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80

《但你欠我美好》查看《但你欠我美好》书评和最新更新以及相关书籍推荐请到《但你欠我美好》专题网址

http://www.xiabook.com/xiaoyuan/7947/
下书网 http://www.xiabook.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提供经典的文学名著、武侠小说、言情小说、
人文社科类书籍在线阅读,所有 TXT 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

第1章

刚给你爸和你姐拍完婚纱照
周日晚上,顾莲雾继续发扬她“能吃得下就绝对不吐出来”的优良吃货传统,披头散发地站在名字很伪文艺
的日料店门口排长龙等八点后的半价寿司。谁知道轮到她的时候,最后一单刚好没了。
人倒霉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地铁上差点被“夜来香”(腋气)熏到气绝身亡,用五分钟的争执与 ex 换来一句
“我们分手吧”,最后还要栽在这晚节不保的美食上。
三天后,顾莲雾走在去往公交车站牌的路上,许佩杰的电话打来了,他假惺惺的语气响起。
“哈尼,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嗯,姐现在在影楼上班呢,刚给你爸和你姐拍完婚纱照。”
顾莲雾毫不客气地回答道,然后,耳边传来刺耳的忙音。
哈哈哈,他的脾气还是那样糟糕,恶劣得如同南方城市五月闷罐头般的天气。
和许佩杰讲电话的空当,顾莲雾错过了眼前那班车,可是挂完电话后,她的心情比领了双薪还舒畅。
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在直播“ws”组合汪小菲、大 s 的婚礼,顾莲雾踮起脚,目光越过那些红的黄的光秃秃的
海藻样的脑袋,使劲瞟了一眼,发现这婚礼太没诚意,不但美食少还捆绑广告,对她没啥吸引力,于是她只能退
而求其次—看美青年。
这大概是蜂窝般的车厢内,她每日唯一能用来扼杀时间的乐趣。万一运气好些,还会“被”挤到美青年身边,
揩揩油蹭蹭翘臀什么的大概会 hp 值狂增。
这一天,顾莲雾狩猎到的美青年估计是个新丁,那么脸生。鼻梁异军突起,胸肌独领风骚,比较煞气的是背
着一个雷锋包。她的肢体不动声色地向他所站的位置进军,然后,感觉全身被一阵海洋般温柔又霸道的暖风包围
住了!
就在她享受的片刻,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竟然恶狠狠地用东北话对美青年开骂。原来,急刹车的时候,美青
年重心不稳,不小心撞了壮汉一下。
谁知道在对方彻底骂完之后,美青年用没有拉吊环的那只手比画了几下手语,意思是“对不起”,然后再指
了指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
天哪,真是天妒红颜,顾莲雾在内心尖叫起来:好好一个小帅哥竟然是个哑巴!
而且没想到,他竟然跟她在同一个站下车。更神奇的是,只见他疾步走到拐角处,将包包摊开,铺几张免费
公益报纸就开始营业了。
啊,竟然是个收购二手手机的!
你能想象自己手里捏着别人用过、摸过、哈过气,甚至在马桶上都会用来发简讯的手机吗?
不能,就算是水果机也不要。
这个一点都不洋气的世界。
就在顾莲雾进行着她的偷窥大业时,好死不死,这个时候许佩杰又来电了。她看到那个在内心扎过无数次小
人的名字,情急之中就像抛烫手山芋似的,慌慌张张地把手机塞给了高鼻梁小俊哥。小俊哥慌乱之际就按了接听
键,于是,顾莲雾竟然以近距离的地理优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喂,猪猪,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猪猪?”
“没……没有啊!”小哥急红了脸。
“猪猪,你上火了吗?嗓音都变浑重了,要多喝凉茶知道吗?猪猪,我爱你,求求你回到我身边吧。”
“你他妈搞清楚!我不是什么猪猪!我是她新男朋友!你再敢骚扰她我就报警了!”
马教主附体的小哥吼完此话,就当机立断挂了电话,然后从兜里掏出五张“老人头”,豪气地推至顾莲雾面
前:“喏,给你。”
“你……你不是不能讲话吗?!”顾莲雾的下巴差点就掉地上了。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小俊哥很聪明,如果有奥斯卡最佳民间男演员的新人奖,就非他莫属。
小俊哥也很蠢,以为眼前的姑娘当真要卖手机,还开始跟她讨价还价了。
小俊哥也很机灵,知道顾莲雾不要那个手机是不堪其扰,所以他听完许佩杰的第二句话后,就顺藤摸瓜地对
他抛出了那句狠话。
“这年头,和气生财嘛,上下班高峰期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我犯不着去跟一个陌生乘客吵架,所以,就只好
装聋作哑喽,他肯定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原来是这样,顾莲雾听完他的解释,恍然大悟。
她心想,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于是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就小跑到了办公室。谢天谢地,
打卡时间:八点五十九分。
每一个周一对上班族来说都是很销魂的,因为都会处于游魂一般不淡定的状态。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顾
莲雾如约来到速食店里等美青年时,发现他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日头烤得像红薯了,好看的鼻尖凝满细密而集中的
汗珠。
“很热吧?”顾莲雾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从客服部那里大浪淘沙搜刮来的旧手机,“哪,总共三台,或许能卖
个好价钱。”
小俊哥很厚道,总计开价八百八十八,意头不错听着也顺耳,成交。
“现在电子产品出得那么快,你也应该与时俱进哦。”她开始以一个伪理财专家的口吻跟他讲,“比如‘爱
疯’啊、‘爱怕’啊那么受年轻人待见,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装×利器,你可以顺便做做贴膜生意嘛,尺寸要符合
大小,暗纹要够风骚,‘富二代’们才会趋之若鹜!”
他笑着点了点头,又眨了眨黑珍珠一样的眼睛。
然后两人开始吃拉面。顾莲雾没告诉小哥,她抽的好处费就相当于请他吃这碗拉面的价格。
一个人是该有多寂寞才会和鸣人一样独自跑去吃拉面?以前的顾莲雾就是经常这么做的,通常在那里一坐下,
就是一整个午休的时间。
在这个无论爱情、食物还是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都更新换代极快的年代,他们从跳槽经历聊到办公室极品同
事,从科幻片聊到团购店。最后发现,投机的人聊起天来就像踩对拍的跳舞机,神清气爽外还附赠你一个好胃口。
平常总会吃剩半碗面的顾莲雾那天吃得一口汤不剩,用纸巾擦嘴的时候才发现,唇红渣都不剩了。
这样未尝不是好的转机。
愚人节,不娱人
高鼻梁美青年有个让人喷饭的名字,叫马赛柯,顾莲雾很不厚道地自动脑补为“马赛克”。
马兄是游泳池教练,淡季的时候果断改行卖手机,不愧是有经济头脑的娃儿。据说家里境况一般般,帅哥笑
笑地挠着耳朵说,穷人家的孩子都早当家嘛。
春天在南方的城市总是扮演着尴尬的短命仔角色,按照现在小年轻的术语来讲就是“领便当”,四月一旦来
临,就被群众们的“系统”自动默认为夏天的脚步近了。
游泳池的生意转眼盆满钵满,大家都像赶上架的鸭子扑通扑通往池里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泡在水里。顾莲
雾一个人继续赶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忽然忧伤地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同车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最近又在考虑是否要换新的公司。上次客服部废手机那么多,就是因为最近接的家电
维修投诉案例比抢盐风波还厉害,方才成就了那么多手机烈士。
这天,她请了年假,窝在家休息。
谁知道马大爷上线来了,紫色头像在屏幕上挤眉弄眼地闪动,听到她倾吐烦心事时立刻表态:根据星象显示,
你最近不宜跳槽,其实过了这个阶段你就释怀了,逆水结束,迷茫和不惑完结。
“切,迷信。我偏要。”
“啾,那我就坐等看好戏。”
反射弧让顾莲雾瞅了一眼电脑桌面上的日历,正是四月第一天。她没有理睬他,而是隐了身,发了条微博。
“谁让我过愚人节,姐就让他过清明节!”顾莲雾噼里啪啦打出这条微博,下面配一张应景的聂小倩和宁采
臣情意绵绵的剧照图。顺便怀念一下伟大的哥哥,多好。
发完后,她又神经兮兮、难以自控地被一股怪情绪牵引着、操纵着,发了一条暧昧的短信给极品前男友。很
快,许佩杰就回复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对我!
“哦,不好意思,我是上次接电话的,顾莲雾的男朋友,顺祝傻瓜节快乐啊兄弟。”
按发送键的时候,顾莲雾已经偷偷跑去洗手间给自己洗了把脸,掉了两滴廉价的来路不明的眼泪。回想起方
才一时手贱差点铸成大错,她竟然百感交集地对着镜子哭了起来。
她差点就和以前无数次闹分手一样,每每踩着自己廉价的尊严,吃那一撮高高在上的回头草。
“顾莲雾,你不能这样自甘堕落。每一匹甘心吃回头草的笨马上辈子都是折翼的鸭翅,都会消化不良食物中
毒!”
镜子面前的女生握紧了苍白的拳头,在内心一遍遍这样对自己说。
镜面右上角,贴着他们的情侣大头贴;视线沉落,是情侣牙刷;再接着是摆放整齐的情侣毛拖鞋……
她留下了自己那些,然后把另一半丢进了垃圾桶。
如果留不下那个人,那么就不要与带着记忆气味的物品狼狈为奸。
过分现实主义
其实她想,自己跟许佩杰纠缠不清那么多年,完全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大三那年,僧多粥少的体育系跟顾莲雾他们外语系新生联谊。为什么那时候才搞?有毒舌围观群众一语道破
天机:因为第一年女的要装矜持,男的要显闷骚;第二年忙着各种考证,哪里来的时间想入非非;第三年课一下
少了,学姐们担心人老珠黄就耐不住寂寞了呗!
说话的正是许佩杰。他以一头爽利的短发亮相,蹲在角落里吸烟,夹烟的姿势很帅。即使身后是一片调色盘
一样的彩色气球,也丝毫不能削弱那扑面而至的强大气场。
顾莲雾的目光就那样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他身上。男生的眉睫和胡须都生得稀疏无常,眼睛也是内双,嘴
唇薄而亮,唯独那鼻梁,高高挺挺。他像横刀立马沙场的将士,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顾莲雾的神魂立马被扰乱,飘飘荡荡,像三月南风里归雁松软的翅膀。
那时候顾莲雾是以大三学姐主持人的身份出场的。她拿着麦克风,轻微战栗的手指朝向了他,一副女王气魄
势不可当:“你,给我出来第一个表演!”
音乐响起,那个家伙甩掉了外套,街舞跳得不错,倒立时露出的六块腹肌引得女生尖叫连连。一结束,很多
人立马冲锋陷阵上来要电话和 qq。可是后来,他却主动留下来摆正桌椅,顺便桃花眼眨一眨,对正在擦黑板的顾
莲雾坏笑:“嘿,一起吃个夜宵吧美女。”
“大胆狂徒!叫师姐!”
后来呢?你懂的。
多么讽刺啊。明明是给学妹张罗的联谊,最后却将男生收入囊中占为己有。许佩杰这人优点不少,性格温和,
讲义气,但,最大的缺点却是虚荣。
如果你以为只有马诺之流的女孩子才会有虚荣病,那就大错特错了,男人往往厉害得多。他们要有好事业、
好车、好房、好心情,不然就会跟武汉大学樱花节那个装逼男一样,以此为由当众拒绝女生的追求。
他们明明自己就把这些非必需品当成让对方幸福的前提条件,想单凭美色和人格魅力牢牢拴住那颗真心的话
……没什么底子和信心吧?
许佩杰也是。在校园里就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装出有钱人的架势,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家里非常有
钱。
可是,他同时也是一个相当现实主义的男人。早在大学期间就开始洽谈各种商业活动,给自己谋划未来。这
原本无可厚非,但是,当他毕业后跟那些愿意请他吃饭、给他买奢侈品的师奶客户鬼混,还反过来说是为了事业
和为女方好时,顾莲雾被他成功地恶心到了。
那么,从许佩杰陪女上司逛街到看电影到谈心,最后演变为陪上床那不堪的一幕,让顾莲雾果断地,离开了
他。
五年的恋情,众同学心目中继“锋菲恋”之后的又一姐弟恋模范情侣,终于宣告完败。
春去春又来,花开当自在
这个周末,百无聊赖,燥热如鼓。“马赛克”先生用一张内部价门票邀请顾莲雾到他们游泳馆学游泳时,她
一颗坚定的旱鸭子心终于动摇了。
晴朗的午后,空气中裹挟着习习凉意,顾莲雾在更衣室里看着自己干瘪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
迅速地穿上泳衣,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他面前。
“哇,你不去参加模特选秀真是浪费了!”
“你脑袋进水了吧?我胸很平的!”顾莲雾直言不讳。
“我天生讨厌大波妹……胸越小,拥抱的时候我们的心就越近。哈哈哈—”
“是吗?你等下会后悔的。”顾莲雾紧随他的尾音嗤笑道,“估计你会认为干脆去找个男人好了。”
教她游泳的马先生很纳闷,仿佛眉头里刻着一个问号,直到顾莲雾反方向背着他,尝试一下蝶泳时,他才叫
出了声。
是的,他看到了她背后那一块,挥之不去的巨大疤痕。
那是顾莲雾最后一次站在马路边上和许佩杰争吵。台风暴雨的天气里,一辆疾驰而过的违规三轮车经过两人
身边时,怪异地倾斜着倒了下来。那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一把拉开一贯绅士地站在马路外侧的他,
自己的背被车把狠狠地刮伤了一大片。
那一刻,她就在心里说,许佩杰,不管你以前对我有多好,帮过我多少次,逗过我多么开心,可是这一切,
都彼此两清了。
因为,他们是真的不适合。不适合比不爱你,更可怕。就好比你走遍长街,最后在濒临绝望之际一抬眼,终
于发现某个玻璃橱窗里你看中的那双昂贵的公主鞋,却不幸被店主告知断了码。唯一的那双限量版,不合适你,
太大或者太小,都已经宣告没戏,比你喜欢却没钱买更伤不起。
后来,许佩杰招了一辆车将顾莲雾送到了医院,当他恶狠狠地要追究那个三轮车司机的责任时,她却摇了摇
头。
因为她看到了司机师傅乱糟糟的头发、古铜色的皲裂皮肤和发红的眼眶,更重要的,是他空荡荡的右手袖管
下那刺目的假肢。
命运给他开了一道难题,一个和她父亲相似的考验。
当时司机师傅驾驶的是政府为残疾人免费挂牌颁发的代步工具,而他只不过是迫于生计,将后座改造来载客
罢了。这样的天气,他还要出门挣钱,哪里赔得起医药费。
更何况,她是一个给自己全身上下内外都买了各项保险、时刻担心自己会猝死的怕死鬼。
她不会游泳,除了怕暴露背上那难看的伤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胆小怕水。小时候掉进过河里一次,就十年
怕草绳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马赛柯却能给她独当一面的勇气,她一步一步摸索着下水,直至感觉自己一半以上的肌
肤都被清凉的绿波包围。流动的水花轻盈地亲吻着肌肤的感觉,她已经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很多伤口,在康复后会留下伤疤,神丹妙药都无法治愈。它们匍匐的位置,不只是发肤,还有心上。
一个可靠的男人,不需要背景多宏大,或许也没有荡气回肠的山盟海誓,你却能从他身上,看到足以维系一
生的、相濡以沫的,那道光。
所以其实,当前一天马赛柯跟顾莲雾羞赧地表白之时,她摇摇头,笑了:“如果你知道我的那些过去,你或
许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喜欢’。”
“那我可管不着。我喜欢的是你的现在,要参与的是你的未来,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这个男人,他的复杂与纯粹,他的虚荣他的美,一切都那么让人欢喜又感激。
所以,这一次,她还是来了,来赴这场清凉之约。看着他身上健美修长又带点小落拓的线条,当时她脸上的
温度估计烫得可以将玉米生生变成爆米花!
她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起伏的心跳,胸口像潮涨潮落时的一面海,像被演奏者疯狂弹奏的黑白钢琴键。
事实上,她不知道马赛柯会不会成为她这些伤口的治愈者,但唯一清楚的是,节气表上的春天刚过去,她的
春天又来了。
www.xiabook.com 下{ 书 }网
第2章

男人嘴巴就这么毒,顾莲雾严重怀疑他是喝了鹤顶红
有时候,爱一个人会像看一场老式的投影电影。机器里的内容被一束坚定强烈的光指引着,打到大屏幕上,
于是,画面涌动,声色登场,她看到她所追求的美好的可能,都在上面活色生香。所以,明知虚空如风,明知没
有好结果,都要奔赴一场飞蛾扑火。
顾莲雾与许佩杰的初见一点都不罗曼蒂克,是在一个臭烘烘的垃圾场。
那是在大学联谊过后,两人单独相处的夜宵时刻,许佩杰自己说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就晓得,你这个人呀,没心没肺的,压根儿就忘了那段旧账吧?可是我不会忘记,
因为你是第一个胆敢动手打我的人—还是个女人。”
那时候的许佩杰正在遛狗。
多么盛大的出场啊。一条吐着舌头冒着热气的哈士奇,毛发雪白而蓬松,站起来估计都能到他头顶了,极力
想挣脱项圈朝顾莲雾跑去。她心下一惊,原本以为它看中了她手中热乎乎的鸡腿,赶紧抖了抖手将其丢向一边,
以为这样就能避开危险。谁知道它竟然嗅了嗅就嫌弃地走开了,下一秒,在她脚边撒了一泡尿!
直到顾莲雾的帆布鞋被浸湿,她才反应过来,大概她脚下站立之处就是它曾经便便过的老地方,所以,它那
么激动地寻觅着“芳踪”而来了!
许佩杰的眼睛本来就很大,跟陈坤的不相上下,这时候瞪圆得像两颗玻璃球。看得出他在使劲拉着绳索挽回
局势,可惜力道不足,那样窘迫的情境如今回想起来有点像在拔河。
“对……对不起……”男生的哈士奇心满意足一脸轻松过后,便是他愁云惨淡地道歉。顾莲雾恶狠狠地白了
他一眼,自顾自地抱着一箱战利品往回走,然后对方成功让她止住了脚步。
大概有两米的距离时,他突然自她身后拔高嗓门喊道:“喂,那个捡垃圾的,你到底接不接受我的道歉啊?
你接受一下会死啊?我这人很有公德心的喂!”
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那个捡垃圾的?顾莲雾心底的小火山好似差零点一摄氏度就会爆发。
还没等她发作,不知死活的男生便迅速蹿到她跟前,从闪烁着 h&m 标志的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元钱,不由分说
地塞给她说:“哪,这是赔偿你那只鸡腿的钱。”再抽出一张“老人头”,“这是替我家‘儿子’给你的精神损
失费。不好意思,我不习惯亏欠别人人情。”
灼灼日光下,仿佛有一座无形的火焰山在烤着女生干燥的皮肤,而他和他那条表情无辜的狗就是铁扇公主那
把山寨版芭蕉扇,让她的所有火焰彻底喷薄。
顾莲雾心想,我虽然不是孙悟空,但我也有骨气和自尊。所以她手中的箱子砰地落地,伴随着送给男生的一
个清脆耳光。
“抱歉,你是泡沫剧看多了脑残吧?我才不是什么流浪儿童,也不是捡垃圾的。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有钱
人,拿着父母的钱给自己作脸,不知天高地厚地把别人的尊严都踩在脚下!”
其实,当下顾莲雾内心生成的咆哮体是:你才是捡垃圾的,你全家都是捡垃圾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彼时的气魄或者表情吓傻了,男生捂着脸,仿似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般啜泣起来,哭得比
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还要撕心裂肺,比垂死挣扎的林黛玉还要肝肠寸断!
他的哈士奇见状朝顾莲雾毫不客气地扑了上来,吼了两声,然后伸出利爪来刨她第一天穿的牛仔裤。
兴许是当时撕心裂肺的阵痛瞬间激醒了她,她从燥热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堂堂淑女
风范竟然在动手打他的那一刻被破坏个精光之后,道歉的主体就变成了自己。
“罢了罢了,这年头,泼妇都不觉得自己是泼妇啊,就像站街女不觉得自己是站街女,她们都自封是光荣的
劳动人民,靠的是体力活赚钱呢。”
这哥们儿年纪轻轻的,嘴巴就这么毒,顾莲雾严重怀疑他是喝了鹤顶红!
那个下午,最后以顾莲雾拿到许佩杰的赔偿金,并且请他吃寿司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收尾。而她那天最大的
收获,也是他让她懂得,原来这年头精神损失费要比物质宝贵得多。
这些个富二代都是喜新厌旧的主
所以,当二十岁的顾莲雾把那一箱从垃圾站淘来的玩具交给元宝洗干净后,发给院子里的孩子们时,她不再
和寻常一样只满足于看他们哄抢时的喜悦表情了,而是一板一眼地教育他们,要懂得礼貌,排队领取,男孩子要
谦让女孩子……(虽然基本上他们的喜爱点不会重合,因为小男生大多控变形金刚和魔方之类的玩意儿,而女孩
子则更喜欢蝴蝶结、公仔、断过一颗珠子的手链和袖珍随身听。)
后来呆若木鸡的顾莲雾仔仔细细将眼前的男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后来她说:“我想我之所以会遇见你,
只因为那是富人区后面的垃圾站,我新发现不久的风水宝地。”
嗯,许佩杰后来从她那里得知真相的时候,会如痞子一样笑她:“啧啧,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妇联主任的潜
质。”
是的,在那里,有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玩腻或者根本还没碰过就丢掉的“垃圾”,而她当时只不过是变废为
宝地把这些放错地方的资源合理回收利用起来罢了。当然,她这么做完全是无偿的,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在孩子们
心目中的地位瞬间被拉高了 n 个层次。
那时候她的意识里就于无形中形成了一个观念:这些个富二代都是喜新厌旧的主。买到手的新玩意儿没玩几
天,就弃如敝屣了。
后来直到跟许佩杰长期混在一起时,哪怕当时的他已经因为父亲投资失败而家道中落了,她还是有这样的后
患。
“富二代”于当今并不算是一个褒义词,从网络上到现实中,每个和顾莲雾一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平民都对这
个词抱以“羡慕嫉妒恨”的态度,当然对许佩杰也不例外。
顾莲雾班里就有个成天炫富的家伙,大家私底下讨论到他的时候会说“他全身上下除了身体都是名牌货了”。
他的做派也令人非常反感,仗着父亲是学校股东之一,经常欺压同学,老师也拿他没辙。
但没想到,当时的许佩杰却改变了她的这个成见。
当时十九岁的男生口头谈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班的文娱委员罗悦。一个人可以当上文娱委员,无疑是多才多
艺的。每次班会的时候,她就负责在班上耍宝,唱首新近半红不紫甚至没人听过的情歌,第二天那首歌的点击率
就会瞬间挤上 qq 音乐的榜首。后来那些男生都说,罗悦唱得要比原唱还好听。
当然,这些都是顾莲雾当时从许佩杰口中得知的。他咬着奶茶的吸管坐在她的左手边,双脚晃荡在傍晚微凉
的空气中,划开钟摆一样的弧度。他们脚下,是一座已经干涸掉的人工湖,上面铺满了枯萎的水草和鹅卵石。
连着好几个周末呼朋唤友打过几场牌,许佩杰很晦气地连输了几百块。后来她其实有想过,不知道是不是他
故意打错牌。
每每这时候,顾莲雾脑海里便会自动勾勒出这样的画面:一个明亮优秀的男生,他喜欢你,从未犹豫,不拿
你和别的女孩子比较。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先让着你吃,他在一旁吃得很慢,最后却愿意风卷残云地吃你吃不
下的东西……
这些都是从小说里汲取的,恋人们之间寻常出现的画面,男生的眉眼里总充满宠溺,而女主角则被笼罩在幸
福的光环之下。
但最后顾莲雾发现,她错了。
那是三年以来,徐元宝第一次喊她姐
那个长假,顾莲雾在自助餐厅里做兼职,就看到一个男生,他胳膊上挂着粉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肩上挎着女
包,一看就知道是帮女孩拿的。
那件校服,因为他去掏钱包的缘故掉地上了,顾莲雾弯腰帮他捡起,发现了上面还没来得及摘下的校徽,从
那潦草的字体中依稀可辨认拼凑出“罗悦”两个字。
他们买了情侣房包厢座位,所以票据右下角盖了个小小的印章,上边写着:vip 情侣票。不知道为什么,那
个时候顾莲雾的脑海里竟浮现出许佩杰失望难过的表情。所以,她并不敢告诉他这个事情。
在这样一所灯光暧昧情调十足的欧式餐厅,包厢里有柔软的沙发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情侣们一般
会在里面做什么,大家不言而喻。本来店里的负责人是考虑到影响不太好而不让顾莲雾这个大学生进来兼职的,
但又经不住她苦苦哀求,于是便让她先试做两天看看。
直到暮色如墨,她拖着疑似假肢的麻木双腿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发现孩子们都用一种诚惶诚恐的目光凝视着
自己。
“莲雾姐姐,告诉我们,你不会偷东西的对不对?”
终于,沉默过后,一个平时比较胆大的男生带头开了口,顾莲雾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有点肿。
就在她睖睁的那几秒钟里,母亲从众家长的劝解和拉扯中突出重围朝她跑来,迎面就是不明不白的一个巴掌。
“臭丫头,好的不学偏学坏,叫你偷你奶奶的钱!我就说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给院子里的小孩买玩具!你太虚
荣了!”
接着,无论高龄又眼花的奶奶被邻居阿姨搀扶着如何劝和,母亲依然不依不饶地将她按在房间里,用棒槌狠
狠地揍。
“她奶奶都不计较了,你还那么较真干什么呀黄莉?”
“就是嘛!这样打下去会把你女儿打死的。”
邻居们的声音渐渐细弱如蚊吟,最后变成嗡嗡嗡的鼓噪耳膜的震响。
或许你会奇怪,为什么当时清清白白的顾莲雾不予辩解?
那是因为在那个瞬间,顾莲雾扭过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满眼疼惜的元宝。她的眼神像是在说,求求你,
不要说话。
当母亲离开之后,元宝才畏畏缩缩地蹲在床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伤痕,呜咽着问顾莲雾:“姐,
对不起,你一定很疼吧?”
趴在床上的顾莲雾艰难地用双手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嘴角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没事,我皮厚实着
呢。”
那是三年以来,徐元宝第一次喊她姐。从她跟着父亲入赘到顾家起,徐元宝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表面在父
母面前乖巧嬉笑,暗地里却什么都要跟顾莲雾较劲,比如成绩,比如穿着。她宁愿作弊,也要以最好的分数挤掉
顾莲雾在班里时刻第一的名次,然后,回到家在母亲“你要向你妹妹多学习学习”的教导声中朝她抛来幸灾乐祸
的眼神。而因为与顾莲雾同岁,所以只小顾莲雾四个月的她一直只喊顾莲雾的名字。
“顾莲雾,你的牛仔裤真土鳖。”
“顾莲雾,你的这个新发型好像游戏里被轰炸过的潜水艇哦。”
“顾莲雾,你的女人缘比男人缘好太多了,你是不是蕾丝啊?”
……
虽然顾莲雾不乐意听到这样的冷嘲热讽,但如今回想起徐元宝口中那些犹如仪器般精准的比喻句,她不去当
作家实在可惜了。
后来,母亲去菜市场的时候,她单膝跪地伏在顾莲雾身上帮她涂药水,伴着真相的揭开—“那些放在抽屉里
的钱,是我昨天趁奶奶睡着的时候,偷去买生日礼物送给朋友了。因为我听到别人在暗中打赌说我肯定买不起那
条裙子……是我太虚荣了,对不起。”
顾莲雾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肉体上的疼痛能够让她们打破芥蒂与坚冰,仿佛也是不错的坚持,这样的付出想
来倒也值得。
你的安全,就交给我负责
往事这东西不需要我们铭记,只要有相应成熟的条件和环境作为催生剂,它就会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挠你心
头那一块最深刻的痒。
顾莲雾,糟糕腐女一枚,家里房龄十八,芳龄嘛……已经是又二又十三又八(卦)的年纪了,麻烦亲爱的你
们自己用加法算算,她数学太烂算不来……(喂!)
当初,顾妈妈说她出生的时候营养不良,是体重只有一千克的袖珍宝宝,而且身体红中泛白,活像一只新鲜
的大莲雾。
好吧,其实那时候,她那个毫无文艺细胞的老妈说的明明是老鼠,是肚子里还算有点墨水的老爸说,呸呸呸,
应该是莲雾才对,台湾那种高级水果!
后来,她这个外号就先在产科护士里流传开来了,再后来,它水到渠成地被正了名,成了户口本和身份证上
屹立不倒的一座丰碑。
而现在,她最强烈的愿望,是与“马赛克”先生的这段感情,也能跟这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诡谲又喜感的名
字一样,终将伴随着她,一辈子,出生入死。
从很早以前,她就有一个肤浅的愿望,希望以后可以有个人,一起吃饭看碟打电动,一起吃苦打扫睡大觉,
然后,像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朝阳吻醒露水那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吻醒她。
那么醒醒吧,现实哪有女孩子设想的那么浪漫。那个不知死活的克星只会在日后得知这个梗的时候嘲笑她:
“哟,科学家说得没错嘛,出生体重跟智力发育是成正比的,怪不得你现在傻得跟一头猪似的。”
“是啊,彻底呆了傻了,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猪都不如的单细胞生物呢?”
后来,顾莲雾和马赛柯在亲友团的见证下开展了一段全程热恋,并且,低调地同居了。
他家那帮三姑六婆真的很强大,想想当初刚交往时,就跟娱记一样对她的身世背景刨根问底,最后她强忍住
内心粗野的怨念,苦笑道:“好啦好啦,小女子身家清白,既没有不良过往,也不可能是慈禧太后、妲己、容嬷
嬷投胎转世,你们就安心吧!”
马赛柯待她也挺好,不是三分钟热度的那种好,而是细水长流的好。比如他的朋友来他们住的地方吃饭,他
就会边用公筷给对方夹菜边说:“也不知道我们家的菜做得合不合你的口味,虽然我家亲爱的的手艺是天下无
双。”
www.56 w e n.COM下~书~网

第3章

当然,也会有让顾莲雾抓狂的地方。比如他有一次通宵蜷在沙发上看球赛,第二天顾莲雾走后,他也浑浑噩
噩爬起来,想洗脸却发现停水了,只好忍痛拿矿泉水来应急。可是他没发现自己忘记关水龙头了,后来顾莲雾回
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家已经水漫金山寺了!
可怜而悲愤的天蝎座女孩,在清理完棘手的状况之后决定狠狠惩罚一次大头虾的他。
他惹到的对象可是顾莲雾啊!她生气,当然要罚他。
罚什么呢?一想起当初她爸在她妈那里得到的待遇,顾莲雾就决定发挥家族优良传统,让他跪一个小时的搓
衣板。当然,他们平时用的是洗衣机,那个搓衣板嘛,还是特地从别人家借的。
那户人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在他们心目中压根儿就是个懒女,打算动手洗衣服了简直
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哼。
顾莲雾原本以为这样快意恩仇会很痛快,结果恰恰相反。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都感觉姿势不对,心
中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像胸口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就恍如小时候,她走了很远的路,回过头,发
现刚堆好的雪人竟然被邻居家的小男生推倒了那样。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南方城市的天气很讨厌,开了空调冷,关了空调热。她心想,靠,是要逼我去夜奔吗?
一个小时后,她打开阳台的门。夜风像只迷离而闷骚的手轻轻拂过脸颊,顾莲雾看到马赛柯低垂着脑袋,边
跪边打瞌睡。她一跺脚,他抬头的瞬间晶亮的口水也随之滴了下来。她当即汗颜:“请问,你是在做春梦吗?”
顾莲雾顶着一张因为失眠而变得跟葱油饼一样油汪汪的脸蛋问他:“马赛克,你看看这块搓衣板像什么?”
“我……我把这货当成一块巨大的曲奇,没办法嘛,苦中作乐呗!”
当时她就石化了。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她于心不忍“释放”他回家拿钱之后,大事发生。
马赛柯走路一跛一跛的模样,被他那个心细如发的老妈发现了。她发现他膝盖上两块肿得如猪头一样的淤红
之后,开始逼问来历,然后,他很没骨气地招供了。
结果哟,那个疼惜儿子如同心头肉的准婆婆大人杀气腾腾地找上门来了。
那一刻,顾莲雾真想将那些在书里张口闭口喊着“我爱你,与你无关,是我一个人的事”的尼姑、圣女抽几
个响亮的耳光。醒醒吧!爱情既不会是一个人的事,也不会单单是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温室,它会像多米诺骨牌效
应一样牵扯到一大堆人!
比如马赛柯的老妈,此刻横眉竖眼地从鼻腔里喷出两股怨气,干瘪的脸皮像松饼叠在一起,质问顾莲雾:
“喂,你是不是虐待狂啊?这次罚跪,下回是不是就要玩 sm 了?还没过门呢,就这样下去还得了!”
噗,老太太还真是潮得外焦里嫩,居然懂得 sm 这么内涵的缩写词汇的含义。顾莲雾很想笑,却被未来婆婆凶
狠的眼神压了下去。
“伯母,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他居然浪费水资源,确实很过分!您想想啊,如果您老公冷落您一整晚,对
着一台电视机卿卿我我,恨不得抱成一团,您是不是也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呢?还有还有呢,我昨晚刚好生理期啊!
痛得要死要活,他也不过问,丝毫不懂得咱们女性同胞的伟大和痛苦……”
顾莲雾发现,相处久了,她的说话风格竟然渐渐跟他有几分吻合。真该死!
这段话她本打算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但越说到后半截她就越感觉底气不足,因为这个将心比心的方法
也确实太过于冒险了。
谁知道,马妈妈在她吓出一头冷汗的时候,脸色陡地多云转晴,笑吟吟地捏捏她的肩膀说:“太对了!好男
人就是咱们女人一手管教出来的!妈咪支持你这么做!不过,以后能不能给他用点护垫啊?像《还珠格格》里那
种跪得容易。再不然,用卫生棉应急一下也是可以的嘛!嘿嘿嘿……”
就这样,顾莲雾把难缠的老太太摆平了。
“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
唯一令那边的陪审团成员不太满意的一点,就是她的父亲因为在厂子里被机器轧断了右手,成了残疾人。
这件事情幸好发生在顾莲雾与徐元宝双双毕业那年,所以,她才可以凭借自己努力工作,来为这个家庭减轻
一点负担。她没日没夜工作那会儿,被公司里的人封为“拼命三娘”。
唯一不一样的是,她让元宝继续读研,而自己踏上了工作的道路。
因为毕业前夕,顾莲雾在元宝的博客上看到她的志向是考研之后当一名大学教师。顾莲雾觉得,元宝的愿望
很美好,她必须成为第一个支持元宝的人,后来甚至帮元宝说服母亲。
“你们都不要吵了,我改变主意,不想读研了。”徐元宝忽然出现在门外,大声插话,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元宝!我离成功就一步之遥了,你怎么就进来捣乱了呢?”顾莲雾冲出门外,拉住妹妹。
“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骨肉始终是骨肉,别以为我不知道,妈因为我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就一直不
待见我。”
顾莲雾怒了,双手搭在徐元宝肩上,差点将她的腰摇断:“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允许元宝诸般猜测自
己,却不能容忍元宝亵渎母亲的善良,“妈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咱爸!妈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她只是怕她有
一天先他而去,爸爸老无所依。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让妈放心,我们可以的。今年就业情况那么不乐观,你
出来也很难找到好工作,不如听我的安排。学费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会帮你留意课余的工作机会,你要做的,
是考上自己最喜欢的学校。”
站在大风里,徐元宝感激地握紧顾莲雾的手说:“姐,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我打算半工半读,
不会给你和家里添麻烦的,妹妹我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拼命三娘”这一天出去跑完业务回家时,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廉价高跟鞋鞋跟突然夭折,她的脚自然成了可
怜兮兮的牺牲品。
后来她跌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给睡得正熟的马赛柯打电话。
他很快就骑着摩托车来了,风风火火,连头盔也忘了戴,一把将她抱上了车。
“你这个路痴,连街名都差点说错了。”
“p,我是在考验我们之间的默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啊?”
夜归人的车亮着一束微弱的、摇晃的车头灯,冲破那夜的黑暗与静谧,开向附近的一家诊所。顾莲雾的长发
被风轻轻吹动着,打在他的颈间、脸上。他多想对身后的女孩说,抱紧我,再抱紧一点,你的安全,就交给我负
责。
你该不会只想做个好人而已吧
就在顾莲雾因为扭伤脚而请了三天病假变身起床困难户的时候,马赛柯乘虚而入,果断地献上从菜市场提过
来的优质乌鸡,以及一束开得正艳、枝繁叶茂的蓝色妖姬。
开门的顾妈妈居然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口无遮拦地热情赞叹道:“好好好,马先生,过来坐坐,不用那么
客气啦,我们家莲雾从小到大都没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妈妈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损她呀?
“那不是更好嘛,竞争少啊!对窥视她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啊!”男生差点就得瑟地比出了胜利的剪刀
手手势,“伯母啊伯母,我今天有幸见到您本人才知道,莲雾她的美丽,原来是出自伯母您的基因遗传呢!”
哼,就会耍贫嘴讨人欢心。顾莲雾偷偷翻翻白眼,想继续翻身过去面壁装睡,忽然听到捶着脑袋,像一个羞
涩的黄花大闺女的马赛柯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伯母,把您闺女借我一年吧,明年还您一大一小……”
他的脸烧得很红,飞起两朵云霞,看上去好像红烧肉一样鲜嫩可口。
这杀人越货的主啊!曲线救国的游击战路线居然打到她单纯正直到没有底线的老妈身上来了!这算哪门子求
婚?未免也太没有诚意和技术含量了吧?
顾莲雾在内心骂了无数遍,谁知道自家太后倒是殷勤地急于将她推销出去:“小伙子你的视力真是一级棒!
我们家莲雾啊三从四德七上八下,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之好物!”
……
顾莲雾满脸黑线:“明明最近没让她吃蜜糖了啊,怎么嘴巴这么甜?”
山雨欲来风满楼。顾莲雾原地复活暴跳了起来:“妈!既然你这么赏识他,他又这么爱你,你们两个干脆在
一起算了!”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从女生嘴里迸出来,好像电视里满嘴哗啦啦吐出彩虹糖的糖果广告,然后,她摔门而去。
顾莲雾失落地发现,她心里还是有一个阴影。
许佩杰还住在她心底的一个小角落里,挥之不去。
她更不敢告诉任何人,说许佩杰来找过她。
许佩杰在顾莲雾的单位楼下,等了三个小时。
那时候顾莲雾心里头有多不平衡你们知道吗?为什么一个已经被她臭脸拒见过 n 次的男人,还要这样拿热脸
来贴她的冷屁股?而又是为什么,本该与自己处于热恋期的男人,现在在游泳池里摸着别的女人的身体,同时又
被别的女人揩着油?
想着想着,顾莲雾心里的那架天平就倾向了许佩杰这一边。
你要知道,那天刮着台风,他头上是妖魔一样张牙舞爪的树冠,和摇摇欲坠的广告牌以及电线,他就在那里,
风雨不动安如山,不增不减。
于是没办法,通往大门口的路仅此一条。顾莲雾不急着踩点下班,而是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竖了竖衣领,
补一个漂亮的妆,再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刚到门口就被许佩杰拦住了。
“怎么,一副‘你不来我不老’的悲催情圣姿态啊?许先生,你不要这样,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欠你家五百万
呢。”
“莲雾,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一副死脑筋,受不了突然贫穷没落的生活,才去依附那个没
有半点感情的女人,跟她亲热。可是现在,我想回到你身边,弥补自己的过错,请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
原本还打算强颜欢笑下去的顾莲雾在这四个字面前,心脏战栗了一下。毕竟她与他,一起走过了那么多熙熙
攘攘的时光、最青葱荏苒的年华。
糟糕的爱情,让人一叶障目,为之成癫成魔,为之飞蛾扑火;而一段好的感情,即使没有善终,仍能令人看
到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她便任由对方去拉她的手,仿佛在混乱的世界中拥有了某种神秘的秩序。
顾莲雾不知道,这个时候,骑摩托车买完花束途经这里的马赛柯,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因为花店的老板娘爽约了五分钟,所以他差一点点就迟到了。边飞车边还在担心会不会已经人去楼空的他,
满心想着要给女孩惊喜的他,在这个瞬间很狗血地看到了这一切。
仿佛烧得正旺的一簇火苗被兜头浇了冷水,握紧的鲜花在手中跌下,散落一地。他掉转车头,消失在霓虹灯
渐次亮起的风里。
可是,他心里明明有座城,城堡的天空焦黑得像一块化不开的焦糖。
所以他没有看到,方才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的顾莲雾,下一秒狠狠甩开许佩杰的情形。
顾莲雾眯着眼,指着马路对面那家奶茶店说:“知道吗?许佩杰,我是这家奶茶店的老主顾,因为我喜欢那
里的鲜芋奶茶。所以,后来那个奶茶小妹竟然成了我的读者,有我文章的杂志她必买。我们两个,就好像是相濡
以沫的两条鱼……这年头,粉丝比男人还忠诚啊!你说是不是很令人感动?”
话说回来,顾莲雾每天除了在那个家电公司的售后服务部上班,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写小说。在那些不甘的时
刻、难过的时刻、偶尔憎恶这个轻浮又沉重的世界的时刻,她尚可沉溺于自己用文字构建出来的虚拟世界里,得
到片刻的安宁。
许佩杰不明所以,云里雾里地答道:“是啊是啊。荡气回肠!肝胆相照!呕心沥血!肝脑涂地!”紧接着又
仿佛醒悟了,“不对不对,你投稿的杂志其实我也有在默默关注的!”
“不要这样啊许先生,搞得我们好像是在上解剖学。就这样吧,谢谢,再也不要来找我,不然……”顾莲雾
在离开之前突然想起他们初见时,她豪气干云的那一句“不然我就报警了”,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招果然奏效,许佩杰识趣地夹着尾巴消失了。
是的,顾莲雾深深地感觉到,在踏出校园以后,为了在职场站稳脚跟,她说了很多虚妄的客套话。比如向买
了新裙子的女同事赞叹道:“你这么婉约绰约的身姿连林志玲姐姐都黯然失色啊!”真正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是:
你太不自量力了,小腿这么粗还大胆地露,让人情何以堪哪。对刚生完 baby 的女同事一脸艳羡地说“你女儿好可
爱啊”的时候,实际上恨不得闭上眼不去看她油腻腻的手和皱巴巴的尿布。
就是这样,她一点点被打磨得圆滑、世故,想尽量掩饰傲慢和偏见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尽管本意并非哗众取
宠,最后还是渐渐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一次,顾莲雾不想再说假话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喂,顾莲雾,你该不会只想做个好人而已吧?
她说的是,你给我滚,虚伪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顾莲雾站在摩登大厦外面,下意识地打电话给马赛柯,然后发现他的手机关机了。回到住的地方,她也没见
着他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正吆喝几个包括唐宋宁在内的猪朋狗友,在路边摊买醉呢。
所以,她喊来了正在读研的元宝:“怎么办,他的手机关机了,他从来不这样的,起码会留个便利贴吧。此
时此刻我的心像胀满的气球,随时会爆!”
徐元宝耸耸肩:“你啊,男人就是不喜欢被管得太严,偶尔也得让他们出去野一把。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
你还担心什么?”
“元宝,你看你,今天这么热还穿着中袖和长裤。可是外面那些女人啊,都是豺狼虎豹,比你想象中更节约
面料的,万一他经不住诱惑……”顾莲雾刚说完就歇菜了,因为她发现,在这短短相处的几个月时间里,她已经
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
是的,她原来这样在乎他,在乎到自己都觉得惊诧的程度。类似于,一见杨过终身误的那种感觉。
他的招牌动作是摸鬓角和托下巴。
他喜欢清爽的果汁胜过浓郁奶茶。
但吃汤粉和火锅时调味料一定少不了辣。
真是既矛盾又固执得可爱的一个大人呢。
他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是从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开始的呢?
www.56 w en.COM www.lZUOWEN.COM

