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期
將 生 命脫 卸 與 茫 茫 的 煙 水 卜 林 的 ︽晚 問 來 客 ︾ 短 篇 小 說 的 啟 發 而 寫 出 來 的 ，
詩 雙 月刊
｜ 辛 笛訪 談錄 王偉 明
■ 王偉 明 ● 辛笛
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
■ 您 第 一首 詩 是 否 刊 於 ︽清 華 周 刊 ︾ ？ 又 當 時
清 華 大 學 ，人 才 濟 濟 ，如 朱 自 清 、盛 澄 華 等 。能 否
談 談 當 年 的 學 風 和 文 風 ？ 又 卞 之 琳 、馮 至 等 人 的
詩 ，可 曾 對 您 有 所 啟 發 ，尤 其 技 巧 方 面 ？
● 我 幼 時 在 私 塾 讀 書 ，直 到十 四 五 歲 纔 考 入 南
開 中 學 插 班 讀 初 三 。所 以 我 是 先 學 寫 舊 體 詩 ，而 後
纔 學 寫 新 詩 。應 該 說 ，我 的 舊 詩 在 最 初 比 新 詩 寫 得
好 得 多 。我 認 為 我 比 較 成 熟 的 新 詩 是 收 在 ︽珠 貝
集 ︾ 中的 第 一首 ，題 作 ︽有 客 ︾ ，詩 末 的 寫 作 日 期
詩雙月刊
為 一九 三 ○ 年 夏 晚 雨 後 。我 現 在 還 能 記 得 這 首 詩 既
是 當 時 生 活 中 的 經 歷 感 觸 ，又 是 受 了 舊 俄 小 說 家 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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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 於 最 初 是 否 發 表 在 天 津 ︽大 公 報 ︾ 上 已 記 不 清
了 。在 ︽清 華 周 刊 ︾ 上 發 表 過 的 ︽夜 別 ︾ 、 ︽印
象 ︾ 等 若 干 首 詩 ，已 是 一九 三 三 年 、 一九 三 四 年 的
創 作 了 ，這 幾 首 詩 寫 得 比 ︽有 客 ︾ 更 有 味 道 一些 。
三十 年 代 前 期 我 就 讀 的 清 華 大 學 有 著 良 好 的 學
術 氛 圍 ，學 校 以 培 養 ﹃博 雅 之 士 ﹄為 辦 學 宗 旨 ，學
風 以 篤 實 、認 為 特 點 ，要 求 學 生 多 讀 勤 讀 ，先 博
後 專 ，博 專 並 重 ，故 提 倡 除 研 讀 專 著 外 還 要 博 覽 群
書 ，以 期 融 會 貫 通 ，並 要 多 寫 讀 書 報 告 與 評 論 。通
才 教 育 在 外 文 糸 體 現 於 要 求 學 生 ﹃必 須 通 曉 西 洋 文
學 史 ，必 須 熟 讀 西 洋 文 學 名 著 ，必 須 了 解 西 洋 文 明
之 精 神 ﹄ 。該 系 聘 請 的 學 養 有 素 的 中 外 教 授 之 多 為
全 校 各 院 系 之 冠 ，這 樣 就 為 學 生 打 下 比 較 扎 實 的 基
礎 ，同 時 又 及 時 介 紹 西 方 文 學 的 最 新 動 態 ，使 學 生
的 眼 界 豁 然 開 朗 。記 得 當 時 外 文 系 系 主任 王 文 顯 教
莎 士 比 亞 。陳 福田 教 我 們 大 學 一年 級 的 英 語 。吳 宓
講 授 ﹃古 希 臘 羅 馬 文 學 ﹄和 ﹃十 九 世 紀 浪 漫 主 義 詩
歌 ﹄ 。葉 公 超 在 ﹃英 美 現 代 詩 ﹄課 上 介 紹 同 時 代 的
西方 詩 人 艾 略 特 、葉 芝 、霍 普 金 斯 等 人 的 詩 作 。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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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一位 美 國 老 師 溫 德 給 學 生 印 象 深 刻 ，對 勃 朗 寧 的
作 品 讀 得 深 透 ，講 得 有 聲 有 色 。教 師 以 他 們 精 彩 的
講 課 吸 引 學 生 、指 導 學 生 ，學 生 則 盡 量 利 用 課 餘 時
間 在 圖 書 館 大 量 閱 讀 中 外 名 著 。我 就 是 通 過 教 師 授
課 ，對 艾 略 時 、霍 普 金 斯 產 生 興 趣 ；通 過 課 外 閱 讀
又 發 現 哈 代 和 D ．H ．勞 倫 斯 的 英 文 詩 寫 得 有 魅
力 ，而 小 說 寫 得 也 有 詩 意 。當 時 清 華 大 學 中 文 系 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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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 名 家 也 甚 多 ，如 聞 一多 、俞 平 伯 、朱 自 清 、鄭 振
鐸 等 ，極 一時 之 盛 。在 校 園 裡 常 可 見 到 四 位 先 生 ，
聞 一多 身 著 一領 黑 布 長 衫 、面 蓄 長 鬚 ，和 慣 著 西 裝
的 鄭 振 鐸 走 在 一起 ， 一對 長 長 的 細 高 挑 個 子 ，而 另
兩 位 先 生 俞 平 伯 和 朱 自 清 ，正 好 服 裝 也 是 一中 一
西 ，但 是 一對 五 短 身 材 ，他 們 四人 兩 兩 、對 對 相 映
成 趣 ，從 形 象 到 學 問 不 僅 在 中 文 系 ，而 且 在 全 校 為
人 矚 目 。我 由 於 在 外 國 語 文 系 攻 讀 ，課 業 繁 重 ，又
忙 於 ﹃惡 補 ﹄西 方 文 學 學 識 之 不 足 ，只 能 偷 閒 去 中
文 系 旁聽 名 師 一二 節 課 ，其 中 只 有 俞 平 伯 的 ﹃讀 詞
偶 得 ﹄和 ﹃講 清 詞 ﹄我 全 部 旁聽 過 ，頗 受 影 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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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 於 盛 澄 華 ，則 是 我 同 系 同 班 的 窗 友 ，私 交 甚
篤 。我 們 曾 一度 打 算 辦 一文 學 刊 物 ，起 名 為 ︽取 火
者 ︾ ，採 自 希 臘 神 話 ，但 因 惹 起 有 關 當 局 的 注 意 ，
結 果 夭 折 了 。隨 後 不 久 澄 華 和 我 先 後 分 別 擔 任 ︽清
華 暑 期 周 刊 ︾ 和 ︽清 華 周 報 ︾ 文 藝 欄 的 編 輯 。我 倆
在 一九 三 五 年 暑 期 前 畢 業 ，澄 華 立 即 去 法 國 進 修 ，
研 究 紀 德 ，我 則 在 北 京 教 了 一年 中 學 ，然 後 也 在 澄
華的 函牘 交催 下去 了英 國愛丁 堡大 學繼續 研讀 英 國
文學 。
我 寫 新 詩 最 初 受 戴 望 舒 影 響 比 較 多 ，在 戴 氏 所
主 編 的 ︽新 詩 ︾ 上 ，我 曾 由 英 國 寄 詩 給 他 ，也 承 他
選 用 了 一些 ，但 該 刊 在 七 。七 抗 戰 起 後 不 久 即 停
刊 。在 此 之 前 我 在 巴 金 、靳 以 主 編 的 ︽文 學 季
刊 ︾ ，卞 之 琳 的 ︽水 星 ︾ ，沈 從 文 、蕭 乾 的 ︽大 公
報 ︾ 文 藝 副 刊 均 常 有 抒 情 短 詩 發 表 。當 時 卞 之 琳 在
北 京 大 學 讀 外 文 系 ，比 我 高 一個 年 級 。卞 氏 和 我 常
去 北 京 三座 門 大 街 ︽文 學 季 刊 ︾ 編 輯 部 玩 ，認 識 較
早 ，我 也 很 喜 歡 他 的 詩 。馮 至 則 已 在 北 京 大 學 任
教 ，屬 於 師 友 一輩 。他 的 詩 我 聶 欣 賞 的 是 ︽十 四 行
集 ︾ ，但 那 是 四 十 年 代 的 事 了 。
■ 您 曾 與 弟 弟 辛 谷 合 出 詩 集 ︽珠 貝 集 ︾ ，是 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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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 原 因 使 您 們 合 集 出 版 ？ 自 後 您 一直 創 作 不 輟 ，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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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一九 四 八 年 出 版 ︽手 掌 集 ︾ ，但 辛 谷 卻 沉寂 下
