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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逆的蝴蝶

01 童年的回忆

很羡慕你们呢,你们有现在幸福安稳的童年,可我没有这个条件呢。这封长信是我写给你们的,讲述我的故事。
我来自未来,生活在战争结束之后的时代。在我出生的时候,这片大陆上就已经进入到了核冬天。厚厚的雾霾笼罩着
天空,一年四季再也看不到太阳,却总是下着雨。少数幸存下来的人类跑到了山区里建立了大大小小定居点。但很不
幸,我出生在一个并不欢迎自由思考的定居点里。比起思想上的解放,这里的人们更愿意相信,领袖的权威是独一无
二。
很小的时候,我的爸爸会和我讲起在战争还没来临时候,人类文明繁荣热闹的景象。他说,当时人类发明了游戏
机和手机,五彩缤纷的电子游戏给许多人带来了无穷的快乐。因为有了快乐,所以人类崇拜知识。人们建设了占地几
千亩的国家图书馆,以及一类叫做大学的机构。在最顶尖的大学里,文明和理性被传播着,法治的精神被传颂着,爱
和快乐被传递着。这是人类最美好的文明时代。可惜这一切,都随着战争的到来而随之湮灭了。
爸爸就曾经是大学里的教授,天真的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在象牙塔里待上一辈子,一直来启蒙那些年轻人如何寻
找到快乐。但可惜如今的大学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在我们这个定居点里,年轻人们狂热的在领袖的号召下参与进“精
神卫生运动”。什么是“精神卫生运动”呢?很简单,就是要清洗人脑内不正确的思想,不正确的认识,并且由那些
身穿绿军装的人给我们灌输进正确的思想。那什么又是正确的思想呢?大道至简,真理很简单:领袖万岁就是正确的
思想.即使是他发动了核战争,摧毁了我们的家园。可在这个只有区区几十万人口的定居点里,他的权威仍旧至高无上。
我父亲那满腹的学问,在绿军装们的眼里毫无疑问正是不正确的思想,应该被替换掉的老思想。就连他谈论起那
些老掉牙的历史和法律的时候,也被认为是矫揉造作的知识分子病。绿军装们不喜欢知识分子,因为他们不喜欢会提
出质疑的人。很不幸,我们一家子都是爱提出质疑的人,于是我们家成了定居点里的黑户,内奸家庭。
一开始,我先看到父亲被穿绿军装的人用粗粗的麻绳捆走,然后被人用皮带殴打。他被强迫跪在玻璃渣子上面,
膝盖下血流如水,一跪就是一整天。每次都是夜半的时候,父亲才被架着回到家里。这个时候我会被惊醒,继而便听
见母亲的哭泣声。我下床察看情况时,会发现地上有个卷曲的人形,血迹斑斑,那便是我父亲,他是在被毒打后被人
抬回到家里的。我的妈妈是个心地善良的医生,只能一边哭着一边给父亲擦药。我木楞楞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于
是妈妈便会哭泣着对我说:“贤亮,赶紧回床上睡觉去。”重复了许多次这样的经历之后,我已经不会再被吓哭,而
是进入了一种痛苦的麻木状态。在我沉睡之后,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到有一条木船,带我们一家行驶在水面上。但
水面上雾气弥漫,我们不知道划船往哪里走的时候,却听到岸上有歌声。原来是一个面容鲜丽少女,一边唱着歌,一
边在岸边行走。于是我们就划船跟在她身后走,最终真的到达了自由的彼岸。
可是等梦醒来,我面对的仍旧是血淋淋的现实,父亲虽然头顶臭老九的帽子,但我却从未听他讲过领袖的半句坏
话。可能是他害怕把我也教成一个叛逆的刺头,连累我受罪。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又怎么可能变成一个逆来顺受
的顺民呢?我们家的不幸还远未结束,更深的苦难还在等待着我们。

