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文物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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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 FANG WEN WU
旧—新石器过渡阶段研究的几个问题
李永强
近几十年来，有关旧—新石器时代过渡阶段的遗
文
存发现出现了爆发式的增长，其发现区域几乎涵盖了
整个中国境内。随着各地考古发现材料的日渐丰富，
相关的研究 和 讨 论呈现出新 一 轮的热 潮。尤 其最 近
博
三十年来东北与华北地区的考古新发现，与华南地区
既往发现和新发现交相辉映，引发了持续的讨论和争
议，并取得了众多的成果。由于考古研究者的学术背景
讲
不同，对其中遗存的性质归属往往存在分歧。如何看
待和理解这些遗存，是我们进一步深入研究的前提和
坛
基础，本文拟在前人讨论的基础上，就其中的几个关
键问题，提出一点个人浅见，就教于方家。
一、
“旧—新石器过渡（阶段）”与“旧—
新石器过渡（期）”“中石器时代”等术语的
关系问题
20世纪中后期，在中国南北方，先后发现了一批中
国境内的“细石器”及最早陶器的特殊遗存，曾经引发
一场关于“中石器时代”存在与否、如何看待、如何界定
的大讨论。已有不少学者通过学术史的梳理，从西方考
古学界关于这一阶段学术研究的讨论出发，结合中国境
内，尤其是华南地区洞穴遗址考古发现的实际，提出了
自己的看法。总体上达成了初步共识，不论中国是否存
在严格意义上的“中石器时代”，至少在时间上，都存在
一个从旧石器向新石器时代转变的过渡阶段①。直至今
日，代表旧—新石器过渡阶段的“中石器时代”这一术
语已很少使用，但关于旧—新石器时代过渡的讨论却
日渐热烈。由于相关学术史的研究成果已经不少，本文
无意再在此赘言重复，仅大致梳理一下其中的内在逻
辑，着重就其中的时间限定提出自己的看法。
1865年，约翰·卢伯克（John Lubbock）以工具的
- 36 -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技术特征为依据，将石器时代划分为旧石器及新石器
时代。旧石器时代又被称作打制石器时代，新石器时
代则被视为磨制石器时代。他还进一步提出了划分不
同时代的三条标准：年代学上以是否存在动物群绝灭
种为依 据；经济上以 是 否存 在 部分 驯 化 动 植物为依
据；技术上则以是否存在磨制石器和陶器为依据 ②。不
过，一些人类学、民族学家则更加注重以生存方式及
文化发达程度来进行分期，尼尔森（S. Niisson）、泰勒
（Edwar Tylor）等都将农业的出现视为文明时代之前
一个时期的关键标志③。摩尔根则更强调陶器与家畜饲
养的标志性影响，并未强调农业的进步作用④。1926年，
布基（M. C. Burkitt），在综合考古学与人类学研究成
果，在《我们的祖先》一书中提出了新石器时代四大特
征：农耕、家畜饲养、制陶术、磨光石器 ⑤。布基的这一
观点被学术界广泛接受，成为讨论新石器时代内涵的
基础。我国一些学者在此基础上，将农耕与家畜饲养合
并为动植物驯养，又新增加了人工建筑（常年性）、纺
织等新的特征⑥。
新石器时代最初原本是作为工具技术发明来看待
的，但在后期的深入研究中，逐步丰富了内涵，总结出
了一系列特征。不过，随着14 C年代测定方法问世以及
考古学更多遗址被发现，考古学界逐渐认识到，新石器
时代的一些特征并非在各地同时出现，有些相互之间
也没有必然联系。哪些才是新石器特征中的关键性标
志？不同学者看待问题的角度并不相同，这就引发了关
于何为新石器何为旧石器的标志之争。此外，有学者认
为，尚存在一些既无法归入新石器，也同旧石器根本特
征有所差别的新 情况，故在旧石器与新石器之间，新
插入一个“中石器时代”阶段，这就与本文探讨的旧—
新石器过渡含义比较接近了。不过，
“中石器时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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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自提出之后，又引发了新的争论和分歧，其中还有一 旧石器晚期至新石器早期阶段，至少从词义上说也不
些问题值得进一步探讨。 会产生根本性的矛盾⑨。考古发掘结果也表明，从旧石
有关“中石器时代”的争议，前辈学者也已经进行了 器晚期开始的许多变化和趋势，在新石器时代早期阶
较多的探讨，这里也不再赘述。总之，与旧新石器概念之 段仍然继续在此基础上延续和继承发展。
争类似，
“中石器时代”的内涵也在讨论中逐渐扩大和复 不过，即便中国的考古学者更喜欢使用“旧—新
杂化，相应地其外延的代表性受到了相当多的质疑。
“中 石器过渡”这一术语且多未加以明确界定，但部分学者
石器时代”这一概念主要被欧洲考古学家所接受，在除 也有意将其限定在旧石器结束至新石器开始之间这一
北非外的非洲、美洲、东南亚乃至东亚地区，都很少被使 阶段，在研究传统上有意无意地向“中石器时代”的涵
用。在中国考古学界，
“中石器时代”最初参照欧洲的定 义靠近。在不少遗址，研究者仍然习惯于将多个时期
义，本身就因引进者视角不同，继承了欧洲学者研究中的 遗存分为旧石器、旧—新石器过渡、新石器时代三个阶
一些分歧。在与中国发现结合之后，作为旧—新石器时代 段⑩。在这些遗址中，迄今为止，绝大多数尚未发现有明
之间的一个中间阶段，主要被限定在末次冰期结束后至 确动植物驯化的证据，大部分划分新石器时代开端的
⑦
新石器初期（农业起源）之间的一段时间 。但中国的地 依据，仍然是以陶器或农业出现为主要标志。这一分期
域辽阔，区域发展不平衡现象普遍。一些地区农业起源 思路，仍然未能真正摆脱“中石器时代”作为一种中间
时间较早，部分遗址农业起源被推定为万年前后。另一 时段意义上的局限，依然需要讨论新石器时代开始与旧
些地区农业产生较晚，如岭南、西南等地区，这些地区这 石器时代结束这样的时间节点，必将重新陷入新石器时
一时段应该如何定义就成了一个新问题。显然，这一术 代开始标志的争论之中。同时，就目前研究所见，该短

文
语即便在时代意义上也不具有普遍性。再加上中国一些 暂时段并未出现向新石器时代转变的革命性突变，而是
地区陶器发现较早，部分学者以陶器出现作为新石器时 一个漫长的“新石器化”过程。因此，我们建议，
“旧—

