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吴言生，安徽庐江人。文学博士，哲学博士后。现为陕西师范大学佛教研究所所长，博士
生导师，中国禅学主编。撰写有“禅学三书”（《禅宗思想渊源》、《禅宗哲学象征》、
《禅宗诗歌境界》）（中华书局，2001年）；《赵州录校注集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社，2008年）等十余种；主编有《佛教与基督教对话》等（中华书局，2005年）；创办
有“佛学研究网”（www.wuys.com）；开办有“慈辉佛教文化论坛”。
近年来，应邀担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中山大
学、华商书院等高校和机构的禅宗智慧课程特聘教授，在全国各地开坛说禅，深受广大听
众的喜爱。曾做客凤凰卫视“世纪大讲堂”，主讲《禅宗哲学象征》；做客中央电视台“名
家讲谈”，主讲《禅宗智慧与现代管理》；作客东方卫视艺术人文频道“世说新语”，主讲
《禅的智慧》（1—20集）等。本书即为《禅的智慧》的演讲全文。
禅是一种生活的智慧，是一种人生的哲理。禅是一条回家的路，它通达我们的心灵家园。
泡一杯茶，让我们一起来听禅、品禅。
我们的心灵像一面镜子。如果镜子蒙上了灰尘，那我们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污垢。如果镜
子一尘不染，那我们就会看到晴天丽日。有时候，我们无法改变现实的不如意，但我们却
可以改变我们的心情，把我们这面灵魂的镜子，擦拭得更亮。
1 禅是什么
禅，古老而神秘。它以特有的方式教人开启智慧，感悟人生。千百年来，人们觉得它非常
神奇。在古代，从皇帝到普通百姓都喜欢禅的智慧。而现代社会，又一次兴起了学习禅的
热潮。那么禅学究竟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引起广泛的关注和应用呢？
禅，是印度梵语“禅那”（dhyana）的音译，意译就是“静虑”、“思维修”、“摄念”，也就是
冥想的意思。用现代话简要地说，禅就是集中精神和平衡心理的方法。那么，为什么要学
禅？学禅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把禅的作用概括为七个字：减压、增定、开智慧。
减压：现在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喊，说自己很“忙”，很“累”。而禅可以帮我们把这些东西一
扫而光，可以减缓工作压力，把压力转变成动力。
增定：现代人受到的诱惑太多，而禅可以把我们的心调节到最好的状态，让我们集中注意
力，增加禅定的力量，从而获得宁静、安详、舒适、快乐的心理体验。
开智慧：禅可以使我们从生命的最深层次，打开我们最根本的智慧，这种智慧对宇宙人生
看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现代社会又一次兴起了禅学热，人们更多地从实用的层面来思考禅的意义，把禅融到我们
的生活中来，那么禅原本的含义是什么呢？禅学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在我们深入地了解禅的智慧之前，有必要了解禅宗的来龙去脉。
禅是从一个美丽的传说开始的。
相传，释迦牟尼在灵山法会上正准备说法的时候，大梵天王就来到座前，献上一朵金色波
罗花。这个大梵天王是佛教的护法神，他献上了这朵花之后，行了一个礼，就退坐在一
边。释迦牟尼拈起了这朵花，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没说。当时前来听释迦牟尼讲法的人
非常多，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唯有释迦牟尼的大弟子摩诃迦叶
（大迦叶）破颜微笑。
于是释迦牟尼对大家讲：“我有纯正的禅法，清净的禅心，现在，我就把它传给大迦
叶！”（《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
安详地拈花，会心地一笑，就这样，禅，在拈花微笑中产生了；禅从师父的心上传到了弟
子的心上。它的传承，没有任何机械的形式，没有任何语言的唠叨，有的只是心与心的相
通。因为禅是活泼的，它超越了形式；禅是微妙的，它超越了语言。
大迦叶是西天也就是印度禅宗的第二祖，代代相传，传到了达摩大师的时候，他已经是西
天禅宗的第二十八代祖师了。达摩大师从西印度来到东土将禅传到中国，被称为中华禅宗
第一祖，也就是开山老祖，达摩之后传了六代，传到了六祖慧能的身上，开创了富有中国
特色的禅宗。
达摩大师是印度的一位王子，出家后先是在本国说禅，后来师父告诉他，说中国有大乘禅
法的根基。他就遵从师父的指教来到中国说禅。他是从海路来的，当时是从广州上岸的，
那个时候大约是中国南北朝时的梁朝。梁武帝是一个非常喜欢佛法的人，听说从印度来了
一位高僧，就派人把他接到了金陵的宫中。接到宫中之后，两人谈论禅法，但是机缘不
合，达摩比较失望，就渡江北上，来到嵩山少林寺后面的山上，在那里面壁修行。由于他
长时间的面壁打坐，日光照着他的影子，久而久之，就在石壁上印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这块石头现在叫做达摩石。
达摩大师终日面壁打坐，终于等来了有缘人，这位有缘人就是二祖慧可。慧可原来的名字
叫神光，大约四十岁的时候，知道了达摩大师，就来到嵩山拜师学艺。达摩为了考验他，
一开始时对他不理不睬。一天夜里，天空飘起了大雪，神光恭恭敬敬地站在雪地里，纹丝
不动。雪越下越大，埋到了他的膝盖，一直埋到了腰部。到了第二天早上，达摩问
他：“你在雪中站这么久，到底是想求什么？”神光说：“我什么都不求，我只求师父为我
说禅。”达摩说：“历代大师为了求得真理，从来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你用什么来
证明给我看？”神光当时就自断一臂。达摩很感动，就问他：“那你到底有什么困惑？”神
光说：“我的心不安，请师父为我安心。”达摩说：“你把这个不安的心拿出来，我来替你
安。”神光找了好久找不着，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找不到这颗心。”达摩就说了：“我
已经把你的心给安好了！”就这样，达摩收了神光作为他的弟子，并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
慧可。（智炬《宝林传》卷八）
从达摩开始，中国的禅学衣钵相传。在三百多年的时间里，先后诞生了六位著名的祖师，
他们分别是一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慧能把禅
学发扬光大，使得禅宗在中国兴盛起来。那么，慧能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他有什么样传
奇的经历呢？
在弘忍的门下，出了一位中国禅宗史上最伟大的人物，这就是六祖慧能。
慧能俗姓卢，原籍河北范阳（今北京大兴）。他的父亲被贬，到了岭南新州（今广东新
兴），在那里生下了慧能。慧能小的时候，父亲早早地过世，家境贫寒，靠打柴卖柴来养
活母亲。有一天他听到买柴的客人念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慧能深受触动，赶紧
问客人这是什么经文，客人告诉他这是《金刚经》里面的句子，弘忍大师正在黄梅东山寺
给大家讲这部经。慧能一听，安顿好母亲，就风尘仆仆地前往黄梅拜见弘忍大师。
当弘忍知道慧能是从偏远的新州来的时候，就故意考验他：“你从蛮荒之地而来，是个南
蛮，难道也想成佛？”
慧能毫不胆怯地说：“人的出生地虽然有南北的不同，但每个人的佛性都一样。人虽分南
北，成佛不分南北！”
弘忍听了，心中暗暗高兴，但是不露声色，让他到碓（dui）房里去干活。就这样，慧能
在碓房老老实实地做了八个月的工。
这一天，五祖为了考验弟子们禅学水平到底怎么样，并且也想借这个机会物色一个接班
人，他就对弟子讲，你们每个人写一首偈子呈给我。谁写得好，六祖的位置就是谁的。当
时他的弟子里有个叫神秀的担任上座的职位，上座在寺院里面的位置是仅次于住持的。并
且神秀这个人水平非常高，很有才华，大家都很服他，心里都想这个继承人肯定是神秀
了。神秀确实不负众望，偈子写得也非常好。这个偈子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这首偈子被写在墙上，虽然没有署神秀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写的，很快，这首偈子
就传遍了全寺。弘忍听了之后就赶过来看，看了之后，对大家讲：“后世如果能依照这首
偈子修行，也能得到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你们要好好地去念诵它！”
在这首偈子里面，神秀将人的身体和心灵比作菩提树与明镜台。人的身子、人的心灵本来
清净。但是由于执著，生起了相对意识，以至于经常为尘埃、也就是外在的烦恼所污染。
如果你想保持心灵的清净，就必须“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也就是通过坚韧不拔的学
习、修习，你才能渐渐地获得觉悟。
当时慧能正在碓房里干活，听了大家纷纷在念诵这首偈子，认为它虽然写得很不错，但还
不够彻底，还欠那么一点点火候。于是他自己也写了一首，请人抄在墙壁上。偈子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家见了这首偈子，非常惊奇，这首偈子的水平确实很高。它是从缘起性空的角度来看，
没有什么菩提树，也没有什么明镜台，干扰我们身心的烦恼更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
首偈子是把禅学漫长的修行过程，转化为当下的一念顿悟，他说人的本心本性，原本清净
无染。只要觉悟到这一点，就可以立地成佛。
慧能和神秀其实代表了禅学的两个发展方向。神秀代表了传统的禅学，他认为，学习禅要
通过长时间的刻苦练习。而慧能认为禅是一种顿悟，那么对待慧能的这种创新，他的师父
弘忍是什么态度呢？慧能又是在怎样一个机缘下把禅学发扬光大的呢？
弘忍大师见了这首偈子之后，就在慧能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三下。慧能是何等聪明之人，他
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就在半夜的时候悄悄地来到了方丈室，弘忍就把袈裟脱下来遮住蜡
烛的光，秘密地给慧能传授了禅法，并且把衣钵传给了慧能。弘忍知道其他弟子对这个位
置看得特别的重，害怕引起争执，担心慧能的安全，就送他到九江渡口，让他连夜往南方
走。弘忍说：“我来渡你过去吧。”慧能说：“迷时师渡我，悟时我自渡。”弘忍就知道这个
弟子修行已经非常的成熟了，心里很踏实。
慧能遵从师父的教导，回到了广东，隐遁了十余年。十余年后，他来到了广东的法性寺，
看到寺院前挂着旗幡，有两个僧人在辩论。一个说：“是风在动。”另一个说：“是幡在
动。”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慧能就插了一句，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是仁者心动！”两个人听了，大吃一惊，觉得这个人的水平实在是太高了，赶紧去报告印
宗法师。印宗法师听了之后，立即就把慧能请到了寺里，问道：“我早就听说弘忍大师的
禅法传到南方来了，莫非您就是他的传人？”慧能说：“正是。”然后就把袈裟和钵拿了出
来，大家一见，纷纷礼拜，请求慧能升座说禅。就这样，慧能开始正式地出山说禅。慧能
在韶州曹溪宝林寺（现在的韶关南华寺）说禅三十余年。
慧能的门下有四十余名弟子，其中有两个非常著名，一个叫南岳怀让，一个叫青原行思。
在青原行思的门下，后来产生了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在南岳怀让这一支下面，产生
了临济宗、沩仰宗。这样，中国的禅宗就有了五个宗派，正好就应验了达摩大师传法的时
候说的两句诗。这两句诗是“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这是一个预言，而这个预言至此
完全实现。就这样，禅宗在中国蓬蓬勃勃地兴盛起来。
禅是一种生活，一种智慧，一种身心的修养艺术。人们把禅与诗歌、美术、生活联系在一
起，使得禅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禅学产生了广
泛而深远的影响。
通过对禅宗史的匆匆一瞥，我们可以发现，禅宗历代祖师的生命体验，禅风禅骨，都体现
了“教外别传，不立文字”（达摩《悟性论》）。可以说禅宗所有的公案、机锋，都是直指
人心，为什么呢？为的就是让我们见到本心本性。禅宗既有离于红尘世俗的超越性，又有
关注现实生活的当下性。六祖慧能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
兔角。”（《坛经》）可见，活生生的禅意，就存在于我们当下的生活中，就存在于穿衣
吃饭、举手投足、行住坐卧中。如果离开当下去寻觅佛法，就像寻找长角的兔子，是根本
不可能的。
那么，禅对现实人生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到底要怎样将禅智慧运用到我们的生活中来呢？
在下一章中，我们再与大家探讨。
2 自家宝藏（上）
禅并非可望而不可即，而是活生生的生活。在我们的穿衣吃饭、举手投足、行住坐卧之
间，无不流露出禅意。那么我们怎样才能触摸到玄妙的禅呢？禅对现实的人生究竟有怎样
的意义呢？我们将怎样将禅的智慧运用到生活中来呢？
古代的印度有一个富商，娶了四个老婆。他对第一个老婆言听计从，给她穿最好的，吃最
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对第二个老婆，商人也非常地照顾，千方百计地讨她的欢
心；对第三个老婆，商人的态度要平淡一些，但因为这第三个老婆料理各种事务的能力是
一流的，所以商人对她基本上也是非常的满意；唯有对第四个老婆，商人几乎从来没有注
意到她的存在。
有一天，商人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想要带其中的一位老婆跟自己一起走，这样
路上就不会寂寞。他就问第一个老婆，第一个老婆说，我们只能共欢乐，不能共患难，我
没有陪你出远门的义务。商人非常地伤心。问第二个老婆，第二个老婆说，我知道你对我
很好，一直在想方设法讨我的欢心，但是我也没有必要陪你去出远门，何况第一个老婆不
陪你去，那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呢？伤心的商人就问第三个老婆，第三个老婆说，我可以送
你走一段，但是我只能把你送到城门的外边，因为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还等着我去处理。这
时候商人伤心欲绝，他终于想到了第四个老婆。他就来找第四个老婆，出乎他意料的是，
第四个老婆什么话也没说，就陪他一起上路了。
在这则禅的故事里，那位商人是谁？他不是别人，就是我们每个人自己。他要去的那个很
远很远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它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死亡的国度。所以这则故事的主旨是
在说什么？它是在说当我们有朝一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到底能从这个世界上带走
什么东西？
第一个老婆，虽然你对她非常的好，给她穿最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吃最好的，但
是她不能和你共患难，这个老婆是谁呢？这个老婆就是我们的衣食之友，就是我们的肉
体。既然这具肉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为什么一辈子要围着它打转转呢？
第二个老婆是名利之友，是我们的财富、金钱、地位。我们为什么要殚精竭虑，搜索枯
肠，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为它们枉费一辈子的光阴？这样的做法到底值不值呢？
第三个老婆比喻我们人生的什么东西呢？比喻我们人生的亲属之友，也就是我们的妻子、
同事、伙伴。在我们的生命中，和这些朋友相聚相处，这是一种缘分，我们要好好地珍惜
它，但是当我们离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也不能随我们一同前去。
这第四个老婆是指什么？指的是我们的心灵之友，是我们的心灵，是我们的感受。当我们
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时候，无怨无悔地陪伴我们的就是我们这一颗干干净净、纯纯净净的
本心本性。但很不幸的是，我们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这前三者身上花费了所有的精力，都在
追求这前三者，而偏偏忽略了终身陪伴我们的、默默地呵护我们的本心本性，这个本心本
性恰恰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禅的智慧、禅的关怀是什么？就是让我们关注我们的心灵，善待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停下
匆匆忙忙的脚步，来聆听真实生命的声音，从而让我们的生命多一份淡定与从容，多一份
宁静与洒脱。
如果你明白了这一点，你也就明白了禅的精髓，你也就明白了人生的终极意义了。
自古以来，禅赋予了人们智慧的启迪和心灵的自省，那么进入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
会，禅的存在是否还有原本的意义呢？我们又该怎样使用禅来获得幸福呢？
现代社会物质文明高度发达，有多少人在感叹：我们每个人都在享受着越来越丰富的物质
生活，但与此同时，我们的快乐还剩下多少？每个人都可以扪心自问，我过得幸福吗？
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中，有三个方式，来解决刚才的疑惑，那就是儒、释、
道。
我们知道，儒家最重要的经典就是四书五经，四书就是《大学》、《中庸》、《论语》、
《孟子》，这是宋代大儒朱熹的排序，他把《大学》列在四书之首，为什么《大学》这么
重要？这是因为《大学》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句话是在告诉我们，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什么是一生中我们最需要学习的知识，
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那就是“明明德”！《大学》告诉我们，德性是你本来就
具有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发现它、完善它，把它推己及人。
道家的经典《道德经》里面也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叫做“复归于婴儿”。它是什么意思
呢？它的意思是指我们要从这个声色纷纭、充满诱惑的世界中，返璞归真，回到像婴儿一
样的纯洁无瑕的生命本来的状态。道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返璞归真”。“真”、“璞”就是
没有经过污染的生命的本来状态。
由此可见，“明明德”是儒家的人生关怀，“复归于婴儿”是道家的人生关怀，那么，什么是
禅的人生关怀呢？
禅的人生关怀，就是“明心见性”，它要让我们明白自己的本心本性是什么，让我们见到我
们每个人的本来的面目。大家看，在这个人生的不断追问中，儒家、道家和禅，它们的答
案是惊人的一致，都是让我们看见我们自己的心。禅把这个叫做“自家宝藏”，也叫做“如
来藏”。“如来藏”的“藏”，就是宝藏的意思。“如来藏”就是指胎藏中就具备的宝藏，是在
我们生命的DNA中就已经具备的觉悟性。认识到这个觉悟性，就是明心见性，顿悟成
佛，否则的话，你向外去追寻，向外去攀缘，就是迷失了本心本性。这个在禅学上叫
做“迷己逐物”，迷失了自己，追逐外物。禅的精髓、禅的主旨、禅的关怀，就是让我们充
分认识到我们每个人原本具有的自家宝藏。当我们认识到了自家宝藏，并且能够珍惜它、
善待它，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幸福的人。
其实在禅学里一直主张自省与自悟，历代的禅师们说，谁也救不了你，只有自己救自己，
宝藏就在你自己的身上，不需外求。既然每个人都以自家的宝藏引以为傲、快乐知足，那
么为什么在现实中有不少人依旧会感到迷惑和痛苦呢？我们该如何握住禅的这只幸福之手
呢？
事实上，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珍贵的自家宝藏，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却仍然痛苦不
堪。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在禅宗看来，这个是因为，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家宝藏，但是我们没有认识到它的
价值，我们就“迷失”了自家宝藏。
在这个世界上，人之所以痛苦，不是因为拥有的太少，而是因为想要得到的太多。我们永
不知足、欲壑难填，无限膨胀的欲望煎熬着我们的生命，浪费着我们的光阴，所以认识自
家宝藏、打开快乐之门，就是禅学的当务之急。
什么是我们生命中的自家宝藏呢？禅的经典《法华经》告诉了我们其中的秘密。《法华
经》又叫《妙法莲华经》，它是用莲花的光明纯洁来形容禅的智慧的微妙，所以叫《法华
经》。《法华经》里面有七个非常著名的比喻，衣珠的比喻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比喻是这
样：从前有一个很穷很穷的人，去拜访他的一个亲戚。他的亲戚很富有，在这个富亲戚的
家里，他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招待。一热情，这个人就喝高了，喝得酩酊大醉，在座位上睡
着了。那位富亲戚就在这个穷亲戚的衣服里面缝了一颗很大很大的宝珠。富亲戚想等这个
人醒来以后，发现了这颗珍珠，生活就会有所改变。他把这颗宝珠缝到这个穷亲戚的衣服
里面后，就匆匆地离开了。而这个穷亲戚醒来以后，并不知道这件事，依然在街上东游西
荡，过着像乞丐一样的生活。几年之后，这两个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又会面了，这个富亲
戚一看，说你怎么还在外面东游西荡，这么穷困潦倒的呢？你的衣服里面不是有一个无价
的珍宝吗？穷亲戚感到非常诧异，“我的衣服里面有宝贝吗”？那个富亲戚就引导他说，在
你的破衣服里面，某个地方有一颗宝珠。后来这个穷亲戚终于发现了这个宝珠。他以后当
然就不需要再去流浪，不需要再去漂泊了。这个富有的亲戚象征着觉悟者，那个贫穷的亲
戚象征着我们这些迷失了本心本性的人，衣珠就象征着本心本性。
禅语说：“衣珠历历分明，只管伶俜飘荡。”我们的衣服里面分明有一颗无价的宝珠，但是
我们偏偏还要到外面去做乞丐。那这是一个人的最大的糊涂了。达摩禅师从西方的印度来
到了中国，那么辛苦干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明白，我们每个人都有珍贵的宝珠，就是我
们的本心本性。但是我们之所以这么贫困，这么贫穷，那是因为我们暂时不知道我们每个
人本心本性这颗宝珠的珍贵。这种状况，《菜根谭》里面有两句诗，把它形容得非常的逼
真，叫做：“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无尽藏”，无穷无尽的宝藏，太值钱
了，价值连城。这个无尽藏在哪儿？在我们的本心本性里面，在我们的心里面，但是我们
不知道，我们把它给抛弃掉了。我们像什么？像乞丐一样，沿门挨户地乞讨。
活生生的禅意渗透进世俗的日常生活中，它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却又无影无踪，这或许
是很多人找不到禅的真正原因。其实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无价的珍宝，但是虽然身怀这个
宝藏却没有人发现它。它就形同虚设，不管它有多珍贵，你依然一贫如洗。
有一个农夫，他是住在离印度河不远的一个地方，他拥有一块很大很大的土地。这个农夫
是一位知足而富有的人：因为他知足，所以他富有；因为他富有，所以他知足。
有一天，农夫家来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就告诉他，如果你能够找到一座钻石矿，只要你
拥有一块钻石，你就会富得难以想象。
农夫听了这个话之后就动了心，那天晚上他上床后，就变成了一个穷人。为什么呢？他并
没有失去什么东西，但是他开始变得不满足，忽然觉得自己很穷。一整晚上农夫都在
想：“我一定要拥有一座钻石矿！”
这样的话，他就把土地转让出去卖掉了。然后动身到外地去寻找钻石了。
农夫到处奔走，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他拼命地想得到钻石，但是找来找去，找了很长很长
的时间，也没有发现什么钻石。到最后他囊空如洗，一名不文。一天晚上，他终于在海滩
上自杀身亡。
说来也巧，那个买下了农夫的土地的人，有一次在散步中，无意中看见了一块石头，金光
闪闪的，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仔细地一看，吃了一惊，为什么呢？原来这是一块非常大
的、成色很好的钻石。
就这样，在农夫卖掉的那块土地上，新主人发现了第一颗钻石。后来，这个人又接二连三
地发现了很多很多的钻石，这些钻石一块块都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这就是印度的戈尔康达钻石矿被发现的经过。这个矿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钻石矿，它的价
值远远高过南非的金百利，英王皇冠上的大钻石，以及镶在俄国沙皇王冠上的那颗世界上
最大的钻石，都是从这个矿里面采出来的。一直到今天，“戈尔康达钻石”仍然是世界上的
顶级钻石。戈尔康达钻石晶莹剔透，品质卓越，全球的收藏家都对它趋之若鹜。
这是美国的演说家康维尔著名的演讲集《钻石就在你家后院》中的开篇故事。这个故事是
发人深省的，康维尔在书里面这样写着：
财富不是仅凭着东奔西走才发现的，它就在我们自家的后院，需要往自己的心灵深处挖
掘，才能拥有。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笔珍贵的财富，这笔财富不需要我们踏破铁鞋万水千山地去苦苦
寻觅。禅的意义，就是告诉我们，这些财富就在你的身边，就在你的脚下，你所拥有的东
西最能让你幸福。打开了自家宝藏之后，我们到底会得到怎样的受用？且让我们在下一章
中来分享。
3 自家宝藏（下）
什么是幸福？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渴望抓住永恒的幸福，但幸福不是未曾露面，就是在不
经意之间悄悄溜走。幸福的真谛是什么？获得幸福的秘诀是什么？禅理告诉我们，自家宝
藏就是幸福之源，但这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那么禅所说的幸福究竟在哪里？
在物质欲望急剧膨胀的时代，我们总是在追求更多的财富、更高的地位、更强的刺激。大
家都深有同感的是，在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的今天，我们却活得越来越累，越来越郁闷。
禅说，这是众生舍本逐末，碌碌风尘地向外寻求的结果。根治这种痛苦的药方，就是扭转
我们的人生方向，让我们用智慧的眼睛向心灵深处来观看。
宋代著名禅师圆悟克勤，他有一首禅偈是这样说的：“打开无尽藏，运出无价珍。不依倚
一物，显示本来人！”（《圆悟录》卷三）这首小诗的意思是讲，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珍
贵的自家宝藏，只要我们发现了它，让它的作用充分地显示出来，我们就不必再依赖于外
在的东西，就会返璞归真，让生命的内在充实、吉祥、欢乐的本来状态充分地展现出来。
美国有一个教育学家叫杜朗，他曾经现身说法，揭示幸福的含义，他是这样寻找幸福的：
他想从金钱里面寻找幸福，认为只要赚了足够的金钱就可以得到幸福的生活，可是金钱并
没有给他带来幸福，他得到的只是烦恼；他想从感情中寻找幸福，结果他和意中人分道扬
镳，和好朋友反目成仇，他得到的只是悲伤；他想从旅行中寻找幸福，结果走遍了世界，
踏遍了千山万水，但得到的只是疲惫。
他尝试用了所有的方法来寻找幸福，到最后他发现都是一场空。一直到他打算放弃的时
候，他突然之间，发现了幸福的意义——
有一天，他在火车站，看到一个少妇，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坐在一辆小汽车里。这时，
一位中年男子从刚刚进站的火车上走下来，来到汽车旁。他深情地吻了一下妻子，又在婴
儿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生怕惊醒了婴儿。然后，一家人开车离去了。
看到这一幕，这位教育家恍然大悟，原来幸福竟然是如此的简单——我们当下所拥有的朴
实而快乐的生活，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自家宝藏”！
像这样的平凡的事件在生活中随处可见，这样的场景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但是，我们往
往对它熟视无睹，身临其境的时候，也不知道加以珍惜。
腰缠万贯、官运亨通、情场得意、五子登科，所有的这些固然令人欢愉，但在禅理中，这
些都只是昙花一现，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那么世间是否存在永恒的幸福？我们怎样才能
触摸到这种幸福的感觉？
