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老鬼
作者：老草吃嫩牛

好莱坞上空的老鸹

犹如皇宫内结束的舞会，灰姑娘丢了自己的水晶鞋，王子丢了自己的意中人。仆人们收拾完
喧闹的舞池，在钟声敲响十二点之后，童话结束了，睡美人沉睡了。于是城堡开始消失在历
史的积淀当中，沾满了灰尘。
弘人叼着红塔山站在【东方好莱坞】的门口，已经很久没来这里，确切的说，是七年。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七年前，弘人还叫龟梨和也，当时他是东方好莱坞外勤部长，这个部长是个贬义，别人调侃
他的时候，会叫他部长，当年的弘人很为这个称呼沾沾自喜。
当时的弘人管理的那个部门叫代客泊车部，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泊车童。他手下管理了六个小
弟，每个月薪水差八百就三千，如果运气好拿小费多的话，每个月的小费能扛到三千，那个
年月，这已经属于高工资。有一段时间，弘人喜欢和别人说起自己的工资，没有社会地位的
他，喜欢拿钱来为自己增添这某种色彩。
在泊车部时候的和也，觉得抽红塔山的人都是有派头的人，十块钱一包他舍不得花，也抽不
起，他抽黄桂花，两块钱一包。他周围的人都是抽这样的香烟，不贵，味道也可以。
现在，香烟的牌子是越来越多，塔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弘人打开车门，慢慢的走到地面上。七年前，东方好莱坞的地面比他那个时候的出租屋地板
还要亮，一色的青色花岗岩，每天弘人带着下属都精心的打扫许多次。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是
坑坑洼洼，年久失修了很久的样子了。
一阵冬天的风吹过，以前绚烂无比的【东方好莱坞】的灯箱发出叽叽嘎嘎的惨叫，好似随时
要掉下来一般，弘人下意识的向后走了几步，安全第一。
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弘人拿起香烟想继续吸下去，好好的追忆一下，那段不堪的
岁月，但却发现只剩下烟屁股，他随手想丢，一种来自骨子里的维护感令他把烟头抿在了车
厢里的烟灰缸里。
顺着【东方好莱坞】长满蒿草道路面，慢慢的挪动到后面的院，弘人站在那里，整整呆立了
三十分钟。他看着这栋旧楼，就像看着一位旧友一般，如果可以，他想递给对方一根香烟，
他想如果倾诉的话，这栋老式的大楼是唯一能听他倾诉的“人”了。
七年前……弘人差几个月满二十岁。
那一天的天气，弘人忘记了，他只记得，那个时候他疯狂的爱过一个男人，叫山下智久，而
自己那个时候叫和也，龟梨和也。
七年前……他还在抽黄桂花的年代，那个分手的年代。
山下智久站在和也面前，他的朋友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不屑，鄙视，轻蔑，这些不好的眼
神充满了当时的气场，和也不明白，只是简单的分手，为什么山下智久会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生田斗真，城田优，锦户亮，全都坐在那里，他们都是山下智久的朋友，不是和也的。
山下智久亲友助阵团吗？
和也的社会圈子小，即使有朋友，也没有山下智久的朋友档次高。他的爸爸是个小小的出租
车司机，替人跑夜车，他家没钱买车，司机的儿子来帮人泊车。如无意外的话，所有的人都
认为，龟梨和也会按照他贫苦父亲的一生沿路追寻过去，这是很现实的人生。
那天【东方好莱坞】的一间包厢里，山下智久对他说：
“即使是异性恋，三年过后，也就没爱了，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一切热烈的东西都会消失，
人会被生活压榨的呆滞。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我希望你做的，你从来没去做过，我做生
意很辛苦，回到家里一天天的压力越来越重，现在我仔细想过了，趁着我们还年轻，而且我
们中间没有过任何承诺，所以我觉得可以为这段感情加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和也坐在屋子的角落，他不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也不会创造出那么华丽丽的词汇，唯一能
做的就是，只能点点头：“哦。”了一声，接着乖乖的等待审判。
山下智久继续说：“两个人相处，钱不是可以计较的清楚的，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你的确
花了许多钱，当初你救我，这辈子我不会忘记。可是，和也，我没爱了，日子太平淡，我们
中间不合适的东西太多，我提醒过你许多次了，可是你总是不听，其实走到现在，我比你痛
心，我觉得如果怀着报恩的心情和你在一起，那是对你的不尊重，那不是爱，对吗？所以，
我希望在这些朋友的见证下，给你个交代，免得外面的人听了去，你龟梨和也在我最落魄的
时候跟了我，但是我有钱了却甩了你，做人要公平对吗？”
和也点头：“谢谢……呃……好的。”他能说什么呢？人家的话是一套一套的，他最拿手的
那些街头俏皮话，这里用不上。
和也看着山下智久的朋友们，他只有二十岁，还很懵懂，但是他依旧能感觉的出，这些人是
怀着施恩的态度来到这里，他们是如此的不善良，如此的……和也不会形容。
从最初他接触这些人，他们就觉得自己档次低，有时候和也也觉得自己很丢山下智久的脸。
高中没毕业，小家子气，小市民，目光短浅，没有世界观，没有层次，这些是他们给和也加
上的无数的大帽子中的几个，很现实，也是事实。
可是，为什么这种尖酸要做的如此明显呢？你们不是号称个个都是高知分子，见过大世面的
人吗，何必呢？你们这些人都好歹算是有资产的老板，个个都抽红塔山的，为什么要来欺负
我一个泊车弟呢？和也不停的在问这自己，当然，他只是无力的发自内心的哀叹，他没那个
胆反抗，也反抗不起。
“我真不是玩弄你，你清楚的，三年了，我们都付出了许多，我每一天每一天忍受着你的无
知，你的幼稚，我很努力了。你想过吗？每次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不知进取的时候，我
是多么的痛心，真的，我也很抱歉，我尽力了。你们经理说了，他会多发你半年遣散费，这
已经不错了。我最落魄的时候你帮我，我很感谢，这些年大家相处的还不错，也不能亏了你。
所以，这二十万你拿去，算是我们一起三年的补偿，我不是看不起你，你也不要误会，只是
我觉得你需要这笔钱，你总是那么的爱钱……”山下智久抱怨着，哀叹着，语调也失去平时
的锐利，好似要解释又不屑解释什么的样子，很矛盾。他低头看着龟梨和也那张非常清秀的
脸蛋，心里默默的叹息，为什么他不能有内涵点呢？
和也看下桌子，那里叠加着新卡卡的一沓子好高的人民币，很是耀眼，晃的人眼疼。不知道
能买多少红塔山？不知道能买多少条新秋裤？
“只是分手，为什么要开除我呢？”和也犹豫了下问到，他看着城田优问的，因为他是东方
好莱坞的老板。
生田斗真笑了下：“和也，拿了吧，拿了大家都好看，山下智久现在回家了，你这样纠缠他
下去也没意思，你们中间的鸿沟你看不到吗？他是硕士研究生，家里是书香门第，现在他的
事业虽然小，可是在高房市也是一号爷们，你就是一个初中毕业的社会游民，你们要是不早
点分开，以后会是一场想象不到的悲剧。真的，你看，别叫大家为难，你和山下智久都要开
始新生活，互相看着多尴尬呀，山下智久面子薄，死也不同意，是哥哥我逼他的，所以如果
你要恨就恨我，随便你记恨，这都是哥哥我的主意，真的。”
和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己只有一个，他们有一群，一大群，都是念过高等学府的人，有靠山，
有后盾。他和也就是个司机的儿子，初中毕业生，高中没毕业，他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山，所
以他连最后的骨气都没有，他需要这二十万，二十万可以还清所有的欠债，还能给父亲买一
辆早就想拥有的带户出租车。他需要，所以他放弃了最后的尊严，他要生存下去。
“那，你什么时候去搬东西呢？”和也看着山下智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七年后的弘人，
可以随便滔滔不绝的骂人不吐脏字，七年前的和也，只是个 20 岁的初中毕业的根骨里颇为
自卑的老实人。
“那些东西，不要了，给你吧。”山下智久看着和也，眼神里带着一些不耐烦，是啊，他自
己都无法想象怎么和这样一个粗俗的人，没有修养的人呆了三年。年少轻狂，一失足千古恨？
不管这个人长的多么的俊秀，精神上的不登对，是肉体上无法融合的大障碍。这样的人，这
样的人，竟然能同床共枕三年？他再也……再也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了。
“哦，这些钱，我没办法拿，我去找个塑料袋。”和也转身出门，拿了一个黑色放垃圾的塑
料袋把那些钱，一叠，一叠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进两毛钱一个的黑色袋子里。那些人就那样
看着他，没人帮忙，针扎一样的眼神，和也自暴自弃的想，算了，罪名那么多，也不在乎多
这么一条。山下智久非常失望的看着和也，他抬头，生田斗真冲他使了一个“你看，我说的
没错吧！”的眼神，山下智久无奈的摇下头，还了一个被迫无奈，痛心叹息的眼神。
和也很认真的数了二十叠，没错的，二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站起来对自己的老板
说：“老板，对外，您能说我是找了其他的工作吗？”是啊，被开除这样的名声他不想要。
“没有问题。”城田优笑了下，很大方的回答。和也就这样拎着袋子慢慢出去，从头至尾再
也没有看山下智久一眼，不敢，不想……或者是其他的，他都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的眼神交
汇了。
一群老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惊扰了，它们从破旧的窗户里呱呱叫的飞了出来，回忆中的弘
人被吓了一跳，他记得，父亲车祸下葬那天，坟场也有许多老鸹。那天，他挺高兴的，买了
爸爸最喜欢的酒，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如释重负的烧了所有的偷偷背着那个人买的货物。那
个人总是进一些没用的东西，卖不出去，就唉声叹气，每次和也会悄悄筹钱消化他一部分货
物，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会去做，三年下来，和也欠了越来越多的债务，而山下智久生意越
来越好。每次生意谈好了，山下智久会提着一些酒桌上的打包回来慰劳他，当然这些就是限
于开始的时候，他经常这么做，一起分享一切的快乐和哀伤。
后来，他回归了自己的世界，那个时候的和也就再也不是唯一了，他不止一次的要求和也去
念书，哪怕是个夜校也好，和也想去，可是，没有钱，怎么还债？现实总是和钱算的很清楚
的，所以他拒绝了，他不是不清楚山下智久有多么的失望，可是现实和理想国的距离是遥远
的，无法跨越的，这是生活。
直到现在弘人都不明白，那个时候的和也，怎么会那么笨，最起码也该骂上两句出出气的，
他常常唾弃自己，没办法，书念得少，七年前的和也心目中的世界就那么大，心就那么小，
小的除了那个人，什么也容不下。
父亲总归没得到他的出租车，和也为爸爸买了最好的坟地，烧纸的时候，他烧了好几辆汽车，
什么型号的都有，车牌照不是 8888，就是 6666，纸扎是最好的。他记得一个本家姑姑说，
祖先葬的好会把好的福气带给子子孙孙，当年和也觉得自己非常不孝顺，所以他买了高房市
最好的坟地给父亲和母亲做了合葬。那时候，高房市的最好坟地价值九万九千九百，很可笑
的一个数字，父亲和母亲的墓地边据说埋葬的是市长级别的大人物，那一刻和也良心稍安，
虽然口袋里最后就剩下五百块。
父亲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这辈子，人能做到不亏欠别人，那么就不容易了，不求他今后
有什么大出息，但是他一定要为自己早早的做打算，保险要买好，如果结婚那是最好，如果
实在不成，哪怕领养个一儿半女，也算老有所依。
和也当时哭得肠子都要扯断了，他恨了父亲三年，满世界的转了一圈，回过头，还是自己的
爹娘，无私的惦记着自己。
葬礼结束那天，和也站在坟场看了很久的老鸹，那种鸟黑黑的，一直很凄惨的叫着，搅得和
也很心酸。自从和山下智久分手开始，他半粒眼泪都没掉，但是在坟场，他哭得几乎昏过去，
差点就随着刚下葬的父亲去了。那一哭，和也觉得，他突然开窍了，他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去寻求一种不求大富大贵，可最起码也要安安稳稳的一生。但是钱一定要赚，再不要贫寒下
去了，那个没良心的陈世美，王八蛋，如果有了钱，和也当时想，他要全部换成钢镚儿丢他
脸上。
老鸹飞走的声音惊扰了弘人的思绪，弘人笑了下，为当年那个可笑的想法感到好笑。感情世
界，真的不存在谁欠谁，一句你情我愿，就足够回答一切了，大哥说的没错，他愿意，是啊，
当年他是愿意的，怪不得谁。换成钢镚儿砸人，累不累啊？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得郎有心，转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两角菱 从来
不离分呀…… 我俩一条心……”
这歌是弘人喜欢的酸歌，他就是这么喜欢念旧的粗俗人，当年他娘总是唱这个歌曲哄他入睡，
所以现在弘人的彩铃，一直就是这曲采红菱。弘人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给电话插耳机，
开玩笑，交警看到顺便撕一张单子，那也是二百呢。
“哥，呵，还蹲在墨尔本孵蛋呢？成了，孵不出，就回来吧，哪里有家好呢，这里是祖国啊，
这是……呃，好了，不贫，不贫了，这都怪你，我这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那是，不然干
脆你和我凑合凑合过一对吧，我不嫌弃你有老婆孩子……呃……嫂子，错了，真错了，开玩
笑呢，真的，我昨天还梦见你们来着，真的，发誓，发誓，家里都挺好的，没事，我自己也
不是最近没事干吗，捎带帮你们看看，你们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吗，哈哈，玩笑，玩笑。再
说了，你们给的薪水也不少呢，哪能呢，什么大材小用？钱哪有够得时候……够花就得了…
…真的，这几年做生意，心脏都要崩裂几次了，你叫大哥复出，他干我就干……真的，女朋
友？不要了，真不要了，我天生的一畸胎，回不去的。你们多生几个，过继个丫头继承我，
我此生足矣，真的，你们加油，最好来个加强连……我哥不行，我从国内给你们邮老虎鞭去
……我打我这张臭嘴……我……嫂子，知道了，穿的够暖的，真的，上次寄来的营养药都有
吃，我那肾啊，它没事，真的。知道，知道，我会去检查的，一月一次，我保证的。恩，发
誓，我要不去医院，嫂子下次生的孩子没屁眼……我靠！嫂子你说啥呢？我保证去还不成吗？
……”
弘人放下电话，无奈的摇头笑了下，他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腰部，无奈的苦笑了下，自己今
年还不足二十七岁吧？弘人轻轻甩了下烟头，仰头看这那些飞的利落，叫的欢快的乌鸦，多
么好，健康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
天知道这些年，他的日子是这么过来的，他懵懵懂懂的离开高房市，懵懵懂懂的癫狂了一段
时间，他不懂得什么是内涵，于是他努力的去寻找过，他跟着藏人参拜的路线拜过三个月，
一步一叩首，他不诚，所以没坚持下来。再后来，他去过许多地方，看的东西越来越多，于
是他越来越浮躁，不知道该去追求什么。他在流浪的路途中遇到过许多人，有知识的，不识
字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真实的活着。
后来他遇到一位老羊倌，两人坐在土坡上聊天的当口，老羊倌说了一句：“想那么多，安安
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谁也别害，也别想那么大就得嘞呗。”