博
代的标志，又将旧—新石器的过渡阶段推进到了万年以 新石器过渡”阶段应大致包含现今讨论的旧石器晚期
前，甚至早于最初引进“中石器时代”主要指全新世初期 至新石器早期之间的更长时段，真正避开新石器时代
阶段的范围。因此，
“中石器时代”更多是作为一种旧— 标志之争，专注于研究这一阶段的演变过程。
“旧—新

讲
新石器过渡阶段的时代内涵来使用，也仅在其作为过渡 石器过渡（阶段）”可以作为一个跨越旧石器晚期至新
阶段意义上达成某种共识，但仍然难以与中国的具体考 石器早期的特殊时段来理解，避开与旧石器时代、新
古发现很好对应。故而“旧—新石器时代过渡”才逐渐成 石器时代构成并列递进关系。而学者目前考古报告中

坛
为更被广泛接受的说法。 分的“旧—新石器过渡（期）”，可以作为一个狭义的概
虽然迄今为止关于中国境内“旧—新石器过渡阶 念来理解，特指旧—新石器过渡阶段中的一个中间时
段”的发掘和研究已经比较丰富，但很少有人对这一术 期，大致与“中石器时代”所代表的时间内涵接近，也
⑧
语代表的时段进行专门限制和规定 。不少研究者似 可兼顾现今考古学研究的现状。本文讨论的主要指广义
乎都非常注意，尽量避免像引进“中石器时代”概念那 “旧—新石器过渡阶段”中涉及的一些问题。
样，预先人为设定一个较为确定的时间范围。其方便
之处就在于，旧—新石器时代过渡尽管是一个大致处 二、工艺技术的变化
于旧石器晚期末段至新石器初期早段之间的阶段，但 旧—新石器过渡阶段，人类社会发生的主要变化，
可以根据各地发现的区域不同进行相应调整。在一些 可以概括为四大方面，包括工艺技术、生技方式、栖居
地区，如何划分旧石器晚期与新石器早期，甚至都有可 形态、社会组织及现代人行为等。目前各方面的研究并
能因各自采用的不同标准而产生争议和分歧。过渡阶 不均衡，一些研究需要综合其他研究来进一步讨论，其
段这一相对模糊的提法，可以暂时避开一些纷争，从而 间还有较多基础性问题尚未解决，下面逐一略加讨论。
专注于其具体时代内涵的研究。 工艺技术方面的变化，主要涉及工具方面的变革。
另外，
“中石器时代”是作为介于旧石器时代与新 工具是反映社会变化的重要物质基础，在考古学上表现
石器之间的空白而插入的，一方面其具有的时段意义与 最为直接。这一阶段工具按质地可分为陶、石、骨/角/蚌/
旧—新石器时代难以等同，同时还存在将旧、新石器时 蛋壳/皮/牙⑪、竹木器等。
代完全对立起来的二元思维局限（即必须存在一种既 陶器的发明被认为是人类社会发生的一次重大变
不是旧石器又不是新石器时代的遗存）。旧—新石器过 革，中国不少学者也习惯于将其作为新石器时代开始的
渡阶段很好地避免了非此即彼的简单二元论思维，便 标志。石、骨角、竹木器一般是可以直接利用自然界存
于从整体性、延续性上考察两者之间的联系与变化。从 在的物品，多为通过改变其物理形态而制成。而陶器制
某种程度上说，旧新石器过渡甚至可以将时段延长至 作是结合土壤、水等通过混合并加热到一定温度，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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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系列复杂的物理化学变化的全新创造。当然二者之
间也并非就存在完全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一阶段人类
对火与水的认识已经大大提高，也曾经利用火与水来改
变石、骨角、竹木等材质的物理性质，使其易脆、变软、
易脱离或易弯曲等等，频繁使用的火塘也易于观察到土
壤经火烧烤后发生的变化。只不过土壤因为质地的特
殊性，与水结合致其可塑性增强，再经过火的烧制，变
得相对坚固耐用，因而成为了人类制作一些器具的更为
理想的材料。事实上，早期陶器发现十分稀少，至少在
目前看来，尚未对社会生活显现出重大的影响，其最初
的功能与意义尚值得进一步探讨。
目前中国境内发现的最早陶器，依据区域可大致分
为北方和南方地区两大区域。南方地区尚可以进一步划
分为长江以南的传统南方地区、岭南地区及西南地区等
等。南方地区发现的陶器年代相对较早，最早可追溯到
⑫
距今2万—1.7万年左右 。北方地区也可以细分为东北、
华北北部、华北南部（中原）及山东地区等等。北方地区
文
目前发现的最早陶器多集中在距今1.3万年前后，最新的
⑬
发现在1.5万—1.3万年之间，主要发现在东北地区 。中
⑭
博
原地区发现的最早陶器年代在距今万年前后 。
尽管不少学者把陶器发明作为新石器时代的重要
标志，但对早期陶器的研究却十分有限，这可能主要是
讲
因为其发现的数量十分稀少，且多较为破碎。一些学者
总结了早期陶器的一些基本特征，包括质地、颜色、器
形、纹饰及烧制火候等等。不过，这些特征除了显示陶
坛
器制作技术一般的原始性之外，很少能反映出其与偏
晚的陶器大规模利用时期到底有多少根本性的差异。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这些破碎陶片脱离地层，可能很少
有人能够确定这些陶器的真正年代。破碎陶片实际上
很容易被自然营力及动植物扰动等带入较早的地层，
发掘时面对复杂的堆积状况，不一定都能辨别得那么
清楚，仅仅依靠地层测年未必能够反映陶片的真实年
代。而如果依 赖陶片本身的测年，尚需要 面对热释光
测年误差较大以及陶片中含有老碳等一些问题。因此，
早期陶器研究的第一步，除了在考古发掘中更 加注意
分辨陶器的原生堆积之外，改进测年技术，以及 加大
测年样本都是十分必要的。
而在陶器的起源方面，究竟是单一起源还是多中心
起源依然存在争论。目前经过测年的陶片的最早年代，
在南方要显著早于北方地区。陈宥成等结合南、北方地
区自旧石器晚期以来不同的石器工业传统等反映的不
同行为方式，认为两个人群拥有不同的社会网络，彼此
的交流十分有限。南方的江南丘陵地区率先发明圜底陶
器，再向南传播到岭南地区，进而传播到日本。再改造
出新的平底陶器传统，并向北传播到俄罗斯远东地区，
再转而向南传播到中国北方地区⑮。这一假说确实能够
- 38 -
圆满契合目前的考古发现，但是严重依赖单一中心传播
观点，也仍需面对假如测年数据有误或者北方地区可能
发现更早陶器，以及南北方地区人群是否真如石器工业
所反映的那样，分属两个不同的社会网络且鲜少交流等
问题。至少在中原及江淮、澧阳平原等地区，北方的小
石片工艺在旧石器晚期阶段可能有南传的趋势。而两个
区域之间的人群，真的是否就比跨海交流的情况更加困
难？另外，早期陶器的功能也是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
假如陶器在北方中原地区迟迟未能被接受，是否与陶
器所代表的特定适应方式有关？陶器既然可以在某一
地区率先发明，而延续数千年依然不能占有重要地位，
数量稀少，在如此广阔多样性的中国境内，是否会增加
多地区起源的可能性？除了将陶器起源与特定人群联系
的思路之外，也有学者从早期陶器的功能入手，认为陶
器的发明是与水产资源的开发有关，食物加工方式的变
化，可能与特定区域在食用水生动物时采用煮食方式去
除其特有的腥味有关⑯。同样，也有学者认为，早期陶器
的功能可能与开发特定植物性食物有关，例如水稻、橡
子乃至酿酒等宴饮行为等等 ⑰。无论如何，这些假说都
仍然需要面对一个共同的问题，早期陶器发现的数量实
在太少，陶器使用的耐久性本身不强，因此恐怕难以跟
特定的食物开发模式真正对应。虽然已有学者对早期陶
器年代、制法、烧制工艺、功能、起源、传播、意义以及
与生态适应的关系等方面进行了初步探索，但较少结合
多学科综合研究手段进行整体系统研究，对早期陶器的
认识总体尚较为肤浅。早期陶器的研究要进一步推向深
入，也尚需更多考古发现新材料来充实内容，区分区域
特征及演进进程。
作为石器时代遗存的主体，石质品的发现与研究
最为丰富与复杂，主要表现为两次明显的转变，在局部
区域甚至尚有更复杂的多次变化。两次主要的变化包
括石叶、细石叶技术的出现和扩散，以及研磨类石器、
磨制石器的出现与扩散。在中原地区，尚存在从砾石石
器传统向小石片石器工业转变等旧石器时代晚期早段
的变化，以及小石片工艺向南方地区的扩散现象等等。
总体来说，考古学界大多承认自旧石器晚期开始，石器
技术经历了向原料精细化、形体小型化以及复合装柄
工具的大量出现为代表的趋势，这也是确立旧石器晚
期分期的重要依据。由于相关的情况过于复杂，区域多
样性尤其丰富，本文对此不做详细讨论，仅就其中石器
技术转变的个别问题略做讨论。
陈胜前等对当前我国细石叶工艺起源的研究范式
进行了理论反思，主张由过于强调生技-环境的研究模
式，逐渐转向认知-社会领域，更加强调内因，深入思维
领域的研究 ⑱。这一反思是及时和必要的，但也应该注
意不能走得太远。与中国传统的旧石器技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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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叶技术不可能凭空而来，从现代人起源与扩散角度 甚至是礼物炫耀资本等 ㉓。如东胡林遗址的石斧微痕