02 说真话的代价

我惹恼了定居点学校的校长。当时他带着全校师生一起高声呐喊:“领袖万岁,领袖万岁”。但我却在一旁并不
跟着喊,当校长注意到我的时候,我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没有人能活一万岁。”
这句话不知道触犯了哪一条天条,亦或者是校长早就想处理掉我这个内奸子弟,于是他将此事电话告知了上级。
很快,事情的发展超乎我的想象。轰鸣着警笛的吉普车凶神恶煞的开进学校里。在全校同学的注目下,我不由分说地
被戴上手铐,押进车里,然后车子向少管所开去。
在精神卫生运动之后,定居点里早已没有什么法官和律师,一切懂法律的人都被关进了监狱里。于是法庭审判这
一步也被省略了,我属于被当场抓现行的叛变分子,全校师生都是目击证人。我的罪行是恶毒诋毁领袖,这个罪名在
定居点里仅次于意欲行刺领袖,属于十恶不赦的重罪。如果我是一个成年人,必然会被送到集中营里劳改至死。但少
管所的狱卒念及我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初中生,他不太相信这样的重罪仅仅是我一个人能犯下的,于是把我关押进
审讯室里,给了我纸和笔,让我主动交代,究竟是谁在背后指示,让我当众诋毁领袖的。
我一边忍受着饥饿,一边忍受着疼痛,那警棍打在背上,留下了许多淤青。我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只不过
是我说了句人不能活一万岁的大实话,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最终沦落到如此境地,看来这个社会早已扭曲。既然狱卒
给了我纸和笔,那么我也不浪费,干脆就在纸上写上了我们的校长的名字,以及几名平常经常参与殴打我父亲的狂热
分子的名字。很快,在我的诬告之下,这些人都没有幸免于难。不管他们平常多么卖力的喊领袖万岁,试图表明自己
是一个忠诚的追随者,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里,只要一点捕风捉影的诬告,就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我很清楚
这个社会是什么样,也很清楚我做了什么。
但我的行为也给我家里带来了更大的苦难,我的父亲这下更无疑坐实了内奸的罪名,对他的处置由批斗变成了关
押,他被直接送进了监狱里。而我妈妈则一病不起,在家中无人照顾。最终,我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了代价,尽管我指
出人不能活一万岁这个事实,但也惹恼了那些迫使让人们喊万岁的人。
在少管所里,我因为非常想回去看妈妈一面,所以进行了一次越狱。在一个漆黑的雨夜里,我在雨声的掩护下从
二楼跳窗下来,翻过围墙跑了三十公里,一整夜后终于回到家里。但可惜我没有见到妈妈,家里已经没人了,而且一
地狼藉,像是被人抄过了家。邻居听到动静,披着睡衣走出来察看情况,遇到了我。于是好心的邻居阿姨告诉我,我
的妈妈被舅舅接走去了外婆家,她暂时是安全的。这样才让我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我倒在家里的床板上睡着了。