爸爸 夏末 奖券 爱情

夜幕逐渐深沉，弘人拍拍好莱坞的墙壁离开了那里，这个地方他想他不再会回来了，就像多
少年前发的那个誓言一般，他再也不去那个老院子了，死也不回去。
高房市短短七年改变了无数的形态，它不再是他的老样子，高耸的大厦，沸腾的夜生活，激
情的城市步履，但是弘人就是喜欢不起来。多少年前，他记得高房市的街灯是昏暗的，因为
只有一个灯泡，他记得夏天的时候，街灯下总是缠绕着众多的蚊子，弘人就是在那昏暗的街
灯下，渡过了自己整个的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接着，在十六岁的夏末，他突然的成熟起
来，那种成熟绝非自然长成，他是被那个年代，那种观念，那种环境，那段不堪的感情生生
的撕裂大了十岁不止，仿佛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短短的三年，弘人突然成长了起来。
那一年的和也，也就十六岁零几个月。
他记得是大约六月底的时候吧，那一天他提拉着书包，一步一叹息的往家挪动，快到街口的
时候，再也没有勇气向前行进半步，他站在老道口修鞋匠的旁边，呆呆的看着不远处，老爸
依旧站在老地方，彩票销售点。
这个都市，许多为生活奔波的人，都有这样的梦想，某一天，中一票大奖，天上降下个幸福
的人生，这个梦想很便宜，只要两块。和也的爸爸是老彩迷，和也妈妈过世后，和也的父亲
一直没找续弦，五年了，这对父子就这样过着清贫且相依为命的
日子。
和也看着爸爸，他还是每一天的老样子，穿着一套看不出原来毛色的旧毛衣，旧裤子，懒汉
鞋，端着一个大大的罐头瓶杯子，杯子里装了黄橙橙的一杯茶叶水，他站在人群中，一副乐
呵呵的样子和大家闲聊。虽然这期开奖依旧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的论点很多，每当引起
人们的共鸣和研究之声后，他就露出老龟梨式样的笑容，满足的喝一口水，一副世外高人的
样子。
和也的爸爸买彩票那是很有历史的，从最早的新年福利奖券开始，和也记得小的时候，爸爸
每年新年的大年初十都把他高高的扛在肩膀上去广场摸奖，人都说，小孩心灵干净，容易中
奖。小时候的和也总是很爱戴这份工作的，因为爸爸妈妈坐在广场的花池边上，对开奖的那
种虔诚和那种期盼的神情很温暖。虽然那个时候和也不懂得温馨这个词汇，但是，他喜欢回
忆那个时候。尽管每次一家三口都是抱着好几洗脸盆的牙膏，香皂这类安慰奖回到大院，可
这个过程是美好的。
虽然每次摸完奖券家里都要过上许多时日的紧巴日子，但是，夏妈妈的自行车，老龟梨的刮
胡刀都是摸来的，没人算过是不是合算。人们就是这样，抛去真正的损失，只算眼前的利益，
最起码那辆二八大弯梁的永久车是两块钱摸来的。
现在，和也的父亲依旧买奖券，每一次都买，从八几年开始，十多年都未曾间断过。
“老龟梨，你儿子。”一位老彩迷拍拍和也爸爸的肩膀，老龟梨抬头看着有些发傻的儿子，
他嘿嘿笑了几声，冲儿子招手。
半斤包子，两毛钱菠菜回去熬汤，龟梨家父子的生活很简单。
“再吃一个。”老龟梨一边吸溜溜的喝汤，一边招呼儿子，他的手里拿着一张街头小报，这
种小报三毛一张，上面的内容大部分和彩票有关系，这是老龟梨看的唯一的文字性的东西。
和也没动，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因为，他闯了一个滔天的大祸。
“爸，我不吃了，我回房间看书。”和也推下桌子站了起来。
老龟梨奇怪的看下儿子，没吭气，单亲父亲总是马虎的，儿子不吃就不吃，反正饭在桌子上，
饿了他自己会来找食。
和也蒙着被子，找到了一些安全感，上午在学校的那些不堪的情景再次一幕一幕的在脑海里
翻滚着。和也烦躁的猛地站起来，赤着双脚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他翻开抽屉盲目的找了一会，
几分钟后他拿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开始在手腕上比划着，那把小刀很钝，他划拉了几下，
只划出几道白印子。
屋子外有人敲门，和也打了个冷战，他看下四周，接着钻回被窝浑身发抖的等待着，死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
老龟梨打开门，屋子外站着儿子的班主任，还有两位陌生人。这些人很客气的笑着，带着一
份矜持和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老龟梨甚至看到了同情的眼神。
“张老师？”老龟梨疑惑着，不安的打着招呼。
“和也同学的爸爸吧，我帮您介绍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吴校长，还有教导处陈主任
……”龟梨和也的班主任客套着为这位可怜的，带着敬畏的学生家长介绍着学校的权威。
客厅里，父亲和老师的交谈声，缓慢的传来，那些声调，忽高忽低，每一声在和也听来，都
像要他命的音调，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是死了好，死了好，和也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着，
脑袋蒙成一团糨糊，他绝望了，绝望的几乎要毁灭了自己。龟梨和也的天塌了，他幻想着，
如果面前有个悬崖是不是要跳下去，如果有他就跳了。
……老龟梨提着一条带着钢扣的军装皮带，慢慢走进儿子的卧室。他也绝望了，辛劳一生，
为的是谁？妻子走了，现在儿子成了同性恋，学校不要他了，这个孩子才十六岁，未来该怎
么办？他这一生已经完了，孩子毁了，他也毁了，每天熬夜熬到凌晨五点，夜班出租司机的
生活那么的艰辛，他都为了儿子熬下来了，可是熬这些还有意义吗？
老龟梨绝望的一把撩开儿子的被子，劈头盖脸的一顿皮带抽了过去。他不想活了，死之前他
要拉着这个混蛋儿子，爷俩一起就这么毁灭吧……
和也叫的很凄惨，声音传出去很远，在他被打的气息奄奄的时候，邻居家村上哥哥踹开门跑
了进来，接着一阵子的手忙脚乱，冷静下来的老龟梨看着眼球发白的儿子，绝望的抱着儿子
大哭起来。
和也在医院躺了三天，爸爸没来看过他，一直陪着他的是邻居家的村上哥。村上哥这个人，
名声其实并不好，他是放高利贷的，手下还养了几个小痞子，大院里的人都不和他来往。他
家算是和也家的世交，和也妈妈活着的时候，没少照顾现在独身一人的村上哥，所以和也并
不惧怕名声不好的村上哥，现在这个时候，绝望的和也把村上哥当成了救命稻草，他一五一
十的把自己被开除的事情告诉了这个唯一能倾述的人。
和也小时候就是个沉默的孩子，内向，腼腆，外号叫白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普通老百姓对
于孩子的教育就是，别饿到，别冻到，别逃学，好好学，上大学，关于孩子性向的问题根本
不是老百姓的思维能考虑到的事情。
和也大约是初中之后才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同的，因为，他疯狂的爱慕上了自己的体育老师。
十六岁孩子的第一次懵懂，很正常，但是到了和也身上就是绝望的。腼腆的和也眼睛一直跟
随着那位俊秀爽朗的年轻体育老师转悠，他帮他打扫办公桌，帮那位老师洗宿舍的衣服，也
许是那位老师无意中给了这个天真的孩子某种暗示，终于和也对老师进行了交心式的坦白。
一顿师生的谈心，和也的生活全毁，谣言越来越多，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孩子，
每个人都用鄙视、藐视的目光对待着这个孩子。和也几次想寻死，但是奈何人走死这一步，
是需要非常勇气的，这种勇气，显然龟梨和也并不具备，于是，他只好继续苟延残喘的生存
着。
出院后，龟梨和也辍学了，虽然学校没说什么， 但是这个孩子甚至失去了从家里走倒院子
里的勇气，更不用说学校了。
要说村上信五这个人，真的带了一股子江湖气，他看到院子里还有街坊们说三道四的样子，
于是跟每天唉声叹气的老龟梨拍了胸脯，和也的工作他包了，再说，现在这个孩子也不能每
天呆在家里面啊，人再呆着就傻了。
就这样，十六岁的龟梨和也被村上信五带着来到了【东方好莱坞】，高房市最大的销金窝。
东方好莱坞距离龟梨和也的家大约有三十多公里，这样的娱乐城在偏远的郊区。东方好莱坞
的旁边有许多娱乐城，人们在这个年代很狭隘的称呼这个地段为高房市的小香港，总之，任
何东西只要和香港挂点什么勾，那么必定是不同的。
龟梨和也高中都没毕业，所以也不会有太好的工作安排给他，一个月，六百块，包吃，包住，
小费算自己的，那个时代，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就这样十六岁的龟梨和也，带着一小包行
李跟着村上信五来到东方好莱坞做了一名代客泊车童，离开谣言，离开那些眼神，龟梨和也
是很高兴的，当然，任何时候事物都是两面的，比如现在，
“和也，去帮老板把车泊了。”领头的泊车“部长”蹲在角落，指着对面一辆陌生的车辆。
龟梨和也叹息了下点点头，又是欺负他，好活都叫这些老资格去做了，这些比龟梨和也来得
早的人，清楚的知道哪辆车的老板大方，哪一辆车子的老板尖刻，哪一辆车的老板喜欢叫他
们义务洗车，所以说，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外勤泊车部，里面的阶级关系也是很多的。
这一天下着一阵朦朦的雾雨，龟梨和也撑了一把雨伞打开这辆桑塔纳的后门。
“欢迎光临东方好莱坞。”龟梨和也按照规矩说着每天要念上几十遍的词汇，接着他抬起头，
却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是龟梨和也和老外的第一次接触，他对老外的第一个评价
是，这老毛子香水味真冲。
“不用你，我来吧。”从司机座下来一个人，这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一件粉蓝色的衬
衣，很精致的休闲毛坎肩。
讲究，大方，人也精神，还……很有礼貌，他有一种（飞扬，不是矫揉造作的飞扬，那是一
种）与生俱来的飞扬，从天空某处看着你这样的小人物的不屑飞扬。
以上的形容，是和也对山下智久的初印象，很好，非常的好，因为这个人不同于那些拿着金
钱壮胆的老财，资本家们，当龟梨和也为他服务后，他很有礼貌的道谢，当龟梨和也出于对
那声谢谢的感激，义务帮他擦了车子后，山下智久从后车厢拿出一盒红塔山丢给龟梨和也，
那个时侯，龟梨和也觉得这位年轻帅气的老板，丢香烟的动作都是相当的帅气，相当的潇洒，
一句话，龟梨和也很喜欢这位老板，因为，他看人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他对女人……不感
兴趣。
和也再次拥有了爱情，在被那位老师出卖后的几个月，这个孩子又做起不符合真实世界的，
充满虚幻的爱情梦想。
从那天开始，龟梨和也开始悄悄窥视山下智久，他模仿他说话的样子，他想尽一切办法接近
他，只要山下智久出现，他就心慌意乱，不知所谓。
也许，那是真的爱吧，十六岁的龟梨和也真的不懂得，但是，他觉得那位叫山下智久的男人，
充满了他全身的细胞，他存在在他每一滴血液里，他甚至在他呼吸之间的每个粒子之间存在
着。
他悄悄的看这那个俊秀的，智慧的，俊俏的山下智久，他走到哪里也充满着奇异的光，他的
肩膀有着如光柔和和的照射在他的发丝上的感觉。龟梨和也凝视着山下智久，想象着他们接
近，或者亲近的白日梦，稀里糊涂的过着每一天。

