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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爪,其為死牢」——利庭王都金僚所,某收稅

人。

父輩的戰爭早已結束,年老的父親只留下一座塔樓——就如所有騎士都
應得的戰功獎勵。

老爹說,你踏入戰場的那一天,你早就已經死了。只不過,你尚未明白
自己何時、會以什麼形式死去

盔甲鏗鏘,硝煙與汗臭彌漫悶鼻。回回砲的妖精粉味,還有敵人壕溝裡
漂來的刺鼻砲彈味
騎士早不被時代寵愛。
尼爾沒有空擋在這種時候,感嘆自己沒生在魔鬥士、魔軍人家中。
他自從接手鐘塔五年後,早已忘了老爹的模樣。他換了燈,換了家具,換了
沒藥香的配比,而在尼爾穿著騎士的全身金屬鎧甲時,他無法聞到老爹的氣
息,卻總是能回想起老爹。
吁吁喘喘,刀劍不摧的面罩縫隙格擋著甜美空氣,熱汗融糊了那被揍彎的鋼
鐵眼縫。
閃閃發光的,不是對手的鎧甲,而是尼爾的滿目金星。
【helmet horror 詩】
對練,拳擊隨著鋼鐵碰撞的鋃鐺閃動,他右腳往旁邊踩動,要閃開對手假動
作之下的右鉤拳。頭盔的慣性讓尼爾閃過頭。對手繼續前進,右肩頂撞尼爾
的下巴
他腦袋震動,失去不到半秒的意識
尼爾試著架起雙手,踩穩腳步,肌肉的悲鳴與遲緩讓他無法架開對手左手刺
拳。咚一悶響,成年男性的體重透過拳頭重重壓上尼爾的整排肋骨。
「——!」他無法尖叫。肺部中所有空氣擠壓、清空。張口卻只能吸入烈
臭、濃熱的面目汗珠。
「尼爾快要⋯⋯」

