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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资本主义的症候及其反抗
———评齐泽克对于毛泽东« 矛盾论» 的后现代式阅读

陆寓丰

摘 要:齐泽克基于当下资本全球化的背景及其后果ꎬ试图以后现代式阅读的方式激活毛泽东
思想中的反资本主义斗争理念ꎮ 通过借用“ 对象 ａ” 、“ 具体的普遍性” 等概念ꎬ齐泽克比阿尔都塞
“过度决定论” 更进一步地调用毛泽东矛盾理论中的重要内涵ꎬ以“ 转喻性因果性” 模型阐发矛盾
普遍性和特殊性的辩证关系ꎬ从而强调了毛泽东理论对于反击资本全球化奴役的重大意义ꎮ 然
而ꎬ他却在此阅读中逐渐脱离了历史辩证法ꎬ在分析中靠近了结构主义范式ꎬ使得后现代式的阅
读视角最终走向了对毛泽东思想的“ 扩张式” 解读ꎮ
关 键 词:齐泽克ꎻ毛泽东ꎻ后现代ꎻ矛盾

如何在当下全球化资本主义所构建的 效资源ꎮ 事实上ꎬ齐泽克对毛泽东思想的态

严密秩序及意识形态体系中突围ꎬ无疑构成 度代表性地反映了一种当代西方左翼学者
了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齐泽克( Ｓｌａｖｏｊ 的姿态———一种后现代的距离②ꎮ 在此ꎬ重
Ｚｉｚｅｋ) 的核心关怀ꎮ 值得注意的是ꎬ尽管齐 要的不是考察当代西方左翼学者对于毛泽
泽克只有在为毛泽东« 实践论» 和« 矛盾论» 东思想的忠实度ꎬ而是分析毛泽东思想作为
新版英译本所写的导言① 中系统地阐发他 反资本主义统治的重要理论资源ꎬ如何在他
对毛泽东思想的理解ꎬ但诸如“ 敢于胜利” 们的调用下在西方语境中重新激活出新的
等毛泽东的话语却常常出现在其众多文本 批判张力ꎬ并从而批判性分析齐泽克对于毛
中ꎬ成为他批判当代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有 泽东思想的后现代式阅读之得失ꎮ