來 。不 知 他 有 否 繼 續 寫 詩 ，甚 至 出 版 詩 集 呢 ？
● 我 與 弟 弟 辛 谷 手 足 情 深 ，他 比 我 小 五 歲 ，屬
蛇 。我 們 倆 自 幼 在 一起 讀 私 塾 ，唸 詩 文 ，故 他 也 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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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 寫 詩 。在 我 二十 歲 離 開 天 津 考 入 清 華 大 學 後 ，他
不 免 形 影 孤 單 ，又 長 期 受 家 事 煩 惱 與 影 響 ，過 早 地
品 嘗 到 生 活 的 苦 澀 ，對 世 事 的 看 法 也 就 不 甚 樂 觀 。
他 的 詩 可 以 見 出 年 少 的 他 心 境 卻 很 悲 涼 。因 為 我 倆
都 愛 好 詩 歌 ，所 以 在 一九 三 六 年 合 集 出 版 了 ︽珠 貝
集 ︾ ， 一些 讀 者 感 到 他 的 詩 比 我 更 老 成 ，因 而 都 誤
以 為 他 比 我 年 長 ，其 實 那 時 他 纔 十 七 八 歲 。後 來 他
接 觸 社 會 ，受 到 不 少 挫 折 ，進 而 對 人 生 現 實 看 得 更
透 徹 ，轉 而 學 工 科 ， 一心 拋 卻 文 學 創 作 所 帶 來 的 淒
苦 情 結 ；就 此 不 再 提 筆 寫 詩 。及 至 成 年 以 後 ，他 在
水 利 工程 方 面 頗 有 成 就 ，也 就 把 寫 詩 完 全 拋 諸 腦 後
了 。儘 管 他 詩 寫 得 不 多 ，但 還 是 有 不 少 讀 者 ，包 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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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 灣 讀 者 關 念 著 他 ，不 斷 詢 問 辛 谷 的 下 落 及 後 來 的
創 作 如 何 ，這 在 我 們 弟 兄 是 非 常 感 激 的 。
■ 您 曾 赴 英 國 愛 丁 堡 大 學 修 讀 英 國 文 學 ，並 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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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 略 特 、史 本 德 、劉 易 士 、繆 爾 等 詩 人 時 相 過 從 。
能否談談 您對 他們的印 象 ？又您認 為艾略 特與奧 登
的 詩 ，最 大 的 區 別 在 哪 裡 ？ 而 西 班 牙 甚 至 南 美 詩 人
的作 品可曾給您 甚麼啟 發 ？
• 我 在 清 華 大 學 外 文 系 三 、四 年 級 時 ，葉 公 超
教 我 們 ﹃英 美 現 代 詩 ﹄ ，引 起 我 對 艾 略 特 詩 歌 的 愛
好 ，在 我 主 編 ︽清 華 周 刊 ︾ 文 藝 專 欄 時 ，就 曾 發 表
過 章 克 摻 同 學 譯 H．
R．Wi
ll
iamson的 ︽艾 略 特 的 詩 ︾
中 的 一章 ︽T ．S ．厄 了 忒 的 詩 論 ︾ 。等 我 到 英 國
愛 丁 堡 大 學 進 修 的 第 二年 春 天 ，學 校 為 詩 人 艾 略 特
舉 行 授 予 博 士 稱 號 的 儀 式 ，我 們 的 系 主 任 Dover
Wil
son教 授 是 莎 士 比 亞 研 究 專 家 ，他 請 艾 略 特 為 學
生 開 設 莎 士 比 亞 專 題 講 座 ，我 特 別 高 興 地 選 聽 了 。
現 在 早 已 不 記 得 他 講 了 些 甚 麼 ，但 聽 課 時 的 舒 暢 感
覺 仍 記 憶 猶 新 。艾 略 特 衣 著 講 究 ，舉 止 優 雅 ， 一副
紳 士 派 頭 ，風 度 瀟 灑 卻 不 乏 自 我 嘲 諷 的 意 味 。 一看
到 他 ，我 立 刻 想 起 清 華 的 葉 公 超 。由 於 親 炙 艾 略 特
的 風 采 ，加 深 了 我 對 他 的 作 品 及 文 論 的 理 解 。新 批
評 派 創 始 人 瑞 恰 慈 立 先 曾 在 清 華 講 授 文 學 批 評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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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 我 沒 聽 過 他 的 課 。他 的 文 論 觀 點 與 艾 略 特 都 屬 於
同 一學 派 ，主 張 從 作 品 文 本 提 出 具 體 批 評 ，這 與 我
國 詩 話 、書 話 的 歷 來 評 論 方 法 甚 為 接 近 。艾 略 特 認
為 應 積 極 繼 承 傳 統 ，進 而 認 為 即 使 當 代 文 學 作 品 ，
如 果 有 永 久 存 在 價 值 ，也 應 當 視 作 傳 統 的 一部 分 ，
因 為 它 也 發 展 了 傳 統 。我 個 人 很 欣 賞 這 個 看 法 。當
然我 更 欣賞艾 略特在 詩 歌中流 露的 對西方 文明的 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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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 感 ，那 是 忠 實 地 標 明 了 詩 人 的 清 醒 觀 察 、真 切 體
驗 和藝 術表達 。
在 愛 丁 堡 時 我 與 英 國 詩 人 史 本 德 、劉 易 士 以 及
蘇 格 蘭 籍 詩 人 繆 爾 時 相 往 來 。那 時 他 們 喜 歡 參 加 詩
歌 朗 誦 會 ，大 多 在 煙 霧 騰 騰 的 工人 聚 會 的 小 酒 館 舉
行 ，我 常 伴 隨 他 們 一起 出 席 ，聽 著 他 們 激 越 鏗 鏘 的
朗 誦 語 調 ，感 到 他 們 雖 然 是 艾 略 特 的 追 隨 者 ，但 在
政 治 上 比 較 左 傾 ，更 著 重 歌 頌 ﹃社 會 的 人 ﹄ 。當
然 ，他 們 的 詩 作 無 法 與 艾 略 特 的 博 大 精 深 相 比 ，但
從 接 近 時 代 、貼 近 民 眾 這 一點 上 ，他 們 是 跨 進 了 一
大 步 。可 惜 那 幾 年 奧 登 不 在 英 國 ，我 無 從 和 他 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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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但 我 對 奧 登 的 作 品 也 是 很 欣 賞 的 。他 的 詩 比 艾
略 特 更 富於 機 智 和 諷 刺 。奧 登 當 時 已 去 西 班 牙 參 加
人 民 革 命 戰 線 ，隨 後 他 與 依 修 伍 德 到 中 國 戰 場 巡
禮 ，並 合 著 一本 ︽戰 地 行 ︾ 。後 來 他 去 了 美 國 不 再
回 英 國 ，我 始 終 無 緣 與 他 相 見 ，在 我 也 是 平 生 一大
憾事 。
西 班 牙 詩 人 我 喜 歡 羅 爾 迦 的 作 品 ，戴 望 舒 曾 譯
過 他 的 部 分 詩 作 ，可 惜 他 犧 牲 於 西 班 牙 戰 場 。當 時
西班 牙內戰 主要 是由希 特勒 陰謀 擴展法 西斯 勢力 而
大 力 支 持 西 班 牙 佛 朗 哥 將 軍 ，反 對 西 班 牙 人 民 政
府 ，企 圖 為 日 後 從 南 北 夾 攻 法 蘭 西 作 準 備 。全 世 界
進 步 人 士 ，特 別 是 文 化 界 人 士 都 紛 紛 支 持 西 班 牙 政
