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 栏

与货币银行学结缘六十年
（三）
■ 黄 达

（接上期）再如，建国之初制止 准备之后，类似的措施却得到了雷厉

论
LUNTAN

恶性通货膨胀是一个重大事件。那次 风行的贯彻，保证了设想目标的实现。

坛 始于抗日战争爆发不久的通货膨胀，
到 1949 年达到顶峰，中国人民银行统
其中所体现的经济、政治、社会乃至
哲学的丰富内涵，我们是否能够认真
计的批发物价指数，上涨近 75 倍。然 解释透彻？这其中有一点认识在我的
而，势如脱缰野马越涨越快的物价， 脑子里是拂之不去的，那就是当时种
却于 1950 年 3 月的几天之间硬生生地 种政策、措施、制度、办法能够真正
被抑制住并一直保持住了基本的稳定。 贯彻实施，最根本的依靠是政治上的
金融博览

我从少时起就生活在日益加剧的 向心力、凝聚力，是一百多年来中华
通货膨胀之中，突然没有了通货膨胀， 儿女为摆脱屈辱、振兴中华，前赴后
无疑是兴奋之极，感慨万端。不过没 继、不畏牺牲所积累的政治向心力、
2010
年第

有多久，也就安于无通货膨胀的生活 凝聚力。正是有了这些，才会有这样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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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只是由于写教材，才通过认真搜 的故事 ：平抑上海粮价的大米运到了，

集资料、分析资料，重新认识了这个 只要听到应该怎样改革的议论，我总 粮商无力吞进又不甘心，遂以不开门
重大事件 ：用今天的话来说，它完全 是想问 ：达到目标的具体路径应该怎 营业抗衡。怎么办？干部、战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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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 么走？ 年学生纯义务上街卖粮！今天看来不
要平抑物价，依据是自古及今人 当了解了制止通货膨胀这个事例 合经济规律的行为，在那个年代，确
人尽知的供给与需求的原理，这没有 的全过程并获得了初步的理性认识之 是在制止通货膨胀大战役中的一个小
什么神秘的地方。问题是如何把极度 后，我好像总觉得问题没有想透。那 小的阵地上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
的供不应求立即转变为供求平衡—— 是在连年战争有望结束但尚未结束的 这不能不使人在思考经济问题时，自
不是主张，而是要保证做到。当时是 年代，国内国际环境极为严酷。共产 然而然地联系到政治的、社会的层面。
在“统一财经工作”的总题目下，制 党人富有接连打胜仗的经验但对于复 也许还可以这样概括，编写“中国部
定了严厉控制货币供给及其向现实购 杂的经济体系还是刚刚接触，能够直 分”
，使我们进一步认识了自己的祖国。
买力转化的具体政策、措施 ；并在经 接指挥经济管理的只是在解放区从事
济凋敝、物资极为匮乏的条件下，把 经济工作的干部。当时制定的措施， 从翻译教材到改编教材
关系国计民生的粮食、棉纱和煤炭集 有些即便今天看来也是极难实施的。
中调运、合理摆布，以保证像上海这 比如“统一财经”，要求全国的财政收 在开始的两三学年中，我们所用
样的大城市平抑物价之所需。做好准 入集中中央，全国的财政支出由中央 的教材都是苏联的。由于师生大都不
备，然后集中吹响全面进军的冲锋号， 统一拨付 ；全国国营商业的销售收入 懂俄语，赶译教材就成了迫切而繁重
于是创造了令国内外惊叹的奇迹。提 要上缴中央，收购支出要向中央请领。 的任务。
出目标不难，但要是没有扎扎实实的 考虑到当时只有滴滴答答的收发报机 我们教研室全力组织翻译的苏联
具体运作来保证，那就只是空话。这 和军队、铁路的专用长途电话，这样 有关货币银行学教材有两本 ：一本是
给我的教育是无形的。以改革为例， 的要求好像无法实现。然而，在短期 布列格里的《资本主义国家的货币流
 专 栏

通与信用》
（1950 年版与 1955 年版）。 权同志，林和我一样，也是没有什么 1958 年，那是“敢想敢干”的年代，
1950 年版的翻译可能是从 1951 年开 本钱就走上讲台的知识青年。具体分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空
始，译出一章，即由中国人民大学铅 工是 ：周老先生当时年事已高，视力 幻狂想和极度亢奋的氛围弥漫全国所
印一章，供本校和兄弟院校使用。全 也不太好，只分工起草几章的改编稿； 有领域。中国人民银行北京市分行提
书译完约在 1953 年。1955 年由财政经 杨老先生在闭关锁国的困难条件下负 出通过几堂晚间讲授就要使他们的员
济出版社出版，全国普遍采用，直至 责搜集当时西方世界有关金融体系和 工掌握货币银行学这门学问的设想，
70 年代。今天回过头来看，这依然是 金融运作方面的新资料，以使教材充 我有幸成为他们选中的实现设想的教
一本有价值的货币银行学教材。另一 实新内容 ；我和林与权分工改编大部 师。记得当时也讲了些货币即将消亡