人生的意义、幸福的根源到底是什么？禅告诉我们，要明心见性，发现我们每个人原本具
有的“自家宝藏”。就是“明心见性”，就是“顿悟成佛”，就是禅所追求的终极境界。
所谓“明心”，就是发现自己的真心；所谓“见性”，就是见到自己本来的真性。
我们的本心本性、真心真性，就是我们每个人的“自家宝藏”。
那么，到底什么是我们的“本心本性”？在六祖《坛经》里面，记载着慧能听了五祖弘忍的
开示，大彻大悟、明心见性时的感受：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动摇！何期自
性能生万法！（《坛经》）
这个本性本不动摇，淡定从容，不受外在事物的影响和干扰；这个本性能生万法，能创造
出这个世界上一切最为美好的东西。这就是我们的本心本性，就是我们的自家宝藏。人人
本来拥有，何须向外寻求？
在唐代，有位俗姓马的禅师，在江西弘扬禅法。他在禅学界享有非常高的声誉。由于他俗
姓马，当时的人都称他为马祖大师。
一天，有一位叫大珠慧海的禅师，踏破千山万水，风尘仆仆，前来拜见马祖，请求他指
点。
马祖大师看着这个虎头虎脑、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心中暗暗欣喜，他觉得，这块好玉到了
雕琢的时候了，就反问他：“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抛下自家宝藏不顾，这么辛
苦地在外面奔走流浪呢？”
慧海听了，急忙追问：“啊？我的自家宝藏？请师父告诉我，什么是我的自家宝藏？”
马祖大师告诉他：“这个自家宝藏，就是现在让你问我的那个东西。此刻，到底是什么东
西让你在问我，是什么东西让你在聆听我？这个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你的自家宝藏。这个
自家宝藏，就是你的本心本性。在你的生命中，它本来就已经具备，一丝一毫也不缺少。
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行住坐卧，语默动静，都是它在起作用。运用起来是非常自由自在
的，你哪里还用得着向外面去苦苦地寻找呢！”
慧海禅师听了，汗如雨下，如大梦方醒。在那个瞬间，他感觉有一道神奇的光蓦地把自己
照得通体透亮，表里俱澄澈。他顿时就明白了什么是自家宝藏，并且从这里面得到了很大
很大的受用。后来他经常和别人谈起这样的一段因缘时，说：
马祖大师教导我：“你的自家宝藏，就是你的本心本性，这个本心本性是每个人都具备
的，是圆满没有缺陷的，你根本用不着向外面去寻找。”自从我听了师父这样的教诲之
后，我就彻底停止了向外寻找的念头，我彻底地明白了什么是自家宝藏，那么直到今天，
我还是受用无穷！（《顿悟入道要门论》卷下）
“自家宝藏”就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本来具备的觉悟性。这样的觉悟性，是要反求诸己，无
须向外寻求的，但是我们偏偏不能认识到这个事实。
我们的心灵就像一面镜子，如果镜子上蒙上了灰尘，那我们看到的世界就是一片污垢；如
果镜子一尘不染，那我们就会看到晴天丽日。有时候，我们无法改变现实的不如意，但我
们却可以改变我们的心情，把我们这面灵魂的镜子擦拭得再亮些。
我们要求得生命的安顿，就必须打开自家宝藏。打开了自家宝藏之后，我们的生命才会焕
然一新。那么，当我们打开了自家宝藏的时候，究竟有什么样的受用呢？
其一，当我们打开了自家宝藏的时候，就可以过一种身心和谐、知足富有、高尚尊贵的生
活。
我们如果和酒色财气为友，和它们交朋友，那我们的身心就会不适应、不和谐，我们的身
心就会造反。因此，我们要明白人生的终极追求到底在哪里？我们要过一种身心和谐的，
健康快乐的生活。如果我们一味地追求外在的东西，当我们在拥有表面的风光的时候，失
去的是内心的光明，失去的是内心的最为光辉明亮的东西，实际上是得不偿失的，实际上
就是迷失了我们的自家宝藏。那么在永无休止的对外物的追逐中，我们到底是成了它的主
人，还是成了它的奴隶？追求金钱的人，成了钱奴；追求权势的人，成了官奴；追求豪宅
的人，成了房奴。用禅学的观点来看，当一个人不能以我转物，就会为物所转，就会迷失
我们的自家宝藏。当我们迷失了自家宝藏的时候，即使你拥有再高的权力，再多的财富，
到头来仍然是一贫如洗。
金钱可以买来昂贵的金丝床，却买不来香甜的睡眠。身心和谐、知足高贵的生活，并不是
追逐金钱权势就能换来的。禅提醒我们过度追逐物欲就容易迷失本真的心，沦为物质的奴
隶，他的幸福就会失去真正的意义。
其二，当我们打开自家宝藏的时候，就是对生命的意义有一个充分的认知，对自身的价值
有一个充分的自信的时候。
有一个年轻人，他拜在一位禅师的门下，希望禅师教他认识人生的价值。师父只是教他扫
地、泡茶、接待客人，闲着的时候就静静心。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弟子就忍不住了，问师
父：“师父啊！什么时候您才能给我说禅呢？什么时候您才能告诉我人生的价值到底是什
么？”师父笑了笑，没有回答。
过了一阵子之后，弟子更加着急了，再次追问师父：“师父啊！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告
诉我什么是人生的价值呢？”师父摇摇头，拿了一块石头交给他，说：“你把它拿到菜市场
去，估估价钱。但是你给我记住，只是了解一下它的价值，不要真的把它卖掉。”
到了菜市场，大部分人对这块石头理都不理，不屑一顾。后来，有一个人出5块钱，干什
么呢？把它买回去压泡菜坛子。弟子当然没有卖这块石头，把这块石头带回来，告诉师
父：“师父，这块石头有人出5块钱买它。”
师父笑了一笑，说：“好，现在你把这块石头带到钻石市场去看一看。”
弟子就把这块石头带到了钻石市场。过了半天之后，他把它带回来了，惊喜万分地报告师
父：“师父，这块石头钻石市场有人要出5万块钱去买它！”
师父就哈哈大笑，说：“这块石头，有的人想拿它去压泡菜坛子；有的人想把它打磨成价
值连城的钻石。它的本身没有变，关键在哪里？关键在于你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它。”
师父说：“你不是每天都在追着问我什么才是人生的价值吗？那么现在你应该清楚了嘛。
你用菜市场的眼光、用钻石市场的眼光，看到的人生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穷其一生的光阴，都在希望找到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他们
却不知道我们的眼光、我们心灵的感受，那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你用压泡菜坛子的
眼光来看自己，那么你就是一块压泡菜的石头；你用钻石的眼光来看自己，你就是价值连
城的钻石！
这颗价值连城的钻石，不是你拥有香车豪宅、财富地位，而是你拥有从容淡定、乐观开
朗、积极饱满的阳光心态。
现实生活存在的东西是我们无法左右的，但心情却是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握。就好比你口渴
了，有人给了你半杯水，如果你想破坏自己的心情，你可以愤愤地说，太小气了，才给半
杯水；如果你想快乐，你就会很高兴地想，终于有半杯水可以解解渴了，你就会感谢对
方，你的快乐就会使对方也快乐。
其三，当我们打开自家宝藏的时候，我们就会珍惜当下的生活，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在18世纪60年代，有两个墨西哥人来到美国，沿着密西西比河淘金，到了一个河岔口，前
面分为两条河。两人在那里就分了手，一个人以为到第一条河可以淘到更多的金子，一个
人以为到第二条河发财的机会更大。
10年以后，到第二条河的人果然发了财。在那儿他找到了大量的金沙，而且建了码头，修
了公路，他落脚的地方成了一个很大的集镇。现在这个州商业繁荣，工业发达，就是得益
于他早期的拓荒和开发。
进入第一条河的那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幸运。自从他和朋友分手后，一点儿音讯都没
有。有人说他已经葬身鱼腹，有人说他已经回到了墨西哥。
一直到50年后，一个重27公斤的自然金块在第二条河所在的地方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当
时，一位记者对这块金子的来源进行了跟踪采访，他在报道中说：这颗全美最大的自然金
块并不是出产在第二条河一带，而是来源于第一条河一带，是一位年轻人在他屋后的鱼塘
里发现的。而从他祖父留下的日记看，这块沉甸甸的金子，竟然是他的祖父亲手扔到鱼塘
里去的！
报纸上刊登了那位祖父的日记。其中有一篇是这样说的：
昨天，我在溪水里又发现了一块很大很大的金子。进城卖掉它吗？那样一来，就会有成千
上万的人涌向这儿，这里的宁静、这里的自由，都将不复存在，随风而逝。所以，我宁愿
看到这块金子被扔进鱼塘时溅起的水花，也不愿眼睁睁地看到我们已经拥有的生活从眼前
消失，因为这生活是那样的平静，又是那样的美好！
18世纪60年代正是美国开始涌现百万富翁的年代，当时每个人都在拼命地追求金钱。可
是，这位淘金者却把到手的金子扔掉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在当时所有的淘金人中，
这位淘金者，是唯一的淘到了真金的人。
当下的生活，只要我们真心地去感受它，我们就会有快乐和幸福。生活的本身，就是一座
供我们终生受用不尽的金矿。它平凡而简单，但是却有真实而深长的意味。这种平凡而快
乐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因为我们每个人终生受用不尽的自家宝藏，就在我们
的心灵的深处。
4 作茧自缚
有一个成语叫做作茧自缚，其实这个茧就是过多的欲望和不满足，这已经成为现代人压力
过大的原因之一。人们常说知足常乐，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人呢！
在禅学的重要经典《楞伽经》里面，有这样的一段话：“凡愚妄想，如蚕作茧。以妄想
丝，自缠缠他。”众生就像春蚕一样，不断地吐出烦恼欲望的丝，结成了厚厚的茧子。我
们的欲望越强烈，吐出的烦恼丝就越长，结的茧子就越加的结实，结果把我们就捆绑得越
来越紧。就这样，我们失去了心灵的自由的空间，我们成了自己欲望的囚徒。
英国的历史学家汤恩比博士、日本的池田大作都是享誉世界的思想家。池田大作和汤恩比
在1972年进行了一场对话，这场对话的内容后来结集出版，叫做《展望21世纪》。这本书
至今仍然是影响最为广泛的著作之一。
在这本书中，汤恩比博士说：“今天的人类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代，而且还是人类咎由自
取的结果。”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由于人类因为过度的自私和贪欲而迷失了方向，道德
的衰败，世界必将出现一种空前的危机。这种危机远比地震、火山、暴风、洪水、干旱、
病毒更加危险；无独有偶，当年，出生于马其顿的特里萨修女路过美国时，看到美国人极
度膨胀的物质欲望，她就曾经感慨万分地说，那是她一生所到过的“最贫困的地方”。
不幸的是，汤恩比博士的预言和特里萨修女的感叹，在我们的生活里面，正在一步步地变
成现实。
英国著名心理学家詹姆斯就讲过，由于拜金主义思潮对当代人正产生着越来越大的影响，
那些过分注重物质利益的人，大多数已经染上这种病了。这种病也就是“富贵病毒”，就是
指极度狂热的拜金思想，它逼着人拼命挣钱，希望自己的房子更大、汽车更好、模样更
俊，这样一来，很容易造成精神的压抑、焦虑，让人丧失生活乐趣，最终演变成精神疾
病。
“富贵病毒”的根源是什么？它的根源就是无限膨胀着的人类的欲望。欲望像雪球一样，越
滚越大，无休无止，让我们的心永远处在一个饥渴的状态。
住更好的房子、开更好的车，这是很多人工作的动力。古人说：“食色，性也。”七情六欲
本来就是人的本性，这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但是吴言生教授认为，过分的欲望，就是把生
活中的动力转变成压力，这是现代人必须关注的生存现状。那么控制欲望是不是又转向了
一种消极的人生呢？
有的朋友听到这里就要问了：“人生来就要有欲望，没有欲望的人活着还有什么劲，还有
什么意思呢？”
这个观点对不对呢？是不是与禅的观点正好相反呢？
答案是：没错，这个看法一点也没错。
用禅的观点来看，欲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欲望无休无止的膨胀。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度
的问题。
现在我请大家看这只手。如果它一直握着，伸不开，那它是什么？畸形！
如果这只手一直伸着，握不住，它又是什么？畸形！
所以啊，禁欲，就像手一直握着伸不开，有问题；纵欲，就像手一直伸着握不住，有问
题。
握着伸不开，伸开来握不住，都不是禅。
那么禅在哪里呢？禅就在收放自如之间！欲望的位置在哪里呢？欲望的位置就在一个合理
的尺度！
人生下来就有欲望，所以禅并不否定人类欲望的合理性，只要是正常的欲望，禅都会给它
一个恰当的位置。问题的关键是要把它放在一个合理的位置上。
以色欲和食欲而论，“食色，性也”。色欲和食欲一样，都是人的本性，本来是自自然然，
普普通通。但是如果我们把握不好，那就会很麻烦。
唐代柳宗元写过一则寓言故事，名字叫《蝂传》。这个寓言讲，有一种小虫子非常喜欢捡
东西，它在爬行时，不管碰到什么东西，都喜欢捡起来，放在背上。慢慢地，它背的东西
越来越多，走起来也就越来越困难。尽管这样，它仍然不停地去背东西。有人见了，就可
怜它，帮它把背上的东西拿下来。当它刚刚能够行走时，又会像以前那样背着重物向前爬
行。到最后，小虫子的身上背的东西越来越重，越来越多，最终它被自己身上的东西活活
压死了。
人是万物之灵，按道理来讲，比小虫子应当高明得多。但我们在生活中的所作所为，到底
和这种小虫子有多大的区别呢？我们想想看，自己是不是习惯于像这些小虫子一样，喜欢
把“名声、利益、权势、地位”等种种东西背在我们的身上，我们是不是总想得到更多呢？
我们是不是喜欢把沉重的负担，一件一件地驮在背上，不管怎么样也舍不得扔掉。到最
后，把自己活活地压垮了？
确实，这是一个自己把自己活生生地压垮的时代。
不管是虫子也好，还是人类也好，长期负重的危害都是非常严重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人
类比虫子更可怜。为什么更可怜？因为虫子只是负重在身，而人类却是负重在心！所以虫
子和人类悲剧的根源，就是喜好负重而不知解脱，只知道“得”，而不知道“舍”；只知
道“加”，而不知道“减”。
舍得、舍得，因为有了舍弃，才会有所得，然而这个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又谈何容易。我们
也常常看到生活中有些人，他们虽然也不图名也不图利，但是却常常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
自己。那么对于这样的人，吴言生教授又有什么建议呢？
曾几何时，日本人的“工作狂”、“过劳死”现象，一度为全世界所关注；而目前，中国式
的“奔命”，也成了一个非常普遍的社会问题。
2007年的五一劳动节，一个崭新的词语开始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这个词叫做“过劳
模”。“过劳模”是什么呢？“过劳模”是指这样的一个特殊的人群，这些人平均每天工作10
个小时以上，基本没有休息日，睡眠不足、三餐不定。他们工作起来似乎有些自虐，工作
强度比起“劳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一个人“过劳”的时候，很显然他的身体是处在亚
健康状态，他的身体就在疾病的大门前徘徊，一不留神就会进去的。这是因为工作的压力
太大，已经超出了他的体能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美国的疾病控制中心把这种状态叫
做“慢性疲劳综合征”，在日本，就把它叫做“过劳死”。根据相关数据的统计，在“过劳
死”的高发人群中，科技、教育和IT行业一直名列前茅。
另外还有一个调查结果显示，目前中国有七成的公众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种特殊的“加急状
态”。
近年来，随着我们对速度和效率的无限追求，我们的社会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同寻常的高速
的运转阶段。“时间就是金钱，就是效率”，这已经成了一种公认的价值。
当代世界著名的作家米兰·昆德拉写了一部小说，题目叫《慢》。在这部小说中，昆德拉
感叹说：
慢的东西，慢的乐趣怎么就失传了呢？古时候悠悠荡荡的人到哪儿去了？民歌小调中的游
手好闲的英雄，这些漫游各地磨坊、在露天过夜的流浪汉，都到哪儿去了？难道他们随着
乡间小道、草原、林间空地和大自然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吗？
大家想想看，你是不是也在透支着生命，你是不是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我们是不是像一个拧紧了发条的机器，无休无止地在高速地运行着呢？累不累，傻不傻，
笨不笨？
现代人经常抱怨压力大，生活的幸福感降低。而禅理总是提醒我们，欲望就是茧，欲望越
多，茧就越厚，这就是导致我们身心痛苦的根源。
当年，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苦苦修行，后来大彻大悟。释迦牟尼通过坐禅，终于有了一个
很了不起的发现。全人类的智慧、德能、相貌，在本性上都是平等的，都是圆满的。既然
如此，那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不平等，不圆满？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成了大彻大悟的觉
者？而有些人却是烦恼痛苦的迷者？我们的生活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烦恼？为什么这么沉
重？用禅学的眼光来看，这是因为贪、嗔、痴这三种毒素，把我们的智慧生命给污染了、
毒害了。
贪，是贪而无厌；嗔，就是因为贪心不能满足时而产生嗔恨、报复；痴就是愚痴、愚昧。
贪是三毒的最主要的，贪欲得不到，就会生起嗔恨，执著于贪欲就有了痴迷。
有一首诗写人类的痴心妄想，把人的贪欲、妄想形容得非常生动。这首诗是这样说的：
好花常令朝朝艳，明月何妨夜夜圆，
大地有泉皆化酒，长林无树不摇钱。
贪色的人，想着“好花常令朝朝艳”，红颜知己一大堆。
爱玩的人，想着“明月何妨夜夜圆”，如果月亮天天晚上都像十五的月亮那么圆满，该有多
好！
酒鬼呢，想着“大地有泉皆化酒”，大地上所有水池，都变成酒池，他随时随地可以喝个痛
快，这该有多爽！
财迷呢，想着“长林无树不摇钱”，树林里所有的树都变成摇钱树，一念芝麻开门，那叶子
就刷刷地落下来，变成一大堆金钱堆在你的面前，那有多好！
当大家你推我挤、前仆后继、发热发狂，在追名逐利的时候，就像《孟子》所说的“上下
交征利”，这时候，就免不了损人利己。大家都在损人利己，这个社会还怎么能和谐呢？
人的内心有贪嗔痴三毒，外面又有名闻利养物质享受的诱惑，谁能立定脚跟，中流砥柱一
样，岿然不动呢？
猎人在捉猴子的时候，经常用的一个办法就是，在墙里面放一个竹筒，然后将一个果子放
在竹筒的一端。猴子看到了竹筒中的果子，就伸爪去抓。猴子紧紧抓住果子的时候，就没
办法把爪子从竹筒里拿出来。实际上，只要猴子肯放开爪子，它立马就可以脱身。但是猴
子贪心，舍不得放下已经到手的食物，就把自己牢牢地套住了，只好乖乖地等着猎人来逮
它。
只知道抓取，舍不得放下，这是人类的远祖——猴子的致命弱点。
我经常在想的一个问题就是，猴子进化成了人，但人的DNA和猴子的DNA到底有多大区
别？也就是说在某些方面，人类到底比猴子强多少？一个人如果受到了欲望的诱惑，只知
道死死抓住到手的东西，该放手时不放手，同样会像猴子一样，落入圈套。
吴言生教授认为，禅是一种开明的智慧，它并不是让人放弃欲望，放弃生活中的种种乐
趣，而是说如果贪求太多，把握不好一个合理的尺度，就会对生命造成伤害。
恺撒大帝临终时对他的侍者说：“请把我的手放在棺材的外面，我要让世人看看，像我恺
撒这样的伟大人物，死后也是两手空空！”
像恺撒大帝那样的人物离开时都两手空空，我们更应当看得明白，我们完全可以活得更加
轻松一些，更加自在一些。而不要一生一世都在疲于奔命，把自己搞得那么累，不停地用
加法，最后把自己活活地给压死。我们完全可以放慢脚步，多看一看美丽的风景。
那些匆匆忙忙的奔命族，不妨听一听来自云南丽江古城的一个声音。
云南的丽江，气候宜人，土地富饶，生活的节奏悠闲而快乐，缓慢而舒适。
有一个外国游客看到这里的人这么悠闲自在，就问一位老太太：“夫人，你们这里的人，
生活节奏为什么这样慢悠悠的啊？”
老太太说：“先生，你讲一讲人生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这位外国游客想了想，说：“是死亡。”
老太太就笑了，说：“既然是死亡，那你急匆匆地去干什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老太太也许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禅，但是她的话却富有禅机。
大家想想看，我们身边一年四季美丽的风景难道还少吗？从来不缺乏，但是我们却匆匆忙
忙疲于奔命，成了自己欲望的囚徒，成了物质的奴隶，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所以放下妄
想、分别、执著，放慢匆匆奔走的脚步，使我们的生活多一份从容，多一份淡定，这样才
可以悠然自得地享受人生的最美好的风景，才没有白白地来这世上走一遭，这才是我们应
当过的理想的生活，也才是人性的生活。
5 认假成真
我们现在所生活的时代，科技发达、物质丰富，但人们伴生的各种物欲的追求也随之膨
胀。许多人都被它牵着鼻子走。禅学告诉我们，这些最终都将成为泡影。当一个人沉溺于
虚幻的假相之中，就会误入歧途。那么为什么说欲望是虚幻的假相呢？我们应该如何来保
持真我、真性情呢？
《红楼梦》里面有一首《嘲顽石偈》，这首偈子说：“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新就臭皮
囊。”它非常形象地写出了迷失本心、流浪他乡的情景。在《红楼梦》的艺术世界里，作
者想象贾宝玉原来是青埂峰、就是情根峰下面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本来是女娲补天时剩
下的。它由于凡心炽动，才不安于本分。它幻化成了通灵宝玉，托生到人间，到温柔富贵
之乡去享受几年。“失去幽灵真境界”，就是指石头离开了清幽灵秀的真境界。幽灵真境
界，就是《红楼梦》第五回里太虚幻境里的幽微灵秀地，那里面有松风明月、虎啸猿啼，
非常美。“幻来新就臭皮囊”，是指石头幻化成了通灵宝玉。“幻”是指幻化，“就”是指依
附。人的身体盛有各种各样污秽的东西，所以被称为臭皮囊，在这里它是指宝玉这个人。
这两句诗是说我们往往迷失了本心本性，而追逐污秽的东西，这在禅学上就叫做“背觉合
尘”、“舍本逐末”、“认假成真”。在《红楼梦》里面，甄士隐家破人亡，晚年贫病交加、
光景难熬。一天他上街散心，就遇到了一个跛足疯道人，口中哼哼唧唧地念着一首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在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甄士隐听了跛足道人这一篇“好便是了，了便是好”的话之后，顿时大彻大悟、心开意解。
他对道人讲：“我自己可以给你这歌作一个注解。”于是就对跛足道人唱了一首《好了歌
解》，之后他就跟着疯道人飘然而去。这首著名的《好了歌解》，它的内容是这样的：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
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垅头送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
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
不定日后做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
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
他人作嫁衣裳。
这首《好了歌解》，对世人执著种种幻相的痴迷做了淋漓痛快的批评。你热衷于权力地
位，“当年笏满床”，何等的风光，现在怎么样？没落成了衰草枯杨。你执著于歌舞繁华，
当年载歌载舞的地方，现在怎么样？爬满了蛛丝网。你执著于青春不老、红颜常在，虽然
你脂正浓、粉正香，转眼之间却两鬓成霜。你执著于情感的长久，“昨日黄土垅头送白
骨”。你入土了，心还没有安呢，你的伴侣就怎么样？“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又和别人
好上了。你执著于家财万贯，家财万贯又怎么样？“金满箱、银满箱”，你正在为拥有巨大
的财产风光得意、不可一世的时候，转眼之间，生意亏损、股票套牢，你从富豪变成了一
名不文的穷光蛋。你执著于健康长寿，“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你正在感叹
某某短命，很可怜，第二天早上，你的双脚就放不进床头的那双鞋子里去了。所以自古以
来人生的舞台上一直是锣鼓震天、热闹非凡，我们不仅仅是观众，还争着要去当演员，粉
墨登场、手舞足蹈、声嘶力竭、不知疲倦，就这样“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演了一
场又一场闹剧，“反认他乡是故乡”。他乡就是功名富贵、权力地位、歌舞繁华、感官刺
激，等等。《红楼梦》里有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参透了这副
对联中的禅机，我们就找到了答案。当我们把假的当作真的时候，真的就成了假的；当我
们把原本没有的当做我们所追求的对象的时候，我们原本所拥有的反而会离我们而去。
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演绎了四大家族几代人的荣辱浮沉故事，也从中说明了一个
禅理，他们都把虚幻的相认为可即的真，并奋不顾身地去追求，而忽略了自己所追求的东
西是不是真实的，从而迷失了本心，最后导致了无妄之灾。
在禅的修行经典《楞严经》里有一个禅的故事非常经典，这个故事叫“认影迷头”。《楞严
经》说在印度室罗城里有一个人叫演若达多，有一天早上他在照镜子，照着照着，他觉得
镜子里的头非常好看，但是他突然之间大声地喊了起来，“糟糕，镜子里的头是这样的漂
亮，但是它不是我的头，那我自己的头跑到哪去了”？于是他就在整个城里到处地奔走，
来寻找自己的头，找来找去就是找不着，到最后筋疲力尽，以致发狂。
有一个学禅的人问禅师：“每个人都来向师父您老请教，什么是禅的宗旨？师父，您用什
么来教导他们？”禅师就反问：“你说三山五岳还缺一丝一毫的土吗？”学人不理解，继续
问：“既然如此，出家人四处游荡，四海游方，到处参学，又是为了什么？”禅师就
说：“演若迷头心自狂。”意思就是讲演若达多迷了头，所以才会发狂，到处奔走。但是虽
然迷了头，头却并没有真的丢失，仍然是在他的脖子上。我是谁？我的原本的“头”到哪去
了？这就是禅学最关心的问题。禅主张明心见性，那就是要找到我们的本心本性，找到本
来的自己。
中国有个成语叫做认影迷头，经常用来形容人非常糊涂，这则小故事就是这个成语的出
处。头明明在自己的头上，却被幻影迷惑，忽略了真实的存在，到处奔走寻找，最终可能
导致悲惨的结局。
当我们夏天在烈日下开车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在前方二百米左右的地方，经常可以看到白
花花的一片，好像积水一样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水，实际上并不是水，是由于阳光照射在
柏油路上形成的反光。有驾驶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一片看起来像是水的东西，它一直在你
车子的前方，任你怎么加大油门，也是永远走不到它的跟前去，如果你是一只饥渴的鹿，
你认为它真的是一潭水，你想去喝它，你拼命地朝它跑，那你就惨了。
在大乘禅法的十个最经典的比喻里，就有一个“阳焰”的比喻，说的就是这个现象。《楞伽
经》说：“譬如群鹿，为渴所逼，见春时焰，而作水想，迷乱驰趣，不知非水。”这里所说
的阳焰就是和夏天开车的时候公路上的积水相类似的一种现象。在广阔的原野上，太阳光
映照着浮尘，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潭清澈的水，饥渴的鹿见了，以为它真的是一潭清水，就
朝它狂奔而去。但不管这只鹿怎样去奔跑，它始终跑不到这潭水的跟前。饥渴至极的鹿哪
里知道这些，它不知道，只管一个劲地跑啊跑啊，最后把自己活活地累死了。禅师的意思
是说我们的本心本性本来就是圆满的、富足的、充满着快乐的。如果你不知道这一点，你
在外面四处奔走，跑来跑去，求这求那，那就像渴鹿追赶着阳焰。你认假为真，你就永远
没有轻松的时候，没有快乐的时候，没有自在的时候。阳焰的比喻非常经典，因为它对人
生的启示很深刻。唐代的诗僧寒山子有两句诗说：“阳焰虚空花，岂得免生老。”意思是人
生如果像渴鹿那样，追赶阳焰，认假成真，你又怎能不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白居易在
《读禅经》这首诗里说：“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虚空中的花朵，结不出果
实的。在看起来像水的阳焰里面，你又怎么能真的得到鱼。白居易诗里面的空花，大家注
意它是指空中之花，也是大乘的十个比喻之一。我们都知道患有眼病的人，或者用眼过度
的人，他会看到在虚空里有很多似花非花的东西。那个幻影实际上是虚空的，清清朗朗的
哪来什么花。它只是患有眼病的人所产生的幻觉罢了。因此，禅宗的三祖僧璨大师在他的
禅学名著《信心铭》里面就提醒我们“梦幻空花，何劳把捉”。虚幻的东西，你为什么不顾
一切地去追着它不放。
有一个成语叫水中捞月，讲的是猴子捞月亮的故事。其实这也是来自禅宗经典，就是告诉