理解其技术传播仍是目前最为合理的解释。当然，细石 分析表明，除用于木材加工外，还可能用于松土和熟皮
叶技术并不能排除是在石叶技术基础上，对当地石料客 子。另外，早期磨制石器个体大多较小，便于装柄携带，
观条件限制的适应。细石器曾经作为“中石器时代”的 一些民族学也显示这类小型工具既可用于采集松土，也
标志性器物，可见其重要性，有关细石叶技术的起源与 可以简单砍伐，加工动物肉食、皮毛、植物表皮等等，其
传播仍是需要继续探索的课题，至少呈现有较早从北部 功能较为复杂多样。目前的研究大多尚缺乏足够的证
逐渐向南、西南传播的趋势。总体上，近年来以山西及 据，可能还是材料不够充分，相关的研究不多，出土的磨
东北地区的研究比较系统深入，其余区域则尚未建立起 刃石器进行的微痕及残留物分析不足。
技术流变的详细年代学谱系，以零星发现为主，距离深 磨制石器的出现延续了自旧石器晚期以来工具复
入研究区域差异、器物组合以及风格、生技方式、社会 合化、逐渐规整化、精细化的趋势。精致工具的出现，
组织等深层次问题目标依然较远。加大对其余区域的新 反映了人群 在日常空闲时间对工具的制造、维护与储
发现与资料积累，仍是当务之急。不唯北方地区，整个 藏，目的在于增加工具使用的耐久性，与旧石器时代人
中国旧石器晚期阶段的研究都尚处在发现有限、资料 们惯常使用随手工具有根本性的差别。目前还很少有人
零散、遗址发掘面积有限、缺乏系统发掘与研究、往往 从这一不同行为方式角度进行探讨，也是今后值得深入
多浅尝辄止的早期研究阶段，这也是我们希望将旧新石 思考的问题。另外，石器功能的专门化程度有所发展，
器过渡阶段研究的时间范围拓宽的原因之一。只有彻底 但在旧石器晚期偏晚阶段仍不是很强，磨制石器在新
弄清了旧石器晚期阶段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变化趋 石器时代早期开始大量应用的原因，以及磨制石器取代

文
势如何，变化的动力和原因是什么等等之后，旧新石器 了哪些打制石器的功能都值得进一步思考。
过渡研究才真正有了坚实的基础。 骨角器等的出现和大量应用也是一个有待深入的

博
石器技术另一个较为关键的转变为磨制石器的出 问题。骨质品因保存状况不佳，可以深入研究的材料也
现。磨制石器技术出现至少需要具备三方面条件：一 十分有限，以洞穴遗址保存稍好。其中较多发现的装饰
是有类似的打制石器出现，因为磨制石器的毛坯大多 品值得关注，其与现代人起源及行为模式的关联值得

讲
均为打制而成；二是磨制技术的出现；三是有切实的现 进一步探讨。磨制骨器技术的出现目前研究不多，其与
实需求。旧石器时代打制的似手斧、手镐类、砍砸器、 磨制石器技术的联系尚待探索㉔。北方地区较早出现的
锛形器、楔形析器类等可能是其雏形，尤其旧石器时代 骨针与制衣避寒及制作渔网当有很大关联。旧石器中

