonal 從出生時便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這非常重要。tonal 開始于出生,結束於死亡。”

我想要回顧他所說的話。我張開了嘴想請他重複重點,但我驚訝地發現我說不出半個
字來。我經驗到一種奇怪的無能感,我的言語非常沉重,我控制不了它們。

我望著唐望,想讓他知道我無法說話。他又在凝視我的腹部。

他抬起眼睛,問我感覺如何。這時言語從我口中湧出,像蓋子被掀開似的。我告訴他我
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無法說話或思考,但是我的心智卻清晰無比。

“你的心智清晰無比?”他問。

我這時才明白,這種清晰與我的心智無關,而是指對世界的知覺。

“你在對我做什麼嗎,唐望?”我問。

“我在試著說服你,你的看法並不重要,”他說著就笑了起來。

“你是要我不再發問嗎?”

“不,不,問任何你想問的,只是不要分散你的注意力。”

我必須承認我被這些討論的深度所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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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不懂,唐望,你說 tonal 是一切事物,這是什麼意思?”我在停頓片刻後說。

"tonal 造成了這世界。”

"tonal 是造物主嗎?’,

唐望搔搔他的太陽穴。

"tonal 造成這世界,這只是為了方便言語的說法。它不能創造或改變任何事物,但它造
成了世界,因為它的功能是去判斷、評估和目擊。我說 tonal 造成這世界,因為它依照了
tonal 的規則來目擊與評估這世界。非常奇怪的是,tonal 是一個不創造任何東西的造物主;
換句話說,tonal 訂立了規則來瞭解這世界,因此可以說,它創造了這世界。”

他哼起一首流行的調子,用手指在椅子上打拍子。他的雙眼明亮,似乎在閃爍。他笑了
起來,搖搖頭。

“你沒有聽懂,”他微笑著說。

“我聽懂了,沒問題,”我說,但聽起來似乎缺乏說服力。

"tonal 是一座島嶼,”他解釋道,“最好的描述方式是,tonal 是這個。”

他的手掃過餐桌面。

“我們可以說 tonal 就像這個桌面,一座島嶼。在這座島上你可以擁有一切。事實上,


這座島就是世界。

“我們每個人都有個人的 tonal,在每個時代裏我們也有一個集體的 tonal,我們稱之為


時代的 tonal."

他指著餐廳中一排排的桌子。

“瞧!每一張桌子都有相同的形式、相同的設備,但是它們又有個別的差異。有些桌子
擺得較滿,上面有不同的食物、不同的餐具、不同的氣氛,但是我們必須承認餐廳中的桌子
都非常相似。tonal 也是如此。我們可以說時代的 tonal 使我們相似,就像餐廳的桌子一樣;
但是每張桌子又是獨特的個體,就像我們每個人的個人 tonal。重要的是,我們對於自己及
世界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在 tonal 之島上。明白我的話嗎?”

“如果 tonal 是我們對自己及世界所知道的一切,那麼,什麼是 nagual?”

“nagual 是我們之中完全被忽略的一部分。”

“請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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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gual 是我們之中無法描述的一部分,沒有字眼兒、沒有名稱、沒有感覺、沒有知
識。”

“這是矛盾的,唐望。對我而言,若是一件事物無法被感覺、描述或稱呼,它就不存
在。”

“這只對你而言是矛盾的。我警告過你,不要想撞破頭去瞭解它。”

“你能說 nagual 是心靈嗎?”

“不是,心靈是桌上的一樣物品,心靈是 tonal 的一部分。我們可以說心靈是辣醬。”

他拿起一瓶辣醬,放在我面前。

“nagual 是靈魂嗎?”

“不是,靈魂也在桌上,我們可以說靈魂是煙灰缸。”

“它是人的思想嗎?”

“不是,思想也在桌上,思想是餐具。”

他拿起一根叉子,放在辣醬與煙灰缸旁邊。

“它是一種聖靈附身嗎?還是天堂呢?”

“也不是。不管那是什麼,它也是 tonal 的一部分,不妨說是餐巾”

我繼續試著提供可能的描述:純粹的智性、超能力、能量、生命力、不朽、生命的原則,
對我提出的每一個名稱,他都在桌上找到相應的事物,最後,桌上所有的東西都堆成一
堆。

唐望似乎充分享受這一切。他咯咯笑著,搓著手等待我提出另一種可能性。

“nagual 是那至高的主宰,全能的上帝嗎?”我問。

“不是,上帝也在桌上。我們可以說,上帝是桌布。”

他開玩笑地作勢要抽起桌布,好堆到其他東西上。

“你莫非是說上帝並不存在嗎?”

“不,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說 nagual 不是上帝,因為上帝是我們個人 tonal 與時代


tonal 上的項目。如我所說的,tonal 是我們以為的世界,這當然包括了上帝。上帝並不比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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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al 的項目更為重要。”

“據我的瞭解,唐望,上帝就是一切。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不是,上帝只是你能想到的一切。正確地說,它只是島上的另一樣事物。上帝無法隨
意被目擊,它只能被談論。而相對來說 nagual 聽候戰士的差遣,它可以被目擊,但無法被
談論。”

“如果 nagual 不是我所提起的任何事物,”我說,“也許你可以告訴我它的位置,它


在哪里?”

唐望手一揮,指著桌子上方的空間,他的手仿佛在擦拭桌子上方一個想像的平面。

“nagual 在這裏,”他說,“這裏,環繞著 tonal 島,nagual 在這裏,力量盤旋之處。

“我們從出生之後,便覺察到我們都有兩部分。在出生時及之後一會兒,我們完全是
nagual。然後感覺到為了能夠生存,我們還需要另一半:而缺乏 tonal,使我們從一開始便有
一種不完全感。然後 tonal 開始發展,變得對我們的生存非常重要,以至遮蔽了 nagual 的光
芒,使之相形失色。從我們完全變成 tonal 之後,我們什麼都沒做,只是繼續增加那種與生
俱來的不完全感。這感覺不停地告訴我們,還需要另外一半才能完整。

“從我們完全成為 tonal 後,我們就開始配對。我們感覺到了我們的兩部分,但我們總


是以 tonal 的項目來代表它們。我們會說我們的兩部分是靈魂與肉體,精神與物質,善良與
罪惡,或是上帝與撒旦,然而我們從不明白,我們只是在配島上的東西,就像是拿咖啡來
配菜,麵包配玉米餅,辣醬配芥末。我告訴過你,我們都是奇怪的生物,我們會瘋狂得失
去控制,但相信自己十分有道理。”

唐望站起來對我發言,仿佛他是個演員。他指著我,搖頭晃腦地做了一番表演。

“人不是介於善惡之間,”他用誇張的演講聲調說,雙手各抓著鹽與胡椒瓶搖
著,“人的真正行動是介於消極與積極之間的。”

他丟下鹽與胡椒瓶,抓住刀與叉。

“你錯了!沒有什麼行動,”他說,仿佛在回答自己的間題,“人只有心靈!”他拿
起辣醬,高高舉起,然後又放下來。

“你可以看見,”他溫和地說,“我們可以輕易地用辣醬取代心靈,說人只是辣醬!
這樣做不會使我們顯得更瘋狂。”

“恐怕我沒有問對問題,”我說,“如果我問能在 tonal 島上方空間找到什麼東西,也


許我們會有較好的溝通。”

“這問題無法回答。如果我說,什麼都沒有,那只會使 nagual 成為 tonal 的一部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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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在島的上方,你會找到 nagual。”

“但是,當你稱它為 nagual 時,你不是也把它放在 tonal 島上嗎?”

“不是,我為它取名字,因為我想使你覺察到它。”

“好吧!但是覺察到它,正是使它成為我的 tonal 島上的新項目。”

“恐怕你還是不瞭解,我命名 tonal 與 nagnal,是為了使它們成為真正的配對,這就是


我所做的。”

他提醒我,有一次我為了向他解釋我對詞義的堅持,曾談起小孩子在尚未能掌握字義
之前,可能無法瞭解“父親”與“母親”之間的區別。他們也許會相信“父親”是意謂著
穿褲子的,“母親”則是穿裙子的,或者其他關於髮型、身材、衣著的不同。‘

“我們當然是在對我們的兩部分做同樣的事。我們覺察到另外還有一部分,但是當我
們試著去確定另外一部分時,tonal 便會取得指揮權。但對於一個指揮家而言,tonal 是太小
氣與善妒了。它狡猾地迷惑我們,迫使我們消除對於那真正的另一半 nagual 的任何一絲察
覺。”

6.Tonal 之日

我們離開餐廳時,我告訴唐望,他的警告是對的,他的觀念的確很難理解,任何理智
上的嘗試都無法適當地掌握他的解釋。我說,也許我該回旅館去讀我的筆記,這樣我的理
解或許會有所增進。他試著安慰我,說我只是在擔心言語。當他說話時,我突然感到一陣顫
抖,在那一刹那間,我感覺到我的內部的確有另一個未知的區域。

我把這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告訴了唐望,我的話顯然激起了他的好奇。我說我以前也有
過同樣的感覺,似乎像是突然一陣寂靜打斷了我意識的流動,並且總是先以一種身體的震
動出現,然後我感覺自己仿佛飄浮了起來。

我們朝市中心悠閒地走著,唐望要我告訴他這些寂靜的所有細節。我很難去形容它
們,只能說它們是忽然的遺忘,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耐心地指正我,他說我是一個細心的人、記憶力極佳、非常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我
想到那些奇怪的寂靜也許與停頓內在對話有關,但是我也在進行思考時產生過同樣的經
驗,它們似乎來自於一處我對之一無所知的獨立領域。

唐望拍著我的背,他十分高興地笑著。

“你終於開始進行真正的接觸了,”他說。

我請他解釋他的神秘言詞,但是他突然停止談話,示意我跟隨他去一個教堂前的小公
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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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就是我們散步的終點,”他說,然後坐到一張長椅上。“在這裏,我們擁有極
佳的視點可以觀察人群。有些人在街上行走,有些人到教堂中,我們可以看到所有的人。”

他指著一條商業大道及教堂門前的石子路。我們的長椅位於教堂與大街之間。

“這是我最喜歡的長椅,”他說,一邊撫摸著椅子的木條。

他對我眨眨眼,露出微笑。“它也喜歡我,因此沒有人坐在它上面。它知道我要來。”

“長椅知道你要來?”

“不!不是長椅,而是我的 nagual。”

“nagual 有知覺嗎?它能感覺到事物嗎?”

“當然可以,它能夠知覺到一切。這就是為什麼我對你的寂靜經驗感興趣。你稱為寂靜
的感覺就是 nagual,為了能談它,我們必須借用 tonal 島上的事物;因此最好不要去解釋它,
只單純地報告它的效果是比較適當的。”

我想要再多說一些那些奇怪感覺,但他噓我安靜。

“不要再說了,今天不是 nagual 的日子,今天是 tonal 之日。”他說,“我穿上我的西


裝,因為今天我完全是 tonal。”

他凝視著我。,我正準備告訴他,這個題目要比他向我解釋過的任何事都要難懂;他
似乎料到了我要說的。

“這的確很難懂,”他繼續說,“我知道,但想想,這是知識的最後一道關口,我所
教給你的最後階段。因此可以說,它包含了自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起我所提過的一切。”

我們沉默了許久。我覺得我必須等待他繼續解釋,但是我突然感到一陣擔優,急忙問
道:“tonal 與 nagual 是在我們內部嗎?”

他用銳利的目光看著我。

“很難回答的問題,”他說,“你會說它們是在我們內部,我自己會說它們不是,但
是我們倆都不對。你的時代 tonal 要求任何與你的感覺或思想有關的事物都發生於你的內
在;巫師 tonal 則相反,一切都發生於外部。誰是對的呢?沒有人,內在、外在,這都無關緊
要。”

我提出一個疑問,我說當他談到 tonal 與 nagual 時,聽起來好像還有第三者。一他說


tonal“迫使我們”去表現,我要他告訴我,是誰被 tonal 所迫使。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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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要解釋所有這些問題並不那麼簡單,”他說,“不管 tonal 的檢查站多麼精明,事實


是 nagual 會出現,然而它的出現總是十分隱晦。tonal 的偉大藝術是壓抑住 nagual 的任何痕
跡,即使它是以最明顯的方式出現在世界上,也不會引起注意。”

“引起誰的注意?”

他笑了,輕輕點著頭,我要求他回答。

"tonal 的注意,”他說,“我是特別在談它。我也許是繞圈子,但這不該使你驚訝或懊
惱,我警告過你,要理解我的話較困難。我會費這麼多力氣,是因為我的 tonal 覺察到它在
談它自己。換句話說,我的 tonal 必須使用它自己,才能瞭解我要你的 tonal 去瞭解的事物。
可以說,tonal 清楚地知道要談自己是多麼麻煩,便發明了‘我’、‘自己’等等字眼兒,
於是它可以跟其他 tonal 或跟它自己談它自己。”

“現在當我說 tonal 迫使我們做什麼時,並不表示有第三者。顯然它迫使它自己去遵守


自己的規定。”

“但是在某些場合裏,或某些特殊情況中,tonal 自己內在會感覺到還有另外的部分存
在。就像是從深處傳來的一種聲音,nagual 的聲音。你瞧,我們自我的完整是一種自然的狀
態 tonal 無法完全消除。有些時候,尤其在戰士的生活中,自我完整會變得明顯。在這些時
候,我們可以猜測或評估我們的真實狀態。”

“我關心你的那些顫動,因為那是 nagual 出現的方式。在那些時候,tonal 會開始覺察


自我的完整。那總是一種顫動,因為那種覺察會打斷我們的昏沉。我把那覺察稱為臨死之前
的完整。因為在死亡的時候,那真實的另一半 nagual,會開始完全發生作用。於是儲存在我
們手腳、胸腹、肩背之中的意識、回憶和知覺都會開始崩解擴散。就像一串無止盡的珠子項鏈
斷了線,失去了生命的聚集力,於是無止盡地散落。”

他看著我,目光平靜祥和,我感覺不安與愚蠢。

“自我的完整是件很麻煩的事,”他說,“我們只需要一小部分,便能完成生命中最
複雜的任務;但是當我們死亡時,我們都達到自我的完整。巫師便問道:如果我們死時自
我會完整,那麼,為何不在活著的時候自我完整呢?”

他用頭示意我去注視路過的人群。

“他們全是 tonal,”他說,“我準備挑出其中一些,讓你的 tonal 去評估他們。在這過


程中,你的 tonal 也會評估它自己。”

他指示我去注意從教堂中出來的兩個老婦人。她們在石階上站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小
心翼翼地往下走,每一階都休息片刻。

“仔細觀看那兩個女人,”他說,“但不要把她們看成人或者是與我們相似的面孔,
把她們看成 t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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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位婦人走下了石階,從她們走路的方式看那條碎石路都是大石頭,她們似乎隨時
會失去平衡而跌倒。她們手挽著手,相互用身體支持著對方。

“瞧她們!”唐望低聲說,“那兩個女人是你能找到的最悲慘的 tonal 的代表。”

我注意到,她們骨架瘦小,但身材臃腫,大概 50 歲出頭,一臉痛苦的表情,仿佛走下
石階用盡了她們全部的力氣。

她們走到我們前方,喘了幾口氣,然後停了下來。在石子路上還有一級階梯。

“慢點兒走,女士們,”唐望叫道,猛然站起。

老婦人們看著他,顯然被他突然的動作搞糊塗了。

“我的母親幾天前就在這裏摔裂了骨盆,”他說,沖過去幫助她們。

她們感激地道謝。他建議她們,如果不慎跌倒,要保持安靜躺在原地,等待救護車的
來臨。他的聲調真誠而令人信服,老婦人在她們胸前劃了劃十字。

唐望又坐了下來,他的眼睛閃亮,輕柔地說起來。

“那兩個女人並沒有那麼老,身體也沒有那麼弱,但她們已是老態龍鍾了。關於她們
的一切都使人悲哀,她們的衣著,她們的氣息,她們的態度,你想這是為什麼呢?”

“也許她們是生來如此,”我說。

“不,沒有人是生來如此的,是我們使自己如此的。那兩個女人的 tonal 軟弱而怯


懦。”

“我說過今天將是 tonal 之日,我的意思是今天我將特別強調它。我也說我穿上西裝是


為了這個目的。我要藉此向你顯示,一個戰士是以非常的特殊的態度對待他的 tonal。我指出
我的西裝是訂做的,今天我身上的一切都與我配合得十分完美。我不是要對你顯示我的虛
榮,而是要對你顯示我的戰士精神,我的戰士 tonal。”

“那兩個女人作為今天提供給你的頭一批 tonal 示範。如果你不照顧你的 tonal,生命對


你也可能如此悲慘。我把自己當成相反的示範,如果你能明白,我就不用再多說了。”

我突然感到不確定,要他說出我應該明白什麼。

我的口氣聽起來一定很絕望,他大聲笑了。

“看那個穿綠褲子與粉紅襯衫的年輕人,”唐望低聲說,指著站在我們前方的一個削
瘦黝黑的年輕人。他似乎猶豫著不知該去教堂還是去大街。他有兩次朝著教堂舉起手,似乎
在自言自語,準備舉步踏出。然後他一臉茫然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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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的那身穿著,”唐望低聲說,“瞧那雙鞋子!”

那年輕人的衣衫檻樓,鞋子破舊不堪。

“他顯然很窮,”我說。

“你只能告訴我這些嗎!”他問。

我舉出了許多理由來說明這年輕人的寒酸外表:不健康、走揹運、懶惰、不注意外表,
或者他可能剛從監獄裏出來。

唐望說我只是在推測,又說把人想成是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之下的犧牲品因而加以寬
恕,對這他可毫無興趣。

“也許他是個裝扮為混混的秘密情報員,”我開玩笑說。

那年輕人腳步不穩地朝大街走去。

“他不是假裝成混混,他就是個混混,”唐望說,“看他的身體是多麼虛弱,他的手
腳瘦弱,幾乎無法走路。沒有人能假裝成這個樣子。他很明顯地有什麼不對勁兒,但不是他
的環境,我必須再強調一次,我要你把那個人當成一個 tonal 來看。”

“要如何才能把人看成 tonal?”

“不要以是非善惡來判斷他,也不要認為他只是身不由己而寬恕他。換句話說,你必
須觀察一個人,但不要想他是無望的或無助的。“你完全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可以不帶責
難或寬恕地評判那個年輕人。”

“他酒喝得太多了,”我說。

我這句話說得毫無準備,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我甚至覺得有人站在我身後說出
了這句話,我不得不解釋說這句話只是我的另一個推測。

“這不一樣,”唐望說,“你的聲調中具有一種過去所缺乏的確信,你沒有說:‘也
許他是個酒鬼。”’

我感到難為情,雖然我知道為什麼。唐望笑了。

“你看見了那個人,”他說,“那就是看見,看見就像那樣,以極大的確信表達你的
看法,卻又不知為什麼。

“你知道那年輕人的 tonal 壞了,但你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必須承認我是有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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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對的,”唐望說,“他年輕與否並不重要,他就像那兩個老婦人一樣衰弱。年
輕一點兒也阻止不了 tonal 的墮落。”

“你認為造成那年輕人目前的狀況有許多原因,我發現只有一個原因,他的 tonal。並
不是因為他喝酒才使他的 tonal 衰弱;剛好相反,是他的 tonal 衰弱,因此他才會喝酒。這種
衰弱使他處於目前的狀況。但是,同樣的事情以不同的方式發生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你這樣不也是在寬恕他的行為,說都是他的 tonal 的緣故?”

“我是在提供一個你從未接觸過的解釋,這不是寬恕或責難。那年輕人的 tonal 虛弱而


又怯懦,但他不是唯一如此的,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如此。”

這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從我們面前經過,朝教堂走去。他穿著一件昂貴的深灰色
西裝,提著皮箱。他的襯衫領口敞開,領帶松著。他汗流浹背,由於皮膚蒼白,使汗濕更為
明顯。

“觀察他!”唐望命令我。

那個男人步伐小而沉重,他走路的姿勢有一種晃動的特徵。他沒有走上教堂,只是繞
過去,在拐彎處消失。

“沒有必要如此惡劣地對待自己的身體,”唐望以責備的口氣說,“但可悲的事實
是,我們所有人都精通於削弱自己的 tonal,我稱之為放縱。”

他把手放在我的筆記本上,不讓我再寫了。他的理由是,只要我寫筆記就無法專心。他
建議我放鬆,停頓內在對話,放開自己使之與所觀察的人融合在一起。

我要他解釋他所謂的“融合”是什麼意思。他說,那無法解釋,那是當你觀察別人
時,身體會感覺到的某種事物。然後他又加以澄清,說過去他稱這種過程為看見。先是達到
一種真正的寂靜,然後會從自己內在對外延伸出某種事物,與別人的身體,或任何知覺範
圍內的物件相接觸,然後融合。

這時候我想要再去寫筆記,但他阻止了我,並開始從經過的人群中挑出形形色色的男
人、女人以及小孩,年紀不一。唐望說他選擇的人的 tonal 可以被歸為同一大類,他讓我見識
到不同種類的放縱。

我記不得他所挑出來討論的每一個人。我抱怨說,如果讓我寫筆記,我至少可以描繪
出他所歸類的放縱典型。他似乎不願再重複,或者是他也記不得了。

他笑著說他也記不得了,因為在巫師的生活中,是 nagual 負責創造力。

他望著天空說己經很晚了,我們將要改變方向,不再尋找“虛弱的”tonal,而要開始
等待“正確的”tonal。他又說只有戰士才有“正確的” tonal,普通人最多只有“適宜
的”t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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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他拍著大腿笑了起來。

“看看是誰來了,”他說,用下巴指著前方,“仿佛是訂做的。”

我看見三個印第安男子走來。他們穿著短羊毛披肩、白色及膝的褲子、長袖白上衣、骯髒
破舊的草鞋,還有老式的草帽。他們各背著一個包袱。

唐望站起來迎接他們,對他們說話,他們似乎感到驚訝,圍住了他,對他微笑。他顯
然在和他們談我;他們三個都轉身對我微笑,他們站在約十二英尺之外。我仔細聽著,但
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唐望從口袋裏掏出一些鈔票給他們,他們很高興,緊張地移動著雙腳。我很喜歡他
們,他們看起來像小孩,都有細白的牙齒及溫和愉快的表情。其中看來最大的一個留著鬍
子,他的目光疲倦,但很溫和。他脫下帽子,朝長椅走來,其他人跟著他。他們一起向我致
意,我們握了手,唐望要我給他們一些錢。他們謝過我,一陣客氣的沉默後,他們向我們
告別。唐望回到長椅上坐下,我們目送他們消失在人群中。

我告訴唐望,不知為何,我十分喜歡他們。

“這並不奇怪,”他說,“你一定是感覺到他們的 tonal 十分適宜。的確是很適宜,只


是並不屬於我們的時代。”

“你也許覺得他們像小孩。他們的確是小孩,而那是十分艱苦的。我比你要更瞭解他
們,但我仍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悲哀。印第安人就像狗,他們一無所有,但那是他們的命
運本質,我就該感覺悲哀。當然,我的悲哀是我自己的一種放縱。”

“他們是從哪里來的,唐望?”

“從喜艾拉山脈中來。他們來這裏撞大運,他們是兄弟,想要成為商人。我告訴他們我
也來自喜艾拉山區,我自己是個商人,你是我的合夥人。我給他們錢是一項紀念品:戰士
應該隨時給予紀念品。他們無疑需要金錢,但是需要與否不應該成為給予紀念品的考慮條
件,重要的是一種感覺,我個人是被那三兄弟所感動。”

“印第安人是我們這時代的失敗者。他們的沒落開始於西班牙人的人侵。現在,在西班
牙人後裔的統治下,印第安人失去了一切。我們可以不誇張地說,印第安人喪失了他們的
tonal。”

“這是個比喻嗎,唐望?”

“不,這是事實。tonal 非常脆弱,它承受不了虐待。白人從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
不僅有系統地摧毀了印第安人時代的 tonal,也摧毀了每個印第安人個人的 tonal。我們可以
輕易地斷言,對於可憐的普通印第安人而言,白人的統治是不折不扣的地獄。但是矛盾的
是,對於另一種印第安人而言,卻是不折不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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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誰呢?哪一種印第安人?”

“巫師,對於巫師而言,大征服是畢生難得的挑戰。他們是唯一沒有被摧毀的,反而
對之加以適應,成為他們最終的優勢。”

“那怎麼可能,唐望?我的印象是西班牙人連一顆石頭都沒有放過。”

“可以這麼說,他們沒有放過在他們自己的 tonal 範圍之中的所有石頭。但是在印第安


人的環境中,有許多事情是白人無法理解甚至根本注意不到的。也許是巫師的運氣,或者
是他們的知識救了他們,在印第安人的時代 tonal 及個人 tonal 都被摧毀後,巫師發現他們
只剩下唯一未被碰觸的事物 nagual。換句話說,他們的 tonal 避難於他們的 nagual 之中。若是
沒有這種浩劫的狀況,這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今日的智者正是這種情況下的產物,他們
也是 nagual 終極的行家,因為他們完全孤獨地留在那裏。在那裏,白人從未進人過,事實
上,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這時感到必須要提出一個論點,我真心相信,在歐洲人的思想中,我們有他所謂的
nagual。我提出了超自我的觀念,也就是那永遠存在於我們思想、知覺與情感中的未知觀察
者。我向唐望解釋,個人可以通過超自我來知覺到或直覺到自我的存在,因為只有超自我
能夠在自身的知覺範圍內判斷或展現其中的真實。

唐望不為所動,他笑了笑。

“展現真實,”他說摹仿我說,“那是 tonal。”

我爭論說 tonal 也許是在意識經驗流之內的所謂實證性自我(EmpiricalEgo),而超我


則是在意識流之外。

“我猜是觀察著,”他嘲諷道。

“不錯,觀察自己,”我說。

“我聽到了你的話,”他說,“但是你什麼都沒說。nagual 不是經驗、直覺或意識,這
些字眼兒及你也許想說的一切都只是 tonal 島上的事物。而相對來說,nagual 只是效果。tonal
開始于出生,結束於死亡。但是 nagual 永遠存在,nagual 沒有界限。我說過 nagual 是力量盤
旋之處,但那只是一種暗示它的說法。由於它的效果,也許 nagual 該以力量來解釋最為適
當;也就是說,我的 nagual 在對你產生作用。”

“那怎麼可能,唐望?”

“你不會相信的,但沒有人知道這是如何做到的。我只知道我需要你全部的注意力,
於是我的 nagual 對你發生作用。我知道這些,因為我能夠目擊它的效果,但是我不知道它
是如何發生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想要繼續這個話題,我試圖發問,但他不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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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 nagual 負責創造力,”他終於目光銳利地注視著我說,“nagual 是我們內在


唯一能創造的一部分。”

他沉默地注視我,我感覺他正帶我進人一個我深深希望他說清楚的一題目中。他曾說
過 tonal 不創造任何事物,只要用來目擊與評估,我要他解釋我們為何能夠建造高樓大廈與
機器。

“那不是創造力,”他說,“那只是塑造。我們可以用雙手塑造一切,自己一人或與
其他 tonal 合作。一群 tonal 可以塑造出一切,像高樓大廈等等,如你所說的。”

“那什麼是創造?”

他凝視著我,擠擠他的眼睛,他輕聲笑了,高舉起右手,突然扭動手腕,仿佛他在轉
動一個門鈕。

“創造力是這個,”他說,把屈成碗狀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花了極長時間試圖把焦點集中在他手上。我感覺到似乎有一層透明的薄膜固定了我
的身體,我必須打破它才能把視線集中到他手上。

我努力到汗水都流進眼中。最後我聽到或感覺到啪的一聲,我的眼睛與頭恢復了自由。

在他右手上有一隻前所未見的奇怪老鼠。它看來像是大尾松鼠,但是它的尾巴像刺
渭,有很硬的針。

“摸摸它!”唐望輕聲說。

我立刻服從他的話,伸手輕摸它背上的軟毛。唐望把手移近些,接著我注意到一些事
使我緊張得痙攣起來。那只松鼠戴著一副眼鏡,而且有兩顆大門牙。

“它看來像個日本人,”我說,然後開始歇斯底里地大笑。

這時那松鼠開始在唐望的手中變大,在我的眼睛仍充滿著狂笑的眼淚時,那松鼠變得
巨大無比,可以說它大得超過了我的視線範圍,最後消失不見。這一切發生在一瞬間,我
仍然在狂笑中。當我再凝神注視時,或者說當我擦幹眼淚、集中焦點時,我看到的是唐望,
他坐在長椅上,而我正站在他面前,雖然我不記得我曾站起來。

有一會兒我的緊張幾乎無法控制。唐望平靜地站起來,強迫我坐下來,把我的下巴靠
在他的左手臂彎曲處,然後用右手手指敲打我的頭頂。這種感覺像是一陣電擊,我立刻平
靜下來。

我有許多問題要問,擔是我的言語無法表達這麼多思想,我清楚地感覺到我失去了對
聲帶的控制,但是我並不想說話。我背靠在長椅上,唐望強而有力地對我說,必須要振作
起來,停止放縱。我感到有點兒昏眩,他把我的筆記及鉛筆從地上檢起來交給我,強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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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我寫筆記。

我努力想說什麼,但是我再次清楚地感覺到那層透明薄膜又包住了我。我喘氣呻吟了
一會兒,而唐望在一旁笑著,直到我又聽到啪的一聲。

我立刻開始寫字,唐望開口說話,仿佛要我記錄。

“戰士的做法之一是,決不讓任何事影響他,”他說,“如此一來,就算是戰士看見
了魔鬼本人,他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戰士的控制必須是完美無缺的。”

他等我寫完後,笑著問我:“你全記下了嗎?”

我提議我們到餐館吃晚餐,我餓得要命。他說我們必須等待“正確的”tonal 出現。他又
嚴肅地說,如果“正確的”tonal 今天沒有出現,我們就必須一直等下去,直到它出現為
止。

“什麼是‘正確的’tonal?”我問。

“一個恰到好處的 tonal,平衡而且諧和。你今天應該要找到一個,或者說,你的力量
應該會帶來一個。”

“但是我要如何從其他 tonal 之中分辨出來呢?”

“不要在意,我會為你指出來。”

“它會像什麼?”

“很難說,這要看你,這是為你的示範,因此你自己會設立好條件。”

“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你的力量,你的 nagual 會做到的。

“大致地說,每個 tonal 都有兩部分,一個是較外在的部分,島嶼的邊緣與表面區域,


這部分與行動有關,也是較為粗糙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決定與判斷,tonal 的內在,比較
柔韌細緻,更為複雜。

“‘正確的’tonal 是這兩部分達到完美的平衡與諧和的 tonal。”

唐望停止說話。這時天已經很黑了,我記筆記都很困難,唐望叫我伸展四肢放輕鬆。他
說今天雖然很累,但是收穫豐富,他確信“正確的”tonal 會出現。

幾十個人走過去。我們在輕鬆的沉默中坐了約 15 分鐘,然後唐望突然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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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你成功了!看看是誰來了,一個女孩!”

他用下巴指著一個年輕女子,她正穿過公園,朝我們坐的長椅走來。唐望說那個年輕
女人是“正確的”tonal,如果她停下來與我們任何一個說話,那將是個驚人的徵兆,而我
們必須去實現她的任何希望。

雖然光線已足夠,但我仍無法清楚分辨那年輕女子的容貌。她走到我們前方幾尺遠,
然後瞧也沒瞧我們一眼走過去。唐望低聲命令我追上去跟她說話。

我追上她假裝問路。我靠得很近。她很年輕,也許有 20 歲,身高中等,身材標緻,非
常吸引人。她的眼睛清澈平靜,與我說話時面帶微笑。她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感覺,我非常
喜歡她,就像我喜歡那三個印第安人一樣。

我回到長椅處坐下來。

“她是個戰士嗎?”我問。

“不完全是,”唐望說,“你的力量還沒有強到可以帶來一個戰士。但她是個恰到好
處的‘適宜的’tonal,可以變成一個‘正確的’tonal。戰士就是從這些人中產生的。”

他的話使我十分好奇,我問他是否女人也能成為戰士。他看著我,顯然對我的問題感
到驚訝。

“當然可以,”他說,“而且她們甚至比男人更適合走上知識的道路。不過男人比較
有耐力。但是我要說,總而言之,女人要占一點點優勢。”

我說,我覺得很奇怪我們從未說過女性與他的知識之間的關係。

“你是個男人,”他說,“因此我與你談話時都是使用陽性的文法,如此而已,其餘
的對女性而言都是相同的。”

我想要再多問一些,但是他做手勢結束了這個話題。他站起來,天幾乎黑了,雲層尤
其深沉黑暗,不過有些雲邊仍稍顯橙紅。

“一天將盡時是最適合你的時間,”唐望說,“那個年輕女人出現在一天將盡時是一
個徵兆。我們談論的是 tonal,因此那是一個關於你的 tonal 的徵兆。”

“那徵兆有什麼意義呢?”

“它意味著你只剩下些許時間來完成你的安排。任何你將做下的安排都必須是最終的
安排,因為你沒有時間做新的安排了。你的安排必須現在就發生作用,否則就不算安排。”

“我勸你回家後檢查你的明晰纖維,確定它們是否夠堅固,你會需要它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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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將會發生在我身上,唐望?”