人们认假成真的严重后果。
在禅学的戒律书《摩诃僧律》里面有一则故事，故事讲从前在一片树林里，有五百只猕猴
在玩耍，玩得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天就黑下来了，这时候一弯明月挂在了天上，猴子们游
玩的树底下有一口井，正在玩耍的猴子们朝井中一看，发现这口井里面有月亮的影子，猴
子看到了井中的月亮，它们就互相商量。一个猴子说：“哎呀，可怜的月亮，今天落到井
里来了，快要淹死了，那我们就一起来想办法把它给捞出来，免得这个世界上没月亮，一
片黑暗。”猴子们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可它们很快就犯愁了。井看上去很深，怎样才能
把月亮从里面捞起来？这时候猴王想了一个办法，它说：“我抓住树干，你们抓住我的尾
巴。这样一只猴子抓住另一只猴子的尾巴，一点一点地往下面放，我们就能够把月亮给捞
出来。”猴子们一听，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依言照办——一个抓着另一个的尾巴，一
个一个地下到井里去了，就在最前面的那只猴子快要捞到月亮的时候，突然之间只
听“轰”的一声巨响。原来，猴王抓住的那根树干，承受不住那么多猴子的重量，一下子折
断了。这样一来，捞月的猴子们扑通扑通地一个个全掉到井里面，活活地被淹死了。这就
是水中捞月的故事的一个原始的出处。它是从禅学里面来的，这则禅学经典的寓言，它的
主旨和演若达多迷头认影，渴鹿追阳焰一样，都是为了说明我们众生认假成真，苦苦追
逐，结果只能是枉费心机。
我们平时经常说眼见为实，可是恰恰正是这些我们自认为真实的东西，往往是虚构的。禅
理告诉我们，感官所得，往往未必真实，这又该如何理解？
霍金有一部名著《时间简史》，其中告诉了我们一个事实，在黑夜里面，仰望天上的星星
的时候，我们以为星星所在的位置，比如说时钟上十点的位置就是它本来的位置，而实际
上并不是这样，为什么？因为它实际上可能是处在十二点的位置。为什么？因为光线在传
送的时候在九点的位置如果有一个巨大的星体的话，它就会产生一种吸引的力量。这个吸
引力导致了光线在传输过程中发生扭曲，让我们误以为这颗星星原本就在十点的位置，实
际上它可能在十二点的位置。由此可见，我们的肉眼、我们感官的眼睛所见到的并非真
实，所以禅说：“从门入者，不是家珍，认影迷头，岂非大错。”从门进来，什么门？从感
官之门，从眼、耳、鼻、舌、身、意，这些感觉器官的大门，从这里面获得的知识，并不
是我们智慧生命中的珍宝，认影迷头、认假为真，这是人生极大的迷惑。
6 命由己立
命由己立也是禅学中的一个命题，它告诉大家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个懂得
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他就不会迷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能够成为命运的主人，但在
现实生活中，我们都执著于成为物质的主人，反倒成了物质的奴隶，于是丧失了对命运的
主宰。
我们经常喜欢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命运由谁决定？
禅的回答是：命运操于己手。
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就不会迷失自己，就不会追逐虚假的外在的东西。
有一次，释迦牟尼在寂静的森林中坐禅，听到远处有两个青年男女的欢笑声。过了一会
儿，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慌慌张张地从他的面前经过，逃到另一个方向的森林中去
了。随后，年轻的男孩也匆匆地追了过来，见了释迦牟尼，就问：
“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跑过来？她偷走了我的钱包。”
释迦牟尼不动声色地反问他：“寻找逃跑的女孩和寻找本来的自己，哪个更加重要呢？”
年轻的男孩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他感到无所适从。
释迦牟尼再一次问他：“寻找逃跑的女孩和寻找本来的自己，哪个更加重要呢？”
年轻人在心中反复回味着释迦牟尼的话，终于发现了“迷己逐物”的愚蠢。
每个人都有本心本性，都有“自家宝藏”，它就是我们终生受用不尽的财富。但是我们一生
偏偏要追逐功名利禄、酒色财气，这样一来，我们就迷失了本心本性。
有一句禅语说得非常形象：“东西置身鞍上，骑着人类而行。”
人由于迷失了自己，我们才去追逐外物，这是“迷己逐物”。同时，在追逐外物的过程中，
人进一步迷失了自己，这叫做“逐物迷己”。
那么怎么样才能从这个沼泽里、泥潭里走出去？禅宗的修行宝典《楞严经》给了我们一个
答案。《楞严经》里面有一段名言说：
一切众生，从无始劫来，迷己逐物，失于本心，为物所转。若能转物，即同如来！
在人的一生，之所以有无穷无尽的痛苦烦恼，是因为有了太多太多的欲望，我们被外在的
事物牵着鼻子走，成了财奴、房奴、车奴、色奴。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宰，被外在的环境
所影响、控制。所以，禅学就告诉我们，必须改变“以物转我”的情况，而成为“以我转
物”，也就是说，自己要做自己的主人公，做自己生命的主宰。
我们经常会听见有人抱怨自己的命不好，可是禅理告诉我们命由己立，只有自己才是自己
的主人。当人们被各种欲望左右的时候，得失心就会产生，随之可能变得怨天尤人。这其
实都是自寻烦恼。
大家想想看，在当今时代，我们是不是在无穷无尽地膨胀着的欲望的驱使下，变成了物质
的奴隶？我们是不是一心一意地追求物质财富，被外在的事物所累呢？商品拜物教、金钱
拜物教、富贵病毒症这些顽症、绝症，是不是正在让我们越来越严重地失去了自我呢？
有些人辩解说，决定自己行为的原因取决于外部，那是外部的诱惑，自己完全没有主动
权，没办法。事实上，这是一个倒因为果的说法。因为，只有你迷失了自己，才会去追逐
外物。大千世界充满了诱惑，但是你心如磐石，像中流砥柱一样不为所动，外在的诱惑又
怎么能奈何得了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休无止的贪欲，会让我们迷失了本心本
性。虽然我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但我们也失去了最为宝贵的自家宝藏。这样的
话，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们只能像一只只木偶那样，被那只无形的手所摆布，所牵引，所
控制。
唐代的临济禅师，是禅宗五家之一的临济宗的开山祖师。临济禅师有两句话说得很精彩：
看取棚头弄傀儡，抽牵全借里边人。（《临济录》）
意思就是说人生如同傀儡戏，嬉笑怒骂，都身不由己。有一根线牵着，被幕后的那只手牵
着。
对这两句话，宋代的临济宗的传人法演禅师深有体会。他对弟子们讲了一个经历说：
老和尚我昨天进城，听见了一阵锣鼓，走近一看，就看见一块黑布围成了一座戏台，戏台
上有十几个木偶。这些木偶，有的很好看，有的很难看。有的穿戴华丽，有的破衣烂衫。
这些木偶都能转能动，能说能唱，会笑会哭。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看见黑布在晃动。走进去一瞧，原来黑布的后面有一个
人，双手牵着木偶身上的绳索，口中模拟出不同的声音。
我这时候才发现，这个现象实在是太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客官贵姓？”那人回
答说：“老和尚，你只管看就好了，问什么呢？”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古尊宿语录》
卷二十）
法演禅师这段话，可谓煞费苦心：大家想想看，木偶有的贫穷有的富有，有的在哭有的在
笑，有的衣着华丽有的破衣烂衫，说明世态的富贵贫贱都是虚幻不实的；“何必问什么姓
性”，这句话是非常有禅意的，它的意思是这些木偶在舞台上嬉笑怒骂，不是它的本心本
意；每个人的本心本性，需要我们自己去体会，是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木偶被黑布后面的人牵着，说明人生在世，不能做自己的主人，而是要受到别的人和别的
事的摆布。
我们知道熙熙攘攘的世人，都如同被操纵着的木偶，怎么也离不了那只无形巨手的摆布。
那只无形的巨手，就是名利权势、金钱富贵等。
我们想想看，在表面风光的背后，是不是也有空虚和无奈，我们是不是就像木偶一样，处
处受到无形丝线的牵制呢？
养家糊口需要金钱，你得拼命地去挣钱，那是“金钱”这根线在牵着你。人生需要“身份”，
需要地位，需要不断地升迁，有的人就削尖了脑袋往上面爬、往上面蹿，那是“名利”这根
线在牵着你。
所以我们为名忙，为利忙，我们还以为是我们自己操控着自己，实际上却是被“别人”操控
着，我们是名利的一个祭品。
我们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有小房子的时候想大房子，有了大房子的时候要买别墅；有了房
子还想要汽车，有了汽车后还想着换豪华轿车；赚到一万的时候想十万，赚了十万的时候
想百万，赚到百万的时候想着一千万；有了丑伴的时候想娇妻，有了娇妻的时候又恨不得
再来一个妾。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欲望，无休无止，我们忙个不停，转个不停，就像那只陀螺，被
欲望的鞭子抽动着，无休无止地转动，从来就没停下来过。
其实，拿鞭子抽打着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生活在大千世界，身为凡夫俗子的我们要摆脱各种欲望的诱惑，回归到自然本性，何其
难？欲望就像一个沼泽，一旦深陷其中就难以自拔，那么怎样才能从这个沼泽里走出来？
我们原本都是可以活得自在、轻松的。只要打开我们的心灵，快意的凉风、美丽的月光就
会流淌进来。这些都是大自然的恩赐，本来就是“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的。
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和尚，临终时想把自己的衣钵传给弟子。他有三个弟子，悟性都很高，
这让老和尚一时很难抉择。
在一个月色清亮的夜晚，老和尚感觉到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到该选定继承人的时候
了。
他就叫来了三个弟子，给每人发了一枚铜钱，让他们每人出去买一样东西，看谁买的东西
既便宜又能填满禅房。
大弟子和二弟子拿到铜钱之后，就出去了。最年轻的那个弟子，仍然端端正正地在一旁打
坐。
过了一会儿，大弟子回来了，他告诉师父，用铜钱买了一车干草，可以填满禅房了。
老和尚听了，摇了摇头。
接着，二弟子也回来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支蜡烛，把它点亮。
老和尚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因为这个蜡烛一点，整个光亮充满了禅房。这时候，老和尚就
把眼光投向了他身旁的弟子。只见这个弟子慢慢地起身，他将铜钱还给了老和尚，双手合
十，说：“师父，我买的东西就要来了！”
说着，他“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禅房顿时显得一片黑暗。
这时候，弟子将手往门外一指，说：“师父您看，弟子买的东西已经来了！”
大家向门外看去，只见一轮满月，硕大无比，悬挂在天上。水一样的银色月光涌进了禅
房，禅房里顿时洒满光辉，一片透亮。
老和尚惊得半晌说不出来话，流下了喜悦的泪水。他脱下了袈裟，轻轻地披在最年轻的弟
子身上。
大家看一看，从房奴到房主，就是这样简单。只要你拥有一颗喜悦自在的心，你走到哪
里，哪里就有美丽的月色，哪里就是我们的天空和我们的家园。
只有自己做得了自己主人的时候，我们才能欣赏这满天月色。所以，人生在世，要时时刻
刻提醒自己：要做自己的“主人公”！
身边的风景往往不懂得欣赏，身上的宝藏也经常被忽略，人们因此而困在其中，只要回归
到最自然的心态，我们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主宰自己的心灵。那么，我们应当怎样才
能保持真我，保持一颗清澄的心？
有一家寺院，每天一大早，在寺院里的法师们还没有起床，寺院里的晨钟还没有敲响的时
候，老方丈就起来了，站在一个高处，朝着一个山谷呼喊。每天都在大声地呼喊，但是他
呼喊的不是别人的名字，而是他自己的名字。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年，老方丈总是在晨钟
敲响的前半个小时左右，早早起床，站在寺院附近的山坡上，对着山谷大声呼唤自己的名
字。
有一个小和尚，他搞不清楚这里面的禅机，问老方丈：“您老人家怎么天天呼喊自己的名
字呢？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方丈就笑笑说：“我在清醒时可以管住自己，但是到晚上做梦的时候，就在梦中云游四
海，有时候还差一点还了俗，回到了出家前的生活中去，根本无法约束自己。醒来之后，
我当然要反复地呼唤自己了，这是为什么？为了把自己喊回来。要不然，就有可能把自己
走丢了，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大家想想，对老方丈这样的修行人而言，他还担心在梦里面会迷失自己。那么我们一般人
会怎么样？一般人就不只是在梦里才会走失了。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在光天化日之下，一
不留神，我们同样也会把自己搞丢。
所以，在禅的修行中，我们就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走失。
师彦禅师在石上坐禅时，经常自问自答，演一个独幕戏。
他喊自己：“主人公！”
自己回答：“哎！”
“清醒着！”
“哎！”
“作自己的主宰，不要受别人的骗！”
“是的，是的！”（《五灯会元》卷七）
他一直这样演独幕剧，不知疲倦，当时的人给他评价很高，说这里面有非常高深的禅机。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师彦所呼喊的“主人公”，就是生命中的主宰，就是生命中的真实的自
己，就是反复给大家讲的我们的本心本性。
《庄子》里有一句话：“君子不役于物。”意思是说，君子不会被外物所奴役，不会成为外
物的奴隶。禅学的目的其实也就是寻找到迷失的本心，从而超越外物的诱惑。
为物所转是痴迷者的情形；而以我转物则是觉悟者的境界。迷失本心本性，就会追逐外
物。追逐外物，就会进一步迷失了本心本性。而禅的修炼，就是要将外在的事物控制我的
局面“转”过来，以我来转变外在的事物。这时，我们就不再是木偶，我们也不再是陀螺，
就会自由自在地超越于外物的诱惑，就可以有一颗金刚不动的心，淡定自如地笑对三千大
千世界的滚滚红尘。
“以我转物”的具体方法，就是禅学的超级武器——“不二法门”。
什么是不二法门？它的内涵是什么？禅学大师们又是怎样运用不二法门获得开悟的？在下
一讲中，我们和大家再一起探讨。
7 不二法门
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候我们就像落网的鱼，面对生死苦乐与成败得失，内心挣扎其中，难
以摆脱这张苦恼的渔网，那么我们如何超越？我们怎样才能卸下沉重的心灵包袱，进入自
由洒脱的人生境界？
宋代圆悟禅师有两句话说：“春色无高下，花枝自短长。”（《圆悟禅师语录》卷九）这两
句话把人类的分别心形容得栩栩如生——春天来了，群芳争艳，姹紫嫣红，各种花朵本来
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但在人类眼里，它们却有着高下之分，长短之别，大家都喜欢色泽
鲜艳、香气浓郁的花朵，嫌弃朴素无华、香气平淡的花朵，这是人之常情。
人类的种种束缚，都是由于妄想、分别、执著。有了妄想，有了分别，人为地生起了好恶
的念头，生起了执著，于是我们执著于美丑，执著于好恶，执著于大小、高低、长短、黑
白、尊卑，在这种种执著、分别、对立中，我们迷失了自己。
人类由于有了苦乐、悲喜等种种对立，就产生了种种烦恼。要想从根本上来解除这个烦
恼，就必须超越这种相对的世界。超越相对的世界，就是要清除我们意识中根深蒂固的分
别观念，这就是禅的智慧带给我们的切切实实的受用之处。
在禅的世界里面，放下执著的最根本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二法门”。通过不二法门，我
们可以超越一切对立，可以培养从容淡定的心态。
“不二法门”的主要内涵是超越一切的对立。“不二”就是超越相对的观念，“法门”指参禅悟
道的门径。不二法门将自他、贫富、贵贱、尊卑、大小等一切相对观念全部予以超越。运
用不二法门，可以使我们对自己与他者、赞美与诋毁、顺境与逆境、生命与死亡等问题，
有着透彻而洒脱的感悟。
分别、对立的观点给我们的人生镜子蒙上了烦恼的灰尘，禅理认为只有超越对立才能进入
到空明澄澈的境界。在禅理中，自我和他者——这对看似明显的对立体，却被看成是一体
的。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运用不二法门去超越自我和他者呢？
那么，什么是超越自我和他者呢？我就是自己，你就是他者。我（自己）和你（他者）本
来是两个不同的生命体，为什么说“不二”？这是因为，禅学的缘起论告诉我们，一切事物
都处在相互联系之中，都是依靠着一定的条件和相互作用而产生、发展和消亡，没有固定
不变、独立存在的物质。这就是《杂阿含经》里所说的：“此有则彼有，此生则彼生。此
无则彼无，此灭则彼灭。”（《杂阿含经》卷四十七）一切事物都是缘起的，一切事物从
缘而起，又从缘而灭。所以，自己和他者，是互相依存、互相成就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
别。
那么万事万物皆由缘而起。所谓缘，就是事物之间普遍联系。既然万事万物都是缘起的，
自己与他者，当然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地包含，互相地成就了。当“我”在看山
看水看万物时，“我”在山水万物之中，山水万物也在“我”的里面。在我们生活的万事万物
中，每一个侧面都能体会到禅意。日本诗人芭蕉在乡野小路上散步时，写有一首小诗说：
啊，
一株荠花，
开在篱墙边！
这首小诗，如果我们去读的话，常常很不经意地就过去了，但是日本的禅学泰斗铃木大拙
对这首小诗却非常推崇。铃木大拙说，当芭蕉在那偏远的乡村道路上，在那陈旧破损的篱
墙边，发现了这一枝毫不起眼、几乎被人淡忘了的野草，正是它谦卑、含蓄的美，唤起了
诗人芭蕉由衷的赞叹。芭蕉在每一片花瓣上都看到了生命的最神秘的意义。当一个人的心
灵诗意张开的时候，他就会像芭蕉一样在每一片野草的叶子上，都发现一种真正的超出所
有的卑下的人类情感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会把人的情感提升到一个圣洁的领域。在这首小
诗里芭蕉看到了荠花，荠花看到了芭蕉，那么芭蕉就成了荠花，荠花就成了芭蕉。人与物
的界限已完全地消除了。
在禅的里面，一草一木，无情的众生，都有着生命的美丽与尊严。所以作草木的知己，作
万物的知音，禅学所主张的就是我在万物之中，万物在我之中，整个宇宙，就是这样一个
息息相关、手足一体、互相成就的大生命。大家想一想，你对一株荠花、一株牵牛花灌注
了如此的深情和关心，那么你对其他人，对你的同事，对你的家人，对你的朋友又会怎么
样呢？你会更加的爱护，更加的敬重。这就是大慈大悲的情怀，就是众生平等的精神。
禅理告诉我们众生是一不是二，悟透了众生平等的道理，也就会以平等之心关爱众生，不
再为一己之私而损害他人。然而在超越自我和他者的同时，还要更上一层楼，达到不被外
物所动，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境界，但达到此境界谈何容易？
那么刚才我们讲的是对自己和他者的超越，那么接下来我们再看看对诋毁和赞誉应该怎样
超越？人生在世，禅学里面讲，有八种东西能引起我们强烈的情感反应，它们分别是：
利、衰、誉、毁、称、讥、乐、苦。符合自己的意愿的叫“利”，不符合自己的意愿
叫“衰”；暗中的赞誉叫“誉”，暗中的毁谤叫“毁”；当面的称赞叫“称”，当面的讥嘲
叫“讥”；身心的快乐叫“乐”，身心的烦劳痛苦叫“苦”。禅学认为，由于这八种东西能够煽
动人心，所以叫做“八风”。
有一则禅语说，“八风吹不动天边月”，意思就是说一个定力深厚的人，他的心就像天边的
月亮，任凭八风吹拂，犹自岿然不动。
“八风吹不动”是一种很高的修行境界。但在生活中要想真正做到，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情。
宋代的苏东坡悟性很高，见解脱俗，他的诗词文章中，常常流露出高深的禅机。他有一个
朋友是个和尚，当时在金山寺担任住持，叫佛印禅师。两个人经常谈禅论道，彼此也常斗
机锋。一天，苏东坡自觉参禅有了心得，就写了一首禅诗，自鸣得意，派书童送到江北
去，请佛印禅师指正，并一再叮嘱书童要讨禅师的回信。那首诗写的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稽首”就是顶礼、致敬的意思。“天中天”是佛释迦牟尼尊号，因为“天”是世人所尊敬的，
而释迦牟尼更是天人所尊敬的，所以叫做“天中天”。“毫光照大千”，毫光是眉毛中放出来
的光。根据禅学经典上说，释迦牟尼的眉毛中放出无量的光明，能普照三千大千世界。后
面两句说，哪怕八风拼命地吹拂，释迦牟尼也稳如泰山，丝毫不为所动，端端正正地坐在
紫金莲花宝座上。这四句诗表面上是赞美释迦牟尼，实际上隐隐约约地在自我吹嘘，说：
佛的境界是八风吹不动，我苏东坡也是这样的人，禅的功夫很了不起！字里行间，流露出
无限的自满自赏。
不久，书童回来了，禀报说诗送给了佛印禅师，禅师看了后，在上面批了“放屁”两个字，
就随手把偈子扔到地上了。
苏东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急急忙忙备船，来到江北，要亲自找佛印理论。
还没到金山寺时，远远地就见佛印早已在江边等候。苏东坡一见到佛印，就气呼呼地质问
他：“我的诗写得那么好，你不夸几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骂出这么难听的话呢？”
佛印笑着问：“学士真的是‘八风吹不动’吗？”
东坡说：“当然，那还用说！就是‘八风吹不动’。”
佛印朗声大笑，说道：“好个苏学士，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苏东坡听了，与佛印拊掌相视大笑。苏东坡心里暗暗叫苦：“哎呀！今天，我又栽到老和
尚手里了！”
大家想想看，在现实生活中，形形色色的“风”实在是太多，我们每天都在各种各样
的“风”里打转。当名的风、利的风、钱的风、色的风在一个劲地吹拂时，我们能真的“端
坐紫金莲”吗？
再平静的水面，受到八面来风，难免生起涟漪。人世间的利益诱惑就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
风，我们的心也就难免受到撩拨，生出杂念，因此能做到超越毁誉的人就是我们的榜样。
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由此可见，八风吹不动的境界，那不是“吹”出来的，而是要通过实际的修行磨出来的、炼
出来的。相比之下，日本的白隐禅师则是一位真正做到了“八风吹不动”的高僧。
白隐禅师，德高望重，一直受到寺院附近居民的称赞，大家都说他是位纯洁的圣者。
有一对夫妇，在他的寺院附近开了一家食品店。这对夫妇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出落得
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有一天，夫妇俩发现女儿的肚子突然大了起来。女儿经不起父母的
一再逼迫，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说这个孩子的父亲是白隐禅师。
她的父母一听，怒不可遏，立刻去找白隐禅师理论，不停地辱骂白隐禅师。
禅师静静地听着，没有做任何解释，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哦，就是这样子的吗？”仍
然面带微笑。
当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后，夫妇俩把孩子送给了白隐禅师。这时的白隐禅师，名誉扫地，每
个人都对他嗤之以鼻。但他并不抱怨这个事情，一直默默地抚养这个孩子。
一年之后，这位没有结婚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终于向父母吐露了真情。原
来，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并不是白隐禅师，而是邻村的一名青年。当年说白隐禅师是孩子的
父亲，让大师蒙受了不白之冤。
女孩的父母立即将她带到白隐那里，向禅师千赔罪，万赔罪，请求禅师的原谅，并将孩子
带了回去。
白隐禅师含笑，无语，只是在交回孩子的时候，淡淡一笑，说了那句同样的话：“哦，就
是这样子的吗？”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们会不会火冒三丈，会不会千般辩解，万般开脱呢？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我们与禅的境界，到底有多远，是一步之差，还是天壤之隔？
不为烦恼所困惑，达到超越一切无我的境界是习禅修身的目标，更是幸福生活的境界。真
正的不二法门需要用心参悟，但它并不是玄乎其玄的神秘禅机，而在于心灵的转念之间。
心有多大，真正的自由就有多大。
永嘉大师是六祖慧能的得意弟子，他有一首很著名的诗歌，叫做《证道歌》。在这里面，
永嘉大师说：“从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
议！”意思是说别人的诽谤也好，非议也罢，就像架起柴火来烧天，天会因此被烧焦烧坏
吗？反而是可怜那放火的人枉费了心机。一个超越了是非毁誉的人，面对诋毁诬陷，就像
是在饮甘露，有无量的自在和受用，这样的功夫，确实是不可思议！
当我们超越了一切相对的观念时，就会获得大自在、大受用。在各种对立中，除了今天所
讲的自己与他者、诋誉与赞誉的对立，得失与成败、烦恼与菩提、生命与死亡等对立，也
是经常使我们陷入困惑，让我们深深苦恼的一些东西。禅宗对它们到底是怎样进行超越
的？从对立痛苦的世界里解脱出来，到底是怎样的喜悦呢？我们将在下一章中探讨。
8 解脱自在
平心而论，渴望名利成就，追求健康长寿是人之常情。然而这种人之常情却也是我们痛苦
的根源。因为对死亡与失败的与生俱来的恐惧，使我们很容易掉进烦恼的泥潭。那么在禅
理看来，我们该如何面对失败和死亡，获得自由自在的人生呢？
这一讲的内容是怎样用不二法门来超越成功与失败、烦恼与菩提、生命与死亡的对立。
在禅宗里，有这样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奉先深禅师和智明和尚这两个人在河边散步，见一
个渔人在那里撒网捕鱼，网住了很多条鱼。有的鱼的生命力特别强，就在网里挣扎、跳
跃，最后竟然从网里面蹦出来，游回水里去了。
奉先深禅师说：“明师兄啊，你看看这条脱网的鱼，真是了不起，就像有功夫的修行人！”
智明和尚说：“与其这样挣扎着从网里跳出来，还不如当初不钻到网里面好。”
奉先深禅师就告诉他：“明师兄啊，你这句话就不对了，离觉悟还差一大截子。”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那些鱼从来没有钻到网里去，一旦被网住了，还能跳出来吗？
智明和尚感觉这句话里有无限的禅机，就一直在参，苦苦参悟，参到了半夜三更，终于恍
然大悟。（《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三十六）
人类在童年时代与他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的关系是浑然一体的，扬眉眨目，一举一动，都
如天籁般的美丽自然。随着自我意识的产生，我们从与世界的完整合一状态中分离了出
来，分别计较，趋乐避苦，刻意钻营地度过了短暂的一生。我们像鱼儿一样，游进了由各
种对立观念编织起来的大网里面，左冲右突，拼命挣扎，却始终不能撕开一个豁口。通过
禅的方法，就可以做一只脱网金鳞，起死回生，就可以获得解脱的欢喜自在。
禅，既是一种精神，又是一种解决现实烦恼的方法。在中国古代，很多文人充满理想却屡
遭失败。而禅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剂良药，比如苏东坡，他一生多次被贬却依然活得潇
洒，这一切都与他对禅的喜好有着密切的联系。
苏东坡晚年历尽政治风波，劫后余生，他从边远的地区回到京城在翰林院供职。不久之
后，他的好朋友王定国也从岭南被召回京城。老朋友相见，分外高兴，两个人开怀畅饮，
酒席间王定国让一个歌女柔奴劝东坡饮酒。柔奴眉清目秀，应对敏捷。更吸引苏东坡的，
是她的那种淡定平和的气质。苏东坡问她：“你的家人都在京城，你一个人跟主人在岭南
待了这么长的时间，那里风土不好，这些年是不是受了不少苦？”
柔奴安详娴雅地回答说：“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东坡听了，感到非常的震撼：这么一个温婉妩媚的女孩子，却有这么洒脱、超然的心境。
感慨之余，东坡写了首《定风波》词来表示赞许。词中说：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时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
乡”。
正因为苏东坡的自身也有着“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旷达，他在被贬到偏僻荒凉的岭南时，仍
然非常乐观，什么都能够看得开、放得下，还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诗歌：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黄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苏东坡在垂暮之年被贬到惠州，仍然旷达洒脱，忘怀于得失。当他吃着荔枝时，不是在怨