坛
晚期出现的大量锛形器，在下川、虎头梁等遗址均有发 端刮器的治皮功能已有探索，说明旧石器晚期北方高
⑲
现 。磨制技术最早可追溯到磨制骨器，距今不晚于3万 纬度人群 存在制作皮制品的技术和需求 ㉕。北方地区
年前。一般骨质遗物的硬度应大致在3~5度之间，与新 发现的骨镖当与对水产动物的开发有关。细石器技术
石器时代常用石料硬度接近，不同材质的工具技术之 中应也不能缺少骨角制作的软锤，可惜目前的发现十分
间互相借鉴，在旧石器晚期应该是较为常见的事情。不 有限，可以研究的材料不多。值得注意的是，西南地区
过目前发现的石器磨制现象较骨器要晚一些，在龙王辿 尤其贵州地区的旧石器晚期洞穴中发现了大量骨器，
⑳
遗址发现的最早磨制石铲约距今2.5万年前后 。旧石器 形制复杂多样，其功能尚值得 深入探索。各地人群使
晚期较为常见的石磨盘，功能多样，主要功能为研磨， 用不同材质工具，适应不同生态环境下的需求，形成了
一般不算作磨制石器，不过磨制技术也许受到了其相应 各具特色的器物组合，其中也应包含骨角器与石器之
的启发。也有研究者注意到石英和燧石中的刃部有类似 间功能的联系与差别。
磨制的现象，认为古代人群可能先是尝试对较硬材质较 竹木器因难以保存，罕有发现。但我们至少可以推
好的石器进行磨制，逐步摸索出利用硬度较低的石质 测，旧石器晚期开始复合装柄工具大量出现，原本应
㉑
制作磨制材料更合适 。这一假说可能低估了古人对石 该有大量竹木器没能保存下来。目前只有南庄头遗址的
器硬度的认识程度。这些硬度较高的石器刃部似磨制 炭化木条等有限材料 ㉖。近年来在井头山遗址发现的距
现象更可能是由于使用造成的，其刃部并不锐利，多圆 今8000多年的精致木器、竹编等，加工技术高超，显示在
钝而有光泽。磨制石器的产生应该还与旧石器晚期以来 旧—新过渡阶段应该尚存在较早的木器加工技术 ㉗。
的石器用途日益专门化有一定关系。磨制石器多为斧、 或许可以期待，在极度干燥或者饱水环境下，旧—新过
铲、锛、凿等工具，一般认为其与加工竹木器等有关， 渡的竹木器还会有新的发现。
弓、器物的装柄及建筑房屋、造船业的发展可能产生了 总之，这一阶段的工艺技术变化以石器研究相对
对磨制石器新的需求 ㉒。也有一些学者认为，早期磨制 较为成熟，其余则多因材料限制，发现和研究都不够充
石器功能可能更为多样，可用于动物肉食、皮毛加工， 分，有待今后工作进一步加强。即便研究较多的石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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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方面，也还存在诸多短板，尤其旧石器晚期以来各区
域的精确年代框架尚未真正建立，区域特征与风格依
然不够清晰。
三、生技方式
旧石器晚期开始的食物广谱化是引人关注的重要
方面，不过，现有的材料并不多见，且大多缺少直接的
证据。已有学者推测自旧石器晚期以来，人类逐渐转向
开发利用新的动植物资源的趋势。这一趋势中，对植物
利用等出现较早，以致于华北的“旧石器晚期革命”和
“新石器革命”看似有相当大的重合 ㉘。目前多以在火
塘中发现的少量植物种子为依据，但这些植物种子也
可能是在作为柴薪燃烧过程中无意带入的，是否食用
证据不足。从一些遗址中石磨盘、石磨棒上提取的淀粉
粒残留物，说明部分石磨盘磨棒或与裴李岗时期的同
类工具有相似功能，利用石磨盘磨棒碾磨植物种子、
㉙
块根的源头可能开始于旧石器晚期 。虽然石磨盘磨棒
文
本身功能比较复杂，但在旧石器晚期开始较多出现，无
疑可以作为植物性食物开发的证据之一，只不过尚需要
博
加强对工具残留物的分析，寻找更多可靠的证据。食物
广谱化的另一个变化是在旧石器晚期开始的对小型动
物的开发利用，尤其是水生动物的开发，被不少学者赋
讲
㉚
予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部分遗址显示出全新世初期大
型动物在人类食谱中减少的趋势，更多猎取如鹿科类
的小型动物以及利用水产螺、蚌、鱼等，恰与新石器早
坛
期一些遗址的情况较为相似。
从逻辑上分析，在动植物驯化之前有一个长期的
食用野生动植物阶段是没有疑问的。驯化本身是动植物
与人类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只有二者大量接触才可能
发生，当人类对部分动植物特性有了充分了解之后，驯
化才可能真正开始。狗的驯化可以追溯到距今1.2万年前
后，但很少作为肉食开发的证据，一般认为是狩猎和看
家的伙伴。家猪的驯化则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9000年
㉛
前后的贾湖一期，且探索出了较为可靠的鉴定标准 。
其他动物的驯化在中国则多较晚。还有一些学者注意到
了鹿的驯化研究，但研究工作尚处在起步阶段。人类对
动物的驯化是一个较为复杂的问题，可能还存在驯化不
成功的例子，但目前很难有确切的证据，尚需要进一步
探索，解决问题的思路应该首先从是否存在对某类动物
的强化利用着手。植物的驯化目前主要分三大区域，分
别为北方以黍、粟为主的旱作农业区，南方以水稻为主
的稻作农业区，以及以块茎开发为主的岭南区。三大区
域的划分是比较粗略的，区域之间的具体界线，相互之