03 被丢到垃圾场

定居点里遍布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密切的监视着任何人的一举一动。我越狱逃出少管所的行为当然也被全程
录了下来,天亮后警察便驱车循迹来到我家。他们试图再次抓捕我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过度疲劳而怎么也叫不醒。
于是干脆把我丢到车后备厢里。警察把车开回少管所,而少管所的狱卒因为没有看管好我,受到了处分,正在恼火。
于是狱卒干脆对警察说:“我们这不收这个少年犯了,干脆把他丢墓边沟吧。”
“你是说你要把他丢到那个山谷里面,像个老鼠一样啃垃圾是吗?”
“这是叛徒子女应有的待遇,老鼠就应该回到臭水沟离。”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嬉笑起来,便一起坐进警车里,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在车子的后备厢里迷迷糊糊听到墓边沟三个字,这个地名让我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但我还是太累了,尽
管车子继续颠簸的行驶在山路上,我还是沉沉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警车已经开到了地方。警察和狱卒一起把我从后备厢里薅了出来,狱卒指着悬崖下面的巨型垃
圾场对我说:“小子,看到了吧,这就是墓边沟。下面全是核辐射和电子垃圾,你以后就乖乖的在底下吃金属废料过
活吧!”
说罢,他们二人便将我推下了悬崖。
在惊叫声中,我重重摔在了像小山一样高的电子元件废弃物上面,继而疼痛的昏迷了过去。在昏迷中我梦到了一
个诡异的场景,四周的电子垃圾下面,爬出来无数面目扭曲的丧尸,它们饥饿而又麻木的看着我,眼神空洞而又绝望 。
渐渐地,它们越聚越多,无数个这样的丧尸齐刷刷的看着我,场面瘆人而又惊悚。我过于害怕,踉跄着站起来,没想
到这一举动惊扰到了那些丧尸们,让它们一下子明白过来,我是一个活物。它们争先恐后的一齐涌上来,啃食着我的
脸和腿,手臂。我无力反抗,最终被生吞活剥……
“啊……”
我惊叫着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过了良久,我才恢复过来。这个时候我环顾四周,发现仍旧身处在这座巨型垃圾填
埋场离,身边到处都是被废弃的电子元件,手机外壳,报废屏幕和裸露的电线这一类的东西。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某一种特殊的臭味,像是焚烧垃圾的味道。正当我想试着走下这座垃圾山的时候,一个苍老
沙哑的声音却叫住了我:
“喂,不要乱动,这里到处都是核辐射。不穿防护服的话,很快就会得癌症死掉的。”
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正在垃圾山下面的焚烧着塑料垃圾,似乎正在烤着什么东西。那个小老头带着眼镜,蓬头垢
面,络腮胡子,活像一副野人的样子。他看到我醒了,便丢给我一件黄色小马甲:“穿上吧,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
但是多少也能让你苟活几天了。”
我闻了一下那件马甲,味道非常难闻,像是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但是考虑到老者说这里有核辐射,我还是很恐
惧的,于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按老者的话,穿上了那件像是清洁工服饰一般的黄色马甲。老头则在一边继续烤着
食物,一边对我说:“你算是个幸运儿,现在已经是春天的。如果你是冬天来的,那么你也怕会变成那场惨剧的见证
者。”
说着,老者把手里烤着的竹签子递给我,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竹签子尖的那头,上面穿着一只被烤好的老鼠。
“吃吧,我也是看到你被丢下来了,为了迎接你,才舍得烤一只的。”
老者指了指垃圾山边上的一个用塑料棚子和泡沫板搭建成的窝棚,那就是他的住处。在泡沫板子墙壁上,晾晒着
许多只已经被剥掉皮且风干了的老鼠。
但不得不说,用塑料垃圾烤的老鼠肉,味道上就带着一种令人恶心的怪味。我吃了没两口就难以再下咽了,于是
我把这只烤老鼠送回给老头,我暂时实在无福消受。