「葬儀的,你算是幹得不錯了啦。」
「回去之後,要穿上布甲做基礎體能。有聽到嗎?基礎體能。你手腳沒力氣
的話,就給布甲縫個口袋放小型壓醬石。你不會做口袋的話,就叫老媽子做
——」
「喂!⋯⋯讓他慢慢喘氣啦,你們最初幾次著甲對鍊不也是吐出來了?小尼爾
還能好好坐著,都比你們強了吧。」
「對啦,對啦。我們只是好心告訴他該怎麼養身子啊。」
「對呢,葬儀的,你們家應該會比我們輕鬆:回去記得泡冰水澡。我們都是
去河裡洗身體,但你家應該就不用特地出門了吧?哈哈哈,真是方便。」
「⋯⋯你們,結束之後,還要去深夜燈橙,喝一杯嗎?」
「啊。我們啊,可能——」
「喔,我家的老嬌娘煮了滷菜鍋,再不回去吃的話,我今晚就不用睡了。」
「就算你可以睡,也睡不舒坦吧。」使眼色,招來一拳。
「哈哈,好吧。」尼爾。
「話說,省督官想辦的全省戰技大會,這次有誰想參加選拔?啊XXX你這
小子打這麼猛,還要想選拔啊,你直接去問省督府的人員,我就沒要問你這
種子選手還舉什麼手——還有誰想去,經歷一次大戰的歷練,也能在你們柔
嫩的屁股雕出一點點堅毅的邊角吧。有誰嗎?」
不會有人問尼爾,要不要參加他們職業鬥技場的賽事。負責收屍的,不會負
責製造屍體——不然,誰還能相信收屍人不會對屍體產生某種奇怪的依戀、
需求呢?
在訓練的沙場邊,他們吃著午餐的三明治,有人生起了火,有人開始分著啡
酒,作為下午上工前,能甩掉著甲操練的疲憊與痠痛的放鬆前奏。而正如既
往,他們聊起了半百年前時的大戰榮光
寒冬妖宮應本國官府的邀請,派遣術法師到距離他們鎮上不遠的平野,潛入
夜間軍營,冰刃大殺四方,寒冬的門徒們壓制北方的漆黑人獸戰僧,然後,
硝煙的戰火開始反撲。砲兵愈來愈重要,衝刺殺陣的光榮戰爭傳統變為憂鬱
的戰壕。
在戰鬥與烈火蝕刻下堅硬如石的老屁股們,都說,不論是妖精的術師,或是人
獸戰僧,肯定都有穿裝甲——或許不像傳統榮耀的騎士全身甲,因為就算是
徵招的民軍,也會裝備十字弓,而並非所有術法者都可以防禦投射武器,更
不用之後被方人所使用的火藥⋯ ⋯
在談話中,有人想到,在戰壕裡穿著沈重的裝甲,確實很不實際呢。他的聲
音立刻被淹沒,光榮的傳統必須繼續下去,再說,真正的騎士才不會受地理
環境所限。這就是為何,他們必須每天勤奮鍛鍊著甲運動。
尼爾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他在訓練場上一次又一次證
明,自己是個戰士,贏取了他們的敬重,但職業鬥技場的喧囂吶喊與千人萬
人注目焦點,永遠不會是他
他是沙土,混雜著人們的汗水口水血水,凝結成了孤島。
這裡與那裡的原野之間,似近實遠,落日餘暉與明亮月光彷彿變成了無法估
算距離的漆黑
人們投注給他的眼神十分複雜。有些近似於鄙夷,還有同情,或是恐懼。
「⋯⋯死靈術師⋯⋯」
耳語的人們不敢呢喃某些,更為腥黑色、更為腐薰沖天的名諱。嚼著麥稈的
小孩們唱起骷髏的歌,拍著肚子模仿戰鼓,彈著指頭模仿關節喀拉喀拉響。
尼爾摘著土路邊的葉子,摺了個長翼夜鷹,呼呼叫著森林的獵歌然後朝他們
扔出滑翔的葉鷹。
孩子們笑著叫著散去。
他只不過是鎮上的小葬儀社。
為撫慰不死之疾的苦聲,他會敲響塔樓頂端銘刻古老符文的迴靈鐘。為撫慰
不死之疾的膿愁,他會點燃當夜份量的一小盞沒藥香。為撫慰不死之疾的虛
空妄想,他會為即將下葬的大體呢喃著訃詩——夭夭天意,江過流熄,灼灼
點滴,情愛私密,遙遙蒼界,正典束別⋯⋯
「不死之界不可跨也。混淆生死者,實異歪邪,淫臟犯腑,黑式死儀掏空人
志人體人魂人境⋯⋯」話雖是這麼說,尼爾卻從來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認真
想使用死靈⋯⋯或說,死靈真的會存在。
他一個人就足以坐鎮這裡的葬儀工作。這城鎮人口不多,一年能存幾個錢就
不錯了,卻非常、非常重視死者的紀念儀式。尼爾的父親為了製作沒藥香、
委託巡遊的旅行商人特別為他購入材料,就開始勸村人買最高價的葬禮
然後,人們當然付不起那些繁雜葬禮的價位。
尼爾改過沒藥香的配比,偶爾也會上山入野,一方面是為了訓練體能,另一
方面就是想找到適合用來做墓碑的材料,讓石匠在要價時可以省去材料費。
辛辛苦苦降低成本,給村人們打折,卻依然不夠。
他只好發信函到比較大的城鎮,請爸爸的葬儀社朋友派一位寒冬術師過來,
更新今年的冰庫陣式。就跟去年一樣。也跟前年一樣。或許明年也會如此。
他積存地冰凍的人類死屍,正當地勒索死者家屬。
尼爾得在壓低成本後,先用多餘的錢請人來擴充地窖的空間,擺放一條條冰
凍的人屍。計算下一年的營收,是要多買一個冰凍法器,還是要存入商會,
然後別再用那套話術,「推薦」顧客買最貴的儀式⋯ ⋯ 但那會引起鄰舍懷疑,
其他人下葬時為什麼能買比較貴的儀式。鄰里閒話交雜,恐怕比戰火硝煙更