间的交流尚不清楚，各区域之间也未必完全没有利用其
他植物的尝试。其中黍、粟、稻的驯化在各地的研究中
比较深入，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年代框架，发现的材料
- 40 -
也较为丰富，但在早期驯化特征、究竟是一地起源还是
多中心起源以及农业起源的原因上依然存在争议。植物
栽培方面多较为侧重对“五谷”主粮的研究，较少关注
为了获得果类、调味品、草药、纤维、生活用具、纺织染
料及兴奋剂等而进行的有意栽培行为。在中国广阔地域
范围内，生态多样性及环境复杂，各地人群适应模式千
差万别，相关的研究依然较为粗疏，农业起源与不起源
的原因，都值得深入探讨。
食物结构方面的研究都算不上深入，旧石器晚期开
始的食物广谱化及农业革命，在不同时段以及不同区域
之间表现出何种差异，是今后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生
计方式的研究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较为综合性的研究，
涉及遗址性质、资源的分布、埋藏环境、人类骨骼同位素
的比较分析、器物功能、动植物遗存食用的证据（包括是
否驯化的证据）以及需要一定程度的量化，是否体现对
某种食物的强化利用等等。现今的发掘很少对遗址性质
进行认真分析，往往囿于发掘面积的限制，遗址利用的
时长、季节性、功能等都不太清楚。资源分布的分析较为
笼统，多强调资源分布整体的斑块特征及碎片化，较少
具体的分析。对埋藏环境缺少分析，很少强调哪些遗存
容易保存，哪些遗物容易在埋藏过程中消失，可以通过
哪些手段有限度提取消失的信息。人骨因为发现稀少，所
以可以开展的工作不多，但距今万年前后，不少地区已经
发现了一些墓葬，研究工作已经可以逐步开展㉜。器物功
能方面，对工具的功能性质研究不深，主要集中在石器
操作链复原研究上。动植物遗存的量化研究主要集中在
动物方面，植物性食物研究不多，这些都是今后需要加
强的。总体上，采集狩猎为主的经济方式在整个过渡阶
段持续。一些地区在旧石器晚期晚段能明显观察到对水
生资源的强化利用，到新石器早期部分地区有了低水平
食物生产，仍延续采集渔猎为主的经济形态，应该是目前
学界的基本共识。动植物驯养在万年前后所占食物结构
比例不大，大多是人类食谱的一种补充。直到新石器早
期，一些遗址显示出以酿酒为特征的植物性食物生产利
用，是近年来研究的一个热点，对探索农业起源与扩散
的动力机制提供了一种可能的假说㉝。
四、栖居形态
在旧石器晚期阶段，人群主要应属于狩猎采集群
体，流动性大。如何从频繁迁徙向定居发展应当有一个
较为漫长的过程，且不同区域可能有不同的适应模式。
在我国境内发现的旧石器晚期阶段居住遗存主要以洞
穴为主。在南方地区一些洞穴中，已经发现有火塘、平整
地面等改善居住环境的行为㉞。洞穴内部不同区域也有
不同功能，包括火塘、日常工具加工的区域、临时屠宰
场等等，在旧石器晚期偏晚阶段，还发现有较独立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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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区。相对来说，北方地区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石灰 主，有的随葬有装饰品、骨质工具、人骨周围还有涂朱洒
岩洞穴远不如南方地区发育。加上北方地区纬度较高， 赤铁矿粉、头部压或枕有石头等现象。在旷野遗址中，
季节性较强，在冬季气温较低，对建筑御寒的需求应较 也有一些遗址发现过多具人骨，可惜发现年代较早，发
南方地区强烈。在欧洲与西伯利亚，旧石器晚期阶段已 掘方法不够科学，很难作为墓葬埋葬的证据。目前发现
经发现有临时搭建的居住遗迹及窖穴以及类似帐篷与 的最早旷野遗址中埋藏墓葬的是东胡林、小南山等遗
茅舍的壁画，我国境内哈尔滨阎家岗曾发现2座动物骨 址，年代在距今万年前后，发现有多座墓葬，既有屈肢葬
㉟
头围成矮墙的似窝棚式建筑 。近年来，在旧石器晚期 式，也见有仰身直肢葬式等，随葬有磨光石斧、贝壳装
阶段，尤其是晚期偏晚阶段，整个北方地区（包括中原 饰品等 ㊲。东北地区的小南山遗址，还见有随葬玉器的
地区）发现了较多的旷野型遗址，有的面积还较大，不 现象。我们估计，旷野墓葬埋葬的起源还可能更早，至
排除今后会有更多旧石器晚期临时居住类建筑的新发 少应可追溯到旧石器晚期。这些旷野墓葬表明遗址很可
现。就北方地区而言，洞穴偏少，资源季节性强，分布较 能并非简单的短暂栖居，极有可能是半定居的季节性营
为分散，单单在洞穴附近难以获得长期生活的资源。北 地。南方地区众多的洞穴遗址发现及平原茂盛的植被限
方地区旧石器晚期的细石叶工具，也显示人群流动性 制了学者对旷野遗址的探索，相信至少在洞穴较少的区
较大，意味着活动范围较宽，有理由估计人类大量时间 域，一些较宽阔的谷地、缓坡或山间小平原应该也有旷
是在旷野活动，未必都能及时返回洞穴等居址中，可能 野遗址存在，其性质与适应模式有待探索。
需要长期在旷野中过夜。被归入新石器时代的南庄头 一些学者认识到栖居形态的变化，尤其是所造成
遗址，曾发现有两条燃烧过的木棍交叉的情况，是否是 的人口聚集，影响到社会组织的逐渐复杂化，进而影响