04 守墓的杨老头

“这里,除了我,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你很幸运,这个季节不用了挨饿了。”
身形干瘪的老头啃完老鼠,便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接下来任凭我再问他什么,他都保持缄默,不愿意再多说什
么,只是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于是我只能自顾自的在垃圾场里漫无目的的徘徊。这里就像我说的,到处都是废弃的
电子元件和塑料制品,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和绝望。我不小心越走越远,当我走到垃圾山边缘的一处地方的时候,似乎
我踩到了什么东西,触发了“滴滴”的警报声。
我呼喊着老头:“喂,老头子,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是地雷,你踩到地雷了。”
一听到老头说这是地雷,我惊恐万分的问他:“那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
“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杨老头行动迟缓的站起来,慢吞吞的走到我的面前。他趴下来看了看被我踩住的圆盘状东西,叹了口气说:
“我还以为这些地雷都被我和同伴们排光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枚漏网之鱼,而且刚好被你踩到了。”
“啊,老爷子,救救我啊。我还想活着回去看我爸妈一面呢!”
“还是那句话,只有看你的造化和运气了。‘’
老头子在旁边的垃圾里找到了一根长长的木棍,让我把脚微微抬起来一点。我小心翼翼的抬着脚,生怕把那枚地
雷弄引爆。老头看到我的鞋底和地雷之间有了缝隙,便把木棍缓慢的插了进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的额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直到老头的动作停下,他又缓缓的站了起来,对我说:
“好了,你得救了,这枚地雷里的炸药早失效了。”
“太感谢你了!老爷爷,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在这里不要乱走,安全的地方只有我搭建的小棚屋那里。这一次是你运气好,下次你可能就会跟我的一个同伴
那样,在爆炸声中被送上天了。”
于是瘦小干瘪的老头又回到了窝棚边上,坐在橡胶轮胎上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老头才渐渐了解一些,他姓杨,我喊他杨老头。据他自己说,他曾是一个高级工程师,因
为被划定为胸怀叵测的知识分子,所以和许多臭老九们一起被扔到墓边沟里面来。
有一天傍晚的时候我问他:“那你的那些臭老九同伴们呢?”
“死光了,我是最后一个了。”
他无奈的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我,说:“现在,你是最后一个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用手指向垃圾堆远处的一个角落,那里密密麻麻堆了几十个土包,每个土包面前都竖着一块塑料
板。
他对我说:“看到那些坟堆了没?全都是我埋的。”
听到这里我心里凉了半截,心想,如果我不能逃出这里,必然是死路一条。
我试探性的问杨老头:“你的那些同伴们,他们生前为什么不从这逃出去呢?是没办法逃出去吗?”
“悬崖上面有持枪的哨兵看守,你就算能爬上去,也只会吃枪子。”
“可一开始你们那么多人,要是当时一起造反冲上去,说不定还有活路呢。”
“一帮秀才,怎么造反。你看到那些躺在坟里面的人了吗?他们个个都有知识,有文化。所以他们一开始根本不
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社会的人才。他们觉得只要自己在墓边沟好好表现,好好改造,上面的老
爷是会大发慈悲的为他们减刑,释放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的。”
杨老头看着角落里那堆坟,迟钝了一会又说道:“反而是我这个根本不信我们会得到善待的人,最早做好了最坏
的打算,于是才能苟活到现在。”
杨老头用手托着下巴,绝望的看着天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堆坟上的名字都是他写
的,一个个的都是他曾经的朋友,他一个个目睹这些人的死法,他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了。
墓边沟,这个名字一开始就说明这里是埋死人的地方。定居点的军官们觉得这里是个倾倒垃圾的好地方,毕竟这
里是个山谷,不需要额外挖掘垃圾填埋场了,便一股脑的把有害垃圾全倒在这里。既然有害的垃圾能倒在这,那么有
害的人也可以倒在这。进一步的,军官和狱卒们把自己讨厌的人也统统丢了下来,最后这里又成了埋死人的地方。