府 ，走 上 前 線 參 加 作 戰 。除 羅 爾 迦 以 外 還 有 英 國 有
名 的 詩 評 家 考 德 威 爾 等 都 不 幸 死 於 戰 場 。另 外 ，西
班 牙 的 ︽堂 ．吉 訶 德 ︾ 以 及 阿 左 林 的 散 文 小 品 都 是
我 所 愛 好 的 。至 於 南 美 詩 人 我 最 喜 歡 智 利 的 聶 魯
達 ，他 的 詩 風 爽 朗 開 闊 ，熱 愛 人 民 ，對 我 也 有 深 刻
影響 。
■ ︽再 見 ，藍 馬 店 ︾ 一詩 膾 炙 人 口 ，論 者 咸 認
為 這 是 您 的 佳 作 之 一 。能 否 談 談 寫 此 詩 的 背 景 與 寓
意 ？ 又這 些 異 國 情 調 的 作 品 是 否 受 了 當 年 流 行 於 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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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 、繪 畫 等 藝 術 中 的 印 象 派 的 影 響 ？ 還 是 受 象 徵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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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詩 歌薰陶 所致 ？
● 我在英 國留學 放春假 時就到 巴黎盛 澄華處度
假 。澄 華 當 時 住 在 拉 丁 區 一座 學 生 的 小 公 寓 三 樓 ，
每 天他陪 我去 各 處遊 覽古 [名 勝 ，參 觀 博 物 館 、畫
苑 ，聽 音 樂 會 ，談 論 我 們 各 自 喜 愛 的 法 國 作 家 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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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 、蘭 波 等 。近 處 我 總 是 一個 人 去 走 走 。聖 母 院 即
在 左 近 ，早 晚 可 以 聽 到 教 堂 清 越 的 鐘 聲 ，常 常 引 起
我 悠 然 的 遐 思 ，觀 遠 處 是 塞 納 河 畔 的 一排 排 舊 書
攤 ，風 吹 著 書 頁 散 發 著 書 香 ，我 是 那 裡 的 一個 常
客 。早 晨 到 盧 森 堡 公 園 散 步 ，石 像 的 微 笑 與 沉 思 往
往 使 我 神 往 ，不 覺 衣 履 盡 為 草 露 濡 濕 。下 午 迎 著 凱
旋 門 落 日 的 陽 光 ，在 香 榭 麗 舍 林 蔭 大 道 上 漫 步 走
去 ，聽 得 得 的 馬 蹄 聲 ，輒 深 故 國 之 思 ，而 在 羅 浮 宮
藝 術 珍 品 前 ，卻 又 流 連 忘 返 。在 英 、法 旅 學 期 間 ，
是 我 創 作 思 維 最 活 躍 的 階 段 之 一 。 ︽手 掌 集 ︾ 中 的
﹃異 域 篇 ﹄大 多 寫 於 這 個 階 段 。這 次 巴 黎 之 遊 也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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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篇 詩 作 問 世 。我 對 於 當 時 法 國 的 印 象 派 藝 術 留 有
深 刻 的 印 象 ，音 樂 如 德 彪 西 ，繪 畫 如 塞 尚 、凡 高 、
高 更 等 人 均 給 我 以 影 響 ，在 我 的 詩 行 也 自 然 流 露 出
來 。 ︽再 見 ，藍 馬 店 ︾ 就 是 作 於 一九 三 七 年 四 月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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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 旅 行 從 巴 黎 回 到 英 國 ，然 後 自 倫 敦 北 歸 愛 丁 堡 途
中 所 作 。當 時 倫 敦 至 愛 丁 堡 設 有 夜 間 開 行 的 長 途 汽
車 ，車 費 只 是 日 問 的 一半 。作 為 學 生 的 我 既 為 節
約 ，也 為 欣 賞 一路 夜 景 更 有 詩 意 ，故 作 這 樣 的 安
排 。 ﹃藍 馬 店 ﹄是 距 兩 城 一半 路 程 的 一個 小 客 棧 ，
客 車 到 這 裡 總 要 加 油 ，旅 客 在 此 也 可 用 點 夜 點 心 ，
權 作 休 息 。由 於 藍 馬 店 主 人 的 殷 勤 招 待 ，這 難 得 的
和 平 、親 切 的 氣 氛 在 戰 爭 的 陰 影 中 顯 得 格 外 值 得 珍
惜 。凌 晨 見 到 板 橋 上 的 霜 驀 然 想 起 溫 庭 筠 的 ︽商 山
早行 ︾的 意境 ： ﹃雞聲 茅店 月 ，人 [板橋 霜 。﹄其
時 西 班 牙 內 戰 正 酣 ，民 主 受 到 踐 踏 ，血 流 成 河 。希
特 勒 已 加 緊 備 戰 ，每 天 不 斷 向 英 法 廣 播 ，作 瘋 狂 的
恫 嚇 。而 在 客 中 的 我 聯 想 起 災 難 深 重 的 祖 國 ，日 寇
已 佔 領 東 北 ，又 向 華 北 虎 視 眈 眈 、積 極 進 逼 ，心 中
滿 懷 憤 懣 ，感 慨 萬 端 ，海 外 遊 子 的 失 落 感 、孤 寂 感
油 然 而 生 。這 首 詩 將 旅 途 中 的 印 象 、感 覺 和 聯 想 溶
為 一體 ，又 借 藍 馬 店 主 人 之 口 曲 折 地 表 達 了 我 心 中
的鬱 悶 。
■ 您 對 古 典 文 學 用 力 甚 深 ，特 別 喜 愛 李 商 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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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邦 彥 、姜 夔 、龔 自 珍 等 詩 詞 ，而 您 的 詩 也 以 婉 約
見 稱 ，是 否 受 到 上 述 詩 人 的 影 響 ？ 我 知 道 您 一直 還
在 創 作 舊 體 詩 ，您 如 何 將 新 舊 詩 歌 融 匯 為 一的 呢 ？
■ 我 自 從 四 、五 歲 就 在 私 塾 受 教 育 ，雖 然 在 大
人 督 促 下 讀 過 四 書 五 經 ，但 因 為 不 能 理 解 ，視 為 苦
事 ，就 中 對 語 錄 體 的 ︽論 語 ︾ 、 ︽孟 子 ︾ 和 琅 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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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的 ︽詩 經 ︾ 還 是 比 較 有 興 趣 ，及 至 年 長 一些 ，接
觸 到 唐 詩 ，讀 得 很 投 入 。古 人 說 熟 讀 唐 詩 三 百 首 ，
不 會 吟 詩 也 會 吟 ，興 之 所 至 ，我 自 己 也 偷 偷 學 起 寫
舊 體 詩 來 ，但 家 裡 大 人 認 為 詩 歌 是 雕 蟲 小 技 ，所 以
我 只 能 把 唐 詩 放 在 四 書 五 經 下 偷 讀 。我 的 舊 詩 習 作
中 至 今 還 記 得 一首 自 認 為 寫 得 不 錯 的 七 絕 ，題 目 為
︽移 家 ︾ ： ﹃主 人 只 解 愛 琴 書 ，為 卜 鄉 村 靜 地 居 ，
野 水 橋 邊 風 浪 緊 ，聲 聲 傳 語 緩 車 行 ﹄ 。現 在 想 來 似
乎 還 能 道 出 當 時 的 一種 情 景 ，寫 我 幫 著 父 親 搬 家 ，
跟 在 運 送 琴 書 的 車 後 而 ，因 怕 書 掉 下 來 ，直 喊 著 ：