“幾年前你開始追尋力量,你忠實地完成了艱苦的學習,沒有匆忙慌張,你現在正在
這一天的邊緣。”

“這是什麼意思?”

“對於一個‘正確的’tonal 而言,tonal 島上的所有事物都是一項挑戰。也就是說,對


於戰士而言,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挑戰。而其中最偉大的挑戰便是他對力量的追尋。但力量
是來自於 nagual,當戰士發現他自己在一天將盡時,表示 nagual 的時分、戰士的力量時分已
近。”

“我仍然不理解這一切,唐望,是不是我快要死了?”

“如果你愚蠢的話,你就會,’,他尖刻地回答,“但是溫和地說,這表示你將要在
褲子中發抖。你追尋了力量,而這項追尋是無法逆轉的。我不會說你將要完成你的命運,因
為根本沒有什麼命運,我只能說你將要完成你的力量。徵兆十分清楚,那年輕女人在一天
將盡時來到你面前,你只剩下一點兒時間了,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在瑣事上。我
必須說,這是個很不錯的狀況,只有在我們面臨絕境、利刃懸頸時,我們才會有最佳的表
現。我個人認為,沒有什麼方式是比這個更好的方式。”

7.Tonal

星期三上午,我在 9 點 45 分離開旅館。我慢慢走著,花了 15 分鐘走到唐望和我預定會


面的地點。他挑選了革新大道上的一個角落,在五六條街之外的一家航空公司辦事處門口
見面。

我剛與一個朋友吃完早餐,他想陪我走,但我暗示說我要去見一個女孩子。我故意走
到航空公司對面的街道上,我隱約懷疑那個朋友在跟蹤我。他一直要我介紹他認識唐望,
我很怕回頭會發現他跟在身後。

我看見唐望在對街的一處書報攤前。我準備過街,但必須先停在中間的安全島上等待
車子通過,我不經意地轉身看看我的朋友是否在後面,而他就站在街角。他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擺擺手,仿佛在告訴我他實在是無法控制自己。我沖過街道,不讓他有時間趕上我。

唐望似乎覺察了我的處境,我到達他身邊時,他偷偷朝我身後投去一瞥。

“他來了,”他說,“我們最好走那條街道。”

他指著一條與革新大道成直角交會的街道,就在我們旁邊。我觀察四周,我從未走過
那條街,但兩天前我曾去過那家航空公司,我知道那辦公室的內部設置。它正位於兩條街
的交會點,在兩條街上各有一扇門,而兩扇門之間距離 10 到 12 英尺,其中有走道相通,
一個人可以輕易穿過辦公室,從一條街走到另一條街上。走道一邊是辦公桌,另一邊是圓
形的櫃檯。我在那辦公室的那天,裏面有許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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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趕快走,甚至想跑起來,但是唐望的步伐很輕鬆。我們走到另一條街道上,來
到航空辦事處的門口時,我不用回頭便知道我的朋友也穿越了革新大道,準備要拐人我們
目前所走的街道上。我望著唐望,希望他有辦法。他聳聳肩,我覺得十分懊惱,只想去揍我
朋友的鼻子一拳。我一定是歎了口氣,或者剛好吐氣,因為接下來我發現自己胸中的空氣
突然被唐望大力一推而全部擠出。唐望一定是推著我穿過了辦公室的門,我幾乎是飛進了
那個房間裏。唐望的大力一推是如此出乎意料,我的身體毫無抗拒的準備;我的驚恐融入
在那實際的一推中,我下意識地舉起雙手保護自己的臉,唐望的衝力使口水都從我的嘴角
飛了出來。在我沖進辦公室時,我感覺像在往下墜,我幾乎失去平衡,必須做出很大努力
才不至於跌倒。我轉了一兩圈,我的速度使四周變得模糊。

我隱約注意到有一群顧客在交涉生意,我感到極難為情。我知道每個人都看到我如此
滾進來,這樣出醜要比什麼都難堪。我腦中閃過一連串思想,我想我一定會摔個狗吃屎;
或者我會撞上一個顧客,也許一個老婦人會被我撞倒而受傷;或者更糟,另一扇通往大街
的玻璃門是關著的,我會撞破它。

我在昏眩中來到通往革新大道的開著的門口,走了出去。這時候我所關心的是,我要
冷靜地向右轉,朝市中心走去,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我確信唐望會跟上來,也許我的朋
友會繼續走在另外一條街道上。

我睜開眼睛,或者說,我把焦點集中在我面前的某物上,我感到一陣麻木,許久之後
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在革新大道上,而是在一裏路之外的拉瓜尼拉集市中。

這時我所經驗到的震撼是如此強烈,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

我看著四周辨認環境,發覺事實上我是站在第一天來到墨西哥市時找到唐望的地點,
甚至也許是在相同的位置。賣古幣的攤位在 5 英尺之外。我費了極大努力控制自己,顯然我
正在經歷某種幻覺,不可能有其他解釋。我立刻轉身想走回辦事處,但我身後只有一排賣
舊書報的攤位。唐望站在我身邊,在我右側,他滿臉笑容。

我的頭中有一種壓力,一種搔癢像蘇打汽水沖進了我的鼻子。我說不出話,我試著說
話,但做不到。

我清楚聽到唐望說我不應該談話或思考,但我想要說話,說什麼都可以。我胸中充塞
著一種可怕的緊張,我感覺眼淚流下我的面頰。

唐望沒有像平常一樣在我陷人無法控制的恐懼時那樣搖晃我,他只是輕輕拍我的頭。

“乖,乖,小卡洛斯,”他說,“不要失去了你的丸子。”

他把我的臉在他雙手中捧了一會兒。

“不要試著說話,”他說。

他放開我的臉,指著四周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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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這不是用來談論的,”他說,“這只是用來觀察的。觀察!觀察一切事物!”

我真地哭了起來。但是我對於自己哭泣的反應卻十分奇怪,我毫不在乎地哭著,在這
時候,我一點兒也不在意是否出醜。

我望著四周,在我正前方有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短袖粉紅色襯衫及深灰色褲子。他似
乎是個美國人,有一個矮胖的婦人顯然是他太太,挽著他的手臂。那人正在玩弄一些錢
幣,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也許是店主的兒子,正在監視他。那男孩注意著中年男子的一
舉一動,最後,那人把錢幣放回桌上,男孩立刻松了口氣。

“觀察一切事物!”唐望再次命令道。

人們來來去去,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好觀察。我轉過身子,一個男人在瞪著我。他似乎
在照顧一個雜誌攤,他不停眨著眼,仿佛快睡著了。他似乎很疲勞或是生病了,顯得非常
憔悴。

我覺得沒有東西可看,至少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凝視著這畫面,我發現自己無法
集中注意力在任何東西上。唐望繞著我走著,他似乎在評估我,他搖搖頭,撅起嘴。

“來,來,”他說,輕輕抓住我的手臂,“現在是走路的時候了。”

我們開始走路後,我注意到我的身體非常輕。事實上,我感覺我的鞋跟像海棉一樣,
有一種很奇怪的彈性。

唐望一定注意到了我的感覺。他用力抓住我,仿佛不讓我逃走。他壓著我,仿佛怕我會
像氣球一樣向上飛走。

走路使我感覺好些,我的緊張被一種舒服的平靜所取代。

唐望再度堅持我應該觀察一切事物。我說我沒找到什麼可看的,人們在集市上做什麼
與我毫無關係。我不想像個傻瓜般觀察一些愚蠢的行為,比如買賣舊書古幣,而真實的事
物卻從我的指縫間溜走。

“什麼是真實的事物呢?”他問。

我停下腳步,激動地告訴他,真實的事是,不知他施了什麼法而使我覺得我在幾秒鐘
內從辦事處來到了集市。

這時候我開始顫抖起來,感覺似乎要生病了。唐望要我把手放在肚子上。

他指著四周一切,再次理所當然地強調,我們身旁的平凡瑣事是唯一重要的事。

我對他感到懊惱,我感到天旋地轉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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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什麼,唐望?”我強做鎮定地問。

他向我保證說他以後會告訴我,但是現在發生在我周圍的一切是不可能再重複的。我
對這道理毫無異議,我所看到的活動顯然無法分毫不差地重複一次,但是我可以隨時看到
類似的活動。相對而言,瞬間從一地跳到另一地這件事則具有無比的重要性。

當我說出我的看法時,唐望的頭顫抖著,仿佛他聽到了令他痛苦的事。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我的身體發熱,我注意到我的手心及腳跟都很灼熱,同樣的
熱似乎也發生在我的鼻孔及眼皮上。

“你做了什麼,唐望?”我懇求他告訴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拍著我的胸部笑著。他說人類是很脆弱的生物,而人類的放縱使他
們更脆弱。他以非常嚴肅的語氣告誡我不要喪氣,反而要更努力超越自己的界限,把自己
的注意力放在周圍的世界上。

我們繼續以緩慢的步伐行走,我的雜念達到了頂點,我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事
上。唐望停下來,似乎在考慮是否該說話。他張開嘴想說什麼,但似乎又改變了主意,我們
又開始行走。

“真正重要的是你到了這裏,”他突然轉身凝視著我說。

“這是怎麼發生的?”

他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是我自己選擇了這個地點。

我們之間的僵局似乎越談越無望。我想要知道做法,而他堅持說只有對地點的選擇是
唯一該討論的。由於我並不知道為什麼選擇了這地點,基本上我根本沒有東西可以討論。他
不帶怒氣地批評說我執迷於理解一切事物是不必要的放縱。他說,較為簡單有效的做法是
去行動,而不尋求解釋,我這樣談論、思考自己的經驗,等於是浪費了它。

一會兒後,他說我們必須離開那地方,因為我已經破壞了它,它對我會越來越有害無
益。我們離開了集市,走到阿拉米達公園。我非常累,倒在一張長椅上。這時我才想起看看
手錶,時間是 10 點 20 分。我花了一番工夫才集中了我的注意力。我不記得遇見唐望的準確
時間,我估計大約在 10 點鐘。從集市走到公園不會超過 10 分鐘,因此還有 10 分鐘不明去
向。

我告訴唐望我的計算,他微笑了一下。我確信他的微笑隱藏著他對我的不滿,但是他
的臉上沒有任何線索洩漏他的感覺。

“你認為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對不對,唐望?”

‘,啊哈!”他說著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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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應如此出人意料之外,我也跳了起來。

“仔細告訴我你覺得我的感覺是什麼,”他有力地說。

我感覺到我知道他的感覺,仿佛我親身感覺到它們。但是當我試著說出我的感覺時,
我發覺我說不出來,要說出來需要極大的努力。

唐望說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去看見他,但我顯然能夠用看見來為剛才發生的事尋找出合
適的解釋。

“不要害羞,”他說,“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我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非常類似在我入睡之前所產生的想法。它不僅是個想
法,應該算是一種完整的畫面,我看見了有許多人物的方塊畫面。在我正前方的是一個男
人坐在窗戶後,窗戶之外的景物變得模糊,但是窗戶邊緣與那人的影像則非常清晰。他正
看著我,他的頭稍向左傾,所以他是在斜看著我。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在盯著我轉動,他
的右手肘靠在窗沿上,手握著拳頭,肌肉緊繃著。

那人的左邊是另外一塊畫面,裏面是一隻飛行的獅子。看它的頭與鬃毛是獅子的,但
身體是一隻白色卷毛狗。

我正準備集中注意力看它,那人用嘴唇發出順順聲,然後其身體沖出了窗框,仿佛被
什麼東西推了進來。他用手抓著窗框,像鐘錘般懸吊了一會兒,然後放了手。

我的身體感覺到下墜,但那不是如鉛球般地下墜,而是溫和的下降,然後是柔軟的飄
浮。那個人是無重量的,他保持了一會兒靜止,然後消失蹤影,仿佛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
把他從裂縫中吸走。一刹那後,他又出現在視窗後斜看著我。他的右手臂靠在窗沿上,不過
這次他揮手向我道別。

唐望的評語是我的看見太複雜了。

“你還可以做得更好,”他說,“你要我解釋發生了什麼,好吧,我要你用你的看見
去尋求解釋。你看見了,可是你看見了廢物。那種資訊對於戰士而言是無用的,要花太多時
間才能弄清楚什麼是什麼。看見必須是直接的,因為戰士不能花時間去解答他看見了什
麼,看見之所以是看見,是因為看見可以消除所有的那些廢物。”

我問他是否覺得我所看見的只是幻覺而不是真正的看見。他相信那是看見,因為細節
上的逼真,但是卻不符合目前的情況需要。

“你認為我的影像是否解釋了任何事?”我問。

“當然。但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試著去解答它。在開始時,看見很令人困惑,容易使人
迷失在裏面。但是當戰士的狀況更牢固時,他的看見便會名副其實地成為一種直接的知
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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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望說話時,我經驗到那種奇怪的寂靜感覺。我清楚地覺得我快要發現某件我已知
道的事物,而這件事物總是變得模糊,逃過我的注意。我開始覺察我自己正陷人一場掙扎
中,我越是努力去掌握那件模糊的知識,它就陷得越深。

“那個看見真是太過於……視覺化了,”唐望說。

他的聲音驚嚇了我。

“戰士提出一個問題,而通過看見他得到一個答案。但那答案會是很單純的,絕不會
有什麼飛行的獅子狗。”

我們一起笑那影像,我半開玩笑地說他太嚴格了,任何人經歷了當天上午我所經歷的
事之後,都值得給予一些同情。,

“那樣子太輕鬆了,”他說,“那是放縱。你認為世界上的事都對你過分了,你沒有
生活得如戰士。”

我說他所謂的戰士生活中有太多方面是不可能徹底做到的,其中的意義只有在我碰上
新情況而必須加以應用時才會變得清楚。

“戰士的重要原則是,”他說,“他的決定都必須非常謹慎,因此任何後果都不會使
他驚訝,更不會消耗他的力量。”

“身為一個戰士,意味著謙遜與警覺。今天你應該觀察在你眼前出現的景物,而不是
去思索這一切如何可能。你把你的注意力放在錯誤的地方了。如果我要對你仁慈一點兒,我
可以說這是你第一次的經驗,所以你沒有準備好。但這是行不通的,因為你以戰士的身份
來這裏準備赴死,因此今天發生的事不應該使你措手不及。”

我承認我容易放縱於恐懼及困惑中。

“我可以說,你的原則應該是當你來看我時,你就準備好赴死,”他說,“如果你來
這裏已有赴死的準備,就不會有任何事使你驚訝或產生不必要的行動。每件事都應該會自
然地發生,因為你什麼都不期待。”

“這說來容易,唐望,但我是面對這一切的人,是我必須要忍受這一切。”

“並不是你必須要忍受這一切,你就是這一切。你不只是暫時忍受它們而已。當你決定
進人這個可怕的巫術世界時,你的決定便該足以消除任何殘存的困惑,讓你有力量去接受
這個世界。”

我感到慚愧與悲哀。不管我如何準備自己,每次我來看他時,他的行為都會嚴重地貶
損我,使我總覺得自己像個不明事理的嘮叨傢伙。我感到一陣憤怒,不想再寫下去。我想要
撕掉我的筆記,把一切都丟進垃圾桶中。要不是唐望,我真的會這麼做,他笑著抓住我的
手臂阻止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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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嘲弄的口氣說我的 tonal 又要再次愚弄自己了。他建議我到噴泉那裏,在脖子和耳


朵上潑水。

水使我輕鬆下來,我們沉默了許久。

“寫,寫,”唐望友善地慫恿我,“你的筆記可以算是你唯一擁有的巫術,撕掉它只
是另一種迎向死亡的做法。那將只是你的另一次發洩,最多只是一次華麗的發洩,而不是
真正的改變。戰士不會離開他的 tonal 之島,他會利用它。”

他用手快速指著我四周,然後摸摸我的筆記。

“這是你的世界,你無法否認。對自己生氣或感覺失望都是無用的,這只證明一個人
的 tonal 正陷於內在的戰爭中。這是我認為最無知的一種戰爭,戰士的嚴格生活便是為了要
終止這場鬥爭。從一開始我便教導你如何避免這種自我耗損,現在你的內在已經沒有戰
爭,不像以前那樣了。因為戰士的行徑便是和諧,先是行動與決定的和諧,然後是 tonal 與
nagual 的和諧。

“從我認識你以來,我對你的 tonal 與 nagual 都施予教導,這才是正確的教導方式。

“在開始時,必須要先說服 tonal 去放棄控制,但是應該是心甘情願地如此做。例如,


你的 tonal 已放棄了一些控制而沒有做太大的掙扎,因為它能夠明白,如果它堅持原狀,你
的完整自我早就翹辮子了。換句話說,tonal 會被要求放棄不必要的事物,如自我重要感與
放縱,這些事物只會使 tonal 陷入厭煩之中。問題是,當 tonal 應該很高興地放棄這些廢物
時,它卻會緊抓住不放。這時的要務便是去說服 tonal 成為自由與流暢。這是一個巫師最需要
的,一個強壯、自由的 tonal。它越是強壯,就越不執著于它的作為,也越容易被壓縮。今天
上午我看到了一個機會壓縮你的 tonal。有一刹那,你是心不在焉,匆匆忙忙,沒有在想事
情,於是我抓住那時刻推你。

"tonal 在特定的時候會收縮,尤其是當它難為情時。事實上,tonal 的一個特徵便是害


羞。它的害羞其實不是問題,但是某些時候,當 tonal 受到驚嚇時,它的害羞便會無法避免
地使它收縮。

“今天上午我抓住了我的機會立方體,我注意到那辦公室打開的門,於是推了你。當
時那一推是壓縮 tonal 的技巧,一定要抓對時機去推,當然,要如此做必須懂得看見。

“一旦人被推而使 tonal 壓縮後,假如他的 nagual 已經開始起作用,不管作用如何微


小,nagual 都會接管控制,完成驚人的行為。你的 nagual 在上午接管了控制,結果你出現在
集市中”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我發問,我們相互看著對方。

“我實在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他仿佛讀懂了我的心思,“我只知道 nagual 能夠做


出不可思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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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我要你去觀察。因為在你面前的景物不管是什麼,對你都具有無比的價值。
但是你沒有聽取我的建議,卻放縱於自憐與困惑中,不願去觀察。”

“有一會兒你完全是 nagual,因此無法言語,那是觀察的時刻;然後漸漸地,你的
tonal 重新取回控制。為了避免讓你的 tonal 與你的 nagual 發生殊死決戰,我帶你走到這
裏。”

“在那些景物中有什麼東西,唐望?什麼那麼重要?”

“我不知道,它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你的經驗,不是我的。”

“但是你與我在一起,不是嗎?”

“不,我沒有,你是孤獨的。我一直叫你觀察一切,因為那影像是屬於你一個人的。”

“但是你就在我身邊,唐望。”

“不,我不在,但這是無法說明的。不管我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因為當時我們是處於
nagual 的時間中 nagual 的作為只能被身體所感覺,而不是被理性控制。”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看見的那個像你的人是誰?”

“那是我,但我不在那裏。”

“那麼你在什麼地方?”

“我與你在一起,但不在那裏。我們可以說,我在你身邊,但不是在你的 nagual 所帶
你去的特定地點。”

“你是說你不知道我們是在集市中?”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跟著你,不讓你迷失。”

“那真是十分可怕,唐望。”

“我們當時是在 nagual 的時間中。那沒有什麼可怕,我們還能做到更多,那是我們明


晰生物的本性。我們的毛病是堅持留在我們單調、厭倦但舒適的 tonal 島上。tonal 成為一個惡
棍,而那是不應該發生的。”

我描述了我所記得的某些片段。他要知道我是否注意到天空的情況,如雲層及日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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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或者我有沒有聽到什麼噪音,有沒有看到不尋常的人或事;他想知道是否有人打架或
者有人叫喊,如果有,他們叫喊了什麼。

我無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事實是,我接受了整件事情的表面意義。我相信我在一兩秒
之中“飛”了極遠的距離,靠著唐望的知識,不管那可能是什麼,我以血肉之軀降落在那
集市中。

我的反應與這種詮釋相符合,於是我想要知道做法和那秘密知識的詳細說明,因此我
毫無興趣去觀察那些我相信只是日常單調的行為。

“你認為那些人曾看見了我在集市中嗎?”我問。

唐望沒有回答,他笑著用拳頭輕輕敲我。

我想要記得我是否與任何人有實際身體上的接觸,但我的記憶使我很失望。

“當我沖進那辦公室時,裏面的人看到了什麼?”我問。

“他們也許看到一個人從一扇門衝撞到另一扇門。”

“但他們有沒有看見我消失在空氣中?”

“nagual 會處理這部分的事。我不知道它會怎麼做。我只能告訴你,我們是由纖維所構
成的流暢的明晰生物,同意我們是固體生物的描述是 tonal 的作為。當 tonal 收縮時,不可思
議的事便成為可能,它們只有對 tonal 而言是不可思議的。”

“對 nagual 而言,像你上午那樣的移動根本不算什麼,尤其是你的 nagual 已經能夠做


到相當困難的事。事實上,它已經做出了相當怪異的事,你能感覺到是什麼嗎?”

一百萬個問題與感覺同時湧上來。仿佛一陣風吹掉了我的平靜外表,我顫抖起來,身
體感覺像在一個深淵的邊緣。我與某種神秘而具體的知識搏鬥著,仿佛幾乎要看到什麼,
但我內在某部分頑固地吹起一陣迷霧籠罩了它。這場掙扎使我逐漸麻木,直到我感覺不到
我的身體。我的嘴巴張著,眼睛半睜,我覺得我看到自己的臉越來越僵硬,最後變成一具
屍首的臉,蠟黃的皮膚貼著額骨。

接下來我感到一股震動。唐望站在我身邊,手中拿著一個空水桶,他潑了我一身濕,
我咳嗽著把水從臉上抹去。然後背上又是一陣冰冷,我跳了起來,唐望又潑了一些水到我
的後背上。

有一群兒童在一旁笑著看我,唐望也帶著笑容。他拿著我的筆記本,說我們最好回旅
館去,讓我換衣服。他帶著我離開公園,我們在街道旁等了一會兒乘上了一輛計程車。

幾個小時後,吃過午餐及休息了一會兒,唐望和我坐在教堂旁邊公園裏他最喜愛的長
椅上。我們拐彎抹角地談到了我的奇怪反應,他似乎十分小心,沒有直接讓我面對這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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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

“這樣的事情會時常發生。”他說,“nagual 一旦開始出現後,可能會毫無控制地隨意
出現,對 tonal 造成重大的傷害。不過你的情況特別,你特別擅長如此誇張地放縱自己,就
算因此而死也不在乎,更糟糕的是,你甚至無法覺察自己正在找死。”

我告訴他,我的反應是當他問我是否感覺到我的 nagual 後才開始發生的。我以為我完


全瞭解他的問題,但當我試著描述時,卻發現自己無法清楚地思考。我當時感覺到一種冷
漠的玄暈,仿佛我完全不在乎任何事,然後這種感覺變成一種催眠式的專注,有如整個人
都漸漸被吸光了。而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一種清楚的確信,就是有一個驚人的秘密要對我顯
示,而我不願意任何事來干擾這個顯示。

“將要對你顯示的是你的死亡,”唐望說,“那就是放縱的危險,尤其是你,因為你
的誇張天性。你的 tonal 如此喜歡放縱,它會直接威脅到你的完整自我,這是一種很可怕的
狀態。”

“我該如何做呢?”

“你必須用理性來說服你的 tonal,用行動說服你的 nagual,直到雙方相互支持為止。如我


告訴你的,tonal 掌握統治,但它是非常脆弱的。而另一方面 nagual 永遠不會,或幾乎永遠
不會現身,但當它終於現身時,會嚇壞 tonal。”

“今天上午你的 tonal 被嚇倒了,自己開始收縮,然後你的 nagual 便接管了控制。”

“我不得不向公園中的攝影師借了一個水桶,才能把你的 nagual 趕回原來的位置,像


趕一條野狗一樣。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 tonal 的安全。雖然它的王冠會被取走,但是它必
須受到保護,做一個安全的監督者。”

“任何對 tonal 的威脅都會導致它的死亡,如果 tonal 死了,整個人也就完了。由於它天


生的弱點 tonal 極易受到傷害,因此戰士的平衡藝術之一便是使 nagual 出現來支持 tonal.我
稱之為藝術,因為巫師知道,唯有靠加強 tonal,nagual 才能現身。懂我的意思嗎?這種加強
便是我們所知道的個人力量。”

唐望站起來,伸展手臂及背部。我也想站起來,但是他輕輕推我坐下。

“你必須坐在這長椅上直到黃昏來臨,”他說,“我必須現在就走,哲那羅在山中等
著我。所以,在三天之內到他的住處,我們在那裏見面。”

“我們要在唐哲那羅的家裏做什麼呢?”我問。

“這要看你是否有足夠的力量,”他說,“哲那羅也許會向你示範。"

我還有一件事必須問,我想要知道他的西裝是否只是用來驚嚇我的道具,還是他生活
中實際的一部分。他所做的任何事中,從來沒有一件事比他穿上西裝更使我吃驚,不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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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行動本身的荒謬,而且還因為唐望竟然顯得十分優雅。他的舉止有著年輕人的靈
活,仿佛穿上皮鞋轉移了他的平衡點,使他的步伐比平時更大、更穩定。

“你時常穿西裝嗎?”我問。

“不錯,”他帶著迷人的微笑回答,“我還有好幾套,但我今天不想換另外一套,因
為那會使你更吃驚。”

我不知道該想什麼,我覺得我的思維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唐望能夠穿著西
裝而表現優雅,那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他似乎十分欣賞我的困惑,笑了起來。

“我還玩股票,”他以神秘但自然的口吻說,然後起身離去。

第二天上午,星期四,我請我的一個朋友陪我從航空公司辦事處的門口走到拉瓜尼拉
集市。我們走最近的路線,結果花了 35 分鐘。到了集市後,我試著確認環境,但我做不到,
我走進了街道旁的一家服飾店中。

“對不起,”我對一個在用拂塵清理服飾的年輕女店員問道:“那些賣古幣及舊書的
攤位在什麼地方?”

“這裏沒有,”她以不耐煩的口氣回答。

“但是我在集市中的某處看到過,就在昨天。”

“開玩笑,”她說,走到櫃檯後。

我追著她,請她告訴我那些攤位的地點,她上下打量我。

“你不可能在昨天看見那些攤位。”她說,“那些攤位只有在星期日才會出現,就在
這條街上,其他時候是不會有的。”

“只有在星期日?”我像機器般重複。

“是的,只有在星期日,這是規定,其他日子那些攤位會阻礙交通。”

她指著那條充滿車輛的大街。

8.在 Nagual 的時間中

我跑上唐哲那羅屋前的斜坡,看見唐望與唐哲那羅坐在門前的空地上。他們對我微
笑,那笑容中充滿著溫暖與無邪,我的身體立刻感到一陣警覺。我自動慢了下來,走上前
向他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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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嗎?”唐哲那羅故意以熱情的口吻問道,我們全笑了。

“他非常好。”唐望在我回答之前搶先說。

“這我看得出來,”唐哲那羅回嘴道,“看看那雙下巴!看看那些肥肉!”

唐望抱著肚子大笑。

“你的臉都圓了,”唐哲那羅繼續說,“你最近都在幹什麼?整天吃嗎?”

唐望開玩笑地對他說,我的生活形式需要去大吃大喝。他們開始十分友善地調侃我的
生活,然後唐望要我坐在他們之間。太陽已經落到西方群山之後。

“你那著名的筆記本呢?”唐哲那羅問我。當我從口袋中拿出來後,他大叫:“萬
歲!”然後搶了過去。

他顯然仔細觀察過我,對我的舉止動作了若指掌。他用雙手捧著筆記本,緊張地把弄
著,仿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有兩次他幾乎要把它甩掉,但又控制住自己。然後他把它放在
膝上,假裝開始狂熱地寫字,就像我平常的姿勢一樣。

唐望差點兒笑岔了氣。

“我們分手後你做了什麼事?”唐望在平靜下來以後問我。

“我在星期四時去了那個集市。”我說。

“你去那裏幹什麼?數你走過的腳步嗎?”他回嘴道。

唐哲那羅向後仰倒,用嘴唇發出頭碰地的聲響。他歪著頭看我,對我眨眼。

“我必須這麼做,”我說,“我發現,除了星期日之外,其他時候沒有賣古幣與舊書
的攤位。”

他們都笑了起來,然後唐望說發問並不會得到任何新的答案。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唐望?”我問。

“相信我,這是沒有辦法知道的,”他冷冷回答,“對這些問題,你和我知道得一樣
多。此時我比你佔優勢的地方是,我知道如何到達 nagual,而你不知道。但是我到達了 nagual
後,我便不會比你有更多的優勢或知識。”

“我真的到了那集市嗎,唐望?”我問。

“當然,我告訴過你,nagual 服從戰士的命令,是不是,哲那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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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唐哲那羅如雷鳴般地大吼一聲,一下子站了起來,仿佛他的吼聲把他從躺著
的姿勢一下子拉成直立的姿勢。

唐望在地上打滾大笑。唐哲那羅平靜地鞠了躬,說聲再見。

“哲那羅會在明天早上回來,”唐望說,“現在你必須完全靜靜地坐在這裏。”

我們沒有再說一個字。幾個小時的沉默之後,我睡著了。

我看看手錶,快要清晨六點了。唐望觀察東方天際的厚重雲層,下結論說今天將是個
陰天。唐哲那羅嗅嗅空氣,補充說今天將會炎熱無風。

“我們要去多遠的地方?”我問。

“去那些由加利樹那裏。”唐哲那羅回答,指著約一公里外的一片樹林。

當我們抵達時,我發現那不是一片樹林,那些由加利樹被種成一條直線排列,用來作
為不同作物田地的分界。我們來到一片玉米田的邊緣,沿著一列細長而高逾百尺的大樹行
走,然後抵達了一片空地。我猜這片田地已收成過,我只看見幹葉及不知名的野草。我彎腰
想撿一片植物葉子瞧瞧,但唐哲那羅阻止了我,他用極大的力量緊握住我的手臂,我因疼
痛而全身扭曲。然後我才發覺他只是用手指輕觸我的手臂。

他顯然明白他的做法及我的感覺,他迅速拿開手指,然後又輕輕地放在我手臂上。他
如此做了兩次,當我呻吟時他就高興地笑得像個小孩子。然後他用側面對著我,他的鷹鉤
鼻使他看來像只鳥,一只有白牙齒的怪鳥。

唐望輕聲告訴我不要觸碰任何東西。我問他是否知道什麼樣的農作物生長在這裏,他
似乎準備要告訴我,但是唐哲那羅打岔說那是一片蟲田。

唐望凝神望著我,沒有一絲笑容,唐哲那羅無意義的回答似乎是個笑話。我等著信號
準備要笑,但他們只是凝視著我。

“一片很可愛的蟲田,”唐哲那羅說,“是的,在這裏生長的是你從未見過的最快樂
的蟲。”

他轉向唐望,他們相互對望了一眼。

“是不是?”他問。

“完全正確,”唐望說,然後轉向我補充道:“今天哲那羅握有指揮棒,只有他能發
號施令,所以要認真照他的話去做。”

唐哲那羅擁有指揮權,這個想法令我不寒而慄。我轉向唐望陳述我的感覺,但我尚未
說出話之前,唐哲那羅便發出了一聲驚人的尖叫,恐怖得使我覺得脖子發麻,頭髮像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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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風吹起似的。一刹那間我完全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這時唐望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與控制
力轉動我的身體,使我能目擊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唐哲那羅水準地橫著側臥在約 50 碼
外的一棵由加利樹的樹幹上,離地約 100 英尺高。他雙腳分離約三英尺寬,與樹幹垂直,仿
佛他鞋上有鉤子,使他能抗拒地心引力。他雙手交叉在胸前,背對著我。

我瞪著他,不敢眨眼,怕他會不見了。我很快下了個判斷,只要能保持住他的影像,
也許會發現什麼線索,例如一個動作或手勢,讓我能夠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我感覺唐望的頭靠在我的右耳邊,低聲說任何解釋的企圖都將是無用而愚蠢的。我聽
見他重複說:“壓下你的肚子,壓下去。”

這是他在好幾年前教我的一項技巧,用於極危險、恐懼或緊張的時候。其做法是先用嘴
快速吸四口氣,然後用鼻子深吸四口氣,再用鼻子吐四口氣,在這過程中要壓迫到橫隔
膜。他解釋說,這些呼吸都要做到感覺成腹部的震動,雙手要疊蓋在肚臍眼兒上,施壓力
於腹部上,幫助控制吸氣。吸氣後必須閉氣數到八秒,同時壓下橫隔膜;然後吐氣時要兩
次通過鼻子、兩次通過嘴,緩慢或快速則依個人喜好。

我自動服從了唐望的指示,但是我不敢把視線移開唐哲那羅。我開始呼吸練習後,身
體鬆弛了下來。我發覺唐望正在扭轉我的腳,顯然,當他轉動我身體時,我的右腳因卡到
了一塊泥土而不正常地扭曲著。當他把我的腳拉正後,我才發覺,唐哲那羅站在樹幹上對
我的震撼使我完全忽略了我的不適。

唐望在我耳邊低語說我不應該盯著唐哲那羅,我聽見他說:“眨眼,眨眼。”