天尤人，而是在感恩，感激他有这样的福分，能尝到这么好的荔枝。这样一来，他从别人
看来是难以承受的苦难中发现了生命的喜悦与自在。
人的一生，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纠缠在悲欢离合之中，只会惹
得“早生华发”。
所以，与其纠缠于风雨，还不如忘怀于风雨。
我们固然无法选择生活的内容，但我们可以选择面对生活的方式。
顺境不骄傲，逆境不沮丧。置身风雨中，不为风雨动，这就是超越了风雨阴晴的禅境。
说起打坐参禅，给人们的印象往往是只有逃避现实，在深山古寺中才能参透禅的真谛，然
而在我们现实生活中，都市中的人们已经不大可能找到深山古寺这样的地方了。那么当代
人真的缺乏参禅的良好境界吗？
很长时间以来，一提起禅，很多人就以为它是在深山古寺、白云深处闭目打坐，就是逃避
现实生活，是远离烦恼的境界，是不是这样呢？这实际上是一个误解。我们先来看一看，
晚唐诗人杜荀鹤写过一首禅诗说：
三伏闭门披一衲，兼无松竹荫房廊。
参禅未必须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
这首诗是描述一位高僧在大热天打坐时的体验。
“三伏闭门披一衲”，“三伏”是一年最热的时候，高僧打坐的地方，是关着门，不通风的，
很热很热的。看到这个景象，诗人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参禅未必须山水，灭却心头火自
凉。”参禅悟道并不一定要到深山幽林那种凉快的地方去打坐，只要灭却“心头”，虽然
在“火”中，也仍然会感到清凉自在。
“灭却心头火自凉”。“心头”是什么呢？“心头”就是相对的观念，比如大小、长短、美恶、
高下、尊卑、贵贱、贫富。这就是“心头”。那么，“灭却心头”，就是用不二法门，把相对
的观念去掉。这个“火”不是别的东西，就是世俗的烦恼欲望，所以《维摩诘经》说了这样
的四句话，这四句话在禅宗里面也是非常的著名——
火中生莲花，是可谓稀有。在欲而行禅，稀有亦如是。
世间的贪欲、嗔恨和愚痴等种种情绪，像“火”一样噼里啪啦地燃烧，而纯洁的觉悟的心，
就好比是“莲花”。莲花生在卑下的污秽的地方，虽然它的根是在淤泥里，本身却出淤泥而
不染，因此经常把这个莲花作为清净心的象征。从世间的烦恼中获得觉悟，就是“火中生
莲花”，也是非常生动地体现了《维摩诘经》的思想，这个思想就是“烦恼即佛种”。烦
恼、痛苦，就是成佛的种子，就是觉悟的根源。
由此可见，你要是跑到深山古寺，远离世俗的烦恼，眼不见为净，这样的本事还不能算是
真本事；你整天在万丈红尘之中，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样的修行，才是绝顶的高人。
逃避烦恼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深入到烦恼之中，充分体会烦恼的空性，当我们与烦恼打
成一片的时候，才能真正地转化烦恼。这也就是“泥多菩萨大”、“地肥茄子大”这类禅语的
微妙意旨。
这就是不二法门对烦恼与菩提的超越。
远离世俗、潜心修道，这样去看淡成败和看透烦恼并不难，然而在我们的世俗生活中“常
在河边走，永远不湿鞋”却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我们常说，生是人的本能，谁能不怕
死，那么禅是如何教我们看淡生死的呢？
憨山大师是明代末年四大高僧之一。有一次，他在云游的时候迷了路，不知走了多久，才
在漆黑的夜里见到一盏灯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户人家。憨山大师很高兴，立刻上前敲
门，请求借住一宿。
屋主听到他提出的要求后，拒绝说：“对不起，请另外找地方。我家不是旅店！”
大师就笑着说：“你说错了，你家就是旅店！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就可以
证明你家就是旅店。”
屋主说：“我不信！只要你能真正说服我，我就让你进门。”
憨山就问：“在你以前，谁住在这里？”
屋主说：“家父！”
“那么在令尊之前，又是谁在这间屋子里住？”
“我祖父！”
“如果施主过世，谁又会做这间屋子的主人呢？”
“我儿子！”
大师大笑着说：“哈哈，这不就对了！你不过是暂时住在这里面，也像我一样，大家彼此
都一样，都是过客。”
结果屋主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把大师请了进来。就这样，憨山大师在屋里美美地休息了
一晚上。
这时候，我们也就参透、参破了生死，这样的智慧是非常高深的禅的大智慧。
在禅宗里面，还有这样的一首诗，是智晖禅师临终时作的一首遗偈，说：
我有一间舍，父母为修盖。
住来八十年，近来有损坏。
早拟移住处，事涉有憎爱。
待他摧毁时，彼此无相碍。
诗的大意是说，我们的身体好像一间房子，这个房子是由父母修盖而成。自己在这间房子
里面已经住了八十余年，近来这房子渐渐老化，身体已经衰老，这个关节、那个关节，这
个零件、那个零件都不好使了，本想换个新的地方去住，采取某种方式避免死亡，但是禅
师说这个念头绝对不能有。如果动了这个念头，可是犯了大忌。为什么？因为学禅的人是
不能有所憎爱，不能爱生憎死。既然这样，还不如任其自然，等到房屋倒塌的时候，也就
是肉体生命自然完结时，自己和这间房舍、这个色身就两不妨碍了，缘分也就了结了。
大家看看，这个诗写得多洒脱。在禅师看来，生死是一个自然的法则，如果我们爱生憎
死，就有悖于禅悟之道了。
禅教我们看淡生死，并不是叫我们随便放弃生命，相反是为了帮助我们在现实中拥有更幸
福的人生。那么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呢？而生命的本质又是什么？
在日本，有位仙崖禅师，书法绘画，很有功力。有一个富商对他非常敬重，请禅师写一些
祝福的话，祝福他的家族永远兴旺。富商想把这些话作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仙崖
禅师展纸研墨，大笔一挥，写下了六个字：
父死，子死，孙死！
富商看了，非常生气地说：“大师，你是什么意思？我是请您写一些吉祥的词，你怎么开
这么大的玩笑？”
仙崖禅师认真地说：“这不就是吉祥好词嘛，有什么不对。你想想看：假如你的儿子在你
前面死，白头人送黑头人，你将十分悲痛；假如你的孙子在你儿子前面死，你和你的儿子
都会更加悲痛。假如你的家人一代一代都是依我所写的次序死，这就叫享尽天年，这才是
真正的兴旺啊！你说对不对？”
富商听了：“对啊，怎么我自己就没有悟到呢？原来这里面有这么深的意思。”
由此可见，一个人如果能够依照自然的寿命走完一生，没有什么意外不幸的事件发生，那
就是莫大的福分。
从整个人类的生命，从族类的绵延这样的一个角度来看，人类的生命是绵绵不绝的，就像
长江大河似的，奔流不息。所以在禅宗里面生命像什么？像“沤生沤灭还归水，师去师来
是本常”。生命就像水泡泡一样，你升起来了，生命现象就展开了；灭掉了，到另外一个
地方去了，但是这个本体，水泡升起来了也是水；破灭了，它还是回到水的本身，非常的
洒脱。所以，我们看破了生死，超越了生死，我们就能够生得更自在，死得更从容。所
谓：“生如春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不二法门”是禅宗超越对立，以达到心里祥和的利器。运用不二法门，可以超越一切对立
的观念，当这些相对的观念被超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获得超越的大自在、得到解脱的大
喜悦。
9 逝者如斯
孔子在《论语》中曾经说过：“逝者如斯夫。”表明了他对人生的感慨。一切的事物都如流
水一样，过去了就不会回来了。人的一生总会遇到种种的不如意，禅学告诉我们，只有放
下无法改变的过去，才能回复本心本性，更好地担当起未来。
《论语》里面说：“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孔老夫子往水边一站，看着川流滔滔不
息，就说“逝者如斯夫”。流逝的东西就像这水一样。流逝的是什么？流逝的是我们的青
春，我们的年华，我们的生命。人从出生到死亡的一个过程就是一个无常变化的过程。这
个过程在禅学里叫做“一期无常”。
除了一期无常之外，在禅学里面还有“念念无常”，就是每个念头，分分秒秒，都在无常变
化。这讲的是一期的无常，但是它也注意到了瞬间无常了，为什么叫也注意到了瞬间无
常？它里面有一句话叫“交臂非故”（《庄子》引孔子语）。交臂，就是人和人之间见面，
在路上擦肩而过。在那么一个瞬间发生的变化。变化什么？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就那么
一个极短极短的，禅宗里面讲，刹那之间，我们就不再是原来的一个状况了。
佛陀曾问波斯匿王：“你什么时候看到了恒河的水？”
波斯匿王回答：“我在三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带我渡过恒河看医生时，我看到了恒河的
水。”
佛陀问：“那你三岁时候的身体状况，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区别呢？”
波斯匿王回答说：“那当然区别大了！我看到河的时候是三岁，现在我是六十三岁了，肯
定是有很大很大的区别。三岁的时候，皮肤非常细嫩，非常光滑，晶莹剔透，但是过了十
年以后就感觉皮肤老化了，再过十年就更加老化。其实只要仔细地观察，并不是每过十年
才老化一次，而是每年都在老化；并且，再深入地去看，也不是每年在老化，而是每月每
月地都在衰老，进而是一天比一天更老。并且，不但每一天都在变老，而且后一分钟比前
一分钟更老，甚至后一刹那比前一刹那更老！”
由此可见，人的生理现象的无常，是每时每刻甚至是在每个刹那之间，都不断在发生着
的，只不过我们一般人，平常都只注意到很长时间内的变化，而不太去留心极短时间里的
变化。
李白有首诗：“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这首小诗，就是在
不经意中，诗人偶然照照镜子，感慨头发怎么全白了，发出了人生无常、华发丛生的感
叹。西方的哲学家有句话：人不能把同一只脚踏进两条相同的河流里，是因为这世界上不
但没有不变化的同一条河流，而且也没有不变化的同一只脚！分分秒秒，我们的脚都在变
化，河流也在变化，所以就不可能用固定的东西来看待这个世界。
这是说生理现象的无常，生理现象、生老病死，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那么心理现象的无常
又怎么样呢？
俗话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挫
折。禅理告诉我们，时尚及种种令人羡慕的浮华，其实也是转瞬即逝，因此面对不如意时
我们要勇于放下，不要过分在意得失，就可以改变心态，以积极的面貌解决问题。当我们
不得不面对人生无常时，应该如何调试自己的心情呢？又如何去学会放下？
很多对禅感兴趣的朋友跟我讲，法师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六个字：看破、放下、自在。确实
参禅就是要获得自在，要自在就必须放下，要放下就必须看破。所以在这个意义上看破、
放下就是参禅的第一课。你如果第一个功课都做不好，参禅悟道免谈。但是到底什么叫看
破、放下？
2001年2月26日，两位法师，在美国纽约的一家画廊里，作了一幅画，以此来展现东方的
艺术。
整个绘画是用什么做原料呢？是用藏药中的细沙做原料画成的。他们在这个地方画画，每
天都画得非常辛苦，前前后后画了一个多月，用不同的色彩来描绘出三千大千世界。整幅
图画结构严谨，色彩非常丰富。绘画用的沙粒，富有层次感，经过了非常辛苦的绘制，整
个画最后以一个非常壮观的图景呈现给大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惊叹，用彩色的
沙子怎么能画出这么美丽的画来？
正当大家都在赞叹、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时候，这两个法师做出一个让大家都意想不到的
举动，只见他们拿出两把刷子，对着非常美丽的、博大的、庄严的图画，将他们辛辛苦苦
画出来的这幅画一刷而过。这幅画在瞬间就彻底给毁掉了！
因为画是用彩沙绘成的，他们把所有沙子聚拢到一堆，放到陶罐里，来到溪水边，将这些
沙子又放回到溪水里，让它们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这样的事情，我把它看作是一个禅的行为艺术。用大家都出乎意料的方式，把繁华一把抹
掉，让尘归尘、土归土。他的用意在哪儿？他的用意就是“返还的背后就是一捧细沙”——
任你有倾国倾城貌，转眼间成了老太太。
任你有七步八斗才，转眼间已是江郎才尽。
任你有如日中天的名气，任你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到头来，你什么东西都带不走。这些东
西，表面上是风光无限、繁华得不得了，实际上它都是一捧细沙！只要你把这一点看透看
清，你的心就会非常淡定，就不会那样执著。因为红尘滚滚，我们每个人都喜欢世俗的繁
华、热闹的生活，这都是人性，人之常情。在短暂的一生中，我们要做的应该是对我们心
性有好处的事情。而不是一定要追逐外在的繁华，这就是明代的一个清言作品集叫《菜根
谭》里面所说的：“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
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什么意思？你要把人放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来看，山河大
地在宇宙中，像一粒灰尘，像沧海一粟，那我们人就是灰尘中的灰尘，非常卑微、非常渺
小，很可怜的。这是一个空间。那么把人放在一个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时间坐标系上来
看，人的躯体，我们的血肉之躯就好像梦幻泡影一样，像石火电光一样，一眨眼就没了。
宇宙中的生命，美国的科学家提供的数据是一百五十亿年。我们人能活多少年？不足百
年。在这一百五十亿年中的生命不过只是一个呼吸，一眨眼就过去了。如果不是大彻大悟
的人，如果你不能对宇宙人生，对自己在时间、空间中的定位有非常清楚的认知的话，那
你怎么能看破，怎么能放下？你会执著于你的肉身，执著于你的感官、地位，以及名利财
富，什么都放不下。但是当你有这样一种大的坐标，再来关照自己的人生的话，就会非常
平淡、非常超脱了。
古时候有一位公主，国王非常喜欢她。有一天大雨过后，宫廷院子里有积水，水面上就有
各种各样的水泡泡。因为雨过天晴有彩虹，彩虹把五彩的阳光投射到水泡泡上。公主非常
喜欢这些水泡，就缠着国王把这些水泡串起来给自己做一个花环，她说：水泡这么美丽，
很想得到它。国王就告诉她，水泡是虚幻的，一碰就破，没法串起来。公主说：“不行不
行，我一定要得到这些水泡，如果你不让我得到它的话，那我就要自杀。”国王没办法，
只好在全国范围内海选，找一个能够把水泡串起来的能工巧匠，很多人去面试，结果没有
一个人能胜任这工作。
后来有一个老者应征。老者来到宫中，对公主讲：“我可以替你把它穿起来，但是公主你
品位很高，请你亲自选择喜欢的水泡，把它拿给我，我来替你穿。”公主就去取这些水
泡，可想而知每当她的手指碰到这些水泡时，这些水泡立即就破了。公主到最后不耐烦
了，这个东西确实没办法得到它。这时公主突然之间开悟了，悟到了父亲的话：水泡虽然
美丽，但是却没办法得到它。
水泡是这样，世间一切事物，是不是也像水泡一样呢？
山河大地在宇宙中像一粒灰尘，像沧海一粟，那灰尘中的人就是灰尘中的灰尘，非常卑
微、非常渺小。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看到很多人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怨天尤人，情绪沮丧，这不但不利于解决
问题，反而动气伤身。禅给我们指点迷津，倡导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尽量去做一些
愉快的事情，这样对我们的心性有好处，这就是放下。
可以说，禅的体验过程，就是看破、放下的过程。放下，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我们一生一
世要做的功课。这个功课，你老老实实去做，每天看破一点，放下一点，总有一天，你就
会发现，在你眼前的，是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
《涅盘经》里有一句话：“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它的表层的意思是树的死皮枯叶褪
掉了，那个坚朗如铁的枝干才会显现出来。它的深层意思是说繁华如沙，当繁华落尽的时
候，那个真实、本来的面目就会显现出来，它不是别的，就是我们的本心本性。
放下是需要极大勇气的。但是，到底什么叫放下？我们来看《五灯会元》的一段话：
严阳尊者来参拜赵州，赵州德高望重，水平很高。严阳尊者说：“一物不将来时如
何？”“将”就是拿的意思。我的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两手空空，这时还怎么去进一步修
禅？“一物不将来”表面上说自己两手空空，实际上是说自己的心里也是空空的，暗示自己
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层次，但是赵州并不这样看，既然你说“一物不将来”，说明你还有这样
的意念。有“我已经两手空空，我已经开悟了，我很了不起”这类的观念，而只要你有这观
念，就说明什么？你并不是真正的“一物不将来”，你把这种开悟的、很了不起的东西已经
担起来了，背在身上了，是有问题的，就说明你没有放下！大师很智慧，也很幽默，
说：“放下着。”这一问水不显山不露，但是暗含着禅机。但是严阳尊者当时不明白这句话
的意思，老老实实傻傻乎乎地问：“我已经两手空空，大师你还要我‘放下’个什么？”赵州
大师只好把事情点明说：“放不下担起来！”既然你放不下，那么你把它给担回去。把什么
担起来，把“一物不将来”，这样一种沾沾自喜的意念给担回去。严阳尊者当时再一回想这
话，一下子就开悟了，就知道这个意思了。所以“一物不将来”，我们说放下的时候，如果
有这样一个放下的观念，自以为我放下了，自以为我什么都真正达到一种一物不将来的地
步，那还是不行，那就是大错特错，也就是说在看破放下的后面，我们还要补上一句，这
句就叫做“担当奉献”。
在禅理看来，放下不是放弃一切，而是砍掉枝蔓，放下不该的执著和痴迷，回归到人的本
心本性，这也是禅的经典理论——“色即是空”的含义。
如果一个人执著于色的话，你看重的就是物质，这时候，你就不能够看破、放下，就容易
被欲望的河流淹没，所以必须看透红尘、必须放下执著、放下痴心妄想，你才能够从容自
在。但是如果我们看破放下之后，我们生活变了，变成什么？变成一个枯木死灰，成了一
潭死水，那就麻烦了，这就叫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就走到了一个顽空、断灭空的死
水潭里去了。
禅宗里面有这样的话：“大死一番，再活现成，绝后再苏，死中得活。”什么意思？就是我
们看破了放下了还必须担当和奉献，这样的话才是圆融、无碍的禅的境界。所以我们一定
要很清楚：放下，不是放弃。放下是干什么？放下是为了更好地担当起来。在这个意义
上，可以说看破、放下的本身就是一种智慧，一种勇气。看破放下，为的是担当和奉献。
那么到底什么是空即是色的深层意思，什么是禅的担当与奉献？下一讲中我们再共同探
讨。
10 坐看云起
唐代诗人王维有一句名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它表达了放下与担起的禅理。它
告诉我们，当我们身处人生逆境的时候，如果能放下纠缠不休的欲望和杂念，换以积极的
心态来应付，主动奉献与付出，就能收获新的快乐。那我们到底应该怎样担起？担起的又
是什么呢？
在禅宗里有这样一个公案：
学人问一个禅师：“师父，什么是禅？”
禅师说：“古冢不为家！”（《景德传灯录》卷十七）意思是说荒坟古冢里面，不是我们的
家。我们的家怎么能是荒坟、乱坟一堆呢？
在这里，“古冢”是指非常枯寂、非常沉闷、什么都没有的一种空的感觉，而“家”呢，家是
指充满着活泼、充满着生机的状况。参禅悟道，你要说你是枯木死灰，你心如止水，那是
不行的，那叫断灭空。断灭空是什么都没有了，一空到底。没有生机活趣，那是不行的。
禅是什么？禅是一种心态，这种心态充满生机活趣，并不是枯木死水。“枯木禅”在禅宗里
面遭到批评，为什么要遭到批评？就是因为这种心境——枯木死灰，在禅学里是能“死”而
不能“活”——只有我把我的妄念妄心死了，让我的心像一潭死水那样，但是一潭死水没有
生机、没有智慧，还必须让一种东西活过来。让什么活过来呢？让智慧的、灵性的、悟性
的生机活趣，把它活转过来，否则就掉到一潭死水里去了。掉进一潭死水里去，就会窒息
我们的生机。所以禅宗非常注意避免“枯木禅”，禅师告诫他的弟子们：
莫向白云深处坐，切忌寒灰煨杀人！（《古尊宿语录》卷八）
如果想体验什么是禅宗智慧的“空”，就必须防止成为枯木寒灰的空。否则的话，纵然你在
白云深处盘起双腿静静地打坐，心如枯木死灰，这样的寒灰、冰冷的死灰也照样能把人
给“煨”死。也就是说如果你参禅悟道，只是到了一种心如死水的阶段，那你一定是走入旁
门左道了。
所以禅告诉落到枯木死灰这种境地的人，早一点走出来。走出来，就是要做事。这在禅的
里面叫做“担起”。
一说起参禅，很多人会认为是放弃一切身外之物，心如死水地静修打坐，这其实是对禅的
误解。学禅可以教我们在逆境挫折中如何把握调整自己的心态，而不是消极应对。禅理要
我们在学会放下的同时，还要勇于承担和奉献。
唐代王维对佛教、对禅学智慧非常有领悟，他有“诗佛”之称。诗佛王维的诗里有两
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行到水穷处”，把我们的欲望统统去掉，逆水行舟，到
达一种非常纯净的地方。“坐看云起时”，那时候大千世界还是鸢飞鱼跃，非常活泼。所以
这个空，不是禅学里讲的“坐在黑山鬼窟里”，在一个非常阴冷的地方打坐。也不是“冷水
泡石头”，就是说人在没开悟之前是个石头的话，你泡在冷水里是泡不暖的，永远没法开
悟。空，禅宗非常喜欢，是在定云止水中，有着鸢飞鱼跃的气象，很有生机的。实际上它
讲的就是要担起，要奉献。在烦恼去掉之后，我们的智慧的生命要重新活转过来。所以我
们在看破放下之后，我们还必须要担得起来，还要奉献，这样的人生，在禅学里，才是圆
满的人生。
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家庭非常美满。在“文化大革命”中，工宣队队长看中了他的妻子的美
貌，就找了一个借口，把他打成“反革命”，队长就跟他的妻子结了婚。后来“文化大革
命”结束了，工宣队队长也病故了，我的朋友看到前妻孤苦伶仃，很同情，他们复婚了。
可经历了这样一段惨痛的事件，这位朋友心上的阴影久久挥之不去。
这个朋友知道我和禅的因缘，就给我写信，讲心中的苦闷和一些挥之不去的东西。在信
里，他抄录了一句禅语说：“好事不如无。”再好的事情也不如什么都没发生的好，这是一
句禅语，非常经典。我知道他的这段经历和这段情感的困惑，就在后面续了一句说：“担
当乃丈夫！”
这个朋友把这句话参悟了很久很久，半年后，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他哽咽的声
音。从这之后，那个石头就从他心里拿掉了，这句话后来成了他精神的支柱，他的性格又
重新开朗起来。
我们常说：你这些好事、这些愿望，还不如没有的好。但是如果抱住这句话不放，就偏
了。所以“担当乃丈夫”。
《菜根谭》里有这样的话，说得非常的精彩：“人能看得破、认得真，才可以任天下之负
担，亦可以脱世间之缰锁。”放下的是什么？担起的又是什么？放下的是我们的痴迷、我
们的烦恼。而担起的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奉献，我们的爱心。
明白了如何去放下，也知道了我们应当主动担起，那在禅理中我们应该如何去担起？
担起奉献，也就是无穷无尽的愿力与决心。中国当代的一位高僧说过两句话，这两句话让
我感到非常震撼：
其心无住，其行则进！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只有心里面看破放下，无所执著，才能在行为上更加的努力，更加
的精进，才能做得更好。这里面的辩证关系，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去参。参透了它是非常受
用的。
那么，怎么样才能担得起，才能够奉献呢？
担起奉献，就是要有大慈大悲的情怀。
我们经常听说“慈悲”这个词，凡是中国人，几乎没有不熟悉这个词的。那么到底什么叫
慈，什么叫悲？慈，就是“与乐”，给予你快乐；“悲”，就是“拔苦”，解除你的痛苦。
慈悲慈悲，跟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有“大慈大悲”。什么又叫大慈，什么又叫大悲？大慈
大悲，就是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无缘大慈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缘”，我们没有任何的预设条件，没有任何的关
系，但我也尽我的力量来帮助你，比如说并不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亲戚，你是我
同事的孩子，我才去帮助你，我才给你奖学金，我才给你这样那样的快乐。我们之间可以
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我非常高兴的，非常纯真地来帮助你，尽我的所能来帮助你。这样
的行为是非常非常纯粹的，这叫“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意思是说，虽然我们是不同的
生命体，但是我对你的关心是非常非常深切的，把你的痛苦看成是自己的痛苦，在这个意
义上我们是同体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学禅的人对别人的痛苦是感同身受。既然是感同身
受，我们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别人，去解除别人的痛苦。只要有别人需要帮助，
我们一定要尽我们的所能去帮助。你自己一个人再有福报，经济上再好，精神上再解脱，
但是你对其他人不闻不问，对其他人的痛苦充耳不闻，那你不是一个值得肯定的人。这是
禅的最最根本的基础。禅是讲大智慧的，但是这个智慧一定要有慈悲的情怀作为基础。这
样的智慧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否则它的方向就容易偏。
吴言生老师用禅理告诉我们，当面对困境时，我们应该放下那些不如意和容易迷惑自己的
事物，这就是“色即是空”。然后以积极的态度去承担责任、帮助别人获得更多的快乐，这
是“空即是色”。放下与担起也成为“色即是空”和“空即是色”的现代人生解读。
我们先来看一个禅宗的公案。
石巩禅师有一次问他的师弟智藏禅师：“你能不能抓住虚空？”
智藏说：“能。”
石巩让智藏示范一下，智藏就用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
石巩就摇摇头说：“你这样做怎么能算是抓住了虚空呢，这是不行的。”
智藏问：“那么，师兄你说说看，究竟要怎样来捉虚空？”
石巩猛地用力捏住师弟的鼻子，智藏疼得嗷嗷大叫。
这时候，石巩就说：“这样才算是捉住了虚空！”（《五灯会元》卷三）
在上面的公案中，智藏伸手向空中抓了一把，这是把“空”看成了什么都没有，这种空在禅
宗里是要遭到批判的，这种空是一潭死水，是一种片面的东西。为了纠正师弟的误解，师
兄就在他的鼻头上狠狠地捏了一把，这里有两层意思，第一个是把他的错误方向给扭过
来；第二个是让他感觉到疼痛，让他感觉到虽然“色”就是“空”，但“空”也就是“色”，这
个“空”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有“色”也就是有鼻子的存在。
“空”是指事物在本性上是空的，正因为在本性上是空的，我们所有的事情本性都是空的。
既然是空的，那么这样的因缘，那样的因缘一合，合到一起就可以生成这样那样的事物。
禅里面有两句话，也是非常感人的两句话，叫做：“唤他痴圣人，担雪共填井。”众生的欲
望就像井一样，热气腾腾的，你担再多的雪，你想填这个井，你能把这个井填满吗？填不
满。但是，你看这“圣人”是多么的傻，多么的痴，明明知道用雪是无法填满井，仍然乐呵
呵地、无怨无悔地去做。这个禅宗圣人的境界，也正是《论语》中所说的孔圣人的境界。
孔圣人的境界是什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道这个事情做起来不一定有什么立竿见影
的效果，但是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在这个时空中，那就要尽自己的一份责任，一
份义务。这样的精神，也就是“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华严经》卷二十
三）的这样一种禅学所推崇的最高境界！
宋代的永明延寿禅师，有一首非常著名的禅偈：
修习空花万行，宴坐水月道场，
降服镜里魔军，大作梦中佛事！
它的意思是说虽然一切的修行活动像空中的花朵一样虚幻不实，但是我们还要认真去修
行，虽然修行办道的场所像水中的月影一样虚幻不实，但还要静静地禅坐。
大家看看，禅师看得多清楚，多透彻，但他做事的愿望又是多么的强烈，知道这个事情是
虚的、是空的、是假的、是不实在的，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去做事，不去努力。
所以人生就是一片茶叶，要用沸水冲泡才有味道。无名氏有一首《茶诗》，我觉得写得非
常好，说：
本是草木中人，乐为大众献身。
不惜赴汤蹈火，欲振万民精神！
从文化学的意义上来看，“茶”的字形，上部是草字，下部是木字，中间是人字。这首诗就
说本为草木中的人，虽然置身山野，但仍然乐意为大众献身。怎么来“献身”呢，这就
是“赴汤蹈火”，茶叶放到壶里，通过沸水冲泡，牺牲自己，最后奉献出一杯香茶，来振作
万民的精神。在这时候，小我就成了大我，大我就成了无我。无我的时候，整个宇宙万
物、日月山河，所有的其他人都是我，这样的人生就升华了。牺牲自我的同时，你得到了
升华。