﹃慢 點 ！慢 點 ！ ﹄ ，表 達 了 自 己 愛 書 的 心情 ，時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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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二 、三 歲 。我 最 初 喜 歡 的 詩 是 杜 甫 、陸 游 ，以 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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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 棄 疾 的 詞 ，大 都 是 忠 君 愛 國 一類 的 詩 詞 ，正 如 我
習字 是從學 顏 卿 的 ︽多 寶 塔 ︾ 以 及 ︽東 方 畫 贊 ︾
等 帖 開 始 的 ，其 實 這 都 是 受 家 長 的 影 響 。不 過 ，我
從 來 就 不 太 欣 賞 李 白 狂 放 不 羈 一路 的 詩 風 。到 我 能
作 出 選 擇 而 喜 愛 李 義 山 、李 長 吉 的 詩 及 周 清 、姜
白 石 、龔 定 盦 等 人 的 詩 詞 ，那 已 是 進 入 高 中 二年 級
的 事 了 。待 到 考 入 大 學 後 ，學 到 西 方 現 代 詩 ，再 回
頭 吟 味 我 國 這 幾 位 古 人 詩 作 ，則 大 大 提 高 了 自 己 的
欣 賞 水 平 ，甚 至 認 為 他 們 在 某 些 方 面 早 得 西 方 現 代
派 風 氣 之 先 ，以 李 義 山 、李 長 吉 言 ，是 公 元八 、九
世 紀 中 人 ，我 覺 得 官 能 通 感 在 他 們 的 詩 作 中 已 十 分
豐 富 。僅 就 這 一點 來 說 ，我 在 一九 八 三 年 出 版 的
︽辛 笛 詩 稿 ︾ 自 序 中 已 經 談 到 。所 以 我 認 為 我 的
︽手 掌 集 ︾ 在 運 用 意 象 方 面 不 只 是 有 西 方 的 影 響 ，
而 且 更 富 有 濃 郁 的 中 國 傳 統 詩 詞 的 風 味 ，儘 管 我 寫
的 詩 不 是 首 首 都 好 ，但 我 自 認 為 是 經 常 在 有 意 識 地
進 行各種嘗 試的 。
我 現 在 也 還 寫 寫 舊 體 詩 ，主 要 是 由 於 哀病 在 身
有 些 偷 懶 ，再 加 上 有 時 為 了 應 景 或 應 付 酬 和 之 作 ，
很 少是認 用 心 寫 的 。但 如 果 遇 有 動 了 感 情 或 有 激
情 時也會 寫出 幾首 自 己至今 仍認為 是 可以經 得起 時
問 考 驗 的 詩 作 。碰 到 朋 友 中 有 人 也 持 如 此 看 法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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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頗 引 為 自 負 的 。寫 舊 詩 的 問 題 在 於 難 者 不 會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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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不 難 。根 據 我 自 己 的 創 作 體 驗 ，新 詩 看 似 自 由
體 ，實 際 上 要 寫 好 一首 是 不 容 易 的 。關 於 新 詩 是 否
要 寫 成 大 白 話 的 看 法 ，到 了 今 天 我 仍 然 想 ，我 們 如
果 運 用 一些 半 文 不 白 的 詞 匯 、典 故 ，只 要 運 用 適
當 ，必 然 會 給 新 詩 添 加 一種 難 能 可 貴 的 魅 力 。正 如
艾 略 特 所 講 ， 一個 詩 人 過 了 二 十 五 歲 仍 然 不 懂 得 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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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傳 統 ，繼 承 傳 統 ，以 至 發 展 傳 統 ，是 大 可 不 必 再
把 詩 寫 下 去 了 。當 然 ，不 論 古 為 今 用 ，還 是 洋 為 中
用 ，都 要 在 ﹃化 ﹄字 上 苦 下 功 夫 。如 果 食 古 不 化 或
食 洋 不 化 ，那 也 就 不 可 取 了 。中 國 文 言 貴 在 言 簡 意
深 ，而 古 典 詩 詞 的 內 涵 蘊 藏 尤 為 豐 富 ，不 論 四 聲 、
格 律 、對 仗 都 是 講 究 有 來 歷 的 。很 多 美 妙 之 處 是 只
能 意 會 ，不 可 言 傳 的 ，所 以 如 果 能 夠 把 古 典 詩 歌 的
傳 統 恰 當 地 溶 入 到 新 詩 中 來 ，必 可 為 新 詩 開 拓 前 所
未有的 思路 。
■ 您 曾 在 銀 行 工 作 ，這 與 美 國 詩 人 史 蒂 芬 斯
詩雙月刊
︵
Wall
aceSe
rvems︶任 保 險 公 司高 職 相 若 。這 類 以 數 字
推 算 和 分 析 為 主 的 工 作 ，根 本 與 文 學 創 作 沾 不 上
邊 ，長 期 從 事 這 類 偏 重 邏 輯 理 性 的 工 作 ，會 否 影 響
您 的 創 作 呢 ？ 尤 其 詩 行 建 構 方 面 ，您 如 何 把 ﹃理
90
性 ﹄與 ﹃感 性 ﹄加 以 平 衡 和 調 整 ？
● 我 在 十 七 八 歲 時 開 始 以 投 稿 為 樂 ，就 立 下 終
身 要 以 教 書 兼 寫 作 為 職 業 的 志 願 。但 世 事 總 是 事 與
願 違 ，在 一九 三 九 年 至 一九 四 一年 間 我 任 教 於 暨 南
大 學 和 光 華 大 學 ，到 太 平 洋 事 變 起 ，上 海 完 全 淪
陷 ，我 為 躲 避 敵 偽 注 意 ，改 入 銀 行 任 秘 書 ，等 於 隱
姓 埋 名 ，藏 身 市 廛 。但 我 是 一個 連 珠 算 都 不 會 的
人 ，在 銀 行 裡 只 能 做 做 秘 書 ，管 管 職 工的 英 文 教 育
和 清 寒 子 弟 獎 學 金 之 類 的 事 務 。在 此 期 間 受 到 地 下
黨 的 影 響 ，在 行 內 幫 助 工 會 做 些 業 餘 文 化 教 育 工
作 ，如 辦 圖 書 館 ，邀 請 文 化 戲 劇 界 人 士 如 黃 佐 臨 、
李 健 吾 等 來 銀 行 為 業 餘 話 劇 隊 導 演 話 劇 ；在 行 外 ，
則 儘 量 運 用 力 所 能 及 的 銀 行 關 係 ，扶 植 文 化 事 業 ，
如 貸 款 給 開 明 書 店 等 以 及 為 鄭 振 鐸 、徐 森 玉 等 搶
救 、庋 藏 珍 貴 古 籍 出 一些 棉 薄 之 力 。抗 戰 勝 利 後 ，
更 是 借 助 銀 行 的 資 金 在 經 濟 上 幫 助 臧 克 家 、曹 辛 之
等 辦 刊 物 、書 店 ，支 持 巴 金 辦 文 化 生 活 出 版 社 和 平
明 出 版 社 。其 時 我 還 在 行 外 兼 任 美 國 文 學 叢 書 編
委 、 ︽中 國 新 詩 ︾ 編 委 和 中 華 文 藝 協 會 候 補 理 事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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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 。業 餘 吟 詩 寫 文 ，出 版 了 ︽手 掌 集 ︾ 和 ︽夜 讀 書
記 ︾ ，成 為 兩 棲 人 物 。或 者 可 以 說 是 ﹃身 在 曹 營 心
在 漢 ﹄ ，人 在 銀 行 服 務 ，志 趣 仍 在 文 學 和 文 化 事
業 ，但 在 抗 戰 期 間 只 讀 書 不 再 發 表 詩 文 ，直 到 一九
四 五 年 以 後 纔 重 新 拿 起 筆 。抗 戰 前 寫 詩 多 憑 感 覺 ，
中 年 以 後 對 世 事 領 悟 加 深 ，創 作 內 涵 偏 重 理 性 ；把
握 人 情 世 態 的 分 寸 更 恰 當 些 。而 我 比 較 注 意 結 構 嚴
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
謹 、章 法 布 局 ，還 是 得 力 於 我 對 中 國 古 典 詩 歌 傳 統
的吸 納 。