有一會兒我感到不情願。唐望再次命令我。我相信這整件事都與我這個旁觀者有極大關
係,如果我這個唯一的目擊者停止觀看唐哲那羅,他也許會跌落到地面,或者整個畫面也
許都會消失不見。

經過了一陣令人難受的靜止後,唐哲那羅向右旋轉了 45 度。開始朝樹幹上方走去。他
的身體顫抖著,我看他小步行走,共走了八步,還繞過了一根樹枝。然後,他雙手仍交叉
在胸前,坐在樹幹上,背仍對著我。他的腳搖晃著,仿佛地心引力對他沒有影響。接著,他
似乎是在坐著朝下移動,他碰到了一根樹枝,便把左肩及頭靠在上面休息片刻;他這麼做
好像是為了戲劇效果而不是為了休息。不久,他繼續以坐姿移動,一寸寸地從樹幹移動到
樹枝上,直到他改變了位置,變成像正常情況時坐在樹枝上的模樣。

唐望偷偷笑著。我的嘴裏有一股怪味。我想轉身面對唐望,他在我的右後方,但我不敢
漏看唐哲那羅的任何舉動。

他的雙腿搖擺了一會兒,然後交叉,慢慢移動回樹幹上。

唐望用雙手輕輕扶住我的頭,把我的脖子向左彎,我的視線變成與樹平行而不是垂
直。從這個角度看唐哲那羅,他似乎沒有抗拒地心引力,看起來只是像坐在一根樹幹上。然
後我注意到如果我凝視而不眨眼,背景會變得模糊不清,唐哲那羅的身體變得更為清晰明
確,仿佛其他事物都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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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唐哲那羅又輕鬆地移動到樹枝上。他晃動雙腳,像個表演特技的人。從這種扭曲的角度
來觀看,他在兩種位置上似乎都成為正常的了。

唐望接著把我的頭向右彎,直到碰到肩膀。從這個角度看,唐哲那羅在樹枝上的位置
完全正常;但是當他回到樹幹上時,我在知覺上無法適應調整,於是他看起來變成倒立
著,頭朝下方。

唐哲那羅又來回移動了幾次,唐望每次都左右轉動我的頭。這種做法所產生的結果
是,我完全失去了正常的視角,如此一來,唐哲那羅的行為便沒有那麼恐怖了。

唐哲那羅在樹枝上停留了許久。唐望弄直我的頭,低聲說唐哲那羅準備要下來了。我聽
見他命令道:“壓下去,壓下去。”

我正在吸一口氣,唐哲那羅的身體似乎突然被某種力量固定住;它開始發光,變得鬆
軟,而朝後倒下。他的膝蓋在樹枝上維持了一會兒,然後他似乎失去力量,無法再支持下
去,便向地面墜落。

當他開始落下時,我也感覺像是跌人無盡的空間中,整個身體感覺到一種難受而同時
又十分愉快的痛苦。這種痛苦的強烈程度使我的雙腳無法承受我的重量,我跌倒在地上,
我甚至無法用手臂阻止我跌倒。我正在深呼吸,一些泥土跑進了我的鼻孔中,弄得我很癢。
我想要站起來,但我的肌肉似乎失去了力量。

唐望與唐哲那羅走過來站在我身旁。他們的聲音似乎從遠方傳來,但我能感覺到他們
在拉我。他們一定是把我抬了起來,一個抓住我的手,另一個抓住我的腳,抬著我走了一
段路。我能清楚感覺我的頭和脖子的不舒服姿勢,如同懸吊在空中。我眼睛睜開著,可以看
見野草與泥土地面從我面前過去。最後,我感覺到一陣寒冷的痙攣,水跑進了我的嘴與鼻
孔,使我咳嗽起來。我的手腳開始瘋狂舞動,似乎我開始游泳,可是水不夠深,我發現自
己站在一條很淺的小河中。

唐望及唐哲那羅笑得像兩個傻子。唐望卷起他的褲腳,走到我身邊。他凝視我的眼睛,
說我尚未完整,於是再把我輕輕推到水中。我的身體沒有任何抵抗,我並不想再被丟回水
中,但是我的意志無法貫徹到我的肌肉上去。我向後倒下,水變得更加寒冷刺骨,我立刻
跳起來,搞錯方向而朝河的對岸走去。

唐望與唐哲那羅吹著口哨吼叫著,同時朝我前方的樹叢丟石頭,仿佛試圖趕回一條走
失的牛。我返回他們身邊,坐到一塊石頭上。唐哲那羅把衣服交給我,我才注意到我赤裸
著,我並不記得什麼時候被脫了衣服。我渾身濕淋淋的,不想馬上穿衣服,唐望轉身對唐
哲那羅大叫:“看在老天的份兒上,給這個人一條毛巾吧!”我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覺
察到自己處境的荒謬。

我感覺非常好,事實上,我快樂得不想說話。但是,我確信如果我顯露了我的陶醉,
他們會再把我丟回河中。

唐哲那羅看著我,他的眼睛有野獸的光芒,穿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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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很好,”唐望突然對我說,“現在你已經完整了。但是剛才在由加利樹那裏時,你
放縱得像只狗崽子。”

我想要狂笑,唐望的話似乎非常滑稽,我必須極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然後我的內在
某部分發出一個命令,腹部產生一種無法控制的搔癢,使我自己脫掉衣服,再跳回水中。
我在河中停留了約五分鐘,水的冰冷恢復了我的清醒感,等我出來時,我完全恢復了正
常。

“幹得好,”唐望說,拍著我的肩膀。

他們把我帶回到那片由加利樹叢。在路上,唐望解釋說我的 tonal 曾經變得十分脆弱,


唐哲那羅荒謬的行動似乎使它受不了,於是他們決定不再繼續下去,準備回唐哲那羅的屋
子;不過我自動把自己泡入水中的這個舉動改變了一切。但是他沒有說他們打算幹什麼。_

我們站在田野中原來的地點。唐望在我右邊,唐哲那羅在我左邊,他們都繃緊著肌
肉,充滿警覺地站著。他們如此站立了約十分鐘,我輪流注視著他們倆,我料想唐望會給
我一個暗示。沒有錯,在某個時候他放鬆了身體,踢起地上的土塊,他沒有看著我,只是
說:“我想我們該走了。”我自以為唐哲那羅原本要再給我一次 nagual 的示範,但現在決
定不要了。我松了一口氣,等待最終的決定。唐哲那羅也放鬆了下來。然後他們兩人都朝前
踏出一步,我知道我們準備要回去了。但是就在我也放鬆下來的那一刹那,唐哲那羅再次
發出他那不可思議的尖叫聲。

我的呼吸變得狂亂起來。我看看四周,唐哲那羅不見了,只剩唐望站在我面前。他笑得
全身顫抖,他轉身看著我。

“對不起,”他說,“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我想要詢問唐哲那羅的去向,但我感覺倘若我不深呼吸,壓住我的橫隔膜,我就會
死。唐望用下巴指著我後方,我便把頭轉向左邊,但在我尚未看到他所指的東西之前,唐
望上前來阻止了我。他的衝力及速度使我失去平衡,當我朝後倒下時,我的直覺反應是去
抓住唐望,於是把他也一起被拉倒在地上。但是當我抬眼望去時,我的身體感覺與我的視
覺完全抵觸。我看見唐望站在我前方笑著,而我的身體毫無疑問地感覺到另一具身體的重
量壓著我幾乎無法動彈。

唐望伸手幫助我站起來,我的身體感覺他拉起了兩個身體。他會心地笑了笑,低聲說
當面對 nagual 時,絕對不要轉頭到左側去。他說 nagual 已經夠致命了,不要再冒更大的危
險。然後他輕輕轉動我的身體,讓我面對一棵巨大的由加利樹,也許是附近最老的一棵,
它的樹幹比其他那些樹要粗一倍。他用眼睛指著樹頂,唐哲那羅棲息在一根樹枝上,他面
對著我。我感覺他的眼睛像兩面大鏡子反射著光亮,我不想看,但是唐望堅持我不得移開
視線。他低聲而有力地命令我眨眼,不要屈服於恐懼或放縱中。

我發現如果我持續不斷地眨眼,唐哲那羅的眼睛便不會那麼令人恐怖,只有當我凝視
他時,他的目光才會令人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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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他蹲在樹枝上很久一段時間,然後,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姿勢,直接跳到了地上,蹲著
降落在我前方幾碼處。我目擊到他整個跳躍的過程。我知道我所知覺的超過了我所看到的,
唐哲那羅並沒有真的跳躍,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後面推了他,使他以抛物線方式滑翔到我前
方。他所棲息的枝幹離地約 100 英尺高,那棵樹距離我約 150 英尺遠,所以他的身體一定是
經過抛物線的軌道才會降落在我前方。但是使唐哲那羅穿越這段距離的力量不是發自於他
的肌肉,他的身體是從樹頂上被“轟”到地面上的。我能夠看見他的鞋底及臀部從空中劃
過,然後他輕輕落地。他的體重壓碎了一些幹土塊,同時揚起一點灰塵。

唐望在我身後笑著。唐哲那羅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拉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們該離去了。

在回唐望屋子的路上沒人說話,我感到清醒與平靜。唐望有一兩次停下來檢查我的眼
睛,他似乎還算滿意。我們抵達後,唐哲那羅便走到屋後。現在仍是上午,唐望坐在門邊的
地板上,指著一塊地方要我坐下。我非常疲倦,躺下來便馬上睡著了。

我醒來時唐望正在搖我。我想看時間,但我的表不見了。唐望從他的襯衫口袋中掏出我
的表交給我,時間是下午一點。我抬起頭,我們的視線交會。

“不,沒有任何解釋,”他說著轉開他的目光"nagual 只是供人目擊的。”

我走到屋後去尋找唐哲那羅,他不在那裏。我回到屋前,唐望做了一些吃的東西,我
們吃完後,他開始說話。

“當我們接觸 nagual 時,絕不要直接注視它,”他說,“今天上午你凝視它,因此你


被吸幹了力量。唯一去注視 nagual 的方式是把它當成一件平常事,你必須眨眼,打破對它
的凝定。我們的眼睛是 tonal 的眼睛,也許更正確的說法是,我們的眼睛是被 tonal 所訓練
的,因此 tonal 控制了它們。你曾困惑而不適的原因是,你的 tonal 不肯放開你的眼睛。當
tonal 釋放你的眼睛的那一天,便是 nagual 獲得輝煌勝利的日子。你的執迷或者該說所有人
的執迷是根據 tonal 的規則安排了這個世界;所以每當我們接觸了 nagual 時,我們都會費盡
力氣使我們的眼睛僵硬而不妥協。我必須向瞭解這個困境的你的那部分 tonal 進行說服,而
你必須努力釋放你的視線,說服 tonal 相信在相同的窗戶外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今天早上
nagual 向你示範了這個道理。所以,讓你的眼睛自由吧,讓它們成為真正的窗戶。眼睛可以
成為窺視無聊厭倦之窗,也可以成為洞見永恆無限的窗戶。”

唐望用他的左手橫掃,指著四周的一切。他眼中有光芒,他的微笑令人畏懼而同時又
迷人。

“我要如何才能做到那樣呢?”我問。

“我說這是件簡單的事,也許因為我已經這麼做了很久了。你所需要做的是,使你的
意願成為一道嚴密的關卡。當你處於 tonal 的世界時,你要做個完美無缺的 tonal,不要浪費
時間在非理性的廢物上;但當你處於 naguual 的世界時,你要做個完美無缺的 nagual,不要
浪費時間在理性的廢物上。對於戰士而言,意願是兩個世界中的關卡。每當戰士進入任何一
個世界後,意願便會嚴密地關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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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面對 nagual 時,另一件該做的事是時常變換視線,這樣才能打破 nagual 的魔力。


改變雙眼的注視能夠減輕 tonal 的負擔。今天上午我注意到你極為脆弱,因此我改變了你的
視線,如果你再遇到這種情況,你應該能夠自己轉移視線。但是這種方式只能當成暫時的
緩解,不能用來使你再躲回 tonal 的秩序保護中。我打賭你一定會用這項技巧來隱藏你的
tonal 的理性,對此恐懼是毫無根據的。”

“我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了,除了你必須觀察哲那羅的每一個動作,但不要消
耗光你的力量。現在對你要檢查是,看看你的 tonal 是否有太多不必要的專案。如果在你的島
上有太多不必要的項目,你將無法承受得住與 nagual 的接觸。”

“我會怎樣呢?”

“你也許會死。如果沒有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就去故意接觸 nagual,是不可能生還的。這樣
的接觸需要多年時間去準備 tonal.平常時,如果一個普通人面對了 nagual,這種驚嚇便足以致
死。戰士訓練的目標不是去學習蠱惑魅人,而是準備他的 tonal 不至於崩潰。這是一項最為困
難的成就。戰士必須要學習完美無缺,而且完全進入空的狀態,才能去考慮目擊 nagualo"

“以你為例,你必須停止算計。今天早上你的舉動實在是荒唐,你稱之為解釋,我卻
認為是 tonal 頑固無聊地堅持控制一切。當它無法得逞時,就會有一場混亂,tonal 會把自己
送給死亡。真是個討厭鬼!tonal 寧死也不願放棄控制。但是對於這種情況,我們當時無法改
變。”

“你自己是如何改變的,唐望?”

“tonal 之島必須被清掃乾淨,並保持乾淨,這是戰士唯一的選擇。一個乾淨的 tonal 島


不會產生抵抗,它仿佛空無一物。”

他繞過屋子,坐到一塊平坦的大石上。從那裏可以眺望一個深峽谷,他示意我坐到他
旁邊。

“你能不能告訴我,唐望,我們今天還要做什麼?”我問。

“我們什麼都不做,也就是說,你和我將只是目擊者。你的恩人是哲那羅,”我以為
我因為忙於寫筆記而聽錯了他的話。我很快作了判斷,我的結論是,他的意思是指唐哲那
羅將會是主要表演者。唐望笑了起來,仿佛他讀懂了我的思想。

“哲那羅是你的恩人,”他重複了一遍。

“應該是你啊,不是嗎?”我緊張地問。

“我負責幫助你清理 tonal 之島,”他說,“哲那羅有兩個門徒,帕布力圖及奈士特,


他幫助他們清理 tonal 島。但我將向他們示範 nagual,我將是他們的恩人,哲那羅只是他們的
老師。對於這些事情,一個人只能選擇言語或行動,無法兩者兼顧。如果不是選擇 tonal,便
是選擇 nagualo 在你身上,我的責任是處理你的 t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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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說話時,我有一股強烈的恐懼感,使我幾乎要吐。我覺得他將要把我留給唐哲那
羅,那將是個極卑鄙的計畫。

我說出了我的恐懼,唐望笑個不停。

“帕布力圖也是如此,”他說,“他一看到我便會生病。有一天他走進屋子,哲那羅
不在,我自己在這裏,我把草帽放在門邊,帕布力圖看到了,他的 tonal 使他極其害怕,甚
至都大便失禁了。”

我很能夠體會帕布力圖的感覺。我仔細思索這件事,我必須承認唐望是令人畏懼的。但
是我已經學會感到自在,與他長時間的交往後,我已經對他產生了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我不會把你留給哲那羅,”他說著還在笑,“我必須照顧好你的 tonal,沒有它你就
會死。”

“每個門徒都有一個老師和恩人嗎?”我問,想減輕我的不安。

“不是每個門徒都有,有些人有。”

“為什麼有些人有老師與恩人呢?”

“當一個普通人準備好時,力量會提供一個老師給他,於是他成為一個門徒。當一個
門徒準備好時,力量會提供給他一個恩人,於是他成為一個巫師。”

“是什麼使人準備好,力量才可以給他一個老師?”

“沒有人知道,我們都只是人。我們有些人學會看見及使用 nagual,但是我們所學到的
一切都無法透露出力量的計畫。因此,不是每個門徒都有恩人,這是力量的決定。”

我問他自己是否有老師與恩人。我們交往 13 年來,他第一次開始談到他們,他說他的
老師與恩人都來自墨西哥中部。我以前一直認為,任何有關唐望的背景資料都對我的人類
學研究極有價值,但此時他的透露似乎不再重要了。

唐望瞥著我,我感覺他的目光含著關切。然後他突然改變話題,要我詳細報告今天早
上的經驗。

“突然的驚嚇總是會壓縮到 tonal,”他聽完我描述唐哲那羅的尖叫聲說,“這裏的問
題是不要讓 tonal 壓縮得太過分。知道何時收縮 tonal、何時停止,是戰士非常重要的課題。這
是項偉大的藝術。戰士必須像魔鬼般努力才能收縮 tonal,可是當 tonal 開始收縮時,戰士又
必須扭轉所有的努力,立刻停止收縮。”

“這樣做不是會回到他原先的狀態嗎?”我問。

“不會,當 tonal 收縮後,戰士便從另一邊關上了門。當 tonal 未受到‘挑戰時,戰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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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眼睛只是配合 tonal 的世界,他是在安全地帶中,熟悉一切規則。但當戰士的 tonal 收縮時,


他便到了暴風圈中,而那開口處必須立刻關上,否則他就會被吹走。這不只是說說而已,
在 tonal 的關口之外是狂風暴雨,我是說真正的風,而不是比喻。這種風能把人的性命吹
走,事實上,就是這股風吹襲著世上一切生物。幾年前我曾讓你認識這股風,但是你把它
當成了笑話。”

他指的是有一次他帶我到山中對我解釋風的特性,但是我從未把它當成笑話。

“你是否嚴肅看待它並不重要,”他聽了我的抗議後說,“重要的是 tonal 必須要在受


到威脅時盡一切力量保護自己,所以它如何反應來實施保護並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戰
士的 tonal 必須要認知到其他的可能性,在這種情況下,老師所要強調的是這些可能性的全
部意義。是這些新可能性的重要性幫助收縮了 tonal,同樣,是這些重要性幫助阻止 tonal 收
縮得太過分。”

他示意我繼續報告早上的經驗,當我說到唐哲那羅在樹幹及樹枝上移動時,他打斷我
的話。

“nagual 能表現驚人的事情,”他說,“即使是看來不可能的、對於 tonal 而言不可思


議的事情。但真正可怕的是,當事人本身並不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換句話說,哲那羅並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這些事的,他只知道他做了它們。巫師的秘密是他知道如何到達
nagual,但是當他到達了之後,他所知道的就和你所知道的沒有什麼差別。”

“但是當他做那些事時,他有什麼感覺?”

“他感覺他在做某件事情。”

“唐哲那羅會感覺他走上一棵樹嗎?”

唐望瞪了我一會兒,然後轉過頭。

“不會,”他有力地說,“不是如你想像的。”

他沒有再說什麼,我屏息等待他的解釋,最後我問:“他感覺到了什麼呢?”

“我說不出來,不是因為這是件個人的事,而是因為根本沒有辦法描述它。”

“不要這樣嘛,”我哄勸他,“沒有事情是不能用話語解釋說明的。我相信即使不可
能直接描述它,也可以旁敲側擊地暗示。”

唐望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友善祥和,但是有一絲頑皮的嘲諷。

“我必須改變話題了,”他說,“可以說,nagual 今天早上是直接沖著你來的。哲那羅
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和他的一種混合,他的 nagual 被你的 tonal 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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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我堅持問下去:“當你對帕布力圖顯示 nagual 時,你是什麼感覺?”

“我無法解釋,”他柔和地說,“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的 tonal 阻止了我。”

我不想再追問了,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又開始說話。

“不妨說戰士學會調整他的意願,使之集中到他所想要的地方。仿佛他的意願成為從
身體中央發出的一長束纖維,他可以瞄準到任何想像得到的地方。這束纖維便是通往 nagual
之路,或者說,戰士通過這束纖維進入 nagualo"

“當他進人後 nagual 的表現便由他個人的天性來決定。如果戰士很滑稽,nagual 便很


滑稽;如果戰士很反常,nagual 便很反常;如果戰士很兇惡,nagual 便也很兇惡。”

“哲那羅總是會逗我發笑,因為他是世上最快樂的生物之一。我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
要做什麼。對我而言,這正是巫術的最高精髓。哲那羅是如此流暢的戰士,他只要稍微集中
他的意願,他的 nagual 便會做出不可思議的事。”

“你自己有沒有看到唐哲那羅在樹上的行動?”我問。

“沒有,我只是知道,因為我看見 nagual 在樹上。其餘的都是為你一個人的表演。”

“你的意思是,就像你推了我,使我跑到集市上,而你卻沒有跟我在一起時一樣?”

“是有點兒像。當一個人與 nagual 面對面時,總是孤獨的。我在那裏只是為了保護你的


tonal,這是我的責任。”

唐望說當唐哲那羅從樹上下來時,我的 tonal 幾乎被炸成碎片。不僅是因為 nagual 本身


的危險性,而且因為我的 tonal 放縱在困惑之中。他說戰士訓練的一個目標是:去消除 tonal
的困惑,使戰士流暢自由,能夠不承認一切地承認一切。

當我描述唐哲那羅跳上跳下那棵樹時,唐哲那羅能夠集中他的尖叫帶引他的身體。唐
望說戰士的尖叫是巫術中最重要的項目之一。

“你說得沒錯,”他說,“但哲那羅一半是被他的尖叫、一半是被樹所帶引。那是你的
真正看見,也是 nagual 的真實寫照。哲那羅的意願集中在尖叫上,他個人的選擇使那棵樹
拉起 nagualo 哲那羅與樹之間的連線是雙向並行的。”

“當哲那羅從樹上跳下來時,你應該看見他集中於你身前的然後樹推了他。但這只是
看起來像推,實質上更像是釋放了他。樹釋放了 nagual,於是 nagual 便回到 tonal 的世界中,
他的意願所集中的那一點上。”

“哲那羅第二次從樹上下來時,你的 tonal 就沒有那麼狼狽了;你沒有過分放縱,因此


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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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午約 4 點時,唐望停止了我們的對話。

“我們要回到由加利樹處,”他說"nagual 在那裏等待著我們。”

“這時候不是會被別人看見嗎?”我問。

“不會,nagual 會使一切事物暫時停頓,”他說。

9.Nagual 的低語

我們抵達由加利樹時,我看見唐哲那羅坐在一根樹樁上。他揮手微笑著,我上前去問
候他。

樹上有一群烏鴉,它們聒噪著,仿佛受到驚嚇。唐哲那羅說,我們必須保持安靜不
動,直到烏鴉靜下來為止。

唐望背靠著一棵樹,示意我也照做,我選了一棵在他左邊數碼遠的樹。我們都面對唐
哲那羅,他在我們前方三四碼處。

唐望用眼睛告訴我調整我的腳。他穩定地站著,雙腳微開,只用肩膀與後腦接觸樹
幹,他的雙手自然下垂。

我們這樣站了約一個小時,我仔細觀察他們倆,尤其是唐望。在某個時候他輕輕滑下
樹幹,坐了下來,仍保持與樹同樣的接觸,他的手放在膝蓋上。我摹仿他的動作。我的腳很
累,姿勢的改變使我感到十分舒適。

烏鴉漸漸停止了吵鬧,最後田野中沒有半點兒聲音。這種寂靜要比吵鬧更使我緊張。

唐望寧靜地對我說,黃昏是我的最佳時刻。他望著天空,說應該已經 6 點多了。天氣陰
沉多雲,我無法判斷太陽的位置。我聽見遠方的鵝或火雞的叫聲,但是在由加利樹附近的
田野中沒有任何噪音。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蟲鳴鳥叫聲。

唐望與唐哲那羅的身體保持絕對的靜止,除了偶爾會改變重心、鬆弛身體外,這是我
所能判斷的。

唐望與我滑到地上後唐哲那羅突然做了個動作。他舉起腳蹲在樹樁上,然後轉了 45
度,我面對著他的側面。我注視唐望尋找線索,他伸伸下巴,示意我去注視唐哲那羅。

一陣恐怖的激動控制了我,我完全無法抵抗,我的肛門失去了控制。我完全能夠體會
帕布力圖看到唐望的草帽時的那種感覺。肛門內的壓力使我必須站起來跑進樹叢中,我聽
見他們哄然大笑。

我不敢回到他們身邊。我遲疑著,心想整個情況一定被我的突然行動破壞了。我還沒有
想多久,唐望與唐哲那羅就來到了我身邊。他們站在我兩側,帶著我走到另一處田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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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們停步站在正中央,我認出我們早上就是待在這裏。

唐望對我說話,他告訴我,我必須做到流暢而寂靜、停頓內在對話。我專心傾聽著。唐
哲那羅一定是覺察到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望的訓示上,他抓住機會做了早上做過的事,
再次發出那令人瘋狂的尖叫聲。我雖然沒有警覺,但已有所準備,我幾乎立刻恢復平衡,
開始深呼吸。這次驚嚇雖然強烈,但沒有持續很久。我能夠用眼睛跟隨唐哲那羅的動作,我
看見他跳到一棵樹的低枝上,他橫跨了 80 至 90 英尺的距離。當注視他時,我的眼睛經驗到
很奇特的變幻景象,他的跳躍仿佛不靠肌肉的彈力,而是一種空中的滑翔;部分是被他驚
人的尖叫所推動,部分是由樹中所發出的模糊連線所拉住,好像是樹用這些連線吸走了
他。

唐哲那羅在那矮樹枝上棲息了一會兒,他的左側面朝著我,然後開始做一系列奇怪的
動作。他的頭在晃動,身體顫抖,好幾次把頭夾在雙腿中。他越是如此晃動,我就越難以把
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他像是開始逐漸融解。我拼命眨著眼,然後轉換視角,把頭扭到右邊
和左邊,如唐望所建議的。從左邊我看見完全不同的唐哲那羅,他似乎穿上了一套毛茸茸
的戲裝,顏色是淡褐色,像暹羅貓的毛,在四肢及背上有些深褐色,還有一條粗重的長尾
巴。唐哲那羅的戲裝使他看起來像只褐色長毛的鱷魚坐在樹枝上,我看不見他的頭和五官。

我把頭伸直,唐哲那羅穿戲裝的影像沒有改變。

唐哲那羅的手顫抖著,他站了起來,然後彎腰從樹枝上跳下來,那樹枝離地面也許有
巧至 20 英尺高。在我看來,這只是身穿戲服的一個人很平凡的一跳。我看見唐哲那羅的身體
幾乎碰到地面,然後那根粗重的尾巴震動起來,他沒有落地,反而彈了起來,仿佛有一台
無聲的噴氣引擎。他飛越樹梢,然後幾乎落地。他一直如此飛躍著,有時候他會抓住一根樹
枝,繞過樹幹,或像條鰻魚般纏繞著樹枝。然後他會繞著我們滑翔,或拍打著雙臂,用肚
子觸碰樹稍。

唐哲那羅的飛躍使我震駭萬分,我目不轉睛地瞪著他。有兩三次我清楚地覺察到他在
使用一些明亮的連線,仿佛滑輪般地把他從一處帶到另一處。然後他越過了南方樹木的頂
端,消失在樹後。我試著猜測他會從何處現身,但他沒有再出現。

這時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但是我沒有發覺視覺角度的改變。我一直以為我是從直立
的角度觀看唐哲那羅。

唐望扶我坐起來,我看見唐哲那羅若無其事地朝我們走來。他羞怯地問我是否喜歡他
的飛行,我試著說話,但說不出來。

唐哲那羅與唐望交換了一眼,然後他蹲下來,傾身在我左耳低語,我聽見他說:“你
為什麼不跟我一起飛?”他說了五六遍。

唐望走過來在我右耳邊低語:“不要說話,只要跟隨哲那羅。”

唐哲那羅使我蹲下來,再度對我低語,我極清晰地聽見他的話。他重複了這段話十次
之多,他說:“信任 nagual,nagual 會指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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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我可以聽見他們同時對我說話,然後唐望對著我右耳又說了另一段話,他說:“改變
你的感覺。”但我也能分別聽見他們的聲音。唐哲那羅的每句話都與空中滑翔有關,他重複
了十餘遍的話逐漸刻在我的腦海中;而另一方面,唐望的話則是明確的指示,一再重複。
這種雙重耳語的效果非常驚人,仿佛兩個單獨的聲音正把我分裂為兩半。最後,我兩耳之
間的距離變得非常巨大,我失去了一體的感覺。我確信無疑,我還是我,但已不再是固
體,而像是一團有知覺的發光的霧。

唐望說他將要改造我,讓我能飛行,我的感覺是他的話像鉗子般扭轉改造了我的知
覺。

唐哲那羅的話是邀請我跟隨他,我覺得我雖想要做但做不到。我的分裂使我毫無能力。
然後我聽見他們重複著相同的短句,像是“看那驚人的飛行物。”“跳躍!跳躍!”“你
的腳會碰到樹梢。”“由加利樹看起來像綠色小點。”“蟲就是光。”

我內在某部分一定是突然停頓了,也許是我聆聽指示的那部分知覺。我感覺唐哲那羅
仍然在我身邊,但是在我的視覺中我只能辨認出一團極為明亮的巨大物體,光亮有時候微
弱,有時候增強。我也經驗到動作,那種效果像是被一股真空所吸走,停不下來。當我的運
動緩慢下來我試著把注意力放在光亮上時,那真空便會再把我拉走。

在如此的拉拉停停中,我經驗到極度的困惑。我周圍的世界似乎同時前進又後退,像
真空所產生的收縮與膨脹一樣。我能夠看見兩個分別的世界,一個離我遠去,另一個朝我
接近。我並沒有產生如平常人般的理解,也就是說,我並不是覺察了某件隱藏的事物。我是
同時有雙重的覺察,但沒有單一完整的結論。

爾後我的知覺逐漸遲鈍,也許是失去了敏銳性,或者是它太多了而無法分清楚。接下
來能夠辨認出的知覺是一連串的聲音,似乎從很長的管狀物中傳來。管狀物是我自己,而
聲音是唐望與唐哲那羅再度對著我的雙耳說話。他們說得越多,管狀物便越短,直到聲音
進人了我可理解的範圍中。也就是說,唐望與唐哲那羅的話抵達了我的正常知覺範圍。聲音
首先是成為噪音,然後出現一個字眼兒,最後是在我耳中的低語。

接著我注意到日常世界中的事物。顯然我是面朝下躺在地上,我能辨認出一塊塊泥土、
小石頭、幹樹葉,然後我看到了由加利樹、田野。

唐望與唐哲那羅站在我身邊。這時仍是白天,我覺得必須要進人水中,以使自己凝固。
我走到河邊,脫掉衣服,進到冷水中,直到我恢復了知覺上的平衡。

我們回到唐哲那羅的住處後,他便走了。他在道別時不經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反
射般地跳開來。我以為他的觸碰會帶來痛苦,但令我驚訝的是那只是在我肩上輕輕的一拍。

唐望與唐哲那羅像兩個小孩在慶祝惡作劇般地大笑。

“別緊張,”唐哲那羅說,“nagual 不是永遠在追趕你。”

他咂著嘴,仿佛不認同我的反應,然後坦然而熱情地伸出雙臂,我擁抱了他,他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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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友善地拍拍我的背。

“你只需要在特定的時刻擔心 nagual,”他說,“其餘時候你和我就像地球上其他人一
樣。”

他面對唐望露出微笑。

“對不對,望丘?”他問,強調瞭望丘(Juancho)這個字眼兒,這是望的一個昵稱。

“不錯,哲那丘,”唐望回答,編造了哲那丘(Gerancho)這個字。

他們倆都爆出狂笑。

“我必須警告你,”唐望對我說,“你得使出渾身解數來確定一個人何時是 nagual,何
時只是正常人。如果你直接以肉體接觸 nagual,你可能會當場死亡。”

唐望轉身對唐哲那羅微笑地問道:“對不對,哲那丘?”