第4章

在变化太快的大城市里,人更容易迷路
而被隔开人山人海的千里之外,此刻已经喝得微醺的马赛柯正把十个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他以为甩着脑
袋就可以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结果当然行不通。他忽然绝望地认为,顾莲雾这些天来给予他的,会不会只是因为同情而施舍的,冰冷
的、精致的,虚情假意?她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做失恋时的疗伤剂、空虚时的替代品。
唯独此刻内心大雨滂沱,犹如沙漠丢失骆驼,人体沦丧轮廓,才能证明他曾经真真切切地爱过。
他对一旁只专注吃青菜不碰一片烤肉的素食主义者唐宋宁说:“宋宁,你说这些女人到底有没有一个对感情
是一心一意的?”
唐宋宁睁大了眼睛看着对自己倾诉的兄弟。
“我从初中起开始住宿,一个人生活,毕业后一个人去了上海工作。当时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去魔都,铁了心
只给我一千块,要磨炼我。我住在市郊最简陋的房子里,一个伸个懒腰打哈欠都能碰到天花板的地方,雨天会漏
水,热天会有毛毛虫,每次出门要走四十分钟的路才能到地铁口。我学会了很多男孩子不应该会的,做饭、洗衣
服、打杂活……也就这么坚持了下来。我工作的厂房搭得很高,但透光依然很厉害,正午时分甚至可以看到尘埃
清晰地轻舞飞扬。机器作业的轰隆声如同海啸,淹没了平静的呼吸和心跳。唯有下班时候,才能感觉自己不是行
尸走肉。后来我愿意回来定居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父母老了,他们需要人陪,还有一个原因,是那个叫顾莲雾
的人也在这里,所以我没离开。可是现在,我又想走了。”
唐宋宁望着眼眶微红的兄弟,马赛柯给他们的感觉是日理万机,四处奔波,所以他和大家的关系并不是很近。
而这一次,他愿意向自己倾吐心事,也算是将打开心扉的钥匙递交到了自己手上。
唐宋宁笑了起来:“我最近认识一个很有御姐风范的妹子,叫徐元宝,她告诉我,千万不要同那些只在悲伤
落魄的时候才会想到你的人来往,应该找那些,一开心快活就第一个找你一起嗨皮的。不过我觉得啊,愿意将自
己的伤口袒露给别人看,何尝不需要更大的勇气呢?你别想那么多,或许是有误会,或许是她一时意乱情迷。人
啊,总有心猿意马的时候,就好比你在沙滩上看见穿比基尼的美女,总会忍不住多瞟几眼不是?”
“世界真小,莫非你认识的徐元宝就是我认识的那个?”
“嗯?她是我最近面试的新员工,说是要半工半读,目前正在复习考研阶段。设计的服装款式还蛮有自己的
idea 的,可惜就是性子太冲,那些自诩资深前辈的女同事有点看不惯她的我行我素。”
在变化太快的大城市里,人更容易迷路。
两个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昔日的不苟言笑摇身一变成为话痨,彼此交换真心诚意,天色由灰蓝转为蟹青,
直到大排档的老板娘敲着盘子喊“打烊啦打烊啦”,才画上终止符。最后是唐宋宁搀扶着醉得迷迷糊糊的马赛柯
上了他的奔驰 c260,留下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只鸡蛋的老板娘大惊小怪地感叹道:“开奔驰吃路边摊,这位先生
很有个性啊……”
此时此刻脸上挂着宽面条泪的老板娘,懊悔到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为什么没有朝人家索求小费……
充当搬运工将醉汉从停车场里拖出来,回到自己的房子,唐宋宁内心庆幸的是:有电梯真好。回去之后,他
拿起马赛柯的手机给他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顾莲雾发了条短信:我是马赛柯的朋友,这货今晚喝得有点高,就在
我这里睡一宿好了。你不用担心,明天交还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清醒大男人,哈哈。
信息发出去之后,唐宋宁坐在没有开灯的大房间里,开始在脑海里设想,顾莲雾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孩子?让
马赛柯如此心碎又着迷。
又或许,大多数人都相同,喜欢的只是爱情华美虚幻的脸孔。在这迷宫游戏中,替身一轮接一轮,最后会不
会又只是随便找个人过完余生?
在唐宋宁心里,永远有一个打不开的心结,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时候他年纪尚小,父母成日无休止地争吵让他感到心累。所以,每次晚自习后他都会故意拖延时间,直到
值班人员来熄灯他才挪动脚步走人。
什么是爱情呢?像自己父母那样婚前信誓旦旦的甜蜜恋人,婚后还不是照样撕破脸皮,搜肠刮肚用最恶毒的
词汇诅咒对方不得好死。马克思说,婚姻是制度化卖身,唐宋宁对“婚姻”这个词是既敏感,又厌恶。
或许,你会说,世间有那么多恩爱甜蜜夫妻档,为什么他偏偏就只看到不幸?事实上,千万对和谐美满的伉
俪都不及一个不幸家庭的惨淡案例那样有说服力。
连谢霆锋、张柏芝都闹离婚了,又有一大堆人把“再也不相信爱情”挂在嘴边了。
而更重要的,是他十岁那年曾经被一个怪阿姨猥亵过,心中依然存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所以,这些年来,他专心奋战于商场,一手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婉拒父亲依托人脉施舍的帮助。这些,都是
他给冰冷命运最响亮的一记反击。
因为对四面八方的烂桃花都表现出无谓态度,也在父母安排的诸多相亲活动中故意“破相”,唐宋宁故被身
边膜拜他的女同事鉴定为“草食男”,同时也不断去猜想他心目中的女神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些年唐宋宁频繁出差,陪伴左右的忠实伙伴就只有移动公司的服务短信了,不是表示欢迎光临××城市,就
是向你推荐酒店、景点等烧钱的地方,他从来不看,一并删除。
在唐宋宁心里,过目的风景再美,皆是短暂不可储存的。唯有事业和物质,才能给予他安全感。
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啊
马赛柯的心理毕竟没有泡沫剧男主角那么脆弱。
他安慰了一下自己,又回到了顾莲雾身边。并且,为她带去一个新加入的家庭成员。
那时候顾莲雾正站在天台背诗,一个颀长的黑影从背后将她笼罩住,她吓一跳,回头看到是他,恨不得跳起
来将他的脸揍成月球表面。
“什么?新家庭成员?老娘告诉你,你要是昨天酒后乱性搞出什么名堂,我就永远把你拖入黑名单!”
“你想太多了,是……一条狗。我没那么神通广大,能在一夜之间生出一只萨摩耶来。”他汗颜,“哟,你
还会吟诗啊顾莲雾,是被顾城附身了吗?”
换了平时,她只会在微博上充当恶意篡改诗句,破坏中华传统文化的角色,什么“离离原上草,一睡一枯荣。
野火骚不尽,春风吹又生”……
“安安静静听我念诗也就算了,还非得挨揍才承认我文武双全是吧?我要是被他附身了啊,第一个就灭了
你!”
“我又不是你女人。”
“可你是我男人啊……”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还好,顾莲雾及时刹住。这家伙天性跟狐狸一样狡猾,明
显是想诱惑她说出这句话嘛!
顾莲雾看着他身后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萨摩耶,全身雪白的毛隐隐发亮,像一座会走动的小雪山。眼睛上方
有两撇黄斑,粉红的舌头肉感十足,眼睛黑如点墨。
她将苦逼的诗集喜新厌旧地丢到一边,围上去对眼神中流露出惊恐的可怜狗狗进行近距离猥亵:“我在想给
它取什么名字好呢……甜甜圈、么么茶、棒棒糖,还是涮涮锅?”
马赛柯立马吐槽她:“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啊?起的名字都是吃的,还是 aab 形式的呢,好整齐哦。狗就
该叫狗,还想那么多耗费脑细胞。你有那么多精力不如花在我身上,哈哈哈—”
他大笑,笑完之后的表情却带着几分认真,因为想到前一日所见,内心不免风起云涌。
“臭美吧你!那如果是英国血统的洋公狗,会不会生我的气呢?”顾莲雾托着腮帮想,它大概会以为我是在
骂它 girl,娘娘腔。
她的笑话太冷了,他刚喝了半口花茶,瞬间就很没形象地喷了,喷在了她的手臂上,看上去像南风天渗水的
墙。
“说到吃货这回事,我最喜欢荔枝了。我知道你也爱,每次都跟我抢。好的都被杨贵妃私吞了,你说我们要
不要去盗墓啊?”
他们的对话就是这样天马行空,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时光隧道,又通往另一个世界。
有时候,恋人们的心情好比在游乐场坐过山车,总要追求把生活过成好莱坞大片才心满意足,其实,细水长
流的甜蜜才最珍贵难得。
不要怕,有我在
唐宋宁被服装公司的员工们曝出亲密照的时候,大家的观后感犹如看了本世纪话题大片《2012》那样震惊。
大家都疯狂传说,那是他破例交往的第一个女人,面容姣好的新晋女模特,荷渊。
消息一经传出,石破天惊逗秋雨。
然后,八卦话题就像牵牛花架上的藤蔓,从徐元宝那里传到了顾莲雾这边,再延伸到马赛柯耳中。
这一天,大家开了个小型“审问会”,顾莲雾在家里设了鸿门宴款待唐宋宁,实际目的是要八出这件事情的
来龙去脉。
唐宋宁“第一次”走进荷渊的生命,是在法国那场透明内衣走秀上。
性,真是件奇妙的事。许多男孩在很小的时候就会因为看到异性的身体而产生极大的内心震动,如果没有任
何知觉,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他是个瞎子,或者,日后成了 gay。
法国巴黎,年度最大型的服装走秀,唐宋宁作为“艾莎”的创始人被邀请参加,与从四面八方会聚一堂的行
业高端人士一起,坐在贵宾席的前排观看演出。
那时候,t 台上一众人马将火辣辣的春光乍泄无遗,蕾丝、雕花、镂空、透明或半透明,比比皆是。当然,为
了保护女模特们的隐私,基本上只是局部露。露胸露背露臀露大腿,而最隐秘的地方还是会做好防护措施的。大
嘴美女司仪在开场时就当笑话说了,大概是为了怕男人们长针眼。
当时的荷渊是 t 台上唯一的黄种人,胸部比起别人要小几个档次,身形也瘦小,但在一帮骨骼硕大的欧美人
眼中却别具东方女性的美。所以,当她出场的时候,现场的尖叫声居然比别人高了好几个分贝。
哦,他们似乎对亚洲女人特别情有独钟啊。
ww W.lzu o wen.com www.lzuowen.com

第5章

唐宋宁看准了时机举起单反相机,准备抓拍这个看上去有点小特别、素面朝天的中国女孩,她小小的鼻尖上
似乎凝聚了全世界最清澈的傲气。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眸时,内裤竟然在身体轻微的摆动下倏地滑落下来。透明内衣走秀,内裤是最后的防线,
也是男人性幻想的终点,经此一役,就登堂入室,正式由幻想进入实境。
现场顿时哗然,像一锅煮沸的开水,闪光灯纷纷整装待发,丝毫不管因为出了临时状况而被紧急熄掉的灯光
设备。
因为他们自带闪光灯。
这一刻,唐宋宁的脑袋嗡了一下,像被炸出了一个洞。他来不及多想,一个助跑竟然跃上了一米高的 t 台,
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给她遮羞。然后,用身子掩护着,将傻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的女孩扶向后台。
从更衣室里出来时,荷渊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淡淡的妆容也花了,像一只偷腥的猫。她说:“怎么办,
明天一定会上绯闻报纸头条的!”
唐宋宁想,肯定是有人嫉妒这个唯一的中国女孩,所以才在她的时装上动了手脚。
他本来想做出拥抱她的动作,却忽然明白自己再没那样的身份和立场,伸在半空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说:
“没事的,不要怕,有我在。”
在这一刻,荷渊骤然明白,男人最性感的声音,不是告白时候的温暾,不是跑步时的喘息,更不是暴烈的嘶
吼。而是,在你最伤心无助的时候,跟你说,不要怕,有我在。
没文化真可怕,没电话更可怕
荷渊本名当然不叫荷渊,这么复古的名字是当初经纪人请来的算命大师料定她日后会大红大紫而起的艺名。
好话谁不爱听,也不管有多少真实存在的价值和依据,总之算命人当场拿到了一笔不少的奖金,比当时荷渊凹三
个钟头的造型拍一套平面照的收入还要多得多。
荷渊的本名叫叶翎蓓,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却因为感情变故,瞒着家人辍了学,找了模特这份工作,从最
初的不被理解和被看不起,到现在终于渐渐混出了自己的小名堂。
这项工作在保守的人看来并不光彩,何况身为校长的叶父还是那么死爱面子的一个文化人。他甚至还在同行
那里学来一句流言,说:“这跟那些站街的没什么两样,都是靠身体的零部件赚钱!”他声称自己作为教育分子,
荷渊也算书香门第,怎么可以走这样的旁门左道去赚钱呢?他大可以把有头有脸的乘龙快婿人选罗列出来供她挑
肥拣瘦,但就是不许她这样公然给自己丢人现眼。
可倔犟的荷渊不依。所以后来她跟家里的联系并不紧密,自己搬离了家,自己挣钱自己花,自己风光自己惨
淡,都不再关他们的事。而且,大家也都渐渐忘了她的本名,习惯性地叫她荷渊。
因为“英雄救美”事件,荷渊终于和唐宋宁走在了一起。有时候因为工作情绪的影响,表面骄傲的荷渊会向
唐宋宁抱怨起自己不大争气的胸部。
“胸小的人脊椎都很好。”唐宋宁摘下遮阳镜,露出一口糯米色的整齐牙齿。这时候的荷渊已经回国,他与
她兄妹相称,记得她最爱的食物,最喜欢的歌是她当时出场的背景音乐《绿袖子》,他还把她的照片恩宠地设为
手机屏保。
原来不仅有绿帽子,还有绿袖子。
“大哥,如果不是你当时跳上来,我可不指望那些大腹便便的胖子会来拯救我。”荷渊回想起那一幕仍心有
余悸。
荷渊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在江湖漂不能总挨刀,所以早早混迹于衣香鬓影的她,学得一番伶牙俐齿巧
舌如簧自然也无可厚非。在唐宋宁这样的资深靠谱分子面前,荷渊自然轻易用三分功力就降住他。其实她不知道,
唐宋宁只是闷骚。
扮猪吃老虎听过没?
但见过大世面的能人可不止荷渊一人啊,人家唐宋宁的贴身助理林霄就看不顺眼了,凭啥你在我们老板面前
那么强势?男人的尊严还不值你一双丝袜了?!
榜样的力量无穷大,林霄就将唐宋宁当成了偶像。见到唐宋宁的第一眼,他就英气地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却
没有理所当然地叱咤风云。林霄一抬头看到了那些柔和的光,那一刻的他突然有了个懊恼又兴奋的决定:要永远
追随在唐宋宁身后,低眉顺眼当他的小跟班。而现在,偶像被一女人降了 n 个档次,他哪里能看得下去?
当他自作主张地单独找荷渊来到咖啡屋面谈时,荷渊的电话就还真没消停过。一会儿是某个老总打来邀约饭
局,一会儿又是经纪人像 gps 卫星导航系统一样,一边询问她在哪里,一边发布新的通告。
或许在荷渊看来,没文化真可怕,没电话更可怕。林霄感觉自己跟这个女人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可想而知,她和唐宋宁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天怒人怨的情形了。林霄坐在她对面,很想狠狠抽一口骆驼烟再吐
她一脸烟圈,无奈墙上日月昭彰地贴着禁烟标志。耐着性子等她接完若干电话之后,林霄剑眉一挑,打破沉默:
“你在跟我们老板谈恋爱还是跟手机谈恋爱啊?哦对了,都不是,你是在跟钱谈恋爱吧?现在的女人,真是现实
得可怕!”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后,林霄感觉自己口干舌燥,狠狠灌了一杯柠檬水,谁知道荷渊竟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们是拜过把子的,你想太多了。告诉我,其实你心底很自卑、很崇拜唐宋宁对吧?女人的直觉,可是很灵敏
的。”
林霄想起从前,唐宋宁对自己的关照。上大学时自己沉迷于网游,读了两年半便有三科补考,被学校提前劝
退。他不敢跟家里人说,当下就只有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廉价的小单间,靠同学帮忙谋到一份在图书馆帮忙看管
单车的兼职,然后每天买一份一块钱的报纸找正式工作。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时,唐宋宁开车来他们学校,捐赠了一批图书。他低调到不愿意接受校报的采访,
甚至不愿意留下来在学校接待贵宾的专用餐厅就餐。他对校领导说,吃这顿饭的这些钱,你们就留着把图书馆的
旧灯管给换一换吧,灯光太暗啦,对学生的视力很不好。
那一刻,林霄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踩着那辆快报废的单车,在校门口追上了唐宋宁的车。
唐宋宁刚摇下车窗,他就扑过去,将语速提到最快:“请问我能去您那里上班吗?倒水扫地,我都可以胜
任!”
他看到,因为身材高挑,所以眼前这个男人尽管将车座调得很低,但蓬松的毛茸茸的脑袋看上去还是跟车顶
相距很近,万一路面不平震动很大,他的头顶还是岌岌可危。
“上车谈吧,不过……我得先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暗器。”唐宋宁笑得面容璀璨,说完还果真动手“搜
身”了,最后抖了抖眉,不怀好意般看着他的裤裆说,“暗器是没有,武器倒有一个。好了,上来吧。”
林霄从小在农村长大,性格虽粗犷,但哪里受得了这般开放的戏谑,脸红到了蝴蝶骨。对面这个衣着齐整的
男人,身上有他可望而不可即、意图明确、野心果决的气质,以及虚怀若谷的胸襟,连颧骨的弧度都隐隐慑人。
他开诚布公地直言:“刚刚你在图书馆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底,我就是想要一个这样理想的上司!而不是
那种一心只为赚钱、没有血性的捞钱机器!”
“哦?你怎么就知道我做这些是出于真心?”
“或许你的演技可以骗人,但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林霄一脸无坚不摧的笃定。唐宋宁看着他认真到极致的
脸,再次发出爽朗的大笑。
他破格录用了这个被学校劝退的差生,他说:“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后来,林霄果真从打杂工开始,渐渐脱颖而出,变成唐宋宁器重的心腹。而这份工作,也帮他戒掉了网游瘾。
碧海青天夜夜心
那场交谈最后自然是以表面和谐的状况收场的。荷渊将自己的咖啡钱压在杯子底下,没埋单就走了。林霄看
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的笑。
她大概以为,风度是可以用钱买回来的,礼貌也是,爱情也是。
总之,林霄对这个准老板娘的印象可谓糟糕透了。后来他索性在与唐宋宁闲扯时旁敲侧击,问他:“那个荷
渊,最近有没有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一定有的吧?”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因为唐宋宁说:“哟,林霄,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自信?荷渊她可是常常对我谈起,
说你是非常有意思、有责任感的一个人啊。”
林霄脸上一热,自行告退了。
那个时候,唐宋宁还听他汇报了电脑曾经被黑客用病毒进攻的事情。他们当然都不知道,这是荷渊花钱请人
这么干的,不是为了探究什么商业机密,纯粹是对这个敢跟自己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人好奇至极。
是的,她成名太早,所以身边聚拢着一堆谄媚的家伙,总是对她阿谀奉承,言听计从,夸耀她的美,听得耳
朵都快起趼子了。后来只要他们说上半句她大概就能猜出下半句的内容,八九不离十。可是林霄却不,他敢揭开
她底子里的硬伤、她的软肋和死穴。他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高高在上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她单调得乏善可陈的
生命里。
她忽然觉得,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一个男人征服的感觉。她的铁血丹心、铜墙铁壁,都被他攻陷了,被一把烈
火夷为平地。这样的感觉,她在别人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
人总是很贱很贱的,得不到的就更加爱,太容易拥有的反而不理不睬。
女人常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所以,当一个女人对你说,你是个好人时,你基本上就没戏了,因为你
在她心目中已经正式被宣布退出竞选的行列了。只有当她对你说,你这个死鬼、烂人时,你才真的有机会九死一
生。
所以那晚,夜不能寐的荷渊雇用了黑客,进驻了林霄的电脑十几分钟,发现了他藏在电脑文件夹里的 a 片、
他收藏的各种走秀时装模特的裸照,甚至还包括他交往过的三位数女友的日记。他表面上清心寡欲,到头来只因
为他私底下目睹过太多的女人、太多的身体,好奇心早已经枯萎磨灭。
像一头吃腻了上等狗粮的牧羊犬,到头来对路上随处可见的骨头仿佛不屑一顾。
不过,不管怎样,荷渊感兴趣的,依然是唐宋宁。至于林霄,她只是想让他有一天,对自己心服口服罢了。
www.lzuo wen.com下 ./书 ./网

第6章

再复杂的五官,都掩饰不了你朴素的智慧
顾莲雾每天和马赛柯共同喂养着那只叫“棒棒糖”的萨摩耶。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个还在泳池里摸爬
滚打,一个每天接收着来自客户的怨念光波和白眼,彼此拿着微薄到需要量入为出的薪金,除去术业专攻别无所
长,好不容易明白生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买不起 corona、ck,甚至连 kappa 专柜都不敢看一眼,只能买班尼路、以纯、美特斯邦威,虽然那在
85 后看上去是有点小奢侈的品牌。或者有时候,情致来了的时候,可以捏着团购票,相约看一场打折的午夜电影。
逛完街回家他们也舍不得打车,于是跟随人潮挤上逼仄的公交车。马赛柯会像一只大鸟那样张开双臂将她护
在身前,下巴抵着她头发深处那个小小的旋涡。车厢像一个百味瓶,他们能闻到旁人身上裹挟着的烟酒味、肯德
基的味道、比萨的味道、寿司的味道、拉面的味道,还有一些学生将一堆油炸的膨化食品抱在小肚子前。
顾莲雾的呼吸道像惹了尘埃,只能靠他胸膛一簇蓬勃而微弱的孩子气的男人香存活。窗外明亮的高楼灯火像
城市的夜明珠。
那种将脑袋搁在他胸口的感觉,就好比洗发店员将舒服温厚的手掌垫在脑后轻轻搓洗着你的发丝,又如同饱
含汁液的浆果砸进干涸的灵魂深处,完美的水乳交融。
顾莲雾最近在节食,倒不是因为想瘦身,而是闹牙痛。高热量的甜食吃得太多,强忍着跟那颗蛀牙作战了三
天两夜最后完败,跑去医院看医生,回来的时候两弯娥眉凝成了毛毛虫的死尸。
“你下辈子还是当牙医吧,好吃香,我修补了一颗牙就花掉了两千大洋。”
她心疼也是应该的,两千块毕竟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或者是节假日做兼职卖八百朵玫瑰花的薪水。
八百这个数字,顾莲雾呆头呆脑地算了很久,以至于最后被马赛柯吐槽说:“再复杂的五官,都掩饰不了你
朴素得惊人的智慧。”
他们太彼此热爱。早晨醒来还没刷牙就先湿吻一分钟,隔着膀胱里的一泡尿拥抱,共同对付过一只体重为五
盎司的红富士苹果。如果画功厉害的话,估计也能绘出彼此穿豆沙蝌蚪丁字裤和比基尼的样子。
时光是一本相册的话,那么翻阅到这里观众都忍不住感叹它是最爱。
谁都不能料到,这些恋之风景会在什么时候突然中止,被撕裂成碎片。
那天马赛柯和他所属的健身房老大一起衣着鲜亮地逛百货公司,然后在商场的三楼看见了站在电梯口派发传
单的顾莲雾。
顾莲雾穿着女仆装,头顶插着长长的孔雀羽毛,涂着滑稽的彩妆的脸活生生就是一个调色盘,像个泰国人妖
导游。这在某些高贵冷艳派眼里无疑是对眼球的强暴。
那一个瞬间,顾莲雾真是想把手中那沓传单举起来挡住自己。可是内心又有个声音在反驳说,遮什么遮啊?
你的大脸可是报纸都遮不住的尺寸啊。
当马赛柯心领神会地用眼神和微笑跟她打招呼的时候,眼尖的健身房老板立刻察觉出来了:“你们认识
啊?”
“不……哦,认识……只是不太熟……”擦肩而过之际,男人的声音细如水花。
“这样啊……”对方用杜海涛式的眼睛快速扫视了一遍擦肩而过的女孩,用满脸肥肉挤出一个“我就说嘛”
的贱表情。
顾莲雾的心脏和欣喜一下子就到了南极的冰窟里。原来柔情蜜意都是装在那间小房子里给自己看的,在他的
人脉面前,还是要与她装作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她忽然有种深刻的讽刺感,明明那个背影越来越小的男人,没有搞外遇,没有第三者,但自己仿佛就是他秘
密圈养的宠物,甚至二奶,是那么不可告人。
其实马赛柯可以再聪明一点的。他不知道女人天性生猛,一旦身份得不到认证,就会摇身一变,化成野兽和
贞子。如果再严重一些,她很有可能会因此记恨一辈子。
果不其然,后来顾莲雾在加密的博客里写了一篇日记,标题是:谁叫我是天蝎座。
你的世界日光倾城,我的世界大雨倾盆
马赛柯俨然记得,顾莲雾在故意疏远自己几个月后,终于在白色情人节那天提出分手。
当一个人开始不待见另一个人,征兆就是会到处挑他的不是。
“你的字怎么这么潦草啊,大概要戴上 3d 眼镜才能看得清楚吧?!”
“真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能跟那些身体散发着恶臭味的旱鸭子天天待在一块儿啊,审美情操值得怀疑。”
“不要什么事都来征求我的意见,男人应该有点自己的主见好吗?”
……
他伤心、难过,觉得身体某一部分被狠狠抽离,然后让这份白骨森森的钝痛像一个过期的水果罐头那样烂在
心底,无声无息。
可是,他再也不能让光阴逆流,收回当初那句像仙人掌的刺、大闸蟹的壳一样刺伤她心脏的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挑剔至追求完美的蝎子,不容许他的爱情里存在一丝丝污渍。
况且,女人最大的骄傲不是她有多貌美多金,而是她真正在乎的男人到底有多疼她。
两人爆发的当天,是马赛柯喝了一点酒,回来的时候,辛烈的酒精气息扑面而至。
他口齿不清地说:“莲雾,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忽然想结婚了,我想早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每次返工
途经那所民办幼儿园,看到那群像彩色气球一样飞奔出来的小孩,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你确定你做好要小孩的准备了吗?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存款,买奶粉的钱都不够。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看
中的高级化妆品都舍不得买?我可不想自己的小孩一出生就衣不蔽体啊!”
两人最初的分歧演变成最后激烈的争吵。工作上的烦闷、挤公车的辛酸、心理上遭受的委屈,统统用这种暴
烈而混浊的形式发泄出来,像喷薄的油井,滚烫灼人。
直到有邻居来敲门,用破口大骂的方式示意他们的行为是在扰民。
“够了!”随着马赛克爆发性的一声嘶吼,屋里最终变得安安静静,门外亦鸦雀无声。
“顾莲雾,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平常只是尽心尽力在给你最好的物质保障。我以为你会看得到我的努力、
我的奋斗、我的职业规划……我也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才不会再一次惹你不开心,或许是我这个人始终给不了
你安全感吧。所以如果说你要走,我就不会留。自己以后过得开心随性就好了,做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
祝福你。”
顾莲雾听到最后,很想很想大哭一场。她在心底骂着马赛柯,毒辣辣的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你这个笨蛋,你就不会挽留吗?算什么男人啊……不对,她的尊严早在被他当做看不见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一地。
她转身,不顾门外乌云密布,夺门而出。
那个晚上,外面下了很大的雨,顾莲雾像只落水狗一样,买一份街边的旧报纸盖在头顶狼狈狂奔。那个时候,
仿佛有许多能量和回忆,正慢慢从剧烈跳动的心脏里抽丝剥茧。
她跑到以前和马赛柯常去的江边,在沙滩边上用手指写她和他的名字,拼命写,奋力写,她以为这样就可以
不被海浪冲走。但是雨势裹挟着涨潮,很快就将一排排字吞没。
洛卡看不下去了,抓住她血淋淋的食指粗野地叫起来:“快停下来,你叫顾莲雾对吧?顾莲雾你这个傻
瓜!”
洛卡何许人也?
是那片公共沙滩负责清场的工作人员。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戴着黑色鸭舌帽,胸前挂着工作牌,硬是将女生
拉到了安全范围内,递给她一把大大的彩虹伞。
他的力气很大,但是还是被顾莲雾甩开,身子一个踉跄。要相信,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力气是会变大十倍
的。
然后她扭身跑了,不管身后洛卡声嘶力竭地叫喊。
她又想起了马赛柯在人潮汹涌的游乐园过山车上,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幕。他说,我怕你就这样飞起来,
飞回你的天宫当仙女了,再不要我了。
她想起他在大马路上心甘情愿低眉顺眼帮她绑鞋带;想起他背着脚踝扭伤的她爬上八楼,喊亮那一盏盏声控
灯。
她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在自己看完恐怖片后的夜晚打电话给她,唱歌哄她入睡;想起他发短信对她说,
顾莲雾,你是刷卡打开我心里那扇门的唯一一个人;想起他站在他姐姐的产房门口,听着里面凄惨的号叫声,轻
轻将她揽入怀里说,莲雾,我们以后不要小孩了好不好,我怕你会疼……
顾莲雾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真心,她只清楚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真切地难过。然后,她终于跑不
动了,蹲下来,泣不成声。
再多的甜言蜜语,累积起来都抵不过“分手”两个字。
自从上个月单位组织的体检报告结果出来以后,顾莲雾心里头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从被告知没有生育能
力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像别的女人那样,幸福流转,三千宠爱为红颜。那些表面上的美满,终有
一日会支离破碎。
她颤巍巍地打了个电话,将实情告知苍井彻子,自己最无话不说的女同事。
彻子是唯一的知情人。
彻子也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彻子被忙碌的父母寄住在外婆家那年,被一个麻将馆的老板猥亵过。那时候她年
纪尚小,因为一杯奶茶就被拐带到林子里,不懂得反抗,只一味地哭。回去时,外婆还在喜滋滋地数着赢来的票
子。
后来,她们吃了一餐平时总也舍不得吃的高级自助餐,挺着快要魂飞魄散的身子手拉手穿过熙熙攘攘的广场。
苍井彻子忽然激动地摇着顾莲雾的手说:“这一刻,我觉得我变得好轻松。”丢掉了往事的阴郁和重量,肚子是
饱胀的,心却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路面的积水映照着灯光,仿佛一条条落满星辰的长河,顾莲雾的影子投射在上面,有些摇摇欲坠。
如果记忆有温度,那里真的太阴寒、太冰凉,就仿佛这一生的希望,都破碎在了那个没有夕阳的晚上。
她不知道,就在她前脚刚跑出去,妹妹徐元宝后脚就迈进了她与马赛柯的房间。
徐元宝一张青瓷白玉的脸,那双凛如寒星的眼睛定定望向男人,将他挡在门口。
“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她身上究竟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
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过得要比他好
顾莲雾总以为,一段感情一旦走到了最后,人是有知觉的。却哪知,深陷其中,当局者迷。
就好像节假日里,那种照亮夜空燃烧自己的烟火,最后换来的是满地灰烬。
而这时候的她也开始悲观地觉得,人在热恋时最好不要有诺言和憧憬,活在当下最好。若诺言还没履行便已
分手,那些远大空的设想就会变成心上永久不能弥合的空缺。就好像拔掉了牙齿,依然会留下一个隐隐作痛的洞
穴一样。
才发现,原来故作坚强的时候,我和我的影子都在提醒着、背叛着、叫嚣着,想念你。
随后,顾莲雾毅然决然辞了职,正式进入未央杂志社的编辑部。她决定让自己变成一个工作狂,来抵御感情
带来的伤。
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过得要比他好。
“为你唱过情歌,写过故事,哭过笑过宿醉过无数次,终于累了,然后期盼你死。这种感觉,有人能体会
吗?”
失眠的夜晚,夜空星辰寂寥,顾莲雾呆坐在电脑前许久,终于在新的短篇小说开头打下这行诀别的字。
“这么晚了还不睡?”稀疏的灯光里,身后传来翻身的声音。
“睡不着,好像一旦有了倾诉的欲望,憋着就不舒服,都养成习惯了。”
“那就来跟我倾诉吧。”
那时候,她已经被苍井彻子收留了两天两夜,寄住在彻子租住的阁楼里,时日清浅。
接到熟络的编辑部主任“抹茶蛋糕”邀请说“要不要过来试试看”的通知时,顾莲雾确实吓了一跳。
虽然一直从事着写文的工作,但她从没想过会进入合作对象的单位,摇身一变从作者变成编辑,从后妈变成
奶娘。
是啊,后来在地铁口见到“抹茶蛋糕”的时候,对方就开玩笑说:“作者们写完后就直接把“孩子”丢给我
们处置了,我们不是奶娘又是什么?”
顾莲雾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自动脑补为“傲娇萌娘”的编辑,竟然是个挺拔魁梧的大男人。她当场像一尊
冰雕一样愣住了。
“你的 qq 秀是女的,语气是女的,杂志上的漫画形象是女的,为什么却……你确定你没去韩国做变性手
术?”顾莲雾边说边怀疑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睛。
“神经兮兮!不觉得用女性的口吻和立场比较好催稿吗?惺惺相惜啊!”对方奸笑着说。
“p!现在萝莉都萌大叔呢!应该给你这圈胡楂拍个特写,传到网上去!”
这也就算了,可是真正搭乘电梯到了写字楼内的编辑部时,顾莲雾才发现,那是一个……无法用三言两语形
容的,让她毕生难忘的地方。
原本想象中,编辑部应该是充满人文关怀的、小清新文艺范的、中午时分有清浅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落进办公
室圆桌的、干净得容不下一块饼干屑的地方。
谁知道,面试完在人事部小姐的带领下,像游街示众的罪人一样参观完一百多平方米的办公室后,顾莲雾得
出一个破天荒的结论:这里啊,都是小格子间,打印稿堆积如山,编辑们油光满面埋头苦敲键盘,垃圾桶里全是
零食包装袋,甚至有散发着残羹味的饭盒……让她差点认为自己误入了一个堆放大型杂货的仓库。
更惨无人道的是,那天刚好空调坏了,她又热又有点紧张,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汗如雨下。
当时她的内心就在 os,这个跟幻想中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编辑部你伤不起啊!尼玛放眼望去都是一排排电脑主
机,那些脑袋渐渐羽化成了插头短路的插口……
对不起,我们的顾莲雾小姐太没有口德了。毕竟,她对进入编辑部还是心存向往的,她实在不应该这样诅咒
日后的自己。
办入职手续领完钥匙后,蒋宇飞就极有绅士风度地对她说:“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顾莲雾摇头:“不大想
回窝,想先在这个附近转转,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没想到他竟然乐意地说:“好啊,我陪你。”
后来,他们还是难以免俗地来到一个高级商场,蒋宇飞坐下后拿出他那人神共愤的苹果笔记本电脑,在奶茶
店慢悠悠地跟服务员要了密码,再自得其乐地蹭网络了。
但是几分钟后,他脸色一沉,眼里似乎有火焰要溢出来。对面的顾莲雾眼皮跳了一下,赶紧凑过去看他的电
脑屏幕。
很快,博客相册里一对男女的不雅低俗照赤裸裸地映入眼帘。女生化了浓妆,熊猫眼,白粉厚重,穿着低胸
服,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同为女人的她看了都觉得脸上有热度在烧。
“这是你女朋友啊?想不到你如此重口味啊,活脱脱一个眼眶里流出黑血的僵尸似的。”顾莲雾像是视死如
归上断头台的壮士,不怕死地这样试探自己的新上司。
“我似乎应该成全这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他忽然就扑哧一下笑出来了,而后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的,跟这小子混了以后才品位败坏得好快。”
能笑是好的,就怕憋在心里烂在肚里,最后吃亏的反倒是自己。
顾莲雾忽然意识到那时候整个人在沙滩上和暴雨中自虐是有多傻,傻气得很狗血,而且很掉价。这么多年过
去,她还是没能变成像前同事苍井彻子那样懂得克制,就算再艰难困苦也始终能咬着嘴唇对自己说“加油”,再
熬夜耐心地给每一个客户发推销信。恰恰相反,她总是轻易将自己的尊严贬得一文不值。
“不对,我们都应该成全那些狗男女,拆散他们的话我们就是千古罪人啊。”顾莲雾来了个补充扩写的句式。
www.l zuo WEN.COM下 //书 //网