■ 令 媛 王 聖 思 曾 編 選 過 ︽九 葉 之 樹 長 青 ︾ 一
書 ，其 中 第 二輯 選 錄 了 青 勃 、方 敬 、臧 克 家 、李 瑛
等 詩 作 ；除 以 發 表 在 ︽中 國 新 詩 ︾ 與 ︽詩 創 造 ︾ 的
作 品 為 限 外 ，還 認 為 這 與 ﹃九 葉 詩 人 ﹄詩 風 有 某 種
接 近 之 處 。有 論 者 認 為 這 個 編 選 原 則 有 點 牽 L
。不
知 對 此 您 有 何 看 法 ？ 又 ︽中 國 新 詩 ︾ 與 ︽詩 創 造 ︾
這 兩 份 詩 刊 ，在 曹 辛 之 苦 心 經 營 下 ，確 曾 在 當 時 詩
壇 產 生 過 一定 的 作 用 。如 今 回 頭 再 看 ，您 認 為 上 述
詩刊 有甚麼特 別的 貢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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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 到 ︽九 葉 之 樹 長 青 ︾ 一書 的 編 選 原 則 ，當
初 也 是 我 所 同 意 的 ，第 一 ，因 為 ﹃九 葉 詩 人 ﹄在
︽中 國 新 詩 ︾ 和 ︽詩 創 造 ︾ 期 間 ，南 北 詩 風 相 近 的
詩 人 作 品 多 有 彼 此 無 形 中 相 通 之 處 ，所 以 ﹃九 葉 ﹄
的 ﹃九 ﹄字 也 蘊 含 著 我 國 習 慣 ﹃九 ﹄代 表 多 數 的 意
思 ，不 僅 限 於 ﹃九 ﹄個 數 而 已 ，應 該 說 所 錄 的 詩 作
還 可 以 多 一些 ，例 如 莫 洛 的 詩 風 也 和 我 們 相 接 近 ，
唐 湜 早 在 四十 年 代 就 評 論 過 他 的 ︽渡 運 河 ︾ ，但 由
於 當 時 他 發 表 在 兩 刊 上 多 以 散 文 詩 為 主 ，所 以 只 好
割 愛 ，未 能 入 選 。第 二 ，八 十 年 代 由 於 詩 集 ︽九 葉
集 ︾ 出 版 ，纔 相 傳 有 ﹃九 葉 派 ﹄之 說 ，這 自 然 和 詩
壇 上 歷 來 一些 社 團 流 派 一開 始 就 明 確 打 出 旗 號 ，有
宣 言 、有 組 織 等 有 所 不 同 ， ﹃九 葉 詩 人 ﹄是 在 ︽中
國 新 詩 ︾ 、 ︽詩 創 造 ︾ 的 辦 刊 期 間 因 為 作 品 互 相 吸
引 ，同 聲 相 應 ，同 氣 相 求 ，纔 走 到 一起 來 的 。儘 管
他 們 有 各 自 的 經 歷 和 創 作 個 性 ，但 在 客 觀 上 確 實 存
在 詩 風 相 近 的 作 品 ，說 明 他 們 有 相 同 的 藝 術 觀 點 ，
就是 既要尊重 吸收 我國固 有的詩 歌傳統 和 五四新詩
的 影 響 ，以 及 借 鑒 西 方 現 代 詩 的 成 功 經 驗 ，但 又 始
終 根 植 於 二十 世 紀 中 國 現 實 的 土 壤 中 ，堅 持 現 實 主
義 的 時 代 精 神 。在 兩 者 適 當 融 合 這 一點 上 ，四 十 年
代 的 ︽中 國 新 詩 ︾ 和 三 十 年 代 的 現 代 派 詩 相 比 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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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同 的 。儘 管 至 今 ﹃九 葉 ﹄的 詩 風 在 當 前 詩 壇 上 仍
詩雙月刊
然沒 有 完全 擺脫 被有 意壓 制的情 G，但 我 深 信 ，隨
著 時 代 的 發 展 ， ﹃九 葉 ﹄的 詩 藝 會 得 到 更 為 公 平 的
認同 。
我 個 人 認 為 ，文 學 藝 術 如 果 要 繁 榮 ，那 麼 寬 容
是 必 要 的 ，有 益 的 。我 所 說 的 寬 容 是 針 對 有 排 他 性
的 霸 氣 而 言 ，百 花 齊 放 。百 家 爭 鳴 不 是 一句 空
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
話 ，而 應 從 實 踐 中 發 揮 其 L大 的 生 命 力 。所 以 可 以
說 ， ︽中 國 新 詩 ︾ 和 ︽詩 創 造 ︾ 在 當 時 那 樣 的 年 代
裡 團 結 了 大 多 數 詩 人 ，為 詩 壇 開 創 了 一種 新 鮮 的 氛
圍 與 意 境 ，注 人 了 一股 活 力 ，曹 辛 之 確 實 苦 心 經
營 ，與 ﹃九 葉 ﹄同 仁 一起 既 堅 持 自 己 的 詩 學 追 求 ，
嘔 心瀝 血 探 索 中 國 新 詩 現 代 化 的 道 路 ，但 又 不 把 這
一追 求 L
加 於 人 ，同 時 也 能 欣 賞 其 他 風 格 的 詩 作 ，
這 樣 的 做 法 無 論 在 當 時 還 是 後 來 ，都 很 可 貴 。即 使
在 今 後 ，未 來 的 歲 月 裡 ，還 會 給 後 來 人 一些 啟 示 ，
也纔能 使詩 歌不 斷地繁 榮 昌盛 。
詩雙月刊
■ 一九 八 一年 ， ﹃朦 朧 詩 ﹄開 始 大 量 湧 現 。我
記 得 您 曾 寫 信 給 我 ，特 別 推 薦 舒 婷 的 詩 。然 則 您 認
為 北 島 、顧 城 、舒 婷 等 朦 朧 詩 人 的 作 品 有 否 受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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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 ﹄詩 人 的 影 響 ？ 又 當 時 您 對 ﹃朦 朧 詩 ﹄有 何 評
價 ？如今 又有 何改變 ？
• 八 十 年 代 ﹃朦 朧 詩 ﹄大 量 湧 現 ，當 時 在 青 年
中 有 一股 銳 不 可 擋 之 勢 ，而 我 認 為 ﹃朦 朧 詩 ﹄的 出
現 既 是 一種 必 然 ，因 為 不 論 在 生 活 或 詩 歌 中 無 可 否
認 朦 朧 總 是 一種 美 ，只 要 不 陷 入 晦 澀 就 成 ， 這在 當
時 也 是 對 前 一時 期 的 大 白 話 以 及 套 話 的 一種 反 撥 ，
實 際 上 這 一詩 風 也 和 四 十 年 代 ︽中 國 新 詩 ︾ 的 詩 風
有 一種 繼 承 與 發 展 的 關 係 ，我 們 只 要 看 朦 朧 詩 爭 論
的 起 因 是 由 ﹃九 葉 ﹄詩 友 杜 運 燮 的 一首 ︽秋 ︾ 而 引
發 的 ，有 些 讀 者 說 看 不 懂 ，而 大 多 數 人 卻 認 為 還 是
容 易 懂 的 ，這 就 說 明 鑒 賞 習 慣 不 同 ，而 鑒 賞 水 平 的
提 高 還 需 要 一個 過 程 。北 島 、舒 婷 、顧 城 在 ﹃文
革 ﹄以 後 與 我 都 有 過 接 觸 ，我 也 贊 成 他 們 的 才 華 ，
並 不 時 予 以 鼓 勵 、支 持 與 介 紹 。我 對 ﹃朦 朧 詩 ﹄的
看 法 從 當 時 到 現 在 沒 有 甚 麼 改 變 。我 認 為 朦 朧 是 一
種 美 ，霧 裡 看 花 ，月 下 賞 桂 ，都 帶 有 朦 朧 美 ，即 使
生 活 中 的 談 情 說 愛 ，讓人 回 想 起 來 當 初 的 邂 逅 也 是
有 點 朦 朧 美 的 。在 適 常 的 時 間 ，適 當 的 空 間 中 ，朦
第 40 期
朧 美 是 存 在 的 。但 是 如 果 一天 到 晚 都 朦 朧 ，那 愛 情
就 不 會 成 功 ，花 兒 也 會 不 這 麼 吸 引 人 了 。英 國 人 為
甚 麼 愛 曬 太 陽 ？ 就 是 因 為 倫 敦 的 霧 太 多 了 。霧 中 花
只 是 自 然 景 物 的 一種 美 ，陽 光 下 的 花 、雨 中 的 花 也
有 它 們 各 自 的 美 。所 以 我 想 ， ﹃朦 朧 詩 ﹄寫 出 來 只
要 有 詩 意 ，那 永 遠 也 打 不 倒 的 。當 然 ，也 不 可 能 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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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 其 他 寫 法 而 獨 霸 詩 壇 。而 且 一個 詩 人 在 他 一生 的
創 作 中 也 不 一定 只 寫 朦 朧 詩 ，可 能 就 出 現 在 某 個 或
某些 階段 。