“不錯,絕對正確,望丘,”唐哲那羅回答,兩人又大笑起來。

他們如孩童般的促狹令我十分感動。

今天的事件使我精疲力竭,一股自卑的浪潮淹沒了我。我幾乎要哭泣起來,不停告訴
自己,他們對我所做的已經無法收回,而且八成兒是永久性的傷害。唐望似乎知道我的想
法,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他偷偷笑著。我努力停頓了內在對話,我的自憐便消失了。

“哲那羅非常地溫和,”唐望在唐哲那羅離去後說,“力量的計畫是讓你找到一個溫
和的恩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到唐哲那羅是我的恩人便讓我十分好奇。我要唐望再多說一
些,但他似乎不願意。他望望天空,看著屋旁樹木的黑暗剪影,然後他靠著門前一根埋在
地上的原木樁坐下。他叫我坐到他的左邊。

我坐下來,他用手把我拉近,直到我們身體相碰。他說晚上這個時刻對我是危險的,
尤其是目前的情況。他非常平靜地給我一系列的指示:我們不可離開這地方,直到他覺得
可以才行;我們必須說話,不能長時間沉默;我必須深呼吸與眨眼,就像面對 nagual 時一
樣。

“nagual 在附近嗎?”我問。

“當然,”他笑著說。

我幾乎縮到唐望身上。他開始說話,並且告訴我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他甚至把我的筆記
本與鉛筆交給我,仿佛我在黑暗中也可以寫字似的。他的理由是我必須儘量保持平靜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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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有什麼比寫筆記更能強化我的 tonal。他使這件事變得很有說服力;他說如果寫筆
記是我酷愛的事,那麼我便應該在黑暗中也能做。他的語氣帶著挑戰的意味,他說我應該
把寫筆記變成戰士的任務,這樣黑暗便不會成為阻礙。

他不知如何說服了我,因為我設法寫下了我們部分的談話內容,主要的話題是唐哲那
羅成了我的恩人。我很好奇地想知道唐哲那羅何時成為我的恩人。唐望鼓勵我去回憶當我第
一天遇見唐哲那羅時所發生的一件驚人的事,據他說它可視為適當的徵兆。我記不得任何
這類的事,我開始回溯那次經驗。就我所能記得的,那是一次平凡而單純的會面,發生在
1968 年春天。唐望打斷了我的話。

“如果你笨得記不得,”他說,“我們最好還是順其自然。戰士遵守力量的規矩,當
情況必要時,你會記得的。”

唐望說找個恩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他以他的門徒艾力高為例,艾力高追隨唐望許多
年,但是仍未能找到一個恩人。我問唐望,艾力高最終是否會找到恩人,他回答說力量是
不可捉摸的。他提醒我,許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們在墨西哥北部的沙漠中發現一群年輕
的印第安人在漫遊。他看見他們都沒有恩人,而當時的環境與氣氛讓他有機會伸出援助之
手,向那些年輕人顯示了 nagual。他所說的是指有一晚我們 4 個年輕人圍在火邊時唐望進行
了一次極驚人的表演,他使我們每個人都覺得他有不同的裝扮(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
程》)。

“後來他們怎麼樣了?”我問。

“他們之中有些人找到了恩人,”他回答。

唐望說,把門徒交給力量是恩人的責任,恩人對於門徒人格上的影響並不亞于老師。

‘在我們說話的短暫停頓中,我聽見屋後傳來一陣奇怪的摩擦聲。唐望按住我,因為
我差一點兒就站了起來。在噪音發生之前,我們的談話對我而言非常平常;但是在我們的
短暫沉默中,那噪音便刺穿進來,這時候我確定我們的談話並不是平常的事。我覺得唐望
和我的談話像是一層簾幕被人穿破,那摩擦聲刻意潛伏著,等待時機而穿破進來。

唐望命令我坐好,不要注意周圍環境。摩擦的聲音使我想起一隻地鼠在挖幹硬地面的
聲音。我產生這想法的同時,也在視覺上看到一隻老鼠,就像唐望曾經在手掌中變出來給
我看的那只。我的思想變成了夢境的畫面,仿佛我快要進人夢鄉。

我開始做呼吸練習,用雙手壓下腹部。唐望繼續說話,但我沒有聽,我的注意力都放
在那如蛇爬行於乾草上的摩擦聲。我感到驚慌,想到一條蛇朝我爬來便使我極噁心,我不
自主地把腳縮到唐望雙腿中間狂亂地呼吸和眨著眼。

我聽見那噪音接近到似乎只有數尺之遙,我的恐懼有增無減。唐望平靜地說,唯一能
抵抗 naguai 的做法便是保持不受影響。他命令我伸展雙腿,不要去注意那噪音。他斷然地命
令我寫字或發問並努力不要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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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陣努力,我問他是不是唐哲那羅在製造那些噪音。他說是 nagual 製造的,我不


該混淆兩者,哲那羅是 tonal 的名字。然後他又說了些話,但我沒有聽懂。有東西在繞著屋子
潛行,我無法把注意力放在我們的談話上。唐望要求我盡最大的努力。有一會兒我發現自己
在喃喃說著自卑的蠢話,我嚇了一跳,立刻變得非常清醒。這時唐望說可以去傾聽了,但
是我已經聽不到那噪音。

"nagual 已經走了,”唐望說,他站起來走進屋內。

他點亮唐哲那羅的煤油燈,準備了些食物,我們安靜地進食。我問他 nagual 是否會回


來。

“不會,”他表情嚴肅地說,“它只是在考驗你。以後凡是到了夜晚的這個時刻,黃
昏剛過後,你一定要使自己有事做,任何事都可以。只是這一段時間,一個小時左右。但這
一個小時對你極為危險。

“今晚 nagual 企圖使你失足,但你強壯得足以抵擋住它的攻擊。有一次你屈服了,我


必須對你潑水,這次你做得不錯。”

我說“攻擊”這個字眼兒使這件事聽起來十分危險。

“聽起來十分危險?這倒是個奇怪的說法,”他說,“我不是想要嚇你,但 nagual 的
行動是致命的。我已經告訴過你,不是哲那羅想傷害你;相反,他對你的關切是無瑕的。然
而,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力量躲避 nagual 的攻擊,你就死定了,不管是我的幫助或哲那羅的
關切都沒有用。”

我們吃完後,唐望坐在我身邊,從我的肩頭上窺視我的筆記。我說,我也許要花好幾
年時間才能弄清楚在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我知道我已經充滿了我無法理解的知覺經驗。

“如果你不理解,你就完全沒問題。”他說,“當你理解時,你才一團混亂。當然,這
是一個巫師的觀點。若是依照普通人的觀點,你不理解就是失敗。就你的情況,我會說一個
普通人會認為你已是精神分裂或者正開始精神分裂了。”

我笑他所選用的字眼兒,我知道他故意把精神分裂這個字眼兒回用到我身上,以前我
曾經使用這個字眼兒來說明我的恐懼。我向他保證,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問起我的經驗。

“我從未禁止過談話,”他說,“我們可以談 nagual 談到你心滿意足,只要你不去解


釋它。如果你沒有忘記,我說過 nagual 是只供目擊的。所以,我們可以談論我們目擊的,及
我們如何目擊的。但是你想要解釋這一切為何可能,這就是十分惡劣的做法。想用 tonal 來解
釋 nagual,那是十足的愚蠢。尤其是你,因為你已經不能夠再躲藏在你的無知之後了。你非常
清楚 ,言 語之 所以 有意 義是 因為 言語 乃屬 於特 定的 範疇 內, 而這 些範 疇並 不適 用於
nagual。”

我想要澄清他的話,並不只是因為我想從理性的觀點來解釋事物,而是因為在經過了
如此混亂的知覺刺激之後我想要維持一種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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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說我是在為一個我自己並不同意的觀點辯護。

“你知道得很清楚,你是在放縱,”他說,“維持秩序就是成為一個完美的 tonal,而
成為一個完美的 tonal,必須要覺察在 tonal 島上所發生的一切。但你不是,所以你的維持秩
序沒有一點兒真實,你只是用它來贏得辯論。”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唐望似乎安慰我地說,清理 tonal 之島需要極其艱苦的奮鬥。然後


他要我報告我第二次接觸 nagual 時的經驗。我說完後,他說我所看見的毛茸茸的鱷魚是唐
哲那羅幽默的一種象徵。

“很可惜你仍然太沉重,”他說,“你總是被困惑住,錯過哲那羅真正的藝術。”

“你也覺察到他的外表嗎,唐望?”

“沒有,那是專為你而示範的。”

“你看見的只是 natual 的行動,看見它飛翔于樹林中,並在我們四周盤旋。任何能看見


的人都能目擊到這些。”

“那麼一個不能看見的人呢?”

“他會什麼也沒看到,也許只看見樹被風吹動。我們會把 nagual 不可思議的現象解釋


為某種已知的事物;在這裏 nagual 可能會被解釋為一陣風吹動樹葉或奇怪的閃光,也許是
一隻特大的螢火蟲。如果強問一個不會看見的人,他也許會說他好像看見了什麼但卻記不
得了。這是十分自然的,那人說的話很合理,畢竟,他的眼睛不會發現什麼奇怪的事。tonal
的眼睛會被限制於 tonal 的世界裏,在 tonal 的世界裏沒有什麼事物是完全陌生的,沒有事
物是眼睛無法瞭解,tonal 無法解釋的。”

我問他關於那由他與唐哲那羅對我雙耳低語所造成的無法分辨的知覺。

“那是整件事最精華的部分,”他說,“其餘的皆可忽略,但那是今天的寶貝。恩人
與老師必須進行最後的調整,這是最困難的行動。老師與恩人都必須是完美的戰士,才能
去嘗試分裂一個人。你不知道它的困難,因為它超過了你的理解範圍。但是這次力量對你又
是十分寬大,哲那羅是世上最完美的戰士。”

“為什麼分裂一個人是這般的壯舉呢?”

“因為它非常危險。你也許會像只小蟲般死掉;或更糟,可能我們永遠也無法再把你
喚回原樣,那你會永遠停留在那種感覺中。”

“為什麼要對我做這些事呢,唐望?”

“到了特定的時候 nagual 必須對門徒的耳朵低語來分裂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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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作為一個正常的 tonal,一個人必須具有整體性,他的整個人都必須屬於 tonal 之島。


若缺乏了整體性,人就會發瘋。但是一個巫師必須打破這個整體性,又不危害到自身的存
在。巫師慎思遠慮,他絕不會冒不必要的危險,因此他花費多年的時間清理他的島,直到
有一天他能夠——可以這麼說—從島上溜走。把人分裂為二正是逃遁的一個門路。”

“這種分裂雖然是你所經歷過最危險的事,過程卻是十分順利與單純。nagual 巧妙地引
導了你。相信我,只有一個完美無缺的戰士才能做到,我為你感到高興。”

唐望把手放在我肩上,我有強烈的衝動很想哭。

“我是不是以後不會再看到你了?”我問。

“你放縱得像只狗崽子,”他說,“然而我們都會如此,只是我們有不同的方式。有
時候我也會放縱,我的方式是感覺我太縱容你,使你虛弱;我知道哲那羅對帕布力圖也有
同樣的感覺,他對待他像對待小孩子。但這些都是力量的安排。哲那羅給予帕布力圖他所能
給予的一切,你不能再對他有更多要求。當戰士盡力做到完美無缺時是無法苛責的。”

他沉默了片刻,對這種安靜我感到十分緊張。

“當我感覺被真空吸走時,你認為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你在飛翔,”他肯定地回答。

“在空中嗎?”

“不是,對於 nagual 而言,沒有什麼土地、天空或海洋。你自己現在應該懂得這個道


理。你曾經進入那狀態兩次,你到了 nagual 門口的邊緣。你告訴我你所經歷到的一切都是無
可辨識的,所以在 nagual 的時間中 nagual 飛行,或滑翔,或做任何它所做的。而那與 tonal
是毫無關係的,兩者不能混淆。”

當唐望說話時,我的身體感到一陣顫抖。我的下巴落下,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我的耳
朵豁然貫通,可以聽到一絲幾乎無法感覺到的震動。當我向唐望描述我的感覺時,我注意
到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別人在說話,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感受,我似乎聽見了自己未說出口
的話。

我的左耳是這些奇異感覺的來源,我覺得它要比我的右耳更靈敏有力,似乎具有了某
種以前所沒有的能力。當我轉身面對右邊的唐望時,我覺察到左耳周圍有一圈極清晰的聽
覺範圍,那是極具體的空間,我可以很清晰地聽見這空間內的所有事物。我只要轉動我的
頭,就可以用耳朵來觀察周圍的一切。

"nagual 的低語使你如此,”唐望在聽過我的描述後說,“這種效果會偶爾發生,然後
消失。從現在開始,你可能會有許多奇特的知覺隨時出現,但不要害怕。更重要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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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或沉溺在這些感覺中。我知道你會成功的。你分裂的時機恰當,力量會料理這些問題,
現在一切全看你了。如果你有足夠的力量,你會經受得起被分裂的衝擊。但如果你無法支持
下去,你就會被毀滅:會開始逐漸枯萎,體重減輕,臉色蒼白,心不在焉,易怒,退縮,
沉默。”

“如果你在幾年前便告訴我你與唐哲那羅的計畫”,我說,“也許我會有足夠
的……”

他舉起手不讓我說完。

“那是無意義的廢話,”他說,“有一次你告訴我,如果你不是這麼頑固地執著於理
性的解釋,你早就會成為一個巫師。但是對你而言,成為巫師正是意味著你必須克服頑固
與對理性解釋的執著,它們是你的阻礙。而更重要的是,這些缺點正是通往力量之路。你不
能說,如果你的生命有所不同,力量便會泉湧而來。

“哲那羅與我也必須像你一樣在限制內行動。力量設下這些限制,而戰士可以說是力
量的俘虜,這個俘虜只有一個選擇:選擇生活得像完美的戰士,或像個笨蛋。但最後看
來,戰士不是個俘虜、倒像是力量的奴隸,因為選擇已不再是選擇了。哲那羅除了行動完美
外,沒有別的選擇。行動像笨蛋的話,只會耗盡他的力量,帶給他災難。’

“你會害怕哲那羅,因為他必須用恐懼的手段來壓縮你的 tonal‘你的身體知道,雖然
你的理性也許不知道,因此每當哲那羅在附近時,你的身體就會想要逃走。”

我說我很好奇地想知道唐哲那羅是否故意要嚇我,他說 nagual 會做奇怪而不可預見的


事,例如今天早上他阻止我向左轉頭去看樹上的 nagual。他說他知道他的 nagual 所做的事,
但無法事先知道。他的解釋是,我朝左突然轉頭是我的 tonal 故意犯下的自殺舉動,那個動
作刺激到他的 nagual,結果是他的某部分挨到了我身上。

我不自主地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的理性又在告訴你,你是不朽的生物,”他說。

“這是什麼意思,唐望?”

“不朽的生物有永恆的時間來懷疑、困惑及恐懼。而另一方面,戰士不能執著于 tonal
所建立的意義上,因為他知道一個事實,他的完整自我在這世界上只有些許時間罷了。”

我想要認真討論的一件事是我的恐懼、困惑及懷疑並不是屬於意識層面上的,不管我
如何嘗試控制它們,每次當我與唐望或唐哲那羅見面時,我都會感到無助。_

“不論在任何情況下,戰士都不能感覺無助,”他說,“或困惑,或恐懼。戰士只有
表現完美無缺的時間,其他一切事物都只會消耗他的力量。只有完美無缺的行動才能補充
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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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又回到我的老問題。唐望,什麼是完美無缺?”

“不錯,我們又回到了你的老問題,而同樣,我們又回到了我的老答案:‘完美無缺
就是對你所從事的一切盡你最大的努力。’”

“但是唐望,我的問題是,我總是覺得我在盡最大的努力,但顯然我沒有。”

“這並不如你想像得那麼困難,有關完美與否的關鍵在於你對時間的感覺。基本原則
是,當你覺得自己是不配的,有永恆的時間去行動,你便不是完美無缺的。在這些時候,
你應該轉身望望四周,然後你就會明白你的時間感是多麼地愚蠢!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倖
存者!”

10.知覺之冀

唐望和我花了一整天時間待在山中。我們在黎明時出發,他帶我到了四個力量之處,
在每一處都給予我特殊的指示,教我如何完成他在幾年前為我設計的一項日常生活的任
務。我們在下午時回來,用餐後唐望離開了唐哲那羅的屋子。他離開前說帕布力圖將帶一些
煤油來補充油燈,要我留下來等帕布力圖,並跟他談談。

我沉浸於整理筆記之中,所以沒有聽見帕布力圖進房間的聲音,直到他坐到我身旁才
發覺。帕布力圖說他在練習“力量的步法”,因此我不可能聽見他,除非我能看見。

我一直都很喜歡帕布力圖,雖然我們是好朋友,但是我過去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與他單
獨在一起。帕布力圖總是讓我覺得他是世上最迷人的人之一。他的名字是帕布洛(pablo),
但是帕布力圖(pablito)這個昵稱更適合他。他身材瘦小結實,像唐哲那羅,有令人想不到
的強壯。他也許快 30 歲了,但看起來像 18 歲。他膚色黝黑,褐色眼睛清澈明亮,像唐哲那
羅一樣笑容迷人,但帶著一絲調皮。

我問起他的朋友奈士特,唐哲那羅的另一個門徒。過去我總是看見他們在一起。雖然我
覺得他們彼此相處極為默契,但他們外表與性格卻剛好相反。帕布力圖快活而坦白,奈士
特則憂鬱而內斂,他比帕布力圖高,比他重,比他黑,也比他老。

帕布力圖說,奈士特與唐哲那羅的學習終於開始進入境界,從我上次見到他之後,他
已經完全改頭換面了。帕布力圖不想進一步說明奈士特的人格改變,突然轉變了話題。

“我知道 nagual 在咬著你不放,”他說。

我很驚訝,便問他是如何知道的。

“哲那羅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說。

我注意到他不像我一樣正式稱呼唐哲那羅,他只是熟識地稱呼為哲那羅。他說唐哲那
羅就像他的兄弟,他們在一起時自在得像一家人。他承認他極愛唐哲那羅,我很為他的單
純與坦白所感動。跟他談話,讓我發覺我與唐望在氣質上是多麼相似,因此我們之間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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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與唐哲那羅和帕布力圖的比較起來,要正式與嚴肅多了。一我問帕布力圖為什麼怕唐望。
他眨著眼,仿佛只要想到唐望便令他心寒。他沒有回答,似乎在用神秘的方式審視我。

“你不怕他嗎?”他問。

我說我怕的是唐哲那羅。他大笑起來,好像那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他說唐望與唐
哲那羅之間的差別就像夜與舊:唐哲那羅是白日,唐望則是夜晚,因此他是世界上最恐怖
的生物。為了描述他對唐望的恐懼,帕布力圖說了一些他當門徒的情況。“我正處於最悲慘
的境地,”他說,“如果你能到我的住處瞧瞧,就會知道我已懂得太多,不能再做一個普
通人了。但是如果你看見我與 nagual 在一起,你會明白我改革得還不夠多。”

他很快地改變話題,開始取笑我寫筆記的習慣。他說唐哲那羅曾經花好幾個小時摹仿
我來取樂。他又說唐哲那羅十分喜歡我,雖然我這個人很怪,但唐哲那羅很高興能有我這
個 prote-gido。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兒,它與我剛認識唐望時他所用的另一個字眼兒相似。他
曾說我是他的 escogido,也就是“被選中的”,而 protegido 則是指“被保護的”。

我問帕布力圖他與 nagual 接觸的經過,他告訴我他的第一次經驗。他說,有一次唐望


給他一個籃子,他以為是出於好意,於是把那籃子掛在他房間的門上。他認為這籃子是個
力量的禮物,必須用來裝十分特殊的東西。由於他想不出有什麼用途,後來就忘了它。

到了當天傍晚,對帕布力圖而言也是要命的時刻、他走進房間去拿他的夾克,準備去
拜訪一個朋友。那時他一個人在家,房間很暗,他直接抓起夾克。當他準備要開門出去時,
那籃子掉下來滾到他腳前。帕布力圖看到只是個籃子,便一笑置之,他彎下腰要拾起它,
結果竟被嚇得天昏地暗。那籃子跳了開來,開始震動並發出聲音,仿佛有人在扭轉擠壓它。
帕布力圖說,當時從廚房有足夠的光線照進來,可清楚辨認房間中的一切,他瞪著那籃子
看了一會兒,雖然他覺得不該如此。那籃子在他的注視下開始發出沉重、沙啞而困難的呼吸
聲。

帕布力圖說,他確實看見與聽見那籃子開始呼吸,變得像活的一樣,擋住他的去路。
然後那籃子開始變大,一條條的竹片都松了開來,變成一個大球,像幹滾草般朝他滾來。
他往後倒在地板上,那球開始爬上他的腳。帕布力圖說,那時他已完全失去理智,歇斯底
里地尖叫著。那個球纏住他,從他的腳上往上爬,像千百根針般地刺著他。他努力、推開
它,卻看見那個球上有唐望的面孔,張著大嘴準備吞噬他。這時他已經無法忍受,便昏了
過去。

帕布力圖繼續坦率地告訴我許多他和其他人與 nagual 接觸的恐怖經驗。我們談了幾個


小時。他的困境與我的十分相似,但是他顯然在處理巫師的觀念上比我更為細心敏銳。

他突然站起來說,他感覺唐望快回來了,他不願意被唐望看到。他以驚人的速度離
去,仿佛有人把他從房間中拉出去似地,我連再見都沒說完他便不見了。

不久後,唐望與唐哲那羅回來了,他們在大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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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布力圖從路上沖過去,像被鬼追趕似地,”唐望說,“我真不知道為什麼。”

“我想,他看見卡力圖寫字寫成這個德性,嚇得拔腿就跑了,”唐哲那羅說,摹仿我
寫字的動作。

他靠近我。

“嘿,我有了個主意,”他悄悄說,“既然你這麼喜歡寫字,你為什麼不學著用手指
寫字,而不要用鉛筆?那一定不同凡響。”

唐望與唐哲那羅坐在我身邊,笑著試探用手指寫字的可能性。唐望嚴肅地說了一段奇
怪的話,他說:“他毫無疑問可以用手指寫字,但是之後他能夠閱讀所寫的嗎?”

唐哲那羅大笑地附和道:“我有信心他什麼都可以讀。”然後他開始說一個荒謬的故
事,關於一個鄉巴佬在政治動亂時期得到機會而成為一個重要的官員。唐哲那羅說,故事
中的主人翁被任命為部長,或州長,甚至總統,因為人們的愚蠢是無止境的。由於他的地
位,他開始相信自己真的很重要,他學會裝模作樣。

唐哲那羅停下來,用一種二流演員誇張的神情觀察我的反應。他眨著眼,對我擠眉弄
眼。他說,故事中的嘴主角非常善於面對公眾,能毫不費力地發表演說,但是他的地位需
要他念演講稿,而他一個字也不識,所以他用機智騙過所有的人。每當他演講時,他都會
帶著一張紙,上面寫了一些字,亮出來給大家看。於是他的學問及其他優點在所有那些鄉
下土包子眼中都是無可否認的。但是有一天,一個識字的陌生人來聽他演講,發現英雄手
中的演講稿是上下顛倒的,他開始大笑,向所有人指出這個騙局。.唐哲那羅又停頓了一
會兒,對我擠著眼,問道:“你以為我們的主角被窘住了嗎?才沒有!他冷靜地面對所有
的人說:‘上下顛倒?如果你真地能閱讀,字的位置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所有的鄉巴
佬都同意了他的說法。”

唐望與唐哲那羅都爆出大笑,唐哲那羅輕輕拍我的背,仿佛我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我
感到難為情,緊張地笑著。我想其中一定隱藏著什麼含意,但我不敢問。

唐望靠近我,他傾身對我右耳低語:“你認為這很滑稽嗎?”唐哲那羅傾身對我左耳
低語:“他說什麼?”我不由自主對這兩個問題同時反應。

“是的。我認為他問這是否很滑稽,”我說。

他們顯然知道他們所製造的效果,他們都笑得流下眼淚。唐哲那羅的反應如往常般遠
比唐望的反應更強烈;他往後倒下,向後滑了數英尺,然後翻身俯臥,四肢伸展,開始在
地上旋轉起來,像是躺在轉盤上。他越轉越靠近我,最後他的腳碰到我的腳,他立刻坐了
起來,害羞地笑著。

唐望抱著肚子,他笑得如此劇烈,仿佛肚子都因此而疼痛起來。

一會兒後他們都傾身過來,繼續分別對我雙耳各自低語。我試著記憶他們說話的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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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序,但經過一段無用的努力後,我放棄了。實在是太多了!

他們對我耳朵低語,直到我又感覺我被分裂為二。我變成了一團霧,就像前一天,一
團黃色的亮光,能夠直接感知任何事物。也就是說,我能夠“知道”事物,沒有思想,只
有確定。當我接觸到一團柔軟而有彈性的東西,感覺是在我之外,但也同時是我的一部
分,我便“知道”那是一棵樹。我由它的氣味感覺出它是樹。它聞起來不像是任何我所記得
的樹的氣味,但是我的內在“知道”那特殊的氣味是樹的“根本”。我不是感覺我所知道
的,也不是出自對這項知識或收集到資料的理解,我只是知道有東西與我接觸,環繞著
我。友善、溫暖而吸引人的氣味從某種不是固體也不是液體的事物中散發出來,而我“知
道”這無法辨認的事物是樹;我感覺如此地“知道”它,是在接觸它的根本。我並沒有被
拒絕,它邀請我與它相融合,它包含了我,我也包含了它。我們之中有著聯繫,不特別美
妙,也不使人討厭。接下來我清楚記得的感覺是狂喜與興奮。我全身顫動起來,仿佛有電流
穿過我,但並不痛苦,而是一種無法歸類的快樂。我知道我所接觸的是土地,我的內在極
精確地知道這個事實。但是當我開始試著去分別那無限的直接知覺時,我便失去了所有的
分別能力。‘

突然間我又是我自己了。我能夠思考。這種轉變使我覺得像是從夢中醒來,但是我仍然
覺得有點兒不完整。在我睜開眼前,我知道有什麼東西不見了。我睜眼望著四周,我仍然在
一個夢中,或者一個幻覺中,但是我的思想沒有受到影響,而是極為清楚。我很快做出判
斷,無疑,唐望與唐哲那羅使我進人夢境有特別的用意,我幾乎要覺察出這個用意時,某
種外來的力量強迫我去注意周圍的事物。

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弄清楚我的處境,我是俯臥在一塊非常壯觀的地面上。我觀察
著這塊地面,止不住讚歎與驚奇。我看不出它是什麼做的,不規則的塊狀物以非常巧妙而
單純的方式拼排在一起,它們雖然組合在一起,但沒有相互連接,也沒有被固定在地上。
它們具有彈性,我可以拉起它們,但是一鬆手後它們便又回到了原位。

我想要站起來,但卻受制於怪異的知覺扭曲。我無法控制我的身體,事實上,我的身
體似乎不屬於我,它非常遲鈍無力,我無法指揮任何部位。我試著站起來,但我無法使用
我的手,只能無助地亂動,向一側轉身。我差一點兒就轉過頭又回到俯臥的位置,但我的
手腳阻止了我的轉動,於是我變成仰面朝天的姿勢。從這個位置我可以看見兩個非常怪異
的腿及扭曲的腳掌,那是我的腳!我的身體似乎被包裹在睡袍中。這時我腦中產生的念頭
是,我正在經驗我自己變為殘廢或低能的幻覺。我想要彎腰觀察我的腳,但我只能晃動我
的身體。我的眼前是一片黃色的天空,極深的檸檬黃中有一道道的黃色紋路,及像水滴般
的凸出物。這整個天空的效果實在是不可思議,我無法判斷那些凸狀物是不是雲朵。周圍還
有許多不同層次的黃色,這是我左右轉動頭部所看見的。

接著有一件東西抓住了我的注意力:在那黃色的天空中央有一個太陽,就在我的頭
上。那是一個溫和的太陽,因為我可以直接注視它,它發出溫暖而舒慰的柔和白光。

我還沒有來得及去思索這一切不屬於塵世的景象,全身就已受到劇烈的震動。我的頭
前後搖擺,我感覺自己被舉了起來。我聽到一陣尖銳的聲音,以及咯咯的笑聲,然後我面
前出現一個驚人的畫面:一個赤足的女巨人。她的臉圓而巨大,蓄著黑色的短髮。她的手腳
都極龐大,她抓起我,把我放在肩上,仿佛我是個玩具娃娃。我的身體軟綿綿地掛著。我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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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她強壯的背部往下看,她的肩膀及背上都有一層細毛。我從她的肩膀可以看到那壯觀的地
面,我可以聽見地面在女巨人的體重下陷落進去,看到她的赤足在地面上留下凹痕。

她把我肚子朝下地放在一棟建築物之前。這時我發覺自己的視覺有點兒問題,我無法
用眼睛來判斷這個建築物的大小。一會兒它顯得十分小,但是在我調整了知覺後,又為它
的龐大感到驚訝。

那個巨大的女孩在我旁邊坐下,因而使整個地面震動。我可以摸到她巨大的膝蓋。她聞
起來有草毒與糖果的香味兒。她對我說話,我可以聽懂她說的一切。她指著那建築物說我將
要住在那裏。

經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後,我的觀察力似乎越來越強。我注意到那建築物有四根裝飾性
的柱子,它們位於建築物的頂端,沒有支撐任何事物。它們的形狀簡潔,長而優雅地伸向
那不可思議的黃色天空。這些柱子的視覺效果極為美麗,我感到一陣陣美感的痙攣。

這些柱子似乎是一體成型的,我想不出是如何製作成的。在我前方的兩根柱子之間有
一根長梁連接著,這根長梁像是一條軌道,或者是用來俯看景物的平臺。

那個巨大的女孩把我推到建築物之中。屋頂黑暗而平坦,佈滿了對稱的小洞,讓天空
的黃色光亮能夠進人,創造出極巧妙的圖案。我完全被這些單純而又美麗的效果所震撼,
那是穿透過屋頂小洞的黃色天光及在壯觀的地板上所形成的光影效果。這建築物是方形
的,除了它有驚人的美感之外,我完全不知道它是什麼。

我的興奮是如此強烈,以至我想哭,想永遠留在那裏。但是某種力量開始拉我。突然
間,我發現自己離開了那建築物,面朝上躺著。那個巨人女孩仍然在那裏,但是旁邊有另
一個巨人,一個龐大無比的女人,身高及天,遮蔽了太陽。相形之下,那個巨人女孩變成
了一個小女孩。那個女巨人十分生氣,她抓住建築物的一根柱子,把整個建築物舉了起
來,倒轉過來放在地板上,像一張椅子!