文
㊱
简单的窝棚残迹尚难确认 。一些遗址发现有较多的火 到人类生活方式的根本性变革，突破了以往对陶器、农
塘，有的与加工器物及进食有关，有些不排除是夜晚御 业起源重要性的过于强调，是十分值得注意的 ㊳。栖居

博
寒、驱除野兽的篝火类遗存。就人类不同的采集狩猎策 形态的变化本身，就是人类社会的重新形成和组织，是
略而言，应当存在一些群体，可能采用中心营地长期占 人类生存模式的重大变革，不少学者认为栖居形态及
据，留下移动不便的老人、儿童给少量人群照顾，其余 其所代表的社会复杂化，相较于工具工艺技术的发明

讲
人群外出采集渔猎的集食者模式。至少在新石器早期， 变革及农业等的产生，影响更为深远，被认为是新石器
利用中心性遗址相对定居已经逐渐发展成了较为普遍 时代最重要的标志㊴。
的模式。由简单采食者向集食者转变的过程，目前的研

坛
究显示在中国境内仍存在明显的缺环，尚需进一步加 五、社会组织与现代人行为模式
强研究。在少数旧石器晚期遗址中，除发现有火塘外， （象征性行为）
也发现有加工鸵鸟蛋壳装饰品以及发现有石磨盘、石 旧石器晚期遗址分布呈现出集群分布的现象，数
磨棒等工具。鸵鸟蛋壳饰品加工需要一定的时间，一般 个遗址点集中分布在一个相对较固定的区域，通常与地
作为串珠佩戴，所需数量也较大。石磨盘石磨棒等重型 理单元较为接近，学者一般推测属于同一个游团组织，
工具不便于移动，在旧石器晚期功能也比较复杂多样， 平时多分散进行采集狩猎等活动，偶尔会因各种原因
都显示对遗址利用不会是短期的行为。这些遗址的使 聚集在一起。但迄今为止，对各集群遗址点内部了解不
用时间较长，面积较大，不排除其中一些是中心营地的 多，哪些属于较大、功能更复杂的中心性遗址，哪些只
可能。但因为旧石器发掘难度大，时间长，发掘多以滨 是一般的短暂停留地点，哪些是季节性的，哪些是为获
河湖相的短暂栖居型临时营地为主，目前还较少对堆 取特殊资源或专门的石器加工场所，依然缺乏详细的研
积丰富深厚的大型旷野遗址开展长期持续的发掘和研 究。游团所能占据的范围和领域，人口规模、资源是否
究，对遗址性质了解不深，较为缺乏栖居形态的研究材 足够群体生存，是否有远距离迁徙，与周围群体的关系
料。即便在距今万年前后的阶段，发掘的遗址也面积较 等等，都是有待深入的课题。
小，难以深入了解遗址全貌。大多数研究者囿于以上原 一般来说，简单采食者的社会组织较弱，通常较为
因，习惯于罗列自旧石器晚期晚段至新石器早期阶段遗 分散，缺乏固定的营地，彼此关系较为松弛。而集食者
址不同堆积情况进行简单类比，对遗址的使用时长及性 群体由于有中心性营地，人口规模较大，应当有一定的
质缺乏深入分析和研究，对究竟属临时性活动场所还 社会组织存在。集食者群体因为不同人群移动性不同，
是长期利用的营地缺乏深入思考。 必然产生新的分工模式。老人可能因其丰富经验，可以
栖居形态中一个较为重要的变化是墓葬的出现。 在中心营地进行更多工具的制作与房屋建造、种植驯养
在中国境内旧石器晚期阶段，南北方地区都发现有洞穴 活动等技术性活动，讲解历史传说。小孩则可集中向老
内的墓葬。有的明显经过精心的处理，葬式以蹲踞式为 人学习群体传统及技术，在相互玩耍和照顾中形成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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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关系，更有利于新技能的学习传承，减少频繁迁徙
的危险。妇女可能专注于附近的采集、制陶、制作食物
并进行分配、照顾老人小孩等活动。青年群体则可能组
织进行较远距离的渔猎和采集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形
成初步的按年龄阶层与性别的分工，群体内部也会产
生相应的组织开展不同生产活动。至少在裴李岗文化时
期，不少遗址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类似分工迹象，定居
模式逐渐稳定，并“涌现”出一批类似的遗址，应该代表
了当时已有较为成熟的分工及社会组织模式。其最初的
形态应该产生得更早，并因组织的发育程度不同、所面
临的环境不同而有所反复，这就需要我们在更早的旧—
新石器过渡阶段寻找相关的线索。至于这些组织究竟
是属于家族、氏族还是有如多个非血缘关系群体的合
作等更为复杂的情况，尚需对不同遗址有了大规模发掘
及充分了解之后，综合分析进行确认，不宜过早猜测定
论。新的社会群体组织形成后产生的优势与劣势，都需
要在有了其他各方面充分研究之后才能深入比较。
文
现代人的象征性行为被认为是区别于早期人类
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现代人起源与扩散中一个重
博
要的行为方面的变化是象征行为的普遍出现。从旧石
器晚期开始，各类装饰品的出现是一个较为显著的变
㊵
化 。诸如鸵鸟蛋壳制成的串珠装饰品，有的还经过染
讲
色，有人认为其可能具有装饰、区别人群等象征意义。
类似的装饰品，还见于石、骨、角、牙、蚌饰中，形状多
为珠、管、片、条形等，整体多不太规整。在西伯利亚地
坛
区还发现过最早的玉制手镯，年代在距今4万年前后。
在捷克曾出土过数量超过万件的陶制品碎片，除发现
上千件动物雕像和人像外，还发现了窑址，发现过大
㊶
量的陶制的动物形象，数量达数千枚 。我国水洞沟、
柿子滩等遗址都发现过用鸵鸟蛋壳加工的珠子，有的
㊷
有染成红色的现象 。在下马碑遗址发现了距今4万年
㊸
前后的染色用的赤铁矿 。现今我国发现最早的玉器见
㊹
于东北地区小南山遗址，多为环、玦状 。中原地区裴
李岗文化发现过最早的绿松石饰品，多为三角形、不规
则形条状、珠状等，也发现过管状骨、石珠以及动物形
象的陶塑等等，可能与旧石器晚期装饰品具有某种程
㊺
度的联系 。在许昌灵井遗址发现过距今约1.3万年的
㊻
骨鸟雕像 。在新郑赵庄遗址发现了古菱齿象头位于
㊼
石英砂岩石堆之上的现象等等 。旧石器晚期发现较
多的岩画，一般认为也与群体传说、狩猎仪式、萨满行
为等有相当大的关联。这些都显示出与现代人相似的
象征性行为的普遍传播与扩张过程。
旧石器晚期工艺技术的复杂化，也可能与现代人
复杂的设计理念有关，标志着人类智力发展到一个相
当高的水平。石叶、细石叶工具蕴含的复杂工艺在其
中较有代表性，剥取石叶、细石叶需要预先设计出石
- 42 -
核这一中间产品，在采料或加工时可能对石料进行热
处理，预制石核时需要事先有固定的形态想象，在剥
片时采用硬锤、软锤、角锥等不同的工具进行打制、
压剥，可能需要随时 调 整石核的台面、工作面，在使
用时需要进行复合装柄以及再修锐等等。在某种程度
上，细石叶复合工具还表现为一种工具的储备行为，
例如对装柄进行精细刻划装饰、打磨等等，已与简单
随用随弃的临时性工具有了很大不同。利用空余时间
精致加工石器多次修理长期重复利用，如磨制石器工
具那样，就表现出很强的工具储备特征，与人类进行
食物生产、食物储备的理念较为接近。
墓葬也表现出现代人行为的一些特殊之处，对逝
去同类的埋葬反映了复杂的人类情感，而这一现象在旧
石器晚期末段有普遍化趋势。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埋
葬过程中都显示出一定的仪式性，如人体有意摆成的蹲
踞葬式，有的还有随葬品以及涂朱行为，对墓葬位置的
选择，墓葬区域的构建如堆石等等，应该反映出人类了
有了新的意识形态观念。一些遗址中也发现有人头骨单
独出现的现象，是否也是一种人类猎头习俗，或者类似
安达曼人的头骨崇拜等等，也是值得进一步讨论的。在
新石器早期开始出现的集中公共墓地，则反映了人群内
部认同与整合。这些行为与观念也应在日常活动中有所
体现，其背后的关联值得深入探索。
总之，如果我们将视野拓展到整个旧石器晚期至
新石器早期之间这样的长时段进行观察，不仅可以避
开类似“中石器时代”是否存在、这一概念是否具有普
遍意义这样的争论，也可以避开何为新石器开始标志
这样的争论，将现代人起源与人类生活方式发生的重
大转变作为一个连续的长期“新石器化”过程来考察，
避免非此即彼的人为划线带来的不必要牵扯引发的众
多分歧。我们可以聚焦于这一阶段人类生活方式转变
的四大方面：工艺技术、生技方式、栖居形态、社会组
织以 及现代人行为模式包括象征性行为等的综 合研
究。旧—新石器过渡阶段目前存在发现依然不充分，区
域发现不平衡，遗址发掘面积有限，缺乏系统精确测
年，过于偏重于工艺技术方面的变化研究，解释模式以
较为单一的“生技-环境”适应模式为主等等问题。事实
上，我们区分出的各个方面，在探索人类行为方式变化
的过程中有的互相融合、互为补充，需要在各自研究之
外加以综合思考。从旧石器晚期到新石器早期阶段，人
类行为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连续性的变化，超越
旧石器、新石器概念的学科划分，是未来相关研究的一
个可能方向。而在这一时段，无论是从单纯旧石器还是
新石器方向进行研究，都存在明显的局限与短板，需要
不同学术传统学者通力合作，互相借鉴，从而开创出不
同既往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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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N FANG WEN WU