第7章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顾莲雾突然对坐在眼前并不亲密的蒋宇飞伤感地说:“看着窗外那些穿着中学制
服的男孩女孩们,我感觉自己忽然一下子就变老了。就好像在清冷的校园混到了毕业年,校园因为新生入学突然
变得热闹起来,那天下午,我照旧去上自习,听到操场传来军训的口号声,于是停了下来,看着连绵成一片的迷
彩服,感觉自己对流逝的年月力不从心一样。”
“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蒋宇飞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浮现出细碎的鱼尾纹,像水面上两朵舒展
开瓣叶的小花。
他观察着眼前的女生,黑色 t 恤的右肩部分被挎包带磨损出几道灰白的痕,脸上的妆容并不精致,但有一双
乌黑透亮、恍若会说话的眼睛,真诚而热烈。
然后他问了一句令顾莲雾振聋发聩的狠话:“会不会,其实我们每个人所能经历的真正的爱情,仅有一次而
已,我们对后来者前仆后继的付出,只是因为习惯,并且这种小心翼翼的付出不再赴汤蹈火,而总是量入为出,
捉襟见肘?”
顾莲雾没想到会在回家的路上巧遇洛卡,他亲切无害地喊她:“亲爱的莲雾姐姐,我们真是有‘猿粪’
哪。”
要是换了别的男孩子说这么肉麻的话,顾莲雾早就闻风丧胆了。可偏偏是美少年洛卡,那个在她最失意落寞
的时候,塞给她一把彩虹伞的小孩洛卡。
可是他不许别人叫他小孩,尤其是她。他说:“什么啊,咱们就姐弟相称好了呗,革命友谊情比金坚!”
他还是个中学生,却把打零工赚的钱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了,这次刚从美发店里做完陶瓷烫出来,就撞见了顾
莲雾。
“现在的小屁孩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臭美啊?”顾莲雾用食指擦了擦鼻子,发现他头上有一股浓烈的药水味。
“切,还不是你们女生造成的。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子都害怕老鼠、小强、毛毛虫吗?并不是因为它们有
多厉害,而是它们长得实在太恐怖了。反而,你们喜欢毛茸茸的兔子和猫猫狗狗,说到底就因为它们看上去漂亮
啊!说到底啊,那都是‘外貌协会’!听说现在的爱情潜规则是,外在决定能否在一起,内在决定是否要分
开。”
事实上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的顾莲雾小姐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瞧瞧她在豆瓣小组大军里都加了
啥,“头像即本人”、“豆瓣单身帅哥联盟”、“鼻梁控”……让她脸红心跳热血澎湃的必要条件,永远是销魂
的面孔。
面对早熟又自恋的洛卡,她只是烧着脸说:“算了算了,不跟你斗嘴,改日再单挑,你不参加你们学校的辩
论队真是可惜了。不过,你悄悄告诉我,你小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时候轮到洛卡被削弱气场了。他说:“好吧,我刚刚见了一个网友,然后发现现在的 ps 技术真是太强大了,
照片上长得像仙女下凡,可看到本人的时候严重怀疑她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狗熊。而且更雷的,是她居然还教
训我说,不要迷恋姐,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姐真人。”
“噗,那你还在失落什么?”
“我请她吃饭花的五十块,还剩一百五十块,为了惩罚自己,我就给自己做了个头发,断绝后路,自家油水
不流别人田,哈哈哈—”洛卡得意地笑了起来。年轻就是本钱,年轻真好,顾莲雾看他跟声带一起颤抖着的那根
锁骨,像一枚玉簪子一样光辉艳丽。
有些伤痛是铭刻在恋人心中的图腾
马赛柯许久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不是真心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想要孩子的,他仅仅是想验证一下顾莲雾对
自己的真心,为什么到头来就轻易触及了她的雷区,两人就迅速分崩离析,分道扬镳了呢?
是不是,感情真的像一张脆薄的纸,是吹弹可破的东西?
他永远都忘记不了,顾莲雾摔门而去的雨夜,徐元宝忽然冲撞进自己的生命里,像一头张皇逃脱狩猎人视线
的麋鹿。她的眼睫上挂着水珠,衣服因被水打湿而紧贴在身上,那种风韵让他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她身上多滞留
一秒。
“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马赛柯从衣柜里拿出自己宽松的汗衫,递给徐元宝。
“谢谢姐夫……哦,对不起……”
徐元宝故意欲言又止。
那晚,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他将大床让给了她,自己蜷曲着睡在了沙发里。
第二天醒来,徐元宝已不在。
马赛柯告诉自己,既然顾莲雾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给她幸福,那他就偏要证明给她看。
哪怕佳人已去。执著的人将耳塞别进耳朵里,信在《海阔天空》这首老歌里唱: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
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彩地活。
那时候信乐团还没有解散,那时候马赛柯也依然是个热血青年,迷恋披头士、灌篮、街头艺术和一切可以掀
翻天花板的东西。
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开始给他带爱心便当、递情书,情书里面有句话他至今记忆犹新。她说,你安安静静立在
千万人中央,却自有荣光万丈。那一次交会,就惊觉自己已喜欢上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也对那个殷勤善良的女生有一点点动心,可是没有给予太多回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给
不起她要的未来。后来遇见顾莲雾,马赛柯终于发现,原来喜欢和爱,是那么的云泥之别。
喜欢,是你欣赏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一些什么,同时也希望对方能一样欣赏和回报给你。
爱,是不管对方作何反应,都心甘情愿地,愿意一心一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哪怕,承诺不起,也要俯首甘为孺子牛地默默耕耘。
这段时间,马赛柯总是习惯有事没事瞥一眼自己的手机,就好像她的电话会来,还要控制着自己不去按那个
熟悉的号码。她会换新号码吗?他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心情就像等待判决的犯人,一颗心被悬着,痛着。偶尔会
有短信声响起,让他的心跳漏几拍,但接踵而来的便是失落和自嘲—怎么可能是她,果然不是她。
他写了很多便利条贴在窗棂上,奢望她经过时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如同一道道弯弯的小彩虹。
“顾莲雾,医生说你的皮肤有点干,记得每晚继续吃维生素 c。不得已穿高跟鞋的时候,记得在脚后跟贴一个
ok 绷。
“顾莲雾,我最近很少喝酒和熬夜看球赛,皮肤好像变好了一点点呢。
“顾莲雾,我这样自说自话,你会不会笑我很傻呢?”
……
心情低迷的时候,他就会去遛狗。秋风习习的傍晚,他带着“棒棒糖”,在流花公园兜上一天,呼吸着清新
的空气,吃简单寡淡的食物,仿佛一天的疲惫都会退去。
也不是没有去她家找过她的,每次都吃了闭门羹。最痛苦的时候,就是他还必须在自己家人面前强颜欢笑,
因为父亲有高血压,受不得刺激。
其实马赛柯不知道,徐元宝跟她的继母,也就是顾莲雾的生母打了招呼,说这段时间不要见他,因为姐姐跟
他分手了,他是来纠缠姐姐的,说不定还是厚着脸皮来要回他送给姐姐的金链子的。
顾母也联系过顾莲雾,质问的时候顾莲雾愣了一下,然后说:“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
想先一个人过一段平静独立的日子。我现在住在朋友彻子家,很安逸,很快乐,你不用为我担心。”
“那就好,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讨厌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出了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担。女孩子在
外头,身边要多拢些人,不要被人欺负,不要被人看不起。”
顾莲雾鼻头一酸,喉咙就哽住了,赶紧三言两语收尾,挂了电话才敢放肆泪流。
估计失眠时人家数绵羊,你都可以数排骨了吧
一次偶然的机会,唐宋宁约顾莲雾到他家谈谈。他说:“你跟小柯之间一定有很多误会,要不然就跟我谈谈?
这段时间他好像意志很消沉的样子。”
“呵呵,唐宋宁,我喜欢你的为人,豪爽正经,做朋友是不错啊。但我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事,别人不了解也
不好插手吧?”
www.xiabook.com 下{ 书 }网

第8章

到了唐宋宁家,顾莲雾才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生活竟然可以相差这么远,就好像一个赤道,一个北极。
看到他一个人住那么宽敞明亮的私人别墅,一进门就在保安严厉的目光下无处遁形,直到听她报了名字才肯放行。
绿树成荫,小喷泉围绕着一只丹顶鹤雕塑缓缓地流着,水珠在日光下折射出七色的虹光。
这才是别墅啊!以前见过的那些都应该叫“别土”!顾莲雾简直想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
只是,住在这么个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他不怕折寿吗?
“带她到私人游泳池边来找我吧。”唐宋宁充满磁性的声音出现在保安大哥的对讲机里。
很快,顾莲雾开始恨不得自己是只鸵鸟,可以一头栽进沙子里去。
因为她看到了身形匀称健美的唐宋宁,正坐在游泳池边上的遮阳伞下,噼里啪啦忙乎着敲键盘。而他也只戴
了一副茶色太阳镜,只穿了一条沙滩裤,小麦色的肌肤袒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见到顾莲雾以龟速行进,他倒是自个儿站了起来,毫不尴尬地打了招呼,让她坐在对面。象牙白的圆桌上镂
刻着细小的花纹,精致得低调。顾莲雾开口说:“汗,看不出你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大企业家呢!”
她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翻一下桌面上的文案,又看了看对方闪着银白色标志的苹果笔记本电脑。
“啊哈,是这样吗?我觉得小柯比我更有潜力呢,不过只是我笨鸟先飞起步得早罢了。等小柯酝酿完毕,我
想他会比我更有爆发力的,你信不信?”
竟然单刀直入就开始给我洗脑了,顾莲雾在心底这么偷偷嘀咕着,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中学时代,被年级纪
律部主任“循循善诱”。
“啊……那个,我们都已经分开了,就不要再提了。我这一生,有很多要感激的人,也有很多讨厌的人,这
就是我,天蝎座的我。”顾莲雾一回头看到有用人端着一盘水果朝泳池这边走来,于是飞身而起,跑过去从阿姨
手中把水果接了过来,往泳池边上走去。
谁知道这个时候,不知道骤起的风是如何而来,总之因为顾莲雾之前挪动了压在文件上的水晶石,于是,那
些脆薄的纸片就被怪风给卷起,一张张飞速地飘到泳池里面去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喜欢乱动别人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单生意我谈了多久啊?!这份合同我一收
到就开始加班加点地核对、签字了,现在你把仅有的一份弄丢了,你叫我如何去和对方开口啊?对方原本就提出
各种苛刻的条件想反悔这项合作,现在你岂不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这番激动的话说得顾莲雾手足无措。虽然她云里雾里还不知道那些文件的重要性,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这
些东西会飞到泳池里,是她刚才的举动所酿成的后果。
顾莲雾赶紧放下水果盘,下一秒,整个人跳进了泳池里,将那些合同一张张捡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
皱巴巴的,隐约可以看见肉色。
唐宋宁发完火,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女生大概天性怕水,五官都皱成一团,还在不断咳嗽着,她的鼻子红红
的,就好像卖力演出的小丑。直到她哆哆嗦嗦地抬起眼看向他时,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拼命打量人家身体的行为
有多无礼,脸乍地就烫了。
好事的女用人素日里循规蹈矩地过着流水线生活,哪里见过这种混乱场面,开始聚集围观,站在泳池边上偷
笑。唐宋宁大喝一声:“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滚开!”
语气暴烈如同那中天白日。
人头散去,他自己跳进了泳池里,从背后将还在拼命捞取合同的女生一把抱住。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好想保护眼前这个羸弱孤独的女生,他不该对她兴师
问罪的。
澄澈日光下,泳池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湛蓝色果冻。顾莲雾被唐宋宁拉着爬上岸之后,
忽然就埋头趴在桌上哭了。
那么多隐忍的委屈,她从不曾在马赛柯面前流露,可是唐宋宁打开了她身体里面的这道闸门,以推波助澜的
形式让她痛哭流涕。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笨,给你添麻烦了……”
唐宋宁还愣在方才动了恻隐之心的情绪里,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他霸道的面容像一壶烈酒,浇灌着她的赤子之心。然而有些人注定只能用来仰望,无法平行。
“这些文件……让我将他们烘干吧。”顾莲雾就像取完西经回东土大唐时不慎落水的唐三藏一样,找了块平
坦洁净的大理石,把纸张铺开,再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压上小石子。
“快去客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唐宋宁让女管家带着她去沐浴,又差人就近买了换洗的衣物,方才放心地
回到原处,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静心思量工作上的事情。
那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乱如麻,下一秒又变得满脑子空白。他自己都搞不懂这种症结的根源
了,他的心境像发了飙的大海,只有远航过的水手才能体会。
难道说,自己看上那个顾莲雾了?切,怎么可能!天方夜谭的事!马赛柯是他那么要好的兄弟,他怎么可能
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顾莲雾,跟兄弟反目。
可是……
唉,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让她来的。谈什么判啊,人家肯定会笑话,牵线搭桥的月老自己的伴还没见着。
想着想着,顾莲雾就来了。洗完澡之后的她,竟如一朵出水马蹄莲般,亭亭玉立,那身宽大的衣服套在伶仃
的她身上,就好像一身道袍。
“哈哈,你真的好瘦啊,抱着都觉得硌手,估计失眠时人家数绵羊,你都可以数排骨了吧!”唐宋宁取笑她,
也将顾莲雾依然忐忑的情绪瞬间化解。她脸上迅速飞起两朵蔷薇星云:“我……我哪有你那么注重养生,天天健
身啊。”
唐宋宁邀请顾莲雾留下来吃饭。身家好得很的唐宋宁,就连餐具都是固定的装备,非洲进口象牙碗筷杯盏,
她顾莲雾可享受不起,怕会因福得祸的。于是她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坑害我啊?”
“谁会浪费表情去坑害你这种丑女?拍个写真集都卖不出去吧!”唐宋宁一脸的不屑,嘴角钩出一抹邪魅的
笑。在外人看来,这个男人从迈入成年以后,身上就维系着一种过分的冷静。
“你—”顾莲雾上前,愤愤将他推倒在地,然后转身跑掉,身影像一只被追捕的鹿。
目送着顾莲雾离去,唐宋宁抚着额头,叹了一口长气,却又在下一刻,傻傻地笑出了声音。
本以为她会哭的,可是她没有,以至于后来,他一直想找机会跟她道歉,可是始终寻不到合适的契机来开口
引入。
艾莎—唐宋宁不是不知道,关于这个自创品牌的来历,坊间自是流传着许多版本,只是他统统自带屏蔽系统,
充耳不闻罢了。很多人以为这是他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的名字,她出国去了,所以他将这个名字沿用到自己的服
装设计品牌公司上,让她得以看见。
可事实上,唐宋宁不说,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艾莎是他的保姆兼乳娘,父亲年轻时于暗地里暧昧追求过她,
还给过她不少津贴,加在每个月的佣金里,不动声色地给。起初唐宋宁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认为是她取代了自己
母亲的地位,处处与她作对。在她的拖鞋里放图钉,往她的枕头里灌水,将她打扫干净的地方重新扬满沙子……
他发誓,要她在他们唐家过不下去。可她竟如拥有魔鬼意志般,一干就是二十余年。
后来长大,他才渐渐明了,是服从联姻的母亲对父亲没有什么感情,寂寞的父亲才在别人身上寻找精神寄托。
再后来,父亲的事业一落千丈,开始有人恶语中伤,说这个艾莎是红颜祸水。这个流言就如同一个标签如影
随形,一直到她被查出已到肝癌晚期也不曾消停。
后来,唐宋宁才明白,父亲迷上了炒股,病重的艾莎留下遗嘱,将代他保管的那一部分财产偷偷保留下来,
留给唐宋宁创业用。她自己膝下无一儿半女,一颗心都耗费在了他身上,早就将他视如己出。而唐父给她的钱,
连同她自己的一部分薪金,她都分文未动地存了下来。
唐宋宁这才如梦初醒,大彻大悟,跪在她的墓碑前,男儿泪汹涌难收。他对她起誓:她在世时,亏欠她的种
种情意,在她过世后,只有加倍努力,来报答她的恩情。
www.lzuo wen.com http://www.xiabo O k.com

第9章

晚霞像云朵裂开的伤疤结成的痂,一块块从天边跌落
顾莲雾在工作之余回了趟家。
“妈,对不起,女儿不孝,让你操心了。我现在跳槽找到了新的工作,跟彻子一起住。她人挺好相处的,我
们房租和水电费 aa,平时呢就她买菜,我下厨,你不用老担心我。等以后赚多一些钱了,就让您老第一个享福
去。”
“瞧你说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为女儿操心的,妈只要你在外头平平安安的,就万事大吉啦,哪里还会希望
你升官发财啊!”顾莲雾的母亲很实在,在询问她有没有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后,徐元宝忽然就回来了。打开门看
到顾莲雾,她的表情由讶异转为欣喜:“哟,姐,你再不出现我可要去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了!”
“是重金悬赏令吗?画个大头像,提供线索赏赐黄金百两的那种?”顾莲雾笑起来。
“你这女子身价这么高啊?是不是离开马赛柯之后恋上什么暴发户了啊?快从实招来。”
“你们这两个丫头就爱贫嘴!我才不希望你姐姐嫁个什么暴发户呢。在有钱人家里,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好
地位?说话都没半点分量!”顾母插话道。
顾莲雾不知道,徐元宝到门口时就听见她和母亲的谈话,于是故意将早已洗好烘干的马赛柯的衣服拿了出来,
晾在阳台上。
顾莲雾瞥见那件眼熟的衣服时,假装无视,等母亲去厨房忙活,就将徐元宝拉到一边问:“元宝,那件白色
汗衫……”
那是顾莲雾当初亲自在一家创意网店拍的情侣款,上面仅有的图案便是一只停歇在竿头的红蜻蜓。就算时过
境迁,她怎么会不认得?
徐元宝黑亮的眼瞳以一种非常到位的角度扫视一下四周,又急速归回了原位:“姐,这件事我跟你讲了,你
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你倒是快说啊!”
徐元宝真是个天生的演员,不去竞逐奥斯卡影后真是她的损失。她连嗓音都低了一个八度:“那个大雨滂沱
的仲夏夜我经过你跟马赛柯的屋子,就想着进去避雨,没想到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我细看后吓了一
跳,马赛柯趴在桌上,桌上有两个空酒瓶子,地上还倒了几个在转圈圈。我料定他肯定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赶
紧过去扶他起来,谁知道……”
“谁知道什么?”顾莲雾此刻被这停顿闹得心跳加速,脑海里净是刀光剑影、枪林弹雨。
“他嘴里呢喃着‘莲雾,是你回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愣是把我给按倒在了地上……”徐
元宝反锁了房门,将音响的声音调到最大,扑在顾莲雾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在厨房做菜的顾母毫不知情,还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丫头,一聚头就疯了。”
那边炒菜的火苗烧至最旺,这头顾莲雾早已心灰意冷,如同跌进万劫不复的冰窟。
她深知,两个关系密切的人,一旦其中一方有了一点点疏离,另一方都会明显地感到远去的力量。而今,这
种力量正在顾莲雾身上春蚕结丝般围绕。
耳畔,徐元宝一再地劝着她:“姐姐,我知道他爱的是你。这件事他毫不知情,也无可厚非,你千万不要去
指责他。即使你们分开了,也不要撕破这层脸皮,好不好?我已经在他酒醒之前离开了,你就当是为了我作为一
个女孩子的自尊和声誉,不要捅破这层纸,好不好……”
马赛柯,我多么希望我跟你的相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人去楼空,最多只留一丝惘然。也犯不着像如今这
样,牵肠挂肚。
顾莲雾没有哭,她垂下眼,睫毛如同两只摧枯拉朽的蛾。
“好,姐姐答应你。不过,以后若他再敢欺负你,我定不会轻易饶他。”
一句话,耗尽了顾莲雾全身的力气。就好像菜场上的河蚌,在商人手下被剥落最坚硬的壳,只留下苍凉的软
体。
窗外,晚霞从橘红变成绛紫,最后像云朵裂开的伤疤结成的痂,一块块从天边跌落。顾莲雾忽然冲向阳台,
以一种鲁莽的姿态,将那件汗衫扯了下来。然后,把它放到垃圾桶里,用打火机烧掉。
其实顾莲雾生性最讨厌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年幼时,淘气的男生烧昆虫吓唬她们时会听到。
夏夜,蚊虫漫天飞舞鸣叫时,被骚扰得彻夜难眠爬起来续点蚊香时会听到。
父亲从一个健全的人变成残疾那会儿,天天把自己关在阳台抽闷烟时会听到。
而现在,她亲手点亮了那簇小小的火焰,让衣服瞬间变为一堆灰烬。
翻来翻去的当我是烙烧饼啊
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工作归工作。蒋宇飞一开始就跟顾莲雾讲明:“做杂志,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做成非
常贴近目标读者生活、每句话每张图都能引发他们强烈共鸣和同感的那种;还有一种是远离他们生活圈的,阳春
白雪型,让他们仰望却望尘莫及,就看你选择哪一种。”
那是他在顾莲雾转正后,以正式编辑身份参加周三编辑例会时说的。顾莲雾想了想,说了一句艳惊四座的话:
“我坚持要做第一种,因为我自己都还没有长大。这年头,长着一张宽屏脸的半熟女子你们伤不起啊!”
编委会哄堂大笑,严肃的氛围瞬间改观。就好像一块烙铁,把好端端正襟危坐的氛围立即烫成了各种造型。
有的捂着肚子笑,有的歪过头来看这个不扎眼的女孩。而蒋宇飞则为了保持形象,忍不住将脸别向一边,假装咳
嗽着偷笑。大家的姿势,就好比平直的拉面被烫成了喜感的泡面头。从此,大家对“会议”这个词的印象有所改
观,好像有顾莲雾在,就有了风生水起的希冀,不再乏味无奇。
她经常爆发出各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语录,什么“催完了那个人的稿子我就瞬间一夜白头!皱纹深邃!精尽人
亡!我觉得我很难把自己嫁出去了”,什么“别以为你们把我的电脑时间和手机时间偷偷调晚了两个小时,我就
会跟上次一样上当加班”。
谁都不得而知,顾莲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了洛卡的样子。他说,我们这一代的人啊,想什么就
要敢去做,不会跟你一样畏畏缩缩。你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心事,哪能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哪。
这座南方城市即便到了夏末秋初,白昼的天气也依然闷热,到了晚上九点以后,凉意方肯虚张声势地注入空
气。虽然没到夏天公交车里那种热到差点自燃的程度,但也是稍微运动几下就能出身汗的。
顾莲雾忙完一天的工作,买了冰激凌犒劳自己。刚从士多店出来,就接到洛卡的电话。
“姐姐,在忙什么呢?”
“忙着被贱人陷害,呜呜,你个小屁孩光顾着自己把妹,都不晓得关心一下我。”
一刻钟后,洛卡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顾莲雾面前。
“怎么回事?”
“是这样,今天有同事跟上头的总编打小报告说,我占据杂志版面,上自己的专栏,上自己的连载。天知道,
我是把最好的奉献给了自家杂志啊,别的刊物想要我还不肯给呢!这人拿冷饭炒热说事,翻来翻去的当我是烙烧
饼啊?”
顾莲雾原本期待看到洛卡替她打抱不平的愤怒表情,谁知道他小子耸了耸肩,居然笑了出来:“我以为是什
么大事呢,切,原来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告诉你啊,你呢,双重身份比较特殊,既是编辑又是作者,所
以呢,你应该衡量,你最想选择的是哪一方面。如果两样都不能割舍的话,那你完全可以选择给更高品质的杂志
投稿,给那些嚼舌根的贱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也对哦。反正自家的稿费也就那么一丁点……这个烦恼就此解决。”顾莲雾甩甩头。闲聊时,她与洛卡下
了地铁,决定到珠江边散散心。
如果所有的快乐都可以用眼泪赎回
很快,她就看到洛卡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发了一条咆哮体的微博:那些嘴唇深黑、指甲里藏着污垢的女子,那
些刘海乱得像铁丝球、脸蛋像宽屏液晶电视,依然坚持把头发掠到耳后或者扎马尾的女子,那些即使浑身散发着
汗味也不愿意用洗发香波或者香水的原生态女子,那些各种伤不起的女子,虽然我不反对素面朝天,但你们是存
心想把这世上仅剩不多的直男们逼疯掰弯吗?!
顾莲雾先在内心惊愕了一下对方的毒舌功夫,而后立马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哪,我们这是为伟大的腐事
业做贡献而牺牲的巾帼英雄啊!”
“擦,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属性来着。”
“喏,对面有个帅哥啊,跟你挺配的,要不要我上去帮你要电话啊?直男同学!”顾莲雾故意将“直男”两
个字说得中气十足。
“免了免了,你还是先忙乎着把自己推销出去再说吧!”
“我们要不考虑组一个组合?叫‘自 high 组’,哈哈—”
那个周末,顾莲雾望着已阑珊的隔岸灯火,思绪像江面上随波逐浪的光耀一样,飘荡了很远。
坐在她身边一起共享游轮自助餐的,还有男孩洛卡,团购的票,才七十八元,很划算。下半夜,她开了通宵
小包厢,点了最烈的酒,开始一杯杯往喉咙里灌。洛卡在一旁看不下去,就用手来挡杯子:“喂喂喂,你这是把
酒当白水喝啊?等下你酒后乱性,我一个美少年孤苦无依,让我如何是好?”
一句冷幽默,竟将顾莲雾逗笑了。她的胃部在灼烧,而脑海又自动构想出妹妹元宝被马赛柯玷污的画面,一
会儿,与他的甜蜜种种,浮生如梦,又像一只有多动症的兔子一样跳出。
她想哭,又觉得好笑。
如果所有的快乐都可以用眼泪赎回,那么她顾莲雾是不是甘愿泪腺都枯萎,此生不换?
卡卡你好偏心
洛卡担心顾莲雾喝到不省人事,便打电话把他的堂姐乔帆叫了过来。毕竟女生照顾女生还是比较方便的。
洛卡怕她们生疏,就上前打圆场:“我堂姐跟我都是很好聊开的那种人,放心吧,不会有沟通障碍的!而且,
你们好像年纪相当呢,简直是零代沟。”
乔帆看样子是个大大咧咧的邻家大姑娘,友好地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朝她微笑:“哈喽。”
三人唱完了歌,在凌晨五点天光微亮时起身离开。
昏黄的路灯下,青石板路上有紫荆花的香气,瘦瘦的洛卡跳起来,用灌篮那样压倒性的动作去拉弯树枝,灵
巧地摘下一朵紫荆花。花瓣上有夜露的湿气,手指摸上去有一种粗粝的触感。
“莲雾姐姐,这朵送你。”
“哟,卡卡你好偏心哦,我也是你姐姐呢。”
“哈哈,堂姐的花应该由意中人来送,我怎么敢越俎代庖啊。哈哈—”
“那倒也是,饶了你。”
“鬼啊!”随着乔帆一声尖叫,顾莲雾从坏情绪中回过神来时,眼疾手快的洛卡已经跑过来将乔帆挡在了身
后。
“鬼呢?鬼在哪里?我可是跆拳道黑带!”语气中满是自信。
“吓死我了,原来是这个东西……”乔帆哆嗦着指向草丛,那片废墟里发出“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种
太阳”的鬼魅音乐,那歌声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听闻那片地方以前是埋葬革命烈士的墓地。待他们走近借着
手机屏幕的亮光一看,才知道是废弃的摇摇车。
就是超市门口那种投一块钱就能坐一分钟的玩意儿。电池大概快耗尽,所以声音是突然冒出来的,把胆小的
乔帆惊吓到了。
顾莲雾捂着嘴大笑起来:“你好柔弱哦,不过这样才能激发男生的保护欲嘛。”
“是啊是啊,那个许佩杰就纠缠我堂姐说,让我保护你一生一世吧!啾——”洛卡模仿得惟妙惟肖,生龙活
虎,殊不知却勾起了顾莲雾再一次排山倒海的反胃。
下一秒,她扶着路灯柱,俯下身将一天的酒精、食物统统呕了出来。
你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寂寞见缝插针翻箱倒柜
顾莲雾真正忙碌起来,是在转正后的第二个月。那时候的她,桌面上放了一本镇心之宝,矢崎顺子的《让喜
欢的事情成为工作》。
公司开始加紧出版图书的步伐,想跟其他出版社一起抢夺青春文学市场这块大蛋糕。她自由写作的时间越来
越少,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被工作占据。
那天,有新人加她好友,敲门砖写着:投稿。
投稿—作为一个职场菜鸟,顾莲雾差点就点拒绝了。但她在左击鼠标之前脑海里立刻浮现三道杠。对哦!我
是编辑!我已经是个编辑了啊!
于是,半吊子编辑和半吊子写手开始聊了起来。
他叫新骑士。一上来就发了个泪流满面的表情,紧跟着一句:“你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人通过了!”
新骑士向顾莲雾诉苦自己什么杂志都投过,但统统是一个相同的下场——石沉大海。
顾莲雾:“确定什么都投过?投过篮吗?(请确认你身旁有灭火器。)”
新骑士:“……”
然后,在顾莲雾的百般调戏之下,新骑士发来了自己的照片。画面中的他,略显青涩纤瘦,却有一双媲美蜡
笔小新的浓眉。在她像个轰炸机一样打了一堆“哈哈哈”之后,他立刻发了一个流瀑布汗的表情:“就知道你会
这样!再见!”
“喂喂喂,别这么小家子气嘛,我只是表达一下内心的狂喜都不行哦?”
那时候的顾莲雾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个无意间认识的新骑士,会成为未来文坛上一颗冉冉升起轰动文字圈的
明日之星。
这其间,她统编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去电台宣传时,紧张得声音直发抖,如同挨着的不是麦克风,而是一台
没关门的大功率冰箱。还差点失手打翻人家办公桌上的耳麦……总之就是糗态百出了。
“不要紧,是冷气开得太足的缘故吧。”那个由唐宋宁介绍的 dj 一脸和蔼地笑着,帮她圆场。
说起唐宋宁,顾莲雾深有感触。他最近似乎对自己颇为关照,替她牵线搭桥,介绍报社主编。后来还以“编
辑坐久了容易脊椎酸痛”为由,带她一起去拔罐,看着她被折腾得像七星瓢虫的后背大笑不止,笑得泛出了眼泪。
她偶尔会在内心猜测:他是为了帮马赛柯扳回一局吧?可是这样的施恩图报政策,未免也太曲线救国了吧?
但她又找不到证据和把柄,因为马赛柯终于彻底从她眼界里蒸发掉了。
唐宋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想对她好的心情,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就好像内心沉睡着一头独角兽,自从游
泳池突发事件过后,那头怪兽每天都搅动出顾莲雾的样子。
她在水里倔犟的样子,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落泪的样子,骄傲到不肯低头认输的样子,在他记忆中落下犀利的
温柔一刀。
自此,碧海潮生。他深切地明白,自己将背叛那么多年来风雨同舟的兄弟了。
但至少,他是个成年人,哪怕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亦足以克制住自己的行动。
做完访谈,顾莲雾又会接到蒋宇飞临时发配的任务:“快出下个月杂志的编排表”、“读者来信整理好没”、
“《××××》的画稿是否需要再修改”、“这次的主题策划一点都没新意,真不知道你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破铜烂
铁”……
顾莲雾后来想,这样也好,就不会去想些庸人自扰的事情了。
小时候她经常会幻想,恋爱是什么?是与算不上特别好也特别不好的异性突破防线,牵了手,传字条,课间
总忍不住饶有默契地对上几眼,放学一定要互相等待,并肩齐步在操场散步,仿佛脚下的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吗?
后来,变成了大人,身边的伙伴依旧继续着不瘟不火的感情。而她轰轰烈烈,有滋有味,却过早地到了赏味
期限,在他们还在享受甜蜜之际,她的爱情迅速枯萎。街上的情侣三三两两,刺眼着喧嚣。
马赛柯,倘若当初你有所挽留,或者我没有离开,此时的他们会不会是后来的我们?
后来的他们,一直都遇不上。
www、mdwenxue.comwww.l zuo W e N.COM
第 10 章

如果没遇上那么多转弯怎么来到你身旁
元宝在马赛柯上班的健身馆找到了他。
季节更迭,前来游泳的人已经不多,此时的马赛柯主要负责健身房器械的看管和帮助新会员矫正姿势的工作。
“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满身大汗的他自嘲地笑着对徐元宝这样说道。他的眼神明亮闪烁,像一杯不断稀释冰岛红茶水的冰块。
就在他还伺机有意无意套问顾莲雾近况的时候,徐元宝做了一个挥手掌的动作:“喂喂喂,不带这么打击人
的!好不容易逃课来看看你,居然一见面就满口莲雾莲雾的。她啊,早就跟新欢在一起了,只有你还苦苦等在原
地。”
“新欢……是谁?”
徐元宝风情万种地撩起长发,眼神冷峻,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条件各方面都挺优
秀的,百里挑一啊。人哪,就在世间这么走一遭,何必在乎那些不喜欢你的人的想法?因为你连在乎你喜欢的人
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所以,该怎么办,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说得也是……”徐元宝看着马赛柯垂下脑袋,知道自己离成功又迈进了一步。他从皓齿里拼凑出几个字,
“那么,有合适的对象记得给我介绍啊。”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呢?”徐元宝见他愣掉了,跳起来拍他的刺猬头,“姐在调戏你啦,哈哈—”
“姐?我把你当小妹妹呢。”
“切,《射雕英雄传》里一开始郭靖也是这么对黄蓉说的,后面还不是爱得死去活来。”
……
徐元宝正在步步为营实施自己计划的同时,荷渊则在唐宋宁上洗手间时,偷偷从他包里掏出手机,并且看到
了他偷拍的顾莲雾的照片。
照片中的顾莲雾微笑宛然的样子,使得那手机仿佛变成了一把匕首,尖锐地横亘在手上。荷渊几乎像丢掉一
枚炸弹一样,将它迅速放回原位。
彼时的荷渊尚且年轻,支配欲和占有欲都极其旺盛,不懂得这样的道理:不要随便羡慕别人的幸福,即使那
个人看上去美满富足;也不要轻易评判别人是否幸福,即使对方看上去孤独无助。
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好比,前一天,顾莲雾突然听彻子抱怨说:“我的北方男友真的太完美了!”
其实啊,彻子也有难言之苦。她的苦恼来自于他太完美,处处都好,干活勤快,为人本分,对她专情,让彻
子在街上多瞄一眼帅哥都会有满腹的负罪感。
黏腻的宠溺,最终令彻子就算萌生出一点点游离于爱情之外的暧昧,都会寝食难安。
彼时顾莲雾狠狠鄙视了她一眼:“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彻子将黑亮的头发拢向耳后,说:“你不会明白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捆绑了手脚,我就快窒息了。不过,
你说得对,我就算想说他半点不是,也找不到理由。”
她的中文算不上流利,但起码也不像刚来时那么蹩脚了。
顾莲雾嘴角噙着笑,她去揉彻子的头发:“行了行了,你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的,当姐是夹心饼干的馅
啊?”
闭上眼睛,她看到的是一面海。明晃晃,盛放在黑色眼底的海。
你说,我们怎么那么贪心,做着王子公主的美梦不愿醒来?
所以,荷渊与唐宋宁本应甜蜜浪漫的烛光晚餐,最终自然以荷渊满肚子的不愉快收尾。
那种闷在肚子里不能讲的感觉,像从根部开始腐烂掉的水果,不能连根拔除,真是难受极了。
通过各种不懈怠的努力,职场菜鸟顾莲雾做出了一件让大家刮目相看的大事。
新骑士这个无论名字还是人都很新的作者,短篇一在杂志上刊登就大受欢迎,当月得票数远远赶超高人气作
者,并且几乎是后面所有人的票数加起来的总和!
顾莲雾终于对自己的工作和审美更有了自信,并且趁热打铁地一边推他的短篇,一边和他谈新书的构想。
有时候她会在半夜打电话骚扰他:“喂,臭小子你在干吗?知道你没关机就是没老实睡觉,通宵打游戏第二
天有个 p 精力给我写稿啊?”
有时候她又会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帮他解答情感困惑:“有人在贴吧匿名对你开骂?那也只能说明你红,
他们眼红!他们连正面出现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掩藏在角落里当小人。你难道不觉得你很有成就感吗?他强由他
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终于,在她的万般摧残、折磨、诅咒、威逼利诱下,新骑士全职在家深居简出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在午夜时
分传离线文件给她,交出了人生的第一部长篇作品。
他看了一眼顾莲雾黑着的头像,原本打算关机睡觉,可就在下一秒,她突然像贞子一样跳出来,血红色的大
号粗体字占据了整个屏幕:“哇靠,你不枉老娘不追日剧不看漫画翘首以盼良久啊!爱死你了!”
然后,他们就出现了以下脱线又欢乐的对话。
新骑士:“写得像垃圾,你看打印稿是一斤两毛卖还是三毛,时下的具体行情我不太了解啊,总之帮我回收
了。”
顾莲雾:“你怎么不去死!你以为我们公司是慈善机构啊?不带这么贬低自己劳动成果的。为了报答你,我
打算给你介绍个美少年!”
新骑士:“美少女执事倒是可以考虑。听说你后宫三千佳丽啊?这年头男同志明显不如女同志受欢迎啊,走
在大街上每个店门把手附近都写有:欢迎光临拉拉;旁白:小心玻璃。”
顾莲雾:“你成功了,老娘喷了一屏幕的红牛。我还在深夜加班,这样的好员工去哪里找?”
新骑士也越来越放肆了:“敢跟我比困?知道我困到什么程度吗?法眼一睁,以为是在用垂涎已久的平板电
脑,手指在新评论提示那里触摸了半天的显示屏,最后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毫不洋气的台式机显示屏而已啊!
亲!”
“放心吧,等书火了,无数次加印了,你就会成为暴发户的!让我们共同期待着那一天早点到来。”
“以后当真红了,被其他编辑催稿子的时候,我就说,催催催,催你妹啊!你会有报应的!以后被父母催着
相亲结婚生子,被房东催着交房租,被朋友催着还债,被催眠!上厕所也被催!进坟墓了也被催!噗—”
当文案和策划递交到蒋宇飞办公桌上的时候,他正将眉头拧成川字,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蒋总监,你帮我看看这个作者的作品,是个非常有潜力的新人,他耗费了很多心血和精力在上面,我想把
这本书,也是我进公司以来的第一本书做大、做强……”
“新人都不靠谱。我刚刚接了出版总局的电话,听说了一件让我很头痛的事情。有个新作者在我们这里出版
的作品涉嫌剽窃,现在已经被原作者告上法庭了,可能我们这边的责任编辑也必须一起出席。唉,阿诺是个老员
工了啊,在这里兢兢业业干了十年,为什么还是会犯这样的错误?”
“蒋总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可能要求诺前辈什么书都涉猎过吧?”
“但她起码也要先在网络上查一查才能开绿灯啊……”蒋宇飞发完牢骚后,欠了欠身,将办公椅拉到了顾莲
雾身边,“呃,这个人的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就是连续三个月拿到我们《博爱》杂志月冠军的那位啊。”
“啊,就 ta 呀?男的女的?”
“男的。而且据说是个美少年,但给我的照片都是走模糊抽象派的,哼哼—”
顾莲雾抱怨的表情让蒋宇飞的嘴角终于掠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我看了开头几段,挺有意思的,是可以好好
培养。你不介意下班后留下来跟我一起讨论方案吧?”
“蒋总监的指示,在下从命就是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片子!”
“预告都已经打出去了,那些人说再不出新骑士的单行本,他们就要集体来我们公司门口静坐示威了!”
“你……好一招先斩后奏啊!”蒋宇飞挑了挑眉,悲哀地发现他竟拿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生没辙。
“信息发达的时代,需要放长线钓大鱼嘛老大!”
骨子里的善良和温情被啃噬干净,留下隐忍的白骨森森
与此同时,顾莲雾丝毫没有料及,她的楼板夹层里被安装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圆圆的镜头折射出黝黑的光泽,
正对着洗手间的位置,像一只无人察觉的阴森瞳孔。
透过强大的无线编程接收器,对方可以在自己的小监控仪器屏幕上收集到需要的画面。
荷渊吩咐修理空调的师傅做完这一切,终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唐宋宁,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尽一切力量,换取可以与你拥抱的距离。”
其实,唐宋宁和荷渊早在学生时代就相识,不过以此看来,唐宋宁大概忘了她,忘了他们的过去。
她在走秀走光事件前,曾经出过车祸。坐的客车在拐角处失控,伴随着一声跌宕坠落的巨响,荷渊的眼前被
黑暗吞噬。
醒来时,荷渊感觉自己浑身乏力,仿佛全部经脉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她的手上、身上,
全是伤疤和石膏粉。
戴着口罩的医生对她说:“小孩子别乱动,你应该庆幸,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原来,这次坠车事件伤亡惨重,除了她和其余五名陌生的幸存者,无一幸免。
从死神手里捡回半条命的荷渊自此一夜长大,变得独立、孤傲,拿着客车总部微薄的赔偿金,一个人到了陌
生的城市生活,成长,流浪。
冰冷残酷的现实生活早已将少女年幼时骨子里的善良和温情啃噬干净,留下隐忍的白骨森森。后来的荷渊,
不会再为大雨中的一条流浪狗打一夜的伞,也不会再往天桥下的乞儿的破碗里轻易施舍一枚硬币。
她终于长成了百炼成钢、无坚不摧的样子,被模特公司的经纪人相中,签了长达五年的卖身契,辗转于世界
各地,声名鹊起。
直到唐宋宁将她护送到化妆间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的时候,她才狠狠地哭了一整晚。
这句话来得太迟,整整迟了十二年。
对唐宋宁,只是她用来挽救穷途末路的自己的一晌贪欢,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了一个什么承诺都
不能给予她的男人动心,然后陷入万劫不复。可是唐宋宁,让她起死回生,有了力挽狂澜的决意。
她只是不想自己的灵魂过早地凋零和苍老,这有什么错吗?她必须找个时机让他回想起,他们的过去。
生活本身就是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要面对的、最复杂的一门功课
唐宋宁被客户灌醉那一天是在他的生日酒会上,一次躲不过的应酬。宾客喧嚣,盛情难却,杯盘狼藉。
就连随同的顾莲雾也不能幸免。她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排斥酒精的她,会在那次宴会上,端出千杯不醉的架
势和醉宿街头的气魄,替招架不住的唐宋宁撑住下半场。
生日宴的尾声,她知道自己势必被这个唐宋宁赖住,就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弯下身漱了口,拨了拨刘海,整
理了一下妆容和斜向一边的衣领。那种紧迫感,犹如多年在外上班的人要回家过年,见到父母亲人般紧张,恨不
得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们面前,令他们宽慰,不必担心。
顾莲雾见他脸颊上都是潮红,知道他喝高了,就没有让他开车,而是出了酒店直接招了一辆计程车,开到自
己家里去。
没办法,她哪里还知道他住哪儿。
城市在夜里更恣肆地陷入无聊的狂欢,那一刻,顾莲雾突然明白,每个人都活得比她想象的艰难,当生意场
上的叱咤风云和饭局上的假意逢迎过后,仿佛只有沿途的月光送他。
生活本身就是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要面对的、最复杂的一门功课,没有之一。
混浊的城市上空,很难辨认出星星,四周都是耗电的霓虹,和一只一只迅疾往来的铁甲壳虫。想起方才宴席
上那些显贵戏弄自己的言语,顾莲雾忍不住看了一眼车厢里已经不省人事的唐宋宁。
“唐总,这是您最新也是第一个女朋友吧?不要不承认嘛,最近出镜率很高哦!”
这是当时那些客户调侃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时她会脸红心跳。
一切都进行得蹑手蹑脚,顾莲雾不敢惊动隔壁屋的彻子。直到第二天唐宋宁醒来,执意又内疚地将床位让给
她,她才打电话给蒋宇飞请了假,终于累得躺倒。
没睡多久,她竟起来吐了。原来她也醉了,她的醉,不是被迫,而是想灌醉自己,忘掉那些纷纷扰扰的不愉
快。
唐宋宁诧异地发现,她好像发了低烧,除了额角,其他地方都是冰凉的。
那一天,唐宋宁用铁勺子从冰箱里刮出冰块,兑了水,将毛巾泡在里面,然后敷在她的额头上,又跑去厨房,
做了皮蛋瘦肉粥。
好像一场角色互换的游戏,变成他来照顾她。
唐宋宁坐在床边,周遭是顾莲雾平时淘来的可爱收藏物。靠近窗台的拱形书桌上,陈设有举着荷叶的龙猫,
有踏着流云的羊驼,还有嘴里衔着树枝的雀鸟。
女孩子特别的摆饰让唐宋宁顿生暖意,他眼底温柔的潮水越来越浓,仿佛要将眼前的女生整个淹没。
唐宋宁仿佛连呼吸都放得缓慢,对着已经沉沉入睡的顾莲雾轻轻说了一句话—世上最难走的道路,是通往你
内心深处。
www.l zuo WEN.COM下+书+网