這個領悟像是催化劑,它引發出一些排山倒海而來的知覺,我經歷一連串呈片段但又
有所關聯的畫面。在這些畫面的閃現中我看見或明白了那壯觀而又不可思議的地面是一張
草席;那黃色的天空是一個房間的天花板;太陽是一個電燈泡;那個激發我美的感動的建
築物是一張椅子,被小孩倒過來玩過家家的。

我還有另一個清楚的影像。那是另一個龐大的建築物,我站在它旁邊,它看起來像個
蝸牛的殼。外層由凹凸的片板所構成,是一種陌生的紫色材料。每個片板上有溝槽,似乎具
有某種功用而不是裝飾。

我非常仔細地觀察這個物體,結果像剛才一樣,發現它完全無法理解。我等待我的知
覺會突然調整過來,顯示這個建築物的真實面貌,但是沒有任何這類事情發生。不過,關
於這個建築物和它的功能,我得到了許多陌生而複雜的“知覺”或“發現”,卻沒有產生
任何意義,因為我對這些發現缺少了參考的系統。

我在突然之間回到了正常的意識狀態,唐望與唐哲那羅在我旁邊,我很疲倦。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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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手錶,但是它不見了。唐望與唐哲那羅一起偷笑,唐望說,我不應該擔心時間,而應該
專心遵守唐哲那羅給我的那些特別建議。

我轉身面對唐哲那羅,他說了個笑話。他說最重要的建議是,我應該學習用我的手指
寫字,可以節省鉛筆並可對人炫耀一番。

他們又取笑了我一陣,然後我去睡覺了。

唐望和唐哲那羅仔細聽我報告我的經驗。這是第二天我醒來後應唐望的要求所做的。

“哲那羅覺得你到目前為止所做到的,暫時已經夠多了,”唐望在我說完後說。

唐哲那羅贊成地點點頭。

‘昨晚我的經驗有什麼意義?”我問。

“你瞥見了巫術中最主要的課題,”唐望說,“昨晚你瞥見了你的完整自我。當然,
目前這對你是無意義的話。顯然,到達自我的完整與個人的同意或學習的欲望無關。哲那羅
認為你的身體需要時間來讓 nagual 的低語深人你的內在。”

唐哲那羅又點點頭。

“許多時間,”他點著頭說,“也許要 20 或 30 年。”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我看著唐望尋找線索,他們都一臉嚴肅。“我真的還有 20 年或 30
年嗎?”我問。

“當然沒有!”唐哲那羅叫道,他們都大笑起來。

唐望說,我應該等待,直到我內在的聲音叫我回來。而在等待的期間,我應該試著整
理出他們在我分裂時所說的全部建議。

“我該怎麼做呢?”我問。

“停頓你的內在對話,讓你內在的某種事物自然流露、擴展,”唐望說,“那某種事
物便是你的知覺,不要想去弄清楚我的話,只要讓 nagual 的低語引導你。”

然後他說前一晚我經歷了兩種根本上不相同的觀點,一種是無法解釋的,另一種是完
全正常的。它們出現的次序顯示了我們所有人本質上的一種狀況。

“一種觀點是 nagual,另一種是 tonal,”唐哲那羅補充道。

我要他解釋他的話,他看著我,拍拍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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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插進來說,頭兩個觀點是 nagual,唐哲那羅選擇了一棵樹及土地作為重點,另外兩
個觀點是 tonal,由他來選擇,其中之一是我在嬰兒時對世界的知覺。

“看起來像是陌生的世界,因為你的知覺尚未經過修整,無法適應適當的模式。”他
說。

“我當時真是這麼看世界嗎?”我問。

“當然,”他說,“那是你的記憶。”

我問唐望那種美感經驗及陶醉是否也是我記憶的一部分。

“我們是以目前的狀態進人那些觀點,”他說,“你所看到的就像是你今天看到的一
樣。但這是一項知覺的練習,那個畫面是當世界對你而言變成如今模樣的一瞬間。當一張椅
子成為一張椅子時。”

他不願談另外那個畫面。

“那不是我孩童的記憶,”我說。

“不錯,”他說,“那是別的東西。”

“那是不是屬於我的未來?”我問。

“沒有什麼未來!”他厲聲叫道,“未來只存在於言語中。對於巫師而言,只有此時
此地。”

他說,關於那個畫面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因為那個練習的目的是要打開我的知覺之
翼。雖然我沒有展翅飛翔,但我仍然觸碰了四個視角,這是從我的正常知覺觀點所無法想
像的。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去。唐哲那羅幫我放好我的筆記本,他把它放在我的手提箱底
層。“它會感到溫暖舒適,”他眨著眼說,“你可以放心它不會感冒。”

這時唐望似乎改變了主意,開始談起我的經驗。我下意識想要從唐哲那羅手中拿回我
的手提箱,但是他先松了手,把手提箱丟到地上。唐望背對著我說話。我抓起手提箱,急忙
尋我的筆記本。唐哲那羅實在把它藏得很隱秘,我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它。最後我拿出來開
始記錄,唐望與唐哲那羅都瞪著我。

“你的情況真糟糕,”唐望笑著說,“你在找你的筆記,就像一個酒鬼在找他的酒
瓶。”

“像一個慈母在找她的孩子,”唐哲那羅附聲道。

“像一個教士在找他的十字架,”唐望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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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個女人在找她的內褲,”唐哲那羅吼道。

他們繼續舉出很多例子,又叫又笑地把我送到我的車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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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巫師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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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Nagual 的三價目擊者

回到家後,我開始整理筆記。唐望和唐哲那羅使我經歷的事件在回顧之下變得更為不
可思議。但是我注意到我慣常的反應,也就是接連數月放縱於驚訝與困惑中的習慣並沒有
像以往那麼強黔。有好幾次我刻意想要使自己像以前一樣開始臆測,或陷入自憐中,但是
有某種東、西不見了。我也想要寫下一些問題來問唐望和唐哲那羅,甚至問帕布力圖,但這
個計畫尚未開始便被我放棄了。我的內在有某種東西不讓我產生疑惑與混亂的情緒。

我沒有特別計畫要回去找唐望和唐哲那羅,但我也沒有回避這個可能。有一天,沒有
任何事先準備,我感覺是去見他們的時候了。

在過去,當我準備去墨西哥時,我都會覺得有上千個重要的問題想問唐望;這次我的
腦中一片空白。仿佛在整理筆記時,我已經掏空了過去,準備好去面對唐望與唐哲那羅此
時此地的世界。

我只等待了幾個小時,唐望便在墨西哥中部山區的一個小鎮的市場上“找到”了我。
他親切地問候我,並且不經意地建議說,在我們去唐哲那羅的住處前,他想要先去找唐哲
那羅的門徒,帕布力圖與奈士特。我開車下高速公路時,他告訴我去注意在路旁或路上任
何不尋常的事物。我要他給我更明確的線索。

“我做不到,”他說,“nagual 不需要明確的線索。”

由於他的回答,我自動把車慢了下來。他大笑起來,用手示意我繼續前進。

我們接近帕布力圖與奈士特居住的小鎮時,唐望叫我停車。他幾乎不可覺察地用下巴
指著在路左側一群不大不小的岩石。

“nagual 就在那裏,”他低聲說。

那裏沒有人。我期待著看到唐哲那羅。我注視著岩石,然後觀察四周,沒有看見任何東
西。我極目去觀察一切,一隻小動物、一隻昆蟲、一塊影子、石頭上的奇怪紋路等任何不尋常
的事物,但一會兒之後我便放棄了。我轉向唐望,他面無表情地接受了我的疑問眼光,然
後輕輕用手背推我回去再看那些石頭,我凝視著它們。唐望下了車,要我跟隨他去檢查那
些岩石。

我們走上一道很緩的斜坡,過六七十碼之後,來到山岩的底部。他在那裏站了一會
兒,低聲對我右耳說 nagual 就在這地方等我。我告訴他,不管我多麼努力嘗試,都只看到
那些岩石、幾叢野草及仙人掌。但是他堅持說 nagual 就在那裏等待著我。

他命令我坐下,關掉我的內在對話,雙眼不集中焦點地望著岩石頂端。他坐在我身
邊,把嘴靠在我的右耳,低聲說 nagual 已經看見我了,它在那裏,雖然我看不見它,我的
問題只是因為我無法完全停頓我的內在對話。我在一種入靜的狀態中聽到他說的每一個
字,我理解他所說的一切,但是我無法回答,因為使用思想與言語實在太費力氣了。我對
於他的命令所產生的反應不是思想,而是完整的感覺,但包含著我所熟悉的思想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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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說,要靠一個人的力量走上接近 nagual 的路是非常困難的,而我非常幸運,能


有蛾及其歌聲的幫助。他說若能回想起“蛾的叫聲”,我就可以用它來幫助我。

也許他的話帶有很強的暗示力量,或者我真地召回了他所謂的“蛾的叫喚”現象,因
為他說完不久,我便真地聽到那“蛾”的噗哧聲。它豐富的音調使我覺得自己是在一個回
音室中。當聲音變得越來越響時,我也如做夢般感覺到有東西潛伏在岩石頂端。這個感覺帶
給我極強烈的驚嚇,我立刻恢復了原來的清晰知覺,雙眼集中焦點在岩石上,唐哲那羅正
坐在頂端!他的雙腳垂著,用鞋跟敲打著岩壁,製造出有節奏的聲響,類似那“蛾的叫
聲”。他微笑著對我揮手,而我想用理智來思考。我有一股欲望想要弄清楚他是怎麼到那裏
的,或我是怎麼看見他的,但我完全無法運用我的理性。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看著他坐
在那裏微笑揮手。

一會兒後他似乎要從岩石上滑下來。我看見他伸直雙腳,準備好接觸地面。他彎著腰,
好增加下滑的動勢,但是就在下滑的途中,他的身體突然停住了,我覺得他被卡住了。他
雙腳踢動了一會兒,仿佛他是在水中一般。他瘋狂地用手抓著他的後部,似乎想掙脫什麼
卡住他屁股的東西。他真地讓我覺得他很痛苦,我想要跑去幫助他,但唐望抓住我的手
臂,我聽見他強忍住笑對我說:“觀察他!觀察他!”

唐哲那羅踢著腳,扭動身體,仿佛想要弄松一根釘子。然後我聽見很響的一聲,他滑
了下來,或是被丟了下來,落在唐望與我之前四五英尺處。他雙腳著地,揉著屁股上下跳
動著,口中咒駡不休。

“岩石不肯讓我走,抓住了我的屁股,”他難為情地對我說。

我經歷到一種無可比擬的快樂而放聲大笑,我發現我的快樂與我的心智清明成正比。
我正沉浸于一種無比清明的意識中,四周的一切都是那麼明晰清澈。我原來的昏沉與無法
思考是由於我的內在的靜所造成的,但是唐哲那羅的突然出現帶給我極清明的心境。

唐哲那羅繼續揉著他的屁股,上下跳動好一會兒,然後一拐一拐地走到我的車旁,打
開車門爬到了後座。

我轉身想對唐望說話,卻不見人影,我開始高聲叫他。唐哲那羅也下車四處繞圈子,
瘋狂地尖聲叫著唐望的名字。我看著他,才發秘他是在摹仿我。發現自己單獨與唐哲那羅在
一起所產生的強烈恐懼使我不自覺地繞著車子跑了好幾圈,並尖叫著唐望的名字。

唐哲那羅說我們必須去接帕布力圖及奈士特,然後唐望會在路上某處等我們。

等我克服了最初的驚嚇之後,我說我很高興見到他。他取笑我的反應,說唐望對我而
言不像個父親,倒像個母親。他說了一些關於“母親”的俏皮話,非常有趣,我笑得非常
激動,沒有注意到已經到了帕布力圖的住處。唐哲那羅叫我停車,他下了車。帕布力圖正站
在門口,他跑過來上了車,坐在我旁邊的前座上。

“我們去奈士特家吧,”他說,仿佛在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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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尋找唐哲那羅,他不在附近。帕布力圖懇求我趕快上路。

我們開車到奈士特的屋前,奈士特也是在門口等待。我們下了車。我覺得他們倆都事先
知道情況。

“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我問。

“唐哲那羅沒告訴你嗎?”帕布力圖不可置信地問我。

我向他們保證,唐望和唐哲那羅什麼事都沒告訴我。

“我們要去一個力量之處,”帕布力圖說。

“我們要去那裏做什麼?”我問。

他們異口同聲說他們不知道。奈士特說是唐哲那羅叫他帶我去那個地方的。

“你不是從唐哲那羅那裏來的嗎?”帕布力圖問。

我回答,我是與唐望一起來的,在路上發現了唐哲那羅,唐望便讓我跟唐哲那羅一起
來。

“唐哲那羅上哪里去了?”我問帕布力圖。

但是帕布力圖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他沒有看見唐哲那羅曾在我的車子中。

“剛才他與我一起開車到你的屋前的,”我說。

“我想是 nagual 在你的車子裏,”奈士特以恐懼的語氣說。

他不願意一個人坐在後座,跑來與我和帕布力圖一起擠在前座。

一路上,除了奈士特偶爾指示方向外,我們誰也沒說話。

我想要思索這個上午所發生的事,但不知為什麼,我明白任何解釋的企圖都將是我自
己無益的放縱。我想與帕布力圖和奈士特談一談,但是他們說他們都太緊張了,無法說話。
我喜歡他們的坦白,沒有再要求什麼。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駛後,我們把車停在路旁,開始攀登一個陡峭的山坡。奈士特帶
路。我們沉默地走了又一個多小時,然後我們到達了一座巨大懸崖的底部,懸崖也許有 200
英尺高,幾乎是垂直的。奈士特半睜著眼掃視地面,想找尋適當的地點坐下來。我發覺他的
掃視技巧十分笨拙,這令我很難過。站在我身旁的帕布力圖有幾次似乎要上前去糾正他的
動作,但他克制住自己,放鬆下來。經過一陣遲疑之後,奈士特選擇了一個地點,帕布力
圖也松了口氣。我知道奈士特所選擇的是正確的地點,雖然我不明白我是如何知道的。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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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假想,如果是由我領路,我會選擇什麼地點,但是我甚至連開始要怎麼做都不知道。帕
布力圖顯然覺察了我在幹什麼。

“你做不到的,”他低聲對我說。

我難為情地笑笑,仿佛他在我做壞事時把我當場抓住。帕布力圖笑著說,唐哲那羅時
常帶他們兩人到山中,讓他們輪流帶路,因此他知道要假想自己的選擇是不可能做到的。

“唐哲那羅說,做不到是因為選擇只有對與錯之分,”他說,“如果你做了錯誤的選
擇,你的身體會知道,其他人的身體也會知道;但如果你做了正確的選擇,身體知道之後
會馬上放鬆下來,立刻忘了這個選擇。你瞧,你的身體就像一把槍,發射過後必須重新裝
填彈藥,如果你要再用你的身體去做同樣的選擇是行不通的。”

奈士特看著我,他顯然對我寫筆記感到很好奇。他點點頭同意帕布力圖的話,然後第
一次露出了他的微笑。他的兩顆門牙是歪的。帕布力圖說奈士特不是個兇惡或病態的人,只
是對自己的牙齒感到難為情,因此他從不微笑。奈士特遮住嘴笑了,我告訴他我可以替他
找個牙醫矯正他的牙齒。他們覺得我的建議是個笑話,都笑得像個孩子。

“唐哲那羅說他必須靠自己克服害羞的毛病,”帕布力圖說,“而且,唐哲那羅說他
很幸運,其他人只能用一種方式咬東西,奈士特卻能把骨頭直分為兩半。他也能用他的歪
牙在你的手指上咬一個洞,就像用根釘子一樣。”

奈士特張嘴給我看他的牙齒,左邊的門牙及犬齒都是歪的。他咬咬牙齒,弄出聲響,
同時像狗一樣咆哮。他假裝要朝我沖來,帕布力圖被逗得大笑。

我從未見過奈士特如此輕鬆。過去幾次見到他時,他留給我的印象總是中年人。但是當
他現在坐在那裏,露出歪牙對我微笑時,我為他的年輕感到驚訝,他看起來才 20 來歲。

帕布力圖準確地看穿我的想法。

“他已經失去了他的自我重要感,”他說,“因此他才顯得年輕。”

奈士特肯定地點點頭,沒有說一個字,然後放了一個響屁。我被嚇了一跳,鉛筆都掉
到地上。

帕布力圖和奈士特笑得似乎快要死過去了。他們安靜下來後,奈士特來到我身邊給我
看一個小玩意兒,那是一個手制的器具,能夠用手壓擠而發出奇特的聲音。他說那是唐哲
那羅教他做的。那器具有個小風箱,可以用任何樹葉作為振鳴器,只要把樹葉夾在兩片木
頭之間即可。奈士特說不同的樹葉可以產生不同的聲音。他要我試試看,教我如何通過壓擠
風箱製造出特別的響聲,然後教我拉開風箱時又會發出另一種聲音。

“這是用來做什麼的?”我問。

他們相互交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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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的精靈捕捉器(spiritcatcher),你這個傻瓜,”帕布力圖尖聲地說。(注
釋:精靈捕捉器是原始文化中用於祭祀祈神的響器,可算是樂器的始祖,通常是弦鳴或鼓
震之類,能夠使人的心神集中。)

他的口氣暴躁,但笑容友善。他們倆都像是唐哲那羅與唐望的一個奇怪的混合,令我
感到不安。

我突然生出可怕的想法,會不會是唐望與唐哲那羅在玩弄我?我感到極為恐懼,接著
我的腹部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拉斷了,我立刻又恢復了平靜。我知道帕布力圖與奈士特把唐
哲那羅與唐望當成了行為的典範,我自己也發現我越來越像他們倆。

帕布力圖說,奈士特很幸運能夠擁有一個精靈捕捉器,而他自己並沒有。

“我們要在這裏做什麼?”我問帕布力圖。

奈士特回答了我,仿佛我問的是他。

“唐哲那羅說我們要在這裏等待,而等待時要盡情歡笑,”他說。

“你想我們要等待多久?”我問。

奈士特沒有回答。他搖搖頭看著帕布力圖,仿佛在問他。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帕布力圖說。

接下來,我們開始熱烈地談起帕布力圖的姊妹們。奈士特調侃帕布力圖說,他大姐的
長相十分兇惡,能夠把蝨子瞪死。他說帕布力圖十分怕她,因為她很強壯。有一次在盛怒之
下,她抓掉了帕布力圖的一撮頭髮,就像在拔雞毛似的。

帕布力圖承認他的大姐的確很潑辣,但是 nagual 修理了她,使她後來變得循規蹈矩。


他告訴我他大姐如何被改頭換面的經過,我才明白帕布力圖與奈士特從未稱呼過唐望的名
字,而是用 nagual 來代表他。顯然唐望曾經介人帕布力圖的生活,使他的姊妹們變得能夠
和睦相處。帕布力圖說,當 nagual 修理了她們之後,她們都變得像聖人一樣。

奈士特想要知道我的筆記有什麼用途,我向他們解釋了我的工作。我很奇怪地覺得他
們對我所說的真心感興趣,結果我對他們談起了人類學哲學。我感到很荒謬,想要停止,
但我發現自己沉溺於解說中,無法結束。我很不安地感覺他們倆正串通起來使我陷人冗長
的解釋中,他們都凝視著我,絲毫沒有厭煩或疲倦之意。

我的話正說到一半時,我聽到了那所謂“蛾的叫喚”的聲音,雖然十分輕微,但我的
身體立刻僵住,話都沒有說完。

“nagual 到了,”我不由自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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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士特與帕布力圖交換了充滿恐懼的一眼,然後跳到我身·邊,縮在我兩側。他們的嘴
巴張著,看起來像嚇壞的小孩。

這時我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感官知覺,我的左耳開始移動,我覺得它似乎自己動了起
來,它使我的頭轉了半圈,直到我面對著大概是東邊的方向。從這個位置,我能夠清楚偵
測到那變幻莫測的“蛾的叫聲”,聽起來好像是從東北方很遠處傳來的。確定方向後,我
的耳朵收集到不可勝數的聲音,但是我一點兒也無法知道它們是我記憶中的聲音還是實際
發生的聲音。

我們所在的地點是一座山的西側,在東北方有一些樹及灌木叢。我的耳朵似乎聽到了
某種沉重的東西跨過石頭,往這個方向過來。

奈士特與帕布力圖緊靠著我兩側。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奈士特似乎是最受影響的
一個,他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這時我的左手也開始顫抖:它不受控制地抬了起來,
最後與我的臉平行,然後指向灌木叢的方向。我聽見某種震動的聲音,或某種吼聲,那是
我所熟悉的一種聲音。許多年以前,我曾經在心理轉變性植物的影響下聽見過。我在灌木叢
中看見一個巨大的黑色形體,仿佛是灌木本身逐漸變黑,直到變成無法辨認的一團深黑,
沒有明確的形狀,但卻在移動,似乎在呼吸。我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其中混合著帕布力
圖與奈士特的恐懼叫喊。那灌木叢,或者那灌木叢變成的黑色形體朝我們飛了過來。

我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我內在某種事物似乎泄了氣。那形體先是在我們頭上盤旋,然
後吞噬了我們。我們四周的光線變得昏暗,仿佛太陽西沉了。我感覺奈士特與帕布力圖的頭
部縮在我的腋下,我不自覺地放下手臂保護他們,然後往後倒下。

我並沒有碰到岩石地面。一刹那後、我發現自己站立著,兩邊是帕布力圖與奈士特。他
們倆雖然都比我高,但似乎都縮小了。.他們彎曲著腰與腿,以便都能站在我的雙臂下。

唐望與唐哲那羅站在我們面前。唐哲那羅的眼睛像在夜晚中的貓眼一樣發亮,唐望的
眼睛也有相同的光芒。我從未見過唐望這個樣子,他看起來要比唐哲那羅更令人恐懼,他
也似乎比平時更年輕些,強壯些。看著他們倆,我產生瘋狂的念頭,覺得他們不是人。.‘

帕布力圖與奈士特低聲呻吟著。唐哲那羅說我們正是三位一體的畫面,我是聖父,帕
布力圖是聖子,而奈士特是聖靈。唐望與唐哲那羅一起大笑,帕布力圖與奈士特則害羞地
笑著。

唐哲那羅說我們必須拆散開來,因為這樣的擁抱只容許于男人與女人之間,或男人與
他的驢子之間。

這時我發現自己仍站立在原來的地點,顯然我並沒有如我自以為地那樣往後倒下。事
實上,奈士特與帕布力圖也站在他們原來的位置上。

唐哲那羅給了帕布力圖與奈士特一個出發的信號,唐望示意我跟隨他們。奈士特領
頭,指了一個地方給我坐,然後指另外一個地方給帕布力圖坐。我們坐成一條直線,距離
唐望與唐哲那羅站立的懸崖邊大約有 50 碼遠。我凝視著他們,雙眼不由自主地失去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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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點,我知道我一定是交叉了視線,因為我看見了他們四個。然後,我左眼看到的唐望開始
與右眼看到的唐哲那羅開始重疊,結果是一個明亮的物體站在唐望與唐哲那羅之間。那不
是平常我所熟悉的人,而是一團白色的火焰,外表像是佈滿了光的纖維。我搖搖頭,雙重
的影像消失了,但是唐望與唐哲那羅的明晰生物形象仍舊存在。我看見兩個奇異的明亮物
體,看起來像是白色明亮的橄欖球,上面有發亮的纖維。

兩個明晰生物開始顫抖,我確實看見他們的纖維在搖動著,然後不見了他們的蹤影。
他們被一根長纖維拉起,像是從懸崖頂射下的蜘蛛絲。我的感覺是一道白光或一條絲線從
岩石上掉下來把他們拉走的。我的眼睛和身體都知覺到這整個過程。

我也注意到我的知覺中有很大的矛盾,但我無法像平時那樣去思家它。於是,我覺得
我直視著懸崖底部,但也看到唐望與唐哲那羅在懸崖頂,像是我往上抬頭 45 度一樣。

我想要感覺恐懼,或遮住臉哭泣,或者做一些平常反應內的事,但是我似乎被鎖住
了。我的欲望不是我所熟悉的思想,因此它們無法激起我所熟悉的情緒上的反應。‘唐望與
唐哲那羅跳落到地面上。我知道他們這麼做,因為我自己腹部體驗到從高處落下的恐怖感
覺。

唐哲那羅留在原地,但唐望朝我們走來,坐在我身後右邊。奈士特是蹲著的,他的腿
靠著腹部,下巴放在雙掌中,前臂頂在大腿上。帕布力圖則是有點兒前傾地坐著,雙手放
在腹部。這時我發現我的雙臂在腹前交叉,我的手用力緊抓身體兩側,皮膚都開始痛了。

唐望低聲開口說話,像在呢喃般對我們全體發言。

“你們必須要凝視著 nagual,”他說,“清除所有的思想與言語。”

他重複了五六次。他的聲音十分奇怪,十分陌生,讓我感覺像是蜥蜴身上的鱗片。這種
比擬不是思想,而是感覺。他的每一個字都像鱗片般地脫落,帶著奇怪的節奏,含混而乾
澀,像是輕微的咳嗽。雖然是如此的呢喃,但帶有命令的力量。

唐哲那羅靜立著。我注視著他,但無法保持焦點,於是雙眼開始交叉,在這種狀態
下,我再次看到唐哲那羅的身體發出奇異的光亮。我的眼睛開始閉上,開始要流淚,唐望
及時伸出援助之手,我聽到他命令我不得閉眼。我感覺頭上一記輕敲,顯然是他在用小石
頭子砍我,我看見那小石子在我身前地面上滾動了幾英尺。他一定也同樣拿小石子砍了奈
士特與帕布力圖,我聽見那些小石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唐哲那羅採取了一種奇怪的跳舞姿勢。他雙膝彎曲,雙手向兩側伸直,手指張開,似
乎準備要旋轉。事實上,他轉了半圈後就被拉了起來。我清楚地感覺到他被一條巨大的毛毛
蟲絲線拉到懸崖頂,這種上升的感覺是視覺與肉體的混合感覺。我一半看到一半感覺到他
飛到崖頂,有某種幾乎無法覺察的光亮絲線把他拉了起來。我並沒有像看到一隻鳥在飛般
地看到他飛起。他的動作沒有連續性,我不需要抬頭用視線跟隨他的動作。我看見那條絲在
拉他,隨後我的身體感覺到他的上升,然後他便站立在懸崖頂上,有好上百米高。

幾分鐘後他落了下來,我感覺到他的下墜,不自主地呻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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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唐哲那羅又把他的動作重複了三次,每一次我的感覺都更為細膩。在他最後一次上升
時,我可以確切地分辨出他的身體中央有幾條線射出來,而從這些線的動勢中我可以知道
他是要上升或下降。當他要跳上去時,線會朝上彎曲;相反,當他要跳下時,那些線會朝
下彎曲。、

第四次落下後,唐哲那羅走過來坐到帕布力圖與奈士特身後。然後唐望走上前,站在
唐哲那羅原先的地點,他靜止地站了一會兒。唐哲那羅給了帕布力圖及奈士特一些簡短的
指示,我聽不清楚他說的話。我瞄著他們,看見他叫他們各握著一塊石頭放在肚臍的位置。
我正在疑惑是否也要照做,他就對我說那項措施並不適用於我,但是我也應該在伸手可及
處準備一塊石頭,以備萬一感到不適時之用。唐哲那羅用下巴示意我去看唐望,然後說了
一些我無法理解的話。他重複了一遍,雖然我聽不懂他的話,但我知道那與唐望所給的指
示沒有多大差異。重要的並不是字義;而是聲音中的節奏、語氣的乾澀及那咳嗽的效果。我
相信不管唐哲那羅使用的是什麼語言,都要比西班牙語更接近那種如鱗片般的聲音特質。
_·

唐望剛開始的動作正如唐哲那羅一樣,但是他沒有向上跳,而是像體操選手般翻起跟
頭。我半期待地等待他落地,但是他沒有落地,他的身體一直保持懸空數英尺。他的跟頭開
始時很快;然後慢了下來。從我的位置可以看見唐望的身體像唐哲那羅一樣懸吊在一根絲
狀的光線上,他慢慢轉著,似乎是讓我們有時間看清楚他的動作。_然後他開始上升,越
升越高,一直到懸崖頂,仿佛毫無重量地飄浮著。他的跟頭很慢,使人想起太空人在太空
漫步的情形。

我看得頭昏腦脹。似乎是我的難受感覺刺激了他,使他的旋轉變快。他離開了懸崖,速
度越轉越快,而我也變得非常難受。我抓起一塊石頭放在腹部上,用全力壓著它,石頭的
壓力使我稍感緩解。伸手抓石頭的動作使我暫時打破了注意力的集中,雖然我的視線沒有
離開唐望,但我還是在一刹那分了神。伸手拿石頭之前,我覺得他在空中的旋轉速度快得
使他身形模糊,看起來像是一片旋轉的明亮碟子。我把石頭放在腹部以後,他的速度便減
慢了,看起來他像頂帽子飄在空中或一隻風箏搖擺不定。

這種風箏的動作更使我無法忍受,我變得非常痛苦。我聽見了鳥拍翅膀的聲音,經過
一會兒的不確定之後,我知道整件事已經結束了。

我非常難受與疲倦,不得不躺下來休息。我大概睡了片刻,然後有人搖動我的手臂,
我睜開眼睛,是帕布力圖。他以激動的語氣說,我不能睡著,如果我睡著了,我們就死定
了。他堅持說,我們得立刻離開,即使是必須爬著走。他看起來也是精疲力竭。事實上,我
覺得我們應該在這裏過夜,想到要走夜路回到我停車的地方就使我害怕。我試著說服帕布
力圖,他變得更加激動,奈士特則因感到過於不適而顯得漠不關心。帕布力圖絕望地坐下
來,我努力整理我的思想。天已經相當黑了,但是還有足夠的光線可以分辨四周的石頭,
周圍寧靜的氣氛十分奇妙舒適,我感到非常愉快。但是突然間,我的身體跳了起來,我聽
到遠處傳來一根樹枝被折斷的聲音。我立刻轉過頭看帕布力圖,他似乎知道我聽見了什麼。
我們抓起奈士特,幾乎是把他抬起來一,然後開始奔跑。奈士特顯然是唯一知道路的人,
他不時指引我們方向。

我並不關心我們的行動,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我的左耳上,它似乎是獨立存在於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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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體之外的部分。我的內在某部分會偶爾讓我停下來,用左耳觀察四周的動靜。我知道有某種
東西在跟蹤我們,那是一個很笨重的東西,因它在前進時壓碎了路上的小石子。

奈士特恢復了一些力氣,開始靠自己的力量行走,有時會抓著帕布力圖的手臂。

我們到達長著一片樹的地方,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我聽見極突然而響亮的斷裂聲,
像是一根大的鞭子掃過樹稍,我能感覺到頭上方有一陣波動。

帕布力圖與奈士特連滾帶爬地逃離那裏,我想要叫住他們,因為我不確定我是否能在
黑暗中奔跑。但在這時我聽見並感覺到身後一連串沉重的喘氣聲,我的恐懼到了無以復加
的地步。

我們三個一起狂奔到我停車的地點,奈士特如有神助般地帶領我們逃了出來。

我打算送他們回家,然後去鎮上找家旅館,打死我也不願回唐哲那羅的住處。但是奈
士特不願意下車,帕布力圖和我也同樣不敢下車。結果我們最後來到帕布力圖的家中,他
叫奈士特去買些可樂和啤酒,他的母親及姊妹們為我們準備些食物。奈士特開玩笑說,能
不能讓最年長的大姊陪他一起去,以免碰上惡犬、醉鬼或什麼的。帕布力圖笑著告訴我,他
要負責照顧奈士特。

“誰要你負責照顧他呢?”我問。

“力量,還會有誰?”他說,“奈士特曾經比我年老,但是哲那羅在他身上做了某些
事,現在他要年輕多了,你也看見了,對不對?”

“唐哲那羅做了什麼事?”我問。

“他使奈士特再度成為一個兒童。他過去太重要、太沉重了,如果不變得年輕些,他就
會死掉。”

帕布力圖實在是坦白率直,他的簡單解釋使我很感動。奈士特的確是年輕多了;他不
僅看起來較年輕,他的行為也像個天真的孩童。我毫無疑問地確信他也是如此感覺。

“我照顧他,”帕布力圖繼續說,“唐哲那羅說照顧一個戰士是一項榮譽,奈士特是
個優秀的戰士。”

他的雙眼明亮,就像唐哲那羅的一樣。他用力拍我的背,然後大笑起來。

“祝福他,卡力圖,”他說,“祝福他吧。”

我非常疲倦,我感到一陣奇怪的快樂和感傷。我告訴他,我所來自的地方沒有什麼人
會真正祝福他人的。

“我知道,”他說,“同樣的事也發生在我身上。但現在我是一個戰士了,因此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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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給予他我的祝福。”

12.巫師的策路

我在將近中午時抵達唐哲那羅的住處,唐望已經在那裏了,我問候了他。

“嘿,你出了什麼事?哲那羅和我昨晚等了一整夜,”他說。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我感到輕鬆快活,刻意拒絕去思索前一天我所目擊的一切。但是過
了一會兒之後,我無法克制好奇,於是我開始向他詢問。

“喔,那只是一次簡單的示範,關於你在得到巫師解釋之前所應該知道的一切事
物,”他說,“你昨天的表現使哲那羅覺得你已儲存足夠的力量來接受最後的事實。你顯
然達到了他的期望。昨天你展開了知覺之翼,雖然你還很生硬,但仍知覺到了 nagual 的來
去;換句話說,你看見了。你同時也證明了一件在目前比看見更重要的事,也就是現在你
能夠把你全部注意力都放在 nagual 身上。這才是決定你是否能夠接受最後的課題——巫師
的解釋——的最重要條件。

“帕布力圖和你將會同時進入巫師的解釋中。能夠有這樣傑出的戰士為伴,是一項力
量的贈予。”

他所要說的似乎就是這些了,一會兒後我問起唐哲那羅。

“他在附近,”他說,“他到樹叢中去使群山震動。”(釋注:“使群山震動”是唐
哲那羅對如廁的玩笑說法。)

這時我聽到含混的震動聲,像遠方傳來的雷聲。

唐望看著我,笑了起來。

他問我吃過飯沒有,我說吃過了。於是他把我的筆記本交給我,帶領我去唐哲那羅最
喜歡的地點,那是位於屋子西側的一塊大石頭,在上面可以俯看一個很深的峽谷。

“現在我需要你全部的注意力,”唐望說,“而且是戰士的注意力,一種真實的停
頓,使巫師的解釋能夠充分地浸人你之中。我們到達了我們任務的終點,所有必要的指示
都已經告訴了你,現在你必須停下來,往後回顧,重新思考你的步驟。巫師說這是唯一可
以鞏固自己知識的方法。我當然是希望能在你自己的力量之處告訴你這一切,但是哲那羅
是你的恩人,他的地點在目前情況下也許對你更有益處。”

他說的所謂的我的“力量之處”,是在墨西哥北部沙漠中的一個山頂。許多年前他曾
帶我上去,並把它“贈予”我。

“我是否該只聽你講,而不寫筆記?”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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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無法兩全其美的事,”他說,“一方面,我需要你全部的注意力;另一方
面,你需要做到平靜自信,而唯一能使你自在的做法便是寫字。所以現在你該用上所有的
個人力量來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你必須不成為你自己地成為你自己。”

他拍著大腿大笑起來。

“我說過,我負責處理你的 tonal,哲那羅負責處理你的 nagual。”他說接著說,“我


的責任是幫助你處理一切與 tonal 有關的事物。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標,也就
是清潔與整理你的 tonal 之島,那是我作為老師要負的責任。哲那羅身為恩人,他的責任是
確切地向你示範 nagual,讓你知道如何達到它。”

“你所謂的清潔整理 tonal 之島是什麼意思?”我問。

“我是指一種完全的改變,那是從我們第一天見面起我便一直告訴你的,”他
說,“我告訴你無數次,如果想要在知識的道路上得到成功,需要一種最劇烈的改變。這
種改變不是一種情緒的改變,或態度的改變,或外表的改變;這種改變需要的是 tonal 之島
的改頭換面。你已經完成了這項任務。”

“你認為我改變了嗎?”我問。

他遲疑了片刻,然後大聲笑了。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呆,”他說,“但是你已經大不相同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取笑我寫筆記,說他希望唐哲那羅在場,唐哲那羅一定會覺得我想寫下巫師的解釋
是件非常可笑的行為。

“在這個時候,一個老師通常會告訴門徒說,他們已經抵達了最後的關口,”他繼續
說,“但是這樣說會成為一種誤導,我的看法是,根本沒有什麼最後的關口或最後的步
驟。既然任何事都沒有最後的關口,那麼對於我們,明晰生物的命運便不該有任何秘密隱
藏著。個人力量決定我們是否能受惠於任何解釋或啟發。我的經驗告訴我,很少人願意洗耳
恭聽;而那些少數願意傾聽的人中更少人願意將他們所聽到的付之於行動中;而那些付諸
行動的人當中又更少人有足夠的個人力量能從行動中受惠。所以,所謂巫師的解釋最後只
變成了例行公事,就像其他的例行公事一樣空洞。”

“無論如何,你現在知道了 tonal 與 nagual,也就是巫師解釋的核心。知道它們似乎是無


害的。我們坐在這裏,單純地討論它們,仿佛它們是尋常的話題。你像往常一樣平靜地記著
筆記。周圍的景致是一片寧靜。剛過午後,天氣晴朗,四周的山脈形成了保護屏障。不需要
巫師也能知道這個地方,哲那羅的力量與完美的象徵是最適合開闢新境界大門的環境。那
便是我今夭準備做的,為你開啟大門。但是在我們尚未涉足之前,事先的警告是必要的。一
個無底的深淵,門一旦被打開後,便役有辦法再關上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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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快樂與輕鬆。在唐哲那羅偏愛的這個地點可以看到令人屏息的景色。唐望說得不
錯,這一天的氣候與景致是美麗無比的。我想要對他的警告產生擔心的感覺,但是四周的
寧靜使我的努力無效,我發現自己暗中希望他所說的危險只是一種比喻。

唐望突然又開始說話。

“多年的艱苦訓練只是讓戰士做好準備去接觸那恐怖的

他又停了下來,眯著眼看我,然後笑了起來。

“……所有在這界限之外的事物。”

我要求他解釋這段不祥的話。、、

“巫師的解釋雖然完全不像是解釋,但卻是致命的,”他說,“它看起來無害而吸引
人,但是當戰士把自己打開後,它卻會施出無人能逃避的一擊。”

“所以,準備好接受最壞的打算,但不要慌張或恐懼,”他搖著頭,“你沒有任何時
間了,但你又是被永恆所包圍著。對你的理性而言,這是多麼大的矛盾啊!”