作者简介:陆寓丰ꎬ女ꎬ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ꎮ
基金项目: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 海外毛泽东研究的最新进展及其批判性阅读研究” ( 项目编
号:１７ＣＫＳ００６) ꎮ
① Ｍａｏ Ｔｓｅ － ＴｕｎｇꎬＯｎ Ｐｒａｃｔｉｃｅ ａｎｄ Ｃｏｎｔｒａｄｉｃｔｉｏｎꎬ Ｌｏｎｄｏｎ: Ｖｅｒｓｏꎬ ２００７.ｐ１ － ２８.
② 意指一种对于文本若即若离的关系ꎬ一方面不完全忠诚于文本原初语境ꎬ另一方面调用文本中的资源并
重组以满足特定理论目的ꎮ 参见尚庆飞:« 国外毛泽东学研究» ꎬ江苏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８ 年版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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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毛泽东矛盾理论的介入:寻找资本
主义的崩溃点
在齐泽克看来ꎬ寻找资本主义的崩溃点
既是马克思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难题ꎬ亦是
今日马克思主义学者所必须回应的问 题ꎮ
在此问题式下ꎬ齐泽克认为毛泽东思想作为
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第二次重大传承( 第
一次在他看来是列宁主义) ꎬ对于我们今天
反思、批判、回应资本主义全球化问题具有
重要意义①ꎮ 事实上ꎬ当今资本通过技术革
新正不断加速瓦解剩余价值实现过程中的
种种阻碍ꎮ 在此过程中ꎬ全球化无疑是资本
为逃避、延缓自身矛盾所选择的重要途径ꎬ
民族问题、文化问题、生态问题则由此构成
了当下资本全球化的实质症候( ｓｙｍｐｔｏｍ) ꎮ
与之相伴ꎬ反抗资本主义的事业则不可避免
地蔓延到世界各地ꎬ作为全球性事业的共产
主义理想ꎬ 在此态势下被赋予了切实的内
涵ꎬ一个马克思所涉及过的问题———如何在
非西欧地区建立“ 去资本主义政权” ———在
全球化视野下具有了新的意义ꎮ
宏观而言ꎬ决定论和建构论是西方左翼
回应资本主义崩溃点问题的两种路径ꎮ 前
者的经典代表无疑是列宁所反对的“ 第二国
际” 的“ 经济决定论” ꎬ不顾特定节点和特定
区域的特殊情况ꎬ最终革命在此视域下不是
来的太快就是来的太迟ꎻ后者构成了西方马
克思主义的经典逻辑ꎬ对主观意识、集体主
体建构的效用做了过于乐观的估计ꎬ最终陷
入唯心主义的藩篱ꎮ 二者的共同问题都在
于过于简单地思考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及具
体运用问题ꎮ 与之相反ꎬ齐泽克认为ꎬ毛泽
东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以辩证法的思考方式
回应了两个超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
①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②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③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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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语境的问题ꎬ即我们熟知的:如何在落后
国家开拓共产主义事业ꎬ以及是否应该在工
人阶级之外寻求革命的力量支援( 如农民) ?
对于齐 泽 克 而 言ꎬ 当 下 严 峻 的 局 面 在
于ꎬ“ 资本主义” 这一概念本身在近二三十
年里逐渐在日常话语中消逝了ꎬ正如齐泽克
所指出的ꎬ“ 这一术语已经从政客、 工会会
员、作家和记者的词汇中消失了ꎬ更不用说
社会学家ꎬ他们已经将这一词汇扫进了历史
的垃圾堆” ②ꎮ 这一点恰恰是当代资本主义
意识形态控制的可怖之处ꎮ 甚至在反全球
化运 动 中ꎬ “ 资 本 主 义” 概 念 亦 少 被 提 及ꎮ
对于 全 球 化 的 批 判 已 然 脱 离 其 基 体 ( 资
本) ꎬ后者被外化为帝国主义( 如美帝国主
义) 而成为批判的对象ꎬ于是今天的批判者
“ 批判的是帝国主义的‘ 泛滥’ ꎬ也就是在另
一个更‘ 进步’ 的框架下来调整资本主义体
制” ③ꎬ而对资本主义体制本身的替代却鲜
有反思ꎮ 这种状况背后所发生的是当代资
本逻辑对于整个人类生活世界的入侵ꎬ这种
入侵已经远远不局限于经济领域本身ꎬ而是
从生产、治理扩展到文化、思想、语言ꎮ 其中
重要的是ꎬ２０ 世纪后半叶开始ꎬ西方发达资
本主 义 国 家 展 开 的 “ 福 利 国 家” 、 “ 消 费 社
会” 等策略ꎬ伴随文化工业对于精神领域的
收编ꎬ已然逐渐销蚀工人的反抗意识ꎬ让工
人身处剥削中却坦然接受ꎬ这恰恰是齐泽克
所指认的“ 犬儒主义” 的历史契机ꎮ
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无疑为当下包括
中国在内的第三世界国家解决发展中的困
境带来了福音ꎮ 值得注意的是ꎬ从军事殖民
到经济殖民再到文化殖民ꎬ发达资本主义国
家正在以愈发“ 温柔” 的方式对其外部进行
“ 编码” ꎬ这恰恰构成了当下意识形态问题
背后的现实机制ꎮ 也正是在此契机下ꎬ齐泽
克认为毛泽东思想的精髓在今天依然有效ꎮ
在西方资本主义话语蔓延至全球的态势下ꎬ
“ 他( 毛泽东) 的名字就代表了对数以亿计
的默默无闻的第三世界的劳动者的政治动
员ꎬ是他们的劳动创造了看不见的历史发展
的‘ 物质’ 和基础” ①ꎮ 在齐泽克看来ꎬ唤醒
落后国家民众的反西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
话语ꎬ恰恰需要我们在今天重新激活毛泽东
思想中的反抗精神ꎮ 在此前提下ꎬ毛泽东所
提出的“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ꎬ无产阶级的
革命精神就是由这里头出来的” ②ꎬ为齐泽
克等西方左派学者提供了某种思想上的指
引ꎬ他们“ 看到了毛泽东在领导中国革命期
间中国共产党展现出的那种似乎永远不会
枯竭的生命力ꎬ同时ꎬ建国后毛泽东领导发
动的群众运动对于政党政治惊世骇俗的革
新一直到现时代还依然具有启示意义” ③ꎮ
正是在此际遇下ꎬ齐泽克对于毛泽东思想的
后现代式阅读ꎬ旨在挖掘后者生生不息的反
抗精神ꎬ以积极斗争的姿态回应资本全球化
所带来的种种症候ꎬ在此过程中ꎬ对于毛泽
东思想中关于“ 矛盾” 概念的探讨与重新解
读ꎬ成为了齐泽克所侧重的维度ꎮ
二 毛泽东矛盾理论的后现代诠释:作
为“ 具体的普遍性” 的斗争
首先必须阐明的是ꎬ作为一名左派激进
的理论家ꎬ齐泽克对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深信
不疑ꎮ 但对于他来说ꎬ更大的困境是面对当
前资本主义所建构的抽象框架正在以普遍
性的方式控制着社会运作机制ꎬ并且ꎬ这种
全球化资本主义运作机制正不断转移着资
本的内在矛盾ꎬ这使得全球资本主义崩溃的
来临更加艰难ꎮ “ 这就要求我们理解毛泽东
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核心贡献———他对矛
盾观点的精彩阐述” ④ꎮ
在齐泽克看来ꎬ毛泽东 « 矛盾论» 的主
要论点集中在矛盾的两个方面:“ 一个过程
中主要的和非主要的矛盾ꎬ以及一个矛盾中
主要和非主要的方面ꎬ这值得仔细研究ꎮ 毛
泽东对‘ 教条主义’ 的批判是:他们不了解
矛盾 的 普 遍 性 即 寓 于 矛 盾 的 特 殊 性 之
中ꎮ” ⑤在齐泽克看来ꎬ毛泽东关于矛盾的核
心论点就是“ 主要的( 普遍的) 矛盾并不会
被特 定 情 况 下 需 要 特 殊 处 理 的 矛 盾 遮
蔽———普遍性就存在于特殊性之中ꎮ 在每
一种具体情况下ꎬ一种不同的‘ 特殊的’ 矛
盾是最主要的矛盾ꎮ 准确地说ꎬ要获得解决
主要矛盾的斗争的胜利ꎬ我们必须把某种特
殊的矛盾作为最主要的矛盾来解决ꎬ所有其
他的斗争都必须降至从属地位” ⑥ꎮ 这就是
说ꎬ齐泽克尤为欣赏毛泽东关于矛盾普遍性
与特殊性辩证关系的阐述ꎬ就在于毛泽东表
达了这样一种观点:不存在“ 抽象的” 普遍
性ꎬ只存在“ 具体的” 普遍性ꎬ因为普遍性就
存在于特殊性之中ꎮ 并且ꎬ当想要解决主要
矛盾时ꎬ就必须把特定的特殊方面上升为主
要的方面ꎬ集中精力去解决ꎮ 对毛泽东« 矛
盾论» 的这种全新诠释无疑与齐泽克对“ 矛
盾” 本身的结构性理解及其对解决当前全球
化资本主义机制的构想有着密切关联ꎮ
首先ꎬ法国结构 － 后结构主义对于结构
性矛盾的理解构成了齐泽克重释« 矛盾论»