所以，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片茶叶。又如同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蜡烛，像一颗又一颗的星
星。
担起奉献就是要做一片茶叶，做一支蜡烛，做一颗星辰。
现在，当我们仰望思想的星空的时候，一切古往今来的圣贤们都燃烧着他们的生命在传承
经典的精神，呈现着人文的魅力，从而成为照亮夜空的灿烂星辰。
所以，如果我们能在奉献中成就人类的智慧生命就可以一代一代地永远地延续下去！
在这里，我祝愿各位朋友，能够勇于担起，勇于奉献。因为这样的人生，才能真正地得到
大自在！我也送两句禅语给大家：“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
你只要把这两句话参透了，就能得到大受用、大自在。
11 苦乐之门
禅学强调：境随心转。说的是人通过转变心境，来转变外在环境对自己的不利。那么禅为
什么会如此注重心灵的力量？为什么同样一颗心，既会产生痛苦，又会产生快乐？运用禅
来捕捉快乐的方法，又是什么？人生的快乐到底在哪里？
在终南山的茅棚里住着很多快乐的修行者，传说这些人之所以快乐，是因为他们找到了终
南山里生长的一种特殊的植物——快乐藤。
有位外地来客慕名前来寻找快乐藤。他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了终南山，在历尽千辛
万苦的搜寻后，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快乐藤，但他仍然快乐不起来。
他问一位在终南山修行的老者：“为什么我得到了快乐藤，却仍然快活不起来呢？”
看着他满脸疲惫的样子，老者充满着同情，只好泄露了天机，说：“其实，快乐藤并不是
终南山才有，只要你有快乐的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快乐的。”
年轻人一愣，急忙问：“什么是快乐的根？”
老人说：“我们的心，就是快乐的根嘛！”
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个青年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但马上，他又严肃而认真地问了一个问
题：“既然心是快乐的根，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感到痛苦呢？”
老人说：“这是因为，心不但是快乐的根，也是痛苦的根！”
同样一颗心却产生了苦与乐两种截然对立的感觉，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也会发现一些
人努力拼搏，可是当他们实现目标后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快乐。著名哲学家叔本华这样地
描述了这个状态，他说一个人在还没有实现目标之时，总是因为得不到而痛苦；而当目标
实现的时候，就会觉得已经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了不起了，对已经得到的东西产生厌倦。
而随着一个人新的目标的产生，他又会产生不满足的痛苦。因此，这个悲观的哲学家认
为，人的一生都是在得到后的厌倦和得不到的痛苦之间徘徊的。那么禅学是怎么看待这个
问题的呢？
在禅的重要经典《大乘起信论》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就是“一心开二门”。
“一心”就是指我们这个心；“二门”是指真如门和生灭门。
“真如门”就是觉悟，是指心的纯洁清净；“生灭门”就是迷妄，是念头不断地流转，不断地
被欲望所纠缠的那种状况。
一心开二门的意义，在于让我们认清这样一个道理：
在觉悟的时候，我们的心是清纯的，这是心的真如门；
在迷惑的时候，我们的心是污浊的，这是心的生灭门。
从这个原理出发，我们可以对一心开二门的理论作无限的引申，把它延续到我们的生活中
来——
我们可以说，心是光明之门，也是黑暗之门；心是幸福之门，也是痛苦之门；心是天堂之
门，也是地狱之门！
在我们的一生中，甚至是一天中，我们经常会在这两扇门中转来转去，一方面觉悟清醒，
一方面又难耐诱惑。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我们的心，是怎么样通向天堂之门和地狱之门的。
在日本，有一个武士，向白隐禅师请教说：“我读过许多经典，都讲有天堂和地狱。请您
告诉我，真的有地狱和天堂吗？”
白隐禅师一听他的话，就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什么地方。禅师这样想了之后，就决定用禅的
办法，当下点化他。
于是，禅师把脸一沉，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名武士。”
“你是一名武士？”禅师吼了起来：“哪个愚蠢的主人会要你做保镖？看你这邋里邋遢、獐
头鼠目的样子，简直像个乞丐，怎么配给主人做保镖！”
“说什么呢你！”武士跳了起来，就觉得血猛地一下冲到脑门，他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宝
剑。
禅师安然端坐在蒲团上，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武士，继续冷嘲热讽：“你拔剑想干什么？老
和尚我已经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躯，你那把破铜烂铁，砍不下我的脑袋！”
这时候，这个武士实在是忍无可忍，“哐”的一声拔出了宝剑，目露凶光，就要将宝剑砍向
禅师。
这时，只见禅师注视着武士，从容地说：“地狱之门由此打开！”
武士一听，当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明白原来禅师是用大慈大悲的方法，激发起自己无明
怒火，通过这样一个特殊的方式来点化自己。他觉察到自己的冒失，感到禅师的修行实在
厉害，急忙扔掉宝剑，跪倒在地，向禅师磕头道歉。
这时，禅师微笑着，温和地告诉武士：“天堂之门由此打开！”
这就是禅！收放自如，直指人心。它告诉我们，心中的念头光明了，就向上走，走向天堂
去；心中的念头黑暗了，就向下掉，掉到地狱。我们一生中，时时刻刻都可以在天堂和地
狱之间串门。所以，我希望大家经常到天堂作客，不要到地狱里面去逛荡。
禅学认为人心是苦乐之门，而痛苦和快乐都不是绝对的，往往只是一瞬间的判断和选择。
那么，运用禅理捕捉快乐的方法又是什么呢？
我们人生的很多选择，往往只是刹那间的一念之差。这在禅学里就叫“佛魔一念间”，成佛
成魔只在一念间。
正因为“佛魔一念间”，所以禅的经典《金刚经》里面，一直特别强调“善自护念”，要好好
照顾好我们的念头。有一首小诗说：
三点如星象，横钩似月斜，
披毛从此起，成圣也由它！
这首小诗是写什么的呢？大家来看，“三点如星象”，三个点，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错落有致
地排布着。“横钩似月斜”，在这三个点的中间，有一道横钩，好像月亮斜挂在天上。
讲到这里，大家就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心”字。
“披毛从此起，成圣也由它”，这两句是讲无论是成为一个披毛戴角的野兽，还是成圣成
贤，都是由你的心所决定的。这就叫：“心魔即魔，心佛即佛。”成佛和成魔，都取决于我
们的一念之间。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说过，医生们所犯的最大错误是，他们只是想治疗身体，却没有想到
要治疗思想。而事实上，精神和肉体是一个整体，不能把它们分开来处理。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丁·加德纳认为，在美国630万个死于癌症的人中，有80%的病人是被
吓死的，只有20%的病人才是真正病死的。因此，他一直极力地反对把真实的病情告诉癌
症患者。
所以，当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看起来的逆境、绝境，而产生恐怖、绝望的时候，一定
要调整好我们的心态，用积极的心态对它加以转换、加以改造，把它转换成乐观积极的心
态，从而走出绝望的阴影。
禅的智慧可以给精神忧郁的现代人提供有益的借鉴。
在日本，有一位叫织田信长的将军，在一场关键性的战争中，将军所带领的军队只是对方
人数的1/10，必须以寡敌众，这是兵法上的大忌。当时的情况很险恶，士兵们不知道这场
战争下来自己是生还是死，显得信心不足，士气低落。
织田信长身为将军，也知道照这个样子去打仗的话，必败无疑。行军途中，刚好经过一个
庙，织田信长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对大家说：“我这里有一个硬币，我们请神明给
我们一个指示。现在我把硬币朝上面丢，如果出现的是背面，就说明这场战斗会输，我们
也不要去打了；如果出现的是正面人头像，就说明天助我也，这一仗一定会打赢！”
织田信长说完，就把硬币往上丢，结果出现的是正面人头像。所有的士兵都高呼起来，一
致认为有神明保佑，仗一定能打胜。战斗中，部队士气高昂，以一当十，以寡击众，大获
全胜。
事后的庆功宴上，大家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谈起了这场胜仗。这时候，织田信长从口袋
中取出那面硬币，大家一看，正面是人头像。他又把硬币转过来，大家发现，原来硬币的
反面也是人头像！
这一仗就是由于这枚两面皆正的硬币取胜的。我们每个人如果有了这样的硬币的话，那我
们在一生中的所有战争中也会无往而不胜的。
在禅的经典《华严经》里面说：“信为道源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它的意思是信心、
信念的力量是无比巨大的。织田信长正是善用这种力量，激发了大家的信心，而且打了一
场漂亮仗。
这枚两面皆正的硬币就是禅的智慧。这枚硬币，不是别的，就是以心转境，就是乐观积极
的心态，有了这样的心态，我们一生就一定会受用无穷，就可以走出人生的逆境，走出人
生的枯井。
每当生活中碰到人不如意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安慰他“想开点”。所谓的想开其实就是自我
调整心态。禅学重视心灵的力量，它认为，人应当用自己的心对环境产生善意的影响，而
不能被环境牵着鼻子走，如果心情受到了环境的干扰，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禅学里面讲，人有八万四千烦恼，实际上就是八万四千根绳子、八万四千块石头，把我们
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如果我们想要活得轻松、活得快活、活得自在，就一定要挣脱这些
无形的绳子，给自己松松绑。
在朝鲜历史上的三国末年，出现了一位大师，名字叫元晓（617—686）。元晓出家后，因
仰慕玄奘大师，决定前往中国唐朝学习佛教。
一天元晓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村庄，只好在黑暗的树林中住上一
宿。当时是夏天，他渴得难受。随身带着的水囊里，已经没有一滴水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路过了一个竹林，竹林边有一片湿湿的反光，还有青蛙的叫声。他估计竹
林的附近一定有水，就起身去找水。当时天色很暗，看得不是很清楚。顺着青蛙的叫声，
他果然发现有一池清水。他的手在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葫芦瓢。他就用这个瓢来舀水，咕咚
咕咚地喝了一通，觉得那水非常的清凉甜美。
第二天清晨醒来后，他想继续赶路，想起昨天有那么好喝的水，就想在赶路之前一定要痛
痛快快地再喝一顿，以便打起精神。可等他来到水池边，突然看到水面上漂着一具骷髅。
昨天晚上喝水用的那个东西，也不是什么葫芦瓢，而是一个死人的头盖骨！
看到这些，当时他就翻肠倒肚地吐了起来。就在那个瞬间，元晓突然想起《大乘起信论》
中的这两句话：
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
这两句话他以前也读到过，并没有太深的感觉。而今天在这个时候，元晓对它有了极其深
刻地感悟。
原来，池水还是原来的池水，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自己的心。自己认为它是干净的，喝
起来就甜丝丝的；自己认为它是脏的，立即就呕吐不止。
他吐了一通之后，就彻彻底底地领悟到了《大乘起信论》“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
法灭”这两句话的道理了。
外在的境界并没有变，改变的是自己的心灵。我们的心中坦坦荡荡，就会睡得香甜；心中
忐忑不安，就会辗转难眠！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元晓豁然开悟。他已经领悟到了禅学的精髓要义，悟出了人生的秘密
了。他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再到中国内地去参禅学佛了，便返回了新罗，后来他成为朝鲜佛
教史上的一位开创性的人物。
在禅学看来，妄想执著不是从外部来的，而是从我们的内心里面来的。也就是说心中有了
妄想执著，就产生了束缚，这就是迷失；而当我们去掉了妄想，放下了执著，就获得了自
由，就是觉悟，就是解脱。
《六祖坛经》有这样的几句话：“一念觉，众生即佛。一念迷，佛即众生。”一个念头觉悟
了，芸芸众生就上升成了大彻大悟的人。一个念头迷惑了，大彻大悟的人就下降成了芸芸
众生，这就叫：“众生本来是佛，因迷自作众生！”（《续娑罗馆清言》）
由此可见“迷悟皆由心”，迷失和觉悟，都取决于我们的自心。
只要你参透了这里面的禅机，就可以认识这个心，调理好这个心，就能使生活发生惊喜的
改变。这，就是禅的智慧给予我们的最大启迪。
12 禅的忍辱
禅学提倡忍辱法门，就是要像大地一样，默默地承受一切，然而都说士可杀不可辱，为什
么禅会提倡一种忍辱的智慧呢？在这个讲求展现自我，张扬个性的时代，禅所提倡的忍辱
智慧，还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吗？
过去，有一位国王叫歌利王。有一天，他带着宫女们到郊外游玩、打猎。路上，国王去追
野兔，走远了，宫女们在树林中等候他。
宫女们看到一位修道者正在林中沉思冥想，就向他讨教。修道者面如满月，气宇轩昂，仙
风道骨，宫女们对他都很有好感，就很投入地聆听他的教导。国王回来之后，看到这种样
子，就责备宫女们与陌生人说话，并且责备修行人说：“你是在放纵贪欲，你是在挑逗女
人！”
修道者非常安详地回答说：“我只是在指导她们学习忍辱的精神罢了，并没有别的想法。”
但是这个国王此时已经是妒火中烧了，国王说：“你自命为忍辱仙人吗？那好，我就要试
试你的修养！”说着，就挥剑将修道者的手臂砍断了。然后，国王非常得意地说：“现在，
你忍不了辱了吧，你心里一定在痛恨我了吧！”
修道者忍受着身体的剧痛，依然非常平静地说：“我并不怨恨你，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
仇恨只能把这种冤冤相报的劫难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如果将来哪一天我修行成佛之后，
我一定首先要来度化你！”
修道者的语气里，充满了慈悲、宽恕，没有一点点怨恨。歌利王就被他深深地感动了，跪
在地上，真诚地忏悔。
修道者以德报怨的精神，充分体现了忍辱的修养。
这位忍辱仙人，就是禅的经典的一个忍辱范本。
禅学里面，有六波罗蜜的说法。什么叫波罗蜜呢？波罗蜜的意思就是到彼岸。六波罗蜜就
是六度，就是指通过六种方法，把我们从充满痛苦的此岸世界，度到幸福安详的彼岸世
界。“忍辱”是六度中的一种，禅学里面说，修忍辱波罗蜜的人，能够忍受外在的一切的侮
辱，没有怨恨之心，能做到“忍辱如大地”（《大集经》），像大地一样能承受着一切。
禅学所提倡的这种忍辱精神，也许很多人不理解，中国有句古话，叫：“士可杀，不可
辱”，为什么禅学会提倡忍辱呢？在这个讲求展现自我，张扬个性的时代，禅所提倡的忍
辱，有什么值得借鉴的地方？
为什么要忍辱？按照儒家的说法，那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论语》）。这是讲为人要
忍耐、要包容，如果一点点小事不能容忍，脾气一来，就会坏了大事。许多大事失败，常
常都是小地方搞坏的。
而当一个人的修养到达了忍辱的境界时，不但不会有怨气，而且脾气也小了，品格也高
了，气度也大了。
唐朝初期，唐高宗东巡，到了山东泰山一带，他听人讲有一位九代同居的老人叫张公艺，
唐高宗就顺道到他家里面去看望他。高宗问张公艺：“你是用什么方法做到九代同居都相
安无事？到底是什么秘密在里面呢？”
这位张老先生说：“皇上，我来写给你看。”于是老先生就铺开纸，用笔在纸上一口气写了
一百个“忍”字！高宗一看，龙颜大悦，给了他非常多的赏赐。
这就是著名的历史典故“张公百忍”。
中国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句名言，大家都很熟，叫：“士可杀，不可辱！”到今天，很多
人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但是，历史上又有很多著名的人物，事实上有着超出常人
的忍辱经历！
中唐的时候，天下太平，社会安定。世家公子娄师德，他的声望非常高，他自己在朝廷里
面担任高官，他的弟弟到代州去当太守，上任之前，弟弟就来向哥哥辞行。
娄师德说：“我们娄家受朝廷的恩惠实在是太大，我们两兄弟现在都在朝廷做官，一般的
人会挑刺会找茬的，说我们世家公子骄傲，态度蛮横。所以这一次，你到外地当官的时
候，千万要明白这一点，不管遇上什么事，你要多多忍耐，不要给我们娄家丢人。”
弟弟就说：“我知道，就是有人向我脸上吐口水，我自己擦掉不就算了吗！”
娄师德说：“哎，这怎么行呢？如果是你自己动手把它擦掉，不是给人家难堪吗！”
弟弟说：“我懂了，哥哥，如果别人吐我一口，就让它在我的脸上自己干了好了，我不会
用手去擦的。”
娄师德说：“哎，这才对啦！”
这就是著名的历史典故“唾面自干”。
也许，你会觉得这两个故事的主人公太傻，其实这正印证了一句老话：“屈己者能处
众。”能够委屈自己的人，才能和别人和睦相处。西方著名的思想家卢梭认为，约定之所
以能够产生，就是因为大家都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比如一件商品，买方肯定希望它越便宜
越好，而卖方则希望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回报。如果双方都坚持己见，交易一定不会成功。
所以，为了交易的成功，双方都必须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而禅学把牺牲自己，叫做忍辱
法门。那么这样的境界如何能达到呢？
我们说的忍辱，既是一种处世的方法，也是一种情怀，一种品位，一种慈悲。禅学认为，
修习忍辱能够让我们超越嗔恚，把我们从嗔恚的泥坑里面救出来。有一条著名的禅语是这
样讲的：“一念嗔心起，八万障门开。”——一个嗔恨的念头起来了，八万四千个障碍修行
的大门，“呯”的一声就打开了。还有一句禅语是这样说的：“嗔是无明火，能烧功德
林。”——嗔恨的念头就是无明怒火，它会把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各种事业、各种人
际关系在顷刻之间烧得干干净净。
宋代的大文豪张九成，有一天起了个大早，拜访老朋友妙喜禅师，他兴冲冲地讲：“打死
心头火，特来参喜禅。”
妙喜禅师一听，就知道他的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就故意拿话来激他。他说：“缘何起得
早，妻被别人眠？”——你这么早就跑出来了，小心你夫人红杏出墙哪！
张九成一听这个话，心中的无明火，“噌”地就蹿起来了，气急败坏，他就骂了起来，
说：“无明真秃子，焉敢发此言？”——意思就是说，你这个愚蠢的秃和尚，怎么敢说出这
种疯话来？亏你还是一个出家人！
这时候，妙喜禅师微微含笑，不紧不慢地说：“轻轻一扑扇，炉内又生烟！”——你不是讲
你已经“打死心头火”了吗？怎么我说“缘何起得早，妻被别人眠”这两句话，轻轻地在你的
炉边扇了一扇子，你的无明火顿时就蹿起来了呢！（褚人获《坚瓠集》）
在这个公案里，妙喜禅师略施小技，就把张九成事实上还没有“打死心头火”，却偏偏要自
吹自擂“打死心头火”这个事实给揭露出来了，暗示他的忍辱功夫还差得远，还根本没有入
门。张九成听了，面红耳赤。
在生活里面，别人的态度不好，或一句话不中听，我们马上就起了嗔恨心，无明怒火三千
丈，你所有的功夫、修行，统统烟消云散了。
所以在修习忍辱法门的时候，我们的心里往往会生起种种不同的感觉。这不同的感觉，就
是我们忍辱时的修养。这种修养有三个层次：
最低的层次那是像刻在岩石上面的字，长长久久不消失，把自己折磨了一辈子；
中等的层次是在沙子上写字，很快就会消失抹平；
最高的境界是在水上写字，在写字的同时，它就流失得无影无踪。
其最高的境界，就是禅学里面讲的无生法忍。
我们在社会上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忍字是什么？忍字是“心字上头一把刀”！或者
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些，实际上不是扩大胸量，而是把深仇大恨深深地埋藏在
心里面，等待机会扳回来。从禅学的观点来看，这种忍辱是冤冤相报，它和禅学的忍辱完
全是南辕北辙。
禅学中的“忍”比日常生活中的“忍”字的意思要丰富得多。除了“忍耐忍受”以外，还有“忍
可安住”的意思在里面。这两个“忍”字的意思，其实是相通的。学禅的人，如果你有极其
坚毅、刚强的忍耐力，你的心就一定会喜欢停留、安住在“不生不灭”的神奇境界之中，这
就是《金刚经》里面所讲的“不取于相，如如不动”。这在禅学里面，就叫“无生法忍”。
从这种体会出发，当我们忍辱的时候，如果你的内心还有“忍”这样的观念存在，还
有“忍”这样的念头和感受，那说明什么，说明你还不是真正的忍，说明你还是忍不下去。
我们在社会上经常看到一些青年人，在胳膊上刺了一个很大的“忍”字，这种人你最好离他
远一点，因为他可能恰恰是最不能容忍的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可能点着他的火
药桶。
只有我们修到内心里没了忍辱的观念存在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无生法忍”。如果有了忍辱
的意识，就不是“波罗蜜”，就不能够到彼岸了。
道家的创始人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然而这种情怀是圣人才能达到的
境界。也许我们学习禅，是为了达到一种至圣的修养；也许我们学习禅，仅仅是为了吸取
一些处世生活中的哲学，那么广博的哲学中，有没有一些教人制怒的诀窍和方法呢？
当然，这个忍辱制怒的境界，和禅的其他所有的修行一样，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么，在生活中，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我们才能够炼成安稳如大地、金刚不动心的忍辱法
门呢？下面，我给大家传一个秘诀。这个秘诀，传自于日本的一休禅师。
中国人对一休禅师都很熟了，大部分人是通过动画片来了解他的。聪明的一休实在是非常
地招人喜欢，他不仅仅是个电视形象，而且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
一休本来是一位皇子。因为母亲的家族与天皇家族关系不和，小一休从小就被赶出了皇
宫，在六岁的时候就出了家，到京都的安国寺学禅。
当时有一位先生，动不动就喜欢发脾气，这位先生呢，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连夜就跑
去找一休禅师，他说：“只要你能教我怎么样来克制自己的怒气，我愿意花钱来买你的智
慧。”
一休禅师故意逗他，就呵呵地笑着说：“我的智慧很贵哦，每个字要一两银子哦！”
这个人狠了狠心，掏出银子：“只要能治好我的毛病，我愿意奉上！”
一休禅师说：“既然这样，我看你这么诚心，好，我就教你十个字，你好好听着，这十个
字就是：‘小怒数到十，大怒数到千！’”
那个人一听，感到很诧异：“哦，就这么简单？这是什么智慧？你这和尚是不是蒙人
呢！”他觉得自己受了骗，气冲冲地回到家。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的老婆正跟另外一个
人并着头睡在一起。心里面的无明怒火“噌”地就蹿起来了，转身就操起了一把菜刀，想冲
上去砍了这一对“奸夫淫妇”。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休教给他的十个字，便强忍着怒火，口中念念有词地在那儿数数。
“一、二、三……”他咬牙切齿地在数。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他还没有数到十的时候，床
上就有个人醒了过来，看着他拿着把菜刀站在床前，吓了一跳，问他：“儿啊，你拿着菜
刀站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母亲。母亲看到儿子迟迟不归，就特地过来陪儿媳妇聊天。
聊着聊着，两个人困了，就睡着了。
这个人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幸亏有了这买来的智慧，不然的话，我早已经
把我的老娘和老婆都杀了！”
所以，“小怒数到十，大怒数到千”，实际上是叫我们给自己留一个空间，留一个反省、冷
却的空间。有了个缓冲期，你就会冷静下来。由此可见，一休禅师的忍辱妙方看起来很简
单，小儿科，但是实际运用的时候，立竿见影。
近代著名的禅学家来果禅师说：“受得一分委屈，消得一分业障，开得一分智慧。”（《来
果禅师语录》）如果我们将这种心态运用到我们的生活中，来处理忍辱的问题，我们的内
心就会变得非常平静，非常的释然，到达此境界，我们就可以面对一切不如意的情况了。
最后，我和大家来分享禅的经典《涅盘经》里的一段话。《涅盘经》说：“雪山有草，名
为忍辱，牛若食者，则出醍醐。”我希望大家在生活中都能遇到这种忍辱草，好好咀嚼这
种忍辱草，从而把我们的生命，把我们的思想，转化成无上的甘露醍醐！
13 走出枯井
在禅宗里面，有个非常经典的公案，说的是道信禅师参拜三祖僧璨禅师时的事。道信
说：“我总是感到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心里面非常不踏实，请师父给我一个解脱的法
门。”
僧璨禅师问：“谁束缚了你？”
道信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有别人束缚我呀。”
僧璨就讲：“既然你知道没有别人在束缚你，你就已经解脱了啊！”
根据禅的经典《楞严经》、《维摩诘经》的说法，我们心灵的束缚和解脱，都来自同一个
源头，这同一个源头，就是我们的心。
《楞严经》说：“缚脱无二。”——束缚和解脱都来自同一个心，没有第二个源头。
《维摩诘经》说：“若有缚则有解，若本无缚，其谁求解？”——有了束缚，才需要解脱。
如果本来没有束缚，还哪里用得着去寻求什么解脱？
由此可见，让我们受束缚的和让我们得到解脱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我们在马戏团观看表演的时候，会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当大象被一个小木桩拴住时，虽
然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小木桩拔起来，但它的表现却很让人诧异：大象乖乖地待在
那里，安安静静，规规矩矩，丝毫也没有想把小木桩拨起来的意图。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当大象还是小象的时候，就被拴在了这个小木桩上。小
象当时也努力过，用尽了力气，想去挣脱它，但它小，没有力气，没能成功。小象尝试了
很多次，都失败了。后来，小象就干脆不去费这个劲，不去拔这个小木桩了。
后来，小象慢慢地长成了大象，它的力气也成倍成倍地增加，但只要你把它拴到小木桩
上，它总是不敢动，它总是在想：反正我是挣脱不了这个木桩了，就别费劲瞎折腾了。
所以，大象并不是被小木桩拴住了，而是被它自己的意念给牢牢地拴住了。
在生活中，我们也经常被这样的“小木桩”拴住。这个小木桩，就是我们的固有的想法、成
见。有了这个成见，我们就画地为牢，我们的思想就被牢牢地拴住了，以至于我们从来没
想过要去拔这个小木桩。实际上，只要试一试，我们就可以非常容易地把这个小木桩拔起
来。
禅学把人生无法摆脱困境的局面比喻成枯井无水，其实只要我们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就
可以走出这个枯井，开启一个全新的局面，那么禅训练人走出枯井的办法是什么呢？
把大象拴在小木桩上的，就是这样的一根“绳子”，一根思想的绳子。
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这样的“绳子”，把我们牢牢地拴住了。
从绝路中转身而出，是禅学中卓有成效的一个训练方法。
芭蕉慧清禅师问学人：
学禅的人在行路，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前面是万丈深坑，背后，熊熊燃烧的野火正在逼
近，两边则是荆棘丛林。向前走，就会掉到万丈深坑里；往后退，就被野火烧身；转向两
边，又被荆棘挂住。在这个时候，怎么样才能避免灾祸？（《五灯会元》卷九）
这就是禅的一个训练方法，把学人逼向进退不得，左右为难的绝境，让他们在性命攸关的
时刻，领悟到起死回生的道途。
大雪压不住灵松，天无绝人之路。能不能从绝路中转身而出，就要看你的智慧了。
禅学里面讲：“境由心变，境不离心。”（《宗镜录》卷一）在生活中，我们要善于运用禅
的智慧，用积极乐观的心态来转化外境——
如果你面对的风景很平常，那么用你的心把它转化成美丽的风景；如果你的人生有缺憾，
就用你的心把它转化成美满的人生。这样，你就可以走出人生的枯井，柳暗花明，绝处逢
生。正如那则著名的禅门公案所说——