精神上的爱情与肉体上的沉沦

红塔山，曾经体现身份的一个香烟品牌，在九十年代，只要是有社会地位，有些办法的人，
许多人都吸红塔山。
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价值观和社会观，得到山下智久那一盒红塔山之后的龟梨和也认为自
己得到了一份尊重，也同时得到了利益，这令他格外的看重山下智久这个人。
干净，讲究，大方，每次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外国友人来东方好莱坞，也许以前的和也只是穷
街的一个单纯孩子，他爱上了那个天人一般的体育老师，他的世界只有那么大，但是在这里，
在高房市的好莱坞，这里不同。
每天晚上九点之后，那些来自城市每个角落的男人们，来到这个消金窟，他们也许积存了一
天的郁闷，也许憋了一肚子的不能和妻子交流的话语，但是这些人到此都带着一个目的，他
们来此接收崇拜，这里有这些男人所需要的一种不能缺乏的维生素。即使这种感觉是假的，
不存在的，可是他们还是需要这种东西，想要被崇拜，被深爱，被需要，被关心。
【东方好莱坞】很大，从外观看上去，它的形状就像一个哥特式的神庙，事实上我们的国人
总是做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故作高雅的事情，从来不管是不是适合自己。
转眼三月过去，和也奇迹一般的成为了泊车部的小头头，他带了六个新招来的新丁蛋子，每
天站在泊车位后面诚惶诚恐的迎来送往一天又一天。
和也的升迁不是因为他有多勤快，那是因为他的那些老前辈们做了一件令好莱坞十分丢人的
事情。他们帮客人洗车的时候，分了客人一条红塔山。也许在那之前，他们几乎每天都能看
到那条烟，也许这条香烟真的被它的主人忘记了，所谓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就是
这个意思。和也成为部长的原因很简单，他资历浅薄，没资格分那条红塔山，于是，六百块
的薪水长成一千二，和也觉得他的倒霉日子到头了。
“龟梨哥，山下老板的车子。”新来的新丁小心的讨好着自己的头，其实这位新丁比龟梨和
也整整大了六岁。
“哦。”龟梨和也连忙从自己的座位上起立，脱去繁重的工作大衣，放到一边的电暖气上，
他甚至对着一边的整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油头，可怜的孩子，认为油头是最美丽的，因为
这里的大部分男人都焗。
山下智久对这个油头粉面的泊车弟没什么印象，他甚至很讨厌这孩子的发蜡味道，那种廉价
的味道总是留在他车里的一些小角落，这令山下智久十分厌恶。可是，这孩子似乎对他这辆
车十分上心，每次都帮他擦的干净亮洁，甚至……还打了蜡。
“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山下智久客气的冲着和也笑了下，龟梨和也激动的差点厥过去。
“不会，不会，应该……的。”和也客气着接过车子钥匙，两人倒手间，龟梨和也清楚的感
觉到了山下智久手上的温度，很暖和，很舒服……
地下车库内，龟梨和也拿着一条管子，就着冰凉的水一边洗车，一边唱着一剪梅，唱的那叫
个热火朝天。利落的洗完车子后，龟梨和也小心的看下四周，慢慢走到车厢里，他先是拿起
山下智久的衣服，闻了几下，如果山下智久看到，一定会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车里到处都
是那股子廉价的发蜡味道了。
关于什么是美丽的观念，没人灌输给他，龟梨和也所有的概念都是在这个大染缸里吸取着的，
有时候即使它是不好的，可也没人会帮这个孩子分辨。
“郭哥来了，头。”梁代万略微带着变声期沙哑的声音出现在对讲机的激励卡拉的交流声中。
龟梨和也拿起对讲机：“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郭哥，东方好莱坞二楼酒吧的承包人，据说是老板的远亲，这好莱坞上上下下的人，对他是
很尊重的。
龟梨和也跑回泊车位，远远的就看到郭哥，这家伙依旧是一身亮闪闪的不知道啥玩意的西装，
外加一个油头粉面。
“我说，和也，我不是叫你去我那里一次吗？怎么？升官了，架子就大了，我不亲自下来，
你还不去了呢？”郭哥操着一口外地普通话嗔怪。同这类人见面，大家一眼就能认出对方，
郭哥看到龟梨和也时，一眼就认出这个孩子和自己是一路货，所以对他说不出来的亲厚。
和也把双手放到暖气上烤了一下，连忙道歉：“哥哥，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忙吗，你看我刚
擦完车，我还想着，今儿要不忙了一定去的。”
郭哥飞了他一个说不清的白眼，龟梨和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说这郭哥啊，哪里都好，就
是有些娘了点。虽然大家是一类人，龟梨和也觉得自己还是好的，他还是男子汉，他就是这
样认为的。
“得了，你是怕我把你带到二楼吧？”郭哥带着嘲讽嗔怪着。
龟梨和也再次打了个寒战，尴尬的笑了几声。
郭哥翘翘他的兰花指，对着龟梨和也脑袋就来了那么一下：“我说吧，和也，你觉得哥哥我
能坑你吗？你能一辈子泊车吗？你看看你，这副小模样吧，清清秀秀的，多俊儿，比起我楼
上那帮孙子，哪个不强？哥哥我又没叫你去陪酒，再说了，陪酒有小姐，要你干嘛。哥哥我
的意思是，你和祥子他们一起做酒保，我楼上底薪高，而且条件好，再说有哥哥我照顾着，
你还能吃亏吗？我又不会叫你去跑外场，再说了，楼上的少爷，五流的才跟客人出去呢，你
以为你是谁啊，我楼上的孩子，哪个不是大学毕业，气质高雅。你就说吧……这人念书念得
多了，真是没好处，一个个的清高着呢，……给我气的……气的的……操的……”郭哥越说
越生气，最后脏话都说出来了。
和也赶忙给这位兰花指大叔倒了一杯水，双手奉上。楼上的那些酒保，龟梨和也知道，这东
方好莱坞没男公关，再说了，鸭子是外国电影才有的东西，这里没。但是这里做酒保的，有
时候也会跟有特殊需要的客人出去，可是好莱坞不会像收小姐的抽成一样拿他们的份子钱，
这里的酒保有一半是大学生，而且长的还不错。郭哥清闲了喜欢训话，他把那些酒保叫到楼
层里，声调高昂的显示自己的权利。
“我就纳闷了，我那里怎么就没有一位和也一样懂事还耐看的孩子呢，操的，一个个的给我
拿大学生的架子，你毕业了，出了社会了，我给你们发工资，那就是上下级的关系……”
郭哥昏天黑地的这顿唠叨，在他身边陪着笑脸的龟梨和也突然眼睛一亮，转身就向地下室跑。
亮铮铮的桑塔纳停放在山下智久面前，但是和也没得到每次必然能拿到的红塔山，今天的山
下智久是愤怒的，他关车门，发动车，甚至转弯的车声都代表了他的愤怒。
和也很担心的看着那辆车消失的影子，没过多久，山下智久的好友东方好莱坞的老板城田优
跑了出来，他看着空空的车道，原地一跺脚，转身对他身后的好友说：“我就说啊，叫你们
说话注意，叫你们注意，现在好了吧，他这一去，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消失，肯定的，怎么
办？你们说吧？”
消失？为什么啊？龟梨和也觉得天塌了的感觉，山下老板不来了吗？他很担心，他想问问山
下老板这些优秀的朋友们，但是终究没张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泊车小弟，这一点，他还是
清楚的，虽然他只有十六岁。
郭哥看着城田优和他的朋友先后开着车子追出去的身影，突然神秘的来到龟梨和也身后：
“知道吗？出大事了。”
龟梨和也吓了一跳，回头纳闷的看着郭哥。
“刚才出去的那位山下老板和咱们一样，知道吗？”郭哥眨巴眨巴眼睛说。
“一样？”龟梨和也不敢相信。
“不但他一样，咱们的老板，还有他们周围的那几个朋友都是玩家，大玩家。”郭哥继续兴
奋的表述。
“没……看出来。”龟梨和也应演讲者的要求露出震惊的样子。
演讲者郭哥顿时兴奋了，他从老板城田优为了得到某种利益，建立某种圈子，在高房市创立
东方好莱坞的原始意图到和也真正想知道的那位山下老板的事情全讲了出来，该说的不该说
的，都说了。
每个社会总有这样的人，此话并没有贬义，只是世界大了，人多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存在。
山下智久，生田斗真，城田优，锦户亮就是这个城市，这个圈子里挺著名的玩家，也不是玩，
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以这四人马首是瞻，对外他们是洋派人物，都出过国，见过大世面，
家庭出身好，钱多，人样端庄沉稳，于是在某种时候就成了热潮的发起人。
说起山下智久，在这四个人里并不突出，但是他生意做的很好，他爸爸是市委办公室的主任，
也算是一号人物。山下智久回国后就和这些人一直混在一起，他不是最冒尖的，也不是垫底
的。当然没人敢小看他，因为他也的确做出了许多成绩，比如，市政府的所有办公用品供给，
甚至周围地级市下属的十二个县区政府的办公室用品也是他供给的。去年，山下智久甚至开
始做外贸的生意了，对外，大家都知道，他这个人是个很勤勉努力的人。
人不可能一直运气，即使你投了一个好娘胎。今年六月，山下智久的父亲去世，山下智久的
生意开始一直走下坡路，就在这个时候，赶巧了，山下智久还喜欢上了东方好莱坞二楼的一
个酒保，那个酒保说起来，和也还是认识的，一个带着身残志坚的天然气场的大学生，当然
说他身残也只是一种形容，很傲气就对了，那个人对于他们这种没念过几年书的泊车弟，从
来不屑一顾。
“……就这样，爱人不爱他了，公司也倒了，你说他倒霉不……要我说他也没眼光，我啊，
咱们大老板啊，他的朋友啊，劝了多少次了，说是常羿钧靠不住，他非不听，这个忠言逆耳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傻了吧，人家花光他家业跑了吧……傻逼了吧……”郭哥不停的唠叨着，
和也看着山下智久消失的车道，心里没来由的心疼着，钻心的疼。
就这样，山下智久消失在东方好莱坞，从 11 月一直到春节结束，和也没看到他，他的朋友
也没找到他。和也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新年，没有回家，他怕见到父亲，父亲也不想见他吧。
听说爸爸要为自己找后妈了，这样也好，最好都不要注意到自己，这样就安乐了。
大约是初春的气节，和也那个时候以为他得到了一份上天的礼物。
这天凌晨三点，和也交了最后一辆车，抱着一身的疲惫回自己的出租屋，路过黄玉街口的时
候，一个醉鬼撞到了他的身上，当时和也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操着自己这半年来学会的脏话倒
那么一车，但是当他扯住对方领口的时候，他却惊呆了。
“怎么……是您？山下老板？”和也呆呆的看着他面前的山下智久，大冷的天，他依旧穿这
那套最后一次离开的西装。那套西装已经破旧了，袖口还卷了边，山下智久胡子拉碴的看着
和也，半天之后发出讥讽一样的笑声：“屁，什么破老板，去他妈的山下老板，老子就是个
屁……”
和也觉得心都扯开的疼，这就是那个浑身总是带着干净香皂味道的山下老板，他怎么颓废如
斯。
和也微微弯腰，背起了软成面条一般的山下智久，山下智久挣扎着……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谁也不要见……”
“不走……孟老……山下智久，哪里也不去，先去我家里好吗?不会有任何人干扰你的，你
需要好好休息……”
“家？……谁家？”
“我家，龟……龟梨和也的家。”
“龟梨和也？……那是什么？”
“呵……龟梨和也是我，不是什么……我是龟梨和也，这次，你可要记住了。”
和也就这样捡到了山下智久，奇迹一般的和这个人产生了爱情。当然，成熟后的龟梨和也认
为，那份爱只是他单方面的痴恋而已，所以遭遇后来的恶果也怨不得谁，毕竟，这个祸根是
他主动背回家的。
那夜，山下智久和龟梨和也都很冷静，人都不傻的，略微清醒过来的山下智久摸着那张稚嫩
的脸蛋问：“你多大了？还没成年吧？”
龟梨和也抓着他的手抚摸着，摩擦着，这是他想了成千上万次的白日梦：“再过一个月，我
都该过二十岁生日了。”
和也笑着冲山下智久说，接着……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发生了，他被动的，懵懂的，腼腆的接
受了山下智久带给他的疼，那份疼撕心裂肺，一生难以忘记。
龟梨和也哀叫着，嘴巴咬着枕巾，流着眼泪呜咽……

保单
娟子好奇的悄悄打量着二 BOSS，这个公司一向是老头做主，中年男人上位，偶尔单位来了
一个这样的俊秀 BOSS，对于公司的女性来说，是一件养眼的事情。
更何况这位年轻的 BOSS 还未结婚，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好消息，一时间整个二十三层，
犹如圣诞节前夕一般，真是香风扑鼻，一水的水嫩粉色。
“好多保单？”娟子惊讶的看着自己年轻的老板一张一张的在保单上签名，有缴费的，还有
新买的。
弘人抬起头，冲着这位微胖秀丽的姑娘俏皮的咪咪眼睛：“如果有一日，我发生不测，失去
劳动力，这些保单就会成为我的铜墙铁壁，尖锐武器。一个不如意，我就可以挥舞着大把钞
票威胁人，那样的日子，想象下都快哉！”
娟子咋舌：“呀，老板，您才多大。”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但是弘人这人没什么架子，只要你不逾越到他的某个警戒线，一切都好
说，这位 BOSS 一天二十四小时，也许都是在微微的笑。
娟子看屋子里的空气烦闷，想放一些新鲜空气进来，弘人连忙阻止：“娟子，我身体有些不
妥，这里是二十三层，尽量不要开窗。”
娟子连忙道歉，惊讶的看下弘人。
“嘿，别看我这样，每天晚上我都和死神 QQ 拱猪。”弘人嬉笑一般说到。
娟子笑了下，为 BOSS 倒热水：“谁赢得多？”
弘人洋洋得意：“次次都是我赢。”
娟子没说话，冲老板笑了下，转身离开。不该问的她不会问,这份薪拿的并不辛苦，大学毕
业未必是人人都有工开的，而且还如此的清闲。
弘人慢慢收拾着桌子上的保单，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一本一本的把这些东西小心的和公司的
财务大印放在一起，对于他来说，这些是所有可以依赖的东西了。
人在少年的时候，总是在和父母作对，年纪大了之后才发现，父母往往都说的是至理名言。
他们告诉你，无外乎不希望你再去走一次，可是人往往都是到达那个年纪就必然要反抗的，
弘人那个时候叫和也，和也是要反抗的，当成熟过后，和也成了弘人，于是开始听父亲的话，
但是那位喜欢摸奖券的老司机却永远的去了。
弘人现在上班的这家公司是家商业大厦，弘人的干哥，是这里的大业主。现在弘人在此养老，
熬了这么多年，大哥瞎了一只眼睛，而弘人整整十年的奋斗，结果因为过劳得了肾炎，民间
称呼这种疾病为“富贵病”不能累。
原本大哥想和他一起移民，奈何弘人不去，他说：“好歹在国内，尿急了也好问个厕所，出
去了岂不是要憋死。“
就这样弘人回到了高房市，默默的从公司第一线来到这个小地方，他自己倒是觉得很满足，
每天想来来，不想来拉到。没人说他，大 BOSS 也知道背景自然是不敢招惹他，更何况，
任何公司都是财务一支笔，这个大厦的财务公章紧紧捏在弘人手里。
弘人也算是交了好运，过去他离开高房市的时候，家里被他封了，现在，据说一家非常大的
开发公司要开发那里。那家公司生意大，开发地方无数，作为搬迁户，弘人可以得到一换一
的好处，毕竟他家在二楼，弘人想着，怎么着也要住一套一百三四十的屋子，家啊，自然要
舒展开手脚的好。于是今儿约了律师，早早的去挑选房子，办手续，以后就不必每月花几千
住那间窄小的公寓了。
弘人晃动着他那辆吉利熊猫的车钥匙慢慢走在地下室的走道里，走道里很空旷，有回音，就
像电视里的恐怖小说的案发现场。
接着本来心情很好的弘人，脚步停在一条断裂漏水的旧管道前。那条管道不停的流着水，上
班第一天它就在哗啦啦，现在快一个月了它还在哗啦啦！
弘人拿起电话，一个电话追魂，后勤部的总管连滚带爬的五分钟之内出现在现场。
“这里流出的水能挽救非洲一个部落的性命，你这是在杀生害命呢，知道吗？”弘人指着水
管冲着他笑着说。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知道弘人的车在车库放着，还把这里整出问
题，后勤部长瞪着自己的下属，下属瞪着下属的下属。
“一吨水，两块钱，这样的流量一天怎么得也要有三、四十吨，我报到那天它就在漏，感情
这流的不是你们家里的水吧？你们这么不想下，一天省一百，一个月三千多，一年下来我拿
这钱送你们去香港玩个购物团，受受折磨还是可以的。这样……别的就不多说的，我的脾气
你们知道，即使我没来，外号你们也是清楚的，最高的主管扣发年奖，负责这片的回家吃自
己。”
弘人说完晃晃钥匙走人。
“龟梨经理，负责这里的那位管道工，他妻子身体实在不好，全家都靠他。”那位部长还算
任仁意，为下属求情。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刚来，有句话你听过吗？叫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这火呢，真的烧的一般，自己都掂量一下去吧。”
吉利车屁股一冒烟的离开，那群人呆呆的站了很久，后勤部长看着属下里的一个欲哭无泪的
哭面孔，恨铁不成钢的跺脚：“该！该！我说什么来着？”
这后悔药，哪里去买啊？要有卖，人人都想吃它二斤了。
弘人开着车子，想着心事顺着城市外环上立交桥，刚到拐口的地方，一辆巨大讨厌的丰田-
霸道狠狠的憋了他一把，可怜的吉利熊猫被憋到了一边，一头撞在街边栏杆上，车灯都碎了。
弘人身体向前扑了一下，幸亏带了安全带，他楞了很久，心想，我要不要放炮庆祝我还活着
啊？
弘人蹲在那里，心疼的看着自己家的熊猫，霸道的车主从他身后问：“你看怎么办？交警那
边也是只修不换的。”
弘人瞪了霸道的车主一眼，妈的，用他多这个嘴吗？他难道不清楚吗？新车呢，看看里程表，
还不到二百公里！
“我新车，才买三天，可怜见我家小猫猫，眼睛瞎了一只，找交警干嘛啊？找交警多啰嗦，
不然你家小霸霸，给我也碰一下？”弘人搓下鼻子，看着那位车主嘴巴里开始不吃亏的贫。
那位车主大约二十五六岁，要说呢，脾气真的不错，尤其是被弘人瞪了一眼后，这人脾气就
越发的见好，都见了笑意了。虽然他明白弘人在骂他，小霸霸（小爸爸），你说这人白白净
净，体体面面，秀秀气气的，怎么一张嘴就这么酸呢？
“行，你撞，一只大灯不够两只，只要你家猫不生气。”车主调侃着让到一边。
街边堵了越来越长的车，许多看热闹的人也聚拢了过来，国人爱好，有热闹就沾。弘人看下
四周，转身回了车子，他先用眼神测量了一下距离，接着回到车子里， 给自己带好安全带，
国内的司机许多都觉得带安全带是麻烦，鸡肋，提醒大家，带好安全带，绝对能挽救你的生
命。
霸道的车主看着那个开熊猫的俊秀弟弟认真的带安全带，关闭车门，他想着，哎？这人怎么
这样好说话呢，那可不成，怎么着自己也是要负全责的，记得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记
下车牌，回去叫律师算钱给人家。
霸道还没想完 ，弘人那辆带伤的熊猫包含着民族的悲愤，一腔的怒火，冲着那辆霸道就上
去了，一下不够还碰了两下，街边的人都傻了，两辆车的样子都不好看，尤其是那辆熊猫，
委屈的前脸都凹了进去。
弘人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上下看了下霸道，接着他靠着自己家可怜的熊猫，用一次性打火
机点燃一根红塔山，悠悠的来了那么一小口，再悠悠惬意的吐了出去：“就这么着吧，不然
你看，你再撞回来？交警那边也是只修不换的，当然保险公司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保险
公司不赔吧？真的，你看我比较吃亏的，我家小猫的鼻子都进去了，你看你家小霸霸（小爸
爸）还是这么的英明神武，瞎了也神武……”
霸道的车主呆呆的看着弘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人怎么这样啊？
“和也？是和也吗？”街边看热闹的人群，突然有人喊他。七年了，这个名字七年没人叫了。
弘人楞了一下，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狗急跳墙？一地鸡毛？血海深仇？昨日像那东流水，
白龙马蹄朝西？什么乱七八糟？他脑袋蒙了大约有三十多秒，在念叨了一连串奇怪的成语之
后，弘人冲那个人笑了下，很热情的打招呼：“呦，山下经理啊？好久不见！看看，您还是
这么精神嘞！”
街边的人群中，山下智久呆呆的看着弘人，眼神里带了一些震惊，一些惊喜，还有一些说不
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看着他，七年不见，这人还是这么纤细，七年了，一米七十三的个子还是老样子，七年的
岁月似乎停顿了一般，站在街边的那个人，依旧很随便的穿着一件水磨蓝的牛仔裤，裤子的
边毛抓抓的，很浪荡颓废的感觉。黑色羽绒衣，没拉拉链，里面穿着一件套头驼色毛衣，很
普通的运动鞋，样子还是那么秀气漂亮，就像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般。但是怎么如此
的瘦，比七年前还要瘦。
只是，这人这一路的做派，那副油腔滑调的嘴，寸土不让的语气，以及外加他靠着熊猫那副
混混的样子……
这不是他……他……变了，他不是那个和也了。山下智久向前走了几步，但是远处慢慢的响
起警笛的声音。
弘人看着面前的山下智久，七年了，这人还是一副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的善良虚伪皮。看看
吧，那身西装革履的干净样，当年他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现在？现在他早就以为他被旱天
雷劈死了呢？即使没死他也当他死了。怎么呀还活着，还出气呢？得，打个招呼回去吧，天
多冷啊，再不回去，感冒球的了。
“那个，我们路边谈，堵车了，大家都有事呢。”弘人冲那位车主,还有山下智久笑了下，指
指路边。
山下智久从刚才就一直瞪着弘人，非常激动的样子，当他看到弘人冲他笑的时候，心脏都要
憋爆了，啊！他没恨自己，他还是那么善良，这辈子，这辈子他以为他会带着遗憾死去呢。
山下智久高兴的跑到自己车前面，利落的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在一边，等他再次看车道那边，
霸道的车主一脸纳闷苦笑的看着远处的熊猫屁股一溜烟跑了，那人，溜了，溜得极快，受伤
的熊猫那速度就像拉着一个逃犯，离开犯案现场的速度一般。