05 从天而降的宝物

“你看,他们今天又要往下面倒垃圾了!”
在墓边沟待了一周之后,我变得开始有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都会有垃圾车来这倾倒垃圾,杨老头的视力不
太好,他让我告诉他每天垃圾车都会倒什么垃圾下来,让我注意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我们能用得到的东西。
那一堆散落下来的垃圾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白色电器引起了我的注意。
“好像是个冰箱啊。”
我仰着头这么对杨老头说道,而老头却跟我说:“冰箱是么,去捡回来吧。不管还能不能使用了,当个柜子储存
粮食总不会错的。”
既然老头儿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照做。我想远处那些密密麻麻的坟堆,里面应该有不少人都是饿死的。因为杨老
头对食物有着异常的执着,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每到冬天之后,这里的食物究竟是有多匮乏。
我小心翼翼,一路上尽量不踩在我不认识的东西上面,谁知道它们哪个又是什么未引爆的地雷,亦或者是带病菌
的东西。在墓边沟生活了一周之后,我终于习惯了这里到处弥漫着的恶臭空气,也许我现在整个人都被熏得臭不可闻 ,
臭到骨子里了,和这座垃圾场融为一体了。我费尽力气的越过垃圾山,终于看到了那个冰箱似得的东西,它虽然是被
当成垃圾丢下来的,但仍旧十分的新,明亮又洁白。并且这个物体上面还印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蝴蝶的花纹,花纹上仍
旧微微闪烁着电源光芒,没错这东西还有电,所以它在一堆垃圾中很是显眼。
可我走过去瞧,这玩意说是冰箱,好像又不太像。因为看不到这个东西有上下冰箱门,要我说,因为上面黑色蝴
蝶图案的关系,这东西反而像一个白色的棺材。我甚至怀疑这是悬崖上的哨兵的恶作剧,故意把装死人的棺材丢下来
了。
我壮着胆子试着想打开这个长方形的箱子,结果只是徒劳无功,我连开关在哪里都找不到,更别说一探箱子里面
的真容了。反正我肯定是判断不出来这玩意是什么东西了,杨老头之前是个工程师,他应该对这些电器设备比较懂,
还是把这个拖回去问问他比较好,毕竟这个东西一闪一闪发着光,搞不好真的会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于是我在四周的垃圾堆里找到了电缆线,当做绳子捆在这个箱子的上面,然后我像一头牲口那样,奋力的把这个
白色箱子往回拖。
当我费劲千辛万苦,用尽所有力气把白色棺材拖回杨老头的小窝棚的时候,天已经是黄昏了。杨老头不知道从哪
弄来了一个大锅盖天线改造成的锅,正在煮着某种汤。他用泥土垒起灶台,焚烧着塑料垃圾当燃料。我把白色棺材拖
到他的面前,跟他说:
“我看错了,这个东西应该不是冰箱,倒像是一个棺材。也许是上面的哨兵老爷大发慈悲,怕你死了没东西装,
所以丢了个棺材下来给你留着备用。”
“去,一点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活该你被丢到这里来受罪。”
“我要是会说好听的话,那早就和别人一起喊万岁,也不至于被当成思想犯送来墓边沟改造了。”
“你带回来的这个东西,是台加了密的设备,蝴蝶上有解锁谜题,需要你自己来解开。”
杨老头把脸贴在白色箱子上,研究出了蝴蝶图案实际上是个电子显示屏。他用手轻轻触碰上去,继续说道:
“应该是要在蝴蝶图案上画某种手势才能解锁,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我很无语,杨老头熬的晚饭是一种粘稠的稀饭,这是他在垃圾堆下面的土层里挖到的杂草种子熬成的。杨老头告
诉我,这种东西不能趁热吃,要等它稍微冷却后才能吃。因为这东西一变冷之后就会变得像胶水一样粘,非得的等它
凝固了才可以吃下去,否则会在人的胃里,把人的整个肠胃都沾黏在一起,让人活活疼死。
吃这个东西的时候老杨头和我说,之前墓边沟有个叫董毅的知识分子,是个医生,就是吃这种稀饭,活活疼死的。
我问老杨头,他是医生,难道不知道这东西要等冷了才能吃吗?杨老头想了想说,当时他太饿了,等不及了。