令人窒息吧。
尼爾的身形很壯,
而且,因為他真的很壯,他的身材是鍛鍊成「以揍人為業」的壯碩,所以真
的很有勒索感 大家不喜歡棺材,簡略的木材,約略的人形⋯⋯大家喜歡靈
柩,四四方方,正式大方
某天的暴風雪之中,一位戴著非常可疑的尖帽的女術法師來到他們家的鐘塔
避難
鐘塔的維護非常簡單,而且在沒有神殿的城鎮中,鐘塔通常都會在鎮民廣場
附近 他們家很久以前就取得了城鎮中心的鐘塔維護外包工作。聽說,這座
塔曾經是外哨塔,結構相當堅固,但更重要的是,城鎮中心已經不需要以鐘
塔當作儲藏空間,主角就可以堆放屍體肉票
女術法師自稱魔女巫,對主角的不害怕感到奇怪。主角也感到奇怪:現在已
經不會有人再說術法是帶有貶義的魔了,而祈聖儀式的巫也早已變成古語
咒語小抄「這些東西是要幹嘛用呢?」
「為了防止遺體染上不死」
「染上不死?那種措辭很有趣呢」
「我爸說,不死就像疾病。如果你不抑制它們擴散的話,遲早全世界都會被
不死給淹沒」
「嗯⋯⋯」
「怎麼了?」
「你爸沒有說錯。但不死,準確來說,是近似於疾病的狀態。」
「近似於?」
「就像是,你生病時,距離死亡會比較近,對吧?但你還沒死掉。有些病症
會讓你身體僵硬,發冷,就像死人一樣。而在生病時,你也不太算是活著。
對吧?所以就像不死——非生,亦非死」
「我以為不死應該像是某種種族——是所有種族的反面。不死人,不死鳥,
不死鼠,之類的。」
「以一個死靈術師來說,你對異者之事的理解,令人意外地貧乏呢。」
「⋯⋯妳剛叫我什麼?」
「死靈術師」
「我才不是死靈法師什麼的,那種玩弄他人遺體的噁心怪胎!」
「但你確實操弄死靈啊。」
「我只不過,是遵循我爸教的,幫人處理遺體。這才不是魔法。」
「魔法是什麼呢?已死的物體怎能有靈呢?使死物有靈,遊走漆黑無限深淵
與文明生命光火之間,不正是搖擺死靈之道嗎?這不是魔法,還能是什
麼?」
「⋯⋯幸好我不是很在意信仰的那種話題——我這處理屍體的,已經看夠多宗
覺徒師他們在幕後搞的東西了——但妳應該知道,不能在外面這樣大喇喇地
談論生死之事吧?」
「⋯⋯抱歉。這忽然,好像可以解釋許多次,我在過來時所遇之人的沈默。」
「妳是住在地裡,從哪個年代出來的啊?」
「年代紀法⋯⋯是說,我正巧未詢人此事呢。我不過是注意到其中一則埋藏久
遠的契約已經到期,前來收取代價罷了。而若我未做祈星注壤之儀,自然不
會發現這紙約無人回應。正可謂,天象鳥占萬皆緣合。不過,久不下葬此等
醜事,難道已被新興年代所廣納了嗎?」
尼爾說不出話。他確實是從其他同業口中,聽到這個方法能增加零星營收。
女巫繼續喃喃唸道,「哪來的人逝世數月卻不願歸土?」「這什麼毫無人道
的世理,就是新興之年代嗎?」「戰死者都有這點尊嚴了,若非窮族不及敗
者?」
他一聽,氣急敗壞但又不願意在生人面前大發脾氣,所以就自以為冷靜地
說,他辦葬禮、為棺材雕銀花、請石匠做出本家精心設計的立體浮雕詩文,
這些全都需要錢啊!沒錢他怎麼下葬
尼爾為了節省陣式出力,想盡了辦法——他買了鹽,抹在冬天的冰上,鹽冰
要儲藏到地窖深處,他請來木工設計斜氣孔、排出所有熱氣,然後在夏天時
將冰塊放到陣式旁,增加降溫的速度。或甚至,將一些訃詩裡的符文畫在河
石上,石頭擺到陣式旁邊、導引氣場靈場⋯⋯之類的。 菈倪婭看到之後,
碎碎念著某些東西。 出差加給其實不多,如果尼爾覺得寒冬術師的薪水很
高,那他就想錯了。魔法師、術法師——不論你怎麼稱呼他們——他們的薪
水都只有人們能付得起的份量。
「如果你願意允我一宿,或許,我可以看看我能做到什麼程度。」
她說,如果他願意讓她借宿一夜,或許她就能看看她可以做到什麼事情。他
根本不信邪,這世界上早已沒有野生的死靈術師了,但他並不在意讓她借
住,畢竟,她的陪伴依舊是陪伴
將近深夜,柴火溫暖旺盛,熱湯與甜酒餘韻尚存
她感慨道,任何時代的人都為了生存而掙扎,她思念著沒有金錢的時代,但
一有錢幣大量流通時,所有鄉親友誼的謊言與真實都被撕破了
她隱晦地談到,自己是如何與魔法生物簽約,然後再執行義務時偷學術法,
並絞盡腦汁、歷盡血汗跟淫汁去找工作,幸好,戰爭與暴力永遠都有市場,
而她在執行義務時也學到了一、兩招非常管用的術式。她做中介抽成,收衝
突時期的徒弟,不收錢,而只抽取力量,可是時間一長了,徒弟們跟她感情
深了,他就問心有愧,便決定退隱山林,好好栽培自己的力量源
她想起與自己差不多同一時間入門的師弟,非常有術法的潛能,幾乎是天生
的魔物、魔力感知者,然後就傻傻地被簽了不平等的約,雖獲取超越人類常
理的壽命,那大部分的壽命卻都被用來幫忙開發新術法,直到近期他才察覺
自己不能再依靠血魔法過日子——沒有血魔法,他恐怕就會營養不良、睡眠
不足而倒下——並開始投資自己的力量源
主角有聽沒有懂,但重點他是知曉的:不論何時何地,人們總是會掙扎著過