①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② « 毛泽东文集» 第 ７ 卷ꎬ人民出版社 １９９９ 年版ꎬ第 １６２ 页ꎮ
③ 张剑:« 齐泽克、巴迪欧的毛泽东情结» ꎬ«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２０１３ 年第 ６ 期ꎮ
④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⑤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⑥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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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前见ꎮ 在某种程度上ꎬ齐泽克接过了阿尔 望” ꎮ 而在齐泽克这里ꎬ“ 对象 ａ” 的运作方
都塞 ( Ｌｏｕｉｓ Ａｌｔｈｕｓｓｅｒ ) 以 “ 过 度 决 定 论 ” 式被移至了社会层面ꎬ即作为一种隐喻ꎬ指
( ｏｖｅｒｄｅｔｅｒｍｉｎａｔｉｏｎ) 阐发 « 矛盾论» 的思路ꎬ 认社会运作的某种模式ꎮ 显然ꎬ就齐泽克而
并且二者都在精神分析理论中获得了启发ꎮ 言ꎬ这就是当代资本主义灵活性、隐性的压
法国著名精神分析学家阿兰􀅰米勒( Ａｌａｉｎ 抑方式ꎬ即资本本身的 “ 转喻” ꎮ 从根本意
Ｍｉｌｌｅｒ) 对于拉康“ 转喻性因果观” 的阐发深 义上讲ꎬ资本之“ 转喻” 所包含的无非是其
刻影响了阿尔都塞和齐泽克ꎬ而作为马克思 自身内在矛盾的转移ꎬ其目的不过是利用时
主义者的阿尔都塞和齐泽克皆将“ 转喻性因 空要素延缓危机ꎬ掩盖其根本矛盾性ꎮ 在此
果观” 嫁接到马克思« ‹ 政治经济学批判› 导 契机下ꎬ齐泽克认为毛泽东的矛盾观无疑对
言» 的这句话上加以阐发:“ 在一切社会形 判断当下资本主义运作模式与提出有效的
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 反抗方式具有重要启示ꎮ
产的地位和影响ꎬ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 其次ꎬ齐泽克对于毛泽东关于主要矛盾
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ꎮ 这是一种普照的 的解决方式的理解直接面对的是如何解决
光ꎬ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ꎬ改变着它们的
当前全球化资本主义机制的问题ꎮ 在全球
特点ꎮ 这是一种特殊的以太ꎬ它决定着它里
化资本将政治、文化、思想甚至信仰等一系
面显露 出 来 的 一 切 存 在 的 比 重ꎮ” ① 在 此ꎬ
列要素皆收编到自身体系中的条件下ꎬ如何
“ 普照的光” 就是那个“ 过度决定” 其他要素
利用矛盾的特殊性ꎬ找到最为合适的斗争突
的要素ꎬ阿尔都塞实际上是以一种折衷的方
破口是摆在当下西方左派面前的重大问题ꎮ
式化解了决定论和建构论之间的张力ꎮ 一
在此ꎬ齐泽克尤为重视毛泽东的以下论述ꎬ
方面ꎬ他并不否认社会历史中包含着某种具
“诚然ꎬ生产力、实践、经济基础ꎬ一般地表现
有“ 归根结底意义上决定性作用” 的客观规
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ꎬ谁不承认这一点ꎬ谁
律ꎻ另一方面ꎬ基于特殊的社会形式结构ꎬ坐
就不是唯物论者ꎮ 然而ꎬ生产关系、理论、上
落于客观社会历史规律之上的诸结构要素
层建筑这些方面ꎬ在一定条件下ꎬ又转过来
在互动过程中ꎬ总是会有一种要素起到“ 过
表现其为主要的决定的作用ꎬ这也是必须承
度” 的效应ꎬ成为社会历史客观规律的“ 转
认的ꎮ 当着不变更生产关系ꎬ生产力就不能
喻” ꎮ 于是ꎬ这就要求我们既要看到矛盾的
普遍性ꎬ又要尊重矛盾的特殊性ꎬ认识到“ 矛 发展的时候ꎬ生产关系的变更就起了主要的