学人问：“前有万丈悬崖，后有虎狼狮子时，如何？”
师曰：“自在！”
这是禅面对困境时所提倡的智慧。那么这个智慧在生活中是怎么样加以运用的呢？
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自愿被强暴的女孩子。”
大家一听，心里面一定会想：怎么会有“自愿被强暴的女孩子”呢？
有一个女孩非常非常的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很不幸，应了一句古话“自古红
颜多薄命”。有一天，她被歹徒强暴了！
女孩子悲伤哭泣，到禅师那里去诉苦：“师父啊，我好命苦，遇到这种事，这一辈子都被
彻底地毁了啊。”
禅师默然无语，女孩子哭泣得更厉害了，絮絮叨叨，像祥林嫂那样，没完没了。
禅师看到时机快成熟了，为了点化她，就把桌子一拍，断然喝道：
“依我来看，不是那个歹徒强暴了你，而是你心甘情愿被强暴的！”
女孩一听，如同冷水当头浇，忙说：“师父，你看我多可怜哪，碰到这样的事已经很不幸
了，您老人家怎么还说我是自愿的，这怎么可能呢？”
禅师讲：“禅说，当你被别人射了一箭后，就不要再自己射自己一箭了。你现在被别人伤
害了，你却不停地在作践自己，不停地在往自己的伤口上捅刀子，这多划不来。现在，你
整天到晚念叨这件事，结果它会变得越来越沉重，最后会像一座大山一样把你彻底压垮。
现在我来替你算一笔账：一年有365天，你每天念叨一遍，就等于你这一年被他强暴了365
次；你每天念叨十次，就等于你一年被他强暴了3650次。这样说来，难道你不是‘自愿’被
他强暴的吗！”
那个女孩一听，马上就醒悟了，大彻大悟。她悟到什么呢？——
你改变不了环境，但是你可以改变自己；
你改变不了事实，但是你可以改变态度；
你改变不了过去，但是你可以改变现在！
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有了“以心转境”的智慧，我们就可以从容地面对它，从容地超越
它，从容地放下它，最后从容地化解它！
禅认为，同样面临绝境，不同的人，因为思考习惯、行为方式等不同，摆脱困境的最佳手
段也不一样。如何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呢？禅学运用了一个把人的思维逼到绝境的方
法，使人实现潜能的自我激发，那么人的潜能又是在怎样的状态下才能被激发出来呢？
“蚌病成珠”这个成语中，就蕴涵着这样的智慧。
当沙子进入蚌的身体里面的时候，蚌感到非常不舒服，但是它没办法把沙子吐出去，蚌此
时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抱怨，让自己的日子变得很不好过，整天到晚处在痛苦的状态；
另一个就是想办法把这粒沙子同化，使自己和它和平共处。
蚌采取了第二种方式，开始把自己的营养分出一部分，来把沙子包起来。当沙子裹上了蚌
的营养的时候，蚌就觉得沙子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再是异物了。沙子上蚌的营养成分
越多，蚌就越能够把沙子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自然就越能心平气和地和沙子相处。
就这样，蚌从开始时沙子进入体内的极度不舒服，变成到最后使自己和沙子和平相处。最
后，把这粒沙子变成一粒晶莹的珍珠。
在《论语》中有一句话，叫“克己复礼”。这个“克”字，就是克服的意思。譬如青年小伙子
看到美女，想减肥的女孩子看到美食，都动了心，都想入非非，但理智马上就来了：小伙
子想：“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姑娘就想：“这样下去的结果我就要成为一个胖姑娘，
受这个美食的诱惑，我就会吃得越来越胖，就不再好看了！”这种心理现象就叫做“克”，
也就是说心理起了争斗。
这种心理状况，在庄子的观念里面，叫做“心兵”，心里面在用兵。谁跟谁在打呢？天理和
人欲在斗争，感情与理性在打仗。“两者战于胸中。”（《庄子》）这样一来，我们就整天
到晚都陷在种种矛盾痛苦之中。
那么，我们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克制自己，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呢？《尚书》里有两句话
说：“惟狂，克念作圣；惟圣，妄念成狂。”在禅学看来，一般的凡夫俗子就是“狂”，有道
德修养的人就是“圣”。一个凡夫俗子能把念头克服下去，就成了圣人；反过来，如果放纵
自己的欲望，圣人就变回了普通人。中国的道家有两句诗说：“神仙本是凡人做，只为凡
人志不坚。”意思是讲凡人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心志不坚定，所以做不成神仙。这些，
都表达了“一念悟，众生即佛；一念迷，佛即众生”这样一位禅的精髓。
好的念头是人生前进的助力，而不好的念头会对人的发展形成阻力，那么，这两种念头该
如何调控、如何转换呢？禅训练人突破困境的思维方式还有哪些？
有一位禅师，潜心苦练几十年，练成了“移山大法”，引来无数好事者向禅师请教。
有人就虔诚地问：“大师用何神力，能够移山？我等如何用功，才能练成这绝世神功？”
禅师微微一笑说：“这很简单：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啊。”
现实世界中有很多事情，就像大山一样，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无法撼动的。如果事情无法
改变，那么，就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
有一个秀才，要进京赶考，做了三个梦，梦到了三件事。第一个梦是在墙头上种白菜，第
二个梦是在下雨天戴着斗笠又打着伞，第三个梦是跟朝思暮想的姑娘入了洞房躺在一起，
但却是背靠着背。
秀才请求一个术士给他解梦。术士就讲：“嗨，你这个倒霉的秀才，你这三个梦太晦气
了！墙头上种白菜，这不是白种嘛；下雨天，戴着斗笠又打着把伞，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跟心爱的姑娘入了洞房都躺在一起了，却还是背靠着背，这不是好事成空想也白想了嘛！
你呀，不要再去赶考了，赶快收拾行李回家去吧！”
秀才听了这个话，郁郁不乐，准备收拾行李回家，半路上遇到了一位禅师，就把自己的情
况又如此这般地诉说了一遍，向禅师求教。
禅师一听，拊掌大笑说：“恭喜你金榜题名了！”
秀才讲：“您老人家真会开玩笑。我这么倒霉，您还拿我开涮啊？”
禅师说：“依我看来，事情正好相反。你想想看，你在墙头上种白菜，说明你种的比别人
高，这不是高种（中）了吗？下雨天，戴着斗笠又打着把伞，这不说明你准备充足，加了
双重保险，有备无患吗？第三个梦更加吉利，你想想你都跟心爱的姑娘入了洞房，基本上
是煮熟的鸭子，飞不出去了。虽然背靠着背，但这不正说明，你这个穷秀才翻身的时刻就
要到来了吗？”
秀才听了，心花怒放，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结果果然像禅师所说的那样，一举夺魁。
使秀才彻底改变命运的，就是强烈的自我期待而形成的乐观心态。如果抱着第一种心态，
想着“我绝对考不上，绝对要名落孙山了”，那么他在走入考场之前就已经名落孙山了；相
反，当他抱着第二种心态，想着“我能行，我非常优秀，我非常杰出”，自信心有了，在秀
才走入考场之前就已经金榜题名了。
乐观心态和悲观心态对于同样一件事情的看法会截然不同。同样是一个杯子，里面装着半
瓶水，如果是一个乐观主义者，会说，太好了，还有半瓶水呢，而一个悲观主义者却会
说，唉，怎么只剩半瓶水啊！
最后，我告诉大家一个走出枯井的法门。
禅学中讲，菩萨的功德就像孔雀吃毒。这是把禅的无上智慧比喻为孔雀鸟，密宗里面有个
修法叫孔雀明王。
为什么叫孔雀明王法门呢？孔雀专吃有毒的东西，蜈蚣、蝎子，越毒的东西对它越好。毒
品吃多了以后，不但不会死掉，它的羽毛反而更漂亮。没有毒品吃，它的营养反而会变
差。所以大彻大悟的人，能够下地狱，能够在充满痛苦的世界中帮助别人，吃了毒药，羽
毛会更加的光彩，智慧会更加的深邃。
我也希望所有的朋友，都能用禅的智慧，走出枯井，吉祥喜乐。
14 百炼成钢
禅学的小故事往往很浅显，道理也很简单。但是它却以一种清醒和出世的态度，为我们的
人生提供了很多警戒。那么，禅学是如何看待苦与乐的？
从前，有两块石头，开始的时候它们是难兄难弟，后来，命运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块
受到敬仰和膜拜；一块则没人理睬，经常被人踩在脚下。
受人敬仰的石头，是被雕成了佛像的那块石头；而被人踩在脚下的石头，是铺在大殿地面
上的那块石头。
铺在地面上的石头抱怨命运不公平，它说：“咱们俩本来差不多，凭什么你受人尊敬而我
被人踩踏呢？”另一块石头就讲：“人家跪着拜我而踩着你，你可知其中的原因？我被雕成
佛像，是忍着千刀万剐的疼痛，被一刀一刀地雕成了佛像。你不能忍受身上被挖被割的痛
苦，所以你只能躺在地上，让千人踩，万人踏。”
千刀万剐的疼痛，代表了一个人修炼的漫长过程，也代表了一个人一生的不容易。
有人说，苦难是人生的必修课。禅学认为，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
恚、求不得、五阴盛。生、老、病、死是身体上的痛苦，而后四者，爱别离、怨憎恚、求
不得、五阴盛是代表人的精神层面的痛苦。爱别离，相亲相爱的人天各一方，非常痛苦；
怨憎恚，就是互相怨恨、互相瞧不起的人偏偏要聚头；求不得，我们求名、求财、求长
寿，得不到的时候非常痛苦；五阴盛，我们每个人的欲望过于强烈而导致了种种痛苦。这
是人一生中不可避免的情感上的苦难。禅学认为，每一个苦难都是人生必经的门槛。
禅学认为，苦难是人生无法避免的经历，那么用禅的态度生活将如何面对苦难？为什么禅
学认为苦难的世界更接近真知呢？
有一个失意的年轻人前来拜访禅师，沮丧地讲：“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充满了烦恼和痛
苦！”
禅师听着年轻人的叹息，吩咐侍者说：“施主远道而来，你去烧一壶温水来。”
不一会儿，侍者端来了温水。禅师把茶叶放进杯子，用温水沏茶。
茶叶静静地漂浮在杯里，叶片蜷缩着，一点儿也没有舒展开来的迹象。
年轻人疑惑了，问：“师父，您怎么用温水来沏茶？”
禅师笑而不答。年轻人喝了一口，摇摇头说：“一点儿茶香都没有呢。”
禅师笑了笑，又吩咐侍者：“再去烧壶沸水来。”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提着一壶沸水进来了。禅师取过另一个杯子，放上茶叶，倒入沸水。
茶叶在沸水的冲泡下，一股浓郁的香气袅袅升腾了起来。
禅师就笑着问：“同样是铁观音，茶叶的味道却截然不同。施主可知道其中的缘故吗？”
年轻人若有所思，他就讲：“这是因为泡茶的水，温度不同的缘故啊。”
师父笑了，说：“正是。用温水沏茶，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怎么会散发出清香？用沸水沏
茶，茶叶才能泡得开、泡得展，散发出香气。我们芸芸众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经历风
雨，就像温水沏的茶叶，只在表面上漂浮，根本泡不出香味；只有那些经历过风雨的人，
才像被沸水冲沏的茶叶，沧桑岁月，几度沉浮，这时候才会有醉人的香气！”
“人生就是一片茶叶，要冲泡才有味道。”这两句话是我近年在全国各地举办的各种禅学讲
座中，经常讲的两句话。在茶道中，有很多程序，其中有一道就是投茶入壶。茶道中把投
茶入壶这个动作叫做“菩萨入狱”，就好像菩萨进入地狱，普度众生。茶叶被沸水冲泡，散
发出香气，比喻菩萨牺牲自己而成全了他人。
有一句禅语说：“娑婆世界好成佛。”什么是娑婆世界？在禅学里面，把我们生活的这个世
界称为娑婆世界，翻译成中文，就是能够接纳充满缺憾的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
样事情是圆满的，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缺憾就不能叫做人间世界。
在缺陷的世界中，就有缺陷的人生。花开得那么好，为什么要谢？人活得那么好，又为什
么要死？这些都是娑婆世界常有的事情。
但是，从禅学上看，也正因为这个世界是娑婆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才最有可能大彻大
悟。如果你是通达的人，你会发现缺陷的美。像清朝的曾国藩，在晚年的时候，就把他的
书房叫做“求阙斋”，要求自己有缺憾，要求自己坦然地来面对缺憾，不要事事来追求圆
满。
我们来看看，在生活里面，有些人习惯于“享福”。但是从科学上看，过度的“享福”，有很
多很多麻烦、弊端：
首先，会导致营养过剩，体态臃肿。
其次，会导致智商降低，大脑退化。
大量事实证明，神经系统保持一定程度的紧张，有益于人的健康。人体的免疫功能，勤奋
的时候就强盛，懒惰的时候就衰减。事业上努力勤奋的人，大脑核糖核酸含量比普通人要
高10%—20%，对增强记忆力和智力很有好处。而那些过度安逸、懒得用脑的人，大脑会
慢慢地退化，智力越来越差。这种人往往显得气量狭小，懒散健忘，未老先衰。
所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每一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真
正能体会透的又有几个人呢？非常非常少。
在禅学看来，苦难未必是件坏事，而享福也未必都是好事，很多人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常常
会抱怨命运多舛。而道家的创始人老子说，福和祸是相辅相成，相互转换的，把逆境看作
是成功的积累和准备，并不是一种阿Q的自我安慰。
英国哲学家培根说过：“奇迹大多是在厄运中出现的。”用中国的话来讲，就是“车到山前
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一位年轻的画家，多次应聘工作都失败了，但是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成为一个画家的梦
想。
后来，他就替教堂作画，因为没有钱租画室，他只好借了一家废弃的车库来当画室，在那
里，他有个邻居，就是老鼠。
有一天，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这么多年来他辛辛苦苦，很久都没有睡过
这么甜美的觉了。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车库里的小老鼠出来了，惊醒了他。他和小老鼠相互看着对方，距离
非常近，小老鼠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神态非常可爱。
他静静地、聚精会神地看着小老鼠，看着看着，突然来了灵感。他很快画出了一只小老鼠
的轮廓。这只小老鼠的外形、表情、神态，活灵活现，非常的传神，堪称神来之笔。
也正是这样的神来之笔，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写了卡通的历史。
从此，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卡通形象——米老鼠诞生了。
这个年轻的画家，就是名扬天下的迪斯尼。
所以我们讲，历史上凡是能成大器的人，绝大多数都经历了百折千回的磨难，穷困潦倒的
经历往往能成就大师。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
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
愤之所为作也。”就司马迁本人来说，如果没有经受宫刑这样的奇耻大辱，也许我们今天
就读不到《史记》这部伟大的作品了。
生活中有逆境也有顺境，在逆境面前，因为我们抱有战胜逆境的决心和勇气，拥有把逆境
变成磨炼自己的砺石和成功的动力，常常会越挫越勇，无坚不摧。而在顺境面前，却经常
有人全盘皆输。为什么顺境比逆境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挑战？在禅学看来，人的一生究竟应
该如何清醒地自处？
19世纪末，美国康奈尔大学的研究人员做了一次著名的实验，这个实验叫做青蛙实验。实
验人员把一只青蛙猛地丢进煮沸的油锅里，这只青蛙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用尽全力，
一跃跳出了那个会使它葬身其中的滚烫油锅，安全地逃生了！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用了一个同样大小的铁锅，在锅里面放了冷水，然后把那只刚刚死里
逃生的青蛙放到锅里，这只青蛙开始在水里轻松地来回游动。
这时候，实验人员偷偷地在锅底下用炭火慢慢地加热。青蛙不知道这个情况，仍然在有点
微温的水里享受着“温暖”。等到它慢慢地意识到锅中的水越来越热，它已受不了水的温
度，必须跳出去才能活命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了。它想跳出去，身体却软绵绵地，一点
儿力气也没有了。就这样，这只青蛙全身瘫软，迷迷忳忳地漂在水里，到最后，活活地被
煮死了。
这个试验，听起来非常残酷，却给我们一种人生启迪——煮青蛙的沸水，就像人生的逆
境。在逆境中，你往往可以一跃而出，死里逃生。而煮青蛙的温水，就是人生的顺境。顺
境比逆境更加可怕，为什么？因为处在顺境中，我们会麻痹大意，等发现背后暗藏的杀机
时，往往已经回天无力了。
明代洪应明在《菜根谭》中说：
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处顺境中，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
不知。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讲，身处逆境之中，周身都是针砭我们疾病的良药，我们也在不知不觉
中砥砺、磨炼了我们的品格和心志，我们就得到了强有力的成长；而处在顺境中，我们会
踌躇满志，就会麻痹大意，让安逸享乐、奢侈淫靡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腐蚀了自己。到
后来，我们就像那只在温水中游泳的青蛙，逃生乏术，回天无力，最后导致灭顶之灾。
有一位动物学家，对生活在非洲大草原奥兰治河两岸的羚羊群进行了研究。在研究中，他
发现东岸羚羊的繁殖能力比西岸的强得多，奔跑速度也比西岸的快得多。而这些羚羊的生
存环境都是相同的，它们吃的草是一样的，喝的水是一样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
为了探明其中的原因，动物学家做了一个实验。他在东西两岸分别捉了10只羚羊，分别把
它们送到对岸，东岸的送到西岸，西岸的送到东岸。
结果运到东岸的10只羚羊，一年后繁殖到了14只；运到西岸的10只羚羊，一年之后只剩下
了3只，另外的7只，通通被狼吃了。
通过这个实验，动物学家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河东岸的羚羊之所以强壮，是因为在
它们附近有一个狼群；河西岸的羚羊之所以弱小，正是因为缺少了这么一群天敌。
有句禅语叫“爱里生害”。如果我们真的爱一个人，比如我们做父母的爱自己的孩子，不能
溺爱，太宠爱了就会害了他。要使他“劳”，当然，这个“劳”不一定就是让他去劳动，而是
要让他知道人生的艰难困苦。
最后，让我们再重温两句话。
第一句，成人不自在。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经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磨难，经
受“千磨万击”的锻炼。就像茶叶，在温水中泡不出香味，只有在沸水中，才能散发出香
气。
第二句，自在不成人。过于安逸的生活，会麻痹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像青蛙一样被活活地
烫死在水中。
只有用沸水，才能泡出清香四溢的好茶。娑婆世界，正好可以成就我们的智慧生命。运用
禅的智慧，我们就可以经受炼狱的洗礼，从而超越逆境，妙悟禅机，处处放光明，步步生
莲花。
15 禅的包容
“将相和”的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蔺相如面对老将廉颇的百般刁难和挑衅，始终包容忍
让，最后使得廉颇终于醒悟，负荆请罪，两人同朝共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包容不但能
消解矛盾，改善人际交往，还有助于成就大事。
这一讲的内容是禅的包容。在讲这个内容之前，先和大家一起看看两个儒家特别喜欢讲的
字，一个是“仁”字，一个是“恕”字。
“仁”是《论语》的中心思想。“仁”字是这样写的：立人旁，表示人的两只脚在走路；他的
旁边加个二。为什么不是“一”而是“二”？因为，“二人”是两个人。两个人，就有了人际关
系，有你就有我，有你我就有他。有你、我、他，就有社会。有两个人，就发生了怎么相
处、怎么相爱、怎么互相帮助之类的问题，这就是仁。
而“恕”字，也是孔子反复强调的。从文化学的角度看，恕字由“如”、“心”两个字组合而
成。如、心组合起来，就是合于我的心。我的心所要的，别人也想要；我想占的利益，别
人也想占。在相处时，分出一部分利益给别人，这就是恕；当你觉得别人不对，原谅他，
这也是恕。
人与人相处的“仁”，需要将心比心的“恕”。这种仁恕之道，也就是禅的包容之道。
禅的包容，既包容清净的，也包容污秽的，包容善，也包容不善，就像大海，它不拒绝任
何细流。
从前有位王子，问他的老师释迦牟尼：“我的生活之路会是什么样的呢？”释迦牟尼回答
说：“在你的一生中，会遇到三道门，每一道门上都写着一句话，你看了就会明白。”
王子听了这段话，就上路了。不久，他就遇到了第一道门，上面写着：“改变世界。”王子
想：我要按照我的理想去改造世界，将看不惯的事情统统改掉。于是，他就这样去做了。
几年后，王子又遇到了第二道门，上面写着：“改变别人。”王子想：我要用美好的思想去
教化我的臣民。
再后来，他又遇到了第三道门，上面写着：“改变自己。”王子想：我要让自己的人格变得
更加的完美。
王子见到释迦牟尼，说：“我已经看过人生路上的三道门了。我已经悟出了这个道理：与
其改变世界，不如改变这个世界上的人；与其去改变别人，不如去改变自己。”
释迦牟尼听了，微微一笑，说：“你现在再往回走，再好好看看。”
王子往回走，远远地看到了第三道门，和他来时看到的字不一样，从回来的这个方向上，
他看到门上写的是：“接纳你自己。”王子这才清楚他在改变自己时为什么那么痛苦，原来
是忽略了自己的长处。于是他开始学会欣赏自己、接纳自己。
王子继续往回走，他看到第二道门，上面写的是“接纳别人。”他这时才明白在改造别人时
为什么会怨声载道：因为他不能够容忍别人和自己不一样，总是不去理解和体谅别人的难
处。从此以后，他开始学会了宽容别人。
王子又继续往回走。他看到第一道门上写的是“接纳世界。”王子这时候才明白他在改变世
界时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失败：因为他拒绝承认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从此以后
他学会了包容世界。
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人生有两个世界，一是前进的世界，一是回头的世界。回头的世界，就是包容的境界。著
名的黎巴嫩诗人纪伯伦曾经说过，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容。”
禅学认为包容是待人的第一法则，是人与人之间的一座桥梁。放宽心量，给自己的内心保
留一份平静。我们怎样才能做到具有包容之心呢？
日常生活中，面对怨恨有三种方式：“以怨报怨”、“以直报怨”、“以德报怨”。第一种是以
暴易暴，冤冤相报何时了；第二种“以直报怨”，是儒家所主张的，儒家思想有一点侠义的
精神，你打我一拳，我踢回你一脚；你对我不好，我不理你，这叫直。但这两种方法，无
法与禅的包容相比，其中缺乏大师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当我们走进寺庙的时候，经常会见到一尊大肚弥勒佛，袒胸露脐、憨态可掬、慈眉善目、
张口而笑，他是禅的包容形象的一个代言人。在弥勒佛上方的横匾上，往往写着四个
字：“皆大欢喜。”而大殿的两侧，有一副中国人都很熟悉的对联：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口常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俗话讲，宰相肚里能撑船，弥勒佛的肚子里，则能够装得下整个世界。天下人难容的事
情，他都能一一容忍；世上可笑之人，弥勒佛只是善意地一笑了之。这是一个非常高的禅
的修养，也是一种高明的人生智慧。
一位禅师有一个弟子，总是爱抱怨。由于心胸狭窄，常常无缘无故地自寻烦恼。一天，禅
师让这个弟子去集市买一袋盐。弟子就把盐买了回来，禅师让他抓一把盐放到一杯水里，
然后喝一口，问他味道怎样。弟子皱着眉头答道：“咸死我了！”
禅师就带着弟子来到湖边，让他把剩下的盐全都撒进湖里，然后让他再尝尝湖水，问
他：“什么味道？”
弟子回答：“湖水纯净甜美，如同甘泉！”
“你尝到咸味了吗？”
“没有。”
这时候，禅师点了点头，笑着对弟子说：“生活中的痛苦、烦恼、怨气，就是盐，你对它
有没有感觉，得看看装它的东西是大是小。如果你是一只杯子，就承受不了一点点苦恼；
但是如果你的心量无限的大，大得像海一样，再大的痛苦对你也不起作用！”
所以，要想让生活变得快乐，我们不要让自己成为一只小小的杯子，而要做无涯的大海。
这大海，充满着慈悲的水，它可以容纳一切，包括容纳你的敌人。
孔子说过：“宽则得众。”就是让我们面对怨恨时选择包容，因为包容不但能消解矛盾，改
善人际交往，有助于成就大事。那么，我们究竟怎样才能做到有容乃大呢？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应当怎样具体运用禅的包容呢？在这里我教大家四个方法。
其一，学会淡忘。
有一位智者，和一个朋友结伴外出旅行。行走到一个山谷时，智者一不留神滑倒，他的朋
友拼尽全力拉住他，不让他葬身谷底。智者得救后，执意要在石头上镌刻下这件事情。
朋友问：“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智者说：“当然。”于是，他在石头上刻下了：“某年某月某日，在经过某某山谷时，朋友
某某救我一命。”刻完后，他们继续走路。
有一天，在海边，两个人因为一件事争吵了起来，朋友一怒之下，给了智者一记耳光。智
者捂着发烧的脸说：“我一定要记下这件事情！”
朋友说：“随便你！”
智者于是找来一根棍子，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写下了：“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沙滩上，朋
友某某打了我一记耳光。”
朋友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刻在石头上呢？”
智者笑了，说：“我告诉石头的，都是我这一辈子唯恐忘记了的事情，我要让石头替我记
住；而我告诉沙滩的事情都是我唯恐忘不了的事情，我要让沙滩替我忘了它。”
当你选择了记住仇恨，其实你就是在选择让自己的人生负重前行。禅语讲：“种下一个善
因，就得到一个善果。”我们的行为完全取决于自己当下的一念之心！
其二，放宽心量。
南非的曼德拉，他因为反对白人的种族隔离政策而被捕入狱，白人把他关在荒凉的大西洋
小岛——罗本岛上，折磨他长达27年。当时看管他的人找各种理由虐待他。谁也没有想到
的是，1991年曼德拉出狱当选总统，在就职典礼上，曼德拉把当初在罗本岛监狱看守他的
三名狱警也请到现场，在他依次介绍了来自世界各国的政要后，随即恭敬地向三个曾关押
他的看守致敬。这一举动震惊了世界。这种宽容的精神，令残酷虐待了他27年的白人感到
无地自容，也让现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后来，曼德拉在和人谈起获释出狱当天的心情时
说：
当我走出囚室，迈过通往自由的监狱大门的时候，我心里很清楚，我如果不能把怨恨留在
身后，那么我其实仍然在狱中！
曼德拉的行为，让我们想起了马克·吐温的一句话：“当人们一只脚踩扁了紫罗兰的时候，
紫罗兰却把她的香味留在脚跟上。”这就是禅的包容。
对一个人来说，退一步海阔天空。禅学认为，包容是待人的第一法则。放宽心量，给自己
的内心保留一份平静，其实就是在度化自己，这不仅是一种人生的情怀，也是一种处世的
方法。
其三，春风化雨。
日本的仙崖和尚在博多寺担任住持时，前来跟他学禅的人非常非常多。徒弟中有一位叫湛
元的弟子，尘缘未了，喜爱繁华。城里花街柳巷很多，湛元和尚经常偷偷地爬过院墙，到
热闹场所去游荡。一来二去，这种事在寺里就传开了，到最后，连仙崖老和尚也知道了。
大家都想老和尚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把湛元逐出山门，可仙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是
不动声色地应了声：“啊，是吗？”
在一个雪花飘飘的晚上，湛元拿了一个洗脸盆，垫着脚，又翻墙出去，寻花问柳了。老和
尚知道这个事后，就把那个脸盆拿开，自己在放脸盆的地方坐禅。渐渐地，雪花落了他一
身，老禅师全身彻骨冰凉。
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湛元才回来，他翻过墙来，用脚踩在原来放脸盆的地方，发
现脚下踩的东西软绵绵的，跳下来一看，原来是师父，不觉大吃一惊。只听到仙崖禅师
说：“早晨天气冷，快点回去睡，小心着凉。”师父说完，站起身来，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样，回方丈室去了。
仙崖禅师宽容了弟子，弟子也因为师父给了这样一个反省的机会而深感内疚。从这以后，
他再也不敢做违规的事了。
我们知道，无规矩不能成方圆，但是如果你把规矩行尽了，反而会引起敌对和憎恨。因
此，禅者的包容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用高尚的人格风范，来感化弟子，从而
使弟子洗心革面，获得真正的净化与提升。