客从蓬莱来

“山下智久，山下智久？”锦户亮奇怪的看着倒水浇灌桌面的山下智久，山下智久楞了一下，
摇头苦笑，连忙跟服务生要来抹布擦桌子。
“怎么了？”锦户亮问山下智久，他这朋友他是了解的，他一生只做过一件错事，就是当年
犯了耳根子软。其他任何时候，这人都是冷静的吓人，甚至做事都有了一些冷酷劲儿。
这人受了刺激大多如此，当年的龟梨和也，明面上是输了的，委屈的，黯然的，但是走得却
是漂漂亮亮毫不拖泥带水，他留下的后账却整整的折磨了山下智久七年。
七年，东方好莱坞没了，四个朋友的聚会场所换到了小蓬莱。山下智久一家文化用品公司，
干成了全高房市最大的地产商，他用七年的废寝忘食折磨自己，钱是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
不快乐了。
“我……刚才，看到和也了，在街边。”山下智久端起一杯锦户亮帮他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
说。
屋子里人的动作顿时顿住了，生田斗真情绪比较激动的放下杯子就站起来了大声问：“人
呢？”
当年，他对山下智久说，从高房市郊区到城区，随便一块牌匾砸下来，死十个九个比龟梨和
也强，剩下的那个还是个女的。
山下智久无奈的摇头苦笑，他看下屋子里的人：“他看到我，转身就跑，我没追上他。”
山下智久开着车子追出去五十多里地，可那辆熊猫犹如在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愣是没追上。
就像七年前，他疯了一样翻着高房市的每一寸土地，越翻越是难受。从收拾的很干净，就像
主人从来没离开过一般的东方好莱坞边上的出租屋，再翻到旧城区，焚烧货物的老仓库，村
上信五，卤味店，和也家的旧楼，甚至和也爸爸奢华的墓地，那人没了，像一阵风一般，吹
过去就看不到，无声无息的消失掉了。山下智久对他最后一个印象竟然是那个瘦弱的身影蹲
在地上撑着那个黑色塑料袋一叠，一叠面无表情往里丢钱的样子。
山下智久，生田斗真，城田优，锦户亮这四人，就带着这样的心病离开了东方好莱坞，按道
理，人对恩情是最没感觉的，可是当年的龟梨和也，就是用他的行动做到了，他令这些高高
在上的老板们羞愧的无地自容。
尤其是山下智久，他不敢相信自己和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上过床，那个孩子养了他三年，而不
是他养人家。当这群自傲的男人，个个为自己总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时候，而当年的龟
梨和也，却最起码的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也许他做这些只是凭着直觉在做。这些人，这些年，
每当想起和也最后的眼神都会惭愧，当时他们以为是畏惧的贪婪，可现在看来他们又认为是
讥讽的坦然。人在调换着角度，看待的东西即使是同样的，味道也会有偏差。
理解，这屋子里的人每个都十分理解，当年，这里哪个人没跟山下智久说过那个人的坏话，
大家成长的环境不同，受到的教育都不同，和也做得事情，他们总是看不惯，他的那个油头，
他的下里巴人的品味，还有说话不知道遮掩的俗气，看东西的小家子气，距离就是距离，有
时候爱情也无法逆转这样的东西。
山下智久复出后，这些旧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寒酸的代客泊车弟配不起山下智久，山
下智久是谁，山下智久从小就是这群人的中心，学习，家庭，为人处世，处处高人一杆。当
山下智久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接着和这个泊车的搅和在一起，山下智久的朋友怎么能忍受
呢，一人一句，时间长了，山下智久也看着当初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和也越来越不得劲，所谓
人言可畏就是这个意思。
锦户亮把杯子内的残茶倒进一边的篓子里没搭话，他耳朵里听着着好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觉得只是可笑的很，没错，七年了山下智久的确没找另外一半，可人家和也找了没有？他们
嘴巴里都说着如何如何补偿，问题是和也需要吗？锦户亮把滚开的水慢慢浇灌在茶壶上，脑
袋里却想着那个叫和也的人，七年前，他才二十岁吧？那样的年纪，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在
他们这个圈子里，在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所谓上层圈子里，没人会为另外一个人默默无语的
奉献三年，从来不为自己辩解半句。
七年前，东方好莱坞给和也结了半年的遣散费，城田优把钱给了山下智久，因为和也一直没
去拿。他无意中翻了员工档案才发现，那个孩子还不满二十岁，十九岁多一点点，这事情虽
然大家说得好听，可是一帮子的大小老板欺负人家孩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山下智久那段
时间的情绪也没大家想象中有解脱后的放松感，他的心理负担不轻。和也消失后，他出乎意
料的不知所措，生活找不到本位，他觉得他需要适应没有和也的日子。
说来可笑，爱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喜欢说，啊，没爱了，没爱了，那份爱消失了，其实不是这
样的，爱还在的，只是你习惯了，麻木了，看不到了，因为你瞎了。
锦户亮是受生田斗真委托给和也送薪水的，城田优怕山下智久心软，正好那段时间，锦户亮
也确实没什么事情，捎带着，大家的意思，看下需要帮忙不，好歹，都认识了三年，和也做
得干豆角扁老肉丁，大家也没少吃。对于和也，锦户亮不了解，他是唯一一个很少说和也不
是的人，他不爱多话，他爹说言多必失，所谓百战百胜，不如一忍，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拿到那封鼓鼓的信封后，锦户亮去了和也家的大院子，可惜的是，大门上上了木条，十几条
的大木板封了龟梨和也家的大门，锦户亮和许多人打听和也，慢慢的从另一面了解了那个人。
那个叫和也的泊车小弟，每个月不花五毛钱，勒紧裤腰带的虔诚的爱着山下智久，他所有的
钱都给山下智久买了需要的东西，他的电脑，他的西装，他尽心竭力的把那个人打扮的有尊
严，他看到他有尊严，比看到自己有尊严还高兴。
他们在后面嘲笑的那条打着补丁的破秋裤，和也穿了三年，从认识山下智久开始他没给自己
买过一件新东西。接着锦户亮去找和也的干哥哥村上信五，当时和也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天，锦户亮只是觉得和也是个倒霉的孩子，一个月里，爱人离开了他，父亲又去世了。在
和也家楼下，他遇到了村上信五。
村上信五那家伙锦户亮认识，经常在【东方好莱坞】放高利的，骨子里他依旧看不起这个人，
没想到对方言语之间也透着对他们这些人的鄙视，彻底的鄙视和不屑一顾。
两人闲聊之间，那爷们没给山下智久添半句好话，骂的话十分难听，山下智久家二十八代祖
先均被此人问候了个遍，一个没落下。他大约意思就是和也为山下智久整整背了三年的高利
贷，每次山下智久卖不出去的办公用品，和也会悄悄买回来，东西都存在城西的酒厂仓库里，
见过个不是东西的，没见过山下智久这样没良心的人。良心被狗吃了，对，狗都不吃。
村上信五其实错怪山下智久了，和也做的这一切，山下智久并不知道，他也不会想到。锦户
亮开着车赶到酒厂的旧仓库，当时他记得，那位看门的大爷帮他打开院子里那把铁锈斑斑的
大锁头，接着他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黑蝴蝶，据说和也在那里焚烧了一整夜，一声不吭的焚烧
着。
锦户亮实在没办法再寻找了，他拿着那个牛皮信封找到山下智久对他说：“如果你能找到他，
如果你能挽回，就去挽回吧，毕竟同性恋找个伴不容易，这么好的人，以后也不会遇到
了。”
转天下午，锦户亮他们在一家老街的卤味店找到喝得大醉的山下智久，山下智久对他们说，
和也说他不爱吃肉，每次来这里吃饭，和也都给山下智久点他喜欢吃的腊味，自己舍不得下
一筷子，这家卤味店的老板是看着和也长大的，他说那个孩子无肉不欢。
山下智久疯了一般在都市里寻找着，没人指责他，他在指责自己，那段感情即使结束，他也
背负了一辈子都还不清楚的人情债，钱能还，情债还不清，剪不断。山下智久也好，生田斗
真也好，这些自命清高的人，被那个卑微的泊车弟无言的掴了一个大耳光，每个人的耳朵和
脸都发红发烫，热辣无比。
七年了，锦户亮他们几个每年都去给和也的父亲上坟，他们想着，那人怎么的也要回来拜祭
一下吧，可是他就那样悄悄的在这个城市销声匿迹了，来得干净，走得也干净。七年，除了
每年固定的往看墓地老头账户上打一笔扫墓钱，人根本不露面。
当年，山下智久甚至发了寻人启示，可惜最终一无所获。
“你没记车号吗？”生田斗真着急的帮山下智久想办法。
“那车是新的，临时牌照，牌照在车前面，前面我没看清，他跑得很快。”山下智久无奈的
摇头，天知道，他追着五十公里闯了几次红灯，有多少次差点出了车祸。
“得了，别着急，只要在这个城市，只要他回来，一定能找到的。”城田优安慰着山下智久，
山下智久点点头，低头想事情。
锦户亮再次把残茶倒了出来，现在的茶，怎么品不出香味了呢？锦户亮继续洗那几个杯子，
水杯碰的叮当脆响，他很无意的问：“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做？”
山下智久呆了一下，还……真没想过，七年前他错过了，后来他换了许多的人，每次都认认
真真的去看待那份感情，可惜，在情感上，他做过大款，和也惯出来的人，这么能轻易改变？
他不能再将就，无法得到新的爱。
没人能像和也那样做，没人会在三九天脱光衣服给他捂被窝；没人会把他每双皮鞋都打的铮
亮；没人会在他半夜不归默默的给他等门到凌晨；没人会默默的替他蹬着小三轮一个地，一
个地的楼上楼下的送货，送宣传单；没人会在清晨给他做一碗喷香的葱丝鸡蛋挂面，叫他暖
和和的出门；没人会忍受他无休止的应酬半句怨言不说。和也只有一个，而他错过了，错过
的惩罚是，他无数次的拿和也跟后来者去做比较，就如一个人，有钱了，他就不想再贫穷一
般，和也养大了山下智久的胃口，所以山下智久七年里要忍受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如果说报
复的话，和也给了山下智久最好的报复，很深刻，很痛苦。