盾的普遍性即寓于矛盾的特殊性之中” ꎮ 齐 决定的作用” ②ꎮ 也就是说ꎬ虽然就马克思

泽克亦是在此矛盾观中力图激活毛泽东思 主义而言ꎬ经济的因素起着决定作用ꎬ但一
想中的积极斗争性内涵ꎬ 只不过他将不断 旦条件发生变化ꎬ那么原先处于非决定作用
“ 转喻” 的“ 普照的光” 直接等同于拉康意义 地位的因素就可以反过来起决定作用ꎮ 所
上的“ 对象 ａ” 概念ꎮ 在拉康那里ꎬ“ 对象 ａ” 以ꎬ想要解决主要矛盾ꎬ就必须抓住或者说
意指 “ 欲 望 的 对 象 成 因” ꎬ 它 作 为 一 种 “ 幽 找到矛盾的主要方面ꎮ 显然ꎬ齐泽克想表达
灵” 般的存在ꎬ并不是主体直接欲望的对象ꎬ 的是ꎬ如果说今天的全球化资本是以“ 对象
却支撑着主体不断寻找下一个、更多的欲望 ａ” 的方式在不断地“ 转喻” 、转移而保持活
对象ꎬ 这 就 是 拉 康 所 言 的 “ 对 于 欲 望 的 欲 力ꎬ那么这种资本特殊的质性无疑促使我们