注 释：
① 相关的论文较多，略举几例。a.赵朝洪：《试论中石器
时代》，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第4期；b.陈星
灿：《关于中石器时代的几个问题》，《考古》1990年第2期；
c.陈淳：《谈中石器时代》，《人类学学报》1995年第1期；d.陈
淳：《中石器时代的研究与思考》，《农业考古》2000年第1期；
e.蒋远金：《试析华南中石器时代文化》，《史前研究》，2002
年；f.周国兴：《“中石器”概念的产生与演变及中国学术界早
期的介绍》，《考古学研究》，2008年。
②③ [英]格林·丹尼尔著，黄其煦译：《考古学一百五十
年》，文物出版社，1987年。
④ 摩尔根著、杨东莼等译：《古代社会》第一册，商务印
书馆，1971年，第12~17页。
⑤ 转引自吴耀利：《史前考古学中的时代划分问题》，
《史前研究》1985年第1期。
⑥ 钱耀鹏：
《略论新石器时代的文化特征与起始标志》，
《西部考古》（六），2012年。
⑦ 不少学者都有类似观点，参见陈淳：《中石器时代的研
究与思考》，
《农业考古》2000年第1期。
1994年。
⑰ a.赵朝红、吴小红：《中国早期陶器的发现及相关问
题的讨论》，《考古学研究》（五），2003年；b.刘莉：《中国史前
的碾磨石器、坚果采集、定居及农业起源》，《庆祝何炳棣
先生90华诞论文集》，三秦出版社，2008年，第105~131页；
c.刘莉：《早期陶器、煮粥、酿酒与社会复杂化的发展》，
《中原文物》2017年第2期。
⑱ 陈胜前、叶灿阳：《细石叶工艺起源研究的理论反思》，
《人类学学报》2019年第4期。
⑲ 张晓凌、沈辰、高星：《微痕分析确认万年前的复合
工具与其功能》，
《科学通报》2010年第3期。
⑳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省考古研究所：
《陕
西宜川县龙王辿旧石器时代遗址》，
《考古》2007年第7期。
㉑ 陈虹等：《从原料角度探讨中国磨制石器出现及发
展的动因》，
《考古》2017年第10期。
㉒ a.钱耀鹏：《略论磨制石器的起源及其基本类型》，
《考古》2004年第12期；b.向金辉：《中国磨制石器起源的南
北差异》，《南方文物》2014年第2期。
㉓ 黄建秋：《国外磨制石斧石锛研究述评》，《东南文化》

文
⑧ 没有专门详细讨论，但也有尝试划分的倾向。 2010年第2期。
⑨ 本文的新石器早期约当裴李岗文化 时期，距今约 ㉔ a.黄蕴平：《小孤山骨针的制作和使用研究》，
《考古》
8500—7000年。 1993年第3期；b.安家瑗：《华北地区旧石器时代的骨、角器》，
⑩ 如在李家沟、康保兴隆等跨越时代较长的遗址简报 《人类学报》2001年第4期；c.毛永琴、曹泽田：
《贵州穿洞遗址

博
中均专门分出新旧石器过渡阶段。 1979年发现的磨制骨器的初步研究》，
《人类学学报》2012年
⑪ 基本均为动物身体的某一部位改造而来。为行文方 第4期；d.曲彤丽、Conard NJ. ：《德国旧石器时代晚期骨角器
便，以下简称“骨角（器）”。 研究及启示》，
《人类学学报》2013年第2期；f.范雪春：《福建

讲
⑫ a.严文明、彭适凡：《仙人洞与吊桶环——华南史前考 漳平奇和洞遗址的骨制品》，
《东南文化》2016年第2期。
古的重大突破》，
《中国文物报》2000年7月5日第3版；b.张弛： ㉕ 刘亚林：《端刮器及相关问题研究》，吉林大学硕士学
《丰富而自成系列的早期陶器》，
《中国文物报》2000年7月5 位论文，2016年。