第 11 章

唐宋宁注视着顾莲雾的睡容,安详又明媚,如同婴孩般天然无害,周身的气温好像跟着一点点跃升,眼神里
丢盔弃甲的柔情毕现。
时光的潮水仿佛哗啦一声退回了小时候,露出柔软芬芳的赤色河床。那些年,他骑着单车,吹着欢快的口哨
奔驰在回家的路上。而今,他开着自己的小车,一路不断接各种电话,一路红绿灯,也一路堵车,很晚才能拖着
仿似假肢的麻木的腿回到家,回到那个冷清萧索的地方。
那座河床,曾经芳草萋萋,而今寸草不生。大学以后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贡献给事业和奋斗,让他的青春缺了
一角。当还没意识到年华不再时,岁月已经溜走得很远很远,看似独立,实则孤僻。
其实,唐宋宁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这样过分怀念艾莎,算不算有着轻微的,疑似恋母的情结?他不知道,
他只想生平第一次尊重内心的意愿,尽力去做一件不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的外表、身材应该占据着喜欢的大部分比重,而内心的明亮、善良才是最大的力量源
泉。
唐宋宁没想到,顾莲雾的眼角竟然缓缓溢出了液体。那是泪吗?还是熬夜过度的后果?可是她睡得像一只考
拉,毫无知觉。唐宋宁连忙用手去帮她擦,他不敢太用力,怕惊扰到顾莲雾戒备森严的灵魂。
“知道吗?家道没落后,我从一个挥霍无度的败家子,变成一个一毛不拔的守财奴、铁公鸡,因为我立誓要
努力赚钱。我学会了煮饭、洗衣服、刷马桶……我曾经被一群用人捧在手心,后来又当过别人的下属,不停看别
人脸色。我觉得钱只能花在自己身上,直到重新打拼出自己的事业以后,都是这样想。可我遇到了你。我希望你
能花我的钱,我一点都不心疼,反而很快乐。我希望给你好的生活、好的未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比钱更重
要的东西。但是小柯还在你心里一天,我就不能展开拳脚给你看我的心意。以前我被家教森严的父母盯着,只能
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们给予的一切,情绪和主见不能声张,无法开心地笑,大声地哭,活得像个傀儡。可是遇到你
以后,我觉得自己又被注入了年轻的血液,有情有义,血肉丰满,我好像回到了十七八岁,可以疯狂,可以放
肆。”
自言自语至动情之处,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抬起,轻轻地捏住了顾莲雾的无名指。靠近指甲盖的位置,有一
枚粉白色的月牙安安静静匍匐在那里。
“赛柯,是你吗?是你吗……”顾莲雾半梦半醒地呢喃着。
心陡地凉了半截,清醒之余唐宋宁缓缓地松开了手。
唐宋宁的眼睛紧紧闭上。若是可以,他想在此刻失去听觉,那些字像针,一字一句地刺进心脏。她连在虚浮
的梦境里,都在亲口否决他。
这一幕一幕,都被无孔不入的荷渊盯在眼里,钉在心上。
她彻底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顾莲雾明明有一个那么爱她的马赛柯,却非要闹分手,而纠缠上唐宋宁?居然无
耻到,将他灌倒来诱惑他!
幸好唐宋宁定性够强,才不至于去碰她一分一毫。那个顾莲雾,估计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吧……
全世界她仅有的,独一无二的唐宋宁。
顾莲雾无非就是看中他的万贯家财,他的年少风流、难挡魅惑。
在荷渊看来,唐宋宁是商场精英、情场上的白痴,而顾莲雾却身经百战,老谋深算。
内心的怨怼在历经短暂的颓败对峙后,终于犹如汽水罐子里调皮的气泡,汹涌着翻腾着,漫过了一小截瓶口。
看来这场不见硝烟的仗,她是非打不可了。
喜欢就是喜欢,怎么努力去忘记,依然是徒劳
顾莲雾没有想到,再一次得到关于马赛柯的消息,竟然会是在电视上。
是在熙熙攘攘的地铁站等候地铁的时候,她抬头瞥见那档主题为挖掘街头达人的宣传片,他代表赛亚健身馆
参选千米冬泳锦标赛。
宣传片中的马赛柯看上去更精瘦,退去了几分羞赧的成色,面对镜头时也变得更稳重沉着。一笑,露出一口
足以代言牙膏广告的白牙:“谢谢你们能够支持我,请拿起您的手机,为我投上宝贵的一票吧!”
切,又是这么老土的拉票方法,能不能有点新意啊?
他胸前戴着一枚圆形卡片,上面写着“7”的编号。
竟是顾莲雾对他说过的她最爱的幸运数字。从小到大,她的座号尾数总是“7”,而且挑选手机号也特意选了
“7”最多的那个号码。
肯定是巧合而已。很快,顾莲雾又这样推翻自己的一丝丝幻想。
可是,她忽然看到了转向马赛柯身后的镜头里,有个女孩在为他拉票的忙碌身影。虽然她戴着米奇的头套,
嘴里衔着黄色的哨子,举着印有马赛柯头像和序号的大幅易拉宝,看上去像个滑稽的杂技运动员。可是,形影相
随那么多年,顾莲雾还是能一眼就辨认出她的身份。
“天哪!那不是元宝吗?!”顾莲雾差点尖叫起来,可是在公共场合,她还是自控地捂住了嘴巴。
尽力让自己心境平复之后,她给徐元宝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元宝沉寂了很久,最终说道:“姐,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没用,你可以在心底嘲笑我一万次,但
是,喜欢就是喜欢,怎么努力去忘记,依然是徒劳。事实上,我发现自己在那一夜过后,如何都忘不了他了。我
可以用清水洗去身上他留下的痕迹,可是我无法洗掉自己的回忆。我不知道那个摄影师居然没有把我那部分的花
絮剪辑掉,对不起,请你不要告诉妈……她会恨死我的!”
一气呵成后,徐元宝泣不成声。
顾莲雾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原本她觉得,只要马赛柯离自己的世界远远的,她便可以将他忘记。可是现
在,或者以后,他会跟元宝在一起,甚至进驻自己的生活圈,那她该以何种态度和立场,去面对这样一个人?
顾莲雾从洛卡那里得知,许佩杰买了一套运动服送到洛卡的学校门口,许佩杰说:“知道你们还处在长身体
的年纪,我特地给你买了大一号的。”
洛卡兴奋不已地回到家,却被乔帆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说:“这是那个男的想讨好你,通过你帮自己说好话,
好叫我愿意见他。”然后就揪着洛卡的胳膊,让他把东西原封不动退回去。洛卡郁闷地发短信找顾莲雾评理。
洛卡给许佩杰起了个外号,许仙。在年纪尚小的他看来,许仙就是个辜负爱情的孬种。
“乔帆做得对,人应该活得有骨气。”顾莲雾这样回复洛卡。
在我们这一代的眼中,大人们结婚前谈的恋爱就像打麻将,红男绿女,只为享受将对方推倒的那一刻。
这些少年啊,始终还是难逃虚荣骄躁的魔掌。顾莲雾一生气,啥字都打不出来,乱敲了一通键盘,最后将整
个额头抵在坚硬的桌子上,她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有安全感。
回想起许佩杰当初讲过的甜言蜜语,她觉得男人都不可轻信。
但是想到马赛柯,凭良心说,若不是元宝与他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并非没可能鼓起所有勇气,与他坦白自
己不能生育的事实。
可是现在,为时已晚。
顾莲雾想起他们当初刚交往那会儿,马赛柯的母亲跟她说过的话。
“小柯从小就很喜欢运动,校运会常常拿奖。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傻,有一次跨栏比赛前夕,正在练习时,
就因为亲眼看到了连续几届都是劲敌的竞争对手在偷偷哭,把膝盖摔破了也不肯放弃练习,他就故意退让一步,
甘愿拿了个第二名。”
如今回想起来,声音虽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仿佛仍然被光的温度所浸染。
天气预报发布着橙色台风预警信号,窗外的榉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但仍屹立不倒,仿佛是要以最淡定的姿
态来面对任何变故。云层里泄漏下的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椭圆形叶片吸食干净,黑夜就此降临。
所有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所有残局都由我来收拾
顾莲雾是在唐宋宁窗明几亮门户宽敞的家里,完成了所谓的见家长仪式的。
唐老先生是个浑身散发着高贵跟不好惹气息的老人,坐在那里不说话自有一股慑人的力量。唐宋宁带着顾莲
雾回家时,他正在恶狠狠地斥责一个把牛排煎煳了的用人。隔着一层落地窗,顾莲雾觉得这个男人目光里的怒火
几乎都能将玻璃烤化。
那个瞬间,一切水到渠成。顾莲雾忽然想起,初到马赛柯住处那会儿,他关着灯,房子黑得像鬼屋,她胆战
心惊地推门进去,忽然马赛柯从暗处戴着恶魔面具跳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彩色的扎眼灯光忽然亮起,打在她的身上,让她以为置身在舞台。彩带、花瓣、亮粉从天花板上撒落下来,
落到她的头上、肩上。
“你搞什么啊?”
“嘘——我偷偷准备了一桌菜迎接你,有糖醋排骨、清蒸鲩鱼、炸虾和蒸蛋,都是我亲手烧的,你快开吃吧。
我可是瞒着房东偷偷做的,这里原则上不给做饭,要是被她知道说不准会被她轰出去。哈哈—”
“你是成心让我吃成大胖子啊?怎么光肉没蔬菜?”
“放心啦!你瞧芙蓉姐姐,不也瘦下来了?”
“你这是在诅咒我吧?。”
……
见到唐宋宁身后面露难色的顾莲雾,唐父脸上立刻换了一副和蔼的笑容。
真该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分神!差点就露馅连累人家了!
“宋宁,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莲雾?”
“嗯,对,莲雾,这是我爸。”
“唐伯父您好。”
“来来来,姑娘快请坐。”唐老先生好似与生俱来的热情,起身伸出手来同她握手。
顾莲雾紧张得在递出回应前,还将手掌在裙子边上摩挲了两下。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唐宋宁的作风里,有一种能让人感到安定的、宁静而致远的力量。如若不然,她
估计会在这个未来公公面前,憋到内疚、内伤、内出血。
那种微弱但持续至绵绵不断的安宁感,像葵花追随温暖和煦的日光,游鱼拥有容身呼吸的深海那样。
“你知道啊,我们家宋宁一直光顾着打拼自己的事业,为了让以后的妻儿……也就是你和宝宝,有个优越的
家庭背景,就拖到现在才谈一次真真正正的恋爱。你不要介意他在恋爱史上是一片空白啊,这方面呢,我会多辅
导辅导他……”
唐宋宁的母亲在保姆艾莎过世后,反而与父亲的关系日渐融洽起来,似乎人越老,越想得通人情事理。
宝……宝宝?顾莲雾两只黑眼珠转得像开到最大挡的电风扇,好不容易才迅速地定了定神,暗中与唐宋宁对
了一眼。如坐针毡的他恰恰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怪不得唐宋宁今天特意要她穿大几号腰围的大肚裙,原来是这样……顾莲雾觉得,自己临场发挥的演技真的
很蹩脚,幸好,没有露出很明显的马脚。
“你们聊吧,我太困了,先去睡一觉。”唐宋宁起身展臂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然后真的就换上拖鞋往房里走
去了。
顾莲雾听到唐宋宁这句不负责任的话,真的很想将他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然后再浸猪笼!用高浓度盐水浸!
太可恶了,让她来当牺牲的角色,自己却跑去房间里睡大觉!简直太不知廉耻了!
“不好意思,我们家宋宁他就是这个性格……以后我会慢慢教导他的……”唐宋宁的母亲看着明显不爽的顾
莲雾,以为她介意他没多陪陪自己,满脸歉意地赔笑。
“今天……谢谢你。你知道,我爸他老人家很难搞定的。他一个很重要的故人去世以后,他从此变得沉默寡
言,脾气也喜怒无常。说实话,从小我最害怕的人,就是他。他是个老烟鬼,左耳有些失聪,目光倒是凌厉得很,
任谁见了都要惧他三分。”唐宋宁有史以来第一次俏皮地用他的国际品牌皮靴在地上画了个圈圈,“莲雾,你知
道吗?今天是我记忆里头,他笑得最开心,也最话多的一天。”
被母亲从香暖舒服的被窝里铲起来送“媳妇”,唐宋宁终于找回点人性。
“可是以后……怎么办呢?你打算要我配合你演戏到什么时候?纸是包不住火的啊。”
“别乌鸦嘴了,会带来衰运的!”唐宋宁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挡她蠢蠢欲动的唇。
唐宋宁好想说,顾莲雾,其实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知不知道?
可是,他最终还是隐忍住了:“对不起啦。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所有后果都由我来承担,所有残局都由我
来收拾。”
“唐宋宁,我就不相信只有得到父母满意和祝福的婚姻才能永葆生命力,夫妻才能一直幸福下去,关键还是
看两人有多相互喜欢吧。你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因为学校和双方家长的各种阻挠而告吹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但
是,你自己认定的就不应该放手啊!否则,就算婚礼办得再盛大奢华,牵手的那个人就是像我这种脱光衣服你都
不会有感觉的,你干吗折磨自己?拿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来可以吗?我承认,我有点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你
了。”
在顾莲雾心底,其实很羡慕金庸笔下那些有勇气私订终身的情侣。他们不顾礼节和束缚走在一起,虽然痛苦
却遂心,并且被时间见证,永不分离。
顾莲雾转身跑掉,留下欲言又止的唐宋宁,在路灯下看着自己拖长的影子,缓缓地蹲了下去,无助得像个和
自己对话的小孩。
那些话像卷心菜的心,要被一层层切开血肉,经历阵痛和挣扎,才能展露给她看。
www.56 w en.COM www.7wenx U e.com

第 12 章

失约的生日礼物
马赛柯比赛那天,正是十月二十五日,周二。
其实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徐元宝,他之所以再三请求活动主办方将赛事推迟到今天,是因为这天刚好是
顾莲雾的生日。
他想拿一个奖,然后对着所有闪光灯,正式向她请求复合:“顾莲雾,我们在一起吧,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
生过一样,快乐和悲伤都心甘情愿从头来过,好不好?”
他将这个心愿也一起写在了彩色便利条上,贴在窗口的位置。但那天风好大,那字条晃晃悠悠地被吹扯下来,
越过了两条街的上空,越过了茶楼和低层便民住宅,竟然吹到了唐宋宁半开的车窗里。
那时候,唐宋宁正将车靠边停着,在那家全市数一数二的蛋糕店柜台前,取之前给顾莲雾订的生日蛋糕。
小时候马赛柯总是借作业给他抄,所以那笔迹,就算化成灰他都可以认得出来。
原来天上掉下来的不止林妹妹,还有情话小字条。
所以在比赛前半个小时,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拨通了电话,问顾莲雾能不能立刻帮他买一个文件夹过来。
“我马上就要出门跟韩国两个长期合作的 ceo 见面,不过怎么也找不到文件夹了,凑巧助理又请病假了,你
能不能帮我买一个好点的过来?对对对,就在文具店买就可以了,到绿茵阁会合……好,那麻烦你了,稍后见
啊。”
那个午休的时刻,他仔细盘算了一下时间,顾莲雾这一去一回,刚好可以错过马赛柯的比赛直播。
滴水不漏地干完这一切,唐宋宁拿着电话的手终于无力地放下了。
这一刻,他总算是为了一个女人,真真切切地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他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后来,顾莲雾满头大汗赶到会合地点时,唐宋宁捧出的生日蛋糕让她有些微的愤怒。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赶路差点把脚都扭到了啊?大骗子!伪君子!”
“哎哎,莲雾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是想给你一份惊喜嘛。”
惊喜……顾莲雾愣了一下。自从与马赛柯分开后,她就觉得那些喜庆的节日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她居然
这么贱,这么亏待自己,连自己的生辰都要别人来提醒。
恰巧此刻,收到短信,顾母说:“我的宝贝大女儿生日快乐!永远十八岁!永远比你老妈我美丽动人!”
顾莲雾就差感动得给她充几百大洋的话费了,毕竟这样有奉献精神不争风吃醋的老妈实在是太感人了!
然而那日,马赛柯的左腿竟然不争气地抽筋了。他游过半程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遥遥领先的优势,可就在那
时候,他感到左小腿一阵抽痛,整个人像背负了千斤巨石一样,直不起身,步履艰难。
顾莲雾,对不起,虽然很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继续游进了……
顾莲雾,其实我刚刚起跳前还在岸上回头看了一下观众席,寻找着你的身影,虽然结果依然落空……
顾莲雾,我,终于还是不能同你深情表白了……
眼泪和大片大片的难受,让他忽然张开了嘴巴,像一只濒临绝望的海豚,任由咸苦的江水充斥着咽喉、耳目
……
沦陷之前,他仿佛听见一众人马的喊声:“快,救生艇,有人溺水了……”
世界终于坍塌。
我喜欢谁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马赛柯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徐元宝焦灼而忧虑的脸。
“你没事啦,吓死我了!”
站在床边的护士也笑着说:“你啊,再不醒来,她估计都要把我们医院房间的地板给走出沙滩的效果来了!
有这么爱你的女朋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病房里的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一片尴尬中。最后还是马赛柯打破了僵局:“谢谢你啊元宝,辛苦了。”
“谢什么啊!要是知道你要说谢,我可就拍屁股闪人了。再说了,我可不想待在我那个‘拖鞋与文胸齐飞,
袜子共大脸一色’的寝室,那几个婆娘懒惰得跟猪转世似的,每次都是我动手打扫卫生。真是极品!”
“等他们以后自己找房子了,遇到凶悍的包租婆,看她们还敢不敢这样,哈哈—对了,其实你可以介绍她们
一块进去你说的那个什么外贸公司实习啊,一方面赚点外快,也可以拉拢人心,改善你们的同居关系嘛。”
“你以为我们公司是慈善机构啊?我们不是印钞票的也不是开金矿的,才不收留她们这种懒虫呢。到时候经
理若是怪罪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说不定还怀疑我是弱视呢。”
“你啊,就爱贫嘴。”
就在两人相互打趣的时候,马赛柯的母亲闻知消息,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这位是……”
“哦,伯母您好,我是徐元宝。”
“为什么是你?不应该是顾莲雾陪着我儿子吗?小柯,你快给我解释这是咋回事?”
“妈,这事说来话长,您先歇会儿,我让元宝给您削苹果去,等我以后慢慢给您……”
“我不管,反正我眼里只认准顾莲雾一个儿媳妇,你可不准辜负了人家。多难得的一个好姑娘啊,弄丢了打
着灯笼都找不着。不然……看我不把你收拾一番。”
“妈!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现在我是病号,我想好好休息可以不?”
马赛柯的母亲瞟了徐元宝一眼,心里疑惑着,儿子为什么脾气变得如此火暴?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马赛柯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和自己的婆婆婆媳关系不好,隔三差五地吵,直到后来婆婆去世才后悔,
自己当初是误会了她,误会她偏心老二。做不了好媳妇,她可以争取做个好婆婆的。
婆婆过世的时候,特地把金项链留给了她的丈夫,也就是马赛柯的父亲。后来,这条金项链成了马家传给媳
妇的传家宝。
“那,我算是来错时候了,你现在啊,被漂亮女孩迷惑的,连跟我说话都没心思了。我走了!”
“妈……”
“那个,马大哥,你妈好像,对我很有敌意……”徐元宝脸色变得惨白,终于问了一句低气压的话。
“你别多心,我妈她是担心我过了头,才口不择言的。她这个人一向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你就让记忆海
马体自动过滤掉吧。”
徐元宝走出医院回到寝室,再也无心专注温习,恰好此刻,有陌生号码给她来了电话。
“你好,我是荷渊。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如果,你想争取回马赛柯的话。”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
徐元宝与荷渊约见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劈头盖脸问过去的。荷渊从不锈钢盒子里抽出一根女士香烟,啪
地点燃:“我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我保证,马赛柯的人会是你的,心也会回归到你这里……当
然,还有他那个死心眼的母亲,天衣无缝。你觉得怎样?”
“我喜欢谁只是我一个人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哦,是吗?事后可别怨我没提醒你,现在马赛柯的好兄弟唐宋宁正在极力撮合他们复合,有可能是今天,
也有可能是明天……顾莲雾随时都可能把她的男人抢回身边。唉,像抢一只玩偶那样轻而易举。你这个妹妹啊,
命运待你们向来不公,从小就什么都比她后来后到,到了争取爱情的份上,还是输人一等哪。”
“你……”徐元宝垂下眼帘,那漫长的思索像一条缰绳,将她紧绷的思维捆得更加密不透风。大约过了三分
钟,少女抬起头来,一脸坚毅地说,“好,那么,听你的。不过我可告诉你,事情败露的话,你也别想有好日子
过。姐在社会上也不是没有认识些猪朋狗友的,少在我面前玩花样。”
“很好,干脆直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战友!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
“友谊就免了,说到底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随时联络,我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徐元宝浓缩成一个黑点的背影,荷渊才俯低上半身,将手里的半根烟在烟缸里恶狠狠地摁了几圈,嘴角
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
恍如近在眼前的噩梦
马家原本应该也是有钱有势的主,但到了马赛柯的祖父马新云那一辈,属于马父的财产被马新云篡改了遗嘱
的侄子马晨独自占去了。冷楼冷风对冷月。
荷渊便是利用此次机会,想让徐元宝通过自己所学的法律,收复失地,收拢人心,到时候,马赛柯的母亲就
没有理由不让她和马赛柯在一起了。
“他有穷困的童年,没有为爱痴狂的勇气,你有对残酷现实的感同身受,所以,我敢笃定,你们最后会在一
起。你,会得到和占有他。”荷渊如是说。
当时徐元宝便问:“难道你不怕我与马赛柯在一起之后,顾莲雾干脆和唐宋宁在一起算了?这么做究竟对你
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配合我,设法从顾莲雾那里偷出她当初和许佩杰在一起时的亲密录像……你觉得,那么自大好面子
的唐家,会允许一个身败名裂的二手女人进入自己的家庭吗?”
徐元宝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一个幽深而没有尽头的隧洞,四处都是滴水的石孔,她光着脚丫踟蹰前行,
随时都可能会被石头刺伤。然而她也已经无法回头,只好继续走完接下来的路程。
顾莲雾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所以那一晚她借着“同宿舍室友带了男朋友回来过夜,要回避”为借口,到顾莲雾与彻子的住处合睡。
此前彻子也说过:“反正,我总觉得元宝这个人不大简单,心思挺重的,你可别怪我多嘴啊,但愿是错觉吧
……”不过那些,顾莲雾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半夜,徐元宝蹑手蹑脚起床的时候,顾莲雾仿佛还未彻底入睡,突如其来地翻了个身,吓了她一大跳。
徐元宝以为是自己在她牛奶里加的安眠药剂量不够,甚至她还编排好了借口,说自己是起身小解。不过还好,
虚惊一场。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外壳的 u 盘,按照荷渊所引导的那样,打开顾莲雾自动登录的聊天工具,在
记录里将录像的内容不动声色地拷贝进去。
三秒钟的时间可以搞定的东西,竟要她提前花上好几个小时来精心策谋和准备。
徐元宝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还质疑荷渊说:“你确定这样就能将她击溃吗?她是那样坚强、勇敢,像一尊屹
立不倒的雕像一样。搞不懂,究竟她背后有一股怎样的力量在支撑着她。”
然而此刻,当她点了播放按钮,看到那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时,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段录像果然是极具杀
伤力的。
www.xiabook.com 下——书——网

第 13 章

就如同荷渊不肯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得知这个东西的存在一样。她更不知道,荷渊是怎样透过监视器,看着
夜半呆坐于电脑面前的顾莲雾看着那一帧帧画面,趴在桌前泪流满面,失声痛哭的。
回忆的神经被一根根刺痛,那一瞬间,顾莲雾仿佛回到了一年半以前,许佩杰在得知自己有身孕以后,步步
后退最终摇头晃脑的不成器模样。
那还是大学时候的事情。她被迫无奈,打掉了那个未成形的胎儿,看着他被冰凉陌生的手术刀挑出,装在容
器里带走。恍如近在眼前的噩梦,盛大的凉意覆上了酸痛的腰椎骨。
关于“流产”这样原本看似遥远的概念,顾莲雾初次接触,是在初中三年级的备考前夕。有不知名的人第一
个来到教室,在黑板上写下了某某某和某某某睡过之后有了孩子又跑去打掉,在医院被告密者撞见的事情。
后来,那个被捅破娄子的女生不仅离校出走,而且还从此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无法打捞,估计是无颜再见父
母朋友了。再后来,顾莲雾在同学群里听闻有人在异地偶然见过她几面,终究是改名换姓嫁给了一个乡下汉,粗
茶淡饭地走过了小半生。凄风冷雨,顾莲雾还伤感地为她掉了几滴眼泪。
可是这个许佩杰,回头来竟然还敢拿这段录像来威胁她,让她借他钱开店,以及回到他身边。
她用尽全力敲了几个字。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说实话,那一刻顾莲雾真心憎恨自己。第一次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交付出去?自己现在其实是在
为当年的傻气和所谓的天真埋单。那些甜蜜过往终究羽化为蜃楼烟霞,一碰即碎。
再后来的一年之后,单位组织安排体检,她被告知已无法再怀胎生子,这更是一场晴天霹雳。
可是,事过境迁,她也无法再去追究前尘往事,以及那个被假象蒙蔽了真面貌的负心人。
而徐元宝,只看到一半便几近鲁莽地摘下 u 盘,再将动过的东西归回原位。完成这一切后,她长长地吁了口
气,继续爬回床上睡觉。
红墙绿瓦藏幽曲,银筝渔鼓伴泣声
次日,徐元宝将为马赛柯收集到的证据、资料一起呈交给法院,马晨很快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马赛柯在得知原委的那一刻,一脸讶然地质问徐元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身外之物,我都已经不在
意了啊。”
“难道……你不想把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财产悉数拿回来,给我姐姐足够的幸福,让她回到你身边?”
“我……我不希望那些财产成为她和我重归于好的砝码,更何况那样的顾莲雾,也不是我马赛柯所想要的顾
莲雾。希望你可以理解啊,元宝。”
红墙绿瓦藏幽曲,银筝渔鼓伴泣声。他那些掩映在心底的微薄心意,只希望她能遥相感应得到,亦不枉费他
一腔思念。
穿过逼仄小巷,拐到大街的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再右转就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仿若迥然的两个世界,从贫瘠低矮的民房、厂房进入了摩登大厦林立的繁华地段,霓虹闪耀如漫天坠落的星
光,马赛柯与女生突然站定在一个画廊里。
在透明橱柜倾泻出来的灯光里,马赛柯恰好看到那幅描绘着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图。画里的少年站在万千霓虹
里,孤身一人背对着所有,那些形形色色的光和亮,都被他远远抛诸身后。
他突然举得,他就好像是画里那个人,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进出他的世界。
不明所以的徐元宝见他愣得出神,想过去看个究竟,却一脚踩空暗处的阶梯,整个人失控地后仰倒下。
马赛柯眼疾手快,奔过去接住她,却还是在惯性作用力下险些撞到路边的车,所幸最后还是得以将她拉扯回
来,却不小心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
这时候荷渊款款走下来,露出两排贝齿大笑:“哟,现场接吻真人秀呢,还是高清无码的。”
她五官深邃,轮廓分明,仿佛体内与生俱来就根植了洋妹子的基因。
徐元宝吓了一跳,这个画廊的主人,正是荷渊。
“怎么?你们认识?”马赛柯尴尬地问徐元宝。
“哦,她是我实习单位举办文艺晚会时请过去的表演嘉宾,大名鼎鼎的国际模特,荷渊小姐。我认得人家,
人家可不认得我。没想到,还德艺双馨地开了画廊啊。”
马赛柯看着那个叫荷渊的女子,一头酒红色短发随意而凌乱地贴在脸上,依附着黏稠的汗水。凉薄月光下,
抬起蛊惑的眉眼看着他。
她看了徐元宝一眼,徐元宝便心领神会,就着没扭到的另一只脚单脚跳,手臂裸露的那块肌肤搭在马赛柯颈
上,凉而滑,像一匹高级的绸缎。
“这位先生,要有绅士风度嘛,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人家回去啊。”
“元宝,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路边招呼的士啊。”
等他走开后,荷渊对徐元宝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怎么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嗯,放心吧,那些个懒猪室友都被我支开了。”
恍若上好的珠玉穿过链心,亦如雪色鸥鹭扶摇直上云霄
“不要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不要让我勾勒他的轮廓和特征,不要试探我心目中好恋人的标准。如果我爱你,
你便是全部爱情的原因。
“如果冥冥中注定要爱上你,那么我就在和你相遇相知的那一刻,在你所包围的磁场里,失去了自控的能
力。”
这些话,都是徐元宝在被马赛柯送回住宿时,当面对他说的。
“元宝,我不是很明白你对我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心不知道?”
“嗯。”
“马大哥,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对你默默地关心和付出,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徐元
宝垂下脑袋,脸笼罩在阴影里,“我知道你一直忙于事业,是个工作狂,我也知道我姐姐伤透了你的心,让你对
爱情的期望与现实相去甚远。可是,我对你是真心的。请你,试着和我相爱吧,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对不起……元宝,可能……你这个说法太突然了,我一时接受不了。请让我,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
马赛柯起身想走出她的寝室,可是发现寝室楼的大门在那个瞬间,恰好被宿管大妈缓缓地合上,上了锁。
“我……”
“没事的,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你睡我的床,我睡阿玲她们的床铺。”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
“呵呵,马大哥一直对我有所保留,这一点我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大概姐姐真的在你心里头扎根太深,所以
你……
“你信不信,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你跟姐姐认识之前?那时候你坐在荒石公园的椅子上喂养一只流浪狗,
表情懒散却清雅,像个怡然自得两袖清风的……道士。狗狗刚刚被大雨淋湿过的毛发很脏,一直在不知恬耻地蹭
你的裤腿,可是你一点都不介意。你知道吗?就算是那些泥点沾在了你的米色运动裤上,你看上去依然还是光彩
夺目的模样。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嘿,我知道女孩子主动说这些话很降档次,可是,确实是身不
由己了。”
酸涩膨胀的青春期,就算一点点光亮都会被放大成天光,一点点温暖就会被幻化为火焰。那时候父母刚刚在
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徐元宝,感觉自己和那只流浪狗好像好像,都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是,她甚至还不及它幸
福呢,因为它有人关心、照料、惦记和饲养。
天地良心,盲肠作证,那里刻满了少年的名字,怎能枉我不爱你?
当那样炽热的、带着三十七摄氏度的温软情话摊在马赛柯面前时,他还是不禁烧红了脸。
徐元宝继续说:“感情这种东西,我比较崇尚直来直往。就好比看各个地方的肉搏战片,日本的是打码,喜
欢暧昧;欧洲人直接无码,青天白日光彩照人。”
是夜,仅一墙之隔,窗外是无尽灯火与鼎沸繁华,墙内是柔情万丈生死比肩。感慨出现,锦衣夜行。
就连正在故技重施暗中摄影的荷渊也开始坚定地认为,徐元宝是爱极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得魂飞魄散,爱
得迷失自我,恨不得将他日日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请动天兵神将来护佑他。所以才会在自己的姐姐面前,生吞活
剥那些伤,甘愿充当恶人角色,日后供人唾骂。
可是彼刻,意乱情迷的马赛柯还果真伸出一双修长手臂,将眼前的女生揽入怀里。
那动作,恍若上好的珠玉穿过链心,亦如雪色鸥鹭扶摇直上云霄。他的呼吸,是一场急骤的暴雨,手掌顺流
而上,解开她的扣子,到最后一颗时,却半途而废。
“对不起,元宝,我……”
心底有个声音在叹息,顾莲雾,我也曾为你,遇佛杀佛,见神杀神,扮演你和许佩杰的配角,扼杀我蓬勃的
骄傲。
马赛柯说这话的时候,就连准备大观好戏上场的荷渊也在镜头前傻掉,宛如一碗隔夜冷掉的茶。她看见徐元
宝嘴角牵起两撇强颜欢笑,然后起身抓紧胸前的衣襟,走进冲凉房。
一切又恢复平静。
徐元宝再次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清淡如初。在洒满月光的天台,她光着脚丫与马赛柯并肩而坐。
“没关系,我知道是因为我姐。但人家还在躲着你不是?你有没有想过,此时的你就跟我一样,根本只是独
角戏的一相情愿?”
马赛柯被戳中软肋,望着徐元宝的脸,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
是啊,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见你,他会动用各种方式,翻遍全世界找到你。
“你知道吗赛柯哥,我七岁那年,母亲破天荒地提出要带我去坐旋转木马,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恳求她都
不肯。那天,我被母亲放在漂亮的刷了鎏彩的旋转木马上,她松开怀抱说,宝贝你乖,我要去给你买棉花糖喽,
你乖乖等我回来……然后,母亲转身离开,却再也没有回来。我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可是旋转木马越转越
快,越转越快,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我看见其他小孩的父母满眼疼惜地站在木马屋外面等他们,哭得不可自已。
等音乐停下来,所有人散场,就只有我呆立在原地。”
“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强迫自己去回想了好吗?你的父母可以放弃你,你最好的朋友可以背叛你,可是
你自己,请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闭上眼,马赛柯想起顾莲雾的样子。她笑起来,他心跳便如同绿野仙踪里的麋鹿奔驰。
仿佛只隔一个月亮的距离,顾莲雾,从此,再无人能替代你,和那段生动岁月。
所以,还是要谢谢你善忘,让我知道自己伟大的孤单有多好修补。
www.7w E nxue.com 下 & 书 & 网

第 14 章

也疯狂,也少年
这天,快下班的顾莲雾等一行人被一场突降的大雨困在公司。
整座城市被大雨覆盖。
“每次带伞就不下雨,不带伞就下雨,我都快成了大家反过来看的人体天气预报了!同事一看到我没带伞,
就赶紧下楼在便利店买一把。”顾莲雾站在窗口,抱怨着说,“要是出门能把房子压缩带在身上多好啊!跟七龙
珠一样弄个压缩胶囊,到哪里都不怕。”
“喂,你说的那是蜗牛吧?”
刚跟同事佳佳聊完,顾莲雾便在 msn 上收到洛卡发来的邀请:一起去正佳广场滑旱冰如何?
由于工作沟通需要,他们公司是没有禁止任何通讯工具的,这也是当初顾莲雾选择留下的原因之一。
滑……旱冰?天知道,她这种肢体协调能力极不平衡的家伙,早在大学军训时候就差点被要了老命。
可是洛卡的精力是那样蓬勃充沛,如同呼之欲出的朝阳。顾莲雾经不住他磨,便答应了。搭车来到溜冰场之
后,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
“欢迎我们的女主角!”洛卡一边贱兮兮地笑着,一边从后台请出了真正的神秘男嘉宾:唐宋宁。
“你们……你们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顾莲雾不得不感叹这个小孩的神奇,“洛卡,你真是风华绝代的社
交名媛!”
洛卡马上将那双销魂的单眼皮翻成了鱼肚白:“名媛你妹!只怪你桃花太旺,追你的人都是量产的!”
她不知道,其实洛卡早就留意到她身边有这样一个德艺双馨的三好男人了,原本打算静观其变,可是眼见唐
宋宁既不主动,而顾莲雾也不见长进,他只好亲自出马了。
直来直往的洛卡,早就恨铁不成钢地奉劝过她:“姐姐,即使马赛柯有千万般好,现在他不能和你在一起,
就是最大的不好。你怎么这样死脑筋啊?”
然后,他便将顾莲雾的手放在了唐宋宁的掌心:“就让这个高手来教你滑冰吧!”
顾莲雾摇摇晃晃,却被行云流水的唐宋宁带得渐渐有了起色。几圈下来,她也感觉脚上踏着的如同哪吒的风
火轮、孙悟空的筋斗云,慢慢地,奇迹竟然发生了,她居然能很好地掌控那些鞋轮。
“看不出你还真的深藏不露。”顾莲雾揶揄了唐宋宁一把,下一秒立刻惊魂未定地被加速滑得更远,“喂,
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轻点拉,我的肩膀和手臂就要脱臼了!”
“我的优点可多了,不过没办法,太锋芒毕露也是不好的啊。”
“有些人就喜欢顶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说着一些纯情得腿毛都没见过的话。你又不是购物袋,不要总是
装!”顾莲雾扭头微笑着对唐宋宁做总结陈词。
“对了,抖点笑料给你听。今天我在公司面试了一个应聘者,问他在校期间有没有获过奖,他居然一脸天真
无邪地问我,拿过雪碧的开盖有奖再来一瓶算不算……成功让我在那货面前毫无形象地笑喷了……”
那个秋风沉醉的夜晚,骤雨初歇,是唐宋宁第一次跨出了勇敢的第一步,温情脉脉地牵了对方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呢?他的声线没变过,可是在顾莲雾的耳朵里也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嚣张。还是她根本就没想
过要抵抗?怎么突然有种……嘴在逞强,心在投降的感觉?
戏剧性的发展如下。
顾莲雾的那条金链子—也就是传说中马家媳妇的传家宝,在她滑行的过程中,意味深长地断掉了。金链子甩
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落在溜冰场内,险些被别人的滑轮碾过,幸好洛卡眼疾手快地抢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啊!”被扫兴后,顾莲雾得理不饶人地捶打着唐宋宁,丝毫不顾旁人戴着有
色眼镜的注目礼。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算是她跟马赛柯无法破镜重圆的预兆吗?以及,该如何将金链子完璧归
赵?
“不就是一条金链子嘛,很重要?你要多少钱?我赔你就是了。”
“说真的?”顾莲雾的眼神里好像有几百颗钻戒在闪啊闪,“一言为定哦,我要现金,不要支票!”
“呃,你该不会狠心到让我倾家荡产吧?”
“不会不会,我只要一万块就好了!怎么样,小意思吧?”
就这样,顾莲雾坐在唐宋宁的车里,带着路,指挥着一脸茫然的他兜兜转转开到了一个小村庄。一路上皱着
眉头的唐宋宁忍不住问:“我说,你该不会把我拐卖到荒山野岭吧?我可告诉你,我力气很大的,你打不过
的!”
“啊?就你?值不了几个钱,倒是有几分姿色,我可以考虑劫色后抛尸荒野。”
“你妹……”唐宋宁突然感到前方投来一束刺眼的光,急忙打着方向盘避过。
“喂喂,你这是蓄意报复吗?别把车开得像跳迪斯科一样好吗?你不要命我要!”
好不容易来到她喊停的地方,顾莲雾一下车就跟赶着投胎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跑去敲那扇掉了漆的大铁门。
“我说孩子们,今天有个大善人捐善款给你们买书、买吃的,快过来啊!先到有,慢到无!”
身后呆若木鸡的唐宋宁像在看一个大婶站在菜市场吆喝似的,一脸瀑布汗。那表情,比他最近迷上的“愤怒
的小鸟”总卡死在某关时更夸张。
他是天生容易出汗的体质啊,刚刚只不过跟她牵手玩了几趟溜冰,毫不夸张地说,那只手就可以造一片湿地
了!
“拜托,你要行善可以事先和我商量好,搞什么花样嘛,这么晚让我开车带你来这里,山路很危险的好不
好!”
“嘘,我才拜托你呢,在小孩子面前要做好榜样,对人说话呢要有礼貌,特别是女人,懂不懂啊?”
“对没有礼貌的人是不需要礼貌的。”唐宋宁哼哼,“如果你早点说,我还可以让人从公司带一些衣服来送
给他们啊!”
“切,有了钱什么衣服买不到啊?你是想上报纸头条,给你的‘艾莎’品牌增加销量啊?”
“你这个人当真不可理喻!我的意思是,这么匆匆忙忙来,这山上海拔高,气温又低,给了钱他们还要由专
员下山去采购,多麻烦不是?”
顾莲雾吐吐舌头,自知理亏还任性,只好噤声。
原来,这是顾莲雾一年会来好几次的一所县城的福利署。
那晚,因为暴雨开车下山太危险,两人只好在院长的邀请下留在院里的贵宾休息室借宿。而最大的问题是,
所谓的贵宾休息室不仅漏水,还是一间只有二十平方米的小卧室!老人拿着整串生了铜锈的钥匙埋头辨认了好久,
终于打开了门,然后满脸感激地离去。
“所以,你忍心我彻夜不眠吗?明天没精神,开车栽下山去怎么办?”动作敏捷的唐宋宁率先霸占了床这个
有利位置。
“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什么叫绅士风度、女士优先、怜香惜玉啊?”刚说完头顶就滴下几滴“玉露琼浆”,
滑进顾莲雾的后颈,凉凉的像条蛇在脊背上蠕动,隐隐有种遁入科幻世界的可怕错觉。
“别当自己是本成语词典,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唐宋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把被单拿起来用力抖几下,
再埋头去吹吹枕头,“好了好了,不逗你,快睡吧。”
“那你……你咋办呢?”顾莲雾有点于心不忍地看着他往一边的桌子走去,右手托着脑袋在闭目养神。
“你不介意和我一块睡?是想怎样?快告诉我这一切是你安排好的阴谋!”
“我用人格保证我是真的没看今日的天气预报!”
“快睡吧,吵死了。”唐宋宁一句话将她堵在了死胡同。
“呃……”顾莲雾只好收声,抱着被子看着窗外,细密的雨水是这个城市最廉价的清洁工人。
半个时辰后。
顾莲雾一个翻身,打了个喷嚏,看到男生整张脸已经埋在了修长的臂弯里,身体靠着墙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她起身,将他滑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披在他的身上。
“唐宋宁……你睡着了吗?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里?哪,你是联通吗?关键时候没个信号。”
唐宋宁黑长的眼睫毛在漆黑微弱的光线里抖动了一下,顾莲雾并未发觉。
“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算是竹马的家伙吧……不过后来,他死了。”顾莲雾坐到床上抱着双膝,声音很轻,
几乎要被雨声吞没。可她依然絮絮叨叨地兀自呢喃着。
他始终没有出现在她怀念他的每一场梦里,仿佛随着夏日头顶炸开的光团彻底消失。
那时候,作为一个病态美少年,萧笛可是个抢手货呢。
“萧笛哥哥,我的风筝挂树上了,你帮我……”小女孩话音未落,长手长脚的男生就像一只猴子,三下五除
二爬上那棵院里最高的梧桐树,然后滑下来,在手臂上多了一道血口子时,还耍帅地矢口不喊疼。
不仅如此,万金油一样的他还会修补纽扣、手刻印章、帮忙换灯管和家具。谁让孤儿院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
呢?大部分被遗弃的只是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儿,而他却是因为病体难挨。如果把他放到体育系这样僧多粥少的重
灾区专业,他肯定被湮没。可在福利署,他简直就是个神。
所以,在顾莲雾被小学老师带过来一次后,看着他对自己咧嘴一笑,就不由自主地每次都主动报名参加福利
署活动。女孩子早熟,小小年纪竟然就犯花痴,觊觎得到他的特殊宠爱。
当然,这是在他的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后来记忆中的他总是生病,状况一次比一次恶化。最后整个人瘦得眼
眶深陷,颧骨突出。
是爱,不是喜欢,不是跟风,也不是迎合。第一次懵懂的心动,变成撕心裂肺的痛。
参加萧笛葬礼那天,女孩子们都哭成一片,把她们这些年来的辛酸、抑郁、任性全部喊了出来,鼻涕挂了满
脸,头发糟乱,因为早起脸上甚至还有草席的印记。
学生代表里唯独顾莲雾没有哭。她出奇平静地看着他被挂在灵堂之上的照片,黑白分明。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受苦,不用再被争抢得体无完肤,更不用在明明很痛的情况下还要扬起嘴角,给别人展示
最坚强的微笑。
不得不承认,笑容有时候是非常好用的工具,它可以掩饰内心的一切不平静,哪怕本人再清楚不过,当时当
地自嘲像一个掩耳盗铃的笨贼。
完了她还要假装没心没肺地扯笑料安慰那些小姑娘:“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
但这句话的后果就是,那些人化悲痛为白眼,把她强烈鄙视了一番。甚至还有个又黑又壮的大个头从人群里
出来,把她的背包扔到了旁边的河里,然后跑掉。
她自己的善意被曲解没事,但书包里有萧笛临走前交给她的笔记本,她不能让书包漂走。
所以,她一个没下过水的旱鸭子,涉水而去,直到水势即将覆到脖子才抓到书包的带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爬
上岸。
人去地空,她一个人就着薄薄的日光晒干笔记本,还好水渍并未将笔迹化开。
顾莲雾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雪片像从天空跌落的云团一样砸在屋顶,萧笛半睁着胡桃色瞳人对她微笑,
艰难地挤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这个本子,承载了我所有年少的梦想,请你……替我好好保管它。”
保管?我不仅想保管它,我还想保管你啊。你的容颜、软弱、逞强、独立,和你的天然,我都想把它们一一
封存起来,并列成冰箱里的水果罐头。
顾莲雾当然没来得及说出这么肉麻文艺的话,因为萧笛走得太匆忙。如果有一种隔夜不失效的魔法,能减掉
她三十年寿命换他重生,顾莲雾宁愿在阴寒的天气里与他相伴,也不愿独自面对阳光。
懊恼和不甘像潮水,拍打着胸口,为什么她来不及对他表达一句真实的念想?
我不在乎这个丑陋肮脏的世界,包括自己躁动不安的灵魂,但我在乎你。
后来的后来,身旁的人换了,感觉也跟着变了,开始会时不时想起你。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的唐宋宁,体内激发起一股强烈的、要拥抱眼前这个女生的冲动。
不对,不能叫冲动,他没有喝醉也没有睡着,头脑清醒得很。
可是,当他起身迎上顾莲雾惊诧的目光的瞬间,他还是把这个想法扼杀在了外表下,他只是将她押送“躺
下”。
行动被冷却,但言语仍然温热:“亲爱的,不要怕爱情会消失,我们先来建立它、呵护它,让它存在,得以
茁壮茂盛,你说好不好?”
“有你这样踏实的人在身边,说着这样的情话,我很安心。”顾莲雾一把抓住想转身的男生的手,“不过我
确定这种安心,在明天天亮之前就会消失不见。”
她轻轻微笑。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我很惶恐,我觉得我背叛了小柯……”唐宋宁惶恐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于是干脆换
了话茬,“对了,既然你意外地让我知道了你的些许小秘密,我也将我的初恋说给你听。”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女生淘气的心理作怪让她迅速捂住双耳,“肯定被你润色得感天动地前无标兵后
无追兵!”
“切,我要有那才华早就投奔浩浩荡荡的编剧领域去了,还需要在这里死撑……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曝光
的秘密便也是我这么多年为什么坚持创业的原因了。”
“怎么说?”
“靠,你到底是对我的经历感兴趣还是我的公司啊?”
“你的钱,不用谢。”
“……”
然而接下来,唐宋宁所说的一席话让顾莲雾震惊不已。
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不能言说的过往。
而只有在那段罅隙里,他才真真正正当过自己心意的国王。
后来我们分手,那首歌就成了一首伤心的歌
唐宋宁在十八岁刚及成人那年,跟隔壁班一个叫叶翎蓓的女孩私奔了。
认为自己已然具备独立行为能力的男生,阅历不够,本领苍白,光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竟然因为要节省路
费而女生非要打车不可的矛盾,蹲在马路边上,气得咬牙切齿。女生气冲冲地走开,满腔郁结无处发泄,拿出手
机想胡乱地打上一通电话,竟然发现孤僻的自己除了那个不争气的男孩以外,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都没有。
所以,才会在得到他的温暖馈赠以后,死心塌地地执迷爱上他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飞车贼团伙一哄而过,以迅雷之速抢走了女孩手里的包。
要知道,那里面有他们两个人赖以生存的所有资产,这下可好,直接让他们的计划粉碎性骨折了。
那一场并不浪漫的出走,最后以“在异地被警察送回家”这样尴尬的局面告终。
是唐宋宁自己报的警。他在拔腿追飞车贼的那个过程里,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追到拐角,手掌撑着膝
盖,憋红了脸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发胶精心抓好的头发已经被风吹成鸟窝,脸上是一脸的汽油灰。
跳开身边人的庇护,漂泊的生活一下子化成顽劣凶暴的大鸟,需要他们小心翼翼地对付各种变故,梳理它被
飓风打乱的羽毛,和各种烦琐的苛求。他们变得如两条孤魂野鬼,没有管束似的游荡。
倒是女生显得冷静,她啼笑皆非地走过去拍拍唐宋宁的肩膀:“我们回家吧,就将这当做一次……不洋气的
旅行?”
多么可笑,当时以为注定要相濡以沫走完一辈子的人,如今竟然连她的面目和名字都变成模糊的印记。所有
的记忆,都在被父母、学校强迫分手的那一刻起,从脑海里连根拔起。
大概这就是大脑所谓的选择性筛选,痛苦的、不得已的、已失去的,纷纷被打入冷宫,无疾而终。
“别看校长在大会上喊口号要我们守规矩不早恋,自己在家不也做不了主吗?”
“正因为得不到实际的权力,所以不停地压制女儿啊!”
原来,女生的身份正是校长的千金。这次头痛的事件令校长颜面扫地,于是从此对女儿看得更紧,恨不得除
了洗澡睡觉以外的时间都把她黏附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唐宋宁最后这样总结道。
“她这么有身份标识,一查问同学就可以找到啊,是你自己不想去面对吧?”
“你是说重新开始?卷土重来有什么意义?”
“可是她也蛮可怜的,有这么个父亲压制着,换成我,会疯掉的吧。”
“听说她后来就没读书了,早早生了个小孩独居带着,有人猜测这正是她报复父亲的一种方式。”
“有这种扭曲、畸形的反压迫心理也很正常。喂,那孩子该不会是你种下的祸根吧?”不得不说,这个提问
很尖锐。
ww W.lzu o wen.com 下 ?^书? 网