①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 ２ 卷ꎬ人民出版社 １９９５ 年版ꎬ第 ２４ 页ꎮ

② « 毛泽东选集» 第 １ 卷ꎬ人民出版社 １９９１ 年版ꎬ第 ３２５ － ３２６ 页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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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更灵活、更具体的方式来作矛盾分析ꎬ我 斗争精神ꎮ 当然ꎬ齐泽克并不否认经济基础
们不得不比阿尔都塞更进一步:不但要看到 在整个社会结构运作中的核心作用ꎬ也是在
特殊结构内部各要素所带来的过度决定的 此ꎬ他亦对毛泽东ꎬ乃至马克思的相关理论
效果ꎬ还要依据此效应ꎬ在敌人( 资本) 最薄 作出了回应ꎮ
弱的环节给予它致命一击ꎮ 按照这个语境ꎬ 最后ꎬ毛泽东频繁的自我革命思想恰恰
“ 毛泽东 主 张 要 抓 住 ‘ 主 要 矛 盾 的 主 要 方 是当下面对全球资本主义所必需的姿 态ꎮ
面’ ꎬ这恰恰是齐泽克所主张的独特性ꎬ这个 在齐泽克看来ꎬ由于矛盾的对立面的统一ꎬ
独特性起初只是作为一个剩余ꎬ是与原初的 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ꎬ因此
普遍性无法重合的裂隙” ①ꎮ 这里还涉及的 矛盾的普遍性与矛盾特殊性也是相互依存
是齐泽克对于普遍性的理解ꎬ齐泽克并不认 和转化的ꎮ 在齐泽克眼中ꎬ这就是“ 普遍性
为普遍性作为一个中立的战场ꎬ是诸霸权争 的具体化” 运动ꎮ 只有通过这种激进的转
斗的空间ꎮ 相反ꎬ 普 遍 性 从 来 都 不 是 中 立 变ꎬ原始的理论才能在新的语境中创新发
的ꎬ它永远是“ 具体的普遍性” ꎮ 这意味着
展ꎮ 这种“ 激进的转变” 在齐泽克眼中就是
任何普遍性都是建立在某种特殊的排斥基
要严肃的对待革命ꎬ在他看来ꎬ革命进程中
础上的ꎬ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ꎬ齐泽克认为
有两个瞬间ꎬ首先是“ 在暴力中清扫旧世界
具体的普 遍 性 就 是 一 种 “ 斗 争 的 普 遍 性”
的瞬间是它重新建构的前提” ꎬ紧接着才是
( ｓｔｒｕｇｇｌｉ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ａｌｉｔｙ) ②ꎮ 换言之ꎬ如果说
“ 新生活的创造” ꎮ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ꎬ 齐
资本主义是一种普遍性ꎬ 那么在齐泽克看
泽克确证了毛泽东频繁的自我革命的必要
来ꎬ从来就不存在某种纯粹的资本主义ꎬ任
性ꎬ因为真正的革命并不是一种自由的冲
何资本主义都是特殊时空中包含着某种特
动ꎬ资本主义社会所作出的每一次变革皆是
殊对抗、斗争性结构的资本主义ꎬ在此条件
为克服自身内在矛盾而寻求的体系内的突
下ꎬ在特定时空中ꎬ与资本的斗争方式也必
破ꎬ当代全球化资本主义通过构建意识形态
然是具体的ꎻ毛泽东的伟大之处在齐泽克看
幻象ꎬ以抽象且隐性的方式操纵着主体的认
来恰恰在于此ꎬ因为前者基于新环境、语境
而对原始理论进行创新和发展③ꎬ从而基于 同ꎬ这就使得在资本主义体制内进行的对抗

斗争的具体性提出了“ 工农联盟” 的伟大理 是无法触及制度本身的“ 非对抗性” ꎬ而问

念ꎮ 这一点在今天无疑具有新的启发意义ꎬ 题的关键恰恰在于颠覆体系本身ꎮ 这一点
正如当代西方著名左翼思想家大卫􀅰哈维 正是齐泽克所试图寻求的全球资本主义的
所言ꎬ今天资本主义的关注点已然从剩余价 症候ꎬ在他看来ꎬ我们要做的是为突破全球
值的生产环节ꎬ转向剩余价值的实现环节ꎮ 资本主义霸权而作的“ 不断革命” ꎬ而不是
这意味着作为一个整体ꎬ资本主义有可能在 在资本主义体制内进行对其完全没有触动
各个环节遭遇伏击ꎬ正是在此状况下ꎬ齐泽 的对抗ꎬ真正的革命是一种对当前社会秩序
克试图通过对于毛泽东« 矛盾论» 的后现代 的“ 颠覆” ꎮ “ 这就是我们应当重复毛泽东
式阅读而阐发一种具有“ 具体的普遍性” 的 的原因ꎬ重新把他的理念传递给数以亿计的