坛
日第3版；c.《江西万年早期陶器和稻属植硅石遗存》，见《稻 ㉖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等：《1997年河北徐水南庄头遗
作、陶器和都市的起源》，文物出版社，2000年；d.彭适凡、 址发掘报告》，
《考古学报》2010年第3期。
周广明：《江西万年仙人洞与吊桶环遗址——旧石器时代向 ㉗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浙江余姚市井头山新石
新石器时代过渡模式的个案研究》，
《农业考古》2004年第3 器时代遗址》，《考古》2021年第7期。
期；e.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仙 ㉘㊳林壹：《华北地区旧、新石器时代过渡中的关键变化》，
人洞与吊桶环》，文物出版社，2014年；f.广东省文物考古研 《文物春秋》2016年第2期。
究所、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英德市博物馆：《广东英德 ㉙ 刘莉等：《中国北方地区旧石器时代末次盛冰期人类
市青塘遗址》，
《考古》2019年第7期。 对植物性食物的利用》，
《南方文物》2017年第4期。
⑬ 岳健平、李有骞、杨石霞：《中国东北北部地区旧—新 ㉚ 南方大部分旧石器晚期洞穴遗址都能观察到偏晚阶
石器时代过渡的文化生态研究》，
《考古》2022年第3期。文中 段出现大量螺壳、鱼骨堆积，东北地区也可见到渔猎文化的
提到出土较早陶器遗址有桃山、栎阳、小南山、后套木嘎等。 例子。此处不一一列举。
⑭ a.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等：《新密李家沟遗址发 ㉛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史与
掘简报》，《考古》2011年第4期；b.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科技考古系编著：《舞阳贾湖（二）》，科学出版社，2015年。
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河南新密李家沟遗址北区 ㉜ 张改课：《初论中国旧石器时代晚期至新石器时代
2009年发掘报告》，《古代文明》（第9卷），2013年；c.郑州市文 早期墓葬》，
《文博》2021年第5期。
物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河南新密 ㉝ 刘莉：《早期陶器、煮粥、酿酒与社会复杂化的发展》，
李家沟遗址南区2009年发掘报告》，《古代文明（第9卷）》， 《中原文物》2017年第2期。
2013年；d.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㉞ 福建博物院、龙岩市文化与出版局：《福建漳平市奇
《河南新密李家沟遗址南区2010年发掘简报》，《中原文物》 和洞史前遗址发掘简报》，
《考古》2013年第5期。
2018年第6期。 ㉟㊴ 钱耀鹏：《关于新石器时代的“三次革命”》，
《华
⑮ 陈宥成、曲彤丽：《中国早期陶器的起源及相关问题》， 夏考古》2010年第1期。
《考古》2017年第6期。 ㊱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等：《1997年河北徐水南庄头遗
⑯ 周国兴：《再论白莲洞文化》，《中日古人类与史前文化 址发掘报告》，
《考古学报》2010年第3期。
渊源关系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㊲ a.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北京大学考古学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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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市门头沟区东胡林史前遗址》，《考
古》2006年第7期；b.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饶河县文物
管理所：《黑龙江饶河县小南山遗址2015年Ⅲ区发掘简报》，
《考古》2019年第8期；c.李有骞：《小南山遗址2019—2020年度
考古发掘新收获》，《中国文物报》2021年3月19日第5版。
㊵ 魏屹等：《旧石器时代装饰品研究：现状与意义》，
《人类学学报》2016年第1期。
㊶ 转引自赵朝红、吴小红：《中国早期陶器的发现及相关
问题的讨论》，《考古学研究》（五），2003年。
㊷ a.陈福友、李锋、王惠民等：《宁夏水洞沟遗址第2地
点发掘报告》，
《人类学学报》2012年第4期；b.宁夏文物考古
研究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编：《水洞
沟2003—2007年度考古发掘与研究报告》，科学出版社，2013
年；c.宋艳花、石金鸣：《山西吉县柿子滩旧石器时代遗址出
土装饰品研究》，
《考古》2013年第8期；d.裴树文、牛东伟、高
星等：《宁夏水洞沟遗址第7地点发掘报告》，
《人类学学报》
上接第35页
文
成为发展方向。为此，做好江西考古工作，需要从以下
几个方面发力：
一是明确新时代江西考古工作的定位。按照“中
博
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考古学工作要求，我们必
须站在大历史背景下，树立系统性、整体性的大考古思
想，按照地层学、类型学、文化因素分析方式的要求，
讲
确立江西本土文化、其他地区文化、本土文化与其他地
区文化交流交融传播的考古工作定位。每一个考古项
坛
目，都要有准确定位，确定主题主线，在以考古学为基
础的前提下，注重当时政治、经济、社会制度研究，注重
周边环境学、气象学、物产等综合研究，注重跨学科、
跨界研究，做好地层分类、出土文物等考古工作安排，
延伸文明交流交融、传播线路及影响内容。
二是明确新时代江西考古工作思路。基于江西考
古工作和人才队伍现状，要在新一轮考古高质量发展的
大势下走在前，勇争先，善作为，就必须解放思想，扬长
补短，建立以我为主，面向国内外考古专家、考古研究
机构和高校全面开放的科研机制，借智借力开展联合考
古发掘研究。要按照高起点、高标准的要求，建立涵盖
国内外各年代、各类型高水平考古及相关学科权威专家
组成的高水平专家库，充分发挥专家学者的专业水平和
影响力，提高江西考古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推动江西考
古工作发展。要加强战略合作，与国内外高水平考古科
研机构、高校等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持续推进考古学与
生物学、地质学、环境学等相关科学的深度融合，打造
科技考古的重点实验室、创新平台和实践机制。
三是明确时代江西考古工作的重点。要根据江西
考古的资源和地理，在陶瓷文明起源、南方地区文明
- 44 -
2014年第1期。
㊸ 王幼平：《泥河湾盆地下马碑遗址早期现代人出现的
新证据》，
《科学通报》2022年第22期。
㊹ 黑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饶河县文物管理所：《黑
龙江饶河县小南山遗址2015年Ⅲ区发掘简报》，《考古》
2019年第8期。
㊺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舞阳贾湖》，科学出
版社，1999年。
㊻ 刘斌：《2020年度世界十大考古新发现》，《大众考古》
2020年第2期。
㊼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河南新郑赵庄旧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简报》，《中原文物》
2018年第6期。
（责任编辑：谢 绮）
中心、稻作文明、长江中游文明等方面，积极做好“考
古中国”课题的遴选申报工作，以“考古中国”、中华文
明探源为抓手，将江西考古工作纳入国家考古工作大
局，通过实行双牵头人制来解决我省学术牵头人不足
问题。要积极做好区域调查发掘工作，加强信江流域、
吉泰盆地、赣江中上游、赣西等工作薄弱区域考古调查
勘探工作，填补区域考古空白和时代缺环，做好清江
盆地和赣北地区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梳理区域考古
文化脉络，完善史前文化的年代框架和发展序列。要
加强考古研究阐释工作，综合采取地层学、类型学和
文化因素分析法等方法，提高研究水平，梳理江西先秦
文化谱系和历史时期发展进程。要关注学术活动，多举
办、参与国内外重要学术研究，多与兄弟省市进行学习
交流，掌握考古最新动态与成果。要加强人才队伍建
设。要大力培育壮大考古人才队伍，尤其是年轻考古项
目负责人的培养，完善人才引进政策，推进人才建设，
完善人才选用、考核评价机制，努力培养更多高层次、
交叉型、技术型的人才。
综上，作为文明交流传播大通道的江西地区，是
探索南方地区早期文明出现、早期国家诞生和最终“华
夏化”的关键地区。通过搭建全面开放的科研平台，明
确新时代考古工作定位与思路，以“考古中国”重大课
题项目为引领，以区域调查发掘为重点，着力在先秦文
化谱系构建、历史时期发展进程、聚落结构、科 技考
古、多学科综合研究等方面持续发力，推动江西考古
工作迈上新台阶，携手推动长江流域、南方地区考古
研究工作走向深入。
（责任编辑：谢 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