旧家和旧的回忆

弘人把车子停到售车部，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唾弃自己，妈的，跑什么啊？他又没做见不得人
的事情？七年了，想过无数次的见面情景，结局是他落荒而逃？他做什么了，吓成这样？弘
人无奈的甩甩自己手腕，无奈的叹息了下。
售车部的经理一见弘人，先乐了：“哎呦喂，我的哥哥呦，您这是怎么着了，看看，这车都
碰成啥样了，你去伊拉克反恐了？”
弘人甩手关了车门，心疼的看着自己家熊猫，冲动了，绝对冲动了，这个可是真金白银自己
的血汗钱买的车呢,这会子真的疼了，浑身上下干疼。
弘人看着那位哥们笑了下：“没办法，老萨不舍得我回来，直接给哥哥车砸了，看看吧，咋
办？”
那个哥们挺仗义，还安慰他：“修呗，放心，大不了从新烤漆，我们这里的活你放心，保证
看不出修过。就是熊猫，也花不了多少钱，昨天一爷们和女朋友制气，宝马不照样砸，人家
一个车门好几千，都不在乎。”
弘人郁闷了，人家不在乎，他在乎啊，修车钱换卤味那能换多少啊？妈的，都怪那个该死的
霸道，瞎了眼的霸道。
立冬那天，弘人回到了许多年没回去的老院子，那家家属院是他父亲以前单位分的房子，后
来房改的时候 2 万买下的，房子不大。原本高房市第二运输公司是家不错的单位，可惜后
来改革后，这些运输公司失去了市场竞争力，大部分大部分单位都黄了，和也爸爸就是那个
年代下的岗，弘人离开高房市的那天，发过誓，再也不回来了，现在看是失言了。
弘人站在大院楼下，心里不由的酸闹闹的。
“和也？”身后一声熟悉的声音，和也回头，不由有些激动。
“村上哥。”和也连忙迎接上去，就是这位穿着皮衣，身材彪悍，一脸青色胡子茬的大汉，
始终如一的对待自己。他对自己好的原因很简单，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和也妈妈经常留他吃
饭，那个时候的大院，孩子是乱窜的，谁家也不在乎多双筷子，更何况是门对门的。
“哎呦，哎呦，我都不敢相信呢，兄弟，你回来了？”村上信五的大手放在和也的肩膀上，
不由的感叹。和也却发现，他的右手，除了大拇指和食指，少了其他的三个指头，他有些惊
讶的看下村上信五。
村上信五不在乎的用残指那只手拍拍自己的秃头哈哈大笑：“别问了，三个手指，换回我清
白的做人，很便宜了。你有侄子了，五岁，你嫂子和我在乡下开了个花房，温室的，生意不
错，一会拾到完了，咱兄弟俩家去。”
弘人吸吸鼻子，点点头：“恩，听哥的。”
村上信五叹息了下，仰头看下这栋破楼：“老子发誓，王八蛋才回来呢，得，连累先人
了。”
弘人顿时乐了，他当年的誓言比这个可狠毒多了。
推开满是灰尘的屋子，七年了，弘人有些默默的心酸，这所老房子，就像一位无言的亲人，
这份亲只有死去之后才能真实的感觉出来。
对面的村上哥，收拾东西的声音，骂骂咧咧的声音不停的传过来，弘人默默的打量着家里的
老式缝纫机，木头把子黑色的人造革皮沙发，沙发的座位皮革已经腐烂，弹簧都蹦了出来。
小时候他最喜欢在这张沙发上蹦跶，每次这个时候，妈妈就会训斥他：“败家东西，这可是
出口转内销的。”
弘人抚摸着沙发扶手，沾染了一手的灰尘，他无奈的笑了下，什么出口转内销哦，这样的东
西怎么会出口呢，这不过是商家欺骗小市民的一种手段罢了。
推开镶嵌着玻璃的双推门四角大衣柜，一堆腐朽的衣服翻到了地面上，包裹皮已经腐烂了，
没人进的房子总是腐烂的加速。
弘人弯腰拾起自己小时候穿的一件绵猴子驼色大衣，大衣袖子上的黑令他想起，小时候这个
地方，总是被鼻涕沾染的发亮。
旧奖状，破藤箱，爸爸存的破零件，废轮胎，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箱里放了这个家的全部记
忆，黑白照片，染了颜色的照片，一家人在广场的主席台下露着灿烂笑容的留影，还有那本
陈旧的户口本，爸爸的驾驶证，行驶证，龟梨和也的小学毕业证……弘人收拾了一会，突然
抱着那个饼干箱子蹲在地上小声的哭泣起来，很伤心。
两个小时过去后，弘人把必要的舍不得丢的东西收拾了两箱，接着他和同样托着一只红色的
人造革箱子的村上哥，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开始说小时候的事情。
他们都没提现在如何如何了，他们只是说着小时候的院子，小时候院子里的煤池，鸡窝，公
共厕所都是话题。
蜂拥而来收废品的来回进出在他们的旧居，这些人总是消息灵通，弘人他们没讲价，随便了，
舍不得的留下了，这些东西带不走。
几个小时后，两人家里的东西七零八碎的一共卖了五百多块，弘人看着那叠黑了吧唧的钞票
只是觉得凄凉，两代人的家啊，就五百块交代了，村上哥拍拍弘人的肩膀，他知道这兄弟还
是心酸了。
“走，家去，这里……已经结束了。”
弘人点点头，提着箱子想走，村上哥很爽利的先他一手拎了一个，弘人笑笑提着小箱子跟着
村上哥下了楼。
大院的人，已经搬迁的差不多了，没人看他们，甚至许多人不认识他们，一些外地的摊贩，
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据点，原本就杂乱的大院更像个难民营。
弘人仰头看着自己家的阳台，木框子做成的密封阳台后，他努力的回忆着老爹和老妈要模糊
的影子，他慢慢丢下箱子，在一院子的惊讶眼神下，为这老房，为他的记忆磕了三个头。
那天晚上，弘人住在郊区的村上哥家，村上哥的儿子长得像嫂子，个性却和火猴子一样，弘
人用两家卖杂物的钱为孩子买了个可以开的电动小汽车，小家伙乐疯了，满世界的开着显摆，
车屁股后跟着一群羡慕的娃。
弘人细细的跟村上哥说起自己的经历，憋得久了，总是要说的。那年，离开高房市，他一直
不明白，自己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山下智久会不爱他。素质，层次，精神上的交流，所谓爱
情的共鸣，世界观，罗曼蒂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流浪了很久，放过羊，去过西藏，他
跟着朝圣的藏人一步一叩首的磕过三个月。接着他去了云南，在少数民族聚集区住过，他跟
过一群所谓的植物学家，地质学家进过大森林。到底什么是素质？什么是层次？什么是爱？
他问过一位植物学家，据说那位老先生是个著名教授，那位教授挺有趣，他对弘人说：
“精神的幸福都在宗教的天国，真实的快乐全部在人间，有层次的人都成为了庙堂里供奉的
圣人，真实实在生活的俗人遍布世界每个角落。”
当时的和也再次想起羊倌的话：“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谁也别害……”
下山后，和也就近找了一份很受罪，赚钱不多的活计——护路工，还是临时的。他就那样踏
踏实实的生存着，很平静的度过了离开高房市的第一年，再没去想关于高尚的层次这类问题。
他很享受那段日子，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无尽的庄稼田，八公里的路面，他每天要走
两次，原本以为，日子就那么过去了。
那是一个大雨天，弘人记得很清楚，那雨水大的，公路上都没几辆车在跑，没来得及跑回家
的弘人，躲避在公路边的一个小岩洞口，他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车从公路上打着滑，翻进了一
边的深沟。
开着汽车的人就是弘人后来的干哥，因为公司的一件紧急事务，他连夜去沪，结果带车翻到
沟里，当时弘人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时候的公路没现在好，现在多好，没多远
就有个报警亭。
就那样，弘人背着司机整整走了十七八里地，那个人一边交代遗言，老婆，父母，兄弟，全
部安排到了。
第二天弘人才从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清醒，他整整给司机大哥输了两大袋子血，人都发飘。
弘人是被医院走廊里一场真实的豪门恩怨惊醒的，没人为里面昏迷的那个人难受，每个人都
在猜忌，除了那个新婚的小妇人无助的啼哭，就连司机的亲弟弟也在不停的问律师问题。
“您别怕，那位大哥，特结实，绝对死不了，我打保票。”弘人笑着递给那个女人一团卫生
纸，他只有这个，五毛钱一团，头天晚上他用来擦身上的血。他工作证，甚至身上所有的钱
都给司机交了医院押金，他倒不怕那位大哥不还钱，他车子那么好呢，兴许能多给点。离开
高房市的弘人，有了新的认识，他觉着，赚钱，踏踏实实的赚钱，真实的活着，就是一切了。
半个月后，弘人依旧穿着橙黄的马甲做养路工，就在出事地点不远处，瞎了一只眼睛的大哥
下了车子，也不嫌弃他埋汰一把抱住他说：“做我兄弟吧，一辈子。”当年的和也依旧幼稚，
依旧吃亏，没知识，没见识，人生最大的学问是从东方好莱坞学来的，三年多的经历，生生
的把这个孩子拉拽的过早成熟，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个笨蛋，什么也不会。他的老板大哥没
怪他，为他请了家教，为他找了老师，他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老板大哥，一辈子了，除了
父母，他也算是和别人有了一场过命的交情。他对别人的施恩唯一能报答的就是六亲不认的
忠诚。对于自己奇迹一般的崛起，弘人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却不知道，忠诚这个东
西，对于人来说，是太奢侈的事情了。
后来，没有文凭的弘人手下管理着无数的硕士研究生，海归，甚至教授，鼎盛的时候，他带
过三千多人的大公司集团。他那个公司特经典，开发的是现代高端的科学技术，【纳米】。
没人敢相信，那个异常冷静、精明、富有远见、凭借自己独有的魄力和手段的弘人，只有初
中毕业，对于这一点，弘人永远感激自己的大哥。大哥的名字叫赖科亿，他认识弘人的时候，
公司也才刚刚开始做，弘人救他一命，他还他一个他想要的所谓高品位、高层次的人生。对
于这两样东西，是属于弘人特殊的执拗，赖科亿是觉得可笑的，但是那个人就非常的认真的
对他说：“您能教会我品味和层次吗？”就那样，赖科亿把弘人带在身边，就像教徒弟一般
教导着。整整三年，弘人从过去的世界彻底的挣脱了出来，两个极端组成了新的弘人，他自
己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所谓的高尚，什么所谓的品味，都是扯淡。
道理是明白了，身体却毁了，他大哥一个劲的内疚，弘人到是觉得不关大哥什么事情。和山
下智久住在一起那些年，他仗着年轻火力旺，大冬天才两条秋裤，晚上的事情就不提了，白
天还要没命的加班，为了钱他私下做了多少事，东方好莱坞的人个个说龟梨和也是个财迷转
向，走路算账，放个屁变豆子掉地上，他都会弯弯腰捡起来吹吹灰吃了的人。当年的山下智
久也是最讨厌他这点，身体的基础就是那三年坏的。
跟着大哥这些年，吃饭并不正点，他和大哥都毫无意外的胃溃疡外加十二指肠溃疡。
人生啊，就像阶梯，走到那里，自然有那里的风景，爬到那里了也就看到了。看似看到了，
可惜这个代价略微大了些，幸亏是发现的早，医生说了，这病除了治疗，定期检查，就一个
字，“养”。就这样，弘人回到高房市，现在他在市里的腾飞大厦当二老板，什么都不用干，
月薪八万多，算是半离休状态。话是可笑了点，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不去，也是照
样拿钱的。弘人不是单纯的一个普通主管，原本赖科亿说了，弘人就是他亲弟，是赖家一份
子。可是在弘人看来，一年行，两年呢，三年呢，赖科亿会老，也许人生还会有无数次的意
外，所以他还是靠自己吧，于是半推半就的，赖科亿拨给他一些腾飞的股份，这样今后赖科
亿即使有个意外，弘人也能做个旱涝保收的包租公，加上他这些年的私蓄，虽然不能过所谓
的国王一般的奢华日子，但是也算是小富一名，能逍遥一辈子了。
村上哥默默的听着，不停着为自己的兄弟奇怪的经历叹息不已，没有羡慕，就说了一句：
“都不容易啊！”
弘人深以为然，可不是，谁就是个容易的呢。
村上信五仰头看着花房的透明玻璃：“兄弟。”
“恩？”
“以前，我觉得，有大钱，做大哥是最吊的事情。”
“呵，我也一样。”
“好好活着吧，舒舒服服的，热面条后，一碗面汤，原汤化原食。”
“最好来头蒜。”
“对啊……最好是新鲜的当年独头蒜……哈哈！”