第 15 章

顾莲雾的笑容浓烈而玩味,变成一只会跳舞的精灵在唐宋宁的心尖上撒野。他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有
点险哪,鞋带不知何时松散开来,或许就在驱车的途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深邃”起来。大概是这样一个风雨之势变成轰炸人心的弹药之夜,雷光鸣闪,
像启动播映机的机关,适合将旧时风月一幕幕放出来,挚爱过的、怨恨过的、辜负过的、守口如瓶的、求之不得
的……又或许,一个人沉溺其中太过于孤绝了,所以要拉上一个旁观的听众。
“怎……怎么可能……虽然出走的第一天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我们只是轻轻抱着,没做任何越轨之事
啊。”
“看把你急的,像要撇清似的。”顾莲雾突然像触电般甩开他,“禽兽啊禽兽,你就真心一点都不后悔?”
顾莲雾内心有一股躁动的因子,让她想推开窗大喊几声。
“初恋嘛……偶尔追溯一下当然还是会怀念的。你知道吗……”唐宋宁拿出手机翻出里面的 mp3 库存指给她
看,“那一年,梁静茹发了这张专辑,这首《最后》虽然当时被《勇气》抢去了风头,但因为第一次听到时,是
我送她到家楼下,我们在路灯下仓皇地接了吻。后来我们分开,这首歌就成了一首伤心的歌。”
顾莲雾低头一看,眼神扫描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整个身体像触了电一样。唐宋宁手中的荧光屏宛如一
块魔力水晶,静默地发出古怪又迷人的光。
因为那首歌,是她每次心情落寞时去 ktv 必点的歌。歌词烂熟于心:“最后,我们都错过,爱过不一定会有
结果。最后,走不到最后,爱你却又必须放手……”
她忍不住启动嘴唇,轻轻哼了起来。可就在男人闭目聆听的时候,她推了他一下,打发道:“快去睡觉!姐
困得要窒息了!”
真讨厌。
对一个人心生好感的时候,似乎连他打嗝的样子看起来……都是无比性感的。在顾莲雾眼里只有脱光的吴尊
看起来才有点性感,唐宋宁现在这副德行简直太侵犯吴尊的性感版权了。
明明就是自己非要人家描述感觉的,可听到他伤感的语气时,依然有种说不清从何而来的情绪在内心翻滚。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自己买下一件大衣,然后第二天就看到它特价出售那样,不爽。而更要命的是,生怕他的眼
睛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一秒,那种隐秘的情绪就会像红钻到期脱光了衣衫的 q 秀一样,暴露在他面前。
他们两人感情的开端,似乎不像所有的爱情那样来得喷薄盛大,总有些暗礁横生。
唐宋宁觉得这个女生真是变脸界的泰斗,不去演京剧可惜了。而自己在她面前一比,根本就是个资深面瘫!
如果流水能回头,我就把你一次性冲进马桶
顾莲雾回到编辑部。
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些化学变化。同事小优的脖子上多了一些花花绿绿的项链,红光满面的她竟然还扎了蝴蝶
结!要知道以前她可是以中性穿着标榜自己的;大耳的桌上多了一个马克杯,冲入水就可以变化图案的那种;白
白的显示器放置角度往外挪了一点,因为平时闲得逛论坛的她此刻正在做 excel 表格……
以前千方百计想逃课,现在多想再回到教室认真听讲。顾莲雾将手撑在下巴上,一脸天然呆地冥想。
校园里会有各种朋友,他们帮你占座,替你喊到,同你打扑克,一起去酒吧买醉,一起看帅哥美女,心安理
得扮大款地挥霍掉父母寄过来的每一笔生活费,毕业时卖掉堆成山的资料。
那些我们暗恋的人都长残了,那些为脸上冒出几颗青春痘而烦恼的岁月也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千方百计逃掉
的课也都不必上了,那些总被大家拿来开涮的娘娘腔都结婚生子了。
都在宣告你的青春一去不返。
当上班变成一种惯性,人就很容易产生惰性。习惯了面无表情,习惯了上司的责难,习惯了新人的嘈杂,也
习惯了一拿到微薄的工资就去毫无血性地刷卡狂欢。赚钱像接露水那么辛苦,花钱却像流水那么迅速!
更何况顾莲雾还睡眼蒙眬地坐在电脑前打着哈欠,吃着那袋华夫饼早餐,然后悲愤地逛豆瓣广播,敲下一行
字:公司清洁的阿姨好好赚啊,每天卖公司的废纸,估计一个月都有好几千吧。
由于非常非常困,非常非常想睡一个回笼觉,顾莲雾点开了无数对话框和网站,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字体却
全然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好像有个半透明的白色物体悬浮在眼帘前,挡住视野的同时也吸食了思维一样。
就在这时候。
部门主管蒋宇飞板着一张麻将脸对顾莲雾说:“恭喜你,以后再也不是坐在这里的员工了。”
“啊,蒋总监,求求你不要辞退我啊,我知道我工作上有很多疏忽和错漏,但是我以后绝对会好好改进的!
我以我的人格……哦不,性别担保,请你相信我……”
“你说什么呢莲雾?我的意思是,你升迁调至总编室当总编助理了,以后不用坐在我们这个组啦。”
顾莲雾傻了眼,一扭脸就不小心看到了大耳的马克杯慢慢显现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的图案,再接着是短裙和
崭露头角的白色小内裤……这个男人实在太饥渴了!连动漫角色都不放过!顾莲雾顿时感到脸上变得热辣辣的,
下一秒才看见,后知后觉的大耳发现蒋宇飞就站在自己身后,赶紧喝下一大口滚烫的开水,咳得够戗。
图案里的大腿消失的瞬间,顾莲雾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升官也不用笑得如此久旱逢甘露吧?小心招人暗杀哦。”蒋宇飞慢悠悠说道,语气中饱含着“以后
有你罪受”的意味。
顾莲雾吐了吐舌头,看看身后“表面风平浪静,内心万箭齐发”的同事们,赶紧偃旗息鼓。
据说领带、手表、皮鞋这几样东西是一个成功男人的名片,顾莲雾看了一眼这位领导估价五位数的名片,开
始收拾桌面。
“蒋总,有些话我从未对你认真说起……我干脆这时候讲好了,不然以后都没机会了!”
“怎么搞得像遗嘱?什么叫以后没机会了?”
顾莲雾咬紧嘴唇,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开始解开一颗颗纽扣,脱下外套。
“你别!我上有老下有小,出轨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涉足的!”蒋宇飞用一种看索求潜规则失足女青年的
惋惜目光凝视着眼前的女生。
脚步虚浮心律不齐的顾莲雾申冤:“蒋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你这里的暖气开得太猛了而已。好吧,
我豁出去说了,今年年终奖到底有没有我这个职场新人的份啊?你调我上来是不是想时刻监督我的工作啊?我发
誓我有很认真在上班!”
就在这个严肃的时刻,我们的顾莲雾同学不合时宜地放了一个极其深沉的重量级的响屁。她开始后悔自己和
这个大叔单独相处了,要不然在一楼的话还可以假装看看别人瞒天过海,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当蒋飞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短信铃声响起,顾莲雾拿起一看,竟然是马赛柯。她没有给他的名字
备注一些很肉麻的注脚,直白明了。于是蒋飞宇就在一旁调戏她:“怎样,现在算是久旱逢甘霖吗你?”
短信里面写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终有一天会变成渐行渐远的陌生人。
顾莲雾只好尴尬一笑:“蒋总,不如你去挖他来给我们供稿吧,看来此朵文艺青年是个可造之材。”
可哪怕表面强颜欢笑,顾莲雾内心依然很不是滋味。奶奶的,如果你真心想和我聊,早就在上线后发现我不
在的时候就发短信提示我了。如果更有心,早就提前跟我约好一个时间点了,怎么会等下线才来跟我讲你等过我?
置我于不仁不义?
爱如登山,起初彼此两情相悦,面带微笑,泰然从容,越到后面越行路难,难于上青天,便心性浮躁,身心
俱疲,有时甚至恨不得将沉重的步履踩到对方那张浮夸的脸上去。
我又不是珍爱网的一对一服务红娘
伤心不是没有,回忆总是在手脚一停下来的时候就开始叫嚣,以至于需要用流水作业式的工作来给自己打麻
醉针。
顾莲雾挣扎了很久,还是发狠清空了收件箱里的几百条短信,里面有八九成是来自于马赛柯的。在离开他以
前,她根本没有设想过自己跟他分手后该过怎样的生活,他就像一座可以依赖并且不令人分太多心的大山,占据
着她那段岁月最浩大的比重。
她曾经以为他会如誓言那样,无条件爱自己、信任自己、支撑自己,这种关系不是别人可以轻易挑拨的那种
坚韧,更不是小吵小闹就可以撕扯淡化的浓情蜜意。可事实再一次证明,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拥有的只有回忆与孤勇。
我们老得太快,却聪明得太迟。
此处的空缺,得在别处得到圆满。顾莲雾开始有意识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摧残作者身上,新骑士是其中遭难最
深重的一人。两人对话如下—
顾莲雾:“你还交不交稿啊?!”
随即将签名同步改为:每个拖稿的男人下辈子注定要穿比基尼游街!
新骑士:“亲,你要手把手教导我呀,不然我进步不大。你只许爱我一个,不许移情别恋!”
顾莲雾:“我又不是珍爱网的一对一服务红娘。”
新骑士:“你去死好吗!请你下次一定要在个人简历上写:平胸无大志,发长见识短,店大欺客黑心编辑娘
好吗!”
顾莲雾:“切,姐姐刚下了决定,打算去把头发剪短了。”
去往美发店的那条巷子,她和唐宋宁在一起时也常走过,说说话,时间过得很快,就如在头顶盘旋振翅离开
的鸟,一局纯粹的飞行。哪怕有时候两人总聊得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
开始萌生想剪头发的念头是在什么时候呢?她也不记得。只知道那天理发店就快到打烊时间,可门口还是排
了两三个女生。正好途经的顾莲雾听到她们的交谈,发现她们主要是来蹭看新来的长发帅哥的,并在她们眼里搜
集到一些不寻常的花痴信息。可惜她没带相机,要不然将她们的表情拍下来,给那个美发小哥看,应该可以振作
一下他糜烂人生里的小孤独。
那家店里只剩一个人,从以前的十点关门变成现在的凌晨一两点。顾莲雾观察到的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
礼拜,而那个发型师刚好是在八天前入职的。他们老板规定,只要还有一个客人在,并且点名道姓要谁服务,谁
就不能提前下班。
不过后来人家乐观地说了:“不过这个点下班也好,太早人太多了容易追尾。”他拍拍他大黄蜂一样的小摩
托,示意顾莲雾坐上去。
为了驱逐这些入境的外寇,她将长及腰部的头发拨到前面,两手挺直双腿离地,开始跳。
素衣、长发、僵尸跳,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干净的东西,花痴们吓得哇哇大叫,做鸟兽散。
后来她才知道,哦,那天刚好是中元节。
顾莲雾曾经一直很“艳羡”发型店里那些身残志坚的“灰主流”,五光十色的头发一甩就是一道雨后的彩虹
啊。可是顾莲雾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到了里面那个人,除了留了一头跟当年的谢霆锋神似的黑长发和穿得比较时
装走秀感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人心事一多的时候,反而容易跟陌生人亲近。
www.xiabook.com下 &书& 网

第 16 章

那是顾莲雾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令她舒服的发型师,不必担心皮肤被刮伤,头发被扯到,毛会飞进布鞋底。她
那样坦然地坐在那里,眯着双眼,享受着这一切。身后的音响用恰到好处的音量在播放一张老唱片,正好放到顾
莲雾很喜欢的《在水一方》,不过竟然是男声版的。
“好神奇啊,第一次听到男生翻唱这首歌,这位歌手叫什么名字?”
“啊,这是……是我自己翻唱刻录的,晚上一个人无聊就拿出来打发时间,见笑了……”
顾莲雾赞他:“不会啊,你的声音挺有磁性的。”沉默了一阵子,她忽然问他,“喂,你活到现在,有做过
某些特别疯狂的事情吗?我指的是,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
小哥有个俗气又好记的英文名,就是 andy。andy 帮她梳刘海的手震了一下,然后笑笑:“有啊,她出事的
时候,给她扛过罪名,身陷囹圄,两年后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嫁为人妇。你说我傻不傻?”
是陈述句的淡淡口吻。原来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遍体鳞伤。她找到了一个长得不错且没有架子,笑起来有点与
实际年龄不符的沧桑的同盟。
“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到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却没在
我身边。要爱就不要等,只有时间才真正懂得爱情本身有多重要。不要等到孤单时才想起恋爱,不要等到有人爱
你时才学会追求,不要等到分离时才肯说我爱你。呵呵,我这个窝囊废就从来没有跟她表明过心意。”
这是后来 andy 用修长手指拉下闸门,跟顾莲雾一起去江边烧烤摊吃夜宵时,啤酒下肚后所说出口的话。随后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流露了太多私人情绪,笑得有些局促地反问:“那么你呢?”
“我啊,回想起往事老娘就一阵恶心。”
下一秒,顾莲雾撞见一幅令她无比讶异的画面,使她的表情瞬间茫然放空,像一台丧失信号全屏雪花的电视
机。
隔壁的大排档老板居然在杀猫!那只猫被他塞进布袋,再狰狞地往地上重重砸去,布袋里发出痛苦的闷号。
不知道是不是刚剪掉长发的缘故,她觉得自己从耳郭到脖子、到肩到背整个都是凉飕飕的,像被有着冰凉肌
理的蜥蜴爬过。
“哪里来的烂货!”暴怒的顾莲雾整个身体,包括脚上的珊瑚绒袜子都在颤抖。而且老板居然边把活生生的
猫摔到地上致死,还边用高分贝喇叭播乡村摇滚灵魂组合—凤凰传奇的歌!这种音乐真心适合在仇家的追悼会上
播,要么就在他们这些脑残粉的追悼会上放!
顾莲雾立马腾地站起来,意欲去跟对方理论,却被 andy 拉住。他压低声音说:“那人手上有刀,危险!”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留了长头发胆子也变小了吗?没看到这人在干丧心病狂的事?”她气得说话都没有
逻辑了,脑海里全是之前微博里那些心理扭曲人士发的惨不忍睹的虐猫图。
顾莲雾发力一把甩开对方。在她冲过去的那段小距离里,她每跑一步,突然就想到马赛柯不同表情的脸。
马赛柯跟 andy 相似度为零,顾莲雾想起他是因为想到他们共同养的那条狗。她给它取了新名字,不是棒棒糖
也不是什么涮涮锅,是叫爱妃。
她仿佛把袋子里的动物当成了爱妃,狠狠地夺了过来,将那个人推搡在地。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禽兽不如!”她歇斯底里地咆哮。
对方涨红了脸,立马抄起棍子围上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我做我的生意,杀我的猫关你屁事?又不是你养的!”对方已经不管她是女流之辈,挥动着手中的棍子眼
看就要砸下去。
就在此刻,andy 将自己的背送了过去,顾莲雾被他抱在怀里。
他鼻息浓重,像最浓稠馥郁的咖啡。可是这咖啡的寿命不到三秒,andy 立刻回头反击了。他推倒摊档后拉着
顾莲雾的手逃往黑巷子深处,一边跑一边将能扔的竹竿、篓子、废弃的遮阳伞都丢在身后封住来路。后面的嘈杂
声像影子般紧咬着脚后跟不放,当他们发现那条胡同是大裤衩形状的死路一条时,为时已晚。andy 蹲下身说:
“你快踩上我肩膀爬上这堵围墙跳下去!”
“那你呢?你爬完我就跳!快!”andy 细长的身板不知哪儿来的大力气,将她一举托了上去。顾莲雾以狼狈
之姿趴到墙上,回头看了一眼,几只手电筒刺眼的光束已经朝这里明晃晃地照了过来,她顺势跳了下去,头发被
夜风撩起,四肢间的空隙鼓满嗖嗖的风。
谁知道,顾莲雾在墙外站了好一阵都等不到 andy 出来,她急不可耐地跳起来往里头看,里边黑黢黢的一片,
变成全无动静的死寂。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从暗处伸出一双大手,一只捂住她的嘴,一只挎在她锁骨的位置将她往后拖。
“……”顾莲雾呜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嘘!是我!”
她被拖行了好远对方的手才肯松开,回头一看却惊喜地发现是安然无恙的 andy。
“啊!你怎么出来的?”顾莲雾揉揉眼睛。
“二〇一二了,你是想赶着跟我殉情吗?都跟你说不要惹那帮混账了你又不听!差点被搞死了。”对方并没
有直接回答问题。
“等等,怎么好像有股臭味?”顾莲雾的鼻子还算敏锐。
“啊!难道是刚刚钻洞踩到狗屎了?”andy 抬起白色球鞋一看,果然……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女生笑得前俯后仰,可是笑着笑着她又停下来了。
“刚刚……被那一棍打到很痛吧?对不起哦……是我太冲动了。”顾莲雾看着眼前的男生,他肯定很爱干净,
手指甲被剪得光秃秃的,衣服上本没有一丝污渍,但因为刚刚奔跑和钻洞的缘故,弄得一身灰。不过刚刚他的样
子,真像一头麒麟,雄性荷尔蒙迸发出刚烈、觉醒、张牙舞爪的味道,如影随形的阴柔与苍白不复存在。
青灰色的天缠绕着淡青色的地。后来,脑中一片混沌的顾莲雾在想,如果将我们拉着手逃跑的场景拍成 mv,
黑帮追情侣的主题,那应该很催泪吧?
“没事,我为她蹲监狱的时候也觉得很痛,可是都不及出来时看到她跟别的男人站在一起半分痛。我以为我
会死,但我还活着。”对方欷歔地耸了耸肩,耳钉在淡薄的夜色下折射出令人安心的光,“好吧,被你这么一闹
腾,我浑身都要散架了,赶紧回去吧。那烧烤店老板跟我熟,我的大黄蜂他们肯定给我保管起来了,下次再去给
烧烤钱就是了。”
面如土色的顾莲雾终于可以舒一口气,撇了一下嘴:“世风日下啊……那群傻帽不带这样报复社会的。他们
以后不会寻我们的仇吧?”
边往住处的方向走她边翻出通讯录,给唐宋宁发短信:“我闯祸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第一个想到向他倾诉。
“哦?没钱没色的你造什么孽了?看来浪子们的口味越来越特别了,本年度最大悬疑大片。下次记得带防狼
喷雾啊。”
顾莲雾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起刚刚 andy 将自己护在怀里的景象,小女人的依赖情怀瞬间井喷,同时也
立刻感觉到皮肤表面上的一些细小分子正在游动,慢慢扩向耳根。临别时刻,只听得他站在半明半灭的灯火下说:
“初次见面就这么惊心动魄,以后看你还怎么忘了我。”
仿佛手背上长出倒刺,手指带着冰碴,她给唐宋宁回复了“你滚”之后便果断关了机。
我愿你,享有安康如河山
徐元宝的闺蜜最近都爱调侃她:“打扮得越来越漂亮,衣服越来越时尚,都快成精了!勾走魂不偿命啊!”
从一开始相遇时她们就好像找到了各自生命的缺口,从人群里发现自己志同道合的同类。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揶揄
寝室那个谁谁化妆从来就没有正常过,还打肉毒打到颜面神经失调;还有那个谁,衣服每天都换,但是从来不洗。
“好呀,让你那个多金海龟男友考虑一下姐吧,横刀夺爱不是我本意哦。”临近期末,徐元宝不得不在安静
的自习室里装装样子,为了不打扰到别人复习,这些话她也只能写在随身带的涂鸦本上。
“怎么办啊,一刻见不到马赛柯,我就寝食难安了。”
“要不要这么单刀直入啊!”闺蜜千千捅了捅她的手臂,嫌写字麻烦干脆凑到她耳根边上,“今晚阔别广场
有烟花晚会,在这里反正也看不进书,我们不如早点去占前排,晚去的人一个座位卖他们十块钱,哈哈哈—”
“真有你的啊,你应该去做会计,读我们专业太浪费了。”徐元宝将笔搁在下巴上,一脸天真无邪地说,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想独占他、掌控他?我已经停不下来了,一旦没有他,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你
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除非离开他,没有他在身边。”
“你错了,元宝。你永远也不会了解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除非你看见他和别人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人也
变得……变得贱到无法复制。”
徐元宝霎时愣住,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到地上。周围的同学早已对她们的交头接耳怀有不满,投过来的眼神
里成色复杂,她们只好迅速收拾背包走出自习室。
“千千,你刚才那句话震撼到我了,差点被经典到屁滚尿流大小便失禁啊!哎,你有没有发现老师都不太喜
欢我了?真心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一直找我麻烦。我在外贸公司实习本来就薪水低,还要受那些老头的气,她还给
我布置那么多论文,以前都特许我免修学分的……真是八字不合的冤家。”
“你那个暗恋对象是不是很帅?很多女生看到他都高分贝尖叫?咽喉科都因为他多了好多病患?我可以想象
那个场面有多壮观,所有的女生在他出场时都会拿出化妆盒来补妆!”千千对学业话题不感兴趣,只想看看对方
的照片。此刻手舞足蹈的她,口吻完全是从八点档狗血剧里复制出来的,不差毫厘。
“等过阵子时机成熟再给你看。”徐元宝一脸狡黠,自然地拉起对方的手,“走吧,陪我去教堂做礼拜。”
“叫上马赛柯不?不叫我不去。”
“有他了还需要你吗?”徐元宝脸上泛着恋爱中女生特有的光彩,居高临下的样子犹如一个四处扩张、兴奋
过度的王侯,在击破某个不起眼部落时的沉默。
“重色轻友。”程千千哇哇地叫了起来,用目光剜她。
“好吧,你别生气了,我呼叫就是。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否则失望越大。”
听着颂歌,徐元宝却莫名静不下心来。偷偷去看旁边男生的侧脸,天花板上吊灯的光凝在他身上,古天乐的
招牌肤色一览无余。眼角余光再扫射到程千千身上时,发现她也正在觊觎着马赛柯。
任凭事后程千千如何向她发誓保证马赛柯不是她的菜,徐元宝都觉得惴惴不安。千千的目光太过于尖锐直接,
同为女人,她的嗅觉接收到的资讯不可能有差。元宝深谙一个道理: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再亲密的闺蜜也貌合
神离。
她朝后仰了仰脖子,嘴角飞起一抹明媚笑意:“没关系啊,如果你挖墙脚的话我就找人把他废了。你可以跟
一个植物人上演一段生死契阔的真爱的,真的!”笑里藏刀反而不怒自威。
程千千意识到眼前的同类向来敢说敢做,像急于证明清白似的,识相地将手机里刚刚存下的马赛柯的 qq 号码
删掉。
“你们这些女孩子啊,仿佛感觉再不把自己嫁掉就会变成仓库里堆积的过季商品一样……哦不,那样还有贱
卖的价值。更可怕的还有将自己当成过期年历的,根本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看我,多逍遥,一点都不发愁,
父母也不逼婚。”程千千删完嘴痒,还要反咬她一口。
www.xia book.com 下…书 网

第 17 章

你离开了天空,从此再没有云和我说话
直到阳光透过玻璃将温度传送到皮肤上,窗帘以不算温柔的幅度鲤鱼摆尾般一撇一捺地摆动,顾莲雾才从深
度睡眠中清醒过来。
寻常性开机,看到二十四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于唐宋宁。
大概是被对方那阵势触动了神经,顾莲雾漫不经心地按了按太阳穴后,开始给对方回拨过去。
顾莲雾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电话那头,唐宋宁的嗓音听起来特别沧桑疲惫,简直比撒哈拉沙漠
还干涸,好像熬夜过后滴水未进的那种。甚至,顾莲雾还可以透过声音,自然而然联想到他微红的眼眶和干裂的
唇瓣。
隔夜仇未报,又添新仇。仇仇无法中和,越演越烈,化成一团火,在她脏腑里烧。
以前的他像一只特立独行的大鸟,独来独往,生活得自由自在,好像随时一拎行李就可以远走高飞。可是如
今,沉疴病态,潇洒全无。他变成蜷曲于口吃者唇齿间的舌,不敢探出冠尖。
唐宋宁突然喊了出来,很激动的口吻,这次没有带姓氏:“莲雾,我也是昨天才得知,原来当年跟我私奔的
女生,叶翎蓓,她是有了我的孩子的。”
顾莲雾幻想的浪漫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她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没接电话而熬夜,却没想到会听
到这样一个消息。
电话那头,唐宋宁继续说道:“挤在宾馆那张小床上的那晚我们就发生关系了,她这么告诉我的。可是我完
全不记得了……她却说,是因为我喝了酒所以记不起。”
荷渊当时对他说,孩子唐嘉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她,父亲却从不露面,到过嘉应家里做功课的同学后来都
渐渐疏远他了,制造流言飞语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嘉应这十年根本无法过得像正常人那样平静,他已经长成
一个脾气暴躁、讨厌人群的自闭的小孩。她为他请过年轻的家教,都被他一个个气跑了,他对他们都十分排斥,
做各种恶作剧。
“要不是为了孩子的前途,想让他念上更好的学校,拥有更锦绣的前途,摆脱私生子的头衔,我根本无须让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必要在沉默隐忍了十年之后,主动来请求你的帮助。”
荷渊这样对唐宋宁说。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何必告诉我?不要跟我说,你的私事我没兴趣八卦!”
尽管顾莲雾此刻很想冲到他面前,心疼地将烟从他嘴里抽出来,再狠狠丢在地上踩灭。然而此时此刻,她只
觉得脑袋像猫爪子下的丝线毛球,乱作一团,旋即很没风度地挂了电话。突然发现自己还穿着轻松熊睡衣愣坐在
那里,双臂被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两排牙齿也不断打战,她赶紧披上外套。
她望着窗外尚未退尽的晨雾,喃喃自语地感慨道:“唐宋宁,别怪我太刻薄,实在是你们男人的寡义,成全
了现在的我。”
那时候在她看来,荷渊跟自己一样,都是情事中的受害者。
为了舒缓郁闷的心情,她给久未谋面的洛卡的姐姐乔帆打了个电话。
对了,忘了说,那时候苍井彻子已经跟她的东北男朋友回老家摆酒席去了。空荡荡的家里只顾莲雾一个人,
她把房间弄得像打仗现场。
“姐们儿,好久不见,出来陪我散散心呗。”
“最近国库亏空,我都不好意思约人了。而且我还在睡觉哪,好吃不如饺子,站着不如躺着!”
“没事,我请客!”
“啧啧,听起来好富婆做派啊,是一夕之间变暴发户了吗?我也是人民啊,可惜人民币就不爱我。”
顾莲雾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发现这跟洛卡那句“我兼职海滩巡逻的那老板发我多少年终奖,我祝老板活多
少天”简直可以相互媲美,两人并称厚脸皮拜金教的绝代双骄。
两个女孩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火锅店,但随后顾莲雾到柜台刷卡的时候立马发现包里的钱夹已经不翼而飞!
应该是在挤公交车的时候被人碰了一下的那个空当丢的,郁闷!
这时候,唐宋宁带着一个小男孩进来了,见到顾莲雾很自然地打起招呼。接着弯下腰对男孩说:“嘉应,快
叫顾阿姨。”
什么?阿姨!三日不见他是不是被刺瞎了啊?还有那王力宏一样带着洋腔洋调的发音,原本听着还挺销魂,
可现在顾莲雾只想替他撸平喉管!按摩舌头!
原本就火冒三丈的顾莲雾脸色一变,蓦地想起,第一次冒充唐宋宁的准女友去见家长时,他母亲说的那句
“拖到现在才谈一次真真正正的恋爱”,她口中的“真正”完全就是否定了唐宋宁学生时代跟叶翎蓓的初恋,当
它不存在。又或者说,有心隐瞒事实?
明明跟人家都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还死皮赖脸说真正,家里人跟他都是一副德行!
乔帆过来打圆场,她自顾自地把顾莲雾推至父子俩身边:“看!你们现在看上去多么像温馨的三口之家!”
“喂,要是和他(她)是一家人啊早就被他(她)气死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
乔帆打了个冷战,被这两朵奇葩雷到了。
顾莲雾想起之前她心怀不轨地试探唐宋宁说:“喂—万一某一天,我遇到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突然闪婚
了,你会不会包个大红包给我啊?”
“我保证!包一大红包的小强给你,让你的婚礼鸡飞蛋打!”唐宋宁面色铁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这么热衷于搞破坏又是所为何故?”顾莲雾赏给他两个恶毒的大白眼。
“因为……因为我……”唐宋宁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恰好这时电话响起,他像得到救星一样,感紧闪到
一旁去接听。
至于谁被谁气死,确实是个千古之谜。下一秒,顾莲雾像被变态痴汉冒犯了一样,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然
后迅速转身跑掉,鞋子咚咚咚地踩在积水区域,光洁的小腿上被溅出斑驳的图案。
待原本在一旁默默鼓掌的乔帆对愣在原地的唐宋宁低声吼道“你愣着干吗,还不快上去追”时,顾莲雾已经
毛腰坐进一辆的士里,消失了。
唐宋宁不知道,顾莲雾面对他这样连争取幸福的勇气都匮乏的男人,那一刻有多么想把他的脸惨无人道地蹂
躏,蹂躏成像旅游景点被无数脚丫子蹂躏过后凹凸不平的沙滩那样。
嗯,可能还被无数香港脚亲密接触过。
后来,是乔帆怕顾莲雾想不开,又打了一辆车随后跟上,车里播着古巨基的粤语歌《必杀技》,她在 ktv 必
点来男歌女唱的一首歌。
当然,顾莲雾很快就在起步价范围内下了车。这是她的省钱本色。
乔帆也跟着下车,司机一边急刹车一边看着这个神色怪异的女人去追另外一个同样怪异的女人,在内心暗叹
猎奇。
乔帆气喘吁吁地追到顾莲雾时,顾莲雾却回过头来对她扑哧一下苦笑出声:“没想到你比他还要紧张我
啊。”
“当然,你可是解决我温饱问题的恩人。不对,刚刚是唐宋宁替我们埋的单。”
“不许提他!又不是请海底捞,那几个钱对他来说简直是腿毛!”
“啧啧,一看就是那方面的破事。看得出他挺在意你的。”
两人在环市公园慢慢散步,手插在口袋里的顾莲雾,拳头握得发白:“你知道吗?我努力赚钱的目的,就是
想在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能像是别人给我买东西时一样干脆。”说这话时顾莲雾发现乔帆的脖子上挂着一条亮闪
闪的南瓜马车项链,新款的。这货一直哭穷,其实底子应该还是有的。
顾莲雾近乎落寞地去士多店买了一包杂粮,喂广场上扑棱棱的白鸽。她说,每个人都要面对越来越多的卡,
越来越多的密码。有时候,那些如同守护神的卡紧随在身边,竟能比多情的恋人还能给你更多身心上的慰藉和安
全感。它们忠厚、殷实,足以让你投入珍惜,并且,永不背叛你。
周末的城市,过了中午还沉浸在半睡半醒之间,兴许是前一晚大家都玩得大出血。乔帆听到这席话,带着血
丝的眼睛瞪大了一些,仿佛被人猛敲了一下。
“那么,我再也不能当月光族和星光族了,我要向你看齐!而且,我再也不要借钱给那个渣男了!”
“是向‘钱’看,向‘厚’赚!不过呢,这也不是全部的意义。很多时候,开心最重要,健康也是。以为钱
买得到幸福的,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她对乔帆开诚布公,“刚刚那个人,我以为我们会有故事,可是,现在
他带着十余年未谋面的亲生骨肉出现在我面前。”凉风吹过,顾莲雾突然像发现线索的法官那样变得警醒,“你
刚刚说的渣男,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的吧,叫许佩杰。你不知道啊,他以投资快餐店的名义跟我借过好几千了,而直到如今我也不知
道我们到底确定关系了没有。”
……
“嗝—”刚酒足饭饱的概念现在正式从五脏六腑蜂拥而出,涌起个大嗝,噎死了。
那一刻的顾莲雾很想对着天空发泄地咆哮一句:“难道要证明青春的价值,就是所有人前仆后继地去重复一
件相同的蠢事吗?”
世界真他妈狗血。
她跟乔帆摊牌,并说:“这人天生带着双鱼男的多情,还利欲熏心两面三刀,对女人挺有一套。你要不要这
么傻?赶紧追回债将他踢得远远的,踢到北极去!”
不勤奋的人永远都是穷人,即使身上喷了高级香水也是穷酸味。
此时的顾莲雾已经过了那段颓靡抓狂的失恋期,颓靡到在路上见到一个与许佩杰相似的背影也会加快速度,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去看。后来,她以为自己可以遇到一个人,救赎自己挨过恋爱恐慌症。可是唐宋宁,
如此让她失望。他将她高高举起,又重重摔落。
曾有西风半点香。
年轻时候,因为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一个萧笛,她便忧伤了好多年,内壳住了一个比实际年龄苍老的、满是
法令纹、厚手趼的老女孩。后来长成一个偶有哀愁,但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先锋女生。
其实那晚,唐宋宁背着醉酒的她时,她是有一半清醒的。她伏在他宽阔厚实的背上,感受着频率仿佛相似的
心跳,所有意识都在挣扎,是不是这样演下去,他就会继续对她体贴入微?她像一颗被剥了包装纸的糖,一点点
暖流就可以幸福得化掉了。
可是世上最烈的酒,也不可能酣醉至天长地久。就像最好的爱,也抵不过岁月细水长流。
今宵苦短,良夜梦断。
脑海中掠过许多过去的场景,唐宋宁面带着丰富表情接电话的时候,眼角攒起的细微鱼尾纹。他有时候还会
捂着嘴,但丝毫不给人造作的感觉。他给“棒棒糖”送过几次狗粮,到后面的时候狗狗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会摇
着尾巴去亲密地蹲点守候……
她毅然决然地给唐宋宁发了一条短信:祝你幸福。
然后便接到了马赛柯的电话。
可是是充斥着火药味的责骂。他说:“顾莲雾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分手两个月不到,就去勾引我的兄弟
唐宋宁!你还不跟我说清楚,害我在这里深深自责、苦等。你一边扮圣母一边折磨我是想怎样?”
原来,荷渊已经给马赛柯寄过去了唐宋宁跟她的一些照片,共同出入的幽闭之所仿佛成了他们偷情的蜜巢。
好贱好贱,明明决心跟姓马的玩完了,还总是忍不住去偷窥他的微博。
不过这次,是他先不仁她才不义的。带着对唐宋宁情深义重咬牙切齿的恨,她满肚子的愤懑突然化为一声失
重的笑,以及一句“是啊,我们就是在一起了,怎样?有意见吗”。在对方狗急跳墙挂断电话前,她抓紧时间说:
“对了,你的金链子,什么时候方便……还给你。”
腹黑的天蝎女本色,她想,你们这两个负心汉就自相残杀去吧。
随后,她与乔帆在电玩城度过了一个热汗淋漓的午后。喊洛卡来的时候,他一进门就一脸得瑟:“真是可歌
可泣啊,你们有啥好事都记得我!”
“别自恋了,听乔帆说你手气比较好,叫你来对付这只该死的抠门的中奖机而已。”
心底再也没有豆蔻年华时候的波澜壮阔,反倒是海阔天空般的清朗
唐宋宁接到公司的电话,董事会紧急会议,所以他只好委曲求全地对身边的孩子说:“嘉应,爸有急事,可
能这些食材我们都要打包走了。下次有空,爸一定亲自来看你,好不好?”
唐宋宁原本是个无比坚决的人,手臂被唐嘉应拉扯着摇几下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了。唐嘉应说:“不止看我,
还有妈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骗人是小狗!爸招呼个车送你回去,然后等你上车就把车牌号告诉妈妈,让她下楼来接你,你说好不
好?”
“嗯!”唐嘉应前所未有地听话,跟荷渊口中的“顽劣成性”简直南辕北辙。
“司机,康奈街三十五号,谢谢。这是一百块钱,应该绰绰有余了。”唐宋宁也不问对方够不够,毕竟心里
还是有数的,把话堵住后路,防止司机黑心绕道。然后又给副驾驶座上的孩子系好安全带,微笑挥手拜拜。
“好……好嘞!”对方启动油门,心想这人出手还真大方。也难怪,康奈街可是全城黄金地带的富人区。
驱车回公司的路上,唐宋宁听着广播里以怀旧经典为主题的栏目放着费翔的《橄榄树》,突然对“归宿”这
个敏感又缥缈的词有了深度依赖。早前,他每个月都在九万英尺高空飞着度过,哪怕是情人节也是单身一人,拿
着通关卡穿梭于地球的各大版图之间,过着像蒲公英一样飘摇不定的人生。
这么多时日以来一直居无定所卖力工作,为的是什么?他这样问自己。
为的,难道不是一个安定坚实的未来吗?那么,现在该如何处理眼前棘手的情感关系?如果像自我麻痹灌输
的理念那样,自己对顾莲雾只是新鲜和刺激的短暂爱慕,那为什么看她扬长而去时,心情会那么难受?
那么,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荷渊,荷渊竟然会突然带着孩子出现,告诉自己,她一开始在巴黎遇见他时就觉得好生眼熟,暗中了解调查
后竟然发现他就是自己当年的情人。
“什么?你不是叫荷渊吗……”
她还将身份证拿出来给他看,说:“你这个记性不好又见异思迁的浑蛋,多吃点补品补补脑吧!那是艺名,
艺名啊!”
“怪不得我觉得你身上始终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唐宋宁如梦初醒,“在巴黎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
这个人难不成是我童年时的邻家小妹?这么些年不见,你变得更有味道了。”
“你确定你不是在损我?反倒是你,跟十年前比起来,也没大变。我还在对自己说,叶翎蓓啊叶翎蓓,当年
把你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就是这个男人吗?少女情怀真是难以理解。”荷渊没有一股脑栽在他怀里,一把
鼻涕一把泪地倾诉离别之苦。她很高明,采用的是一般女人学不会的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故作疏离。他是她的
猎物,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必须牺牲一时的亲密来赢取他,拿下他这座城池。
果然,唐宋宁的手指穿过她的一头秀发,环在她的肩上。她低头去看他的指甲,还是那样光洁,没有一丝污
垢。
荷渊还给他清唱那首意义非凡的《最后》。歌声优美如泉,可是,他心底再也没有豆蔻年华时候的波澜壮阔,
反倒是海阔天空般的清朗。
“你说今天这么冷,北极熊会不会冻成巨大的冰棍啊?”他望向窗外结晶的城市,转移话题。
唐宋宁终于发现,他不是对顾莲雾不感冒,而是对自己持久爱人的能力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而此前,他一
直欺骗自己,说是因为工作起步,不能分太多心在其他方面。
爱的时候确实很爱,爱得疯狂不计后果,可是不爱的时候的确也能忘得一干二净,他仿佛与生俱来就有这样
的能力。他怕最终会像辜负叶翎蓓一样,辜负了顾莲雾。既然不能保证许她幸福,那何必去搅起一场风波呢?
然而,上帝还没支配足够的时间给他理清思绪,新的烦恼又昂首挺胸地出现了。
www.xia book.com www.xiabook.com