① 张剑:« 齐泽克、巴迪欧的毛泽东情结» ꎬ«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２０１３ 年第 ６ 期ꎮ

②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视差之见» ꎬ浙江大学出版社 ２０１４ 年版ꎬ第 ５８ 页ꎮ
③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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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践踏的默默无闻的劳苦大众” ①ꎮ 齐泽克
想要回到毛泽东ꎬ就是因为他认为毛泽东曾
希望通过革命建立新秩序ꎬ这一秩序的原理
就是“ 频繁的自我革命” ꎮ 齐泽克十分欣赏
毛泽东对待“ 旧秩序” 的充满勇气的信念ꎬ
认为这种信念正是应对当前全球化资本主
义操 纵 所 应 有 的 唯 一 正 确 的 态 度 和 姿
态———无所畏惧———“ 大没有什么好怕的ꎮ
大将被小推翻ꎬ小将会变大” “ 我们是坚持
和平反对战争的ꎮ 但是ꎬ如果帝国主义一定
要发动战争ꎬ我们也不要害怕ꎮ 我们对这个
问题的态度ꎬ同对待一切‘ 乱子’ 的态度一
样ꎬ第一条ꎬ反对ꎻ第二条ꎬ不怕” ②ꎮ
三 对毛泽东« 矛盾论» 的后现代主义
解读的反思
我们是否可以基于此就对齐泽克的分
析不加以批判的直接接受呢? 答案当然是
否定的ꎮ 引入后现代视角虽然可以为毛泽
东研究提供新的理论资源ꎬ但视角的运用绝
不是脱离历史语境的生搬硬套ꎮ 在这里ꎬ齐
泽克对毛泽东« 矛盾论» 的后现代主义再诠
释带给我们两方面的反思ꎮ
一方面ꎬ脱离历史辩证法的单纯后现代
察总结出一种新的、更高的社会形态是可能
的ꎮ 这种形态不仅可以维持ꎬ甚至可以发展
到更高的水平ꎬ并且能有效地全部释放它自
身增长的生产力潜能ꎮ 这种生产力在资本
主义社会因为它内部固有的对抗一次又一
次地被经济危机所破坏” ③ꎬ然而“ 资本主义
内部的对抗是生产力充分发展的‘ 不可能的
条件’ ꎬ同时又是‘ 可能的条件’ :如果消除
了这种障碍( 资本主义内部的对抗) ꎬ我们
就无 法 充 分 发 展 本 身 就 有 障 碍 的 生 产
力” ④ꎮ 在此基础上ꎬ齐泽克认为毛泽东恰
恰是因为践行了马克思的以上理念而付出
了代价ꎮ 这显然是对马克思以及毛泽东思
想的一种误解ꎮ 齐泽克无疑是想在反经济
决定论的前提下提出一种新的资本主义批
判路径ꎮ 然而ꎬ当他在此逻辑下将作为历史
唯物主义前提的生产本身列为批判对象时ꎬ
他实际上恰恰错失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生产
概念的重要内涵ꎮ 具体而言ꎬ齐泽克在“ 回
到政治经济学批判” 的口号下ꎬ试图抛弃经
济决定论路径上的“ 历史进化论” 倾向ꎬ并
将商品形式所带来的“ 现实抽象” 及其效应
作为整个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要点ꎮ 然

式的再诠释极有可能引向对马克思和毛泽 而ꎬ当齐泽克这么做时ꎬ他恰恰忽略了马克
东的误读ꎮ 可以说ꎬ在齐泽克后现代式阅读 思在« 资本论» 中对于人类学和历史学意义
的视域下ꎬ毛泽东思想所扮演的角色并不一 上的劳动的区分ꎮ 马克思在« 资本论» 第五
致ꎬ事实上这种不一致性恰恰是后现代性的 章中实质上已然从劳动过程( 人类学维度)
基本属性ꎮ 一方面ꎬ齐泽克认为毛泽东« 矛 和价值增殖过程( 历史学维度) 两个维度阐
盾论» 的基本要义在今天具有无与伦比的理 发生产过程ꎬ这两个维度恰恰是同一个对象
论价值ꎻ另一方面ꎬ齐泽克却又认为毛泽东 ( 生产) 的两面⑤ꎮ 换言之ꎬ生产在马克思那
遭遇到了在马克思那里已然遇到的困 难ꎮ 里已然包含着特定社会形式的烙印ꎬ因此政
他指出ꎬ马克思“ 认为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洞 治经济学批判所针对的对象亦非无时空性