■ 王 澤 龍 在 ︽中 國 現 代 主 義 詩 歌 與 西 方 象 徵 主
義 詩 歌 ︾ 一文 中 指 出 ﹃九 葉 派 詩 人 是 一批 都 市 畸 形
生活 與 病態 自 然人 生的 更出 色的 表現 者與 批判
者 ﹄ ，您 認 為 他 的 說 法 是 否 恰 當 ？如 今 您 身 處 繁 華
的 上 海 ，對 都 市詩 又 有 何 看 法 ？
● 關 於 王 澤 龍 的 這 篇 文 章 我 沒 有 讀 到 過 ，所 以
我 無 從 提 出 確 切 的 看 法 。從 問 題 中 所 引 對 ﹃九 葉 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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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 的 這 一評 價 ，我 覺 得 有 一定 道 理 ，但 似 不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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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 。我 總 覺 得 ﹃九 葉 詩 人 ﹄是 一群 對 詩 歌 美 學 執 著
追 求 並 力 圖 與 時 代 精 神 相 融 合 的 自 覺 者 。現 在很 多
人 標 榜 城 市 詩 人 和 鄉 村 詩 人 ，其 實 是 一種 狹 隘 的 區
分 。詩 人 有 的 長 年 生 活 在 城 市 ，有 的 長 年 住 在 鄉
村 ，他 們 歌 吟 的 題 材 可 能 偏 重 城 市 或 鄉 村 ，但 不 能
就 此 概 括 成 這 種 區 分 。常 年 住 在 城 市 的 詩 人 也 可 能
到 鄉 村 ，到 大 自 然 中 去 而 引 發 靈 感 ，寫 出 好 詩 。反
之 亦 然 。關 鍵 在 於 要 有 真 情 實 感 ，要 有 切 體驗 ，
要 能 將 經 驗 升 華 為 詩 ，否 則 為 寫 城 市而 寫 城 市 ，為
寫 鄉 村 而 寫 鄉 村 ，又 會 形 成 新 的 模 式 化 ，新 的
﹁假 、大 、空 ﹄ 。
■ 卞 之 琳 把 漢 語 口語 的 語 言 停 頓 單 位 作 為 詩 歌
節 奏 的 重 要 因 素 ，把 節 奏 的 勻 稱 變 化 視 為 白 話 自 由
體 詩 和 諧 美 、音 樂 美 的 主 要 原 因 。您 創 作 時 ，又 如
何 兼 願 韻 腳 的 安 排 、建 行 的 勻 稱 與 節 奏 的 緩 急 等 各
方 面 ？ 這又 該 如 何 配 合 意 象 的 營 造 ？ 而 卞 氏 的 新 詩
戲 劇 化 探 索 可 曾 給 ﹃九 葉 ﹄諸 詩 友 帶 來 甚 麼 影 響 或
啟示？
● 我 同 意 卞 之 琳 把 漢 語 口語 的 語 言 停 頓 單 位 作
為 詩 歌 節 奏 的 重 要 因] 素 ，但 我 還 認 為 這 種 節 奏 還 應
該 隨 著 思 想 情 感 的 起 伏 而 變 化 ， 這就 要 求 每 一詩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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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停 頓 單 位 也 必 須 隨 著 節 奏 而 增 減 ，不 可 能 統 一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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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不 變 。我 在 這 方 面 的 嘗 試 有 ︽門 外 ︾ 、 ︽姿 ︾
︽杜 鵑 花 和 鳥 ︾ 等 。詩 行 根 據 語 言 的 停 頓 、思 想 感
情 的 變 化 而 有 長 有 短 ，甚 至 在 一行 詩 句 中 為 了 強 調
情 感 的 起 伏 而 使 用 逗 點 卻 不 分 行 ，造 成 一種 或 舒 緩
或 急 驟 的 節 奏 。現 在 大 家 都 感 到 新 詩 太 自 由 ，需 要
有 一種 格 律 來 規 範 ，而 且 是 容 易 琅 琅 上 口 。能 注 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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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新 詩 的 缺 陷 是 好 的 ，但 須 知 新 詩 的 節 奏 應 該 比 詞
的 長 短 句 變 化 更 豐 富 些 ，已 不 可 能 恢 復 到 中 國 傳 統
的 絕 句 、律 體 。如 果 走 回 到 那 條 老 路 上 去 ，既 不 符
合 新 詩 發 展 的 規 律 ，也 無 法 包 容 現 代 人 思 想 情 感 豐
富 複 雜 的 節 奏 。即 使 形 式 上 看 似 整 齊 劃 一 ，語 言 表
達 上 也 要 通 過 停 頓 的 變 化 來 展 示情 緒 的 抒 發 。我 曾
寫 過 唯 一的 一首 方 塊 詩 ，實 際 上 是 一首 實 驗 詩 ，題
為 ︽月 光 ︾ ，每 行 均 十 一字 ，不 用 標 點 ，每 節 均 五
行 ， 一共 三 節 。看 形 式 是 豆 腐 乾 體 ，整 整 齊 齊 ，實
際 上 有 內 在 的 變 化 ，表 現 在 語 言 的 停 頓 上 ，抒 發 對
月 光 充 滿 神 聖 而 純 粹 的 情 感 。例 如 第 一節 每 行 的 停
頓 ︵用 ﹃、﹄表 示 ︶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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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等 、崇 高 、純 潔 、柔 和 的 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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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充 沛 、滲 透 、瀉 注 、無 所 不 在
我 沐 浴 於 你 、呼 吸 懷 恩 於 你
一種 清 亮 的 情 操 、 一種 渴 想
芬 芳 熱 烈 地 、在 我 體 內 滋 生
這 一節 頭 兩 行 前 半 基 本 是 兩 字 一頓 ，有 三頓 ，但 第
一行 最 後 是 五 字 一頓 ，第 二行 最 後 是 四 字 一頓 ；第
三 行 五 字 一頓 、六 字 一頓 ；第 四 行 七 字 一頓 、四 字
一頓 ；第 五行 是 五 字 一頓 、六 字 一頓 。同 樣 十 一字
一行 ，各 行 字 數 頓 數 都 因 為 語 言 隨 情 緒 起 伏 而 有 變
化 ，故 不 覺 得 板 滯 。第 二 節 五 行 的 停 頓 為 ：
你 照 著 、笑 著 、沉 默 著 、撫 拭 著
多 情 激 發 著 、永 恆 地 感 化 著
大 聲 雄 辯 著 、微 妙 地 諷 G
著
古 今 、山 川 、草 木 、物 我 、的 德 性
生 來 須 為 創 造 、到 死 不 能 休
這 裡 第 一行 前 面 兩 字 一頓 ，後 面 變 化 為 三 字 一頓 ；
第 二 、三 行 又 變 化 為 五 字 一頓 ，六 字 一頓 ； 到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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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五行 又 有 長 短 停 頓 的 不 同 。視 覺 上 方 塊 體 詩 ， 我 的樹高 且大了

讀 來 卻 是 自 由 體 的 感 覺 。所 以 我 以 為 有 腳 韻 常 然 花 的天氣 裡夜的白 色
好 ，但 不 必 刻 意追 求 ，而 更 應 該 提 倡 腹 韻 ︵即 句 中 映 照 中 一個 裙 帶 的 柔 和