第 18 章

一进会场,公司董事会的其他股东便由面面相觑转为盯着他看,那眼神仿佛考古学家,要从他这具古物身上
挖出千古之谜的答案似的。
“搞什么?我脸上有钻石吗?”唐宋宁开玩笑道。
“怎么办?这个月本来是旺季的开端,可业绩严重滑铁卢,我们觉得唐老板好像都不怎么关心公司运作
了。”
“我已经仔细研究过大家提交给我的方案了,最关键的问题应该出现在服装的舒适度上面。你们过分注重剪
裁、装饰和工艺,让产品净重增加。有些金属也可能对秋冬季节的干燥皮肤不利,因此降低了穿着时候的舒适
度。”唐宋宁站在发光的多媒体黑板面前,嘴角裹挟着淡淡的笑意做总结,“所以,我们下一步会重点整改这方
面。”
“舒适度?依我所见,现在的年轻人大多注重服装的外表和独特性、时尚度,舒适感根本不会被放在首要,
像我儿子就是这样。那是不是其他方面的问题?比如价格或者是……”
“笑话,我们又不是刚面世的新产品,大部分忠实消费群体早已接受了我们的基本定价。再说了,我们在三
线城市的销售额是呈上升趋势的,掉量主要在一二线城市,你能说是这些人的钱包承受能力下跌了吗?”唐宋宁
不慌不乱,面不改色逐一应战。
“唐总,我们打拼了这么多日子,好不容易才有‘艾莎’的今天,你可不要妄下定论,公司搞不好栽在你手
里哦。”主管市场部的李姓副总咄咄逼人。
“董事长早年随父亲辗转沉浮于商海,后独立创业,才有了‘艾莎’这个在服装设计行业异军突起的佼佼者,
也是最年轻的领头羊。不应该有这么多质疑和否定的话围绕着董事长……除非,自己把实力拿上台面。”助理林
霄站出来温言道,“我追随了唐总这么久,这话总有资格说吧?所以,你们应该相信他对市场的决策能力。”
林霄总是这样,说话老派又有趣,话中的字符像刚穿上新衣服的孩子,恨不得加速跑到人前转上一圈。大家
的气焰马上就蔫下去了。
于是,“艾莎”目前的首要任务便是,生产一批极度舒适、照顾穿着者感受的衣服。毕竟 80 后、90 后都是
一批非常注重自我质感的年轻人,于是整个公司的人力物力都向这个方向倾斜。唐宋宁变得更忙碌,甚至有时候
起床连仔细刮个胡须的时间都没有,就拎起西装朝停车库奔去。
你没有遇见过那时的我,就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气温越来越低,天气越来越冷,比听了蜡笔小新的一百个笑话还冷。狼扑、熊抱、暖床、澡堂、滚床单……
这些浮想联翩的词语统统冒头了,冬天真是制造外遇的借口王兼醋坛子们的金酸梅奖得主。
就是这样的天气,徐元宝揪着裙摆对荷渊说:“我们,终于正式在一起了。”她手腕处戴了一条和马赛柯同
款的情侣手链,动作偏大就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她脸色彷徨中带着恋爱期女生特有的笃定的欣喜。
“在一起不是你的目的?还想怎样?让顾莲雾那个呆瓜参加你们的婚礼?”
“不不……我的意思是,怎么办?我并不觉得他有多爱我,但我依然习惯了这种不够爱的爱。我觉得自己很
贱。”徐元宝正属最好的年华,当然想得到最完美的爱。
“女人哪,总是很贱很贱的。你知道吗?我爸和我妈,他们一起毁了我。小的时候,他们三天一大吵五天一
大闹,导火索就是因为我妈生不出男孩。我爸从那时起就没正眼瞧过我妈,但他怎么不想想,自己为这个家付出
过什么?一切都是我妈在默默打点。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但我不爱他,一点都爱不起来。后来我妈死了,是跳楼,
她的尸体上旧伤加新伤。”荷渊吸了吸鼻子,眼眶酸胀,“我听说在满月的晚上奔跑,能让逝去的亲人看见自己。
她火葬那天我没去,我只是沿着荒芜一人的公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不动都没有见到她。元宝啊,想来你没有
遇见过那时的我,就不会明白我有多难过。从小我就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有心病,眼光挑剔得连自己都讨厌
自己,绝不会轻易喜欢任何东西,但是一旦遇到喜欢的,就算死也要抓住不放。记得十八岁那年我看中一双昂贵
的高跟鞋,我觉得那双鞋只配我一个人穿,我便像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地去‘喜窝’兼职领舞,甚至忍着反胃
给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笑着端茶递水,终于在两个月后将它拿下。跟唐宋宁在一起时,我害怕他接电话,
哪怕是公事,我总觉得有人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而他一旦从我眼前消失三个小时以上,我就觉得脑袋都要崩溃
了,必须打电话询问他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我觉得我离疯子也不远了。”
徐元宝不是不明白,现在这个制度下,说这种话有多么大逆不道,但荷渊说了。徐元宝听得嘴巴鼓鼓的,像
塞了一只蛋挞。
荷渊姿色出众,智慧超群,在这一刻变成元宝的神、元宝世界里的稀有品种。而曾经,成绩优异全面发展的
元宝突然变得好寂寞,总是觉得身边的人都没有荷渊厉害。现在才知道,自己在荷渊面前不过是没见过多少世面
的笼中之鸟、井底之蛙。
是的,她丝毫不觉得这是扭曲、荒诞、倔犟、占有欲,在她看来,所有在厄运里屹立不倒的人,都跟她有亲,
都是同类。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帮你得到唐宋宁了。”
“确切说来,是稳住。得到的话,我已经打算靠嘉应牵制住他了,就看怎么让顾莲雾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徐元宝再次对这个精神领袖侧目,“我妈常说她像一根草,让她退出恐怕很难。不过有嘉应
这个筹码在,我想我们的行动会顺利很多。训练一下嘉应,简单地挑起他们之间的战火,让他们撕破脸皮,我觉
得唐大哥肯定会站在孩子这边,对她的厌恶感会与日俱增。”
“哦,不简单哦,看来我有些低估你了。”荷渊吹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又拿起装着红酒的高脚杯与元宝碰杯,
像提前庆祝胜利会师般。在她心底,已经有一支笔,描绘好了一幅蓝图,勾勒出与唐宋宁再续前缘举案齐眉之后
的美满良辰。
耳畔是日籍歌手石川さゆり的《天城越え》,仿佛在她昏昏欲睡的脑袋里插入一手尖锐的红指甲,鲜血顺着
指缝滴答直流,开成妖冶的红百合。
他明明只是穿着宽松的套头衫走在路上,却像背着一个树洞、一只蛹在走
这天,蒋宇飞板着脸孔对正在整理文件的顾莲雾说:“社里的领导刚刚来视察了。”
顾莲雾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夸张地蹦起来:“我没有拖大家后腿吧?”由于自己桌上的打印文件摆得像车
祸现场,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心虚也难怪。
“嗯?社长谈及对我们组姑娘们的第一印象时用了一个词:乱糟糟。我当时的反应也跟你现在一样,风声鹤
唳草木皆兵。可是他说,乱糟糟又有什么不好?代表她们还年轻啊。想来也是,名利场上个个打扮得光鲜体面,
又有几个能做到卖艺不卖身,自由来去?出世入世,悬于一念。”
蒋宇飞说着,忽然看到若有所思的顾莲雾放在桌上的那部新手机,于是便顺着接下去:“我觉得金社长讲得
很中肯。像智能机,不是说那手机是有智商的,而是用来考验用户智商的……智力方面有先天不足的,记得慎重
选择啊,别跟风。”
顾莲雾恍然大悟,他是在骂自己弱智,喝下的鸳鸯奶茶差一点就给他正脸来个“鸳鸯浴”。
“我说蒋总,您就别调侃我了。我被那些拖稿的作者气得要丧心病狂了!小心对你发作哦!”
心里偷偷发射怨念光波:那些说他长得像馒头的人,你们考虑过馒头的感受吗?
“对了,小顾啊,这里有一份金社长要求全体员工填写的考卷,你抽个空填好,今天内交给我。”
“报告总编!万一答错了,请让我的答案作为标准答案!”
“你当现在是晚上啊?还做梦呢。”
“……”真没搞笑细胞。顾莲雾抿了下唇,索性不理他。
说到催稿,顾莲雾就马不停蹄去催新骑士的长篇。
“交稿不杀!”这是她新挂出的签名。
“不写是吧?钱包永远发育不良!”
“一直是 a cup,从未被超越。”
谁知道新骑士那厮却在为别人写贺词。自己的书都还在难产的人,居然好意思跑去喝别家孩子的满月酒?顾
莲雾看了看他写的段子,感觉还蛮有灵性的,不落俗套——
以后如果送祝语给出新书的朋友,一定不说祝大卖××万本了,听觉效果一点都不够霸气!要说,祝大卖一千
万张!不明真相的路人会问,啥?又不是卖唱片,为什么叫张?喔,一千万张纸呀,每本书一百多张纸呗。这样
的要求比较容易达到嘛,听起来数量又完胜……
唉,也不知道这一拨用笔名艺名的人,会不会一用 id 登录微博、人人、豆瓣各种网站就被电脑一边的好基友
揪出来:“不会吧!你就是×××?你是盗了人家账号吗?我需要大义灭亲报个警吗?”嗯,这就是沉迷于二维世界
星人的悲伤。
可新骑士的句子有时候又那么哀伤。他写他的男主角:“他明明只是穿着宽松的套头衫走在路上,却像背着
一个树洞、一只蛹在走。面带胜利者的笑容趾高气扬给他看,转过身后却只想大哭一场。”不知道有没有投射自
己的影子呢?顾莲雾这样疑惑。
她不会注意到,背后那火炬一样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来自于蒋宇飞。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员工面前一本正
经的他,偏偏要故意去冷嘲热讽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见她紧张地武装自己,他就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看她吃快餐会心疼,看她跟别人聊天心里又会不愉快,于是恨不得找很多事情给她干,填满她的工作时间—当然,
她的业余时间理应留给她好好休息。
眉宇垂落,蒋宇飞暗想自己为什么会控这类女生?没有特色,没有风情万种,没有“胸器”,也没见过有谁
来接她下班。但神奇的是,总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你别傻了,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蒋宇飞摇摇头,继续伏案批单子。一直单身的他,甚至都被金社长开玩笑说该不会是口味奇特喜欢男人吧。
谁知道呢,他这个草食男,相亲过的都没激发起多少交往下去的欲望,真是有苦难言。
跟她的交际很浅很浅,止于正常合作层面,甚至连家世背景那些底牌都没摸清。
嗯,闷骚的代价就是借着奖赏她工作突出的理由请她吃饭。去吃日本料理,店里有悠扬婉转的民族乐,柠檬
汁洒在垫了芭蕉叶的多春鱼上,寿司做得美艳如花。然后她还要提早退场,原因是洛卡打电话说自己出了事。
“我受伤了,妈的,跟一个胖子抢同一个女生,那女生又立场飘忽不定,最后我俩就直接动手了。”洛卡一
边汇报情况一边痛得嗷嗷叫,边上是用消毒棉签替他擦拭伤口的护士小姐。
“我喜欢你的鼻子和牙齿。”洛卡迷恋的小女神在万圣节派对上,对他如是说。一句话就胜过千杯酒,将他
迷得团团转,他便以为她会是他的,只是他的。
有这样一种男人,他没有勾起你的母性,也没有勾起你的妻性,却勾起了你的男子气魄!
洛卡之于顾莲雾,就一直是这样的感觉,天经地义。因为她每次看到他,就仿佛看见萧笛再现,他的笑容温
润而明亮。
或许,他就是上天派下来弥补自己缺憾的小天使。顾莲雾有时候会这样觉得。
血气方刚的小少年,上演争抢女朋友而情绪失控的戏码,这在校园里也不罕见。但从他骄傲又得瑟的口气中,
顾莲雾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伤得比他重!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帅到爆水管拉风到家了!
“敌暗我明,小心他下次找你算账。”
她说这话时,蒋宇飞抬起略显讶异的脸,看着她。她匆匆拿起餐巾擦嘴,甩了一句“谢谢啊,我下次回请”,
旋即大迈步出门了。顾莲雾来不及同他解释,同时也是怕越描越黑。
损友斌仔的电话又 call 过来:“蒋总,在‘喜窝’等你!”
“喜窝”是他们经常光顾的酒吧。没有烧钱的女友负担,就更有理由夜夜笙歌,买醉享乐了。这是斌仔灌输
给他的箴言。
人越大,越是没有精力和心思去打捞和捕捉身边如光影消纵掉的故友,像斌仔这样大浪淘沙后留下来的翠石,
可没几个。
但今晚出师不利,刚坐下,他那件对襟的丝绒衫就被人洒了长岛冰茶。
w W w:xia book.com 56wen.com

第 19 章
壁灯下,是一个长相美艳的女人,正在跟一个满口金牙的男子边走边调情,然后她手里的长岛冰茶就泼了过
来。
“没事,我自己擦擦就好。”面对想给他干洗衣服的女人,他回答道。对方一脸歉意,倒是那个男人,面不
改色,一脸见过大世面的模样。
当然,他并不知道对方就是荷渊。那些需要暗地里做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位混黑道的林野,荷渊一个人可能
无法胜任。
“你是认真的?要我绑架你亲儿子?”对方大概喝多了,讲话后打出一个充满酒精味的嗝。
“嘘!”
荷渊将他扯到一旁:“林老板!这里人多口杂,小心被听了去。”
“那么紧张干吗?你家三好男人和那个土鳖情敌,又不会来这种地方。拜托,亲,别草木皆兵。”
“切,亲,谁跟你亲啦?别沾亲带故。我知道你为人心直口快,天不怕地不怕,但没听过每六个人就有个熟
人的定律啊?”
“好啦好啦,那就按计划执行!汉山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你放一百个心。”
“记住,不要吓坏小孩!要是敢伤他一个手指头,我唯你是问!”
“我拿我的那辆奥迪当筹码,行了吧?这单生意你可是只赚不亏哦。”
“做成之后……”
蒋宇飞抽着烟,看那露出放荡笑容的女人忽然抬起眼,神色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赶紧转移视线,假装
低头继续跟斌仔玩骰子,将脚抖得像麦兜。
城市里装不下那么多剩男剩女,所以他们有的躲家里,有的压马路,有的三五成群聚一块与时间比拼耗损,
陌生着亲热,放纵着狂欢。当然,也不乏像荷渊这样的,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只为保全时间洪流中,自己不愿
变更的种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流社会的人才最下流?蒋宇飞想。
离开了钱,他屁都不是
“妈,你坐你坐,让我来。”
顾莲雾刚推开门回到老家,便看到母亲在厨房佝偻着背择菜。她戴着老花镜,比起以前,如今动作显得有点
迟钝。以前顾莲雾听同事八卦某个女上司整容整得连她妈都不认识了,而如今摆在面前的事实是,这个妈妈让她
觉得好陌生。
她顶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与徐元宝的父亲重新组合了新家庭,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从来都是坚韧强势
的样子,从没这么沧桑过。
“妈,你不是说你感冒了吗?怎么还在弄冷水?”她夺过母亲手里的菜篮子。
“我不这么说,你会回来看我吗……妈想你了晓得不?”母亲的笑容越若无其事,她的负罪感就越强烈。
“我……”顾莲雾被母亲这句话堵得如鲠在喉,无语凝咽。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莲雾啊,我现在买菜回来,过马路的时候,一分钟的红灯居然还走不到斑马线的尽
头,感觉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洗菜时会看不见菜虫子,有时候混在菜里炒,他们吃到都默不做声地倒在垃圾
桶里。只是多几次了,我心里也清楚……刺绣这些细活更是不能做了。”
“妈!是我不好!”顾莲雾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记得以前,就几年前,母亲还经常跟自己去江边跑步,她
的速度很快,追上她几乎要耗掉所有能量。而现在,她居然连快速穿越斑马线也要勉强完成。
“妈,我了解,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从小就是,我自尊心特别强,我从没告诉过你吧?考试被挤出前十名的
话,我都不敢将成绩单拿给你看,怕你拿我跟元宝比较。可是我不想做得比她差,真的。现在,我也只是想在这
座偌大的城市里,寻找一片可以安身的立足之地。所以我拼命工作,表现上进,争取可以拿到更多的薪水。我被
生活耍了流氓,是为了以后多耍生活的流氓。我想尽快拥有宽敞明净的新房子,可以衣着光鲜地把你接过去住,
好好孝顺你,而不是挤在这个小屋子里。可是我越这样,越有些忽略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
“妈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压力大,感情生活虽然丰富但也会连累身心,毕竟不像我们,到了一把年纪的时
候,什么不安稳的也都稳定下来了。妈只希望你,擦亮眼睛,好好选个对的人,不要一错再错。”
母亲的话字字窝心。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底,心如明镜,只是不干涉、不添乱。她一直是个有爱心、有尊严、
有立场的女人,从来都是。
“妈,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以后多坐车去我那里,我给你做好吃的,把床上的书收拾收拾就可以空出一半
跟你一起睡,像小时候那样。嗯……我还可以给你讲故事、讲笑话、聊八卦,好不好?”顾莲雾想不到,有这么
一天,自己也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跟母亲交谈,仿佛在扮演一场角色互换的游戏。
若不是因为有徐元宝和马赛柯时不时会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尴尬,她一定立刻搬回来照顾母亲。她又何尝
不想把母亲接出去一起住,可是这当然也不现实。因为继父也需要她的陪伴,自己不能太自私。
此刻顾莲雾深有感触地觉得,她确实应该远离感情的负荷和那些涂脂傅粉的私生活。只有亲情,永远不会背
叛她。
这一天,唐宋宁在与一个大客户谈电话,谈了三通电话意见都没合拢。这时候电话铃再次响起,他惯性地准
备喊出对方的昵称时,却听见荷渊焦急如焚的音色。
“怎么办!宋宁,嘉应他不见了!”
“不见了?”
“嗯,被绑架了!对方好像是黑帮,一开口就要三百万!现在如何是好?我这些年来的积蓄凑起来,也不够
这个数目啊。”
“你冷静点,等我好好想想……”
“嗯,不能报警啊,对方说如果报警,就等着给嘉应烧香吧。”
“这么狠?他们是想钱想疯了吧!”挂完电话,唐宋宁像被抽去所有骨架般,疲惫地瘫倒在真皮办公椅上。
做人可以没有运气,但一定不能缺少骨气。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实木扶手脚架转动的声音,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风声涌动和血液环流的声息。
怎么办?
他突然觉得时光退回很远,小时候的自己,因为父亲事业平步青云,所以很多人都来巴结谄媚,说他的小皮
鞋很合衬他,说他的格子衬衫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他活在他们的赞美与谎言中,如同泡在一坛腐朽而功利的酒里。
听谁讲得顺耳,就买一大包零嘴,像拨善款给贫民的富豪那样分发给他们,还郑重地拍拍他们未发育成形的肩。
那时候唐宋宁就已经散发出一种与时俱进的领导能力,不过不同的是,这种所谓的领导小帮小派的能力,是
校方领导绝不允准和认可的。长大成人这件事最恐怖的地方之一在于,你或许会变成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幸好,他没有长成跟他们一样的人。
是因为荷渊。
荷渊像一阵大风,破开那片令人啧啧称奇的词海,本已擦肩而过,却回头挑起细长的眉眼鄙夷地朝他放话:
“你就是那个人见人夸的唐宋宁对吧?你会绝望的,在你落魄的时候、生病的时候、衰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
过来对你说,你很漂亮,他们爱你。你会一直生活在没有爱的世界里,直到死去。”
她像险恶的巫婆念出最恶毒的咒语,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其他人都在起哄,唯独他竟然像被子弹洞穿了身体,
愣在中学校园半明半灭的暮光里。
一种新鲜的气息裹挟着尚不可知的未来,扑面而至。时光像头顶的星河被匆匆点亮,她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
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她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拂袖而去。后来他开始疯狂地追查这个人的背景、身世、成绩,不惜动用一切人脉。
等知道她报考艺术班时,他还花了一个月的存款来给她买礼物,将她截在阶梯教室的门口。
“唐宋宁,好狗不挡路没听说过吗?”这个女孩像繁体字一样,美好却麻烦。
“别总是出口伤人好吧,我是来送东西给你的。”
“哦?就你这品位还能挑出什么东西?”女生傲慢的眼神依旧不为所动,不可一世,像一株孤芳自赏的花树。
“淑女屋的裙子,我每天放学都会去看一眼,感觉气质跟你很搭。”他拿出包了花纸的礼品盒。原本服务员
要帮忙包装礼盒的,但最后是他亲自包装的。
叶翎蓓,也就是现在的荷渊,倒也不客气,当着他的面拆封,双手将整条白色裙子提到头顶来看,薄弱的日
光透过衣服的细孔斑驳在她脸上。
“薄薄的绒和丝镶蕾丝?这么柔和的风格,你确定是买给我的?”
“嗯,可以中和一下你冷硬的气质。其实你温柔一点又不是不好看,干吗用冷漠武装自己?”唐宋宁说完,
好像从对方眼中看到有水雾在闪烁。
“哦,那你回去等我的答复。”虽然她最后礼貌性地补了句“谢了”,可那神态反倒像在打发一个小乞丐。
她在他迈开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将双手拢在嘴边对着他的背影喊,“喂,其实你应该夸我穿什么都好看的,那样
说不定现在结果就是我跟你走了。”
“我才不想通过这种甜言蜜语来讨你欢心!哥凭的是实力!”他也自信满满地回敬她道。
后来他收到她的手绘图,高兴得如被赦免的死囚般,将画纸举在头上穿梭了整个校园,他以为这就是所谓的
定情信物。结果,还是朋友将他拦截下来,看到画上面的内容,是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背对背,各自拥抱着一只
刺猬。朋友头头是道地给唐宋宁分析,这是情愿抱一只刺猬也不愿意转身看你啊。唐宋宁再次愕然。
好贱啊,居然用一张图来委婉地拒绝他。他好想仰天长啸。
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连老师对他也是毕恭毕敬。
或者可以说,从来没有人,能拒绝他家优渥的赞助条件和钱的魅力吧?离开了钱,他屁都不是。
这些,都是初见时候叶翎蓓教给他的道理。撕破华丽的皮层,让他看到内里的真相。
她在送出画像后凭空消失了一阵子。后来唐宋宁见到她,是在一个雨后的清晨。她推着破胎的单车,徒步在
湿润的沥青路上。耳洞已经弥合,夸张的首饰也被摘下,但依然不妨碍刚烈凄楚的气质压过单薄美丽的容颜。重
要的是,她竟然真的穿了自己送给她的那条裙子!她见到他也不避讳,很自然地招呼、交谈,话语像头顶枝繁叶
茂的树冠,在雨后晴天里撑开一大片清凉。
“唐宋宁,你知道吗?我拒绝你是因为自己彻底的不自信。我觉得我们心里都怀揣着一只刺猬,随时可以蹦
出来伤到对方。”
叶翎蓓说,她是一个性情极端、激烈又不顾后果的人。她本可以漠视不理会他,但不希望他被蒙蔽在虚伪的
蜜罐里,从一块良田腐朽成荒漠。
那样悲观的话语,从一个少女口中说出,有种异样的诡谲感。后来他的探子摸清消息,告诉他叶翎蓓是校长
的千金,但她家貌似有家暴的嫌疑。因为隔壁住户经常听到她家传来砸东西和中年男子破口大骂的声音,但终究
谁也摸不准。
她已经冷酷到,可以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穿过父母正在打架的客厅,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因为她恨那个
不争气的母亲,懦弱、无能,根本无法为自己争取一点点理所当然的幸福。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只会将忠诚于
他的母亲伤得体无完肤,再表现出一脸愧疚的样子去跪求她的原谅,而她就真的一次次原谅!他们一次次上演着
这样的恶性循环,全然不顾这个家的第三成员—作为女儿的她的感受。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将她隔绝于他
们的考虑范畴之外。
叶翎蓓甚至觉得,母亲活到那份上,算是她自己活该。
可是唐宋宁却说,如果我爸是这样,敢在我面前动手打我妈的话,我一定会和他干架。他义愤填膺的表情,
让叶翎蓓后来听到周董的《爸,我回来了》这首歌时,都会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不觉中,也分不清是谁,他们的手牵在了一起。穿着相同制服呼啸掠过的男女同学,无论认不认识,都回头
来对他们扮鬼脸、吹口哨、会心一笑,眉宇间像住进了骄傲的小鸟。
后来,就有了他们的离家出逃计划。
这座南方城市向来多雨,但因为你,这场雨有了别样的意义。叶翎蓓扬起许久没有绽放过的笑脸,盈盈地抢
先对他表了白。
“上次拒绝过你没错,这次换我对你告白。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男生像看外星品种那样面对她,写满讶
异的五官撑得很开。
“可……当然可以!”他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别开生面、柳暗花明的表白。女生提着螺旋纹的裙摆在他面前
转了两圈,又鞠了个躬,表情天真烂漫。
“好!”下一秒,她立刻像一片厌倦了尘世流离的鸿羽,扑到他怀里,“带我走!请你带我走。”
你要相信,无论多么糟糕的人都可以找到另一个伴侣,更糟糕抑或是优秀到足以将他们拯救。
WW w.xi A book.com 下 /书 网

第 20 章
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伤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回忆!”唐宋宁恨恨地唾弃着自己。
他当然不敢报警,而是直接到银行取款,按照劫匪说好的送过去。他在公司局面最复杂的时候,花了几分钟
时间挣扎过后还是决定,顶着最大的压力去挪用那笔库存资金。
可在拿完钱匆匆往出口处走时,他却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一沓一沓的百元大钞滚落一地。他道歉后弯
下腰去捡,本想尽早赶路避免引发更多难以想象的风险,谁知偏偏被对方抓住手臂:“是你?”
他定睛一看,竟是那个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顾莲雾。
“你不是……”
“不是在生你的气是吗?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我生平最憎恶那些失足又不自爱的女
孩了,怎么会允许自己沦为那一类人呢?”顾莲雾解释道,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还马上露出大方磊落的微笑。
她想起,自己去医院探望受轻伤的洛卡时,他说的那番话。
“莲雾姐,其实作为一枚诚实可靠小郎君、一尘不染美少年,打小呢我就不喜欢跟别人争东西。特别是那些
大受欢迎的,变形金刚的模型、高人气的漫画书……凡是太受大众青睐的,我一般甩都不去甩。我喜欢小众的东
西,甚至越被别人讨厌越好,我可以一个人占有。但凡被我喜欢上后突然大红大紫的,我都会考虑移情别恋,哈
哈哈—”
洛卡笑得太过于剧烈,扯动了腿上的针线,立刻痛得龇牙咧嘴,嗷嗷狼嚎。
“这段时间好好禁欲,面壁思过吧你!想不到你小子的审美还挺独特。”顾莲雾一开始听他说话就想海扁他,
没想到后面越说越深刻,再次验证了这厮的人小鬼大。
“是呀,所以我考虑放弃喽。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人人都在假正经,我只好假装不正经喽。”
“那万一人家也对你有意思怎么办哪?”她试探道。
“哎哟,你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吗?好吧,我觉得呢,如果她是对我有意思的话,肯定会主动跳出暧昧圈跟我
示好的啊,怎么会允许那个胖子横亘在我们中间?我看你是工作太忙,脑袋都给秀逗了吧?”
“哟,你这人选对象还是日抛型的啊?”
玩笑归玩笑,不过,不争不抢,不也是她安身立命的原则之一吗?顾莲雾心如明镜。是啊,如果唐宋宁愿意
选择她,她就不会这么痛苦;如果继续这么沉迷下去,她的痛苦也许会持续很久很久。
与其藕断丝连夜长梦多,不如痛定思痛一刀两断,从此两袖清风,各行其道。
说得轻巧,真正做起来呢,谈何容易?
洛卡突然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副扑克牌,拉了相同病房的同盟们过来斗地主。看他娴熟地洗牌、分牌,生龙活
虎的派头,顾莲雾看着这史上最自来熟的少年,摊手说:“看来你也不需要我担心了,那我先告退啊。姐去银行
给作者打上一期杂志稿费。”
“成,你慢走,外边风大,小心裙子走光啊!”洛卡狡黠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滚!祝你被连环七连炸!输到只剩内裤!”
……
唐宋宁满腔的心事重重当然瞒不过顾莲雾的法眼,所以,当她追问原委时,他便讲了:“现在只能边走边
说。”他拉着她上了停在门口不远处的车,带着滴米未进的空腹,开车。
除了实在需要找个人倾诉这个原因,亦是一时找不到其他借口搪塞。唐宋宁专注地开着车,与无数辆车擦身
而过后,终于来到人烟稀少的外环。
听完以后,顾莲雾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快,她就像一个被启动程序的机械人,全身都晃动起来。面前的男
人,他的背影直得像一株松木,平常走路也是,就好像那种当过兵的人。顾莲雾不是没有听过,他家里的用人们
私下管他叫长腿叔叔。
“我去换!”顾莲雾仿佛怕他听不清楚一样,又重复了一遍,“请让我去换嘉应回来!”
“不行!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件事跟你毫无干系,我不会答应你去冒险的!”唐宋宁一边开车,一边焦灼地
抬手去看腕表。幸好尚早,离跟歹徒的交易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应该能如期而至。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满腔悲伤的顾莲雾,此刻竟然发出了排山倒海式的仰天长笑。
“其实很感谢你啊,我原本一直会留守在上段不太愉快的恋情里走不出来,还好有你陪我度过那段最暗淡消
沉的日子。这一次是我报答你的机会,也是我们彼此两清的唯一机会,过了就好。钱你可以继续赚,我也会没事。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又可以继续活蹦乱跳地去上班啦!所以不用担心,我是个大人,而且我还是
个大俗人,想长命百岁,想吃遍全国各地的美食,游览河川踏遍四方,你不必担心我为了帮你省钱而去冒死。嗯
哼,只要你记得我就好。”顾莲雾说完,咳了两声,发现自己喉咙神奇地硬了起来,像有片胶囊卡在中间似的。
不清楚为什么,当唐宋宁听到“两清”这个词从顾莲雾嘴里说出来时,心头堵得慌。难过铺天盖地,叫他应
接不暇,丧失思维和辩驳能力。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来。不许妄自行动,听到没?”时间一分一秒消逝,唐宋宁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踩下
油门加速,还是应该放松右脚,因为那意味着顾莲雾离危险又近了一步。耳畔的车一辆辆被他追过,离目标地点
越来越近,而他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
那些人贩子,如果真是为了钱倒好,若是还安有其他不良居心,会不会对顾莲雾下什么毒手?
“荷渊那边……情绪稳定吧?你要赶紧回去守住她。”
“就是因为太担心,我才不允许她跟我一起出现,我怕她会失控,搅了整个局面,后果恐怕……不堪设
想。”
刹了车,看见顾莲雾先于自己打开车门,唐宋宁也迅速跟了出来。
顾莲雾转身,有那么一瞬间紧闭起双眼,感受着这可能是有生之年晒过的最后一次温暖天光。
唐宋宁,不要难过,假如我真的遭遇不测,那便是我命中该有的劫数。非要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顾莲雾,
没有当着你的面亲口说出那句真心话: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幸福安康。
我们一直都在相互菲薄,从来不正面赞美对方,可是,心底却希望对方事事都好。
爱一个人到极致,那感觉就好比深度呕吐,胃液涌升,喉管灼烧,整个肝肺都像要被掏出来,不留余地。那
时候,痛苦中夹杂着快感,肾上腺素紊乱,什么保全自由和尊严,都是扯淡。
“顾莲雾!”
就在这时候,唐宋宁忽然喊住了她,冲过去从背后给她一个紧实而用尽全力的拥抱,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不
安的心跳。
“顾莲雾,如果你可以平安脱身,我们……就在一起吧?”
是恳求的语气。
“什么?唐宋宁,你疯了吗?你是打算不管不顾荷渊母子了吗?嘉应还小,他非常需要一个爸爸,极其需要!
你必须陪他度过他的童年,教会他怎么辨识坏人,怎么养成男子汉的性格,起码到十八岁以后,不然他还是会继
续轻易被骗。我也明白没有爸爸庇佑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我的妹妹徐元宝从小就不开心,她活得阴郁,心惊胆
战,性格过敏而且极度缺乏安全感。我不希望你把可爱的嘉应变成那种人。”
一口气说完这席话,顾莲雾明显可以感受到,圈住她的力量正在如递减数列般一点点减弱。她别过脸,看到
了唐宋宁眼里熄灭下去的光。
“那你保重。”他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冷峻的面孔在这一刻完全被瓦解。
“放心吧,我妈前几天给我求了平安符,算命的还夸我吉星高照,福大命大。”
他站在风中,看她提着那箱自己的心血朝竹林深处的小木屋走去,却在这一刻收到了劫匪的信息。
“为了增加你的可信度,你现在必须离得越远越好,快点!”
于是,唐宋宁只好将车开走,矛盾地不敢靠树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进退两难,生怕触犯了对方的雷池,
以致害顾莲雾意外受伤。
就在这时候,电话再次响起,神经高度紧绷的他迅速接听,就听到荷渊略带哭腔的自责:“宋宁,现在情况
怎么样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没有把嘉应带得阳光一点,他才会与同龄人格格不入,才会一个人走小路让歹徒
有机可乘把他绑走。我一想到他在那帮丧心病狂的人手里随时都可能……我就想死了算了!要不让我去跟他们谈
判好不好?他们要的只是钱,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现在就出门!”
“你别冲动,乖乖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唐宋宁点火,掉头。自小,他便相信邪不胜正,好人可以比坏人活得长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顾莲雾现在
应该带着嘉应从鬼门关回来了。可是他想起顾莲雾那决绝的表情和冷漠的话,就心如刀割。
她说:“你不用等我,因为我已经习惯越走越远,忘了怎么回头。即使回头,也只能看到绝壁。”
她说:“唐宋宁,其实我也梦见过你,你的每个表情,都像一句诗。”
顾莲雾用不回头的行动,交出了令唐宋宁心碎的答卷。
而此刻,荷渊正泡在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等待着事情一步步朝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命运终将回馈给她
一个物归原主的结果。
她原本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可还是难免被林野的一个电话惊醒。
“不好啦,那个顾莲雾中途捣鬼,居然提出作为人质跟嘉应交换。我们要的本来就是唐宋宁的钱,根本没必
要针对嘉应,所以……汉山他们似乎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怎么办?”
“所以他们就换了?我只是想加深唐宋宁的自责感,让他多陪陪嘉应,陪陪我而已!现在反而给了那个顾莲
雾佯装圣母的机会!你不是跟我保证过万无一失的吗?”
窗外是夜里的风穿过丛林的声息,浴帘被掀得起起落落,荷渊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你先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糟糕地步,我已经交代汉山他们静观其变,有什么新状况随时通
知我。”
“你们现在给我好好教训那个姓顾的!”荷渊另一只手拍打着水,急得要爆肝。
心情变得喜忧参半起来。荷渊披上浴袍走出浴室,在地毯上来来回回踱步,情绪如同被冻结成冰,心慌意乱。
爱情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真不真实
“你为什么敢来交换人质?”汉山凶神恶煞居高临下地质问道,“就不怕我们食言撕票吗?”
当然,顾莲雾并不知道他是谁,她被一块黑布蒙住了双眼,嘴巴也被布团填充满,手被捆绑。她的手机也在
此刻不合时宜地发出喑哑的低电警报声,绿色方块已经爬到了电池格的尽头。
所幸对方并未察觉。
情形跟在电视里看到的一样,不同的是,他们将她推搡进一间小屋后,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对哦,我糊涂了,都忘记你发不出声音了。”嘴巴里的东西被扯了下来,“叫啊,放声大叫吧,在这里你
叫到天亮,都不会有人理你的!”
顾莲雾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越是反抗,越能引发对方的乐趣。她只想迅速离开!越远越好!
“你们已经拿到唐宋宁的钱了,还想怎么样?”她愤愤骂道。有个声音在脑内盘旋:不,他们的目的不单单
在于钱。
“怎么样?你的样子长得不赖嘛,就是不知道身材怎么样。”几人放声狞笑,伸手去解她的纽扣,顾莲雾当
然不停地挣扎,但最终还是被围困在墙角。
她像一只被刀尖刺穿心脏的野兽那样怒吼着。虽然早就预料到会陷入危机,但从未想过这群禽兽会做出这样
的举动。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蒋宇飞。
他年轻时候也学过点武术,现在正是施展拳脚之时,但以寡敌众还是难免有些吃力。他很快就鼻青脸肿了,
渐渐有点招架不住,握着木棍的手被划了一刀,血肉模糊。
顾莲雾看不清他们,只觉得有好几道影子在眼前急速乱晃,打斗的人叫声有些耳熟。
几名手持枪支的便衣警察将这些拿着水果刀的歹徒一并制住,为首的警官对蒋宇飞说:“对不起,我们来晚
了。”
“没有没有,刚好,太早怕惊动他们,会狗急跳墙。”
蒋宇飞拍了拍手上的灰,飞快来到顾莲雾身边,先帮她系好衣服纽扣,再摘下她眼睛上的布。顾莲雾站起来,
理了理贴在脸上的蓬乱的头发,回过神来后激动地抱住他,手握紧成拳,指甲仿佛要嵌入皮肉里去。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蒋宇飞的再三请求之下,警方终于动用了猎犬。因为他记得,顾莲雾用的是安娜苏的
香水。他百度过后,发现这种香水有佛手柑、橘子和熟桃李的香气。
蒋宇飞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顾莲雾被拉扯凌乱的衣衫里,隐约能够看到的胸,可脸上还是难免发烫。
呼啸的警笛声让他重新振作。警方从木屋后面的小井里将唐嘉应解救出来,送到车上。顾莲雾在警员即将离
开时,冲了过去。
“恳请你们,不要告诉唐嘉应的父亲我被冒犯这件事……就说是我跟唐嘉应平安出来后,向你们报的案,你
们才把嘉应送回去的好不好?”
虽然已再无幻想,可她还是不想在他心目中留下任何不好的污点。
一切交代完毕,顾莲雾才反应过来,对蒋宇飞不停地点头道歉:“对不起蒋总,我欺骗了你,我说我今天晚
归的理由是因为路上塞车……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哦哦,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担心。我说我是刚好路过,你信吗?”蒋宇飞笑得爽朗,“最重要的,
难道不是你没事了吗?”
其实是他报了警,警方追踪着顾莲雾的手机一路定位搜索到这里来的。
“回去吧。”他动作自然地挽起了她还在颤抖的手,上面有隐隐的红色痕迹,是在挣扎时擦伤的。他坐在回
程的出租车上,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便开始给她细心地擦消炎药,看她痛又故意不叫声的倔犟模样,咯咯咯地笑
着。
“你笑起来有点像我爸年轻的时候呢,蒋总。”
“在公司外面,我们就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别一口一个‘蒋总’地叫,喊我飞哥吧。”
“好吧,飞哥,你什么时候传书啊?”
蒋宇飞花了十几秒才解读出这个梗,眼球逆时针转了一圈:“真冷。”
好不容易有靠近彼此的机会,他不想错过,于是又问她:“那么比我还大五岁的唐宋宁呢?像谁?该不会又
是你爸吧?你爸是有多百搭?”
“你怎么认得他……”顾莲雾的脸红到了耳根。
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来了。顾莲雾分明不情愿接,可手指依然不能控制地去按了接听键。
“他们拿完钱你就回去了吗?”熟悉的声音里满是关怀。
“我没事。”顾莲雾的嘴角扬起平滑的弧度,宛如一片边缘翘起的薄荷叶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
“呵呵,你的礼貌用语别往我身上堆啊,承受不起。”顾莲雾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边的蒋宇飞,
他为避免尴尬正故意假装在看街道两旁的店铺。
“顾莲雾,我爱你,真的爱你。我不管了,我现在的资产顷刻一无所有,你愿意和我从头再来吗?”
唐宋宁在电话那头,像头没有发声器官的长颈鹿那样,痛苦地呜咽起来。
他痛苦的,不是心血一夕之间化为青烟,而是,他深陷两难的抉择里,无法将身体割裂成两半。
顾莲雾全部的委屈、不安、误解,统统在这一刻像失修的水闸一样爆发。顾不了身边还有个蒋宇飞,她抿唇
扭头,眼泪就涌了出来。
当然,蒋宇飞的心意,她也一无所知。
她忽然就没好气地又打又喊:“唐宋宁,你问问你自己,你敢说你对我的眷恋就没有喜欢以外的杂质成分存
在?难道不是因为我的落魄、不堪、低微、一无所有,激起了你好胜的本性,跟你那高高在上的情操无关?你巴
不得有我这样一个败寇在手,牵肠挂肚,若即若离,好让你无聊的生活变得伟大又崇高。”顾莲雾隐忍多时的眼
泪终于溢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她连握紧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她不能有小孩,她只能跟无比需要和喜欢小孩的他说这些,不能再多,生怕再
多言便会泄露满腹的哀愁。
www.lzuo wen.com下 ./书 ./网