06 遇到黑尾蝶

晚上的时候我干脆把白色棺材当成了床,铺了一张破席子睡在上面。我和老杨头并不住在窝棚里面,而是睡在窝
棚面前的棚子下面。幸亏现在是夏天,植物茂盛,所以食物还不算匮乏。只是垃圾堆里恐怖的蚊子让我很不安,它们
个头硕大,像是能吃人一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蚊子光咬我,不咬杨老头,那老头儿酣睡在泡沫板上,安详的像个
死尸一样。
于是我不得不坐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拍打着蚊子,后来我干脆抱起席子来驱赶着蚊虫。一只吸饱了我的血的大肥
蚊子,大概是吃血吃得撑着了,飞不动了,所以停留在白棺材的蝴蝶图案上。我瞄准了它,眼疾手快的扇下了我满带
仇恨的一巴掌。
“啪”地一声,大肥蚊子被拍成了二维生物,而我血也溅在了蝴蝶图案上。
正当我打算把血擦干净继续睡觉的时候,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蝴蝶图案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竟然亮起了耀眼的光
芒。
白色的箱子启动了起来,它自己打开了盖子,一位身穿黑色洋装的少女正安静的躺在箱子里面熟睡。正当我惊愕
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箱子发出语音提示道:“充电完成,机器人可以继续工作了!”
那少女双眼睁开,露出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目光灵动的看着我。她一下子的坐起身来,非常热情的对我喊道:
“恭喜恭喜,你就是和我签约的新经纪人对吧?我是新 C-TE 型演出机器人,汉字 ID 是黑尾蝴蝶。”
不等我从惊愕的状态反应过来,她就活泼的从箱子翻出来,径直跑到我的面前,对我鞠着躬说:“请多多关照,
新经纪人先生,叫我蝴蝶就可以了!”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看着她炽热灵动而又期盼的目光,我甚至有点不敢说话。我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回应
她:“那个,经纪人是个什么东西?”
“经纪人就是负责安排我演出事宜的人,现在我的经济人就是您了,请问您怎么称呼?”
“呃,我不是什么经纪人,我也没能力安排你演出。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是垃圾场,然后还有坟堆,你难
道要演出给垃圾和死人们看吗?”
不过那位叫做蝴蝶的女孩却反倒表现的很惊喜:“真的吗经纪人?是要演出给死者看吗?这正好对我的专业!太
感谢你了经纪人,我正在寻找这样一个机会!”
“我去,你脑子里装得也是垃圾吗?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吗?”
而蝴蝶却一边挠着头,一边尴尬微笑着回应我说:“抱歉呀,我们 C-TE 型演出机器人本身就是公益性质的演出机
器人。所以零件设计上没法太奢侈,我脑内的处理器芯片,确实常被刻薄的测评博主们说是电子垃圾。”
我非常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女孩,而她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由于本次充电时间过长,根据系统记录我应该已经待
机充电了 5671 天零 15 个小时又 48 分钟,所以我脑内的部分电子回路确实有点运行障碍。目前已知的运行 BUG 就是
会不停的说话以及重复说过了的话。本机已经在连入网络搜寻自我修复的处理办法,但是现在在联网的过程中也出现
了问题,本机找不到服务器所以无法连入网络……”
蝴蝶依旧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却又无休无止的言语着,而我已经放弃了想要打断她的念头,人注定是没办法改变机
器既定的运行规则的。我只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就在我长长的叹息的时候,蝴蝶终于注意起了我的异样,于是询问
道:
“经纪人,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的脑内程序里有搭载有简易护理系统,需要切换到护理模式来照顾你吗?”
“我不喜欢经纪人这个称呼,你叫我贤亮就好了。”
“好的,已经把新经纪人的名字登录保存为贤亮。”
她歪着头微笑着这么对我说,而我只能继续无奈的叹气,看来我无法说动这偏执的女机器人哪怕一丝一毫,我们
毕竟是在垃圾堆里,不是在什么人口稠密的都市里。