窗帘

大清早的七点半，弘人艰难的被四个闹钟先后折腾起来，最近，这身懒骨头是越来越难叫起
了。人都是贱骨头，不能惯着自己，最近没有总公司那边的硝烟战火，弘人突然失去了生活
的支点，他认为，他现在就是一离休老干部，最合适他的体育运动是麻将和门球。
生命需要运动，弘人需要上班，不然真的成为弘人了。
弘人住这地是公寓，他楼上的全部是公司白领，据说是啥中外合资的高层，高个屁，就是一
高价打工的，弘人自己就是打工的，他觉得替别人打工挺好，旱涝保收的。弘人住一楼，房
子不大，好收拾，屋子就是那种特别多的 1 室 0 厅 1 厨 1 卫式样，月租金 3666，弘人交的
特别郁闷，每天晚上都想自己那四室两厅的新居。
懒洋洋的收拾好，弘人拿起丢在门附近的那本书——《 现代化大厦管理规范》，这也是临
时抱佛脚，大厦管理他不懂，不是学这个的，可是既然坐了这个位置，也不能叫人笑话不是。
弘人把脏衣服丢进透明袋子放到一边，一会清洁员来会收走，他现在挺懒，衣服也不想洗了。
关于生活中的层次问题，弘人认为，不用自己个洗衣服，就是层次的一种进步。
七点五十五分，弘人挎个黑色公文包，慢悠悠的晃荡出门，家门口附近有家早点店，一群赶
早班的 CEO，挂一串副职头衔的人们拥挤在这里稀溜溜的喝粥吃包子，一点也不讲究，甚
至都有些饿死鬼投胎的形态。
弘人要了个八宝粥，两叉烧包，坐在犄角旮旯一起稀溜溜的吃，这家早点不错，挺好味的，
实惠还便宜。
“老板，你那个是鹌鹑蛋吧？”弘人气哼哼的指着煎饼果子档的鸡蛋发表怨言。
果子档老板不愿意了：“你爱要不要。”
“要……双蛋，葱花多点，多点！酱……少刷……”弘人穿着他那套满高档的西装，跟这里
是唧唧歪歪，周围的那些白领顿时觉得此人层次颇低。
弘人才不在乎，他愣是在小若鹌鹑蛋的蛋筐里找到两个大的，在老板的愤恨目光下，还多刷
一刷子油。
大约八点半左右，弘人晃晃悠悠的走到【腾飞商务中心】，说起这家腾飞大厦，算是高房市
数一数二的办公大厦，弘人的大哥，是这家大厦的大业主，弘人今后的工作就是蹲在这里帮
大哥管理它，二十多层呢，在高房市贵族大厦没盖起来之前，这里是高房市最高的大厦了。
腾飞大厦是，“只租不售”的纯商务写字楼。项目总占地面积 28674.3㎡，容积率 2.21，绿
地率 25%。由主楼和裙楼两部分组成，其中主楼共 1-20 层是办公楼，剩下两层，一层是
高房市最大的豪华会议室，还有一层就是腾飞的管理机构了。对了，腾飞有个很大的双层地
下室，480 多个车位外加一个大食堂，就在那里，总之，这里虽算不上最好的，但也是高
房市顶级的办公地点。如今，弘人是这里第二大的包租公（非名誉，有财务大印），大厦的
管理有聘请国家一级资质的物管专家，好几位。他的任务就是坐在办公室呆着，给那些下属
瞻仰，不是有那么一说吗？神无处不在，也不在何处，弘人的作用就是……来这里养老。
上午八点四十，弘人晃进二十二层的办公区，他一推开门，哇唬！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每
个员工都奋勇争先，工作热情无比高涨，大家很忙，在他到来的时候都很忙……弘人笑眯眯
的扫视了一圈，大概意思就是，恩，我来了，你们都要乖乖的。
娟子立马拿了一堆报纸，文件放他桌子上，喝一口暖和和立顿红茶，弘人打开报纸神色严肃
的……最新的网络游戏板块，他以前玩的那个游戏据说要倒了，玩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下游
戏了。上午十点，娟子进屋说，十六层和十七层的业主投诉，走廊换的新装潢，顾客觉得味
道特别难闻，而且还有人对涂料过敏。
“老一呢？”弘人抖抖报纸问。
“带队出去检查去了。”小丫头回答。
这大厦管理，事情挺繁杂，房屋管理服务、房屋装修管理服务、物业共用设施设备管理服务、
环境清洁卫生管理服务……这事情是一堆一堆的。弘人站起来，打开柜子开始换衣服，腾飞
大厦管理这边有统一的制服，黑色的西装，还杉杉牌。弘人打好领带，带着两位留守员工下
了十六层。
“靠，还真是味。”弘人一进楼梯就闻到了一股扑面来的装修味，十六、十七是新装新出租
的，上一任的公司，把这里糟蹋的实在不像话，虽说新装修的家都有味，可是这里太邪乎了，
弘人想起自己那个敏感的肾脏，还是决定先回楼上等老一。
“和也？”弘人站在电梯口，心里一肚子的火。没成想身后有人直呼他龟梨经理的大名，还
不带姓氏，弘人扭头回瞪，接着，呆了。
锦户亮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看到和也？虽然长相还是那个样子，但是现在那个
人身边带着的风，绝对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和也。
弘人刚回身，身后却传来旱天霹雳雷。
弘人看着这个叫锦户亮的人，挺休闲的一条卡其裤子，衬衣，棒针毛背心，甚至还穿了一双
棉拖鞋。
这家公司走的都是休闲管理风，做文化业的特色吧，弘人记得这个人，那个时候山下智久的
朋友都看不起自己，这人到是每次都对自己温和和的笑着，很少说伤害他的话，不过当面这
样，背后谁知道呢？
“七年了，真是，想不到。”锦户亮伸出手，依旧是那副温和和的笑容，山下智久的朋友大
部分都这样，斯斯文文，秀气干净。个顶个的聪明相。
弘人伸出手笑了下：“地球是圆的。”
“我办公室，在那边。”锦户亮似乎没想到弘人会这样说话。他楞了下，但是很快恢复正常，
摸摸口袋，因为在公司他没拿名片。
“没事，我该道歉的，锦户董事长，是我们工作出了纰漏，三天，这里全部帮您重新装修，
一切的损失算腾飞的。对了，十七层也有同样的问题，我去看下，具体的事宜我会叫我们大
经理跟您具体协商，这样，您看合适吗？”弘人陪着笑脸，一脸正常的解释，是，他没什么
见不得人的，七年前他不欠谁，七年后，他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这是工作。
“好。”锦户亮温和的笑笑，冲他点点头。他的确很震惊，非常的震惊，但是他未表示什么，
即使弘人身上带了那种已经养成的支配者的气场，他还是适当的表示了自己的礼貌，按捺住
了自己的好奇。
弘人没等电梯，大楼管理处有规定能不用，尽量不要用电梯，十六到十七，他走的是楼梯，
他身后的两位下属明显感觉到 BOSS 心情不爽，于是加倍的陪着小心。
推开十七层的边门，本来挺压抑的弘人，噼嗤一声乐了，虽然他是个同性恋，可是，打开大
门，一水的穿着水嫩泳装的妹妹在楼梯口的一处摄影墙那里摆着诱人的姿态，现在可是冬天，
多可乐，真是打开一扇门，就是一个世界。
十七层的走廊里，扑鼻的化妆品和女人香带着装潢的瘪味，别问，还是那个老问题，装修事
故。
蹲在杂志社的角落，弘人看着那条做工粗糙的踢脚线，他摸摸下巴，这个事情……不简单哦，
才几天啊，这东西就掉下来了，到底谁包出去的工程呢？
“熊猫？”弘人正看着生气，猛地头顶有人说了一句，熊猫？什么熊猫？这里是杂志社又不
是动物园，再说了，高房市动物园只有小熊猫，没有熊猫。
弘人抬起头，再次大冬天的被旱天雷劈了一下，人啊，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霸道？”弘人站起来，面前这人，一脸抓住你了的惬意表情。
“你是这里的？”虽然脑袋乱，弘人决定先安排好工作，再说其他。
“这里我朋友开的，我的公司在十一，十二层。”霸道回答。
“威鼎能源？”毕竟是这家大厦的小业主，弘人立刻想了起来。
霸道看下弘人带的胸牌：“我一个小时后有时间，我会去你办公室找你。”
听听，人家这语气，弘人一说威鼎能源，人家立刻开始拿架子，是啊，那家公司不大，但是
这座大厦其他的公司年收入总和都没人家一个月赚的多。牛啊！跩啊！
这是什么，这个就是支配者的气场。
回到办公室后，弘人慢慢换下制服，十点？
“娟子，进来下。”弘人把娟子叫到办公室。
“老板?”
“得，这里我是经理，别带以前老公司的语调喊。”
“吓，习惯了吗，老板，什么事？”
“恩，威鼎能源的董事长十一点多会上来，你对他说，私事找律师，公事找老一。”
“您去哪？”
“我也装潢家，虽然我不能闻装修味，可是好歹窗帘那些也要亲自挑选吧？”
“医生不许您累着，大董事叫我看着您。”
“傻丫头，我是去花钱，你见过花钱还觉得累的人吗？”
娟子看着笑眯眯的二 BOSS 换了衣服，悄悄从一边的楼梯下去。她笑着摇摇头，小心的调
整好弘人办公室的百叶窗，作出此人仍在，员工小心的样子。
半个小时之后，城市嘉艺迎来了本年度最难招搞定的顾客。
弘人来这家布艺窗帘已经三天了，他来找一种窗帘，一种可以叫他觉得温暖的窗帘。
城市嘉艺的老板娘是位风姿绰约的都市女郎，很漂亮，难得的是她不招惹同类讨厌。
“先生，您看了不下上百种了。”老板娘端着热茶给弘人，还是立顿，那种袋茶很方便。
“我就是不满意。”弘人端起茶杯抱歉的笑笑。
老板娘坐到他面前，冲他笑笑：“成个家，找个爱你的，你爱的，打开门，不管是拖鞋乱飞，
还是扑鼻子的油烟味，其实，窗帘用什么样子并不重要。”
弘人笑了下，从怀里拿出名片递给老板娘：“那就麻烦您了，你觉得怎么合适，您就帮我配
一下吧，我身体不好，不能闻装修味，那边有物业的拿着钥匙，你们只管去量尺寸。”
老板娘站起来双手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下头衔：“龟梨经理，其实，这个世界有人会帮您把
一切做好，做完了您亲自去验收，虽然价格稍微高些，但是那边风险比你大，我觉得那样装
修是很合算的，您这样的职位想必时间并不宽裕。”
弘人笑了下，取过她手里的名片，又加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秘书，你叫那家公司给她电
话。”
老板娘大喜：“窗帘我给您七折。”
高房市的冬天真是寒冷，弘人现在最怕的就是着凉感冒，所以他午饭后回家加了一件毛衣。
大约下午一点半，弘人慢悠悠的走回办公室，一推门娟子一脸尴尬的站起来。
是啊，地球是圆的，不管怎么跑，你早晚会回到原点，只要你活着。
弘人看着生命里的故友新人无奈的叹息了下。
山下智久，生田斗真，城田优，锦户亮一脸惊喜的站起来看着他。
弘人笑了下，走到他们面前十分客气：“茶？还是咖啡？”

那什么什么

弘人慢慢坐到了山下智久面前，这一次没跑。
娟子端着茶托送进几杯水，她想告诉弘人，能源公司的董事长非常生气，把老一训了一顿。
但是屋子里的气氛非常诡异，她只有先凝神静气的做好她秘书的本职工作，放下茶杯退出去。
弘人坐在大家对面，脑袋转的飞快，现在，这些人再次找上门，七年前的那件事情，看样子
似乎是藕断丝连，也许之前的他不懂得为什么这些人会坐在这里，但是七年后他懂。
如果他是山下智久，他先是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上床，接着被人家悄悄的养了三年，他还自
以为是的每天一副施恩的样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凭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他清楚，自
己离不开他，崇拜他，爱他。
他被捧得太高了，所以是摔的最重的一个。现在，他来这里，忏悔？不可能，山下智久是一
个骄傲的人，最起码七年前他是的。
他对自己说还爱着着自己？期盼重修旧好？那也不可能，自己不管怎么变，身份依旧是那个
高中没上完的司机的儿子，内里的他还是龟梨和也，他山下智久期盼自己有的东西，过去没
有，现在他还是没有。
至于其他人，也许到是真正的来道歉，或者来看看，毕竟，一个奇怪消失了七年的人，再次
出现，即使发生在平民区，这也是个不错的西洋景吧？
“那天，见到我为什么跑？”山下智久放下杯子开口问弘人。
弘人笑了下：“七年前您给了我二十万，我怕您要账，这世界上除了鬼可怕，最可怕的那就
是要账的。”
“和也，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来访友，你消失了多年，大家相似一场，而且你的出走和我们
是有关系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来看看。”锦户亮微微抬头，温言对弘人解释。
弘人理解的点点头：“那要感谢你们了，看也看到了，到是我也有一句话要跟各位说。”
山下智久连忙抬头：“和也，有事情尽管提的，只要我能做到。”
弘人笑了下：“我今年二十七岁，还很年轻，我准备娶妻生子，过个完整的人生，过去的日
子说实话……只是年轻的某种过程，所以，今后大家见面点个头认识就好，其他的就不必提
了，而且我也不想再被折磨一次。”
城田优站起来：“和也，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一句对不起，大家存了七年，想起来我们心
里就抓一下，即使是一顿饭，还是要吃的，无论如何算是赔礼。”
弘人笑了下：“心意我领了，可是我真的去不了，真的。你看，我上上下下的也的确是忙的
要死，我就一打工的，大年节的，别害我没了工作对吧？咱们长话短说，好吗？现在开始各
位有大约……恩，十五分钟。”
屋子里一片沉默，印象中的龟梨和也，不应该说这话。
弘人敲敲桌子，心里……恩，还是粉爽的。当然，咱即使爽了，也不能叫他们看出来，那多
没品啊。
“你……非常恨我们吧，对吧？不然也不会一去七年，背井离乡的，对吗？”山下智久抬头，
看着那张并不健康的脸。
弘人心里暗骂，这个家伙怎么掐着自己的软肋捏呢？他笑了下：“您误会了，真的，老古话
说的，人挪活，树挪死，你看我还挪动的……凑合，所以山下老大你也别把这些奇怪的罪过
归罪于自己，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们说是
吗？”
屋子里的人，互相迷茫的看了一眼，弘人更加的爽了，是啊，是啊，他们几个都是喜欢舶来
品的主，怎么会了解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呢，当然，弘人自己也未必懂了，可是，如今他有
了新技能，那就是“装”。
他站起来，稳稳的冲大家笑了一下，灰常大度的笑：“这句话是孔子说的，子曰：“夫仁者，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意思是，所谓仁，就是自己要立足，也让别人立足；自己要
通达，也让别人通达。 也就是说，自己要步步站得稳，须知他人也要站得稳，所谓立也。
自己要处处行得通，须知他人也要行得通，所谓达也。 在自己谋求生存发展的同时,也要帮
助他人生存发展,不能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忽视了他人.，当然这个话也有另外一个意思，
依然在真诚面对眼前当下的真实已经发生的人生，而不要疏离这唯一有为力的当下，转去对
未来胡思乱想。”
那几人更加迷茫了，其实弘人也迷茫，以上那些话，其实是他听他大哥唠叨过，他……其实
也是，听来的。这些意思他不懂，他念得书少，对面那些人也不会懂，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
学过古代文学，之乎者也。所以他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胡说八道倒是彻底把那几个人镇住了，
于是，弘人的精神地位，上升到了某个神秘的层面上，当然这也是弘人自己想要的东西，所
以……恩，他还是很满意的。
端起茶壶，弘人帮那几人再次斟满茶水，他靠着桌子，继续解释：“七年前，我不离开，每
天面对，每天拖着，早晚泥淖难拔，我离开是我对自己人生的另外一个态度，这些态度，跟
山下智久无关，因为已经结束，和过去无关。由于我选择了忘记，那个时候我面对着我的人
生，想给自己真正的自由，你们知道的，那个时候我才十九，大把好岁月，所以不必用背井
离乡来形容我。我得到了教训，吸取经验，能爱就爱，有错就改，那么小我得到了我人生最
宝贵的财富，这要感谢山下智久以及各位……朋友。”
山下智久看着他，还是迟疑的问出了那句话：“宝贵的财富？”他以为是他们那一段感情呢，
也许以他的经验，会以为弘人会说，我得到了某种 XXX 的感情，得到了一刹那的永恒之类
等等呢。
弘人看着他，几乎要为他的配合喝彩了，他等得就是这句话，他双手扶着桌子，满意的冲着
山下智久笑：“人要懂得对自己仁慈，那个时候我对自己都不慈悲，所以山下智久，我不怪
你，现在呢……停止吧，你再次选择错误，这样只能令你更加痛苦！你看，我进步了，你却
已然原地踏步，对自己都做不到仁慈，怎么会再次获得爱呢，所以啊，还是活的真实一些的
好，我和你，真的，真的不可能了。所以……我下面有些事情，你看，我的确忙，我们……
再见吧。”
弘人没给那几个深思的反击的机会，大哥说了，打别人一耳光后，要迅速撤离，这样被打者
会越想越疼，这样才能起到真正打脸的效果。
于是他迅速撤离现场，没有给那些人反应的机会，他快步打开门，冲他们点点头，接着迈步
走到不远处的电梯口，按动按钮，电梯关起来的刹那，他笑了。过去他只是个泊车弟，现在，
他可以直立起自己的脊椎对这些人说不了，没什么好害怕得罪谁的，如今，大家都站在一个
阶梯，互相都能平视，我不喜欢你，我对你说不，这是平等后才得到的权利。
只是，这个权利，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当然，人生得到任何东西，我们都需要付出
代价，不是吗？
那之后的一小时，弘人就如一个犯罪者，不放心的要回到现场看一下一般，他悄悄的来到监
控室。
他看着山下智久在走廊里跟几个好友大发脾气，接着疯子一般到处寻找自己。甚至他还看到
一个奇怪的人，那个叫赤西仁的家伙，一派鬼鬼祟祟的样子，从自己办公室附近的角落站出
来，一脸尴尬的冲着惊讶的娟子苦笑，接着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离开。
弘人笑着摇摇头，看着自己办公室门口恶灵退散后，悄悄潜回去，打开一边的小卧室，抱着
新被子，睡了很久，很久没有那么好的一段睡眠了，甚至他还做了一个好梦。
大约是晚上七点左右，他才迷迷糊糊的顶着睡的像大猪头一般的脑袋下了班，他拿着车钥匙
来到地下车库，再次意外的在电梯里遇到了那位霸道先生，当然这一次是绝对巧合，很快，
弘人心里那种人生无处不巧合的念头完全消失。
地下车库里，他那辆可怜的小吉利面前，四个冻得鼻涕哈拉的可怜先生正守候在那里。
山下智久看着弘人，脸色发青，即使如此他依旧保持了他山下智久的招牌风度，甚至他还对
他说：“和也，你看地球是圆的。”
这一刻，弘人真想抽丫两个嘴巴子，那不是圆的难道是方的吗？
弘人叹息了下，心想，这次不出大招，确是不行了，他低下头，武装了一下情绪，接着抬头，
一脸平静无波，灰常深沉的样子：“如果我们在一起，今后的一生，即使没有性生活也可以
吗？如果在一起，也许我下半辈子只能卧床不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后一副骷髅架子，
顶着一身薄皮的活着，也能在一起吗？你山下智久敢发誓，即使这样也能和我一辈子吗？”
那些人呆住，不明白弘人这话的意思。
“你在……试探我吗？”山下智久看着他，话语多少带了一些你这招很老，很可笑的味道。
弘人笑了下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山下智久，我是肾炎，我有最权威的医生诊断证明，
接下去有可能会是尿毒症，也许会换肾，现在我已经在排队找肾源了，接着也许我活不到三
十五岁，或许即使我活下去了，也只能一辈子躺在那里，成为一个废人，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吗？”
“怎么会这样？”山下智久惊讶的走了过来，他走到弘人面前毫不遮掩的抓着他的肩膀，好
瘦。
“你别管我是那样，这样的我，你能在一起吗？你能发誓绝对不离不弃，一直相随吗？山下
智久，你们几个号称最真实，最实际，这样的我，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以前给予你的，我这
辈子再也无法给你了，你跟我在一起注定会成为一个苦行僧，这样可以吗？这样的日子，你
要吗？这不是电视剧，山下智久，龟梨和也和山下智久的爱情，还没积淀到那能发展到那种
生死相随的程度，这一点，我们七年前就知道了，对吗？”
山下智久呆呆的发着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趁着大家发傻，弘人打开车门，开车迅速离去。
他没撒谎，的确他的肾脏有些问题，但是，只要好好养，一定没事，这些话倒是真的，他第
一次去医院看医生，医生就这么吓唬他，当时他差点没吓死，现在想起依旧后怕，要不是后
来大哥带他去权威医院做系统检查，拿到权威的诊断书，大概龟梨和也已经在自我恐吓，和
自我催眠中死去了。
山下智久站在原地发呆，锦户亮他们也在自问着，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可以做到吗？这个
问题……其实还真的没有答案。
这一天，在地下车库，四个……不，五个男人，这里面包括了角落里的霸道先生，他们都在
不停的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会为对方守候一生吗？只单纯的要精神上的爱就可以了吗？剥去自己身
上的那些所谓的学识，社会积淀，大家无外乎是普通的人而已，而已……
入夜，弘人抱着抱枕在看好莱坞的老片子，他挺喜欢秀兰·邓波儿的，据八卦说，这个可爱
的金发卷毛小丫头的初吻，竟然给了里根那个后来老年痴呆，真是白瞎了。
门铃突然在秀兰邓波的踢踏舞中被按响，弘人迟疑了一下，缓缓打开门。
山下智久提着大行礼小箱子站在那里：“和也，我来陪你。”
弘人二话不说翻身拍门，早就料到的山下智久把一只脚卡在门缝。
“三年，三年，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三年。”山下智久大喊着，公寓里不少精英出来看热闹，
事实证明精英也是有八婆基因的，看热闹的热情度比大街上的大婶不差半分。
弘人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他的日子不容易，所以他打开门，放那个家伙进来，
大不了换地方住，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其实山下智久也令他非常惊讶，七年前的他，绝对不
会如此无赖，稍微有一点刺激他自尊的事情发生，不掀而去，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我遇到过很多人，也在一起住过，可是，我被你惯坏了，惯的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别人
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我……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和也，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可以先实
验三年吗？”山下智久放下行礼，站在那里看着弘人很认真的说。