韻 ︶以 求 豐 富中 多 變 化 ，建 行 與 節 奏 也 要 根 據 詩 中 今 夜第 一次
表 達 的 思 想 感 情 的 要 求 變 化 而 變 化 。在 語 法 、建 我試 著由廊 下探首 窗間
行 、詞 藻 運 用 方 面 既 要 顧 到 漢 語 的 傳 統 用 法 ，又 要 綠 窗有無聲 息
有 所 創 新 ，纔 能 把 所 要 抒 發 的 思 想 感 情 婉 約 而 豐 富
獨自 為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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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表 達 出來 。李 金 髮 的 詩 不 乏 新 意 ，但 字 句 語 法 過
描 一個 輕 鴿 的 夢 嗎
於 歐 化 ，往 往 辭 不 達 意 ，減 色 不 少 。戴 望 舒 與 他 相
比 ，在 語 言 上 更 成 熟 ， ﹃化 ﹄得 更 好 ，因 此 影 響 也
全 詩 十 一行 ，未 分 段 ，但 用 ﹃今 夜 第 一次 ﹄的 重 複
比 較 大 。現 在 有 些 詩 人 提 倡 跨 行 與 跨 段 ，在 我 看 來
出 現 劃 成 內 在 的 兩 節 ，第 一行 引 領 的 四 句 是 由 內 向
根 據 詩 情 表 達 的 需 要 可 以 適 當 使 用 ，但 不 宜 太 離
外 看 ，第 六 行 重 複 第 一行 而 引 領 的 四 句 則 由 外 向 裡
譜 ，否 則 太 不 合 漢 語 規 範 ，也 就 難 有 成 功 的 範 例 。
看 。這 首 詩 除 了 在 章 法 上 比 較 嚴 謹 外 ，我 還 採 用 意
象 撲 面 驚 人 的 寫 法 ，春 夜 猛 見 窗 外 的 丁 香 樹 在 燈 影
在 我 的 創 作 中 ，我 比 較 注 意 章 法 結 構 ，如 ︽蝴
蝶 、蜜 蜂 和 常 青 樹 ︾ 在 章 法 上 有 過 去 、現 在 、將 來 下 變 得 又 高 又 大 ，把 人 產 生 的 幻 覺 意 象 凌 空 抓 起 ，
的 含 義 。有 時 一首 詩 外 在 形 式 上 不 分 段 ，卻 有 內 在 撲 面 而 來 ，現 實 、幻 覺 、想 像 溶 合 在 一起 ：春 天 樹
的 章 節 ，如 ︽丁 香 、燈 和夜 ︾ ： 開 花 ，有 月 光 ，花 就 有 顏 色 ，聯 想 到 女 性 ，表 達 出
一種 美 的 感 覺 ，也 化 用 了 韋 端 己 句 ﹃勸 我 早 歸 家 ，
詩雙月刊
詩雙月刊

今 夜 第 一次 綠 窗 人 似 花 ﹄ 。類 似 這 種 意 象 撲 而 而 來 的 寫 法 還 有
我驚見 燈 下 ︽秋 天 的 下 午 ︾ 、 ︽寂 寞 所 自 來 ︾ 等 。我 對 鍊 字 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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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 也 比 較 看 重 ，有 時 喜 歡 用 排 比 式 聯 句 · 夏天的 土地綠 得豐 饒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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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士的 新裝黃 得舊 褪淒慘
流水漸 濯 我情懷 清淺
青林漸 染我 生命 欣新 ｜ ︽風 景 ︾
｜ ︽熊 山 一日 游 ︾ 無 風的 時候
水與 石的 微語
帶來 了親 人的 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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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 的濃 釅有 如武夷 的巖茶
它 的馥 郁有如 鑒湖 的陳紹 有風 的時 候
浪花 的白 帽
追趕 著春 月秋潮
｜ ︽南 國 之 夜 ︾
｜ ︽潮 音 和 貝 ︾
我的 脈管 流著 你熱呼 呼的血 液
我的 心胸 燃燒著 你長 征的火 炬
關 於 卞 之 琳 的 新 詩 戲 劇 化 探 索 ， ﹃九 葉 ﹄詩 友
我 的 每 一粒 細 胞 都 沉 浸 著 幸 福
袁 可 嘉 在 一九 四 七 年 寫 的 詩 論 中 就 標 出 新 詩 戲 劇 化
我 的 每 一根 神 經 都 彈 奏 著 尊 嚴
的 議 題 ，想 來 也 是 受 到 卞 氏 的 影 響 。我 在 一九 八○
年 寫 的 ︽春 光 永 晝 話 之 琳 ︾ 一文 中 分 析 到 卞 著 ︽雕
∣ ︽祖 國 ，我 是 永 遠 屬 於 你 的 ︾
蟲 紀 歷 ︾ 集 中 諸 詩 的 體 裁 和 風 格 時 提 到 可分 為 四
詩雙月刊

類 ，其 中 一類 我 稱 之 為 卞 氏 的 ﹃語 言 流 ﹄體 ，如 果
有時 也用 對比 的方式 造成 反差 ：
能 發 展 成 為 多 人 的 語 言 流 ，逐 步 增 加 戲 劇 性 和 集 體
第 40 期
性 的 成 分 ，就 有 可 能 成 為 無 韻 詩 體 的 詩 劇 。換 言
之 ，和 莎 士 比 亞 戲 劇 中 常 用 的 獨 白 或 旁 白 一樣 的 有
味 道 。從 現 在 看 來 這 還 有 待 於 詩 歌 界 的 進 一步 努
力 。
■ 您 從 事 詩 創 作 六十 餘 年 ，您 認 為 您 的 詩 該 分
哪 幾 個 時 期 較 為 恰 當 ？又 文 革 期 間 ，您 似 乎 採 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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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 緘 默 的 態 度 來 面 對 風 風 雨 雨 ，並 沒 有 否 定 自 己 的
作 品 ，原 因 何 在 ？ 如 今 您 對 中 國 新 詩 未 來 的 股 展 又
有甚麼 期許 ？
● 如 果 從 我 在 ︽珠 貝 集 ︾ 所 收 的 第 一首 ︽有
客 ︾ 算 起 ，那 是 作 於 一九 三 ○ 年 夏 天 ，到 一九 九 四
年承上 海作家 協會為 我舉 辨了詩 歌創作 六十年 紀念
活 動 ，到 現 在 偶 爾 還 寫 一些 新 詩 ，近 七 十 年 中 除 有
幾 個 擱 筆 不寫 的 階 段 外 ，可 分 為 兩 大 時 期 ，第 一時
期 是 一九 三○ 年 ︵高 中 畢 業 前 一年 ︶ ，到 一九 四 九
年 ，其 間 可 分 為 三 個 階 段 ，第 一階 段 所 作 為 ︽珠 貝
篇 ︾ ， 一九 三 ○ ｜ 一九 三 六 ； 第 二 階 段 所 作 為
詩雙月刊
詩雙 月刊
︽異 域 篇 ︾ ， 一九 三 六∣ 一九 三 九 。然 後 因 抗 戰
時 期 中 斷 創 作 ，直 到 勝 利 後 纔 重 新 拿 起 筆 。第 三 階
段 所 作 為 ︽手 掌 篇 ︾ ， 一九 四 六｜ 一九 四 九 。第
一 、二階 段 以 抒 情 為 主 ，異 域 篇 由 於 負 笈 異 國 ，想
念 祖 國 情 切 ，因 而 以 富 有 印 象 式 的 感 性 為 主 ，第 三
階 段 由 於 進 入 社 會 後 ，種 種 現 象 引 起 自 己 思 考 ，人
也 邁 入 而 立 之 年 ，所 作 的 詩 歌 則 理 性 多 於 感 性 ，這
也 是 創 作 的 一般 規 律 吧 。但 從 讀 者 說 來 ，總 認 為
︽珠 貝 篇 ︾ 和 ︽異 域 篇 ︾ 更 勝 一籌 。我 覺 得 抒 情 確
是 詩 歌 的 特 點 之 一 ，但 正 如 我 年 長 以 後 也 喜 歡 宋 詩
一樣 ，我 以 為 說 理 詩 寫 得 巧 妙 ，也 有 其 存 在 的 理
由 ，當 然 寫 得 概 念 化 就 不 可 取 了 。我 遇 到 好 幾 位 讀
者 當 面 說 看 不 懂 ︽手 掌 篇 ︾ 中 的 ︽邏 輯 ︾ ：
對有 武器的 人說
放 下你的 武器學做 良民
因為我 要和 平
對有思想 的人 說
丟掉你的 思想 像倒垃圾
否則 我有武 器