第 21 章

“你硬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电话那头传来深重的叹息,刺刺的电流声穿透无垠的风。
好不容易积攒够力量释放出来的情意,被对方扭曲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爱情没有好坏之分,只有真不真实。
“唐宋宁,我所能为你做的,就到这里结束。愿你从此以后的路都顺风顺水,坦坦荡荡。
“唐宋宁,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帮助嘉应,使他尽早彻底忘却这段不愉快的记忆!
“他会长成一个和你一样,漂亮而倜傥的男人。”
顾莲雾一口气倾倒完积蓄在心头的泥沙,感觉身体竟轻松了不少。
“你的手……”顾莲雾迅速挂掉电话,转脸问蒋宇飞。
“没事,小伤罢了,我等下就去医院。你要是内疚,就给我好好工作,哈哈—下车吧,我送你回家。”
顾莲雾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走到前面转角的地方,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
她。顾莲雾仔细一看,就是上次他们一起逛街时他折回去买的东西。tesiro 传说中的蓝色火焰,钻石有八十九个
切面,在光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辉。当时她还调侃他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蒋宇飞满脸欣悦:“顾莲雾,今天你生日,生日快乐。”
“不会吧?我生日吗?我怎么不知道啊?”顾莲雾觉得有些意外。在家的时候,每次生日都和父母在一起,
自己从来没有记过是什么时候。
“没错的,员工档案上你自己填的。”蒋宇飞说。
“嗬,蒋总,哦不,飞哥,这么长时间过去,唯有你还是你。谢谢啊!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真心不能
收。”
“好吧……那我就先替你好好保管。”蒋宇飞低头眨了眨眼睛,重新仰起头的时候立刻退去落寞,换成祝福
的笑脸。在分别的路灯下,他饶有深意地握了握女孩的肩膀,看着头顶的月亮,说,“还有一年。”
“什么?”
“等再过一年,三十岁的我未婚,二十五岁的你未嫁,我就娶你。”他嘴里呼出白色的气。
说完这一句,像害怕听到任何拒绝或推卸,他便匆匆小跑着离开了。顾莲雾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并非往日看到
的那样刻板,而是有点小俏皮、小可爱、小温馨。
而且他的格子衬衫,看上去跟自己的,仿佛是情侣样板。他为什么早不穿晚不穿,偏偏这个时候穿,让她感
动得一塌糊涂?
这一相情愿的夜,正孵着两情相悦的梦。
峰回路转,时间最终会不会让梦醒的人失望?
没有人知道答案。
放生爱
荷渊得知顾莲雾顺利脱逃,而汉山也出师不利栽倒在警方手里后,开始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嘴软,供出她来。
于是她赶紧给林野打电话。
“没事,我们的关系铁打的。我已经跟他保证过,假如有个万一,我会替他摆平一切,将他家里人照顾妥善。
他家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呢。”林野表现出一如既往的从容和淡定,“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随时都有过硬的心理
素质。”
果然顺应了那句话,所有副手都是牺牲最大的幕后人,打头阵用自己的鲜血给挑大梁的擦屁股、献鲜花。
“这就好,我们可不能授人以柄。不过,你的那台奥迪还是要归我了!”荷渊想起还有这个筹码在,心里头
生了几分得意。
“行啊,香车配美人,怎么也得让我在交出这台御座前留下些永久的记忆才厚道,你说是吧?”
刚说完,门锁就被钥匙拧开,荷渊赶紧挂了电话,一看正是唐宋宁带着孩子平安归来。
“嘉应!”她朝孩子扑了过去,泪珠子飙了出来,“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会推掉所有通告,天天都去接
你放学。”
唐宋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相拥而泣,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句“你好好照顾嘉应,我还要办点事”,便回到了
自己的住处,无视荷渊的挽留。
“那么,手机 qq 记得不要设置记住密码状态,免得被盗。银行卡记得不要跟身份证放一起。不要总是喝碳酸
饮料跟奶茶。
“等你转身,就会发现我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长夜漫漫,唐宋宁发完这条短信后,累得在席梦思上瘫倒成一个大字。
不得不承认,是顾莲雾丰饶了他的人生,拓宽了他平淡生活的宽度。他想起她在福利署孩子的包围中笑得天
真无邪的样子,她寂静安忍的疯狂,她深明大义,她的喜恶和锋芒都写在脸上,令人手足无措。这些像一首安魂
曲,让他笃定,觉得这些回忆已足够老有所依,让他觉得,日子并不只是吃饭、睡觉、工作、睁眼、闭眼这么单
调循环。
而荷渊则是作为另一种特殊的存在,活在尘封的记忆里。他记得她从前就特别热衷于收集有特别花纹的动物
的皮毛,家里收购的皮毛集中起来足以办展馆,记得她爱喝快乐柠檬加珍珠的鲜芋奶茶,记得她望着摩天大楼上
面狭窄的天空,沮丧而低微地问他:“宋宁,我们像这些找不到巢的鸟,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想着想着,脑海里仿佛织起一片风吹不散的烟波色的雾霭。
还有艾莎妈妈,你会为我而骄傲的吧?你看见我在哪里了吗?
翻了个身,唐宋宁拱成婴儿在胎盘里的形状,浓密的眼睫垂落,遮住了眼里的沉毅,捏着被褥淡淡睡去。
顾莲雾的生活终究没能平静多久,因为,徐元宝这个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电话那头,
她的声音短促而掷地有声:“姐你快过来吧,爸他好像……快不行了。”
那时候,马赛柯已经跟唐宋宁老死不相往来,而他身边的人也不知不觉地换成了徐元宝。顾莲雾想,或许二
老都理性地沉默着,忍耐着喷薄的好奇心,在等她主动站出来给他们一个解释。
这是在亲情的威力面前,她给自己的爱情所做的最大的妥协,也是她们彼此树敌后即将迎接的第一次正面交
锋。矛盾的负担像一条披肩,勒住思绪。
由于得知顾莲雾剪掉了引以为豪的一头秀发,徐元宝还特意在出发前让人帮忙编了一个鱼骨桃花辫,穿着带
拉夫领的复古裳,踩着 kurt geiger 带有金色泡泡的那款厚底船帮鞋,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了顾莲雾面前。
当然,徐元宝不说,别人也不知道那些穿衣法则是她从荷渊身上讨教来的。
“爸他的身体为什么会恶化得这么快?我明明记得上次见他时还精神矍铄的……”
病房里,顾莲雾还没问完就被徐元宝打断了话:“上一次?你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看爸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爸的身体本来就不硬朗,只是怕你担心所以瞒着不讲而已。你呢?只顾每天跟唐宋宁那帮显贵厮混,都快忘了爸
本来体质就不好这回事吧?”
徐元宝在提到“唐宋宁”三个字的时候,特地加了重音,还瞥了一旁的马赛柯一眼:“哦,你想说没人通知
你是吧?自觉性这东西还是挺重要的,爸他也不想连累我们。”
真滑稽,马赛柯竟然也对自己臭着脸,好像她欠他钱似的。可徐元宝这句话分量着实不轻,就连平时护着自
己的亲爸也锁着眉,用一种“你不仁不义无药可救了”的目光瞪着自己。
“别往自己头上扣高帽子了。”顾莲雾也不甘示弱一针见血,“如果不是你们处处找我麻烦,我也不至于连
抽空来看爸的心情都没有。”
“心情?那你出门前是不是还要看看皇历啊?不宜出行干脆别来算了!”
“元宝,不许用这种态度……跟你姐说话。”
父亲终于还是打断了她们的争执。
“莲雾,你过来。”父亲伸出皮包骨的手招呼她。顾莲雾赶紧上前,蹲在床边。
“你跟小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还是被问到点子上了。顾莲雾不想刺激他,便支支吾吾回答道:“嗯,啊,我们相处了一阵,彼此觉得
不合适,刚好元宝跟他情投意合,就凑一对了呗。”
完了还要赔笑、傻笑,就好像这段姻缘她乐意促成似的。
“真的?姓马那小子没有欺负你?”父亲继续用没有丹田气的声音刨根问底。
“没,爸……我们……是和平分手,再无牵连。”
“那就好……今天在这里说清楚了,免得日后滋事。”老人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世界啊,我们不
想插手,也理解不了。所以,自己要和平处理好。你是顾家的女儿,但你进门这些年,我自问从没做过任何偏心
的事情。这一次,小马和元宝在一起,你也不会反悔,对吧?”
听到这里,顾莲雾内心的负罪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觉得自己这几年来从没给过父亲什么,现在还要让他老
人家给自己操心,真是不孝不义。
“我保证不会。”
他又招了元宝到床前,同样抓着她的手,轻拍道:“趁我这一刻还是清醒的,有些话我再不说以后或许就没
机会了。”
“爸,您别这样说,您绝对绝对会长命百岁福寿无疆的!我跟马大哥还想让您抱孙子呢。”徐元宝话中有话,
步步紧逼。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得很,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我存的那点钱都用在药费上了,所剩无几,大部分我会
留给你们的妈妈安度晚年,其他留给你做嫁妆,在我驾鹤西归前,风风光光地举行完婚礼。”
“是!一切都听爸的。”徐元宝当然满意这个结果,何乐而不为。
一旁的马赛柯对这突如其来又顺其自然的安排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在徐元宝恳求夹杂着务必答应意味的眼
色里,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地点了点头。
至此,顾莲雾与他的缘分,算是画上了休止符。
走出病房,在医院人来人往的长廊上,徐元宝仰起脸,上面已经爬满了泪水。她感恩戴德地对眼前的男人说:
“我们终于修成正果,我好感动!我只想在你肩膀上靠一靠。”
几日后,顾莲雾再次来到家门口时,马赛柯告诉她:“妈今天……连一杯水都没有喝,她已经在屋里保持这
个姿势呆坐了两个小时了。”
“谢谢你,我进去劝劝她。”顾莲雾回以淡淡的笑。此刻她心情复杂,因为马赛柯的这声妈终于有立场名正
言顺喊出来了,却不是因为她。
走进内屋,她轻手轻脚地揉了揉母亲的肩角:“妈,别太难过,你这样盯着爸爸的遗照看,他也不会再醒过
来啊。反倒是你自己,要按时进食啊,不然身体扛不住的。”
“那倒好,我可以去陪你爸,这样他就不会孤单寂寞了。”母亲的眼眶更红了。顾莲雾明白,这些年来,他
们的感情已经上升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稠密。
好说歹说,母亲终于肯答应吃饭,就着青椒炒肉扒了几口,顾莲雾方安心移步。
“马赛柯,不介意借一步说话吧?”她问道,语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马赛柯的眼神看向徐元宝,似乎是
在征求她的同意,在她点点头后,释然地与顾莲雾齐肩出门,像千万对散心的情侣当中的一对。
“马赛柯,不管有过多少不快乐,那些一起吃苦的光阴,我永远都会记得。
“马赛柯,你要和元宝有好开始、好归宿,就必须敞开心扉,接纳和照顾她,一心一意,此世不移。”
顾莲雾站在大风的江边,头发和脸几乎要被吹歪。倚着有精细雕琢暗纹的大理石栏杆,她心平气和地与他说
出这席心里话。
她不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怕他还在惦念、牵挂她。相反,她恰恰是对自己的意志力太不自信,才说出这种
不留余地的话,将前尘往事、昨昔云烟,从内心像大树一样连根拔起。
“嗯,听起来好像是真心实意在祝福我的样子呢。”马赛柯逆光微笑起来,专心地踢着脚下的碎石。他依然
是最初那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之前对你出言不逊说了那些难听的话,绝对是我不好。但你放心,命运安排的,
好的不好的,我都在坦然接受。”他的表情和总结都是淡淡的,像一只妖怪鼬,撕开皮毛的一小角,露出晶亮肌
理,却没有溢血的肉。
顾莲雾暗中观察着马赛柯,隔着岁月洪荒,他变黑变瘦了,看上去就好比骨架被时间粗暴地拉长,然而依然
修炼不到血肉丰满。
“嗯,其实如果你没有在那个雨夜跟元宝发生点什么的话,可能……”
“发生点什么?发生了什么?”马赛柯看上去很懵懂的样子,丝毫不像被人揭了短。
直到这一刻,顾莲雾才明白,那些都是沉睡在爱情里的徐元宝编织的谎。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她猛然转身,
就像电影里涉及离别的慢镜头,微垂着眼睛没有看他。
就让一切尘埃落定吧,不拆穿,更漂亮。世界真小,转了一个圈,仿佛又回到原点。
马赛柯说:“看来我们或许真的不合适。我要是你,我肯定拼了命都要让喜欢的人知道心意,哪怕知道答案
并不完美。莲雾,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虽是这样,没有刀光剑影的疼痛依然让人感同身受。他当然不会也不愿意去过问顾莲雾跟唐宋宁会有怎样的
故事进展,做人可以缺运气,但不能没有骨气。再孱弱的鸟,也要有飞翔的愿望。
那段淡淡地喜欢着彼此的时光,那些用爱意和拥抱相互取暖的夜晚,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走到时间早早撰
写好的尽头。
其实,就像流星划过天际,它原本非常眷恋天空,要坠毁就已经是很悲伤很悲伤的事情了,凭什么还要接受
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的祈愿呢?无聊的天文学家甚至还早早做出幸灾乐祸的预报,让大家都来观赏这场毁灭。大概
只有它自己知道,它此后只是地球上亿万石头里最普通的一颗,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爱你的那一个,疼你的那一个,谁才是你爱情中的伯乐
“原来发黑心财的人都心怀鬼胎跑去做慈善了。慈善就是最好的洗黑钱的渠道。”荷渊坐在林野车内,跷起
二郎腿抽着薄荷烟,手里拿着林野为贫困山区捐款时跟那些村民的合照。相片里的他大义凛然,在风里立成一座
丰碑。
林野看着这只野性的小宠物,如同观赏一株静静绽放的百合。
不对,百合不适合她,她应该是娇艳到可以烫伤眼神的蔷薇,带着软刺,但仍然令人宁愿刺破掌心都不丢弃。
“这些年来,你心底到底有没有我?”他突然止住笑意,表情认真地问。
荷渊向来习惯嬉笑怒骂贱贱皮实的林野,他突然这么严肃一回,她显然很不适应,奈何她那么快的反应,还
是愣住了好几秒。他那样宠溺她,好比变成了一个无所不包的帐篷,包容遮蔽着她的所有。
“爱?自从十七岁那年,我跟唐宋宁被家里人硬生生拆散,我已经不懂,什么叫爱。”
后来,任凭她穿着再华美的衣,都像旷野里见不到水草的孤马;任凭她脚下踩着多么名贵的鞋,都像跋山涉
水,踩在美人鱼的刀尖上,孤身通行于沙漠。
“爱这个东西,好像离我很远很远了。”她笑起来,涂着口红的嘴和雪白的脸泛出森冷的光。她用的那支香
水,是当年唐宋宁买来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叫“白色毒药”,后来就再也没有换过其他品种。
一开始做模特,家里都反对,说又不缺那几个臭钱,何必去对镜头搔首弄姿败坏名声?在他们眼里,当模特
跟那些站街卖艺的没什么实质性区别。
她为了能尽快忘记唐宋宁,跟当时的酒吧老板结识了。
当时她刚跳完一支热舞,从舞池中央最光芒四射的地方退下来,香汗淋漓地去吧台叫了一杯朗姆,豪气干云
地一饮而尽。这帧画面被一个熟客看在眼里,惊为天人,于是男人走过去,从狞笑着搭讪变成毛手毛脚。荷渊笑
得肩膀都在抖动:“请你离我远一点好吗?我再这样看着你,刚喝下的酒就要吐出来了。”
她玩转着手中的波可杯,烟视媚行憨态可人,就好像她正在跟对面的人拉家常,而不是恶意讽刺。
“你个臭婊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给老子识相点!”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掌风就劈头盖脸压了下来,她挨
了对方一耳光。
直到林野站出来调解劝和,男人才收敛了些,拂袖而去。过不了一刻,男人却拉了一帮人来砸店,酒瓶和酒
杯像脆弱的花瓣,只需轻轻一摔,就枯萎。
林野当然不是好惹的角色,他是道上的人,那些临时凑合耀武扬威的虾兵蟹将在他手下根本就像不堪一击的
沙包。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 22 章

然后荷渊被林野皇恩浩荡地待着。他们通常说很少的话,因为这其间荷渊总是在吃,不停地吃,仿佛只有食
物才能填满她内心的沟壑。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正式成名以前,她闭关三个月才完成了甩掉十五斤肉的超速神
话。她每天都要晨跑五公里,吃蔬菜和白开水,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喝黑米粥。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很久以后林野还被手下调侃:“荷渊姐就像线一样,
绑住了你这架风筝。野马不脱缰,还算是野马吗?”
他表面呵斥他们,心底却明白,自己真的被她牵制住了。非但她的美貌、她的气质,还有他们的骨肉—唐嘉
应。
“以后能不能对我好一点?离别的女人远一点?”睡在同一张床上,荷渊念出这个陈述句,声音里捕捉不到
任何情绪起伏。
对林野虽然谈不上在乎,但他万花丛中过,她小女人的心态发作起来,还是会锱铢必较,而这恰好被林野当
做了在乎。
“不要对我说谎,我可以承受很多荒唐的事实,却承受不了一句善意的谎言。”她说。
那时候,她渐渐走出失恋的阴影,换了电话、qq 等一切联络工具,把跟唐宋宁有关的一切都彻底删除了。手
机里的那些照片,在经过城市的铁轨旁拍到的风景,在江边玩过的游戏,牵手走过的街道,围成心形的花朵……
统统无一幸免。cd 店也不敢去,就怕听到任何催生回忆的音乐。
那种痛是很多人不明白的,她想。她开始变得暴躁孤僻,甚至当着父母的面抽烟,他们管不了她,父亲便怒
发冲冠地动手打她。这在以前是完全没有过的。从前父亲再心烦意乱,也只是对荷渊的母亲动武。荷渊却连躲都
不躲,站定在那里任由他打,没有任何求饶认错。
“那就是曾经抬你坐在肩上去看木偶戏的爸爸,那就是曾经挠你痒痒让你笑得胃抽搐的爸爸,那就是保证过
要让你一辈子都快乐、说你被男人欺负会第一个挺身而出跟他拼命的爸爸。”
这些话,荷渊在心里,对自己冷笑着呐喊过千百回。
她想去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不是那个披着家的羊皮却比野狼更让人心惊胆寒的处所。可以的话,她想去任何
地方,哪怕睡在垃圾堆边上也好,除了那里。
那种肉体上的疼痛是真切可感的,可以缓解心里的痛。她也自残过,刺青也根本不算什么,打二十二个耳洞
的要求更是当场让见多识广的面瘫老板娘也为之一惊。她笑笑解释道:“这是一个故人名字的笔画数,二十
二。”
老板娘撇嘴:“不能再续前缘的故人,就当他死了算了。”
她淡然一笑:“那也总得给人家留点纪念。”至今,她的虎口处还有一道当年留下的疤痕。
从此以后,她改头换面,亲手杀死了内心那个小孩叶翎蓓。她叫荷渊,脱胎换骨以为这样就能重获新生。
再后来,那时候她已经搬出去和林野住,但她并没有告诉父母,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她不想让他们以为,自
己是在靠一个男人吃饭。
甚至有一次,荷渊提着中秋水果篮回去,在门外边准备按门铃时,却隔着虚掩的门,听到了她母亲有史以来
说过的、最果敢的一句话。
那么怕事的她,应该是鼓起所有勇气对丈夫说的。
“我想翎蓓变成这样,都是我们害的。”
一向有恃无恐的父亲当场愕然。
“爸妈,你们别自责,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怕磕破膝盖我也会跪着走完。”
荷渊推开的门撞到墙壁后反弹了一下,夹带着她轻微颤抖的声带发出声响:“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像我这样的人,一种是不像我这样的人。我没有变得不一样,只是看的人心境不一样。”
回忆断断续续,像一首唱不完的歌。荷渊想一次痛一次,决定不再去理。
林野完成了将奥迪车冠名到她名下的手续,便继续回到酒吧。
一路上,荷渊就在想林野抛给自己的那道深奥的难题。她到底要的是他的人,还是他可以替她遮风挡雨的大
手?又或者,是他的钱?
有钱的靠山难道不是很多人的首选吗?荷渊那一刻心里这么想。那样就不必每个周五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去
排长队等半价星巴克,不必住在拥挤的城中村里蓬头垢面地追着公交车跑,不必跟面相凶悍的大妈们抢超市的折
扣商品,不必较真地对着专柜里昂贵的化妆品和衣服望洋兴叹,不必等想看的电影下架才到处搜网络版下载,不
必每逢过节都去守候误点的火车……在她还没有名气之前,缺钱比缺爱更令人绝望。
她的价值观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像热爱人民币那样热爱着自己。她已经不是那个青葱年月里,对着唐宋
宁说出“那么喜欢你的我,你永远、永远都不可以忘记哦”的轻熟少女,仿佛皓齿轻轻一咬,就可以迸出石榴一
样鲜涩的汁液来。
只有在林野面前,她方可将体内那些觉醒的悲伤,都融入他温暖如羊驼的皮毛里。
荷渊独自驱车回家,便见到了在楼下花圃里散步的父母。
“爸妈?干吗不打电话给我?”
“怕你是在拍片现场,打搅到你,所以就站这里等了。其实在这里看看风景晒晒太阳也不错。”父亲看上去
收敛温暾了许多,张狂蛮横不再。
两鬓斑白的他,已经从一个暴烈易怒的人,变成迟钝而平静的迟暮老人,如同老家那座饱经风霜后变得斑驳
的房子。他偶尔发脾气,也是很快便多云转晴。
是因为自己变得没有时间观念了吗?或者是,刻意不去理会时间迅疾地流动,才会觉得他们一夕忽老?
荷渊暗想。
“翎蓓……我们知道了你又找到唐宋宁的事情,不对,应该说是凑巧碰到……你有什么打算?有些事情,能
挽回最好,不能也强求不来。”
“老爸,是你在我十七岁那年就教会我,有什么幸福的愿望都需要自己努力去实现,我只是在争取自己应得
的一切,我有错吗?记得你们当初来找我,问我怎么样才能原谅你们吗?我当时的回答是,除非我能跟那个最让
我放不下的人重逢一回。他,就是我认定的,最放不下的人啊。”
“虽然道理是这么说,可是人生遭遇变化多端,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都有了别的心上人了吗?你也不可能
紧紧揪着人家不放吧!”
“不!宋宁根本不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他是被人勾引才把持不住的!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怀了
他的骨肉!”
看见荷渊的情绪几近失控,叶家父母只好赶紧噤若寒蝉。
“算了,这些都是她的自由,让她自己做出抉择吧。”沉默着的母亲终于开口。
“就是被你宠出来的。”父亲压低嗓门,叹息道。两人沙发还没坐热,就匆匆离开了。
送走他们,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赶紧抓起电话拨给唐宋宁:“爸爸,快来,嘉应又做噩梦了!”
她朝身旁的孩子递了个眼色,聪明如唐嘉应立刻心领神会,随机应变地喃喃道:“不要,不要过来……你们
不要抓我……”
“嘉应乖,好好在床上待着,你很安全,那些坏人都被警察叔叔抓走了,爸爸马上过来。”
刚谈完一笔不小的订单,唐宋宁的心头落下一块巨石,正筋骨舒坦地在办公间里进行轻运动。唐宋宁平日挺
注重劳逸结合,杠铃和跑步机都安置在办公室里,累了就起来活动。
收到马赛柯的婚宴喜帖,他感到异常惊讶,以为马赛柯是为了报复顾莲雾,为了气她才这么做。他们的婚期
定在平安夜那天,至于为什么如此赶,唐宋宁当然不知道是徐元宝的父亲催促的。
所以他打了个电话给顾莲雾,对方冷冰冰地回答他:“有什么事?我快要开会了。”听起来很忙的样子。
也或许,忙只是挡箭牌,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音信吧?唐宋宁握着听筒笑得有些酸涩。
“小柯要办喜事了,你应该比我先知道吧?”
“你是来耻笑我的吗?”对方的音色僵硬毫不友善,显然充满敌意。
“别这样。我只是想劝劝你们,何必这么傻,为了考验对方的在乎程度,反目成这样,还要拿婚姻来当实验
品、测试纸。”
“唐宋宁!你别太过分了。而且,你是当老板当惯了,不管别人的事情心里不舒服是吧?”
“什么叫别人?你们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一个是我的……”
二〇一一年的冬天凝聚成他鼻尖微弱的红。
空气里是无限透明的沉默,仿佛除了风声,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导演的自言自语。唐宋宁噎了一小会儿,
补充上的说明即是:“我兄弟爱过的人。”
“那么,你都知道是爱过了。我连‘棒棒糖’都打算送人了,在网上发了帖,好多爱狗人士来问呀,我要马
上去接见他们了。拜拜。”
听到这则消息,唐宋宁有些难以掩饰的不是滋味。那只狗,不仅是马赛柯跟她的回忆,也是自己和她曾经靠
近过的线索之一啊。
顾莲雾匆匆挂了电话。唐宋宁善意诚恳的规劝,被她理所当然地当做他回避自己的方式之一。他这个工作狂,
把红娘也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
她觉得,他应该很希望看到马赛柯和自己修成正果,或许那样他才有可能心安理得地跟叶翎蓓……也就是现
在的荷渊重新生活在一起吧?
沉舟侧畔千帆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照顾着唐嘉应,却对荷渊尽量采取回避和疏离,因为他脑海里藏着一双
湿润的眼睛,和她纯白的笑容。他常常想念她如同想念世界上最曼妙动听的语言—法语。她既不那么势利,又没
那么简单,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的白开水女生,但又不含太多杂质。可是想进入她的心,简直百转千回,
关卡重重。
穿了围裙亲自下厨,唐宋宁难得贤惠,亲手做了一桌子好菜。
“哇,爸爸好厉害!”唐嘉应比过年还开心。
“宁,很累吧?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吧。”或许只有年纪轻轻便站到光环巅峰上的同类才能明白,她楚楚可
怜的示弱有多可贵与智慧。一句表达,轻巧地将生冷的心机提升为温柔的慈悲。
他发现荷渊对自己的称呼变得更亲昵了:“不了,我还要继续赶回公司上夜班。”
“何必这么辛苦……”荷渊想去拉住他的手腕。
w w w. xiabook。comww w/56wen/c om
第 23 章

“还非要我明说吗?”唐宋宁第一次粗暴地打断她。顿了顿,喉结起落地喝下一大杯纯净水,“一切都过去
了,让我们放过过去,放过自己,因为你已经是荷渊,不再是那个叶翎蓓。而那个唐宋宁,也已经在十几年前就
死掉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新生的我。时间太厉害了,我们无法左右不是吗?现在,你有你的一片天,我有
我的生活,我们可以相互照应,但要变成以前那样子,大概没可能了。”
好不容易将藏匿于心的隐忍暴露于日光之下,唐宋宁就像一条离开深海来到陆地的鲸鱼,大口大口地呼吸。
很庆幸,这次他把那个畏畏缩缩的自己打败了,另一个蜷曲的他,轰然退去鲸鱼皮,站了起来。
“那么,嘉应呢?”
“就当他是上天留给我们的故事的纪念品,不好吗?”
唐嘉应眼泪汪汪地扑倒在他怀里,扯住他的西装衣领,眼泪鼻涕全蹭在上面。他难过地问:“爸爸,你是不
是不要我了?爸爸,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不许不要嘉应……”
“爸爸没有不要你。”他答得义正词严,清风朗月。
“那就是不要妈妈!”可怜的唐嘉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正站在窗帘之外,用一双红透了的眼睛
注视着这一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林野倾尽所有,帮荷渊圆谎,兴师动众为她计划绑架案,都是为了能让她开心、圆满。可是这个唐宋宁偏偏
不领情,他屈服地答应留下过夜,不过是睡沙发,接过荷渊递过去的新买的洁面乳和剃须刀,到洗手间去了。
没有人,会珍惜他的伟大、他的退让、他的犯傻。
爱情,让林野成了阶下囚、杯中酒,自醉自伤,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曾经他多潇洒,在那么多年轻
的女人身边周转活络,心底满是淋漓的征服快感。可她们偏偏就不对他的胃口,因为发现很大一部分人只是一味
地向男人展示她们的年轻可爱。但又有几个,是真的可爱呢?
她们都可以用来亵玩和打发时间,但无法白头偕老,像一次性的娱乐消费券。
他也蹲过监狱,结识了现在的一帮弟兄。道行最深的那个牢友曾经告诫他,不要意气用事。出来后他继续不
知悔改,只为许她足够安稳奢华的生活。可她似乎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实话,只要荷渊一声令下,他就可以找几个人手起刀落,瞒天过海地将顾莲雾那杂碎给办了。可她偏偏争
强好胜,希望可以通过自己去感化那个姓唐的。
唐宋宁是她命中无法避免的劫数。
你知道吗?即使再小的海,也会有一颗汹涌澎湃的内核
“唉,又不是原始社会的山顶洞人,谁没有个过去啊?你不也有?萧笛、许佩杰、马赛柯,凭什么享受人家
单纯的崇拜啊?”苍井彻子在视频那头将顾莲雾数落了一通。
彻子刚在北方办完婚宴,可惜顾莲雾没能抽身过去参加。她倒是落落大方,说:“没事,我等着你结婚的时
候,给你当伴娘。”
“你不懂,人家还有个孩子。”
“那么奇怪?到底有没有做过 dna 检测?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叶翎蓓暗中捣的鬼?祝她被镜头闪到皮肤过敏,
哇哈哈。”彻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
也不是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那也太狗血了吧?顾莲雾这样在聊天窗口回复道。
“不管了,你把那女人的号码给我,我用公用电话打过去骂她,给你消消气,骂她一个生活不能自理!我不
会透露任何身份的啊!”
“幼稚。能将汉语说得这么蹩脚的,除了你苍井彻子,人海里找不到第二个。”
“士别三日,叫你刮目相看。哼,我会努力练好汉语的。告诉你啊,我那个东北婆婆,好凶啊,体型是我的
两倍!我家那位二十四孝的,在她面前根本就把我当小透明了,等她不在了才来哄我。以后你千万千万要考虑清
楚再领证。不说了,我得去做饭了……真命苦啊,无比想念南方的田鸡火锅啊。”作为吃货界的国粹,苍井彻子
的口头禅其实是个绕口令:作为一个吃起饭来就忘了工作的人,真羡慕那些能工作起来就忘了吃饭的人啊。
曾经,这个无话不说的人告诉她:找男人绝对不能找连眼镜上都有灰尘的男人,因为那个人肯定很邋遢,眼
睛是多么重要的心灵窗口,怎能让视线受到阻碍呢?
在她意犹未尽,悻悻地离线后,顾莲雾想,是不是有一天,她也必须这样,嫁作人妇,长久地为着家庭和一
个男人,无怨无悔、无止境地忙碌?想想都觉得可怕。
顾莲雾那天刚好轮休在家。关掉显示器,打开抽屉,她翻出了放在桃木盒子里的、萧笛留下的那个本子。
每次不安的时候,她都能从他的日志里再次获得力量。那些青涩凌乱却又神奇地排列在一起的字符,仿佛变
成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总是能给她身体内的无底洞注入阳光。那是她一直想要的、单纯包覆在真爱里的感觉。
他们在个体的孤独和群体的嬉戏中长大,就仿佛是成人内心的一面镜子,或者壁画。
她不舍得读得太快,于是现在才读到倒数第三页。里面写有: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心理医生。
假如一个人是一座山,那么他内心肯定有一条盘旋曲折的路,像天险。只有经过这条路才能登顶,抵达他内
心的世界,读懂他收藏的秘密。
有一个女孩,经常来看我。她经常没有怨言地满足我们所有任性的要求,她从不像别的义工一样,炫耀外面
的世界有多幸福,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因为害怕我们这些笼中之鸟会难过。可是我的身体不争气了。我想跟她
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这一年。
我想学心理学,然后看透她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看完,热血沸腾,难以入眠,顾莲雾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听听唐宋宁的真心话。
因为,人一旦错过,就不会重来。重来,也不复从前的美好了。
雷声涌动,宁静夜幕变成怒吼的怪兽,像要把脚下的一切吞噬掉。她拉上窗帘,就着一股冲劲拨通唐宋宁的
电话,而此刻唐宋宁已经酣睡如熊,接电话的是一把女声。
荷渊站在十八楼的天台,石膏色的软纱披风上下翻飞,将她包裹如一尊美丽的雕像。接电话的一只手,五指
在寒夜里冻得发僵,但还是字字穿心地告诉对方:“请你,不要再来骚扰宋宁了,今晚他在我这里过夜。”
简单的一句话,说不上晴天霹雳,却也能让脑门充血,头皮像脆熟的西瓜那样自动炸裂。或者,她早已做好
了最坏的打算。
顾莲雾自嘲地想。
用仅有的一根火柴点燃希望是何其困难的事,而失望只需一个瞬间。星火熄灭,烫伤浑然不觉的自己。
那么,防止手被烫伤的方法,是不去玩火,抑或是,将手砍掉?
就像荷渊所陈述的那样,就算唐宋宁肯接受自己,假如他某天得知了她隐瞒自己不能生育孩子的事实,会有
什么样的反应?他那样孝顺,那样喜欢小孩,他的梦想就是生一对龙凤胎,给他们最优渥的条件、最正确的教育,
弥补自己小时候梦想的残缺。
顾莲雾咬着下唇,一脸沉思。记得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让自己的后代像自己那样,太早接触社会的黑白
是非,被贫瘠的物质牵制着成长。
所以,永远不能当母亲,是她体内的炸弹,深埋于血肉的毒。荷渊兜头泼下的冷水,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
拔光了羽毛的发情的孔雀,自取其辱。她当下果真产生了一股“恨不得剁了自己打电话的手”的感觉。
内心好不容易泛起的那层涟漪,就像空中的雷电一样,转瞬即逝。
唐宋宁,一开始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钟情于你。
正如最后,你也不闻不问,我为什么会离开你。
而她不知,唐宋宁此刻安详温馨的梦里,自己正在与顾莲雾对话。
他对她说:“你为什么爱上我?我这样老了,又有孩子。”
她回答:“你为什么爱上我?我这样年轻,又没有孩子。”
他又道歉:“对不起,认识这么久都没送过礼物给你。”
她微笑:“只要你过得幸福,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然后他拥抱她,可是与此同时,怀里那座“冰山”慢慢融化,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软,越来越幽凉,最
后化成一摊跌落地面的冰水。
他痛心地喊着她的名字惊醒过来,却只看到荷渊静若处子的脸。
天地间被隔音玻璃阻挡在外的,是响彻天际的雷声,以及树叶的沙沙声,荷渊拿起手绢替他擦去额角和脖子
上的汗水。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摆着滴水观音的盆栽,茶几下放着红彤彤的暖炉,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根
本和梦里相差千万里,温度与美色此刻铺垫成最朴素的诱惑。
“宁,请不要这样。对我卸下装备和负担好吗?我不奢求跟你重新在一起,只想远远地、远远地看着你,让
嘉应满足健康地长大,不要活在别人的歧视和非议里,就足够了。”
她眸光闪烁,面庞动人如同日出前的湖面,她真的很适合去进修国家一级演员。
“你的手、你的头发,还有你身上怎么都这么冷?一直坐在这里没去睡觉?”唐宋宁眼中透出薄冰般的寒意,
似是注入了些人情味,终于不再如以往那般严丝密缝。呼吸的时候,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薄荷牙膏的香味,她不置
可否地回以深切的凝视。
“傻瓜,干吗老跟自己过不去?好吧,我答应你,会一直在黑暗之中陪着你,并肩勇敢地走下去。”
荷渊听着这些渴望已久的话,如同跌入悬崖的人抓住了一根草藤,他吐出一个字就是她往上挪一尺。室内骇
人的幽暗全化作了他呼吸间的甜糕。
他的桃花眼依然明亮,眼距适中,剑眉,鼻梁秀挺,牙齿整齐,唇形完美。衣服的搭配又不落俗套,浓厚的
英伦风情在一众普通商务装里显得格外清爽出挑,真的会令很多女孩子春心荡漾。但他同时也冷漠、桀骜,不容
易产生感情,习惯独来独往,因此毁掉了许多缘分。幸好唯有她,领略过他盛大的年少风光,如今又能重逢他的
鱼尾纹。
宽阔的怀抱是最好的催眠药,荷渊合上双目依靠着他,感到久违的、似曾相识的安心,眼前也渐渐模糊。唯
有他,半眯着眼,像只雪貂般屏息静坐着,手臂酸了也不愿抽出。
如果可以,那么他愿意留下这只手臂给她做补偿,结束这一帘纷纷扰扰的旧梦,向过去拱手作别。
然而次日,唐宋宁刚一睁开蒙眬的双眼,就发现荷渊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记得他
喜欢吃豆浆油条和白米粥配奶黄包。她帮他将衬衫熨平整,再帮他系好领带,那叫一个贤惠。他在家感受到的只
是管家按部就班的细心妥帖,吃厨师变着戏法做出的精致又昂贵的糕点,却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窝心。
他忽然有点留恋这种感觉。
天暗下来,但有霓虹在闪烁。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 24 章