看到的听到的

山下智久上下打量着弘人的家，这里的东西大部分可以看出，这些这里原本就有的。屋子里
的光线不好，窗户外面正在施工，隐约着一些打夯机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工地缓缓的传来。
“这里环境，不好，不适宜修养。”山下智久说这话是好心。
“便宜，离公司近。”弘人套上夹袄，想着山下智久来这里的目的。
山下智久放下肩膀上的背包，也不等弘人邀请他，其实，弘人也没准备热情的招待他，他出
现的是如此的没道理，大清早的把人从暖洋洋的被窝叫醒，是一种无耻的犯罪。
“我昨天看了一些关于肾炎的书籍，还上网看了一下。你那病……我是说，病历给我好吗？
我知道一些不错的医生，你那……病耽误不得。”
弘人吁出一口气,这人到底来做什么？
山下智久见弘人没说话，于是坐下很认真的说自己的打算。
“我们小时候，做了错事，大人总是鼓励，没关系，知道错了下次再来，不要再犯就是。”
“山下董事今年三十有二了吧？”
“三年，不管这个理由多奇怪，我想来照顾你，多说无用，你想找就找，想要谁就要谁,我不
干涉，也没权利干涉。但是，有份情我欠不起，所以给我三年时间，叫我照顾你，无论如何，
我想实验一下。”
弘人笑了下，此刻完全清醒了。
“三年后呢？要我也给你一笔分手费吗？”
山下智久窘了下：“和也，我已认罪。”
弘人看看表，站起来：“山下智久？你何苦来哉？”
开什么玩笑，弘人走进卧室，打开柜子找东西，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总之就是在找东西。七
年了，七年了他还不放过自己，自己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他这算是什么？赎罪吗？
多傻，都过去那么久了，以前总是听人说偏执狂，偏执狂，今天还真的是遇到了，七年前他
怎么没发现，山下智久如此的偏执呢。
公司打来电话，说是那位叫赤西仁的经理指名要求弘人为其服务，弘人很郁闷，他看下家里
的山下智久，想像最近的事情，人都说家乡旺自己，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就这样，弘人把山下智久丢在自己家里，由着他自生自灭，他有要做的事情。
去公司的路上弘人想起一本在杂志上看的话：
“他纵有千个优点，但他不爱你，这是一个你永远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的缺点。
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多情、野蛮、任性，而是偏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
暗恋是一种自毁，是一种伟大的牺牲。
暗恋甚至不需要对象，我们不过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自怜，却以为自己正爱着别人”
山下智久不爱自己，最起码七年前是这样的，至于七年后，弘人就更不清楚了，他能确定的
唯一的一件事情是，现在山下智久纵使有千个优点，他也不会再去爱他，因为，他不需要了。
赤西仁在办公室内打室内高尔夫，高房市没有一块好场地，它的周围也没有，想去来一场真
正的高尔夫，要坐飞机。
于是赤西仁只好在办公室过干瘾。
“请进。”赤西仁放下杆子，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嫩蓝色的毛背心。弘人推开门，
冲赤西仁笑了一下，赤西仁刚要张嘴说什么，却一眼看到弘人身后跟着的客户部经理，看样
子，今天他们是没有独处的时间了。
两边的相关人员在对着某些数字和条款，在两边大 BOSS 的坐镇下，这些精英们都在滔滔
不绝的表现着，但是，非常遗憾的是，赤西仁很认真的在打量着托着下巴，看着屋角花盆的
弘人，这两人没有一位是为了工作而呆在这里的。
为什么要不止一次的想接近这个人，这是一个问题，赤西仁自己也觉得奇怪，显然他们的第
一次见面并不愉快，这个人，浑身上下的尖酸刻薄。第二次仍旧如此，从直观上来看，龟梨
和也这个人并不具备赤西仁喜欢的任何一个优点，是的，赤西仁也是圈里人，只是他伪装的
特别好，甚至他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不知道儿子的怪癖，而赤西仁也在尽力的压抑自己。
对外，每个人都这样评价他，赤西仁先生，言谈得体、举止大方，一年四季无论遇到什么事
情他都是面带微笑，对每个人都很亲切，他能记得每个下属的名字和生日，这不是看故事书，
这是真的，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就是很好。他每个月都会去相亲，偶尔会给新女友买首饰，
甚至他亲自为那些女孩子选购皮鞋，但是，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实在是俗气，每次都是为了
金钱跟他在一起，于是赤西仁先生总是被那些女人伤害的伤痕累累……
看吧，大家都不怪他，只是觉得他实在不容易，实在是可怜。看吧，他是伪装的这么好，就
犹如，一个深深的隐藏在城市下水道壕沟里的杀人犯，他从地下管道的铁壁口观看这个世界
上每个路人的鞋子……
在遇到弘人之前，赤西仁根本没接触过任何同性爱人，即使他是那么的需要，还特意把自己
的环境整的鲜花围绕，每日里香风淋漓。人们都说，老佛爷（赤西仁）的外号是天生的风流
种子，只有赤西仁自己最清楚，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强迫自己，甚至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直到他遇到弘人。
他第一次的尖酸刻薄，出乎意料，接着，第二次，在朋友的公司，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然
后，是第三次，这是一次连弘人自己都不清楚的会面，这次会面决定了赤西仁一生第一次面
对自己一直回避的性向。
那天，赤西仁在大厦下面买香烟，当时弘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太
阳透过玻璃窗的玻璃，照着弘人的脸，那一天，面前这个人也是这样，很随意的托着下巴，
他的头发不是健康的黑色，软软的，有些撒娇的趴着，他把自己从周围凌乱的气氛中隔绝出
来，眼神带着一丝丝寂寞和随性。那个人很随意的建立了一份属于他桌子的根据地，那么多
人从他身边走过，可是大家并不愿意和他搭桌，他浑身都带了那种并不欢迎别人走进他世界
的气场。赤西仁看着他，就那么看着，也不知道他在等待着谁。
那人慢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这个时候，他突然含着半口饮料冲对面的人友好的笑了
一下，他笑的很自然，然后站起来，缓缓咽下饮料，为对面那位女士拉座位，他的姿态优雅，
动作纯熟。
刚点燃的香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燃烧完毕了，跟着烧到了赤西仁的手指头，烫的他丢
掉了手里的烟头。那口含半口饮料的温暖微笑，就像闪电一般打入赤西仁的心里，他觉得呼
吸沉重，想要，想抱那个人，非常想和他在一起，关于赤西仁对龟梨和也的这份感觉，他自
己也觉得奇怪，但是，很显然，他心动了。
鬼使神差的，赤西仁放下一切的事情，坐到那两人的周围，他竟然在偷听，但是他又没意识
到自己在偷听。
“可有一张那样的床，无论这么折腾，如何翻转，总是像躺在温暖的怀抱一般，安全舒服？
我要那样的床，无论多少钱也是要买的。”弘人看着一些样品画报对对面的那位小姐说。
那位小姐恐怕是装修设计师吧，她捂着嘴巴：“先生，若有那样的床，我怎么会拿出来私卖，
我一定会留在家里自己用。”
弘人听完，小声笑了起来，他微微的摇着头，翻着画报，接着电话铃声响起，他道了一声谦，
走到大厅外的风口，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着什么，一只很大的狗狗被牵着走过，那人低下身
子拍拍狗狗的脑袋，大狗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着那个人善意伸出的手。
赤西仁觉得自己三十年前积存的那些东西，瞬间，消失了，没有了，他完败了，就为那个笑
容他已经融化的没有了。他想抱那个人，想和他在一起，想成为他无论这么折腾，都能给他
温暖的那张床。
那之后疯子一般的尾随，使得他第一次发现，活了三十岁的自己，有做“变态”的潜质。即
使，即使听到了那样的话，他也只想更加的怜悯这个人，心疼这个人，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
子的感觉啊？
可是，他想的如此的美好，那个人呢？那个人要是知道了，会当自己是变态的吧？有一段时
间，赤西仁是痛苦的，直到那一天，他听到了弘人和那些旧友的谈话，啊，这个人和自己一
样，一样不喜欢异性，没人知道赤西仁知道这样消息之后的那股子兴奋，他太高兴了，犹如
被上天眷顾到一般。
会议终于结束，虽然双方员工都认为一份普通的租屋合同如此签署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但是
老板无所谓，他们就更加的无所谓，除了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多谢赤西董事长对我们腾飞的厚爱，祝愿你生意兴隆。”弘人伸出手客气的和赤西仁握了
一下，这人？怎么满手心的汗。
处理完新的工作，弘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跟娟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公司。他的上班时
间很自由，来也无所谓，不来也无所谓，现在他并不被谁需要，当然他也不需要谁。
弘人离开公司直接去了超市，他有一叠超市为了宣传送来的打折卡，再不用就过期了。
就这样，弘人推着推车，在超市里转来转去，他的周围全部是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没办法，
这个时间正是上班的时间。家他是不想回的，无法面对山下智久，甚至此刻的山下智久他真
的搞不懂，那个人的热情令他产生了恐惧。
弘人的脚步停在了一组冰柜面前，高房市的特色，本地的传统卤味，弘人最喜欢吃的食品。
记得以前，他和山下智久住在出租屋的时候，每个月的钱都不够花，家里最大的牙祭就是卤
味，那个时候，从小喜欢吃卤味的弘人说自己不喜欢吃卤味和肉类，那个人竟然相信了，每
次发薪，或者得了一注小财，弘人都要买一块腊味或者卤味给山下智久。
记得那个时候，山下智久喜欢在他做饭的时候捣乱，他从后面悄悄的搂住他的腰，在他身上
摸来摸去，他会顺着他的耳朵一直吻下去，接着在锅子的蒸汽或者饭菜咕嘟的声音中，他们
在那块小地毯上肆无忌惮的享受人生，享受温暖。
现在，弘人不必去担心那个人吃的好不好，也不用再去给任何人做饭了，可是他只能吃清淡
的东西，他的肾功能不好，口重的东西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弘人在超市徘徊了大约四十分钟，买了日用品，接着提着两个大袋子走出超市，如今他过的
依旧节省，不是没钱，而是生活早就把他历练的斤斤计较，也许他没意识到，但是两大袋子
东西，没有一样不是打折的。
因为超市离家近，弘人没开车，说实话公司到家才一块钱，有时候弘人也不开车，最起码公
司的停车位是不要钱的。
此刻已经是下班时刻了，超市门口的大喇叭响了起来，人群汇集，弘人提着袋子站在公车站，
他不准备提着这些负重走回家，正在这个时候，弘人周围的等车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男人开着高档跑车来到你面前，摇下车窗对你微笑，许多电影的浪漫情节都是如此开始。
但是，一个男人开着跑车来到另外一个男人面前，摇下窗户对他微笑，接着打开车门，接过
对面男人手里的塑料袋，接着热情的请他上车，这个画面就诡异了。
“赤西先生？不必了，我家离这里没有多远，公车十分钟一次。”弘人无奈的解释，在众目
睽睽下有些尴尬。
“不费事的，快一点，这里不许停车。”赤西仁催促着，自顾自的把那些东西丢到自己那辆
跑车的后面，弘人无奈只好上了车子。
“真巧，我刚好下班，就看到你了。”赤西仁把车掉头，嘴巴里寒暄着，其实，从弘人出公
司，他就悄悄尾随。
弘人无奈的看下这个对自己热情过度的男人，他不傻，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即使遮掩的
再好，被喜欢的那个也能感觉的到，这是人类的本能。