這 首 詩 寫 於 一九 四 六 年 ，為 敬 悼 聞 一多 先 生 而 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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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中 暗 含 說 理 ，或 者 抗 議 和 諷 刺 ，但 不 是 直 露 地 表
詩雙月刊
達 ，詩 中 沒 有 點 明 的 說 話 者 實 際 上 是 專 制 獨 裁 者 ，
通 過 他 面 對 不 同 的 對 象 發 表 自 相 矛 盾 的 言 論 ，來 達
到 對 暗 殺 聞 一多 的 統 治 者 以 揭 露 與 諷 刺 。這 首 詩 是
有 具 體 針 對 性 的 ，但 因 為 選 取 了 這 麼 一個 角 度 ，成
為 一切 專 制 獨 裁 者 的 自 供 狀 。而 作 者 的 理 性 批 判 傾
向和 L
烈的憤怒 也隱 含其 背後 了 。
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
第 二 時 期 可 分 為 兩 個 階 段 ，第 一階 段 我 自 認 為
只 創 作 了 三首 詩 ，為 ︽泉 水 篇 ︾ ， 一九 五 七 ｜ ∣ 一
九 六 二 。 ﹃文 革 ﹄期 間 不 寫 新 詩 ，基 本 以 寫 舊 體 詩
自 娛 居 多 。第 二階 段 所 作 為 ︽春 篇 ︾ ︵註 ︶ ， 一
九 七 六 年 至 今 。自 一九 七 六 年 以 來 ，由 於 在 改 革 開
放 的 時 代 氛 圍 的 驅 動 下 所 寫 ，加 上 出 國 訪 問 ，國 內
巡 禮 ，頗 有 收 穫 ，又 煥 發 了 詩 歌 的 青 春 ，好 似 被 割
的 菜又不斷 長出 了新葉 。
總 的 來 說 ，我 創 作 的 作 品 數 量 實 在 不 多 ，令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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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 滿 意 的 也 有 限 ，每 一階 段 都 有 一些 用 心 之 作 。異
域 篇 和 春 篇 是 在 自 己 受 激 情 感 染 後 而 作 ，在 我 個
人 來 說 ，可 以 看 作 是 豐 收 期 。我 一向 以 為 自 己 的 新
詩 創 作 下 筆 總 是 比 較 慎 重 ，要 求 也 比 較 謹 嚴 ， 一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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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 表 就 很 少 改 動 。我 的 態 度 是 既 經 發 表 就 必 須 經 受
時 間 的 考 驗 ，由 讀 者 去 評 判 ，所 以 我 從 來 是 無 怨 無
悔的 。
近 十 年 來 因 哀病 纏 身 ，無 法 到 各 地 旅 行 訪 問 ，
從 生 活 中 吸 收 養 料 不 多 ，感 覺 也 遲 鈍 了 ，因 此 所 寫
少 有 中 意 之 作 ，正 如 有 人 說 ，年 輕 的 小 說 家 與 年 老
的 詩 人 同 樣 不 可 多 得 。這 也 是 客 觀 規 律 。我 把 新 詩
發 展 的 前 途 寄 望 於 今 後 的 青 年 一代 。儘 管 現 在 新 詩
似 乎 處 在 停 滯 不 前 的 困 境 中 ，但 我 深 信 ，隨 著 時 代
的 推 進 和 轉 移 ，經 過 幾 代 人 的 努 力 ，新 詩 仍 自 有 它
輝煌的 未來 。
註 ：需 要 說 明 的 是 ， 一九 九 六 年 浙 江 文 藝 出 版
社 所 編 的 中 國 新 詩 經 典 版 第 一輯 內 收 有 我 的 ︽手 掌
集 ︾ 加 上 ︽春 篇 ︾ 二十 九 首 ，編 者 誤 將 一九 四 八
年 所 寫 的 ︽尼 亞 加 拉 瀑 布 ︾ 、 ︽熊 山 一日 游 ︾ 和
︽風 景 ︾ 一併 收 入 ︽春 篇 ︾ ；這 是 不 恰 當 的 ，這
三 首 詩 儘 管 寫 在 ︽手 掌 集 ︾ 出 版 以 後 ，但 在 我 的 創
作 分 期 中 仍 應 歸 人 ︽手 掌 篇 ︾ 。
第 40 期

■ 近 數 十 年 來 ，大 家 一直 紛 紛 議 論 為 何 中 國 作
家 不 獲 諾 貝 爾 文 學 評 委 會 的 青 睞 ， 這是 否 與 英 譯 水
準 參 差 有 關 ？還 是 題 材 、風 格 的 局 限 所 致 ？ 又 近 年
盛 傳 北 島 會 脫 穎 而 出 ，不 知 您 有 何 看 法 ？
● 對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的 看 法 我 一直 是 和 魯 迅 持 有
相 同 意 見 。中 國 新 文 學 的 作 品 成 就 是 有 目 共 睹 的 ，
一九九八年六月一日
作 者簡 介
辛 笛 ，原 名 王 馨 迪 ，另 有 筆 名 王 辛 笛 、心 笛 、牛 何 之 一九 一二
年 十 二月 二 日 生 於 河 北 省 天 津 市 祖 籍 江 蘇 省 淮 安 縣 。 一九 三 一年 天
津 南 開 中 學 高 中 畢 業 ， 一九 三 五 年 北 京 清 華 大 學 外 國 語 文 系 畢 業 一
九 三 六 至 三九 年 於 英 國 愛 丁 堡 大 學 英 文 系 任 研究 員 。曾 任 中 國 作 家 協
會名譽 委 員 、中國作 家協會 理事 、上海作家 協會 副主席 ，現為 顧問 。
一九 九 五 年 四 月 獲 亞 洲 華 文 作 家 文 藝 基 金 會 頒 紀 念 牌 一座 ︺詩 集 有
珠 貝集 ︵一九 三 五 ︶ 、 手 掌 集 ︵一九 四 七 ︶ 、 辛 笛 詩 稿

︵一九 八 三 ︶ 、 印 象 、花 束 ︵一九 八六 ︶ 、 王 辛 笛 詩 集 。︵ 一
並 不 依 靠 諾 貝 爾 文 學 獎 來 評 定 。當 然 ，諾 貝 爾 文 學 九 八 九 ︶ ：詩 合 集 有 九 葉集 ︵一九 八 一︶ 、 八葉 集 ︵一九 八
匹 ︶ ，散 文集 有 夜讀
獎 評 出 不 少 世 界 著 名 作 家 ，但 無 可 否 認 ，也 有 不 少 書記 ︵一 九 四 八 ︶
一流 作 家 未 被 評 上 ，顯 然 它 有 它 的 政 治 、文 化 、文 另 加 續 集 重 印 ︵一九 九
八 ︶ ： 琅 嬛 偶拾
學 評 選 標 準 ，這 在 我 們 是 無 法 削 足 適 履 的 。至 於 有
︵一 九 九 八 ︶ ，編 有
專 家 說 中 國 作 家 作 品 由 於 英 譯 不 多 ，譯 作 水 平 也 有 二 十 世 紀中 國 新 詩賞
參 差 ，因 此 在 評 選 上 受 到 限 制 ，這 種 議 論 有 它 一定 析辭典 ︵一 九 九 七 ︶
等 。曾 當 選 為 中 華 全 國
的 根 據 ，但 絕 不 是 主 要 原 因 。提 到 北 島 ，當 年 我 個 文 藝 協 會 候 補 理 事 、詩
人 認 為 他 是 很 有 發 展 潛 力 的 －位 有 代 表 性 的 詩 人 ， 歌 音 樂 工作者 協 會 上海

一九九八年辛笛 、徐文綺伉儷攝於上海
分 會 主 持 人 之 一 、上 海
廣 大 讀 者 出 於 愛 護 ，希 望 他 隨 著 文 化 修 養 的 加 深 ， 文學 藝 術 聯 合 會 委 員 、
會 有 更 大 的 成 就 。但 我 想 他 也 不 會 專 為 贏 得 諾 貝 爾 國際 筆會 上 海 中 心 理
事 、上 海 及 中 華 詩 詞 學
文 學 獎 而 寫 作 。我 對 他 最 初 的 寫 作 抱 有 期 望 和 肯
會 顧 問 、上 海 留 英 同 學
定 ，只 是 近 十 年 來 他 的 作 品 國 內 很 少 見 到 ，在 我 來 會 名 譽 會 長 、上 海 歐 美
詩雙月刊

說 也就很 難作出 恰當的 評價 了 。 同 學 會 顧 問 、中 國 民 主

詩雙月刊

同 盟上 海 市 委 會 顧 問 、
上海 黃埔 海 外聯 誼 會 顧
王聖 思記錄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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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