唐望站了起來,他把石頭上一處光滑而凹陷的表面的雜物清乾淨,然後舒適地坐在那
裏,背靠著岩壁,面對西北方。他指著另一處讓我也能舒適坐著的位置,我坐在他左邊,
也是面對西北方。石頭很溫暖,給我安全祥和的感覺。天氣溫和,一陣微風使下午的陽光變
得十分宜人。我摘下帽子,但唐望堅持讓我戴上它。“你現在面對著你自己力量的方
向,”他說,“那是對你的一種保護。今天你將需要一切可得的保護,你的帽子可能也是
其中之一。”“你為什麼要瞥告我,唐望?到底會有什麼事發生?”我問。_“會發生什
麼,這要看你是否有足夠的個人力量來把你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你的知覺之翼上,”他
說。

他的雙眼閃亮,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興奮。我感覺他的聲音有些不尋常,也許是由於我
不熟悉的緊張。

他說,在這種場合中他需要在這個我的恩人所偏愛的地點上,對他如何幫助我清潔整
理 tonal 之島做一次完整的回顧,回顧他所採取的一切步驟。結果他的回顧非常仔細,花了
將近五個鐘頭的時間。他清晰明白地解釋了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開始他對我所做過的一切。
他的解說就像是一個水壩在決口,使我完全措手不及。

我一向習慣於做愛好發問與解釋的人,因此,當通常扮演不情願角色的唐望這次卻以
如此具學術性,的方式解說他的教誨時,我所感受到的震撼並不亞於在墨西哥市看到他穿
西裝。他對於言語的掌握,對表達重點的時間控制及對字眼兒的選擇,是如此的不同凡
響,以致我無法予以合理的解釋。他說,在這時候,老師必須以特殊的方式對門徒發言,
而他所使用的清晰解釋是他最後的手段之一。只有在最後,他所做的一切才會對我產生意
義。他毫無停頓地完成了他的回顧,而我一字不漏地寫下了他所說的一切一毫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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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讓我告訴你,一個老師永遠不會去尋找門徒,而門徒也無法自己尋求教
導。”他說、“總是會有個徵兆來點出一個門徒。一個可能成為老師的戰士必須保持警覺才
能抓住他的機會公分立方體。在我們經介紹認識之前,我看見了你,你有一個很好的
tonal,就像我們在墨西哥市見到的那個女一孩子。、我看見你之後,我等待著‘就像那天晚
上我們時那個女孩的做法,。那女孩走過去,沒有注意到我們,但你是被一個說話愚蠢不
清、倉皇而逃的人帶來見我的。你被留下來面對我,說話同樣愚蠢,我知道我必須迅速行動
才能抓住你;如果那個女孩曾對你說話,你自己也會做同樣的事。我所採取的行動是用我
的意願抓住了你。”

唐望指的是他在我們會面那天對我的奇異注視。他凝視著我,於是我感受到一種無法
解釋的麻木失神。我無法為我的反應找到合理的答案,我一直相信我會回去找唐望是因為
我被那注視迷惑住了。“那是鉤住你的最快方式,”他說,“那是對你的 tonal 的直接一擊。
我集中我的意願於其上,使它麻木。”

“你是怎麼做的呢?”我問。

“戰士的注視集中于對方的右眼上,”他說,“那作用是停止內在對話,於是 nagual
就會取得控制。這個做法的危險在於,每當 nagual 掌權時,即使是只有一刹那,身體也會
產生無可形容的感受。我知道你曾經花了無數的時間想弄清楚你的感覺,不過直到今天你
都無法成功,但是做我到了我想要做的,我鉤住了你。”

我告訴他我仍記得他對我的凝視。

“戰士對右眼的注視不是凝視,”他說,“倒不如說是通過右眼而有力地抓住對方。
也就是說,抓住的是某種在眼睛之後的事物。當你用意願抓住事物時,會有實際的重量感
受。”他抓抓頭,把帽子往前拉了拉。“當然,這只是一種描述,”他繼續說,“用來解釋
奇怪的生理感覺”

一他命令我停止寫字,注視著他。他說他要輕微地甩他的意願來“抓住”我的 tonal,
於是我經驗到如我第一天與他見面時以及其他場合中唐望用眼睛觸碰我的感覺。“但是,
你是怎麼使我覺得你在觸碰我的,唐望?你實際上的做法是什麼?”我何。

“沒有方法可以確切說明這是怎麼做的,”他說,“從肚子下部有某種東西拋射向
前,那東西有方向性,可以集中在任何事物之上。”

我再度感到某種很軟的夾子夾住了我的某種未知的部位。

“只有當戰士學會集中他的意願後才有效,”唐望移、開他的注視後說,“這沒有辦
法練習,因此我從未鼓勵你去嘗試。在戰士生命中的某個特定時刻它就會發生,沒人知道
是如何發生的。”

他沉默了片刻,我感到十分不安。但他突然又開口了。

“秘訣在於左眼,”他說,“戰士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他的左眼能夠學會抓住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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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物。通常戰士的左眼看起來會比較奇怪,有時候會成為斜視,或比右眼小或大,總會有
點不一樣。”

他開玩笑地檢查我的左眼,然後假裝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偷笑起來。

“門徒上鉤後,學習便開始了。”他繼續說,“老師的第一步是介紹這個觀念:我們
所看見的這個世界只是對世界的一種看法或一種描述。老師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向門徒證
明這個觀念。但要接受它似乎是最難做到的一件事,我們都很滿足或自限於我們對世界特
有的看法中,我們的感覺與行動都仿佛是我們已知道這世界的一切。老師從每個動作開始
便致力於停頓這個看法,巫師稱之為停頓內在對話。他們相信這是一個門徒所能學到的最
重要的技巧。”

“要停頓這個我們在搖籃中便開始堅持的對世界的看法,單靠願望或決心是不夠的,
還需要實際的做法。這實際的做法是正確的走路方式,它似乎無害也無益。就像其他所有包
含力量的事物,正確的走路方式並不引人注意。至少有好幾年時間,你只把它當成一種奇
怪的行為罷了,直到最近你才明白,這是對於停頓你的內在對話最有效的方法。”

“正確的走路方式如何停止內在對話呢?”我問。

“這種特殊的走路方式能夠滲透 tonal,”他說,“使 tonal 充盈。tonal 的注意力必須放


在它的創造物上,事實上,是它的注意力在開始時創造了世界的秩序,所以 tonal 必須要注
意它的世界組成分子,才能維持住它。而且最重要的是,以內在對話的形式維持住對世界
的看法。”

他說,正確的走路方式是一種欺敵的手法。戰士首先彎曲他的手指,把注意力轉移到
手上,然後不集中焦點地觀看他面前由腳尖到天際的整個範圍,使他的 tonal 為資訊所“氾
濫”。當 tonal 失去了與組成分子一對一的關係後,便無法再自言自語,於是變得寂靜。

唐望說手指如何彎曲根本不重要,唯一要注意的是,使手指以各種不習慣的方式來彎
曲,好把注意力吸引到手上。重要的是,眼睛在不對焦的情況下覺察到大量有關這世界的
資訊,但又不使它們清楚明白。他說眼睛在這種狀態下能夠發覺平常無法注意到的瞬息即
逝的細節。

“除了正確的走路方式之外,”唐望繼續說,“老師還必須教導門徒另一種更為微妙
的可能,也就是行動而不相信,不期待回報,行動只是為了行動而已。如果我說一個老師
的成功與否取決於他是否能和諧地引導他的門徒理解這個道理,這一點兒也不誇張。”

我告訴唐望,我不記得他曾經把“行動只是為了行動”當成特定的技巧來討論,我記
得他時常對此籠統地談談而已。

他笑了起來,說他的手段是如此微妙,直到現在我都沒有發覺。他提醒我回憶起所有
他叫我在他住處做過的一些無聊的玩笑性質的工作,例如把木柴排列成某種圖案,或用手
指在地上畫圈圈把他的屋子圍起來,或把灰塵從一處掃到另一處等等荒唐的瑣事。還有一
些我必須在家裏自己完成的任務,如在屋子裏戴著一頂黑帽,或穿鞋時先穿左腳,或穿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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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時先由右邊穿起。

我從未認真看待過這些事,只把它們當成玩笑。因為每當我把這些做法成了我的習慣
後,他就會叫我忘掉它們。

當他提起所有這些事時,我明白了,由於這些無意義的例行公事,他的確灌輸給我行
動而不期待任何回報的觀念。

“然而,停頓內在對話是進人巫師世界之鑰匙。”他說,“其餘的行為都只是道具,
它們的作用是加速達到停頓內在對話。”

他說,有兩種主要的行為或技巧是用來加速達到內在對話的停頓,那就是抹去個人歷
史與做夢。他提醒我,在我門徒生涯的初期,他曾經常常給予我許多用來改變我的“人
格”的特殊方法。這些我都記在筆記中,然後就忘得一乾二淨,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它
們的重要性。這些特殊的方法乍看之下似乎只是特別針對我而設計的,用來強迫我改變行
為的手段。(注釋:抹去個人歷史是一種處理人際關係的特殊方式。做法是,不對周圍的人
透露自己過去的背景及當下行為的動機,借此來打破由他人對自己的刻板印象所造成的自
我限制。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程》)

他解釋說,一個老師的藝術在於轉移學生的注意力,使學生對真正課題不產生執著。
實際的例子是,我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誘騙我去學習那最困難的觀念:行動而不期待回
報。

他說,基於空的道理,他使我把注意力都放在看見上。對看見的適當解釋是:一種直
接與 nagual 接觸的行動,一種在學習過程中必然發生的結果。但若被當成一項任務,則是
不可完成的任務。

“為什麼要如此誘騙我呢?”我問。

“巫師相信我們全都是一群笨瓜,”他說“永遠無法自動放棄我們愚蠢的控制,因此
我們必須被誘騙。”

他的論點是,借著使我把注意力放在一項虛假的任務,也就是學習看見上,他成功地
做到了兩件事。首先,他提供了與 nagual 接觸時的描述,而沒有提到 nagual 本身。第二,他
使我把他的真正課題當成不重要的瑣事。抹去個人歷史與做夢,對我而言從來沒有比看見
更重要,我把它們當成很有趣的活動,我甚至認為自己在這類的活動上特別有天賦。

“特別有天賦,”他聽完我的話後嘲弄道,“一個老師絕不會碰運氣的。我說過,你
覺得被誘騙那不假,問題是,你以為那誘騙是為了愚弄你的理性。對我而言,誘騙是指轉
移你的注意力,或捕捉你的注意力視情況而定。”

他眯著眼瞧我,用手一揮,指著四周。

“這一切的秘密完全在於我們的注意力,”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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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什麼意思,唐望?”

“這一切會存在,只是因為我們的注意力。我們現在坐著的這塊石頭會是石頭,因為
我們被強迫把它當成石頭來注意。”

我要他解釋這個觀念,他笑著舉起一根手指責備地指著我。

“這是一次回顧,”他說,“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

他表示,因為他的誘騙手段,我才對抹去個人歷史與做夢發生興趣。他說如果對這兩
項技巧徹底練習,最後效果會非常危險和強烈,那時候他就必須像所有老師一樣,設法不
讓門徒陷人病態或瘋狂中。

“抹去個人歷史與做夢只應該當成輔助,”他說,“門徒需要靠自製與力量來作為緩
衝。因此,老師這時會介紹戰士的行徑,如何生活如戰士,這是巫師世界中使一切結合起
來的媒介。老師必須一點一滴地鍛煉、發展這個觀念。若是缺乏了戰士生活的堅強與冷靜,
就不可能在知識的道路上生存。”

唐望說,當門徒的注意力需要被捕捉而不被誘騙時,就該學習戰士的行徑。因此他在
我每次去見他時,都把我推出了日常情況之外,好來捕捉我的注意力。我們在沙漠及山區
中的漫遊就是他的手段。

帶我去野外漫遊打獵來改變我的正常世界,是他的方法中另一個被我忽略的例子。環
境的不熟悉表示我失去了參考準繩,於是我的注意力必須放在唐望的一舉一動上。

“多棒的技巧!哈!”他笑著說。

我佩服地笑著,我從不知道他是如此精心地策劃了一切。

他列舉了用來引導及捕捉我的注意力的許多步驟,他說完後又補充道,老師必須把門
徒的性格也考慮在內。對於我他必須很小心,因為我有暴力傾向,會在絕望時毫不在乎地
毀滅自己。

“你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唐望,”我開玩笑說,他哈哈大笑起來。

他解釋說,為了幫助門徒抹去個人歷史,另外還有三個技巧,那就是失去自我重要
感、擔負起行動的責任以及聆聽死亡的忠告。若是缺少了這三種技巧,抹去個人歷史會使門
徒變得狡猾、逃避,並使之對自己產生不必要的懷疑。

唐望要我告訴他,在我未成為門徒之前遇到壓力、挫折及失望時的自然反應是什麼。他
說他自己的反應是憤怒,我告訴他我的反應是自憐。

“也許你不知道,但你必須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使那反應成為自然,”他說,“現
在你已經無法回憶起那使自憐成為你 tonal 島上一員的巨大努力。自憐目擊著你的一切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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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為,而且隨時準備給予你忠告。戰士認為死亡才是更忠實的忠告者,它也可以目擊一切作
為,就像自憐或憤怒。很顯然,經過了未知的努力,你學會憐憫自己。但你也可以同樣地學
習感覺你迫在眉睫的毀滅,如此可以使死亡隨時準備給予你忠告。與作為忠告者的死亡比
較,自憐實在不算什麼。”

唐望指出,在談到改變時,巫師似乎有所矛盾。一方面,巫師世界要求徹底的轉變;
另一方面,在巫師解釋中 tonal 之島是完整的,上面的各個成員無法被移走。在這種情況
下,改變並不表示除去任何事物,而是更改原來分派給那些成員的功能。

“以自憐為例,”他說,“要完全除去它是不可能的。它在你的 tonal 島上有特定的位


置與資格以及可辨認的特徵。因此每當有情況發生,自憐便會開始起作用,它具有歷史性。
這時候如果你能改變自憐的特徵,便可以轉移它的顯著地位。”

我要他解釋他的隱喻,特別是特徵的改變。我把它想成也許是同時扮演多重要的角色。

“改變特徵是指更改島上成員的功能。”他回答,“再以自憐為例,它對你有用,是
因為你覺得自己重要,應該享有更好的待遇、更好的條件;或者是因為你不願意為造成你
自憐的那些行為負責;或者是因為你無法把迫在眉睫的死亡帶出來目擊你的行動,給予你
忠告。”

“抹去個人歷史與另外三項技巧是巫師用來改變島上成員特徵的手段。譬如說,抹去
個人歷史,你便否定了自憐的功能。為了能自憐,你必須覺得自己重要、不必負責任與長生
不死。當這些感覺被些許改變後,你就不可能再感到自己可憐。”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 tonal 島上所有其他被你改變的成員上。若是不使用這四種技巧,


你永遠無法成功地改變它們。但是改變特徵,只意味著你給予它們一個次要的地位,你的
自憐仍舊是島上的一員,但它會被放在後面。就像以前你的死亡、你的謙遜或你對行為的負
責一樣受到冷落,不再被使用。”

唐望說,一旦這些技巧提供給門徒後,門徒便面臨著抉擇。根據其敏感程度,門徒有
兩種選擇。他或者會接受這些建議,相信老師的說法,行動而不期望回報;或者他會把整
件事都當成一個笑話或瘋狂之舉。

我說以我的情況來說,我被“技巧”這個字眼兒給搞迷糊了。我一直期待著一套精確
的指示,但他只給我含混的建議,因此我無法認真照他的話去行動。

“那是你的錯誤,”他說,“於是我才必須考慮對你使用力量植物。你原本用這四個
技巧就可以清潔你的 tonal 之島,它們足以引導你進人 nagual,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對簡單的指
示有如此反應。你以及我自己都需要別的事物來震撼;我們需要用力量植物。”

我的確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弄明白唐望那些早期建議的重要性。心理轉變性植物所引
發的驚人效果曾使我誤以為服用它們是整個教誨的關鍵。我一直堅信著這個誤解,直到最
近幾年我才明白,巫術中有意義的轉變與啟發都是發生在清醒的狀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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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認真遵循你的建議,結果會如何?’’我問。

“你早已經達到 nagual 了,”他回答。

“我是否能不需要恩人便達到 nagual?”

“這要由力量根據你的完美程度來決定,”他說,“如果你認真使用這四項技巧,你
會儲存足夠的力量找到一個恩人,你會做到完美無缺。力量會打開所有必要的門路,這是
規矩。”

“你為什麼不多給我一點兒時間?”我問。

“你已有足夠的時間,”他說,“力量指引了我。有一天晚上我給了你一道難題去
解,你必須在我屋前的空地上找到屬於你的好地點(注釋: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
程》)。那天晚上你在壓力下表現不凡,到了早上,你在我放在那裏的一塊奇異石頭上睡著
了。力量指引我,你必須被無情地逼迫著,否則你會一事無成。”

“力量植物對我有用嗎?”我問。

“當然,”他說,“它們停止了你對世界的看法,打開了你。在這方面,力量植物對
於 tonal 的效果與正確的走路方式一樣。它們都使 tonal 充滿了過多的資訊,迫使內在對話停
頓。力量植物在這方面的效果極好,但也要人付出極高的代價,它們對身體會造成未知的
傷害。這是它的缺點,尤其是魔鬼草。”

“如果你知道它們是如此危險,為什麼你還讓我吃那麼多,做那麼多次?”我問。

他向我保證,這些程式的細節是由力量親自決定的。他說,雖然教誨的內容對所有門
徒都是一樣,但每個人有不同的過程。他一再得到指示,說我需要大量的壓迫,否則朽木
難雕。

“我所面對的是一個厚臉皮的不死生物,他對其生命或死亡都沒有敬意,”他笑著
說。

我提到他總是以人格化的方式談論那些植物,仿佛那些植物都有人性。他回答說,那
是一種設計過的手法,用來轉移門徒對真正課題的注意力,也就是停頓內在對話。

“如果它們只是用來停頓內在對話,它們與同盟有什麼關係?”我問。

“這一點很難解釋,”他說,“力量植物把門徒直接帶入 nagual,而同盟是其中的一部
分。我們的活動都是以理性為中心,完全不考慮我們的原出處與真實的狀態;理性能很自
然地尋找方法,解釋發生在它世界中的一切事物。同盟則是在理性領域之外的事物,只有
當我們正常的看法被停頓後、以意願為中心時才能加以目擊,因此同盟是屬於 nagual。然
而,巫師一旦學會用複雜的方式知覺同盟,他們很可能深深陷人那新的看法中。為了不讓
你遭受同樣的命運,我不像一般巫師那樣強調同盟。巫師經過世代相傳的學習,知道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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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力量植物來解釋所有他們世界中能解釋的一切事物。我可以說,巫師使用他們的意願成功
地擴大了他們對世界的看法,我的老師與恩人就是最鮮明的例子。他們都是極有力量的
人,但他們不是智者,從未能打破他們的無比龐雜的看法,因此他們從未能達到自我的完
整。他們自己知道這個事實,這不是因為他們錯誤地生活,或妄想不能得到的事物。他們知
道他們錯過了機會,只有在死亡時,所有的奧秘才會被解開。巫術只提供他們短暫的一
瞥,而不是真實的做法,來達到那難以捉摸的完整自我。”

“我提供給你足夠的巫師看法,但沒有讓你受束縛。我說過,只有當兩種看法被並置
時,我們才能從中間溜入真正的世界中。我的意思是,只有在你完全瞭解這世界只是一種
看法時,才能達到自我的完整,不管那看法是平常人的,還是巫師的。”

“這是我與傳統不同的地方。經過畢生的努力,我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學習新的描
述,而是達到自我的完整。我們應該能達到 nagual 而不傷害到 tonal,更重要的,是不傷害自
己的身體。你服用那些植物是依照我自己曾採取的步驟,唯一的不同是,我沒有讓你一頭
栽進去。當我覺得你已經儲存足夠 nagual 的看法時,我便停止了。這也是為什麼我從來不和
你談論你與力量植物的遭遇,或讓你沉溺於談論它;對於不可說的就不應該試著去解說。
那些經驗是進人 nagual,進人未知的探險。”

我說,我之所以想談我被心理轉變性植物影響的知覺,是我要證明自己的一項假設。
我相信借著這些植物的幫助能得到一些不可思議的回憶。這些回憶在我實際經歷時也許是
完全與意義脫節的混亂,但事後會組成有意義的片段。我知道每次唐望都有技巧地引導了
我,每個有意義的組合都是在引導下完成的。

“我不想去強調那些事件,也不想解釋它們,”他冷淡地說,“停留在解釋上,會把
我們帶回到我們不希望去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們會陷人一個對世界的看法中,雖然這次
的看法要比以前的更為豐富。”

唐望說,當門徒的內在對話被力量植物停頓後,一種無可避免的情況會發生,就是門
徒會開始對整個學習生涯產生懷疑。唐望認為,即使是最心甘情願的門徒,在這時也會嚴
重地失去興趣。

“力量植物動搖了 tonal,威脅到整個島嶼的安穩,”他說,“這時候門徒會想作罷。
這情有可原,因為他想要脫離這團混亂。也是在這時候,老師會設下他最巧妙的陷阱,一
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這個陷阱有兩個目的,首先,它使老師能留住他的門徒;其次,它使
門徒能有個參考點供未來使用。這個陷阱的做法是,帶來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這個對手
其實不是敵人,而是最忠誠的幫手。沒有他,門徒不可能繼續留在知識的道路上,如果能
讓門徒自己決定,那最好的人選在這時候也會選擇放棄。我帶給你的勢均力敵的對手是我
所能找到的最好戰士,卡塔寧娜。”

唐望說的是多年前他使我與一個印第安女巫師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戰鬥這件事。

“我使你與她有近身的接觸,”他繼續說,“我選擇女人,因為你信任女人。要想破
壞那種信任,對她而言十分困難。幾年之後,她向我坦承她原來不想繼續下去,因為她喜
歡你。但她是個偉大的戰士,即使喜歡你,也幾乎把你轟出這個星球之外。她把你的 tonal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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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得如此劇烈,以至它再也無法恢復原狀。她實際上改變了你島上的項目,使你進人到另
一個領域中。我可以說她幾乎能夠成為你的恩人,只是你天生無法成為像她一樣的巫師。你
們倆之間的事非常奇怪,你無法對她產生恐懼。有天晚上她勾引你時,雖然你差點失去了
你的丸子,但你還是被她所吸引。對你而言,她永遠是個迷人的女人,不管你有多害怕。她
也知道這一點。有一次我在鎮上逮到你在偷看她,雖然你雙腳在鞋子中顫抖,但你的嘴巴
卻幾乎流出口水。

“由於勢均力敵的對手的行動,門徒不是被轟成碎片就是被完全改變。卡塔寧娜的行
動對你有益處,因為你沒有被殺死。這不是因為她不努力,而是因為你夠牢固,她的行動
同時也讓你面臨抉擇。”

“老師利用勢均力敵的對手迫使門徒面對他畢生的抉擇。門徒一定要在戰士的世界與
平常人的世界之間做個選擇,但是門徒自己必須明白這個選擇才算有效。因此老師要用十
分的耐心與諒解確實地引導門徒面臨那選擇;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確定他的門徒會選擇戰
士的世界與生活。我借著向你求助來打敗卡塔寧娜而做到了這點。我告訴你她準備要殺我,
因此我需要你的幫助來打敗她。我給了你明白的警告,讓你知道你的選擇及其後果,也給
了你足夠的時間來決定。”

我很清楚地記得唐望那天給了我自由。他告訴我,如果我不願意幫助他,我可以自由
離去,永遠不用回來。在那時我感覺自己有權選擇自己的去向,對他沒有任何義務要償還。

我離開了他的住處,在開車時感到悲喜參半。要離開唐望我很難過,但又很高興能脫
離他那些令人困惑的舉動。我想到洛杉磯,我的朋友們,及那些等著我的例行瑣事,那些
瑣事曾經帶給我很多快樂。我感到一陣陶然。唐望的古怪生活已經被拋在身後,我自由了。

但是我的快樂並沒有維持很久,我想要離開唐望世界的欲望開始動搖,我的例行瑣事
也失去了吸引力。我試著去想我打算在洛杉磯做的一些事,但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唐望曾告
訴我,我對人感到恐懼,因此學會不需要任何事物,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他說不需要任
何事物是戰士的偉大成就,然而,我的愚蠢使我把不需要任何事物擴展成不喜歡任何事
物。因此,我的生活變得無聊與空虛。

他是正確的,當我在高速公路上朝北疾駛時,我所未覺察到的瘋狂終於驚醒了我。我
開始明白我的決定所具有的影響,我事實上是放棄了一個能使我軟弱無聊的城市生活不斷
更新的魔術世界。我開始回憶我的空虛時光,我特別記得一個星期日,一整天因為無事可
做而感到煩躁。沒有朋友來看我,沒有人邀請我參加舞會,我想見的人都不在家。更糟的
是,我已經看過了附近影院放映的所有電影。下午時,我絕望地再翻閱一次報紙電影版,
發現一部我從來不會想要看的電影在離我住處 35 英里外的地方放映。我去看了,沒勁透
了,但那也要比無事可做好些。

在唐望世界的衝擊下,我改變了。至少從我認識他後,我就沒時間感覺無聊,這一點
對我而言就足夠了。我會選擇戰士的世界,對此唐望的確對此有把握。我掉頭開回到他的住
處。“如果我選擇回洛杉磯,結果會如何?”我問。

“那是不可能的,”他說,“那個選擇並不存在。你所必須做的只是讓你的 tonal 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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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到這個已經完成的決定,tonal 並不知道進人巫師世界的決定是屬於 nagual 的範疇。當我


們以為自己在做決定時、只是承認了某種超乎理解的事物設定了我們所謂的決定,我們所
做的只是默認罷了。”

“在戰士的生命中,只有一件事或一個課題是真正未定的:在知識與力量的道路上能
前進多遠?這個課題是開放的,沒有人知道結果。我曾告訴過你,戰士的自由是,選擇行
動得至善至美,或者行動達到像個笨蛋。至善至美的確是唯一自由的選擇,也是衡量戰士
精神的真正標準。”

唐望說,當門徒決定加人巫師世界後,老師會交給他一項實際的任務,一件必須在日
常生活中完成的工作。他解釋,這件任務是根據門徒的性格而設計的,通常是某種很不合
理的生活情況。門徒必須設法適應它,把它當成改變對世界看法的手段。就我的情況而言,
我卻把這任務當成生活上的玩笑而不是嚴肅的生活情況,但是時間久了之後,我終於明白
我必須要認真對待它。

“當門徒接受了巫術任務後,他便準備好迎接另外一套指示了,”他繼續說,“那時
他是個戰士了。以你的情況而言,既然你已不再是個門徒,我便教給你三項用來幫助做夢
的技巧:打破生活習慣性,力量的步法,以及不做(注釋:詳見《前往依斯特蘭的旅
程》)。你是能貫徹始終的,做門徒時很笨,成為戰士後仍舊很笨。你忠實地寫下我所說的
一切及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但你沒有完全遵照我的指示,於是我仍必須用力量植物來轟
你。”

唐望接著一步步地告訴我,他如何把我的注意力從做夢上轉移開。他使我相信重要的
是一種他稱為“不做”的困難技巧,主要是一種知覺上的遊戲,把注意力集中在世界上通
常為人所忽略的細節上,譬如事物的影子。唐望說他的策略是以極嚴格的神密性來示範不
做,使不做變得非常吸引人。

“不做就像其他事物一樣,是非常重要的技巧,但不是主要課題,”他說,“你被那
神密性給騙了。你有一張大嘴巴,卻必須守住一個秘密!”

他笑著說,他可以想像我是費了多少工夫才能守口如瓶。

他解釋說,打破習慣性、力量的步法以及不做,都是學習以新方式知覺世界的途徑,
它們能讓戰士窺見不可思議行動的可能。唐望的觀念是,借著這三個技巧,一個獨立的、實
際的做夢世界會成為可能。

“做夢是巫師發展出的一種實際輔助,”他說,“巫師不是傻瓜,他們知道自己在做
什麼。他們使 tonal 能放手一會兒,然後再重新加以控制,借此增強 nagual 的作用。這些話
目前對你沒有意義,但這正是你一直在做的:訓練你自己放手,但不失去控制。而做夢無
疑是巫師努力追求的寶貝,nagual 的終極用途。”

接著他提到所有他叫我練習的不做、所有在日常生活中他挑出來要我打破的習慣以及
所有那些他迫使我運用力量步法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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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快到回顧的終點了,”他說,“現在我們要談唐哲那羅。”

唐望說,我初次會見唐哲那羅的那一天有個很重要的徵兆出現。我說我一點兒也不記
得有那類的事發生。他提醒我,那天我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說我們將要會見一個陌生
的朋友,而當那朋友出現時,我從一大群人中毫不猶豫地把他指了出來。這就是徵兆,使
他們知道唐哲那羅將成為我的恩人。

我記得,我們當時坐在長椅上談話,我轉頭瞧見一個瘦小的男子,他渾身散發出一種
驚人的省略,一種優雅的風格。他剛轉過街角,進人公園中。我開玩笑地告訴唐望他的朋友
來了,因為從那人的外表來判斷,他無疑是個巫師。

“從那天起,唐哲那羅開始提供對你的指示,”唐望說下去,“成為你進人 nagual 的
嚮導。他給你完美的示範,每次他以 nagual 行動時,你都會得到一些違反及繞過理性的知
識。你的需要超過了必要的分量。照理說,只要有幾次 nagual 的衝擊便可拆散你對世界的看
法。但即使到了今天,在 nagual 的猛烈攻擊下,你的看法竟然仍舊保持完整不壞。奇怪的
是,這正是你的最大長處。”

“總而言之,唐哲那羅的工作是領導你進入 nagual。但這裏我們有個問題,是什麼被引
進 nagual 之中?”