其四，任劳任怨。
赵州禅师居住的河北观音院附近，有一座天下闻名的石桥。
有一位云游僧问赵州：“听说这里有座赵州石桥，天下闻名，但是我却只看到一座独木
桥。”
赵州说：“你只看到独木桥，没看到赵州的石桥。”
僧人疑惑不解地说：“那么，请问什么是真正的赵州石桥呢？”
“度驴，度马，”赵州大师停顿了一下，接着从容而坚定地说：“度一切众生！”（《赵州
录》）
赵州的石桥就像恒河里的沙子，牛羊虫蚁践踏它，在它上面走，它不抱怨；在它上面行走
的车子里装着珍宝香料，它不起贪心；牛车马车的牲口拉下的粪便污秽，它不会厌恶。从
古到今，赵州石桥被千千万万的牲口践踏，千千万万的牲口将它们的大小便溺排在上面，
它从来不生厌恶。千万牲口的脚印被时间慢慢地洗刷掉，而它们的大小便溺也都被洗刷得
干干净净，留在桥面上的沙子永远是洁白的。
禅者就有像这座石桥一样的情怀，为了人类的幸福，无怨无悔默默地工作着。
有形的独木桥只能度有限的人，而无形的赵州石桥，却是用包容的心、慈悲的心，默默地
承受驴、马的践踏，普度众生。
孔子讲：“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论语》）——一个人如果真的有了仁的修养，就不
会讨厌别人，纵然对坏人也要设法改变他、感化他。孔子又讲：“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
者。”（《论语》）——我没有看过一个真正喜欢仁的人，讨厌不仁的人。为什么呢？一
个爱好仁道的人，如果讨厌、看不起不仁的人，那么他的修行就没有到最后的成就，就不
能说他是一个仁者。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近代高僧弘一大师说：“包容是待人第一法。”包容是一种美德，更
是一种智慧，一种品位。人生在世，学会包容，对己对人，都将无限受用。
16 禅的敬重
中国哲学的源头《易经》一共有六十四卦，每一卦都描述了人生的一种状态或者阶段。这
些卦象都是吉凶参半、有利有弊，而只有一卦都是吉利的，这就是谦卦。因为谦卑能够躲
避一切祸害，而禅学更是要求一个人放低自己，敬重他人。禅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它为什
么会把敬重作为一种重要的修行原则呢？
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人之一富兰克林，是一位很有影响的政治家，他在合众国创建
时，留下了许多功绩，所以有“美国人之父”的称号。有一次，富兰克林到一位前辈家里面
去拜访，当他准备从小门进去的时候，因为小门低了些，他高高昂着的头被狠狠地撞了一
下，出来迎接他的前辈告诉他：“你感到很疼吧，可这是你今天的最大收获。你要想一
想，如果你想顺顺当当地活在世上，那你就必须记住要低头，要敬重其他所有的人！这就
是今天我要教给你的，你这一生千万不要忘了它！”
从这以后，富兰克林就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一生他处处低头、凡事敬重他人。
也许和这一段经历不无关系，后来，富兰克林等人起草的美国《独立宣言》里面就有这样
一段话，说：
人生而平等。由于人生而平等，所以他们都享受固有的、不可剥夺的权利。
人类本质中最殷切的需求是渴望被肯定，每个人都渴望被人敬重。我们之所以要敬重他
人，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人生而平等”，用禅的话来说，就是“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是禅的重要思想之一。它指的是不论大家的形体相貌、身份地位、金钱财富等
有多么的不同，在我们每个人的本心本性上，在我们的DNA里面，每个人的生命的尊严
性都是一样的，每个人的觉悟性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有生命的尊严，每个人都因此应当
得到敬重。这就叫众生平等。
我们感悟禅的智慧，就是要充分认识到众生平等，要敬重一切的生命。
敬重一切生命，就是要克服自以为是的傲慢心。
根据禅的经典《俱舍论》的解说，众生的傲慢非常多，其中最典型的是七种：
第一，慢。看到对方不如自己，就自鸣得意，盛气凌人。
第二，过慢。对和自己能力相同的人，硬要说自己胜过对方；那么对胜过自己的人，偏偏
说对方跟自己是等同的。
第三，慢过慢。对本来胜过自己的人不服气，认为自己一定胜过了对方。
第四，我慢。高估自己，自以为是。
第五，增上慢。自己没有证悟到很高的程度，却自以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自以为是，看
不起别人。
第六，卑慢。虽然对方高过自己很多，但是自己认为只比对方稍稍的差一点。
第七，邪慢。自己没有什么德行，却妄称有德行，带着邪妄的见解，做出种种傲慢的举
动。
这些都是学禅的时候，必须加以克服的现象。
禅学强调七种傲慢，正是针对日常生活中的一系列现象。手机中甚至流行这样的玩笑：等
我有钱了，我做两个特恶心的广告，一个在全国人民吃午饭时播，一个在全国人民吃晚饭
时播。意大利著名作家但丁，在他的代表作《神曲》里，把人类的恶行列为七宗罪。他认
为这七种罪过，是人类最难以克服的罪恶，而傲慢就是其中之一。那么禅学是怎样克服傲
慢的呢？
禅学的事业是这样，我们生活中的一切事业也是这样。
一个满怀失望的年轻人千里迢迢来到终南山的山水禅居，对住持明心禅师说：“我一心一
意要学习绘画，但是走遍天下，到今天还没找着一个让我心满意足的老师。”
明心禅师听了，就淡淡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懂丹青，但是也喜欢收集一些名家的精
品。既然施主的画技不比那些名家逊色，那就请你给我留下一幅墨宝。”说完以后，就让
小和尚拿来笔墨纸砚。
住持又讲：“老僧我的最大嗜好，就是喜欢品茗饮茶。不知施主能不能给我画一只茶杯和
一个茶壶？”
年轻人一听，说：“这个容易。”就铺纸运笔，转眼之间就画出了一个倾斜的茶壶和一只造
型典雅的茶杯。那水壶的壶嘴徐徐地吐出一脉茶水来，注入茶杯之中。年轻人踌躇满志地
在上面题了四个字：“茶香四溢。”
画好了之后，年轻人问：“住持，这幅画您老人家满意吗？”
住持看了摇了摇头说：“你画得确实不错，但是怎么我感觉你把茶壶和茶杯的位置画颠倒
了。应该是茶杯在上，茶壶在下。”
年轻人一听就笑了，说：“师父，您老人家咋这么糊涂，哪有用茶杯往茶壶里面注水，茶
杯在上面，茶壶却反而在下面的道理呢？”
住持听了，就说：“哦？原来你也懂得这个道理啊！那么这些年来，你总是把你自己的那
只杯子端得高高的，比那些你要请教的茶壶还要高。那么这样一来，这些绘画老师们的智
慧之水，又怎么能够注入你的杯子里面去呢？”
年轻人一听，如梦方醒。从此以后，他恭恭敬敬地拜师学画，终于成为画坛的一代名师。
由此可见，放低我们的杯子，就是放低我们的姿态，虚怀若谷，海纳百川。
在禅学界盛传着一段话：“学佛一年，佛在眼前；学佛两年，佛在大殿；学佛三年，佛在
西天。”学佛的时间越长，佛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远。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因为，开始学佛
的时候，你还能对人谦虚，谦卑。学了一段时间以后，你自以为是了，那个态度已经不行
了；再过了一段时间，眼中无人，目空一切，以为天下老子第一，所以这时候就什么都看
不惯、看不顺眼了。这时候心中哪还有佛呢，佛早已跑到天边去了。这都是傲慢所导致的
结果。
在《易经》的六十四卦里面，没有一卦全部是好的，也没有一卦全部是坏的。它基本的情
况都是好中有坏，坏中有好，只有一卦大体上可以说统统是吉卦，是好的。那这到底是什
么卦呢？这就是谦卦。所以禅学告诉我们，为人处世，要谦下。你真正地做到了谦下，你
才能对他人敬重。所以老子讲：“吾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道德
经》）
在禅学里，关于傲慢还有很多种说法：
慢见：骄傲自大的见解。
慢坑：傲慢像深坑一样，能够把我们置于危险的境地。
慢使：众生傲慢，轻视他人。被这种傲慢之心所驱役，我们就会流转在痛苦的世界中。
慢惑：以为我能干别人不能干，我聪明别人不聪明，因此看轻别人，这是一种莫大的糊
涂、迷惑。
这些都是学禅的时候必须加以克服的行为。
禅学主张：“等心起敬，勿生慢想。”（《西方要诀》）这个意思就是说，要通过敬重，来
克服我们的骄慢之心。因为这种骄慢之心，在生活中实在是太普遍了。
三国时魏国的曹丕有一篇谈论文学理论的名篇，叫做《典论·论文》，其中就讲：“文人相
轻，自古而然。”这八个字非常的有名，因为它说出了文人圈里面的一个“潜规则”，而这
个“潜规则”，又是被历朝历代无数的事实所证明了的。
我小时候读过一首名诗：
天下文章在三江，三江文章属我乡。
我乡文章数舍弟，舍弟随我学文章！
三江就是江苏、浙江、江西。这首诗讲了半天，绕了一个大圈子，到头来还是讲天下老子
第一。
中国有句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同一个行当的人，大家相互看不上，彼此之间是“千古
相轻”，相互妒忌，甚至于拳脚相加。
鉴于这样的一个弊端，在禅学界就流传着这样两句话，说：“若要禅法兴，须得僧赞
僧。”大乘菩萨道的大戒，第一条就是“自赞毁他”。就是你不能够只知道抬自己贬别人，
这样的事是首要解决的对象。所以我们做事情的时候，大家要互相赞扬，互相帮忙，而不
要互相拆台，互相嫉妒，这样，禅学的事业才能兴旺发达。
在禅学里面，还有一种潜藏得很深的傲慢，叫“卑下慢”，这也是我们必须克服的一个对
象。
有位修行人问赵州和尚：“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将来，是拿来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
是讲：“我已经抛弃一切，两手空空，这时候我还怎么样进一步的修行呢？”
赵州和尚回答说：“放下着。”——这个“着”是语助词，没有实际的意义。“放下着”，就是
放下，就是把它放下来。
修行人问：“您让我放下它？我已经两手空空了，我还要放下个什么呢？没东西可放了。”
这时候赵州和尚就讲：“那么，你就把它挑起来吧！”
修行者恍然大悟。
在这样一个公案里面，修行者表面上是来请教，实际上他是自以为是，自以为了不起，说
自己已经到了两手空空，到达了无所执著的、一个很高的禅的境界。这是用一种看起来很
谦卑的形式，来表达一个傲慢的实质。但是赵州和尚是何等人，大师嘛，他一眼就看破了
这个人的功夫怎么样，然后就点化他，让他把“我已经两手空空的”念头给他放下。但是修
行者不明白，这时候赵州就说了一句反语：“既然你放不下，那你就把它挑回去吧！”在赵
州禅师这样的苦心点化下，修行者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原来，自己以为“一物不将
来”，自己以为已经放下了，但实际上却藏不住那个若隐若现的狐狸尾巴，这个狐狸尾巴
就是“卑下慢”。因为它挂的是卑下的名，行的却是傲慢的实。
跟外在的形式比起来，禅学更看重一个人内心的本质，因此禅学提倡，呼唤起人们内心的
敬，而不是把敬停留在表面。
在为人处世中，敬重是指内心的敬重，而不在于形式上如何如何。如果我们流于形式，那
反而会产生新的问题。
有一个老和尚，收养了一个两三岁的孤儿，他把这个孤儿带到了山上，不让这个孤儿和社
会上的任何人接触，也不教他任何事情。
孤儿慢慢地长大成人了。有一次老和尚下山去了，有个朋友来看望老和尚，师父不在，这
个朋友就问小和尚，你师父到哪去了？小和尚就傻乎乎地说师父下山了，说完以后就傻傻
地坐在那里，什么事也不做。客人就奇怪，说：“你这位小师父，你怎么什么事都不会
做？”小和尚就说：“什么叫‘会’？”客人就讲：“你师父不在，那我就来教你吧。”然后就教
他见了人要怎么样行礼，怎么样讲话；你师父回来的时候你应当怎么样去迎接他，怎么样
去给他行礼，等等。客人把这些事给小和尚一教，小和尚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悟
性很高，一学就会，客人很满意，没等他的师父回来就走了。
过了不久，师父回来，小和尚老远的到山门外去迎接，行礼问好。师父一看，就感到非常
奇怪，问他：你从哪学的这套东西。小和尚就如此这般地把事情的经过一讲，师父是越听
越生气，找到那个朋友，跟他大吵了一通。
师父讲：“我二十多年来，不让他沾污上任何是非善恶的东西，为的是，保留一副人性原
本的清白。但是给你这一教统统搞坏了，我二十多年的心血白白地浪费了！”
老和尚之所以不让小和尚了解世俗的礼仪，就是因为担心他流于形式上的敬重，而失去了
内心的那个真正的敬重。
中国禅宗的六祖慧能大师说：“礼本折慢幢。”（《坛经》）这些礼仪、敬重，本来是用来
折服傲慢的。但是，如果仅仅有形式上的敬重，反而会丧失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敬重。因
此，禅学大师有时候会采取惊世骇俗的手法，来破除世人形式上的敬重，从而来实现真正
的敬重。
在唐代有一位著名的禅师，叫丹霞天然。丹霞天然禅师在当时名头非常大，那就是因为他
有一个非常出格的举动——把佛像给烧了！
丹霞天然禅师游方到一个佛寺的时候，因为天气特别冷，就把殿中的木头佛像，扔到炉子
里面来烧火取暖。院主看到了这个，斥责他说：“你为什么要焚烧木佛？”丹霞用禅杖拨弄
着炉子里面的灰说：“我想烧一些舍利子出来。”院主就说：“木佛哪来的舍利子？”丹霞就
说：“既然没有舍利子，我再拿两尊木佛来烧吧！”这时候这个院主才恍然大悟。他悟到了
什么呢？他悟到的是，如果我们执著于土木为偶像，把这个土木偶像当做佛，就反而看不
到自己生命中的觉悟性了。（《景德传灯录》卷十四）
这位丹霞无然禅师之所以做出烧佛这样出格的事情，目的是为了破除大家对佛的形象、佛
的名号的执著。看起来是大逆不道，但恰恰真正地体现了对禅的敬重。
禅的智慧告诉我们，从众生平等的立场出发，我们敬重一切众生，敬重所有的生命。所
以，让我们放低我们的杯子，扩大我们的心量，以便给自己的心灵注入智慧的甘泉。我希
望每一个人都能敬重一切众生，从而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吉祥，给人希望。
17 禅眼看财
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禅学包罗万象，关于人人不能回避的金钱问题，禅师们也
发表过许多高见。那么禅是如何从资用、积蓄、经营、造福这四个维度来探讨金钱的使用
的？在禅学千百年的流传中都有哪些关于财富的智慧呢？
释迦牟尼大彻大悟后，四处游化教导众生。一次他跟弟子们去一个地方，路上遇到了一个
人，饿得饥肠辘辘，样子非常痛苦。
弟子们就跟老师讲：“您赶快给这个人说法，用这个方法来减轻他的痛苦。”
释迦牟尼就讲：“你们这些弟子啊！这个人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碗饭，大家先去找一碗饭来
吧。”弟子们很快就找来了一碗饭，等这个人吃饱喝足以后，释迦牟尼才给他讲人生的道
理。
为获得温饱而从事的世间的各种生产活动，这和追求禅的最高真理是并不相违背的。所以
禅的经典《法华经》里面，就有这样的句子：“一切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意思
就是讲，所有正当的生计经营，都与追求真理不相违背。
在有关禅的财富观里面，存在着两种偏见。一种是偏于空，偏空的观点会认为禅就是主张
贫穷，这样会导致苦行。二是偏于有，这会使人们误以为禅者主张拼命地去挣钱，去积聚
财富，这样的一种观点会导致纵欲主义。这两者，偏空也好，偏有也罢，都与禅的财富观
相差甚远。
禅是如何看待财富的？在禅学的这些粗浅而又充满寓意的小故事中，充满了质朴却又容易
忽略的真理。禅学提倡每个人都应该去追求财富，但更关注的是在拥有了财富以后，我们
该如何维护好自己的心态，呵护好自己的心灵。
在这里，我们首先来讲金钱多弊端。
大家都知道，现代社会经济高度繁荣，财富极大地丰富。大部分人忙忙碌碌地奔波，都是
为了尽可能多地赚钱。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当你拥有巨额财富之后，幸福是不是就能从
天而降？
如果幸福和物质条件能成正比的话，那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一定是最幸福的人。可事实上
是这样吗？只要看看近几年的媒体的报道，你就可以从里面发现一个规律。近年来，大部
分中了大奖的人，都没有从奖金里得到快乐。获奖者本人绝大部分成了倒霉鬼。这些人不
但没有给社会创造出更多的快乐，反而给这个社会制造了很多很多的痛苦。
这是我讲的第一个方面，金钱多弊端。
但是，我们也要记住中国的一句古话：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在禅学看来，财富的本身并
没有好坏，关键在于你能不能用一颗智慧的心来处理它。
在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风暴中，香港的一家医院里突然之间病人大增，来了一批病人，这
些人是什么人？大部分都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股票狂跌，他们一夜之间身无分文，精神
处在崩溃的边缘，医院方为了治疗这批特殊的病人，来缓解他们的心灵创伤，用了一种特
殊的方法，这方法非常管用，是什么方法呢？医院里面用了一个模拟的股票交易系统来演
示给他们看。你看看，股价涨了涨了，结果这一招是非常灵验。这些人一看到他的股票哗
哗哗一路飙升，立即就像注入了强心针似的，立马精神焕发。这些人将积聚财富作为生活
的唯一目标，一旦失去了财富，精神支柱也就轰然垮塌。非常明显，这样的人生无疑是可
悲的。
如果你成为财富的奴隶时，你就没有幸福可言；当你成为财富的主人的时候，这个财富才
可以增加人生的快乐。
所以现在我讲第二个方面的意思：财富有意义。
大乘禅者认为，财富是助道殊胜的因缘，是修行人必要的一个福德资粮。在《阿弥陀经》
经典中，理想中的西方极乐世界，黄金铺地，宝树庄严，非常华丽和富有，可以称得上是
世界上最富丽堂皇的国土。和小乘罗汉的苦行僧形象身上没有什么装饰不同，大乘菩萨，
他们的画像也好，塑像也好，身上戴满了璎珞珠宝。因为大乘菩萨要救度众生，不但要法
施，还要“财施”，用金钱可以做很多慈善工作，可以来服务社会。
东方和西方的圣贤、哲人，一方面对财富役使人类的情况表示了担忧，另一方面对用正当
手段和正确目标积聚财富的行为，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只有基本物质生活满足了，才有可能考虑道德问题。
司马迁在《史记》中写了《货殖列传》，这是中国经济学史上的第一篇传记。司马迁的看
法是与众不同的，司马迁在这篇文章里面也引用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
两句话，他提出礼节、仁义这些德性，是以安定的生活和丰厚的财富作为基础的。有了财
富，才能生发出仁义之心。
在《圆觉经》这部经典里面，释迦牟尼把人类分成三种：
一、双眼瞎。这是指没有财富的人。这种人不知道怎么样让自己的财富增长，同时也没有
办法来区分道德上的好坏。
二、独眼龙。就是你只有财富，但是你没有德行。这种人只有一只金钱的眼睛，而没有道
德的眼睛，只知道怎么样使自己拥有的财富增长，却不知道怎么样来培养好的品质。
三、双眼明。是既有财富又有德行的人。既有金钱之眼，又有道德之眼。他既能够使他的
财富不断增长，同时又能培养良好的道德品质。
佛陀把没有财富的人看作双眼瞎，请大家注意，他并没有把没有精神的人看作双眼瞎，由
此可见在这里面，禅学是充分肯定了金钱的一个合理的价值，并不是一味地排斥。
禅学肯定财富的合理价值，并且也深知“衣食足而后知礼仪”这个人性的普遍性。佛陀非常
清楚，丰衣足食、获取财富是人类的基本的需求，大家想一想，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要你
去有更高的精神追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慢慢长大，投入这个社会，随着多年的打拼，我们收获了成功，收
获了家庭，收获了财富，然而，这时候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财富，什么才是一生中最值得珍
惜的东西呢？
在西方，有一本图书，一度风靡管理学界。这本书叫什么？它给我们有哪些启示？这就是
我们要讲的第三个方面：禅眼看钻石。
有一位叫麦可·罗区（Michael Roach）的先生，这是一位在西方享有盛名的禅者。他在学
禅22年之后，获得了藏传佛教的最高学位——格西学位。同时他又创办了自己的钻石公
司。他在这本书里面就现身说法，于是写成了一本风靡欧美的著作，这本书的名字叫：
《当禅师遇到钻石时》。
在这本书中，作者提出了经营人生的三个原则：
第一个原则：要做生意就要成功，就要赚钱。钱的本身并没有罪过，能有本事让它源源不
断、不停地升值，这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志。拥有较多资源的人要比没有资源的人更容易服
务社会，这是他的第一个观点。
第二个原则：我们应该能够享用金钱。他在书里面讲，要学会如何能一边赚钱，一边还能
保持身心的健康，要用健康的态度去面对金钱。创造财富的过程不应该让我们身心俱疲，
否则经商原有的目的就变得毫无意义。他在书里面就画了一组数字：1000000……
一百也好，一千也好，十万也好，等等，最前面的这个1，那就是我们的身体，以及滋养
这个身体的智慧、心灵。如果身心不健康，则家庭、事业、功名、情感，等等，全都是1
后面的那些零，不管有多少个，你摞得再多，都是绝对的零，都没有任何意义。
第三个原则是，一个人在晚年回顾自己的一生时，应该感觉到这一生的经营是有意义的。
每个人的事业和人生都有尽头，但是当我们回顾这一生的经历时，我们觉得这一辈子没有
白活。
善于安顿好我们的身心，享受财富带给我们的乐趣，在经营事业与经营自己的方法中看到
的永恒的意义，这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禅的智慧。
在禅学里，禅者是怎么样来合理地支配财富呢？在禅的经典里面，释迦牟尼有一个指示，
应将每年的收入，分作四份来支配：
一、资用。就是日常的生活必需。
二、积蓄。人生无常，每个人都可能有意外发生。那么你要存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三、经营。通过各种渠道理财，让你的财富能够不断增长。
四、造福。就是从事慈善事业，帮助弱势群体。
这四种划分方法，对今天的人来说，也是非常非常的管用的。
金钱的价值在于使用，成功的企业家最终必然会走向慈善家。企业家不过是“移动财富的
人”，把财富从社会人群中挪到你的口袋里，再从你的口袋里还回去，挪给社会人群。辛
辛苦苦地积累了财富，到最后自己花不完所有的钱，还要捐出去造福社会。你只有一个使
用权，没有占有权。
钢铁大王卡内基，年轻时拼命挣钱，年老时仗义疏财，慷慨解囊，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捐
钱。卡内基有一句名言：“我只是上帝财产的管理人，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这句
话，一直在后世流传。
2006年，世界第二大富豪巴菲特正式决定捐出他全部财产的85%，大约是375亿美元，这
是当时美国和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笔慈善捐款。
2008年，曾15年排名世界第一富豪的比尔·盖茨又创造了新的纪录，捐出了580亿美元。
给予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幸福。俗话说，予人玫瑰，手留余香。而当我们经营财富的时
候，不要只看到自己眼前得到了什么，还要看一看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到底失去了什么。以
一双智慧的眼睛来衡量得失，不要让自己成为财富的赢家，却成为人生的输家。
世间的一切物质财富都是有穷有尽的，只有精神的财富——智慧，才是无穷无尽的。
我们除了追求物质的财富之外，还要追求精神的财富。现在我们就讲第四个方面：智慧无
穷尽。
世间的资产，有所谓的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的说法。我请大家想一想，所谓的固定资产也
只是具有相对的稳定性，房产会折旧，设备会损耗，它们的使用寿命都是有限的。
所以，当我们经营财富的时候，不要只看自己眼前得到了什么，而且还要看自己为此到底
失去了什么，否则你就会眼睛只盯着有限的物质财富，拼命地去折腾，而不知道你失去的
到底是什么，到头来反而成了人生最大的输家。
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53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医生们向他宣告了一个非常残酷的事
实：在金钱与烦恼、健康与轻松两者之间，他只能选择其一。经过一段时间的反省，他决
定将庞大的财富捐给别人。
洛克菲勒造福社会的慈善行为，给他带来了用金钱买不到的平静、快乐、健康和高寿，53
岁时差一点儿送命，最后却活到了98岁。他因为追逐金钱，透支身体而差一点送了命；又
因为及时醒悟，善用金钱而多活了几十年。
所以我提醒大家要反省的是：如果经商赚钱不能增加人生的幸福感，那么挣来的钱到底干
什么？
钱可以买到衣食，但是买不到满足；
钱可以买到药品，但是买不到健康；
钱可以买到环境，但是买不到欣赏、享受环境的心情。
世间的一切物质财富都是有穷有尽的，只有精神的财富——智慧，才是无穷无尽的。人生
最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智慧，就是我们心灵的快乐。这种智慧、这种快乐，就是我们人生最
大的幸福和财富。
最后，请大家重温一下本章的要点：金钱多弊端，财富有意义。禅眼看钻石，智慧无穷
尽。
18 茶禅一味（上）
茶与禅宗的结合，最初可能是僧侣们借助茶提神醒脑，但随着禅宗在中国的发展，茶艺的
成熟和普及，佛门茶事开始兴盛。佛教寺庙大多居于名山大川，而茶之上品也往往产于
此，这又在客观条件下增加了禅与茶结合的条件，于是，自隋唐以来，茶宴便成为佛教寺
院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所谓“茶禅一味”便由此而出，那么一杯清茶到底有什么样的禅
机？
宋代的圆悟大师讲的“茶禅一味”，主要包括：茶的品位、茶的寿命、茶的心情、茶的境界
等几个方面。下面我就具体来讲一讲。
第一，茶的品位。
大家先从字形上来看，“茶”这个字的上面，是“艹”字头，它的底部是一个“木”字；中间，
是个“人”字。所以，从文化学的意义上来解读，茶就是“草木之中有一人”。
那么我们想想看，人在草木之中，代表着人在大自然之中，草木就是大自然。人在大自然
的里面是非常淳朴的一种状况，这时我们可以保持我们的本心本性。这一种状况也是禅学
所追求的，处于清净的本原状况中的人。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人非有品不能
闲。”你得有品位，才能够闲下来，才能够欣赏茶禅的味道，因为只有你从这个浑浑噩
噩、忙忙碌碌、蝇营狗苟的世俗社会来到大自然里面，放下身心，放下妄想，放下杂念，
你才能够获得精神的提纯，心灵的栖息。所以对这个问题，古人有非常非常精辟的描写。
唐代白居易有一首《过天门街》：
雪尽终南又一春，遥怜翠色对红尘。
千车万马九衢上，回首看山无一人。
天门街在什么地方？就在现在的西安。西安在唐代是首都，天门街是一个非常非常繁华的
街道。白居易的这首诗曾经被刻成一个诗牌，放在西安市最繁华的东大街上。“雪尽终南
又一春，遥怜翠色对红尘。”大雪化了，终南山又焕发了勃勃生机。终南山在西安市南边
大约三四十公里的地方。化雪之后，视线非常好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它郁郁苍苍，青翠
扑面。“遥怜翠色对红尘”这个“怜”，是爱的意思，非常可爱。“红尘”是什么？“红尘”就是
我们凡夫俗子生活的充满着烦恼的世界。“千车万马九衢上，回首看山无一人。”因为长安
是一个政治经济中心，大家都在这个地方追名逐利，熙熙攘攘，皆为名来，皆为利往，但
是回首看时一人也没有，为什么？因为没有人能够放下向外追逐的念头，大家都在这红尘
中奔来走去。
茶的世界，我们的古典文化把它叫做醒的世界，清醒的世界，是醒乡。而酒的世界则是醉
的世界，是醉乡。从酒的世界到茶的世界，就是从醉乡带到醒乡，从醉的世界到清醒的世
界，从烦恼的世界到菩提的世界。
但是世俗的人只知道喝酒，能够在一杯茶里面品悟到生活的真谛，品悟到人生趣味的，又
有多少？到处都有美丽的景色，但是缺乏的是欣赏美景的人。之所以缺乏欣赏美景的人，
是因为缺乏慧眼，缺乏品位，缺乏心情。
茶饮具有清新、雅逸的天然特性，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修炼身心。
这与提倡清净、恬淡的东方哲学思想很合拍，也符合儒释道的“内省修行”思想。有人只是
用茶来解渴，有人却能在茶叶的浮沉中品味人生。
第二，茶的寿命。
中国人对寿命，最常见有三种说法。一是喜寿。在书法里面，“喜”字的草书像七十七。因
为人过七十古来稀，所以七十七就被当作是喜寿。第二个寿命的表示方法，叫米寿。米寿
是多少，八十八，这是从字形上来解读的。现在大家想一想，这个茶寿是多少？在这个喜
寿、米寿之上是茶寿。大家看一看，茶字的上面是多少？这个草字头把它分开，那是两个
十字，底下是八，十，八，二十加八十八是多少？一百零八岁。所以今天我们在这里品味
禅茶，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健健康康。这就叫做“茶人有茶寿”，“饮茶者得茶寿”。
为什么饮茶者能够长寿呢？这就涉及茶的养生保健以及它对思想净化的功能。古人讲，茶
有三德。一、驱除睡魔。打瞌睡的时候一杯茶下去，人立马就精神了，特别是禅宗，整天
到晚就是打坐，茶对坐禅是非常有好处的。二、帮助消化。茶能帮助消化油腻的食物，如
果我们吃饭后有比较撑比较胀的感觉，一杯茶下去就解决了。三、不发。这是比较专业的
禅学的术语。发是指情感、情欲的激发。不发就是把我们的欲望给消解了，不让它爆发出
来。这就是茶对于禅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所以我们讲酒能乱性，而茶能够养性。
第三，茶的心情。
我们每个人既有品位，又能够健康长寿，同时我们也要保持非常年轻的健康活泼的心态，