隔天,家屬們晚上都遇到死者託夢,或是身覆冰霜的死者們回到家裡,質問
他們為何還不下葬
不久後,大部分的死屍肉票都已經被清空了,主角也還了家族積存已久的債

他可以選擇繼續以比較輕鬆的方式,經營葬儀社,或直接交託給新人
他賣掉不少裝甲——現在已經不會需要的裝甲,比如明顯的胸甲與腿甲、護
膝與護脛——然後選擇前往暴力的場所,去追尋他的騎士戰鬥夢
他會死去,可能是被陰影中的匕首刺死,或是被術法轟炸而死,或是在頭盔
下窒息而死,但至少,這是他所選擇的道路
獵邪相關設定:第一紀元,東大陸的霸權戰爭——魔法的引入,推遲了世界
整體的科技發展。戰火難以平息,導致國際之間的標準化生產也難以實現。
回回砲(重力拋石機)的重新運用,讓亡國的「科技(techonology)」直
接被「手藝(craft)」給替代了。或許我沒有點名的那個「敵國」,在將鐵
砲縮小化、高爆能砲彈製作等種種因應措施之中,比主角所屬的王國更能統
整國內的工廠生產度量衡。然而,戰爭的代價非常高,身為戰敗國則更難以過
生活⋯⋯嘛,這就是我想寫的、抑鬱的獵邪世界呢。
「亨格里特推進戰役」在東方歷史上有著他無可替代的意義:妖精戰爭,基
本上就改寫了東大陸的發展史。或是說,這之後一大段東大陸歷史全部成了
妖精的玩物與食料。
我不想讓過往——中世紀或古代——戰爭變得輕描淡寫,他們那時候還是有
非常嚴重的PTSD問題,也有不少人無法承擔起真槍實劍的打鬥、戰場生
存等等實際的戰鬥狀態,騎士所謂的「頭盔恐怖(Helmet Horror)」也是
十分真實的現象。然而,我想將魔法加入計算要素之中。《濁雙眼所求為何
(濁る瞳で何を願う)》就有「鬼火」這種東西⋯⋯然而,我想要的是 Shell
Shock ,以及砲彈碎片所帶來的「生存無常」,絕對的無法預測性。所以,
我需要砲兵陣列的轟炸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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