他轉動眼睛,鼓勵我回答問題。

“我的理性嗎?”我問道。

“不是。理性在那裏毫無意義,”他回答,“理性一離開它的狹窄安全地帶,就馬上
變成了廢物。”

“那麼是我的 tonal。”我說。

“不是,tonal 與 nagual 是我們內在兩部分,”他冷淡地說,“它們不能夠互相進


入。”

“我的知覺嗎?”我問。

“答對了!”他叫道,仿佛我是個表現優異的小孩。“現在我們進人了巫師的解釋。我
警告過你,它不會解釋任何事物,但是……、

他停下來,注視著我,目光閃亮。

“這是巫師的另一項詭計,”他說。

“什麼意思?什麼詭計?’’我警覺地問。、’

“巫師的解釋,不用說,”他回答,“你以後自己會發現其中的詭詐,但讓我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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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說下去。巫師說我們是在一個泡泡中,我們一生下來便被放人其中,開始時泡泡是打開
的,然後它漸漸關閉,直到我們被封在裏頭。這個泡泡就是我們的知覺。我們一輩子都活在
這泡泡之中,而在泡泡的圓形牆壁上,我們目擊的是我們自己的反映。”

他低下頭,用疑問的眼光看著我,然後他笑了。

“你在偷懶,”他說,“你現在應該發問才對。”

我笑了。他對巫師解釋的警告及他那令人畏懼的覺察力似乎對我發生了影響。

“我應該問什麼呢?”我問。

“如果我們在那牆上看到的是我們自身的反映,那麼被反映的事物一定是真實
的,”他微笑著說。

“那可真是個好問題,”我開玩笑說。我的理性可以理解這個問題。

“被反映的是我們對世界的看法,”他說,“那看法首先只是一種描述,從我們出生
時就開始加在我們身上,最後佔據了我們全部的注意力,於是那描述變成一種看法。”

“老師的任務是重新整理那看法,使明晰生物做好準備,迎接恩人從外面打開那泡
泡。”

他又故意停下來觀察我,說從我無法提出問題可以看出我不夠專心。

“這次又該是什麼問題呢?”我問。

“為什麼泡泡要被打開?”他說。

當我說“那是個好問題”時,他大笑起來,拍我的背。

“當然!”他叫道,“對你這一定是好問題,這是你的專長。

“泡泡被打開,為的是讓明晰生物能一窺他的完整自我,”他繼續說,“當然把它叫
做泡泡只是一種說法罷了,但在這裏是很恰當的形容。”

“引導明晰生物進入完整的自我,是一件細緻的任務,需要老師從泡泡裏面、恩人從
泡泡外面進行內外夾攻。老師重新整理門徒對世界的看法,我把那看法叫做 tonal 之島,我
曾說我們的一切都在島上。巫師的解釋說,tonal 之島是由我們的知覺所構成,我們的知覺
被訓練成隻會注意某些特定項目,這些項目加起來組成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對門徒的知覺
而言,老師的工作是把島上所有專案都整理到泡泡的半邊去。現在你應該知道,所謂清潔
整理 tonal 之島是指把所有專案都集合到理性的那一半。我的任務是打亂你的正常看法,不
是去摧毀它,而是迫使它集結到理性的一邊。這點你做得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人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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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石頭上畫了個假想的圓,然後從中劃分為二。他說,老師的藝術是強迫他的門徒
把他對世界的看法集合到泡泡的右半邊。

“為什麼是右半邊?”我問。

“那是 tonal 的一邊,”他說,“老師所處理的是那一邊。一方面,他將戰士的行徑提


供給門徒,迫使他成為一個在肉體上及精神上有毅力、夠清醒明理的人;另一方面,他提
供給門徒一個不可思議但真實存在的情況,使門徒無法應付。老師逼迫門徒明白他的理性
的無能時,他會盡一切力量來支持保護他被打敗的理性,他會把一切都環繞在理性四周。
老師為了達到這目的,會毫不留情地打擊門徒,直到他對世界的看法都集中到泡泡的半邊
上。泡泡的另一半,他所整理清空的一半,便可以被巫師所謂的意願所佔據。”

“這樣說也許比較清楚,老師的任務是清出一半的泡泡,把一切事物都集中整理於另
一半上;恩人的任務則是打開被清乾淨的那一半。一旦密封被打破後,戰士便不一樣了,
這時他能夠掌握他的完整自我。泡泡的一半是理性的最中心,tonal,另一半是意願的最中
心,nagual,這才是應該完成的安排。任何其他安排都是無意義而且可悲的,因為那會違背了
我們的本性,剝奪了我們神奇的天賦,使我們一文不值。”

唐望站起來伸展手腳和背部,然後走動走動,放鬆筋骨。這時我感到有點兒寒意。

我問他是不是要結束了。

“什麼?節目還沒有開始呢!”他叫著,笑了起來道,“這只是個開頭。”

他看看天空,隨手指指西方。·

“再過一個小時 nagual 就會到了,”他微笑著說。

,他又坐了下來。

“我們只剩下一個課題,”他說,“巫師稱之為明晰生物的秘密。也就是說,我們都
是知覺者,我們人類及世上所有明晰生物都是知覺者,這也是我們的問題,我們是知覺的
泡泡。我們錯誤地相信只有通過理性的知覺才值得承認,巫師則相信,理性只是兩個中心
之一,不該那麼理直氣壯。”

“唐哲那羅和我對你解釋過造成我們完整知覺泡泡的那 8 個點,而你已經知道了 6 個
點。今天唐哲那羅和我將進一步清理你的知覺泡泡,之後你便會知道剩下的兩個點是什
麼。”

他突然改變話題,要我詳細報告我前一天的經驗,從看見唐哲那羅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開始。他完全沒有打岔,等我說完後,我又補充了我自己的一些觀察。我在早上曾與奈士特
與帕布力圖談過,他們曾告訴我他們的經驗與我自己的很接近。我的問題是,唐望本人曾
說過 nagual 是屬於個人的經驗,只讓觀察者單獨目擊,但是前一天我們三個人所目擊的幾
乎完全相同,唯一的不同是我們個人對於特定片刻的感受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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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的傳奇

“昨天所發生的是 nagual 對你、奈士特以及帕布力圖的一次示範。我是他們的恩人,哲


那羅與我一起取消了你們三人的理性中心。哲那羅與我有足夠的力量使你們認同你們所目
擊的。幾年前,你和我曾在晚上碰見一群門徒,但我一個人並沒有足夠的力量來使你們都
目擊到同樣的事物。”

他說,從我所說的及他所看見我的來看,他的判斷是我已準備好接受巫師的解釋。他
又說帕布力圖也準備好了,但他對奈士特則感到拿不准。

“準備好接受巫師的解釋,是一項難得的成就,”他說,“原來不應該這樣,但因為
我們堅持放縱於我們對世界的看法中,以致如此。在這方面,你和奈士特及帕布力圖是一
樣的。奈士特隱藏在他的羞怯與優鬱之後,帕布力圖隱藏在他的魅力之後,你隱藏在你的
自信與言語之後。所有這些看法似乎都是無可爭議的;而只要你們三個繼續堅持使用它
們,你們的知覺泡泡就沒有被清理乾淨,巫師的解釋便不會產生意義。”

“萬一巫師的解釋到頭來只是胡說八道,那該怎麼辦?”他大聲笑著說。

他拍著我的背,像個興高采烈的小孩。

“哲那羅堅持要守規矩,”他像是在說什麼秘密,“其實這個莫名其妙的解釋根本沒
有什麼,如果是由我來決定,我會在好幾年前便告訴了你。不要對它太小題大做。”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

“現在你準備好了,”他以誇張而嚴肅的語氣說,“我們該走了。但在我們離開這裏
以前,我要告訴你最後一件事:巫師解釋的奧妙與神秘在於它處理的是知覺之翼的展
開。”

他用手遮住我的筆記本,說我應該去樹叢裏上廁所,然後要脫掉衣服,把它們包成一
捆留在這裏。我疑惑地望著他,他解釋說我必須光著身體,但我可以穿鞋和戴帽子。

我堅持要知道我為何必須赤身裸體。唐望笑著說,理由是屬於我個人的,與我的舒適
有關,是我自己曾經告訴他說要提醒我這麼做。他的解釋使我非常困惑,我覺得他是在開
我的玩笑,或者根據他剛才的回顧,他只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我要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
我這樣做。

他開始談起多年前發生在墨西哥北部山區中的一次事件,他與唐哲那羅試圖向我解釋
理性無法涵蓋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為了給我確切的示範,唐哲那羅以 nagual 的狀態表演
了一次驚人的跳躍,他把自己“拉長”到十余英里外的山頭上(注釋:詳見《另一種真
實》)。唐望說我完全沒抓到重點。就試圖說服我的理性而言,唐哲那羅的示範是一項失
敗;但對於我的身體而言,我的反應像是一場暴動。

唐望所謂的身體反應至今仍鮮明地留在我的腦海中。我看見唐哲那羅消失在我眼前,
仿佛被一陣風刮走,他的跳躍或什麼動作對我產生劇烈的影響,我覺得他的動作似乎撕開
了我的腸子。我的肛門失去控制,結果害得我必須丟棄我的襯衫和褲子。之後,不適與窘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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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更是無以復加;我必須光著身子,只戴著帽子,沿著車水馬龍的公路走一段路,到我停車
的地方。唐望提醒我,就是在那時候,我告訴他說以後不要再讓我弄髒衣服了。

我脫光衣服後,我們走了幾百米路,來到一個巨大的石頭上,可以俯看同樣的峽谷。
他讓我往下看,那是一處筆直的英尺的懸崖。然後他要我停頓內心對話,傾聽四周的聲音。

一會兒後,我聽見一顆小石子從懸崖上一路彈碰到穀底的聲音。我非常清晰地聽到那
小石子的每一聲碰撞,接著我又聽見一粒小石子,然後又是一粒。我抬頭用左耳尋找那聲
音的發源處,結果看見唐哲那羅坐在那大岩石的頂端,距離我們約 12 英尺遠。他正隨意朝
峽谷丟石頭。

我看到他後,他大叫一聲,笑著說他一直躲在那裏等待我發現他。我感到十分困惑,
唐望低聲在我耳邊不斷地說,我的理性並沒有受到邀請,我應該放棄想要控制一切的糾纏
欲望。他說 nagual 是專屬於我的知覺,因此帕布力圖沒有看見 nagual 在我的車子裏。他又
說,仿佛讀到我未說出思想法,雖然 nagual 是專門讓我一個人目擊的現象,但是它仍然是
唐哲那羅本人。

唐望抓住我的手臂,快活地帶領我到唐哲那羅坐著的位置。唐哲那羅站起來迎接我,
他的身體散發出一種我可以看見的熱,一種眩目的光芒。一他到我身邊,沒有觸碰我,只
是湊到我左耳開始低語,唐望也對我的右耳開始低語。他們的節奏一致,說的是相同的話。
他們寬慰我說不用感到害怕,我有長而有力的纖維,可並不是用於保護我的,因為沒什麼
要保護的,而是用來引導我的 naguual 知覺,就像我的眼睛是用來引導我的 tonal 知覺一樣。
他們說,我的纖維圍繞著我全身,我可以通過它們直接知覺到一切事物,而只需要一根纖
維便足以使我從岩石上跳到穀底或從穀底跳回到岩石上。

我傾聽著他們所低語的每句話,每個詞似乎都具有獨特的含義,我可以保留住每個聲
音,然後像答錄機般地重新播放。他們都鼓勵我去跳到穀底。他們說我首先應該感覺我的纖
維,然後分離出一根可以延伸到穀底的,然後跟著它去。在他們說出這些命令時,我可以
用我的感覺實際配合他們的話。我感覺全身開始搔癢,尤其是一種無法描述但可勉強形容
為“很長的搔癢”的感覺。我的身體能夠實際地感覺到穀底,那種感覺以搔癢的形式存在
於我身體內某個未知的部位。

唐望與唐哲那羅繼續誘勸我順著那感覺下去,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進行。然後我聽到唐
哲那羅一個人的聲音。

他說他要與我一起跳下去;他抓住了我,或推了我,或擁抱了我,於是我們一起墜人
峽谷中。我的身體感受到強烈的不適,仿佛我的內臟都被咀嚼、吞噬了。這是一種混合著痛
苦與快樂的劇烈感受,我只能夠放開喉嚨大叫,我不停地叫著,直到那感覺逐漸消退為
止。然後我看見了無法解釋的明亮光團與深色物,四射的光束與如雲狀的組織。我不知道我
的眼睛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也不知道我的眼睛在哪里或者我的身體在哪里。然後我又感
覺到同樣的不適,雖然不像第一次那麼強烈。接下來我覺得我醒來了,結果我發現自已站
在岩石上,旁邊是唐望與唐哲部羅。

唐望說我又搞砸了,如果跳躍的知覺是一團混亂,那麼跳躍使完全白費了。他們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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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邊不停地說 nagual 本身是無用的,必須要經過 tonal 的調整才行。他們說我必須心甘情


願地跳下去,,完全覺察自己的行動。

我遲疑著,並不因為害怕,而是不太情願。我感覺我的遲疑像鐘擺般使我身體左右搖
擺,然後某種心境佔據了我,我以我的身體跳了下去。當我躍起時,我想要思考,但是做
不到。透過濃霧,我仿佛看到峽谷嶙峋的岩壁及穀底的岩石。我的下降並不是連續的知覺,
我感覺我已經直接到了穀底;我能夠辨認我周圍一小圈範圍內的所有石頭。我發現我的視
覺並不是從眼睛發出的單一方向性知覺,‘而是平坦的、環繞四周的。一會兒後我驚慌起
來,然後某種事物把我拉了起來,像玩蹦極跳一般。

唐望和唐哲那羅讓我一再重複這種跳躍。每次跳後唐望都鼓勵我再試著使自己放開
些,不要不情願。他不斷地說,巫師使用 nagual 的秘密在於我們的知覺之中。跳躍只是知覺
的練習,要當我能夠像完美的 tonal 般知覺到穀底的一切事物後,練習才算完成。

在某個時候我產生了不可思議的感覺。我完全清醒地覺察我站在岩石頂上,唐望與唐
哲那羅對我的耳朵低語,然後下一瞬間我看到的是穀底的景物,一切都十分正常。這時天
色已經暗了,但仍有足夠的光線可以辨認一切事物,就像日常世界一樣。我正注視一些樹
叢時,突然聽見一塊岩石滾下的聲音,我立刻看見一大塊石頭朝著我滾來,同時我也看見
唐哲那羅在扔那塊石頭。我感到驚慌,於是立刻被拉回到岩石頂端。我觀察四周,唐哲那羅
己經不在了。唐望開始大笑,說唐哲那羅因為受不了我的臭味,所以才離去。這時候我才難
為情地發現自己便溺得一團糟,唐望要我脫光衣服是正確的決定。他陪我走到附近一條溪
旁,像洗馬一樣地清洗我。他用帽子舀水,然後潑到我身上,同時為了幫我省下一條褲子
而洋洋自得。

13.直覺的泡泡

整個白天我都留在唐哲那羅的屋子裏,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唐望在下午很晚時進
來,我們默默地一起去附近的山區漫步。我們在黃昏時停下來,坐在一個深谷的邊緣,一
直到天黑後,唐望帶我到附近另一處地方,一個巨大的懸崖上面。陡峭的崖壁近乎垂直,
從我們步行的小徑上幾乎看不到。唐望以前已經帶我去看過,這次他讓我探頭看下去,告
訴我說這整個懸崖都是力量之處,尤其是有幾百米深的崖底。每次我望下去時都會膽戰心
驚,那峽谷永遠是黑暗幽深的。

我們尚未抵達那懸崖時,唐望便告訴我,我必須自己一個人去,在那懸崖邊緣與帕布
力圖會面。他建議我放輕鬆,以力量的步法來驅除我的緊張與疲勞。

唐望閃到一邊後,立刻消失在小徑左側,仿佛被黑暗吞噬了。我想要停止前進,尋找
他的去向,但我的身體不肯服從我。我開始慢跑起來,雖然我疲倦得幾乎抬不起腳。

我到懸崖邊緣時,沒有看到任何人,我便原地跑步,做深呼吸。一會兒後我放鬆了
些,停下來背靠著一塊岩石,接著注意到幾英尺外有個人形。他坐在那裏,頭埋在雙臂中。
我被嚇得身體朝後退縮,後來我告訴自己那個人一定是帕布力圖,於是我毫不遲疑地朝他
接近。我高聲叫帕布力圖的名字,我想他一定是不知道我是誰,因而嚇得埋頭不敢看我。但
在我伸手準備碰他時,某種無法解釋的恐懼突然佔據了我,我全身凍結在原地。那人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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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來,他不是帕布力圖!他的眼睛是兩面鏡子,像老虎的眼睛般發亮。我的身體往後跳;
我的肌肉緊縮,然後絲毫不受意志控制地全力伸展,於是我如閃電般向後彈射。那距離之
遠、動作之迅速,在平常情況下我一定會大驚小怪一番。但是現在我的恐懼是如此劇烈,一
點兒也不想加以思索。我原本會狂奔著離開那裏,但是有人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臂,這種感
覺使我陷入驚慌失措。我尖叫起來,我的聲音不是我以為的驚呼,而是淒厲無比的慘叫。

我轉身面對攻擊我的人,是帕布力圖,他抖得比我還厲害。我的緊張使我無法說話,
我的牙齒打顫,一陣陣顫抖從我背脊掠過,使我不由自主地痙攣,我必須用嘴巴才能呼
吸。

帕布力圖顫抖地說 nagual 在等待他,他差點兒就無法逃脫,後來撞上了我,而我的尖


叫幾乎把他嚇死。我想要笑,卻發出無比難聽的聲音。當我恢復平靜後,我告訴帕布力圖同
樣的事也發生在我身上。不過這件事消除了我的疲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泉湧而出的力量
與安寧感。帕布力圖似乎也經歷了同樣的感覺,我們開始緊張地傻笑起來。

這時我聽見遠處傳來輕柔且謹慎的腳步聲。我比帕布力圖早聽到,他似乎是覺察到我
的僵硬,我確信有人朝我們接近。我們面對著聲音的方向,一會兒後唐望與唐哲那羅的身
影出現了,他們平靜地走到我們前方四五英尺處停了下來。唐望面對我,唐哲那羅面對帕
布力圖。我想要告訴唐望我差一點被嚇破了膽,但帕布力圖抓緊我的手臂,我明白他的意
思。唐望與唐哲那羅有些奇怪,當我注視他們時,我的視線開始失去焦點。

唐哲那羅對我尖聲發出一道命令,我不明白他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他讓我不要交
叉視線。

“黑暗已經降臨到這世界上了,”唐望望著天空說。

唐哲那羅在岩地上畫了一個半月形。本來我以為他用了某種螢光的粉筆,但後來我發
現他手中什麼都沒有拿;我只是想像出他用手指畫的弧形。他讓帕布力圖和我坐在曲線的
內側,而他和唐望坐在半月形的兩個尖端位置上,雙腳盤起,離我們約六七英尺。

唐望先開口,他說他們將要把他們的同盟顯示給我們看。他告訴我們,如果我們凝視
他們的左側,我們會看見在他們臀部之間有一條布或手帕似的東西吊在他們腰帶上。唐哲
那羅補充說,在那條布旁會有一顆像圓鈕扣的東西,我們應該凝視著他們的腰帶,直到我
們看見布與鈕扣。

在唐哲那羅尚未開口前,我已經注意到他們腰帶上掛著一條像布的東西和一個圓石
子。唐望的同盟看起來要比唐哲那羅的同盟更深暗、更兇惡。我的反應混合著好奇與恐懼,
我是經由腹部體驗到這種反應的,我的判斷都不是通過理性得到的。

唐望與唐哲那羅將手伸向腰帶,似乎在解開那塊黑布,他們用左手拿起黑布。唐望把
他的布向上直拋到空中,唐哲那羅只是讓他的布飄落到地上,那兩塊布都伸展開來,像嶄
新的手帕般平坦。它們慢慢下降,像風箏般晃動著,唐望同盟的動作就像是幾天前他自己
翻跟頭的動作。當這兩塊布接近地面時,它們變得渾圓而沉重,先是卷成一團,然後變大
了。唐望的布變成一個龐大的陰影,它開始率先向我們靠近,一路上壓碎小石頭及土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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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距我們只有四五英尺處,進人了半月形的兩個尖端之內,也就是唐望與唐哲那羅之
間。我以為它將要把我們壓個粉碎,我的恐懼像一團熊熊烈火。那個黑影非常巨大,也許有
14 英尺高,6 英尺寬。它緩緩移動,仿佛在像盲人一樣感覺方向,搖搖晃晃地前進。我知道
它在找我。這時帕布力圖把他的頭靠在我胸前,他的動作驅散了我的一些恐懼。那陰影似乎
迷失了,它開始亂跳,然後便不見了,消失在四周的黑暗中。

我搖搖帕布力圖,他抬起頭,發出含混的尖叫聲。我也抬頭,一個奇怪的男人正瞪著
我,他似乎曾躲在那黑影背後。他非常瘦而高,面部很長,沒有頭髮。他的左半邊臉似乎長
滿了疹子,眼睛大而閃亮,嘴巴半張。他穿著類似睡衣的奇怪衣服,褲子不夠長,我看不
出他有役有穿鞋子。他站著注視我們似乎有無限久,仿佛在等待一個破綻沖進來撕碎我們。
他的眼睛充滿著一觸即發的張力,那不是仇恨或殘暴,而是某種野獸般的不信任。我無法
再忍受這種張力,想要採取一種唐望在多年前教我的戰鬥姿勢,但帕布力圖阻止了我。他
低聲說那同盟不能跨越唐哲那羅在地上畫的界限,我發覺地上的確有某種發亮的線條阻擋
了眼前的這個東西。

一會兒後,那人移向左側,像那陰影一樣消失不見了。我覺得是唐望與唐哲那羅把它
們召回去了。

接著是一段短暫的寂靜。我看不見唐望和唐哲那羅,他們已經不再坐在那半月形的尖
端位置上了。突然向,我聽見兩顆小石子撞擊他們曾坐著的岩地,我們前方在瞬間亮了起
來,仿佛有一盞昏黃的燈被打開了。在我們前方是只饑餓已極的野獸,一隻巨大而醜陋的
狼或什麼,全身都覆蓋著一層分泌物,像汗水或唾液,粗糙的毛髮十分潮濕。它的眼睛狂
野,咆哮中傳出盲目的怒火,使我們顫抖。它的下額抖動,唾沫四處橫飛。它四爪刨地,像
只瘋狗想掙脫鎖鏈,然後拼命用前腳和嘴站起來。它的所有憤怒似乎全部集中在試圖打破
我們前方的某種隱形界限上。

我開始覺察到我對這只瘋狂動物的恐懼不同於先前所目擊的兩種怪物。對於這種野
獸,我的感覺是噁心與厭惡。我極無力地注視著它的憤怒,突然間它似乎失去野性,跳出
了視線之外。

我聽見或是感覺到某種東西朝我們接近,然後一隻巨大的豹類動物突然出現在我們前
方。我先是看見它在黑暗中的眼睛,像兩汪池水反射著光芒。它輕輕咆哮著,在我們面前噴
氣,來回踱步,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我們。他沒有像那只巨狼一樣的昏黃步輝蔔我看不出它
的詳細輪廓,但是它給人的感覺要比另外一隻更為兇惡。它似乎在聚集力量,我感覺它勇
猛得足以超越那界限戶帕布為圖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覺,因為他低聲說我應該低下頭,幾乎
平躺到地面上。幾秒鐘後,那巨豹沖上前,朝我們抓來,前爪平伸、我閉上眼睛,把頭埋在
雙臂下,靠在地面上。我感覺那只野獸衝破了唐哲那羅在地上畫的保護界限,並且感覺它
的體重壓在我身上。它腹部的皮毛摩擦著我的頸背,前爪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困住了,它又
扭動著想掙脫。我感覺到它的動作,聽見它兇惡的喘氣聲,這時我想我完了。我隱約產生一
種理性的抉擇,我想要平靜地接受命運,準備死在那裏,但我又害怕這種死法會太過於痛
苦。這時候一種奇異的力量從我的身體中出現,仿佛我的身體拒絕赴死,開始聚集所有的
力量於一點,也就是我的左手上。我感覺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流穿過我的左手,佔據了我
的身體,使我把那沉重而兇猛的野獸推離了身體。帕布力圖似乎也有相同的反應,我們同
時站了起來;我們所產生的力量是如此強大,那只野獸像個玩具般地被拋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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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耗盡了所有力氣,倒在地上喘息。我的胃部肌肉過於緊張,使我無法呼吸。我完全沒
有注意帕布力圖的情況。最後我發覺唐望與唐哲那羅在扶我坐起,我看見帕布力圖的身體
呈大字形面朝下癱在地上,他似乎昏倒了。他們幫助我坐起後,便去幫助帕布力圖。他們摩
擦他的腹部和背部,然後往起扶他,一會兒後他便能自己坐起來了。

唐望和唐哲那羅坐到半月形的尖端位置上,然後開始在我們面前來回移動,仿佛有一
條軌道在他們之間,使他們能夠相互調換位置。他們的動作使我頭暈。他們最後停在帕布力
圖身邊,開始對他耳語,一會兒後他們三人同時站起,走到懸崖的邊緣。唐哲那羅舉起帕
布力圖,仿佛他是個小孩。帕布力圖的身體像木板般僵硬;唐望抓住帕布力圖的腳踝,開
始繞起圈子,越繞越快,最後他放了手,帕布力圖的身體被丟到懸崖之外。

我看見帕布力圖在黑暗的西方天空中旋轉,就像唐望在幾天前的動作。他旋轉得很
慢,似乎越來越高而沒有下墜,然後旋轉加快。帕布力圖的身體變得像個碟子,然後分解
開,仿佛消失在空氣中。

唐望與唐哲那羅來到我身邊,蹲下來開始對我耳語。他們各說不相同的話,但我毫不
困難就可以聽懂他們的命令,仿佛在他們說出第一個字時我便被“分裂”了。我感覺他們
對我的做法就像對帕布力圖一樣。唐哲那羅使我旋轉起來,我能完全知覺到我的旋轉與飄
浮,然後我感覺自己沖人空中,以極高速度朝地面墜落。當我墜落時,我覺得我的衣服被
扯光了,然後我的血肉也脫離了,最後只剩下我的頭。我極清楚地感覺到,當我的身體分
解時,我的體重也消失,於是我的墜落失去了速度,不再垂直下降,而像片樹葉般來回飄
蕩。接著,我的頭也失去了重量,所有剩下來的“我”只是一小立方塊,像小石子般的殘
餘物,我所有的知覺都集中在那裏。然後那一小塊似乎爆開了,我變成了千塊碎片。我知
道,或者某種東西知道,我能夠同時覺察到所有的千塊碎片,我就是知覺本身。

然後知覺之中的某部分開始膨脹、成長、變得局部化了。漸漸地,包含著所有可想像到
的“美麗”畫面的組合。仿佛我正在觀看上千幅有關這世界、人們以及各種事物的景象。

那些景象開始模糊,我覺得它們加快速度從我眼前掠過,直到我無法個別地觀察它
們。最後我仿佛在觀看這個世界的構成,像一條無限長的鏈子拉過我的眼前。

我突然發現自己與唐望和唐哲那羅一起站在懸崖上。他們低聲說他們把我拉回來,而
我已目擊了無可描述的未知。他們說要再把我丟進去一次,我應該讓我的知覺之翼展開,
同時觸碰 tonal 與 nagual,而不是在兩者之間來回移動。

我再次感覺自己被拋出去,以極快的速度旋轉著墜落。然後我爆炸了,分解了,我內
在某部分終於放開了,某種被監禁了一輩子的事物得到了自由。我清楚地知覺到我的秘密
泉源被打開了,肆無忌憚地奔流著。已經沒有那個溫暖的“我”的事物,什麼都沒有,而
這個什麼都沒有卻又是豐盈的。無所謂明或暗、冷或熱、快樂或痛苦。我不是在移動或飄浮或
靜止,也不是單一的個體、或自我、或我以往所熟悉的什麼。我是無數“我”的自我所組合
的幻象。這些自我都是獨立的個體,但彼此之間都有特殊的關係,因此會不可避免地集合
成單一的知覺,也就是我的人類科學研究。我並不是“知道”這個事實,因為根本沒有一
個主體可以去“知道”。而是我的所有獨立意識都“知道”這個日常世界中的“我”是一
種集合體,是無數分別獨立的、彼此之間存在著牢固聯繫的感覺聚合在一起的結果。這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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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之間的牢固默契與聯繫也就是我的生命力。

另一種描述的說法是,所有那些感覺個體都是四散的;每一個都能自覺,沒有一個比
其他的更重要。然後有某種事物會開始攪和這些感覺,使它們結合在一起’,成為一大塊
我所知道的“我”。接著我便以這個“我”目擊到一連串世界活動的畫面,或者是與世界
有關.,但卻是我自己想像中的畫面,或者是屬於“純粹思維”中的畫面。也就是說,我
看到了智性系統或觀念的形象如字句般串連在一起,在某些畫面中我盡情地思考個痛快,
而在每串畫面過後,“我”便會再度分解,變成空無。

在那些完整的畫面之中,有一幅是我與唐望站在懸崖上。我立刻發現那是我所熟悉的
完整的“我”,我感覺我的身體是真實的,我是真的在這個世界中,而不只是在目擊它的
畫面。

唐望抱住我,把我當成小孩一樣。他注視著我,他的臉十分靠近,我可以在黑暗中看
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祥和,其中似乎帶著疑問,我知道他的問題是什麼,但那無法描
述,的確是無法描述的。

“怎麼樣?”他輕聲間,仿佛他需要我的證實。

我說不出話,種種字眼兒如“麻木”、“困惑”、“震驚”等都無法正確反映我當時的
感覺。我不是凝固的,我知道唐望必須抓緊我,用力把我按在地上,否則我會飄浮起來,
再度分解消失。我並不怕消失,我渴望進入那“未知”中,讓我的知覺再度分解。

唐望陪我緩慢地走著,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們來到唐哲那羅屋子附近,他讓我躺
在地上,然後用事前準備好的一堆土蓋住我頭部以下的身體。他用葉子做了個枕頭放在我
腦後,告訴我不可移動或睡著。他說,他要坐在那裏陪我,直到大地使我再度凝固為止。

我感覺非常舒服,無法克制地想要睡覺,但唐望不讓我睡。他要求我說話,什麼都可
以說,但就是不能談剛才的經驗。我起先不知道要談什麼,然後我問起唐哲那羅。唐望說唐
哲那羅帶了帕布力圖去別處掩埋,就像他對我所做的一樣。

我想要維持談話,但是我感到不完整,我有一種很不尋常的漠然,一種更像是厭倦的
疲憊。唐望似乎知道我的感覺,他開始談起帕布力圖,說我們的命運是有聯繫的。他說他與
唐哲那羅同時成為帕布力圖的恩人與老師,而力量把帕布力圖與我湊成了一對。他強調著
帕布力圖與我之間唯一的不同是,帕布力圖的戰士世界是被威嚇及恐懼所支配著,而我的
戰士世界是由感情與自由所支配。唐望解釋說如此的差別在於恩人性格上的不同;唐哲那
羅是溫和甜蜜而且滑稽的,而他自己則是冷摸直接、富有權威的。他說我的性格需要一個強
硬的老師及溫和的恩人,而帕布力圖則相反,他需要溫和的老師與強硬的恩人。

我們又談了一會兒,然後夭亮了。當太陽從東方山后升起時,他幫助我從土堆中爬出
來。

我過了中午才醒來,之後,唐望與我坐在唐哲那羅的屋門前。唐望說唐哲那羅仍陪著
帕布力圖,幫助他準備好面對最後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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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和帕布力圖將進入未知之中,”他說,“我必須幫你做好準備。你們將自己
進人,昨晚你們倆是像玩具般被拉來拉去,進去又出來,而明天你們將靠自己的力量
了。”

我感到一陣好奇,關於昨晚經驗的問題一股腦地冒了出來,他絲毫不為我的問題所
動。“今天我必須完成一件最重要的事,”他說,“我必須最後一次誘騙你,而你必須接
受我的誘騙。”

他大笑起來,拍著他的大腿。

“那天晚上唐哲那羅向你示範的第一個練習,是巫師如何使用 nagud,”他說,“除
非一個人有意地使用 nagual,或者說,除非他能有意地使用 tonal 來弄清楚他在 nagual 中的
作為,否則他將無法得到巫師的解釋,另一種說法是,如果要像巫師般使用 naguaL,tonal
必須掌握控制。”

我告訴他我覺得他的話極為矛盾。一方面,兩天前他才對他這些年來的做法做了一次
回顧,而那些做法都是用來改變我對世界的看法的;而另一方面,他現在卻要那些看法掌
握控制。

“這兩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他說,“我們知覺中的秩序是 tonal 的專門領域,只有在


那裏我們的行動才有秩序可言,可以像數樓梯般地計算步驟。在 nagual 之中沒有任何這樣
的事物。因此,tonal 的看法是一件工具,它不僅是最好的工具,也是我們擁有的唯一工
具。”“昨天晚上你的知覺泡泡打開了,它的翅膀展開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好說的。發生
在你身上的事是無可解釋的,所以我不打算嘗試,你也不要想。邊樣說就夠了,你的知覺
之翼展開是為了觸碰你的完整。昨晚你在 tonal 與 nagual 之間來來去去,你被拋進去兩次,
以確保沒有失誤。第二次時你經歷到進入未知之旅的最大藝術。你的內在明白了你的真正本
領,於是你的知覺之翼展開,你明白了你是一團聚合之物。

“這就是巫師的解釋。nagual 是不可言傳的。所有的感覺、存在與自我都像小舟般飄浮
著,平靜安寧,永恆不變,然後生命如膠水般把它們之中某些粘在一起。昨晚你親身體會
到了,帕布力圖也是,唐哲那羅和我也同樣。我們在進人未知後都體會到,當生命之膠把
那些感覺粘起來時,一個生物便被創造出來。這個生物會忘記它的真正本質,而被周圍環
境的光采與華麗所蒙蔽。這環境便是 tonal,tonal 是所有聚合組織的存在地。當生命之力把必
要的感覺結合後,一個生物便出現在 tonal 中。我說過 tonal 開始於出生,結束於死亡,因為
我知道當生命之力離開身體後,所有知覺便會崩解而成為單獨的存在,回到它們的發源地
nagual 之中。戰士進人未知之旅非常像死亡,不過他的知覺並沒有崩解,只是擴張了一些,
並沒有失去它們的聚合。但是在死亡時,它們會深深地擴大,成為單獨的存在,仿佛從來
沒有聚合在一起過。”

我想告訴他,他的描述與我的感覺是多麼吻合,但他不讓我說話。“未知是無法描述
的,”他說,“我們只能目擊它。巫師的解釋說我們都有一個能目擊 nagual 的中心,就是
指我們的意願,因此戰士能冒險進入 nagual 中以各種方式重新安排他的聚合。我說過 nagual
表現是屬於個人的決定,我的意思是,戰士自己決定聚合的安排方式。人的形狀和人的感
覺是最基本的方式,也許是所有方式中最甜蜜的。然而一團聚合之物能有的組合方式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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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盡的,一個擁有完整自我的巫師能使他的聚合隨意地組合;生命之力使這種組合成為可
能,一旦生命之力用盡,便沒有辦法再重組那團聚合物了。”