这就是茶的心情。我们同样从茶的字形来看，“茶”字就是年年十八岁：为什么这么说，因
为草字底下是个十八岁的人。茶人年年十八岁，我们大家也是年年十八岁。活得又长寿又
年轻，那你说你是不是赚了呢？这就叫做茶的心情。
在品茶的时候，我们是回归自然，回归自然的心就是我们的本心本性。《孟子·离娄》有
一句话：“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你在社会上很有地位，很有成就，但是你不能够
丧失婴儿般纯真无邪的心境。老子《道德经》也有一句著名的话：“回归于婴儿。”道家讲
返璞归真，归到哪儿去？就是要归到婴儿般天真无邪的状态中去。
所以回归自然之心，回归纯朴之心，就是茶的心情。
日本茶禅史上有一个公案，一休禅师有一位弟子，在茶道方面非常厉害，他的名字叫珠
光。珠光向一休学习茶道的时候，一休就问他说：你为什么要喝茶？珠光说：我是为了调
剂我的身体。身体不太好，要调一调我的身体，我才喝茶的。一休听了之后，把他手中端
着的茶碗一巴掌打翻了。珠光就给师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往门外面走。当他
走到门边的时候，一休就把他叫住：“珠光！”珠光一回头，一休就告诉他：“现在我们抛
开刚才那些功利性的喝茶的心得不谈，只谈你饮茶时候的当下的感受，那么你现在告诉
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这时候珠光若有所悟，说了四个字：“柳绿花红。”对这四
个字，一休非常满意，就把茶道传给了他。后来珠光成了日本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一位禅茶
大师。
柳绿花红这是什么意思？柳是绿的，花是红的。大家注意了：虽然这个句子里面有绿有
红，但是绿和红不是我们后天意识的判定，而是指大自然以它的原本的状况存在着，每一
件事情都是以本来面目存在着。柳就是以绿的那个形态在绿着，花就是以红的样子在红
着，没有任何人为概念的介入和干预，也就是说，这时候人的心态就是回到了本来心、清
净心，它是一种自自然然、纯纯朴朴的心态。人只有回归到本然，回归到我们相对的意识
还没有产生的那个思维的原点的时候，我们才能够得到轻松活泼健康的心境。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杯清茶，细细品读，蕴藏无穷禅机，感受无穷的人生智慧。
而这样的境界只有具有包容之心、清净之心的饮茶之人，才能体悟。
第四，茶的境界。
在日本的茶道里面，提出茶的境界叫：数奇。大家知道，中国文化是讲究对偶的，而这个
数奇，它是不对偶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圆满，意味着残缺。所以，日本茶道里面专
门有一种品位叫做残缺之美，残缺之美要求我们能够安于孤独。所以千利休大师有一首短
歌，这首短歌是写他是怎么样来造自己的茶屋的。他说：
一眼望去/没有花朵/没有着色的叶子
海滩上/坐落着一间
孤零零的茅屋/在秋夜朦胧的月光下
像这样的一种境界，如果你没有一种安于孤独寂寞的心情，把你放到里面去不到三天就厌
烦了，你就崩溃了，绝对受不了。但是，如果你有这样的品位、有这样的心境，你住在那
里，就是一种超级的享受。因为在那个地方你可以得到人生的升华与净化。茶道里面，还
有一句话，叫做：不风流处也风流。大家注意了，这个风流，不是我们现在所讲的那个含
义，这个风流是指潇洒出世、超凡脱俗的那样一种风骨和气质。
茶道里面有一种杯子叫“瘿杯”。瘿是什么，就是一个瘤子，树木的疙瘩，用树木的疙瘩做
成的茶杯，就是“瘿杯”。大家想想看，“瘿杯”它不是整整齐齐的，看上去很残破，但是如
果你很洒脱，有一种潇洒出尘的举止神情，当你拿着“瘿杯”的时候，你同样会传达出一种
清高风流的气质。这就是茶道里面所讲的，雅人用俗器，俗器也成雅。你本身有一种气质
和品位，不管你手中拿的是什么碗，哪怕就是一个豁口的大茶碗，很粗糙的，看起来依然
非常风流可爱。
享受残缺、品味孤独的理念，其实讲的是一种包容的心态。禅语里面讲：“花依爱惜落，
草依嫌弃生。”花当然是很美的，谁都不希望它凋落，但是它就在我们的惋惜之中凋落
了；草，我们不希望它长，但是大自然并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这些我们不喜欢的草偏
偏在蓬蓬勃勃地生长。所以爱惜花，嫌弃草，是我们人为的分别心。所以茶道的一个境
界，就是要让我们用包容的心来接纳残缺，用博大的心来正视人生的缺憾。
如果我们用一颗清净的心来品茶，那么这杯茶里面就有禅，如果你是用一个颠倒的心、妄
想的心、无明的心来品这杯茶，那这杯茶里面是不会有任何茶的味道的。那么到底什么时
候这杯茶里面有禅，什么时候没有禅，取决于我们当下的念头，取决于饮茶者本人的精神
的状态。
在中国的茶和禅结合的历史中，最著名的一个公案，就是赵州大师的三称“吃茶去”。
唐代的赵州大师，在观音禅院说禅，名闻天下。他说禅的地方就是在今天河北赵县的赵州
桥附近，为了表示对大师的尊敬，当时的人都称他为赵州大师。
有一天，赵州问一个和尚：“你以前来过没有？”那个人说：“我没有来过这个寺院。”赵州
说：“吃茶去。”赵州又问另一个和尚：“你以前来过没有？”那人说：“来过。”赵州
说：“吃茶去。”
在一旁的院主看到了这个情况，大惑不解，就问：“师父，来过的你让他吃茶去，没来过
的你也让他吃茶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州就喊了一声：“院主！”院主回
答：“哎！”赵州说：“你也吃茶去！”
这就是名动禅林传诵千载的赵州三称“吃茶去”。大家想一想看，赵州三称“吃茶去”这到底
有什么意思？
与赵州大师同时代的唐朝诗人卢仝写过一首著名的《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也就是
俗称的“七碗茶”，诗中写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
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
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这七碗茶不仅品出了
茶味，更品出了人间的真味，这也是学禅之人吃茶品味的最好注释。
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老的一首诗是这样说的：
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
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诗的意思是讲，卢仝的七碗茶让我们领会到人生至味，一壶茶里面蕴涵了人生的无限情
趣。如果你不能把禅学的思想付诸实践，即便读了一千首一万首禅的诗歌、禅的经典，你
把所有的禅的语录都背得滚瓜烂熟，没用。你不过是个两脚书橱而已，也就是说如果你不
能够在一杯茶里面体会生活的真实，感受生命的意义，那你学了再多的东西，都是空的，
都是白学。你知道的千千万万，没用。最关键的是你能不能走出这一步。也就是说，禅学
是一定要把理论落实到当下，落实到生命里面，那样才会真真切切的受用。
所以，希望大家听了今天这一讲，也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杯茶中的禅味。
19 茶禅一味（下）
唐代茶圣陆羽在《茶经》里面提到：“茶之为饮，最宜精行检德之人。”意思是讲，非常精
进勤快做事的人、为人低调的人、纯朴的人，这些人最合适饮茶。中国当代也有一位高僧
净慧长老，他提出了茶道精神有四个字：正、清、和、雅。这四个字把中国文化的精神都
包括在里面了。儒家积极入世为民谋利的堂堂正气，道家仙风道骨的清气，佛家众生平等
的和气，把这三者整合起来，然后把它加以提纯，成为一种生活的艺术品位，这就叫雅
气。
茶道最早起源于中国，中国人至少唐或唐以前就在世界上首先将茶饮作为一种修身养性之
道，唐朝《封氏闻见记》中就有这样的记载：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茶传入日本
后，随着禅宗的发展，茶道也随之兴盛。
今天我介绍给大家的是在日本茶道史上关于茶道精神非常著名的四个字，这就叫“和敬清
寂”。
首先我来讲“和”。
大家知道，在泡功夫茶的器具里面，有一个公道杯。把茶水沏好之后，并不是直接倒入每
个人的小茶杯里，而是先倒到公道杯里面，再用公道杯来分给每一个人。为什么呢？因为
如果你直接从茶壶里面倒到每个人的茶杯里面去的话，那么第一杯的茶味，泡的时间短，
它是没什么味道，非常淡的。越到后来茶味就越浓，到最后一杯的味道一定是苦的。那么
这样就出现问题了，同样是一壶茶，如果不经过公道杯来均匀的话，那么每个人喝的茶，
味道就不一样，有的浓，有的淡，有的轻，有的重。那么这不就失去了公道了吗。所以茶
道中的公道杯，它就体现了“和”这样的一种精神。
中国文化源头的《周易》里面有一句话：“一阴一阳之谓道。”人生宇宙，都是由阴阳二气
的和谐而得以生长发展的。这种精神，是中国文化的源头。
儒家讲：“和为贵。”“和”就是人与人相处时一个非常重要的准则。
道家也十分注意“和”的作用，主张刚柔相济，主张四季调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那完
全是一片和谐的景象。
那么我们再看看和的理念，具体是如何体现在茶道里面的。
从煮茶的整个的过程来看，就是一个阴阳五行的调和过程。在法门寺出土的茶具里面，有
一个风炉。这个风炉是陆羽在《茶经》里面提到过的，煮茶的炉子是用铁做的，属金；炉
子里烧的是木炭，属木；壶里煮的水；用什么把水煮热？火；那么盛水的容器是陶制的，
属土。另外一种说法是这个炉子放在地上，地上就是土。所以一杯茶里面，大家看一看，
金、木、水、火、土五行统统具备了。五行的和谐，一杯茶里面就有着这样一种“和”的意
蕴。
而在禅学里面，“和”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可以说，禅学的修行，就是为了达
到“和”的境界。禅学认为，人生之所以有那么多烦恼痛苦，是因为无明，也就是痴迷糊
涂。烦恼的生起，是因为有各种对立的观念在你的心里面斗争，这就是不和谐。通过禅的
修炼，我们超越了对立的观念，就可以达到心灵的和谐，这也就是禅学的最高境界，是大
彻大悟的境界。
“和”是东方哲学的重要理念，也是茶禅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那么在茶道中如何去体验这样
的境界呢？
第二是“敬”。
在茶道里面非常讲究我们要有一个尊敬的心情。
现在日本最流行的茶的流派是茶道理千家。这个流派，如果要表演一个完整的冲茶泡茶的
过程，需要整整八个小时。有一次他们在河北省的柏林寺进行一个简化了的仪式，还用了
整整三个小时。可能有些人产生一种偏见，会想八个小时，三个小时，看起来都累，这么
繁琐，有那个必要吗？但是日本茶道并不这样认为，为什么呢？因为它的每个动作，都贯
穿了敬的精神。
在茶道里面，不但对人尊敬，对于泡茶的器具也是非常尊敬的。比如说杯子，古时候的杯
子有正面和反面。正面有绘画、字，等等。这些做茶道的人，在洗茶具的时候一定要把正
面朝上，表示对器具的尊敬之心。洗好了之后，他会双手捧杯把茶呈给客人，这时茶杯的
正面一定要对着客人才能够递出去。客人接到茶之后，也不能把茶杯的正面对着自己大大
咧咧地去喝茶，他必然是会首先把正面转过来对着主人，然后说一些道谢的话，再把茶杯
转过来，正面对着自己，表示自己对这杯茶的尊敬，这时候他才能把这一杯茶喝下去。你
看这个转过来，转过去，实际上，它包含着非常深的意思，那就是尊敬之心。主人把这个
正面对着客人，表示对客人的尊敬；客人把正面转过来对着主人，表示对主人这份劳动的
尊敬。客人再把正面朝着自己，表示对这杯茶的尊敬。
所以在日本禅茶历史上有一个非常经典的茶话，就是茶的故事。有一次，有一人请日本茶
圣千利休去喝茶，主人看到这位泰斗级的人物来了，手忙脚乱，非常激动，泡茶的时候差
点把杯子给打了。但是千利休一点儿都没有在意，而是带着感激之情把茶给喝下去了，没
有表示出任何不愉快。
千利休在告别主人回寺院的路上，他的弟子谈起这件事就笑，说：“师父！今天这个主人
太好笑了，他请我们去喝茶，结果差一点把茶碗都给摔了！”
千利休就批评他的弟子：“错！你这种见解是大错特错了！茶道的精神在于尊敬。今天主
人之所以手忙脚乱，那是因为对我特别尊敬的缘故。那么既然他抱着这样的精神，我们今
天所参加的茶会实在是天下第一的茶会。”——由此可见，我们看一件事情，一定要看它
的实质，不要看它的表面。
茶道里禅的内涵是通过繁琐的规则来磨炼人心，当这些定规不再令饮茶者厌烦，当饮茶人
信手而为就符合茶道礼法时，才算领会了茶的真谛，才能喝到一杯好茶。繁复而熟练的礼
法是为了使人超然物外，浓如苦药的茶汤正如人生，茶道是用一种仪式来向人讲述禅的思
想，正如参禅需要顿悟一样，其中蕴涵的那些人生经验，需要饮茶者用生命的一段时光来
领悟。
第三是“清”，指环境和意识的清幽绝尘。
饮茶需要一个非常好的外部环境，内部环境也需要非常清净。所以古代的饮茶高手特别讲
究饮茶的水质。
苏东坡有一次出差公干，做宰相的王安石就托他给自己带一罐三峡之中峡的水回来，但是
苏轼到了三峡诗兴大发，把这事给忘了，他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船已经到了下峡了。他
想再回去取水，可船是不可能再返回去了。怎么办？他心里想，反正王安石也不知道，我
就干脆取一罐下峡的水回去忽悠他。
王安石看到苏东坡带了水回来，非常高兴，马上拿出最好的茶来招待他。结果煮了半天，
茶也煮不出颜色来。王安石当下就把脸一沉说：“好一个苏东坡！你是不是在蒙我？”
苏东坡说：“没有没有，这就是中峡的水。”
王安石说：“这明明是下峡的水，你还敢狡辩！”苏东坡辩解说：“长江三峡是峡峡相连。
上峡之水注入中峡，中峡之水注入下峡，到底有什么不同呢？你凭什么说这是下峡的
水？”
王安石就说：“确实，长江三峡峡峡相连，但是水流有缓有急。上峡的水高江急峡雷霆
斗，水势非常猛，你用它泡茶的话，性子也急，一煮颜色马上就出来了；而下峡的水非常
平缓，你用它来泡茶它的性子太缓了，所以半天茶色都出不来。我今天用了半天时间来煮
茶，这么好的茶叶还没有见到任何颜色，所以我知道你给我带的肯定不是中峡的水。因为
中峡的水是介乎上峡和下峡之间，刚柔相济，正好可以用来治老夫的胃病。你今天带来的
这罐水，煮来煮去不见茶汤的颜色，绝对是下峡之水！”
这一番话让苏东坡大开眼界，只好甘拜下风。从这样的一个故事里面，我们就知道古人确
实是非常讲究饮水的品质的。
禅学中所要求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清净，要达到的也正是茶道所追求的清的
境界。在纷扰的生活中，我们眼睛所看到的色，耳朵听到的声，鼻子闻到的香，舌头尝到
的味，身体触到的环境，意念想到的东西，会像灰尘一样污染我们的心灵。而借助茶道，
我们的六根都能进入一个“清”的境界，就可以涵养我们的清净之心。
第四是“寂”。
最后我们来讲茶道中的“寂”。这个“寂”就是涅盘的意思。涅盘又是什么呢？现在我们说涅
盘就是死了，这是一种意思。它的原意在禅学里面，是指熄灭了我们各种各样情欲之火之
后，我们的心灵所得到的一种宁静、安详的状态，也就是熄灭“烦恼”之火，获得清净觉悟
后的那样一种喜乐安宁的境界。
熄灭了各种情欲的心，就是“寂”的心。但是这颗心又并不是一潭死水，否则就成了枯木
禅。因为，觉悟的人要“娑婆往来八千度”。娑婆世界是充满痛苦的世界，八千度，表示无
数的意思。这句话是讲觉悟的人，会充满爱心、不辞辛苦地来到这个红尘喧嚣的世界，为
普度众生而辛辛苦苦地工作，那么这就是茶道中的“多情乃禅心”这样的一个意境。
这种至深至厚的情感，在茶道中，表现为“一期一会”的心境。
“一期一会”本来是日本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一句话，意思是用全部的身心来喝眼前的这碗
茶，所以叫做“一期一会”。“一期一会”是茶道的重要思想。“一期”表示人的一生；“一
会”意味着仅有的唯一的一次聚会。人的一生有无数的聚会，但是每一次相会都不可能重
复。
所以茶道里面的“一期一会”，它是提醒我们要珍惜我们生命中的每个瞬间，并且要对可能
是我们人生中仅有的唯一的一次相会，付出全部的心力。如果你漫不经心地忽略了眼前的
一切，那么你可能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茶道精神的“和敬清寂”，是用出世的品格来标举着普世的道理：为人平和、处世恭敬、品
质清洁、身心静寂，这是传统文化儒道释修身养性的一个最高境界，通过茶道禅道在现代
生活中的一个非常生动的运用，它是现代人精神生活的一个范本。
最后我也有几句话送给大家作为祝福：
一、片叶之心。
“本是草木中人，乐为大众献身。不惜赴汤蹈火，欲振万民精神。”
我希望每一位有缘人，都用一片茶叶的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片茶叶是怎样的一片茶
叶呢？在沸水中冲泡，在茶炉上蒸煮，这就是一片茶叶的使命，一片茶叶的归宿。通过牺
牲小我，为的是振万民精神，为了让大家都有一个非常好的精神状态。是为了大众，它甘
于自我奉献。这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二、人生三道茶。
中国的茶有很多种。绿茶、乌龙、岩茶，每种茶都有每种茶的味道。人生的味道也有很多
种。
我们年轻的时候，人生茶的味道可能是甜味，因为我们对生活充满着向往，充满着浪漫的
激情。人到中年之后，可能有一点点苦味，有一点点涩味。而到了老年，我们的智慧成熟
的时候，它已经超越了酸甜苦辣，超越了浓淡，达到了一个无味之味，那这才是人生的至
味。所以这就是人生的三道茶。在我们每一个生命的阶段，我们只管安心去享用就好了。
最后，我还请大家记住八个字：茶，清净茶；心，平常心。
用平常的心来品清净的茶；用清净的茶来养平常的心。
所以禅的意味，都在区区的杯茶之中。这就叫做：
禅茶本来无二味，清茗一杯也醉人。
20 禅悦心态
在禅学的修炼中，倡导一种喜悦安详、从容快乐的禅悦心态，这样的心态对于我们来说，
可以减缓压力，树立自信，激发潜能，包容世界。面对生活在周遭的一些不如意，有的人
会烦恼，会不开心。禅意告诉我们，其实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绿洲，而是有
的人只看到了沙漠。如果我们的心中阳光灿烂，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阴影，所以有了
禅悦的心态，你就有了阳光一样的生活。
三个泥匠在砌一堵墙。一位哲人问：“你们在干什么？”第一人回答：“砌墙。”第二个人回
答：“盖楼。”第三个人回答：“我们正在建自己的家园。”
哲人听了，拍了拍第三个人的肩头说：“今后，你是幸运的。”
许多年之后，第一个人仍然是泥瓦匠，第二个人做了工程师，第三个人成了前两个人的老
板。
这第三个人所拥有的，就是禅悦心态。
法国作家雨果说：“思想可以使天堂变成地狱，也可以使地狱变成天堂。”禅悦心态的作
用，就是把“地狱”变成天堂。
什么是禅悦心态呢？禅悦心态，就是运用禅的智慧，以心转境，转化烦恼，超越困境，而
获得的喜悦安详、从容快乐的心态。
当你用禅悦心态来看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一片光明的世界。一片光明的世界，就是
步步莲花生的世界。
莲花，是一种吉祥清净的花，出淤泥而不染。莲花在禅的里面被看作圣洁的象征，所以我
们看到的佛、菩萨像，都坐在莲花宝座上。
相传，净饭王的妻子摩耶夫人怀孕后，临近产期，有一天在兰毗尼园散步，走到无忧树
下，手攀树枝，从右腋的下面生出了悉达多太子，这就是佛陀——释迦牟尼。释迦牟尼出
生之后，就向四方八面各行七步，每走一步，都有莲花从脚下生起。当时有九条神龙飞到
他的头顶，口吐香水，为他洗浴。在中国，习惯上在农历的四月初八这一天举行浴佛仪
式，叫做浴佛节。
这就是释迦太子诞生的时候，步步生莲花的典故。
喜悦安详、从容快乐的禅悦心态，可以减缓压力，树立自信，激发潜能，包容世界。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有待开发的金矿，而决定这个金矿含金量高低的，就是心态。心态决
定了我们生命中的一切感受——
心体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菜根谭》）
有了禅悦心态，虽然置身在暗室，仍然感觉到天青日朗；相反，有了阴暗心理，光天化日
之下，也可以看到鬼影幢幢。其中，喜悦安详、从容快乐的禅悦心态，对当代中国人来
说，就显得至关重要。
2008年元月23日，各大网站相继登载了一条消息：“2007中国快乐指数调研报告发布”。
在进行调研中，研究人员还惊奇地发现，中国的传统文化依然是引导中国快乐指数的主元
素，传统文化依然主导着国人的快乐观。
物质生活的高度发达，与精神生活的健全并不是成正比。很多人，身无分文时不快乐，腰
缠万贯后也不快乐；被人使唤时不快乐，做老板使唤别人时也不快乐。
收入水平低、就业压力大、看病就医难、人际关系冷漠，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以至于
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忧郁症。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亚洲大约有5000万忧郁症患者。其
中，2/3的忧郁症患者有自杀的倾向，大约10%的忧郁症患者会走向自杀。
近年来，企业家、影视明星、大学生、大学教授等自杀的新闻，屡屡见于报端，都是因为
缺乏禅悦心态的缘故。
所以如果缺乏禅悦心态，我们生活的世界，将会到处乌云密布，凄风苦雨。
《维摩诘经》里面有一句话：“心净国土净。”——你的心里干净了，你生活的世界就是一
个美好、和谐的世界：那么反过来，你把别人看成是魔鬼，你就生活在地狱里；你把别人
看成是天使，你就生活在天堂里。
有一天，苏东坡到他的好朋友佛印禅师那里谈禅。两个人谈到高兴处，就开始斗机锋。
苏东坡问佛印禅师：“大师，你看我像什么？”
佛印禅师说：“我看你像一尊佛。”接着佛印禅师又问东坡：“你看我像什么呢？”
苏东坡不怀好意地对佛印禅师说：“我看你呀，像一堆牛粪！”
佛印禅师当时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苏东坡以为这次他终于赢了，得了便宜，因为平常与佛印禅师斗机锋的时候，都被这个佛
印禅师弄得落花流水，这一次他觉得占了一个上风。回家之后，沾沾自喜的跟苏小妹说起
了这件事。
他讲：“今天哥哥可是风光了。”把这个情况说了一遍。苏小妹听了之后，说：“我的傻哥
哥啊，今天你输得更惨啦！因为根据禅的说法，你心中有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佛印大
师心中有佛，所以看你像一尊佛；你看他像一堆牛粪，这说明你的心里不就是有一堆牛粪
吗！”
苏东坡听了，面红耳赤，暗暗叫苦，这才知道今天这个跟头栽得更大了。
禅宗认为，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世界，取决于我们的自心：用悲伤的眼睛看世界，看到
的就是阴沉压抑的世界；用阳光的心态去看世界，看到的就是阳光灿烂的世界。
在心理学上，有两种系数，叫做“乐观系数”和“悲观系数”，这两种系数的概率，占实际现
象的20%。
就是说，如果你有乐观的心态，整天到晚想着，我这个人运气非常好，很走运，大家都照
顾我，我的事业非常成功。那么你整天到晚这样想，你就有比其他人多20%的几率遇到开
心的事；反之，整天到晚悲悲惨惨凄凄切切，想着自己是个倒霉蛋，那就会比其他人多
20%的机会真的遇到痛苦的事情。
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啊？整天愁眉苦脸的人，真的会招惹很多麻烦，越愁眉苦脸就越倒
霉，这就叫“屋漏恰遇连阴雨，船破偏遭顶头风”！
相反，用禅悦心态来看世界，世界就处处光明，阳光灿烂。正像《菜根谭》所说的那样：
此心常看得圆满，天下自无缺陷之世界；此心常放得宽平，天下自无险侧之人情。（《菜
根谭》）
用禅悦心态来看世界，充满缺憾的娑婆世界，就成了光明圆满的极乐世界；用包容的心态
来看世界，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世态人情，就成了互相帮助、互相成就的一个和谐的世
界。
所以拥有禅悦心态的人，只关注阳光，而忽略阴影。
在禅学中所倡导的心态，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暗示。一个人如果主观愿望做出了某种假设，
虽然不一定有根据，但由于他在主观上已经肯定了假设的存在，在心理上就会努力趋向这
种假设，从而影响自己的生活。禅学故事所宣示的阳光、平常、清净、愉悦心态，其实都
是对自身的一种心理暗示。
有一位禅师叫盘山宝积，他在开悟以前，路过一家集市。集市上，有一位顾客在买猪肉，
对卖肉的说：“割一斤精肉来！”屠家就给他割了一块精肉。但是这个客人很挑剔，不停地
挑肥拣瘦，不停地要求卖肉的给他割精肉，卖肉的人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把刀往案板上
一戳，双手往腰里一叉，大声吼叫着说：“挑什么挑啊？哪一块不是精的？”言者无心，听
者有意。盘山禅师听了，心中顿时大悟。（《五灯会元》卷三）
大家想一想是不是这样，我们在生活中喜欢挑挑拣拣，而禅学告示我们只要去除了分别的
心态和念头，“哪一块不是精的呢？”只要我们放下分别心，处处都是阳光灿烂。
孔老夫子讲：“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一个君子，他永远是坦坦荡荡
的，他的胸襟永远是光风霁月；像惠风般和畅，像秋月般皎洁。而“小人”呢？“小人长戚
戚”，小人的心里永远有事情，永远感到不对劲。小人会觉得这个世界，某某人对自己看
不起，某某制度、某某条规跟自己有意过不去，觉得这整个社会跟自己作对，永远活在痛
苦之中。
禅学里面非常注重修行。大家想一想，所谓“修行”，就是修正自己的行为。是什么决定了
我们的行为呢？是我们的心。所以“修行”，实际上就是修心。你的心干净了，每一个地方
都是好地方，每一件事都是好事，每一个人都是好人。点铁成金，化凡成圣，我们生命就
会顿时呈现截然不一样的面貌。
柏拉图说过：“决定一个人心情的，不在于环境，而在于心境。”拥有禅悦心态，你就会发
现，每一个地方都是好地方，不管你置身何处，都是人间净土。
《菜根谭》里面说：“处处有种真趣味，金屋茅檐非两地也。只是欲闭情封，当面错过，
便咫尺千里矣。”——有了禅悦心态，你就是住在茅草房里，也和住在宫殿里没有什么两
样。但是如果“欲闭情封”，整天到晚比较来比较去，再好的地方，对你也没有意义。
有一家单位最近正在分房，在单位还没有正式统一组织看房前，一个老先生从早上九点就
进了建筑工地，到下午三点还没有出来。值班的人急了，派人去找，在楼道里发现了气喘
吁吁的老人家。原来老人家在楼里转了大半天，把各个楼层、各种方位的房子都看了，结
果还定不下来要选哪套房子。他比较来比较去，比较到最后，心里面更郁闷：
一楼的房子太吵，顶楼的房子风大；东边的房子下午晒不到太阳，西边的房子早上看不到
日出。十三层的房子靠中间，但是这一层空中悬浮物太多；十八层的房子最好，但也没法
住，因为佛教里面有一个成语，叫“十八层地狱”……就这样，老先生心里面一急，胸口堵
得发慌，后来住进了医院，一连打了好几天点滴，差一点儿把命都丢了。事实上，只要心
里面一宽，哪一块肉不是精的，哪一间房子不是好房子呢？
有什么样的心态，就有什么样的生活，我们的内心如果总能保持一种愉悦知足的心态，那
么我们的工作与生活的状态都将是积极而向上的。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之下，我们生活的每
一个地方都会是好地方，遇到的每一件事都会是好事，而结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好人。
台湾作家林清玄在他的《菩提系列》的散文里说朋友找他要墨宝，他信手拈来四个
字：“常想一二。”朋友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解释说，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幸
福的事情、快乐的事情只有一二分。既然这样，你没法避免，为什么老想着那个八九？为
什么不多想想这一二分喜悦的事情呢？
有两个大学生到一家公司求职，经理把第一位求职的人叫到办公室，问他：“你觉得你原
来的公司怎么样？”
求职的人面色阴郁的回答道：“唉，那里简直糟糕透了。大家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经理
粗野蛮横，在那里工作简直像是地狱，所以我要换个好地方。”
经理回答他说：“这里大概也不是你想要工作的地方。”于是这个年轻人落选了。
第二个求职者进来之后，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第二个人的回答截然不同，他说：“我们那儿挺好，大家处得好，有感情；经理也平易近
人，关心下属，大家都非常融洽。如果不是想发挥我的特长，真舍不得离开那个地方。”
经理听了之后，满面笑容地对他说：“你被录取了！”
如果我们总是在挑缺点，这个世界就会显得一无是处；而当你看到别人都非常和善的时
候，机遇的大门也就为我们打开了。
人们为了追求成功和逃避痛苦会不自觉地使用各种暗示的方法，比如困难临头时人们会互
相安慰，过去了，过去了，从而减少忍耐的痛苦；人们在追求成功时，会设想目标实现时
非常美好激动人心的情景，这个美景就对人构成一种暗示，它为人们提供动力、提高挫折
耐受能力、保持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
在这里，我用两句明代人的话送给大家：“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幽梦
影》卷上）——萱草，就是忘忧草；杜鹃，就是一天到晚伤春啼血的子规鸟。你要是做花
草，就去做花中的忘忧草，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你要是做鸟，千万不要做杜鹃鸟，要做就
做一只快乐鸟，一只幸福鸟，一只充满着禅悦的忘忧鸟。
这就是步步生莲花的境界。步步生莲花的境界，就是充满禅悦的境界，这就叫：“日日是
好日”，“步步起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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