用悲伤的脉搏,跳跃成想念你的段落
这天,顾莲雾被金社长钦点任务,去采访一个当地明星的代言活动。去到现场,她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
媒体,举着相机争先恐后地跟着人群移动。
司仪宣布中场休息,顾莲雾才垂下脑袋,让出一条路,她知道自己因为塞车迟到了太久。
“原来你说的,你们公司的同事—那个小记者就在那里啊,怎么挤不进来呢?赶紧给她让道啊。”迎面走来
的女人套着地毯般的马甲,珠光宝气,气质绰约,正是当红名模荷渊。她侧过头对旁边的金社长露出微笑,他在
她面前点头哈腰,低眉顺眼威风全无。
荷渊继续她的嘲讽行动,麦克风开关也不关:“金社长啊,上次你们杂志举办平面模特选秀比赛怎么不请我
去当嘉宾,却请了一些毫不专业的三流网店模特,比你们这位记者小姐还不堪入目,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是豆蔻女生般撒娇的语气。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她会不会用相机啊?为什么对着我近距离开闪光灯一个劲地拍正面啊?眼睛很难受的好吗?不知道摆哪个
角度拍出来的效果才是最好的吗?报社报社,报复社会,这名字起得可真内涵。”
荷渊故意在记者发布会上处处刁难她,公报私仇让她丢脸,真是比给秃顶送吹风机,给哑巴送扩音器还要用
心险恶一百倍啊!顾莲雾想。看到她撅着的小嘴和风中凌乱的假睫毛,她就想弄把钳子把它都夹下来,喂狗。可
惜蒋宇飞对她有恩,他临行前还特别嘱咐自己,这次活动非常重要,他们是唯一被荷渊钦点参加的民营单位,不
得有半点失格之事。于是她只能忍。
荷渊的经纪人也适时地赔笑:“荷渊小姐啊,你注意点,你现在是国际名模,当然不能事事跟这些狗仔计较。
特别是顾记者这样的家庭主妇,她们也是因生存压力迫于无奈,希望新闻上头条多拿点稿酬……你大人大量啊,
气坏了可是会长皱纹的!”
她笑起来,脸皱成一颗桃核,时刻僵笑着,仿佛她的笑容代表了全国人民的幸福指数似的。
“是啊,我们知道荷渊小姐通告很多,所以才没给你发邀请函。见谅啊。”顾莲雾也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荷渊气她无门,又生出一计,扭过头对经纪人说:“cendy 呀,我看了看中午的菜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都没吃的欲望。他们这些白领呀,平时上班啃面包吃快餐多了,肠胃要抗议的。你给他们准备丰盛一点,尽情款
待,费用我出。去吧。”不得不说,荷渊真是深谙人际关系学的精髓。
“哇,荷渊小姐好大方呢!”有听见的记者抑制不住兴奋欢呼起来。
以前她登台说一句话,台下欢呼一分钟。现在关乎民生大计,要欢呼个十分钟。
“荷渊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呢。不过我听说荷渊小姐最近频繁接商业活动,是因为手头极度缺钱吗?你这些钱
用到哪里去了呢?难道荷渊小姐有一个花钱如流水的破财男友?”
大家的问题开始直指箭靶。
“当然不是,难道你敢说席琳·迪翁办世界巡回演唱会也是因为要养吸金小白脸?这好像很滑稽吧?”荷渊很
巧妙镇定地反问。
其实,她最近这样风雨无阻,确实是因为想帮唐宋宁弥补挪动公司资金后的空缺。她内心缭乱,表面淡定,
那些话都长了一张无比平凡的脸,却又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台下立刻偃旗息鼓。
而唐宋宁赎回儿子的那三百万,在警方出现以前就已经迅速转移到了林野手里,警方正在追踪调查,如果将
钱转移回来就实在太可疑了。
“荷渊小姐有了儿子,有没有想过将来隐退娱乐圈之后应该怎么过?”
“其实,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我很想继续跟大家多多相处,但每个人的风光总是有限的,这点我深知。我也
知道我的感情生活不可能有隐私可言,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走这条路。所以,在我不能改变自己的情况下,我希
望改变对方的看法,我不希望他像别人,包括你们一样,觉得我遥不可及,我要给他信心。此刻,你们就是我最
好的证人。他叫唐宋宁,是我在十几年前就认识的人,后来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分散,直到在巴黎那场内衣走
秀才得上天垂怜,狭路相逢。我希望,他能像我一样,勇敢地面对,保护我们的感情,和小孩。”
闪光灯在不停地抓拍,她小心翼翼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生怕泄露任何一缕无奈的忧伤。
好不容易挨到发布会结束,顾莲雾在空荡荡的补妆间找到了荷渊。
“叶翎蓓!”
“你怎么知道我的原名?”荷渊停住脚步,一脸疑云地问。
顾莲雾面容坦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要再这样针锋相对了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荷渊有点吃惊地抬起下巴,看着她,耳边还回荡着外面麦克风的音响。
“他心地善良,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她转身走开,毫不拖泥带水。
荷渊并未获得丝毫快慰感,而是气急败坏地跺脚,嘟囔了一句:“凭什么每次都是你来做好人?也不照照镜
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说这些话!难不成你比我更了解他?说得好像是你把他送给我似的。”她觉得这个狡猾的、
比自己年轻六岁的狐狸精肯定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提前来给自己放烟雾弹,好让她放松警惕。
唐宋宁。命运像大片潮水,汇入沧海,漫过桑田。年华会帮我们记取,那些灿烂。
天暗下来,对岸的灯火那样璀璨,只可惜浮华都是假的,悲哀才是真。
当你觉得自己开始拥有,其实就已经慢慢在失去。顾莲雾想。
电梯门缓慢关闭,谁都看不清她脸上难过的表情。
愁云惨雾都退散,人生就这样翻页过去也很好。
然后她给 andy 发短信寒暄,很快,andy 的回复就来了。顾莲雾打开一看,他的措辞显然很意外:“喂,今
天又不是愚人节,你当我是牛郎店的啊?”
顾莲雾一头雾水去看发件箱,原来,她失魂落魄,将“我想你了”打成了“我想了”,难怪别人浮想联翩。
而她刚走,荷渊的化妆间便冒出一个人,用疾风飞箭般的速度蒙住她的半张脸。荷渊吓得面无血色,刚想呼
救挣扎,却闻到了他手指尖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
“你怎么不呼救?”
果然是林野。他松开手,道了一句“你今天更美了”,俯下头唇就凑过来。荷渊赶忙将他推开。
“这里不适合干这种事!你不要胡来。”
“这样才刺激。”林野说完,像一只豹子那样将她逼至墙角,拉上换衣的帘幕,将荷渊的衣服粗暴地扯开,
吻便开始夹杂着浓烈的呼吸频频落下,如迟迟不来的骤雨突然砸向地面。
你随便那么一帅,我随便那么一赖
坐在蛋糕店里,andy 用钢勺搅动着杯子里的芒椰西米露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手机被别人捡去了。
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那时候的他们正被街边的化妆品推销员拉下来,顾莲雾正在小格子间里试用她们七嘴八舌推荐的鼻贴。
作为广大少妇女之友,andy 的确是个合格的倾听者。趁着服务员去招揽别人时,顾莲雾眼珠子一转,直接八
卦道:“不提了。突然很好奇你前女友是个怎样的人哎?”
接下来的一分钟,顾莲雾整个人都石化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五行没脑,八字缺虐,才会去问这个问题。听
完他的描述后,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的影子又被投射出来。
“一直远远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能为她做点什么。有时候就帮她看守着停放在图书馆楼下的单车,有时候会
有眼神接触,但自个儿不争气马上又闪开了。说她安静吧,有时候又很活泼,在熟人面前直接不疯魔不成活
了。”
“所以其实说白了是暗恋?”
“暗恋有什么好的,除了想入非非啥实际都得不到,不如直截了当地说清楚。
“你现在的境况也跟我差不多嘛,遇人不淑。不过我是真心诚意祝福她,希望她好。可能你说得没错,是我
太傻了吧。”
“那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顾莲雾感觉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还要自抽耳光般,其实抛出这个问题
的同时,也在拷问着自己。跟 andy 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给自己的感觉是个特单纯的大男孩,他甚至告诉她,以
前自己一个人住五百块的出租屋的时候,还苦中作乐地对着电风扇唱歌。只要有音乐,他的心就不会死。
“也许我没那么喜欢她,只是喜欢那段感情。”
喜欢年轻时候插队打热水干架的那股无所惧怕的冲动,也喜欢青葱校园生活里单纯如水的时光。而被记忆美
化了的那个人啊,我好像没有自己骗自己的那么爱你了。我只是爱着过去那个我,爱着一个不能重来的美梦。我
原来只是,太过于寂寞了。
男生沉浸在安静里,坚毅的下巴在白炽灯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轮廓。
就在这时,顾莲雾啪地撕去黑头鼻膜,全然不顾鼻子被整得红红的,拉起他就往店外冲去。
“喂,你说为啥我们每次见面都好像被仇家追杀一样啊?”andy 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边问。
“为了甩掉那个橡皮泥一样的推销员的纠缠呗。妈的,再待下去老娘指不定就脸上挂不住,乖乖掏腰包买
了!”
跑到人潮汹涌的商场里,确定推销员除非拿个天文望远镜否则不可能找到他俩时,顾莲雾才面如白蜡地扶着
他的肩膀说:“省了两百大洋!”
“那你还进去试用。”
“赚了呗。其实我跑主要是想表达,我赞成你刚刚的观点。”
andy 被她的怪异脑电波雷得外焦里嫩:“其实每一行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像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多发型师都
是很一般的水平,然后变出个资深、高级发型师的头衔增加收入。只要嘴巴甜,肯讲好话,对女的最受用了,四
十多岁的妇女是最容易上钩的。把进货几块钱的破药水当成返老还童的神仙药水推荐,黑得多就提成多。”
忽然就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朝顾莲雾撞了过来,她站立不定,直接倾斜着身体来躲避。
“这人难道不长眼睛啊?墨镜戴出盲人眼镜的效果!”
突然,她感觉到额头上热热的,有股力量将她的脑袋顺势扳了过去。
“喂!你想干吗?”她的睫毛狠狠地颤了颤,眼睛睁开怒视着 andy。
“忽然发现我们的身高好像很般配嘛。那么如果你对唐宋宁也只是短暂的迷恋的话,不如考虑考虑我?”温
暖的笑意,和整齐干净的牙齿罗列成迷魂阵,像魔法般蛊惑着她。
见她好一会儿没有反应,andy 才忍不住喷笑,快要岔气地拍拍她的脑袋说:“逗你玩啦!对了,应该快轮到
我的班了,我要去等公交车了。”
傲慢而阴柔的声音低如河中的柳影。
顾莲雾看着他稳健地跳上车的背影,在车门开闭的瞬间忽然感到哀伤。
andy 说得对,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只能走在一条每走一步就会崩裂一格的天梯上,只能攀进,不能后退。她
既然已经对荷渊说过那样的话,就表示她已经主动抽身而退。
唐嘉应并非唐宋宁的亲生儿子,也就是说,他有很大可能根本不应该姓唐。
蒋宇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顾莲雾,他那天在酒吧听到的这个事实。
如果告诉顾莲雾,那么他内心如积雨云一样的感情,肯定会沦为无花之果;如果不告诉她,他自己又过不去
那道坎。
就在这时,精心准备了两周的编委换届大会,就要开始。编委换届大会一年一度,意义重大,他想趁此机会
当着大家的面,正式授予顾莲雾总监助理的职务。他先提问了一个发行部的负责人,讲讲自己作为优秀员工代表
的工作心得,对方回答:“客户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户如初恋!”
在全场的哄堂大笑声中,蒋宇飞接到通知,社长和几名重要领导的车很快就要抵达楼下。蒋宇飞想不到竟然
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前来闹事。
“我们是出版署的工作人员,怀疑你们制作的刊物里含有不良信息,现在要彻查此事!”
顾莲雾顺着大嗓门看过去,正是那个差点将她撞倒的彪形大汉!原来他之所以行色匆匆,是要来闹事的。可
是横竖看吧,怎么都像古惑仔,一点都不像正直的人,更别提国家工作人员了。
“兄弟们,给我砸了这场子。”
那块黑炭一声令下,身后的跟班就开始抄着家伙将台面上的文件丢满地面,准备搬走电脑。
“你们干吗呢?”蒋宇飞厉声呵斥道。那帮人开始举着木棍凶神恶煞地朝他走了过去。
就在此刻,大厦的保安拉响了警报。
保安们在蒋宇飞他们面前站成两排,手持电棍将那帮闹事者团团围住。由于警方的介入,一场风波才得以平
息。
大伙齐心协力将电脑迅速挪回原位,再捡起地上的文件,总算顺利开完了会。幸亏下属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没有在社长面前议论此事,他们都将此当做是混混冒牌来抢电脑的。不过蒋宇飞经他们这么一闹腾,一直有种不
祥的预感。
不好了!大概,林野这人很有手段,估计已经将那一夜所有在场的可疑人物一个个盘点排查,摸清底细,最
后发现关键的可疑人物就落在他身上。唯有他,跟顾莲雾走得比较近,而且有足够的立场去给警方通风报信。
蒋宇飞猜得一点不假,林野确确实实将那天“喜窝”的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再派人调查在场者的身份。他
作为“喜窝”的老板,想搞清楚事情实在太不费吹灰之力了。所以,他要替汉山他们报仇,好好整蛊这个蒋宇飞,
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妄想平息这一场闹剧,非要牺牲他的感情不可的话,那么他也愿意。
清脆的初雪落下来,挂在屋檐和树梢上,像风吹便散的粉末,告慰一段无辜阵亡的感情。蒋宇飞的遗憾是,
他们的故事,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世上最好的爱,是与你同在
喜欢随口说“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的女生,反而更容易上钩。因为,恰恰是她们被骗过太多次,才得出
这样咬牙切齿的总结。
新婚时的徐元宝发表致辞时就这么说,大家原本兴高采烈,但听到她这句话时纷纷停下了杯盏,齐刷刷看向
她。谁知接下来她话锋一转,说的是“但我身边这位确实拯救了我多年的三观不正。原来爱情里,没有要不要,
只有想不想。各位听我一言:当一个人正在爱你时你没有好好珍惜,其实你也已经丧失了错过后怀念他的资格。
所以,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她的目光像蹁跹彩蝶般,落在丈夫身上。然后她举起酒杯,将往事
一饮而尽。
现场气氛被引至最高,大家都激动地起立,拍手叫好,掌声雷动。
那天唐宋宁迟迟没有出现参加婚宴。顾莲雾在上妆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次,他们去野炊,她在剪海鲜时手
一抖,尖壳子刺到手里去了。唐宋宁看见,立刻扯下领带裹在她受伤的手指上,说道:“你别弄了,让我来。”
她和他在一起时经常斗嘴,说不过他时,她便摘下眼镜狠狠瞪他。因为她觉得隔了眼镜片,杀伤力会被削弱。
她平时也不大爱戴那副三百度的眼镜,因为鼻梁不算高,低下头吃饭的时候眼镜容易滑落下来。而且,每次拍照,
她都有将眼镜摘掉的习惯。
后来,他划竹筏带她去对岸拍照,凹各种造型。船不平衡,剧烈地摇晃了两下,他将她揽进怀中,面面相觑
仅有半厘米的距离。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他是一个如此接地气的人,而不是以前那颗,遥不可摘的星辰。他没有身段,没有姿
态,没有波及一切富贵病。他在她面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素面朝天的男人。
原来,她那么多次的出言不逊、躲躲闪闪,都是因为害怕他靠近,卸下她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将她融化。她
也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将他伤害。所以这场爱情的拔河,才持续了那么那么久。
她蓦地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在呆愣之后想迅速挺起身。
www.lzuowen.com下{ 书 }网

第 25 章

“等等。”唐宋宁的重量继续牢牢扣在她身上。
“什么?我说唐宋宁,我都已经跟你说‘谢谢’了,你还想怎样啊?难不成要我跳下去?快放开我,我又不
是练体操的,腰酸死了!”
“等下嘛,我在……我在看你的眼睛!”
“眼睛?我今天有洗脸啊,难道没洗干净?”顾莲雾意欲伸手去揉。
“别搞破坏!”唐宋宁的脸色倒是真的焦灼,“我在看你眼里,我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观察过自
己呢。”
“啊?你看得见吗?要看多久?”
“原来我长得这么迷倒妇联啊。罪过罪过。”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如惊涛骇浪席面而来。
“你臭你的屁,可别折磨我受罪啊,快扶我起来!”
再倒下一寸,整个人就无法平衡,就会掉进湖里。而脸只要往上仰一点点,又会碰到唐宋宁的唇。这让她进
退两难。
“顾莲雾,既然这样,那不如你就一直当我的镜子吧。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在你清澈的眼里找回自信
啊。”
她的目光,秋波涟漪,比那潭荡漾的湖水还深邃……
顾莲雾果断地站了起来。
唐宋宁啊唐宋宁,聪明如你,怎会不知,再大气的女孩,在爱情里也不能容下半点杂质。于她,于我,你该
有个抉择才是。
不行,自己的幸福,自己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就算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有小孩,就算他得知后会对她敬而远之,
她还是要下一次注。然后,哪怕一无所有,伤痕无数,她都算努力争取过了,愿赌服输。
马赛柯,他是我的张世豪,可我要的,是李大仁。唐宋宁,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让我在这座城市迷路的时
候,心里面也笃定地相信,总有一扇窗口,是为我而点亮的。
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她临行前拉上了乔帆,一起去唐宋宁的公司找他,却撞见了林霄。
“唐总已经把他的事务暂时交由我管理了。”林霄百忙之中抽空接待她们时说,“不过……他最近好像魂不
守舍的,想不想听缘由啊?快来收买我呀,请我吃饭呀!”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顾莲雾毫无底线地回答他。林霄脸色剧变,他像看到 et 一样尖声惊叫:“这么粗鲁
的女孩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唐总?”
“喂,你该不会暗恋你们唐老大吧?”乔帆调戏他道。
“你不说我就走啦。”顾莲雾不耐烦地转身。
想起什么似的,对方抛下了一句“请稍等,我马上来”之后便小跑回办公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音乐盒。
“唐总要我将这个交给顾莲雾,请问哪位是顾小姐?”
顾莲雾正在发愣,倒是乔帆先反应过来,替她接过音乐盒。她这才反应过来:“呃……唐宋宁临走前,有没
有留下什么话?”
林霄微微笑着,脸上是由青涩转向内敛的光彩:“等唐总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林霄想起,唐宋宁说要去海南度假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终于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他错综复杂的感情线索。
然后他对唐宋宁说:“宁哥,我大概了解你的处境。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但你现在不伤害荷渊和嘉应,
那就等于你在不停地伤害另一个人。总有人会受伤,哪里来的十全十美?该不会因为一次伤害,就退缩和放弃了
吧?二手车也是车,二手房也是房,不过这二手的感情……就像是别人穿过的内裤,再贴身也不舒服!”
“所以我才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平心静气地听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唐宋宁歇斯底里,吓得楼
道里倒垃圾的清洁工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
唐宋宁拍了拍林霄的肩膀:“所以,这段时间里公司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你处理了,我相信你的能力。至于
具体回来的日期,我现在还不确定。”
林霄见他手里拿着机票,知道推辞不掉,同时也想挑战自己,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记住,重大情况跟我汇报,不许报喜不报忧哦。”
“是!宁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当然,老林你是挚友,我放心。”唐宋宁拿着刀片把自己的鬓角给剃了,然后打了点发蜡,穿着皮夹克拎
着一个双肩包就出门了,英姿飒爽有型有款。林霄暗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或许早就爱上他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派人一路暗中监视他?”此时的荷渊正在与林野商量对策。他的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
却仿佛感觉不到冷,依然伸出来搂着她的腰身。
“是啊,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一来可以防止他前脚刚到后脚就把顾莲雾悄悄接了过去,两人度个蜜月回来
你都被蒙在鼓里;二来嘛,你就不怕他独自度这个假,异乡陌路按捺不住寂寞找别的女人啊?你看他连顾莲雾这
样的货色都不放过,现在的微博、微信什么的这么发达,什么都有可能勾搭喽……”
荷渊被他戳中了要害,感觉到这个理智冷静的男人简直是自己的必备神器、御用军师,赶紧点头表示赞成。
而根据眼线反馈回来的密集资讯,荷渊发现唐宋宁真的只是在海南度假玩乐,深居简出,作风稳健。除了跟
当地一个经销商喝过一次下午茶以外,再无任何目的性的行动。
元宝就劝说她了:“总要有个炮灰陪伴你打发掉青春,所以,你赖上他了;总要有个救兵拉你摆脱初恋,所
以,又一个他出现了。”
这里的两个“他”,第一个是唐宋宁,第二个是林野。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荷渊姐,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何不考虑一下对你一心一意的林野大哥呢?”元
宝怂恿道。
“你太小了,根本不能体会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荷渊姐,你这么说对林野也太不公平了吧?他才是真正把你当相濡以沫的人。”
“真好笑啊。风水轮流转这个道理,在爱情里也讲得通。早些年他追我追得痴狂,我处处刁难他、考验他,
现在倒好,换成我处心积虑地讨好他。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潜伏的玄机呢?”
“或许我们都一样吧。”徐元宝忽然红了眼眶。
“嗯?”
害怕被伤害,是这样柔弱又让人哭笑不得的借口。
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主动占据着伤害别人的有利位置,朝任何一个有可能妨碍到自己的对象放冷箭。也因
为会选择对别人撒谎,就不再信任他人,阻断了心与心之间温度的传递。
徐元宝的卡布奇诺凉了,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没有加方糖。壮烈的表情,像喝下的是索命的毒酒。爱情若
是一场战争,谁先卑微了,甘愿牺牲被马蹄践踏了,谁就输得彻底。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人们心中引以为豪的价值判断标准。它太过于理性,竟忘记了在爱情路上,并没有什
么道理可言。
荷渊感叹道:“你现在可好了,不像我,像无脚鸟一样漂泊伶仃。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局,我会一
个人,带着嘉应,像唐宋宁现在这样,去一个风景漂亮、空气清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前提是,那里必须
有能容纳得下我们的文化背景。”
她有些怅然的喟叹像一桩年轮,一圈绕过一圈,周而复始:“元宝,你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我自
己,并不感到安心。你知道吗?从前那些喊着要一辈子爱我追随我的粉丝,有的长大了,有的变老了,便消失在
茫茫人海,好像那些点点滴滴的感动和支持,从来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可是他们分明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尽管他
们淡忘了我,但我还是会感恩他们的出现。可是面对唐宋宁的淡漠,我却显得无能为力,我连放手都难以做到,
更别提感恩和成全。”
“嗯,我想这种心情,就好像小时候很亲密的伙伴和亲人,隔了好几年没见,长大之后再相见,就变得拘束
和陌生吧?其实你知道吗?我喜欢给马赛柯制造麻烦。”徐元宝的眼珠像两颗沥水的玛瑙,“只有不停给他制造
小麻烦,他才不会太安逸,太快将我遗忘。这些幸福就好像是我跟时间借的,在顾莲雾身上偷抢拐骗来的,所以
我很惶恐,但我不打算归还。因为还了他,他还是要许给她的。”
那是两个相隔七岁的女孩之间,最没心机也最赤裸的一次交谈。银色的雪花轻舞飞扬,攀着窗一路滑落,映
衬着光线看来,凄美迷离,仿佛坠入童话的旋涡。
荷渊与唐宋宁所在地的经纬线,仿佛隔了双重天。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放弃一切去远方寻找梦想和财富的日
子,那时荷渊虽恨他,却总祈祷他能平安健康,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荣归故里。
是否,当你无法改变一个人也不愿意被他所改变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离开?
亲手将一张拼图的最后几块推合,补上。真相正在一步步云开雾散
汉山被带去外地劳改之前跟林野说了句话。他说:“老大,我真心替你不值。荷渊那样的女人,心根本就不
在你这里,不值得你为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而且,你可别忘了,人家的孩子姓唐,虽是她敷衍唐宋宁来着,
但假戏真做下去的话,嘉应可就变成别人的小孩了。你啊,白白给人家养了十年。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个不见
光的幕后?”
为了让唐嘉应丧失从前的所有记忆,变成他的儿子、他的心腹—林嘉应,林野亲自出马执行计划。
因为,汉山被关以后,他已经再没有可信赖的人。
此刻,蒋宇飞也正在警察局,将他那晚在“喜窝”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出,为了使得人证更齐全,他还拉
上了斌仔。
警方做完笔录后,决定马上派遣人员,暗中监视林野。
可就在他们出动时,就目击了林野的车撞向路边树干的惊险一幕。
没办法,虽然那个坐在副驾上的孩子活泼聪明,除了性格有点扭曲自闭以外没啥缺陷,但他必须咬牙发狠,
将方向盘往左转半圈,好让嘉应按照计划撞伤脑袋。在此之前,他拿体型与林嘉应相似的娃娃试验过几次,手感
已然掌握得当。
只能撞到头部,并且不危及性命。他在嘉应醒来以后,就会告诉完全失忆的他,自己才是他的生父。他为荷
渊付出了那么多,从唐宋宁手里要回自己的骨肉总不算过分吧?
这些话,在他心中隐忍了十年,终于等到机会说出口。
谁知,被送到医院的嘉应确实也被检查出脑震荡没错,但他醒来后智力也出现了严重下降的情形。医生说再
这样下去也不是没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而且落下终生残疾的话,需要定期观察治疗。
原来,荷渊在怀上林嘉应期间,依然没有戒掉烟酒和熬夜,后来,她有次想去酒吧,父亲却死拽着不让她去,
拉扯之间,她的小腹狠狠地撞在了桌沿上,于是便早产了。
荷渊闻讯赶来,看到眼神呆滞的嘉应坐在床上,头上包扎着白布,只得一个劲责怪林野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护士过来劝阻说,病人需要安静。就在此时,医院病房的门被踢开,警方出示证件将林野正式逮捕归案。
“你们凭什么抓我?难道……”他思忖的瞬间,手上已经被扣上手铐。
“汉山并没有背叛你,是你自己败露的马脚。”袁警官面色平静地说。
理由除了密谋绑架之外,还包括安插在他酒吧里的内探上缴的证据,证明他暗中通贩非法兴奋剂。
原来,警方早已对他出狱后重操旧业有所防备,部署了自己人去当“喜窝”的音乐 dj,案情终于得以大白天
下。
他气急败坏地想毁灭小嘉应的记忆,这个十年后突然爆发的举动无异于自投罗网,亲手将一张拼图的最后几
块推合,补上。真相正在一步步云开雾散。
林野被警察带走的一个月后,在监狱里自杀了。
他无法认同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亦同样无法正视自己生命中的那一份恶。身心被剥夺了自由,那就在另一处
求得解放。
很多人顶着梦想这个越来越高频率出现的词,实际上恶事做尽。当梦想只是为一己服务,那就变成了私欲,
不必给它太多太多的光环。梦想应该是干净、纯粹、光明的,可惜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其实,林野操之过急了,突然一步就想扭转局面。他在狱中看着铁窗外的月光,想起很久以前在学骑马时,
驯马师给他的提醒:“注意了,万一坠马,只要伤得不算特重,就要马上再骑上去,即使是让马慢慢散步也好,
中途停下太久以后就会留下障碍了。”
他跟荷渊、嘉应之间,已经有太多的隔阂,太多的疏远。这让他彻底明白,并非劫持着记忆,就能反败为胜。
大概只有傻逼,才会单抓住一点点岌岌可危的温暖,就念念不忘。他见过荷渊哭,被上级欺负,被同行打压,
被黑粉诽谤,被忠实拥趸叛离。可是,下一秒,她又立刻擦干眼泪,笑着说自己不会认输。
大概,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所打动的吧。林野自知时日无长,落下了生前的最后一滴男儿泪。
你不告而别,我心若旷野
会不会是他累了,要宣布提早抽身而退,退出这场纷争?顾莲雾拿着那个一打开就会放《天空之城》的音乐
盒,满心的忐忑像揣了十几只兔子。
“哇哦,居然是他的亲口录音哎!”乔帆红光满面地摆弄研究着那个音乐盒,她显然已经从失恋的小黑屋里
走出来了。对她来说,损失掉几千块换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好歹也算值得了。
为错过一个好男人伤筋动骨好几天,为看破一个烂男人举杯欢庆一整夜,然后带着他们留下的经验值继续上
路,这才是失恋的真谛。
唐宋宁的声音像一道温柔又豁达的光,投射在顾莲雾湿淋淋的心上——
顾莲雾,最近好吗?有没有想我?
a、很想;b、偶尔想起。
没错,只有两个选项哦。如果答案是没想的话,那就也选 a 吧,物极必反听说过吧?
有一种爱,让时间流逝的意义不再沦为苍白。
我不会在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女人好。所以一开始我故意挖苦你、疏远你、奚落你、鄙薄你,都是
因为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你。有时候最爱相互躲闪的,就是心灵角落深处难以名状的爱。
我一定是在做梦,才会被命运捉弄。在我最想排除万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打败了心理作祟,却迎来了荷
渊。而我知道,接下来还有千千万万个小柯,千千万万个荷渊。假使你这一次不信任我,不听我解释,不给我机
会,那么,我不敢肯定自己会得到你的千千万万个机会。每次当我想开口挽留的时候,你已经转身,听不见。不
知是我的节奏太迟,还是你的频率太快。
所以,如果你再这样,我们怎么有能力牵手旅行,一块变老?
www.l zuo WEN.COM 下 &书& 网

第 26 章

《东京爱情故事》里,完治对莉香说,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遇到了赤名莉香,多美好的一幕。这句话我
很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觉得有点肉麻,跟我的风格不太像。但是这些真心话,这次我不说,大概就永远不会说。
林霄说得对,我说了,起码有一半的机会,不说,就永远失去任何可能性。
我曾向无数人敞开过我的眼睛和微笑,却未曾向任何人敞开过我的灵魂。有时候压力很大,有时候熬夜也很
累,也会失眠,可是看着你就没来由地觉得很舒服,很快乐。这就是恋人最好的状态,不是吗?
亲爱的,你是一个看上去很勇敢,实际上却很脆弱的人,脆弱得不敢拒绝别人的非分之请。不要被喧嚣的世
界剥夺自己思考的能力,不要总是妥协成全,不要一味地伤春悲秋。有时候,为自己的感受着想就是最好的付出。
唉,把真心话一口气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如果你被我迷人的嗓音诱惑着,坚持听到这里,那么就不要太客气
了,继续下去。
这座城市没有大海。大海很美,惊心动魄地美,我一定要带你去看一次海。
听到这里,顾莲雾按了暂停键,一阵酸胀在鼻尖流窜。如果这时候她还要说自己没有感动,没有心酸,那就
是真正的装 ability 了。
反倒是乔帆,听到动容处竟哭了起来。她说,顾莲雾,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二货,这么情圣的话,我…
…不,很多人怕是终极一生都听不到了。你应该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顾莲雾本没有哭意,被她这么一煽情,就又哭又笑得像个疯婆子了。
“帆,你说……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拿着存款环游世界去了?”
“因为他相信还能再见,所以才对你说了‘再见’的啊,别想太多,也不许难过。”
顾莲雾想起了自己与马赛柯的过去。他看到徐元宝刺激她,居然还能那样无动于衷,就好像被刺激的是一个
跟他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一样,就好像他没有说过那些要保护她一辈子安好的誓言一样,就好像他们曾经一起吃苦、
一起打闹的时光都是她一个人制造的幻象一样。
她站在呼啸如飞机的风雪里,看着那个游离于重情和寡义之间的男人,只感到麻木的疼,居然不冷。那场突
如其来浩浩荡荡的大雪,好像在哀悼她夭折陨落的感情。
生命就是一列装满了偶遇和意外的鏖战列车,从懵懂的依存开始,终点站是清醒的死亡。从此以后,她要为
她喜欢的生活,而活。
尽管美酒一样的生活里曾有过伤害,但这种伤害却教会了他们什么叫理解和体谅,最终成为他们成长成熟的
元素。
而她不知道的事情是,蒋宇飞已经放弃自己等待幸福的可能性,为她开辟了一条阳光大道。他诚挚地希望,
这个世上他唯一心动过的女孩,能跟她爱的人,结伴而欢,执手偕老。
如他所言,他从来不曾试图证明什么,他只是一直在她身边,很自然而然地与她分享他平凡而动人的世界。
平安夜这一天,有胸部塞着大橘子、脸画得像个调色盘的男人在街上卖苹果,有圣诞老人在给沿途小孩发气
球。顾莲雾迟疑了一秒,终于还是跑上去主动要来一只长颈鹿形状的气球。
“什么,你有小孩了呀?看上去很年轻哦。”
“我自己就是小孩不行啊?不给人家童颜巨乳啊?”她大笑着跑开的时候,顺手将小丑胸部的大橘子恶作剧
地捏了一下,顿时汁水四溢。
她一路跑啊跑,又笑又哭:“乔帆,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小孩子啊?”
“不啊,我就不喜欢。要是生一个像洛卡那样成天惹是生非的,该多麻烦啊?”
顾莲雾忽然站定,回过头,这些天慢慢蓄长的头发洋洋洒洒地甩了一个大圈,并没有看到聒噪的洛卡出现,
并说:“喂,你们说我坏话被抓到了吧!”
最近他学乖了,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升学考这只拦路虎让他在放荡面前选择知难而退。虽然他还是会时不时
抱怨和吐槽一下压力山大。
当然,无论出自于何种心态的分享,都比沉默闷气好得多。
唐宋宁在音频的最后说:“顾莲雾,我现在这么做,荷渊一定会恨死我的。可我宁愿被她恨一辈子,也不愿
意让你难过一阵子。如果有来生,我当牛做马去报答她弥补她,而这辈子的缘分怕是尽了。小时候我以为从我家
那个鹤立鸡群的屋顶看,这座城市是最美的。有缓缓转动的摩天轮,像是整座城市的心脏,矗立在海拔最高的塔
顶,流光溢彩,想着人类的建筑智慧真是无比神奇。可是原来,那时还没遇到最美的风景。你,如果你答应做我
的妻子,那将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宝藏。”
时间是温暖平滑的刺,却以暴烈的方式,从我们身上刮去任何东西,包括永不褪色的感情。
而所有谜底的出口,都叫做时光。
那一天荷渊在飞机上看报纸,上面有则报道吸引了她挑剔的眼球,因为仿佛身临其境。
凯特当年身穿透明裙子在圣安德鲁大学的慈善时装秀上走秀,令威廉王子惊艳万分,彻底倾心。威廉王子观
看凯特 t 台走秀时目不转睛的惊艳表情登上了许多媒体的头条。后来这条透明裙子也顿时成了收藏家们争相购买
的王室纪念品。后来,这条牵引她与王子姻缘的透明裙果真以十万英镑拍了出去。
荷渊就那样有些不敬地笑出了声。世人真痴傻,就算得到了她的衣装,难道真爱和运气,也是可以传承下来
的吗?或许她已经预见过自己的王子,却又在另一个人面前,花光了一生所有的运气。所以,是注定要孤独的吧?
在林野被关进监狱后,她终于大彻大悟,从漫无尽头的不归路上,半途折返,收手。
记得那日探监的时候,林野听完她的打算后曾问过她:“都这么多年了,你甘心吗?”声音像被抽尽水分的
干果,炙烤着苍白的灵魂。
“大概是,我累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荷渊自己都感到诧异,这么上善若水的话会从自己口里说出。
“那么,你还能不能回答我那天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个瞬间。”那是长久以来,
她第一次目睹林野落泪。他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揽,由衷地希望汉山他们可以早点重见天日。
“爱。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待我更好了,我不是木头人。”不知出于慈悲,或者真心,总之她迅速回答他,表
情坚定。
以后,她会长久地生活在巴黎,隐姓埋名消耗着余生,开启另一种相反模式的平静生活。拥有越多,就越害
怕失去更多。爱如夏花繁盛,寂寞如冬雪浩荡。就像母亲,安享晚年,没有任何遗憾。年轻时所遭受的罪,老了
之后父亲加倍偿还,他用钱、时间和关心,来弥补以前亏欠她的,却或许,永远买不回以前遗失的美好的感情。
誓言斑驳,时光陨落,幸福只是恰巧经过。
飞机降落在伦敦时,乘客都感到有微微的耳鸣。她塞起耳塞,听了一首叫《绿袖子》的英国民谣,然后流下
两滴珍珠白的眼泪来。
爱情就像手中的一只脆弱蜂鸟,生命只有一次,握得太紧会窒息,握得太松会飞离。太多的人,天真地以为
只要紧紧抓牢,爱情便不会逃跑。
离开那座充满回忆的城市前,她让唐宋宁陪她去坐登山缆车,以一种请求的口吻。
在那个小山坡上,刷着柠檬黄油漆的缆车像一条火龙般,迅速摇头摆尾上蹿下跳,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绿色林
海。抓着手柄的荷渊突然作势要往下跳,唐宋宁猛地伸出自己握保险杆的那双手,将她的整个身体稳住并且用力
抱住了她,像老母鸡保护雏鸡那般将她夹在了夹肢窝下。他生气又担心地问她:“你疯了吗?连小孩都晓得这个
动作会很危险!”她笑中带泪,说:“我只是想试一试,你是不是会在我做傻事的时候都无动于衷。谢谢你。”
前所未有的知足感充盈地灌满了肺腑,荷渊扬起嘴角,张开双臂感受半空中穿梭而过的风。她也疲于在爱情
这场长跑里继续奔波,费心费力,她更不想与唐宋宁撕破脸皮天翻地覆,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以前的
生活。她讨厌那样的日子,怎么允许再现在她和她爱的人身上?
而其实,特地去注册名字买走“棒棒糖”的人也是她。那天上门去抱狗的人,顾莲雾觉得特别眼熟,其实就
是那天代言活动上晃眼见过的荷渊的助理。荷渊的马甲再三向狗的主人顾莲雾承诺:她一定会好好待它,给它吃
世界上最好的,每天傍晚准时带它出去散步,不让它饿着、冻着。
而其实,她并不喜欢狗。但这样做,起码“棒棒糖”的舌头亲吻过唐宋宁的肌肤,她在思念他的时候,看着
它,抚摸它,亲吻它……都可以算间接与唐宋宁亲密接触了吧?这样想着,生活下去的价值又盈满了一些。如光
荣退役的老将军,爱戴自己当年沙场浴血无数的宝刀般。
她的电脑桌面图,一直是用热恋时唐宋宁给她拍的照片。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女孩站在山坡上张扬地笑,
黑衣黑裤,脸庞消瘦。他灿烂地钩起嘴角,笑意流泻:“你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你一看,就是个有很多故事的
女人。”
可是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的啊。要收手走,就要走得雍容,走得光鲜,走得有尊严,哪怕假装大方留着日后
刺痛自己。
原来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审时度势,时移事往。看不清透的人,注定难过。少时分开之前,他只留下
一句话:请等我长大,回来带你离开。
可是,父母争执摔东西的时候,四邻因为忍受不了吵闹又无从发泄,只好拿她出气投来恶毒的白眼的时候,
最孤单无助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仿佛被这个世界抛弃。等后来她经济独立,条件允许,她就越想
远离那片伤心之地。所以,她将大片大片的时光花在巴黎停留。
再见唐宋宁。
人山人海里,我最想念你。没有之一。
一个未被冠名的黄昏。
夕阳的光辉泼洒下来,如同温柔杀手,照在人的身上,如棉絮般暖洋洋的。这个跨年,许多年轻人聚在海滩
上,奔跑、尖叫、放烟火。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倾尽一个世纪的温柔。
趁着年少去远行,无边无际的海岸线是他们相逢的边际。
“拜托啦,饭前要洗手,饭后要漱口!唐爸爸你不要当小孩的坏榜样好不好?”女孩揶揄道。
“顾妈妈你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慵懒的男声响起,嘴里如同含了橄榄,看着从隔壁穿越过来的女生惊
问道。
“我早就配好了。你以为我会放心把小嘉应交给你独自照顾吗?万一半夜尿床你继续睡得像只死猪咋办
呢?”
“可是这里没有自来水啊!不过……”男生眼珠子转了一圈,神秘兮兮地坏笑道,“我记得生物书上说,唾
液中的溶菌酶是天然的消毒物,要不……咱们亲自试验调教一下?”他将她逼到床沿,脸仿佛无限拉近,话越说
到后面,语气越不正经起来。这个男人也真不容易,被冤枉了一圈回来,其实三十好几了守宫砂都还在,真是当
之无愧的洁身自爱教教主。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接吻?”
“看来你的智商在我的熏陶下有所提升嘛。”
“喂!”
顾莲雾在心里偷偷地想,才不舍得一下子亲完啊,要细水长流,就跟小时候好东西必须留到最后吃一个道理。
唐嘉应此刻坐在床头的另一端,穿着浣熊睡衣,眼神空茫地看着这两个嬉笑着打闹的大人,偶尔能泛出努力
地拉扯出的一个微笑。他的复健之路依然漫长。
小嘉应的户口本上依然没有改姓氏,这是荷渊留给唐宋宁和顾莲雾的最后一份礼物。
唐宋宁与顾莲雾带着嘉应,决定好好照顾他一生一世,帮他一点点恢复智力,还原一个明净澄澈的世界。
电话响起,新骑士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达鼓膜:“喂,你们杂志社可真黑心哪,不给人留活路的吗?签售一下
子安排两个小时,我的胳膊都瘦成麻秆了!来年稿费多发点啊!你们就会欺负我文弱书生孤苦无依手无寸铁目无
王法胸无点墨……”
咔嚓—
顾莲雾面对这个连外星人都无法阻止的文化狂人,只有果断地切掉他的电话。
要不是后来必须现身,顾莲雾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该死的新骑士就是 andy!虽然一开始他们谁也不认识
谁,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怪不得他身上总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文艺青年特有的气场。
他的读者在他的主页留言说:“只要是个喜剧结局,过程你让我怎么哭都可以。喵,新书送签名照吧!”
“不好意思,我的照片像杀人犯。”
“这样啊,那太好了!那上课看时老师就不敢没收啦!”
……
而蒋宇飞在举报完林野后,便辞去了总监的职务,跳槽去了另一家挖墙脚的同行。那家公司好几次找他洽谈
过,待遇比现在的高出不少。他还发短信给顾莲雾,给她当头棒喝:“莲雾啊,以后我们可是事业上的对手哦。
放心吧,我不会手软的。”
至于乔帆……自从顾莲雾他们择定黄道吉日后就开始在纠结,自己作为伴娘的裙子会不会太短,会不会走光,
a 字腿会不会显短……苍井彻子也是。
这会是有史以来,首场有两个伴娘的婚礼吧?
“我也要写书!你看他都一炮而红了!现在只给自己剪头发!多么大牌!”顾莲雾从沙发上赤脚跳下来,对
唐宋宁比出一个超人拯救世界的 pose。前一晚她灵感爆发,还熬夜在微博上面写了一段文绉绉的句子—我深知这
世上永远是逻辑胜过直觉,理智打败感性,寂寞多于热闹,小恶人比小善者活得更长久,左右摇摆或许比立场坚
定更受欢迎,他乡的诱惑也永远大过于故土。但这一切的虚妄,在单纯真实的群山和流水、云群以及花鸟面前,
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你会发现,原来这些年来内心深处那么多冥顽不灵的对峙和斗殴,都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许多人,是因为你错过了,别人才会遇见,因为别人错过了,所以你才有机会拥有。
“那你红了会不会就另寻新欢啦?”
“猜得没错!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找素材写作!没听过‘每个前男友都会变成女作者银行卡里的稿费’这
句话吗?”顾莲雾一想起,在择偶模式变成 hard 级别大 boss 的今天,andy 选择了单身主旋律,就很想冲过去
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房间里霎时发出杀猪般撼天动地强度达十二级的惨叫声。
ww W.lzu o wen.com 下 -书- 网

下书网 手机端免费下载 txt http://m.xiabook.com ,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


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