“我把那聚合叫做知覺的泡泡。我也曾說它是緊緊封閉著的、永不打開的,除非死亡
時。但是我們可以強迫它打開,巫師顯然知道這秘密。雖然不是所有巫師都能達到自我的完
整,但他們都知道這種可能存在,他們知道泡泡只有在進人 nagual 時才會打開。前一晚我
把所有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所需的步驟做了一次回顧。”

他盯著我,好像在等我表示意見或發問。他所說的是無可非議的。我明白,就算他在 14
年前或任何其他時候告訴我這一切,也不會造成任何改變。真正重要的是我以我的血肉之
軀經歷了他的解釋。

“我在等待你的老問題,”他慢慢地說。

“什麼問題?”我間。

“你的理性急著想問的那個問題。”

“今天我擺脫了所有問題,我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唐望。”

“這不公平,”他笑著說,“有一個特別的問題,我需要你來問。”

他說,如果我能停頓我的內在對話一刹那,便會知道那個問題是什麼。我突然靈光乍
現,知道他要什麼了。

“當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時,我的身體在什麼地方,唐望?”我問,他捧腹大笑。

“這是巫師最後的計策之一,”他說,“可以說,我將要透露給你最後一點的巫師解
釋。到目前為止,你的理性都能追隨我的作為。你的理性願意承認這個世界並不像它的描
述,真正存在的遠比眼睛所見的為多;你的理性幾乎願意並準備承認你的知覺跳出了懸
崖。某部分的你,甚至全部的你都跳到了懸崖底部,用 tonal 的眼睛觀察了底部的一切,仿
佛你用繩索爬到下面去。觀察峽谷的這個行動是這些年所有訓練的精華,你做得不錯。當唐
哲那羅對在峽谷底部的你扔石頭時,他看見了機會的立方體。他知道你看見了一切。於是唐
哲那羅和我毫無疑問地知道,你已準備好被拋人未知之中。在當時,你不僅看見了,你也
知道了有關替身的一切。”

我打岔說,他的讚美我當之有愧,因為他所說的超過了我的理解。他回答說,我需要
時間讓一切安定,時候一到,答案就會泉湧而出,就像過去我的問題一樣。

“替身的秘密是在知覺的泡泡之中,那天晚上你的知覺泡泡同時置身於懸崖頂及峽谷
底。”他說,“知覺的聚合能夠在一瞬間發生在任何地方。換句說話,一個人可同時知覺到
這裏與那裏。”

他催我去回憶一件行動,他說那是如此平常,我可能已經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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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催我再努力回想。

“回憶你的帽子,”他說,“回憶唐哲那羅怎麼處理你的帽子。”

我產生了極令自己震驚的覺察。我真的忘了唐哲那羅曾經要我摘下帽子,因為它老是
被風吹落。但我不願意放棄它。全身赤裸使我感到很愚蠢;戴帽子不是我的習慣,因此使我
感到陌生,好像我不是真的自己,這樣一來,光著身體就不那麼令我難為情了。於是唐哲
那羅想與我換帽子,但他的帽子太小,他便拿我的頭與身體的比例開玩笑。最後他摘下我
的帽子,用一條舊披肩包住我的頭,像戴頭巾。

我告訴唐望我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我相信它是發生在我的跳躍期間。但是那些跳躍的
回憶卻是連貫的,沒有間斷。

“它們當然是毫無間斷的事件,就像唐哲那羅拿你的帽子開心一樣,”他說,“那兩
個回憶不能夠前後排列,因為它們是同時發生的。”

他做出想把左手手指插入右手手指之間但又無法插人的動作。

“那些跳躍只是開始,”他繼續說,“然後便是你真正進入未知的旅程。昨晚你經歷
到不可言傳的 nagual,你的理性無法抗拒那屬於身體的知識,你是一團無名無狀的感覺聚合
體。你的理性此時甚至可能願意承認另外一個中心,即意願的存在,通過意願我們可以評
估甚至使用 nagual 的驚人效果。你的理性終於明白,我們可以用意願來反映 nagual,但我們
永遠無法解釋它。”

“於是有了這個問題:‘當這一切發生時,我在什麼地方?我的身體在何處?’你會
相信有一個真實的你,表示你已經把一切都結集在你的理性四周。此時此刻你的理性承認
nagual 是無法描述的,並不是因為它被證據所說服,而是因為它如此承認並無大礙。你的理
性地位安穩,tonal 的所有專案都集合在它那一邊。”

唐望停下來審視著我,他的微笑很仁慈。

“讓我們去唐哲那羅偏愛的地方。”他突然說。

我們走到兩天前去過的石頭處,背靠著岩石舒適地坐在同一個地方。

“使理性感到安全是老師的責任,”他說,“我誘使你的理性相信 tonal 是可說明及可


預料的。唐哲那羅和我費心使你覺得,只有 nagual 是超過解釋的範圍。這個計策顯然很成
功,因為現在你相信,即使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你仍然有個核心可以依靠——你的理
性。但這只是一個幻象。你的寶貴理性只是聚合的一個中心,一個反映外在事物的鏡子而
已。昨晚你不僅目擊了無可描述的 nagual,同時也目擊了無可描述的 tonal。”

“巫師解釋的最後一點指出,理性只是反映著外在的秩序,它無法解釋那種秩序,就
像它無法解釋 nagual。理性只能目擊 tonal 的效果,但永遠無法理解它,或說明它。我們可從
我們的思考與交談中看出我們在遵循著一種秩序,但我們從不知道我們是如何遵循的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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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到底是什麼。”

我提起西方科學對人類大腦活動的研究也許會有可能解釋那種秩序。他指出,所有的
科學研究只能證明是有某種東西在起作用。

“巫師用他們的意願做同樣的事,”他說;“巫師說通過意願,他們能目擊 nagual 的
效果。我現在可以補充說,通過理性,不管我們怎麼做,我們都只能目擊 tonal 的效果。這兩
種做法都是同樣不可能瞭解或解釋我們到底目擊的是什麼。

“昨晚你首次用你的知覺之翼飛翔,你還很膽小,只是在人類的知覺範圍內活動。巫
師能用那對翅膀觸碰其他的知覺方式,例如烏鴉的、土狼的、蟋蟀的,或者在那無限太空中
其他世界的。”

“你是說其他的星球嗎,唐望?”

“當然,知覺之翼能帶我們到 nagual 最深奧莫測的角落,或 tonal 最不可思議的世界


中。”

“巫師能上月球嗎,譬如說?”

“當然可以,”他回答,“但他將不能帶回什麼石頭。”

我們都笑了,但是他的語氣是極為嚴肅的。

“我們抵達了巫師解釋的最後部分了。”他說,“昨晚唐哲那羅和我向你顯示了造成
完整自我的八個點中的最後兩個點,tonal 與 nagualo 我曾告訴你這兩個點是在我們之外,
但又不是如此。這是明晰生物的矛盾。我們的 tonal 只是那充滿秩序而無法描述的未知的一種
反映,我們的 nagual 只是那包含一切而無可描述的虛空的一種反映。”

“現在你應該坐在唐哲那羅偏愛的地點上,一直到天亮;那時候你應該能把巫師的解
釋想清楚。而現在你坐在這裏時,你所擁有的只是那把感覺聚合在一起的生命力量而已。”

他站了起來。

“明天的任務是你將自己躍人未知之中,我和唐哲那羅將只觀看,絕不干涉。”他
說,“坐在這裏,關掉你的內心對話,你將會聚集必要的力量來張開你的知覺之翼,飛人
無限之中。”

14.兩個戰士的最深偏愛

唐望在天剛破曉時叫醒我,他給我一個灌滿水的葫蘆及一袋肉幹。我們沉默地走了幾
裏路,來到我兩天前停車的地方。

“這趟旅程將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段路。”我們走到我的車前,他沉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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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腹部強烈地抽動一下,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靠在後擋泥板上,等我打開車門。他對我的注視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情。我們
坐上了車,在我發動引擎前,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但我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他說我們還
有幾分鐘時間,可以坐在車子裏處理一些非常個人化而強烈的情緒。

我安靜地坐著,但是我的心情激動。我想對他說些話,說些什麼可以讓我自己輕鬆的
話。我搜腸索肚,想要尋找適當的字眼兒來表達那說不出的感覺,但毫無所獲。

唐望談起我認識的一個小男孩,說我對他的感情不會因為時間及距離而改變。唐望說
他肯定,每當我想起那小男孩時,我的心靈都會歡樂雀躍,我會毫不自私或憐憫地祝福
他。

他提醒我曾告訴他的一個關於那小男孩的故事,他非常喜歡這個故事,認為其中含義
探遠。我與那小男孩有一次在洛杉磯附近的山區中郊遊,小男孩走累了,於是我讓他騎在
我脖子上。我們沉浸在非常強烈的快樂中,那小男孩對著太陽及群山高聲表達他的感謝。

“那是他與你道別的一種方式”唐望說。

我的喉嚨感到一股刺痛。

“道別有許多種方式,”他說,“最好的方式,也許是記住一段充滿快樂的特殊時
刻。譬如說,如果你活得像戰士,那小男孩騎在你脖子上的溫暖感覺將永遠保持新鮮與強
烈,直到你死亡為止。這便是一個戰士道別的方式。”

我連忙發動車子,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駛過崎嶇的山路,開上了較平坦的碎石路。

我們行駛了一段路,然後下來步行。走了約一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一片樹木旁,唐哲
那羅、帕布力圖及奈士特都在那裏等我們。我與他們打了招呼,他們看起來都非常快樂和興
奮。當我看著他們及唐望時,心中充滿著難以言喻的感情。唐哲那羅擁抱我,熱情地拍著我
的背。他告訴奈士特和帕布力圖,說我在跳人峽谷的任務中表現優異。他把手按在我的肩
上,然後很大聲地宣佈:“不錯,各位先生,”他看著他們說,“我是他的恩人,我知道
那是個難得的成就。那是多年戰士一樣生活的成果。”

他面對我,把另一隻手放在我肩上,他的眼睛明亮而平靜。

“我對你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卡力圖,”他緩慢地說,“除了你的大腸容量實在驚人
之外。”

他和唐望又爆發出大笑,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帕布力圖和奈士特緊張地陪笑著,一
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等唐望和唐哲那羅安靜下來後,帕布力圖對我說,他並不確定是否能夠靠自己進
人“未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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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一點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他說,“唐哲那羅說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
完美無缺。你認為呢?”

我說我知道的甚至比他還少。奈士特歎口氣,似乎十分擔憂。他緊張地擺著手,張口欲
言又止,仿佛準備說出重要的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唐哲那羅說你們倆將會成功,”他終於說。

唐哲那羅做手勢示意我們出發,他和唐望走在一起,在我們前方數碼。我們沿著同一
條山間小徑走了約一整天,沒有停頓,完全沉默。我們每個人都帶著肉幹及水葫蘆,用餐
時也沒有停步。走著走著,小徑明顯地變成一條路,繞著山腰旋轉。突然間,一道峽谷在眼
前展開,那是一幅令人屏息的景象。在太陽下晶瑩閃爍的綠色深谷,上方有兩條壯觀的彩
虹仿佛曇花一現,四周的山脈間都在飄雨中。

唐望停止前進,用下巴向唐哲那羅指出峽谷中的某物。唐哲那羅搖搖頭,那不是一種
肯定或否定的姿勢,而更像是一種顫抖。他們都靜止不動地站立著,對峽谷凝視了好一段
時間。

我們在那裏離開了山路,駛入了似乎是一條捷徑的路線。我們開始沿著一條更險峻的
山路下去,朝著峽谷的左邊前進。

當我們抵達平地時,已經是下午了。河邊楊柳及潮濕泥土的氣息彌漫四周。有一會兒細
雨在我左側的樹林中隱約可聞,然後變成草上的一絲顫抖。我聽到了一條溪流的聲音,我
停下來傾聽。我望著樹梢,絨毛狀的雲朵在西邊的天際中像散開的棉絮。我站在那裏望著雲
朵,而其他人都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我追上他們。

唐望與唐哲那羅停下來,同時轉身,雙眼同時凝視我,配合得分秒不差,仿佛是一個
人似的。這陣凝視使一股寒冷沖上我的背脊。唐哲那羅大笑說,我跑起來天搖地動,像個
300 磅重的平足墨西哥人。

“為什麼是墨西哥人?”唐望問。

“一個 300 磅重、平足的印第安人是不會跑的,”唐哲那羅解釋道。

“噢,”唐望說,仿佛覺得唐哲那羅說得十分有理。

我們穿過了翠綠的峽谷,爬上東側的山脈。傍晚時我們來到一塊岩石平臺上,可以眺
望到南方的一個峽谷。植物的景致劇烈改變。周圍可見光禿的小圓山頭,峽谷中的土地及山
腰都經過整理與耕種,但整個環境仍讓我感到荒涼。

太陽已經接近西南方的地平線,唐望與唐哲那羅叫我們到岩石平臺的北邊。那裏的景
致十分吸引人,北方是綿延不斷的峽谷及山脈,西方是更高的鋸齒形山峰。夕陽反射在北
方的山脈上,使它們看起來是橙紅的,就像西邊天際的雲彩。這整個景象除了美麗之外,
還帶著悲哀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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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望把我的筆記本遞給我,但我不想寫筆記。我們圍成半圓形坐著,唐望與唐哲那羅
坐在兩端。

“你以寫字開始你的力量之旅,你將要以同樣方式完成它,”唐望說。

他們全都催我寫筆記,仿佛那是無比重要的事。

“你正在世界的最邊緣,卡力圖,”唐哲那羅突然說,“你和帕布力圖兩人一起。”

他的聲音輕柔,沒有以往的狡黯玩笑,他聽起來似乎在擔心。

“其他進人未知探險的戰士都曾經站在這同一個地點,”他繼續說,“他們都祝福你
們。”

我感到四周一陣波動,仿佛空氣凝結了,某種東西傳送了一股震動。

“我們也都祝福你們,”他說。

奈士特擁抱了帕布力圖和我,然後他坐到別處。

“我們還有一點兒時間,”唐哲那羅望著天空說,然後對奈士特問道,“我們應該趁
現在做些什麼呢?”

“我們應該盡情歡笑;”奈士特簡單地回答。

我告訴唐望我很畏懼將要發生的事,說我完全是被誘騙到這個地步的,我與帕布力圖
的處境是我根本無法想像會存在的。我說我被某種可怕的事物所控制住,一步一步地被推
去面對一種或許比死亡還糟糕的命運。

“你在抱怨,”唐望冷冷地說,“直到最後一分鐘,你都還要自憐。”

他們都笑了。他是對的,這是多麼無法克服的衝動啊!我還以為我已經徹底革除了自
憐,我請求他們原諒我的愚蠢。

“不用道歉,’,唐望對我說,“道歉是無用的廢話。真正重要的是成為完美無缺的
戰士。這個獨特的力量之處曾經培養出最優秀的戰士,試著效仿他們吧。”

然後他對帕布力圖及我兩人說話。

“你們已經知道這將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的任務,”他說,“你們將會靠著你們自己
的個人力量進人 nagual 及 tonal 之中。唐哲那羅和我只是來向你們道別的,力量決定奈士特
做一個見證者,所以就這麼做吧。”

“這也將是你們所面臨的最後一個有我們在場的抉擇關頭。一旦你們靠自己進人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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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便不能靠我們把你們帶回來,所以你們必須要做好決定,必須決定是否要回來。我們
相信你們倆有足夠的力量回來,如果你們決定如此。那天晚上你們都毫無困難地做到了,
把那個原本可以壓碎你們的同盟給推開。不管是單獨一人還是兩人一起,那是一次對你們
力量的考驗。”

“我同時要補充,在經歷過你們將要面臨的與未知接觸的同樣過程後,很少有戰士能
夠回來。這並不因為它很艱難,而是因為 nagual 實在是難以描述地誘惑人,進人其中的戰
士會覺得回到 tonal,或回到充滿秩序與痛苦的喧囂世界中,實在是件無趣的事。”

“做出要留下或回來的決定不是我們的理性或欲望,而是我們的意願,因此在事前是
無法預知結果的。”

“如果你們選擇不要回來,你們會消失不見,仿佛被大地吞噬了。但如果你們選擇回
到這世界上,你們必須像真正的戰士般等待,直到你們個別的任務完成為止。一旦任務完
成後,不管是成功或失敗,你們都能夠控制你們的完整自我。”

唐望停頓了片刻。唐哲那羅對我眨眨眼。

“卡力圖想要知道能夠控制完整的自我是什麼意思,”他說,大家都笑了。

他說得沒錯,在其他情況下我會這麼問他,但是目前氣氛實在是過於沉重。

“這表示戰士終於接觸到力量,”唐望說,“沒人知道每個戰士個別處理力量的做
法,也許你們倆會平靜與默默無聞地在這世上漫遊,或者會變成充滿仇恨的人、惡名昭
彰,或者成為善良的人。這一切都決定於你們精神的完美與自由。

“但是最重要的事是你們的任務,那是一個老師與恩人對門徒的贈予。我祈禱你們倆
能成功地徹底執行你們的任務。”

“完成那任務需要一種非常特別的等待,”唐哲那羅突然說,“我將要告訴你們一個
關於一群戰士的故事,他們屬於不同的時代,住在其他山區中,大約在那個方向。”

他隨意地指著東方,然後遲疑了一下,似乎改變主意,站起來指著北方的遠山。“不
對,他們住在那個方向,”他看著我,帶著博學多聞者的徽笑說,“剛好在 135 公里之
外。”

唐哲那羅大概在摹仿我。他的嘴及前額緊皺,雙手疊在胸前,假裝抱著一件東西,我
猜是想像的筆記本。他的姿勢十分古怪。我見過一位德國學者,是研究漢文的專家,看起來
正是這個模樣。想到長久以來,我一直不自覺地摹仿一個愁眉苦臉的德國漢學家,讓我覺
得十分滑稽。只有我一個人在笑,這似乎是特別為我準備的笑話。、

唐哲那羅坐下來,繼續他的故事。

“每當那群戰士中有人做了違反規矩的事時,他的命運將由所有戰士來決定。犯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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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必須解釋他的行為,他的同伴必須聽他陳述。如果覺得他的理由充分,他們會自行散
去;要不然,他們會拿起武器,排成一行,在非常類似我們所坐的這個岩石臺地上,準備
執行死刑,因為他的理由不充分,是無法寬恕他的。這時候,被定罪的戰士必須向他的老
同伴們說再見,然後處決就會開始。,

唐哲那羅看著我與帕布力圖,似乎在等待我們的反應。然後他轉向奈士特。

“也許我們的見證人可以告訴我們,這個故事與這兩個人有什麼關係,”他對奈士特
說。

奈士特害羞地微笑,似乎沉浸在思考中。

“見證人什麼都不知道,”他說,然後緊張地傻笑一陣。

唐哲那羅要所有人都站起來,跟他一起走到石台的西邊。

那裏有一條不陡的斜坡一直延伸到平地上,然後有一條深溝,似乎是自然形成的排水
處。

“在我們的故事中,就在那條溝那兒有一排樹木,”他說,“在樹木之後有茂密的樹
林。”

“向同伴道別後,被定罪的戰士要開始走下斜坡,朝樹林走去。他的同伴這時將拉起
扳機,舉槍瞄準他。如果沒有人射擊,或者負傷的戰士能夠活著抵達樹林邊緣,他便自由
了。”

我們回到了原來坐著的位置。

“現在呢,見證人?”他問奈士特,“你知道了嗎?”

奈士特緊張無比,他脫下帽子抓頭,然後把臉埋在手中。

“可憐的見證人能知道什麼呢?”他終於鼓起勇氣反駁,然後與大家一起大笑。.

“據說有人能夠毫髮無損地生還,”唐哲那羅繼續說,“我們可以說,那些人的個人
力量影響了他們的同伴。當他們瞄準時,一股波動會傳過他們身體,使他們不敢使用武器。
或者他們是佩服他的勇氣,無法下手傷害他。”

唐哲那羅看著我,然後看著帕布力圖。

“從懸崖走到樹林的這段路是有特殊的條件存在,”他繼續說,“戰士必須平靜安詳
地行走。他的腳步必須堅實穩定,雙眼直視前方。他不能跌倒,不能回頭,更重要的是不能
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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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哲那羅暫停片刻,帕布力圖使勁兒點頭表示同意。

“如果你們倆決定回到這世界來,”他說,“你們必須像真正的戰士般等待任務的完
成。這種等待非常像故事中戰士所走的這段路。你瞧,故事中的戰士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
了,你們也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你們的行刑隊。瞄準戰士的是他的戰士同伴們,但瞄準
你們的是未知。你們唯一的機會是你們的完美無缺。你們必須等待而不回頭,你們必須等待
而不求回報,而且必須把所有個人力量都集中在任務的完成上。”

“如果你們行動不完美,如果你們開始驚慌、不耐煩與絕望,你們會被未知中的神槍
手無情地除掉。”

“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你們的完美無缺與個人力量使你們完成了任務,那時你們便會
得到力量的承諾。也許你會問:那會是什麼樣的承諾呢?那是力量對身為明晰生物的人類
所做下的承諾。每個戰士都有不同的命運,因此你們個別的承諾是無法預知的。”

太陽即將西沉,北邊遠山的橙紅色反光已經變成暗紅,這景致使我感覺到一個被風所
統治的孤獨世界。

“你們都知道一個戰士的核心是謙遜與效率,”唐哲那羅說,他的聲音嚇了我一
跳,“你們也學到了行動而不期待回報。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為了能承受你們今天即將面
對的事物,你們需要最極端的忍耐。”

我的胃感到一陣抽搐,帕布力圖開始悄悄地發抖。

“戰士要永遠有所準備,”他說,“我們在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力量的囚
徒。沒人知道為什麼是我們,但這是多麼大的福氣啊!”

唐哲那羅停止說話,低下他的頭,仿佛精疲力竭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用這樣的口
氣說話。

“在這裏,戰士必須對所有在場的及所有將被留在後頭的人說再見,”唐望突然
說,“他必須用他自己的話大聲地說出,這樣他的聲音將永遠留在這個力量之處。”

唐望的話使我的心境進人到另一個層次中。我們在車中的對話到這時才產生強烈的衝
擊。他是多麼正確,說四周寧靜的景致只是一個幻象,而巫師的解釋將帶來無可躲避的一
擊。我已聽過了巫師的解釋,並經驗了其中的領域;現在的我卻是畢生中前所未有的赤裸
與無助。我所經驗過的一切都無法與我此時的孤獨與痛苦相比較。巫師的解釋甚至剝奪了我
的理性。唐望又說對了,戰士無法避免痛苦與悲哀,只能避免放縱於其中。此時我的悲哀是
無法忍受的,我無法對這些曾分享我的命運的人道別。我告訴唐望與唐哲那羅,我已經答
應要跟某一個人同生共死,因此我的精神無法容許我單獨赴死。

“我們都是單獨的,卡力圖,”唐哲那羅輕聲說,“那是我們的基本狀況。”

我的喉嚨中感覺到一股苦楚。我對生命及那些親近我的人熱愛,使我拒絕踉他們說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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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

“我們是單獨的,”唐望說,“但單獨赴死並不是死在孤獨中。”

他的聲音含混而粗啞,像是在咳嗽。

帕布力圖安靜地哭泣著,然後他站起來說話了。那不是什麼長篇大論的宣言。他以清晰
的聲音感謝唐哲那羅與唐望的慷慨仁慈。他轉向奈士特,謝謝奈士特讓他有機會能照顧
他,他用衣袖擦拭著眼睛。

“生存在這美麗的世界上是一件多麼奇妙的事啊!在這個偉大的時刻!”,他叫道,
然後歎了口氣。

他的情緒極為感人。

“如果我無法回來,我最終的願望是,請你幫助那些曾經分享我的命運的人,”他對
唐哲那羅說。

然後他轉向西方,面對他家的方向。他的瘦小身體抽搐著,他伸開手臂跑到平臺的邊
緣,仿佛要擁抱什麼人。他的嘴唇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話。

我轉開我的頭,我不想偷聽他的話。

他回到我們坐著的地方,軟軟地坐到我身邊,低下頭來。

我說不出任何話,但是一股外來的力量似乎控制了我,使我站起來。於是我也說出了
我的道別與我的悲哀。

我們再度回歸到沉默中,一陣北風輕柔地吹拂著我的臉。唐望在看著我,我從未見過
他眼中有如此豐富的仁慈。他對我說,一個戰士的道別是感謝所有曾經關心過他的人。我不
僅要向他們表達感謝,同時也要感謝所有曾經照顧過我、幫助過我的人。

我面對西北方,洛杉磯的方向,於是我內在的感傷一股腦兒傾瀉而出。如此說出我的
感謝真是一種純粹的解脫!

“戰士承認他的痛苦,但他不放縱于其中,”唐望說,“因此一個進人未知的戰士,
他的心境不是悲哀。相反,他充滿快樂,因為他為自己的運氣而感慶倖,相信他的精神是
完美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充分覺察他的效率。戰士的快樂在於他接受了他的命運,並能
完全觀照他所將要面對的一切。”

然後是很久的沉默,我的悲哀達到了頂點,我想要設法脫離這種心境的壓迫。

“見證人,請使用你的精靈捕捉器,”唐哲那羅向奈士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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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奈士特發出一記響亮的、幾乎算是荒謬的聲音。

帕布力圖笑得歇斯底里,唐望與唐哲那羅反應也是同樣。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才明白奈士特剛才放了個屁。真正好笑的是他臉上的表情極為嚴肅。他放屁不是個玩笑,而
是因為他沒有攜帶他的精靈捕捉器,他盡了最大的努力來幫助我們。

他們全都開懷大笑,我實在佩服他們能夠如此迅速地把嚴肅的場面變成鬧劇。

帕布力圖突然看著我,他想要知道我是否會寫詩。在我尚未能回答前,唐哲那羅已經
作了一首打油詩。

“卡力圖實在很酷;他既是詩人,也是傻瓜,還是小丑。”

他們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這樣才對,”唐望說,“現在,在哲那羅與我向你們道別之前,你們倆可以說任何
想說的話。這可能是你們最後一次說話的機會了。”

帕布力圖搖搖頭,但我有些話要說。我想要表達我對於唐望及唐哲那羅的崇高戰士精
神的敬畏與仰慕,但我詞不達意,結果什麼都沒說清楚;更糟的是,我的話聽起來又像是
抱怨了。唐望搖著頭,不贊同地咂著嘴。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我不在乎我搞砸了最後一次對
他們表達敬意的機會。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佔據了我,我感到狂喜,一種無比自由的感覺
使我大笑。我告訴唐望與唐哲那羅,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與“未知”接觸的結果會是如
何,我是快樂與完整的。不管我可能會是死還是活、現在對我都一點兒也不重要。

唐望與唐哲那羅似乎比我還要享受我的快樂。唐望拍著大腿大笑,唐哲那羅把帽子丟
到地上大叫,像是在騎一匹野馬。

“我們都在等待時盡情地歡笑,就像見證人的建議,”唐哲那羅突然說,“但是天下
沒有不散的宴席,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他望著天空。

“時候快到了,我們就要像故事中的戰士們一樣自行散去,”他說,“但是在我們分
道揚鑣前,我必須告訴你們最後一件事,我將要透露一個戰士的秘密,或許你們可以稱之
為一個戰士的最深偏愛。”

他特別看著我說,有一次我抱怨說戰士的生活冰冷寂寞、缺乏感情,他說甚至現在我
都仍舊相信如此。

“戰士的生活不可能是冰冷寂寞、缺乏感情的,”他說,“因為他的生活是建立在他
對他所愛付出的熱情與奉獻上。你也許會問戰士所愛的是什麼?我現在就示範給你們看。”

唐哲那羅站起來,慢慢走到我們面前一塊平坦的地面上,約 12 英尺遠。他站在那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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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奇怪的動作,他的手好像在擦拂胸前與腹部的灰塵,然後奇怪的事發生了。一道幾乎看
不見的光線從地面上射出,穿過他的身體,似乎點亮了他全身。他做了一個後翻,以手及
胸部著地,技巧熟練得使他像個無重量的生物。他開始在地面上做出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動
作,他滑行著,仿佛他離地數寸飄浮在地面上,又像是在他身下有塊滑板。他在地面上游
起泳來,並翻身和繞圈子,就像一條鰻魚在水中般靈活流暢。

我的眼睛開始交叉視線,沒有任何轉換過程,我看見了一個明晰的球體在一個明亮無
比的溜冰場上滑行。

這景象莊嚴神聖,接著,明晰的球體靜止下來。一個聲音打破了我的注意力,那是唐
望在說話。開始時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我又望向那明晰的球體,我只看見唐哲那羅躺在
地上,四肢伸開。

唐望的聲音非常清楚,它似乎觸動了我的內部,我自動開始寫筆記。

“哲那羅熱愛的是這個世界,”他說,“他剛才是在擁抱這個龐大的地球,但是他太
小了,因此他只能在上面滑行。但地球知道哲那羅愛它,於是它會照顧哲那羅,因此哲那
羅的生命是豐盛的。不論他在什麼地方,他都不會感到有所缺乏。哲那羅漫遊在他所熱愛的
路途上,不論他到何處,他都是完滿的。”

唐望蹲在我們面前,輕撫著地面。

“這就是兩個戰士的最深偏愛,”他說,“這個地球,這個世界。對於戰士而言,沒
有比這更偉大的愛了。”

唐哲那羅站起來蹲到唐望身邊,兩人一起凝視著我們,然後一起盤腿坐下。

“只有以不變的熱情去愛大地,才能解脫悲傷。”唐望說,“戰士永遠是喜悅的,因
為他的愛是無法改變的,他所愛的大地會擁抱他,一給予他不可思議的禮物。只有那些痛
恨提供保護之手的人才會悲哀。”

唐望再次輕柔地摸著地面。

“這個可愛的生物,它的一點一滴都是活的。它瞭解一切感覺,帶給我慰藉,治好我
的痛苦。最後當我完全明白我對它的愛時,它教給我自由。”

他停頓片刻,四周的寂靜令人畏懼,風聲輕柔,然後我聽見遠方一隻孤犬的吠叫。

“傾聽那叫聲,”唐望繼續說,“這是我所愛的大地在幫助我說明這最後一點,那叫
聲是你所能聽到的最悲慘的聲音。”

我們沉靜了一會兒。那只孤犬的的叫聲如此淒涼,四周如此寂靜,我感覺到一種令人
發麻的苦楚。我想到我自己的生命,我的悲哀,我的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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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那只狗的叫聲是一個男人在黑暗中的悲鳴,”唐望說,“從南邊山谷中的一間屋子
中傳來。一個男人通過他的狗在號叫,因為他們共同做了一輩子的奴隸—他的悲哀與他的
厭倦的奴隸。他在乞求他的死亡前來,將他從那沉悶痛苦的生命鎖鏈中解救出來。”

唐望的話深深觸及我的痛處,我覺得他的話是對我一個人說的。

“那悲鳴及其中的孤寂吐露了某些人的感覺,”他繼續說,“有些人的一輩子就像是
一個星期日的下午,這個下午並不是完全難以忍受的,只是悶熱、無聊與不適。他們流著
汗,不停地發著牢騷。他們不知道該做什麼,整個下午只留給他們瑣碎厭煩的記憶。然後突
然間一切都過去了,夜晚降臨了。”

他提起我有一次告訴他的一個故事。一個 72 歲的老人抱怨著生命是如此短促,似乎前
一天他還只是個孩子。那老人對我說:“我還記得我在十歲時穿的睡衣,似乎只是在昨
天,時光都到哪里去了?”

“解毒劑就在這裏,”唐望摸著大地說,“巫師的解釋根本無法使精神自由。瞧瞧你
們倆,你們已經得到巫師的解釋,但沒有造成半點兒不同。你們比以前更為孤單,因為若
是對那保護你們的大地沒有不變的熱愛孤單便會成為寂寞。”

“只有對這輝煌生靈的熱愛才能給予戰士精神的自由。而自由便是快樂,便是效率,
便是在面臨絕境時的灑脫自在。這是最後的一課,總是留在最終的時刻,最孤寂的時刻。當
一個人面對他的死亡與孤獨時,只有在這個時刻,這一課才有意義。”

唐望與唐哲那羅站起來伸展手腳與肩背,仿佛他們坐得太久了。我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們叫帕布力圖和我站起來。

“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唐望說,“是通往未知之門。”

他用手指指著我們站立的岩石平臺。

“這是門前的空地。”

他指著平臺北方的邊緣。

“門就在那裏,它外面是一個深谷,而在那深谷之外就是未知。”

唐望和唐哲那羅轉向帕布力圖,對他說再見。帕布力圖雙眼茫然,眼淚順著面頰流下
來。

我聽到唐哲那羅對我說再見,但我沒聽到唐望的聲音。

唐望和唐哲那羅走到帕布力圖身邊,對他兩耳低語了一陣。他們走到我身邊,但在他
們尚未說任何話前,我已經產生了分裂為二的奇特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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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力量的傳奇

“我們現在將成為路上的塵砂,”唐哲那羅說,“也許有一天會跑進你們的眼睛
裏。”

唐望和唐哲那羅後退,似乎與黑暗融合在一起。帕布力圖抓住我的手臂,我們相互說
了再見。然後一股奇怪的衝動,一股力量使我與他一起奔向懸崖的北邊。當我們躍起時,我
感覺他握著我的手,然後我便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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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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