LUNTAN
本是古莎科夫和德姆斯茨的《苏联货 分章节，统稿由我负责，林与权同志 之类的胡话，但更重要的是，就是这
币流通与信用》
印，
，先由中国人民大学铅
1954 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此外，
协助。
改 编 本 的《 资 本 主 义 国 家 的 货
一机缘，给了我把“资本主义部分”
和“社会主义部分”揉在一起讲的试
坛
还译了一本实务教材《苏联信贷组织 币 流 通 与 信 用 》 第 一 版， 于 1957 年 验场所。全课的主要内容归并为四章：
与计划》，财政经济出版社 1956 出版。 1 月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在 货币、信用、银行与货币流通。
有了翻译出来的教材，我们却发 新书的扉页上我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 在“大跃进”的忽悠之下，教研
现同学读起来依然十分困难，这是国 “一九五七年元月廿六日收到此书。 室决定自己编写一本突破苏联框框，

主持人：李兴发
jrbl@chinafph.com
情不同，读者对象不同，语言表达方 两年半的经营今日方始出版，方知编 即突破资本主义国家的货币流通与信
式不同所必然引出的问题。于是，我 书之不易也。” 用和社会主义货币流通与信用两门教
们决定以苏联教材为蓝本，改编一本 材并行这一框框的新教材。新教材分
中国学生易于阅读的教本。 编写货币信用学 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基础理论，包括
在教学实践中，对于布列格里的 两方面的内容。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资本主义国家的货币流通与信用》
， 很快，历史进入了 1958 年“大跃 经典作家关于货币信用基本原理的论
我们感到它是一本内容充实的好教 进”的年代。那段岁月，从方向来说， 述 ；二是社会主义货币与社会主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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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其一，它系统地论述了货币银行 无疑应该是被否定的，但也不应毫无 用的理论。具体由四章组成，其骨架
学的基础理论和基本知识。布列格里 分析地一概否定。这一时期，毛主席 就是我在人民银行北京市分行讲授的
的教材实际上延续了西方货币银行学 提出了“解放思想”的口号。这个口 把“资本主义部分”和“社会主义部
在上世纪初的体系框架。当然，增加 号，包含着过分崇信主观能动的思路， 分”揉在一起的四章。第二部分是我
的一系列社会主义的货币、信用、银 以至于造成了严重破坏经济和社会凝 国货币信用体系的发展以及在社会主
行与资本主义的有本质不同的论述。 聚力的后果，但也给突破一些思维框 义改造与社会主义建设中对货币信用
其二，它对马克思的货币银行理论做 框开拓了空间。 的运用。第三部分是当时我国现行的
了系统而又深入浅出的阐述，回过头 实际上，在改编苏联教材以及讲 信贷与货币流通的组织与计划制度。
来看，这本教材较之同时代西方的货 授的过程中，大家又在思考另一个问 “先后参加本教材编写的有黄达、萧
币银行学具有更为深邃的理论内涵。 题，那就是当把“资本主义部分”和“社 清、程曙光、栾重威、林与权、周升
改编教材的启动应是在 1954 年年 会主义部分”连续讲了两三遍之后， 业、李春等同志。1958 年短期信贷专
中。参与编写的有周作仁、杨承祚两 明显感到要是把两个部分合并在一起 业的毕业生也曾参与一部分资料整理
位老教授。周作仁留学美、德，在 30 讲，那不过是“资本主义部分”的“原 工作。全书最后的统一教改与定稿是
年代已是知名教授；杨承祚留学美国， 理”加上“社会主义部分”的“优越 由黄达、林与权、周升业三同志负责
熟知金融体系的结构和运作。他们在 性”
，会节省许多时间。然而，不论这 的。”封面署名是“黄达等集体编写”。
1953 年院系调整中调到中国人民大学 样的想法如何有道理，不论酝酿多久， （未完待续）□
货币流通与信用教研室。原来教研室 如果没有“解放思想”的口号，却也
的教师，参与编写的主要有我和林与 不敢公然主张，更不用说付诸实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