07 有家属过来了

“哦,这是偶像机器人啊,这可是核战争前的人类文明科技了。我已经十五年没见过这种机器人了,差不多就是
从战争一爆发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这种机器人。”
天亮之后,杨老头戴上眼镜,仔细审视着那位叫做蝴蝶的机器人,而蝴蝶仍旧孜孜不倦的做着自己的演出美梦。
“哦,这位老先生也是观众朋友吗?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爱与欢乐的偶像黑尾蝴蝶!Love&happy up~!”
黑尾蝶对着杨老头优雅的微微鞠躬,然后继续开始着热情的自我介绍,接下来就是她关于如何在垃圾场里举行宏
大规模演出的设想,她仍旧是那样滔滔不绝旁若无人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而我已经无法忍受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
语言骚扰。在定居点里,人人都是沉默的,互相防备着对方的,所以都是话语极少的。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话这么多的
人,我从生理上感到不适,我的脑瓜子被她吵得生疼。
“哈哈哈,才艺演出型机器人都是这个样子。你没有在战前的大都市生活过,像东京那样繁华的地方,街头上到
处都是这样的偶像机器人。她们特别喜欢和粉丝互动,因为她们的作用就是给人带来快乐。”
“呃,粉丝是什么意思?抱歉,我一出生就在定居点里了,战争前的城市生活我真没经历过。”
“粉丝就是 fans,如果你喜欢谁,迷恋某个知名人物或者是艺术家,愿意追随谁,你就是谁的粉丝。”
“那怪不得我现在听不到这个词了,在定居点里,大家只被允许追随一个人,而且大家必须得为他山呼万岁。”
“那你看过战前的偶像表演吗?”
“我没看过,学校里只允许播放几个模范剧,学生们都不准观看战前的文艺作品。老师说这会毒害我们的思
想。”
“我看谁都没他们更会毒害人。”
就在杨老头正要去准备今天的食物的时候,悬崖上面的垃圾车开过了。只是它在完成今天的倒垃圾任务之余,却
并没有急着开走。而是亮起了闪光灯,同时从车丢下来了一段绳子做成的梯子。
“这是怎么了?”我把悬崖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老杨头,并且询问他因由。
而老头子则眯着眼睛向悬崖上张望说:“少见啊,这是有犯人的家属来探视来了。”
“探视?墓边沟还允许家属来探视吗?”
“很少家属才能说动关系,争取到一次探视机会。不过不管来的是谁,只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只有噩耗。”
杨老头说完就继续去把野草籽放在铁罐子里,用木槌捣烂那些野草籽,准备来熬稀饭。也许他暗暗的还在思索,
在接下来要怎么样向家属报丧。而我却看到一位衣着得体的女士,三十多岁的样子,正背着一个双肩包从绳梯上费力
的往下爬着。
蝴蝶却指着那个女人期盼地问我道:“是粉丝吗?是粉丝吗?终于有人忍不住想要来一睹我的真容了吗?”
“好吧,你就当是粉丝吧。蝴蝶,等下那个阿姨下来的时候,我求你保持安静。我们有严肃的话要对她说。”
“好,蝴蝶将进入待机免打扰模式,请预设待机的时间?”
“就两个小时吧,我其实也不确定需要花多少时间。”
“好的,预设免打扰模式为两个小时,其实这对我来说有点久了,我可能会感觉寂寞的!”
蝴蝶说完这些,就乖巧的走回了自己的白色箱子旁边。白色箱子的盖子已经合上了,她乖巧的坐在箱子上,睁大
眼睛,却像个玩偶一样一动不动,仿佛进入了她所说的待机免打扰模式。

08 大城市里的女人

当那个衣着得体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其实是非常腼腆的。在墓边沟待的这几天里,我早已把自己弄得
蓬头垢面,像一个流浪汉一样。 而那个女人也显得很迷茫,她东张西望着,好像这里的样子已经变得让她完全认不出
来了。直到她走到我们的窝棚边上,她才认出来了杨老头。她喊道:“杨组长,杨组长,怎么这里只剩下你了?董毅
还在吗?他们是不是出去劳动去了?”
杨老头本来正在生火煮稀饭,听到那女人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看,眼神却流露出一丝惊慌:“你?你是不是来
过这里?”
“对,我叫叶子,我去年秋天来过这里,来看我的男人董毅。”
那个女人说着,便把自己背上重重的背包放在地上:“去年秋天我来过一回。当时他就和我说,这里太缺粮食了
总是挨饿。但外面定居点里的口粮也是按人头配给的,当时我家里也拿不出余粮寄过来。今年我从孩子的嘴里省下一
些粮食,换了饼干来带给他。”
杨老头怔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还会再来。他嘴角抽动着想说什么,却又努力压制下去。他最后说:
“你要找董毅是吧,你在这坐一下吧,贤亮,给她倒杯水。”
杨老头一边喊叶子坐下来,一边自己走回窝棚里。我在找茶缸倒水的时候,顺便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杨老头。如
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董毅就是杨老头跟我说的那个,喝野草籽粥,活活疼死的那个医生。杨老头打开窝棚的门,
我看到了许多码好摞放的皮箱子,杨老头找到上面贴着董毅名字纸条的皮箱子,费力的抽出箱子,走出窝棚来交给叶
子说:
“给,这就是董毅的遗物了。”
这下子换叶子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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