①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②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③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④ [ 斯洛文尼亚] 齐泽克:« 齐泽克眼中的毛泽东» ꎬ«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２００８ 年第 ５ 期ꎮ
⑤ « 资本论» 第 １ 卷ꎬ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４ 年版ꎬ第 ２０７ － ２３１ 页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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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生产ꎬ 而是特定社会形式规定性下的生
产ꎬ特别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生产ꎬ后者在
诞生之日起就以“ 非人化” “ 异化” 的方式在
不断运作ꎮ 如何打破这种资本主义工业生
产的技术操控ꎬ而创造一个可替代的现代性
社会ꎬ这恰恰是马克思和毛泽东所共同试图
回答的问题ꎮ 毛泽东所追求的现代性是一
种对建立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的愿景ꎬ在这
一过程中ꎬ毛泽东从未否认生产力变革对于
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的重要性ꎬ毛泽东也从不
拒绝发展ꎬ他只是拒绝将发展或者国家的现
代化归就于单纯的经济发展“ 一元论” ꎮ 这
一点是齐泽克所无法否认的ꎮ 因此在这一
维度上ꎬ齐泽克对于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
想的批判是不科学的ꎮ
另一方面ꎬ齐泽克对毛泽东的后现代主
义的解读带有不可否认的结构主义印痕ꎬ而
这种脱离文本产生的历史语境的分析ꎬ最终
必然走向抽象ꎮ 诚然ꎬ毛泽东的矛盾理论作
为一种珍贵的中国经验ꎬ不仅对中国新民主
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有着巨大实践指
导意义ꎬ而且对广大第三世界国家谋求民族
革命和现代化建设也有着启示意义ꎮ 齐泽
克将其放置在自己的学理逻辑与分析路径
中ꎬ这本身已经体现了毛泽东矛盾理论所包
含的一般价值与普遍性意义ꎻ而毛泽东的文
本以一种崭新的形式走向了世界ꎬ也更加具
有全球意义ꎮ 但这并不是说对毛泽东思想
核心精神的一般原则的抽象概括是随意的、
一厢情愿的ꎮ 齐泽克将矛盾上升为毛泽东
思想的结构性特征和核心地位ꎬ将其置于后
现代主 义 的 视 角 中 去 分 析ꎬ 确 实 为 « 矛 盾
论» 的重新阅读提供了新意义与内涵ꎬ但从
研究方法而言ꎬ齐泽克的这一研究范式充满
了结构主义的痕迹ꎬ在分析毛泽东矛盾理论
的范式中ꎬ齐泽克实际上是在“ 预设” 了矛
盾是毛泽东思想中最核心的概念范畴的基
础上进行分析的ꎬ由于并不十分强调对毛泽
东文献本身的占有ꎬ也并不十分考量毛泽东
撰写« 矛盾论» 的时间与目的ꎬ因此齐泽克
对毛泽东矛盾理论的分析即便有很多惊艳
和出彩的地方ꎬ比如他十分欣赏毛泽东改变
现实的实践努力和实现梦想的积极尝试ꎬ但
整体上对毛泽东« 矛盾论» 的这种后现代主
义的解读不过是齐泽克自身专业研究基础
上的一种个案应用ꎬ毛泽东及其思想在齐泽
克那里更多的是一种表达对资本逻辑反抗
的象征符号ꎮ 这种脱离了中国革命所处的
具体社会历史语境ꎬ忽视毛泽东矛盾理论逻
辑的生长点而得出的结论ꎬ最终只能是一种
抽象而美好的愿景ꎮ
因此ꎬ尽管齐泽克通过后现代式的阅读
阐发了毛泽东思想中积极的革命理念ꎬ为反
抗当今全球资本主义霸权提供了合理的基
础ꎬ但他由于脱离毛泽东思想产生的特定社
会历史语境ꎬ将其直接抽象为后现代性意义
上的毛泽东ꎬ这使得他终究无法全面而深刻
地理解毛泽东思想ꎮ 他所推崇的毛泽东关
于矛盾的相关论述是否能够真的为解决当
代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问题提供方案
与思路启示ꎬ仍然值得在今天的毛泽东思想
研究领域继续深化ꎮ
( 责任编辑:马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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