一半阿修罗一半紧那罗
星期天，上午十点三十分，弘人依旧赖在自己的被窝里。昨天晚上失眠，他拿着小计算器算
装修成本，说起来，虽然是全包的活计，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能节省就节省，比如一样的钉
子，换不同的店铺就能节省不少的钱。
缓慢的，有节奏的门铃声，刺耳的响起，弘人艰难的睁开眼睛，反应了半天后，披起衣服走
过去开门。
家门口，山下智久穿着一件围裙，端着一锅子汤笑嘻嘻的献宝一样站在门口。
“和也，我煲了一锅汤，你尝尝。”山下智久有些夸耀的举下自己那盏东西。
弘人探头，看了一眼， 郁闷的看着他：“我不喜欢喝汤，尤其是星期天早上。”说完他回身
关门，早就习惯闭门羹的山下智久毫不在意的把脚垫到门缝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炖了一锅汤？”
弘人转身回到卧室，他都无奈了，因为山下智久这种目的不明确的示好。他回手拉好玻璃隔
扇，继续睡他的大头觉，但是隔扇阻隔不了的收拾声慢慢传来，弘人身子向里缩了几下，再
也无法睡着了。以前都是他在收拾，那个人在睡觉，他蹑手蹑脚的收拾中，每次无意抬头，
都幸福的看着那个人的睡样，觉得真是可爱，全世界第一可爱。
一声清脆瓷器摔破的声音传来，弘人内心叹息，果然……还是老样子。外面倒是很利索，家
务上基本此人就是个白痴。
山下智久很努力的帮弘人收拾了半天并不肮脏的家，那个人，自理能力是非常强的，所以他
也没什么可干的，即使有，他也未必能看得出来。
也不是，他干了一些事情，洗杯子的时候，摔了套杯中的一个。
山下智久解下围裙，烦躁的拍拍脸颊，拿起了电话。
上田龙也放下手里的电话，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他站立了很久，直到有人结账，他才换上
了客气温和的笑容。
“谢谢光临。”上田龙也把包装好的东西双手递给客人，并送客人出门。他是个非常懂得顾
客心理的人，就像现在，这位只买了十五块钱一只玻璃杯的客人，有些抱歉的跟上田龙也告
别，下次，他一定还会来，就为这份温温的，暖暖的贴心服务。
上田龙也双手放进身前的长身围裙兜兜里，他回头吩咐店员：“我记得，我在库房放了一套
皇家哥本哈根（注），好像搁置在阁楼右边了，麻烦你去帮我拿下来，麻烦了哦。”
女店员站起来，看下老板，脸色又红了起来，她点点头，转身上了楼。上田龙也的嘴角泛起
淡淡的笑容，没错，他就是一个和这店子里的精美瓷器一般存在的人，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
他们都爱他，即使不爱也是喜欢的，因为他总是这样的完美无缺。
对于上田龙也，锦户亮是这样评价的，他是一只不懂得谦虚的金雀儿，他的欲望总是毫不遮
盖的暴露着，但是并不讨厌，和他成为朋友，你会无比愉快，会找到许多生活中未发现的小
细节。因为，上田龙也的眼睛能看到一朵喇叭花开放的瞬间，但是，即使如此，他又是极度
自私的，他就像一只在广寒宫捣药的兔子，同住广寒宫，虽然它和嫦娥同住一个生活区。
上田龙也，不姓上田，因为他父亲姓上他母亲姓田，所以他才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上
田龙也的父亲家里是时代顶级陶器的世家，他母亲是毕业于著名美术学院的才女，为了表示
对母亲的尊重，上田龙也的爸爸就为他起了这个名字。
上田龙也和山下智久认识了五年，五年前他财经学院毕业的时候，曾经在山下智久旗下做过
一任市场营销部主任。当然，这种上下级关系，很快的在某种情感并发后，随风消散了。
人生的俊俏精致，性格圆通玲珑，上田龙也的出现引起过许多人的注意，像生田斗真，城田
优，锦户亮，甚至外省的一些人，都追过上田龙也，不过这个个性很有特色的青年，似乎做
事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比如当时他和山下智久相处的相当不错，上田龙也喜欢与众不同的
东西，尤其是气质啊，品味啊，内涵啊，等等之类，当然，他最最喜欢的那股子淡淡的哀伤，
那股子强制压抑着的某种东西……
山下智久拥有这一切上田龙也喜欢的东西。
他第一次看到山下智久就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等待的人，书上写着的，他都有了。
所以他立刻辞职开了自己的欧式瓷器店，以平等的地位和山下智久相处，这一点，引起了所
有人的赞赏，看吧，自立，自强，做事荣辱不惊，聪慧，自然，多么极品。山下智久这个混
蛋，怎么总是被上天眷顾。
而这些，都是那个远走他乡的泊车弟，龟梨和也所没有的。
每个人都认为事业有成，带着满身忧郁气质的山下智久和上田龙也能成为完美的一对，但是，
很奇怪的是，他们只相处了三个月之后便宣布分手，除了当事人，其中的原因一直是圈里人
八卦的话题，可是，即使是和上田龙也关系最亲密的锦户亮也没问出理由。
但是唯一能证明一点的是，上田龙也在等待着山下智久，甚至不用探究，每个人都能看得出
来，某人的大门，一直为某人敞开着，当中间某种东西不存在的时候，他会欢迎他的，每个
人都确定。
上田龙也把那套皇家哥本哈根拿出来，细细的擦拭着，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淡然，看不出半分
毫的情绪，可内心，他是翻江倒海的想起了他和山下智久的那段孽缘。是啊，骄傲的上田龙
也，在付出第一次的时候，那个混蛋竟然抚摸着他的脸流着眼泪喃喃的叫着别人的名字，这
叫上田龙也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所以，第二天，他就收拾了行李，非常潇洒的
离开了山下智久，他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山下智久，都说女人的唇，男人的齿，可是，我不想对你笑，因为来的时候我摔了一跤，
门牙撞了个豁，我要去修补我的门牙，捎带着忘记你。”
上田龙也说完，提着行李带着自己制造的特殊氛围，潇洒的去修补了他的门牙。他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人回头，只要他回头，他就能看到上田龙也修饰好的洁白门牙。
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要钻这个牛角尖，
锦户亮却是知道的，不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上田龙也未曾输过一次。从来都是他甩别人，
被人这样当成替代品，任是谁都无法忍受的吧，理由是够俗套的，但是世界上偏偏也就生活
着一种这样的人。
山下智久也好，上田龙也也好，他们都是被宠坏的人。
所以基于以上原因，五年来上田龙也一直拒绝新的恋情，他完美的扮演了一位饱受伤害，整
个心脏都是大窟窿的受害者。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第一次和山下智久在一起的时候，他下了套子，山下智久喝得大醉的和
他有了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谁叫那个家伙总是每天忧郁的要死，就是不沾他呢？
伴随着瓷器店陶瓷门铃的响声，山下智久走了进来，上田龙也放下手里的布子，慢慢走到山
下智久的面前，他露着他最最洁白的门牙笑：“山下智久，很久没见，一切都好吗？”
山下智久笑笑：“还不是老样子，你呢？一切都好吗？”
上田龙也很随意的摊手：“好也一天，坏也一天，就是这样。”
山下智久点点头，有些急迫的问：“东西呢？”
上田龙也笑了下，带着他慢慢走到柜台前，那套皇家哥本哈根如今被端放的煞是漂亮，上田
龙也很随意的抚弄了一下那套瓷器说：“皇家哥本哈根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当时…
…”
“哦，包起来吧，我去看其他的。”山下智久毫不遮掩的露出失望，打断了上田龙也的滔滔
不绝，接着他慢慢走到屋子里摆放廉价瓷器的地方，开始认真的在那里挑选，一边挑选一边
唠叨：“不成，和也不会喜欢的，这个够花，啊，太贵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恩…
…龙也，这个多少钱？”
上田龙也晃了一下，紧紧咬住下嘴唇：“和也？”那个龟梨和也，他回来了？他脑袋一片乱
糟糟的，就连山下智久结账他都心不在焉。
“那套不卖。”他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山下智久陪着笑，抱起那套瓷器来到上田龙也面前，指着哥本哈根说：“那我买这套，你送
我那套。”
山下智久走了，带着一套天价的茶具，还有一套廉价的景德镇红茶具，588 已经是上田龙
也这里最便宜的东西了。
锦户亮坐在办公室加班，非常意外的接到了上田龙也的电话，他勾勾嘴角，心下叹息：“你
又需要我了吗？”
接着他笑容满面的拿起电话，一副打趣的口吻：“龙也？怎么舍得给我电话？”
上田龙也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想约你出来吃饭，点高房市最贵的菜，我要一边吃
一边骂山下智久这个王八蛋，作为山下智久这个王八蛋的朋友，你来替他付账。”
锦户亮哈哈大笑：“我说，为什么我要为山下智久背黑锅？”
上田龙也在那边呵呵笑了：“你喜欢我，就为这，出来吗？”
锦户亮站起来，拿起一边衣架上的大衣：“是是，这就出去。”
看着上田龙也一边吃，一边咒骂，锦户亮觉得，自己也是个矛盾的人。他就像一件工具一般，
每个人都在难过、为难、无助的时候，想起他，而每次他自己都是笑脸相迎，从不拒绝，他
就觉得自己像个唱大戏的，每天四处赶场，每个人说起他锦户亮都这样夸：
“哎呀，那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锦户亮，一位出生就带着好人卡的，好好先生。
“山下智久那个混蛋，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性。”龙也一边擦嘴吧一边骂。
“没。”有或者没有，回答就好，随着他的意思来就好，这是锦户亮做人的宗旨。
“老子等了他五年，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妈的！”那人越来越气愤。
锦户亮不停的加水给对面那位，因为骂人者，必定口干舌燥。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呢？自己是不是也不该再等待了呢？
【注】皇家哥本哈根（ROYALCOPENHAGEN）是公元 1775 年丹麦皇太后茱莉安玛莉为
制作皇室用品及赠品而特别设立的御用瓷厂。传统北欧手工艺融合东方瓷绘风格，独特而典
雅的造型设计是丹麦引以为傲的国宝。皇家哥本哈根标志上的皇冠，表示与皇室的深厚关系，
三条波纹代表围绕丹麦的海峡。

访客

弘人靠在淘宝网买来的二手贵妃椅上看一本书，萨克雷的《名利场》。他的腰部围了一圈厚
厚的毯子，空调的暖风把家里人熏的昏昏欲睡。
在他的身边，一盏水蓝色的熏香灯点燃着，弘人的眼睛并没有看书，他看着不远处搁在台架
上的两套茶具。
索混着尤加利香气的团雾在房间中慢慢飘散着，弘人的耳朵边听着的是那种木吉他的纯音乐。
这样的他，任何人见到都会说，这人，是个品味高尚懂得生活的人，但是，这一切，都是假
象。一晃七年，这个人为自己架构出了另外的一个弘人，一个有奇怪人格的弘人。
屋子里的这套器具，是大嫂从国外邮来的，甚至熏香也是大嫂选购的，弘人的大哥、大嫂是
属于那种富贵天成的人物，他们随意的生活姿态都是被外面人所效仿的，这样的思想就像一
重又一重的影子，在许多年来，点点滴滴的印在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前泊车弟身上。
轻轻点燃一根不喜欢的香烟，那种焦油含量很低的香烟，这种烟软绵绵的，没什么劲道，弘
人使劲吸了一口，于是更加失望，期盼中香烟能带来的放松感，他并没有感觉到，他更加焦
躁了，因为面前的两套茶具。
一套皇家哥本哈根，一套所谓的便宜骨瓷欧式茶具，这两套茶具在家里整整摆放了三日，弘
人没碰它们，不是因为不需要，只因它们都摆放的太美，太娇贵，碰一下只是觉得亵渎了它
们。
新年就要到了，可以预计到的，今年是一个只有弘人自己的寂寞年，也许。
最近，他的左邻，山下智久，右舍，赤西仁虽然经常以各种原因来此打搅，但是他们都是有
家的人，新年到了之后，他们还是会回家的。
对于山下智久的入住，弘人觉得不意外，但是那个赤西仁，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弘人放下书，转头看着推拉门那边的座钟，默默数着时间，一，二，三！
接着门铃响起，果然是这样的。
“这次，你又要借什么？”弘人打开大门，却发现门外不是那个总是借东西的赤西仁，锦户
亮带着一位非常清秀漂亮且精致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抱歉，和也，龙也说要来看看你。”锦户亮对弘人笑笑，转身为他们介绍。
上田龙也上下打量着这个存在了七年的假想敌，这人很瘦，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他的健康
状况并不好，可是虽然纤细，却未现娇弱，相反他的眼神里无意中露出的毫不遮掩的不悦，
能叫上田龙也看得出这人是那种很坚强刚烈的那一型人。
他的五官倒是很漂亮，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他想象中的样子。他套着一件套头毛衣，乳白色的，
下身穿了一条松垮垮的并不合身的家居裤子，他的袜子是花的，那种红黑道子的花袜子，没
有穿鞋，大概因为屋子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的原因。
上田龙也笑了，世界就是如此，谁坚强，风会先吹向谁。他看着弘人，心里不觉得已经是自
信满满：“真是抱歉，因为你的名字总是被大家提及，所以我就来了。”
弘人侧身让开门：“请进吧。”说完他斜眼看了一下他的右舍，赤西仁拿着一个盐罐子，悄
悄看看他，尴尬的笑了下，又缩回了房间。
三人慢慢进了房间，弘人没有拖鞋给他们换，锦户亮脱下鞋子放置在鞋柜上，上田龙也有样
学样的跟着他穿着袜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尤加利略冲鼻的香气飘着，上田龙也脱去大衣很顺手的递给了锦户亮，锦户亮习惯
性的接过，拿去挂了起来。
弘人走到卧室门口，缓缓的拉上了那里的推拉门，隔断了上田龙也的视线，即使如此，锦户
亮和上田龙也还是看到了那里打开的被子，丢在贵妃椅上的米色毛毯，到处丢掷的书籍，还
有那盏水晶香薰灯和故意隔断阳光的厚窗帘。
“土地的形状，选自《内奥米传说》。”上田龙也坐定后对弘人笑了一下说，他说的是那扇
推拉门隔不断的那首木吉他的音乐声。
弘人笑了下，转身走到一边裸露的餐台上为他们倒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对我来说，
好听就可以了。”弘人从冰箱里取出两盒东西：“茶？咖啡？”
“咖啡，谢谢。”锦户亮。
“白水就好。”上田龙也。
片刻，冒着热气的饮品被放置在桌子上，杯子是那种最普通的白瓷，没有任何花色。
“你不喜欢？”上田龙也捧着杯子问弘人。
“什么？”弘人疑惑。
“那两套茶具。”上田龙也指下放置在卧室门口的木台架上的两套茶具。
弘人笑了下，轻轻摇头：“那样的东西，只能摆来看吧。”
锦户亮咳嗽了两下：“和也，龙也是我们的老朋友了，你走后，我们认识的。”
弘人不知道锦户亮这话的意思，他只好再次的跟这位看上去很精致的男人点点头，这个锦户
亮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你走后，我和山下智久在一起过。”上田龙也放下手里的杯子很大方的以他的方式
说了出来。
“哦，他人很好， 有品位，对他人善良，对小动物有爱心，机智幽默，沉稳而有风度，是个
不错的伴。”
弘人对上田龙也夸奖山下智久，锦户亮很惊讶的看一眼弘人，他竟然跟别人夸奖山下智久。
“山下智久知道他这样被你夸奖一定会很高兴的。”锦户亮说。
弘人笑了下：“你想我骂他吗？”
“当然，毕竟，那个时候，他的确绝情。”上田龙也声音里带了一丝恨意。
弘人噗嗤笑了：“怎么会，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和山下智久没关系的。”
“你真这么想？”锦户亮露出一分毫不遮掩的惊喜，他喜欢上田龙也，痛苦于上田龙也的征
服心，弘人的话给了他一丝希望。
“当然，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出身不高却又看轻自己。”弘人挺不在意的拿起香烟点
燃了一根，上田龙也和锦户亮都是个不吸烟的主，他让过，对方拒绝。
“你们来，就是来问问我是不是对山下智久旧情未了吗？”弘人吐出一口烟后问对面的两人，
那两人顿时尴尬起来。
“怎么会，只是锦户亮说，和也你亲戚不多，朋友又少，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们来看看你需
要什么。“上田龙也笑了下，看着那个他始终没碰的杯子，那样的杯子，他看不上，更不要
说捧在手里喝水了。
“不是的，和也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单方面的拜访朋友，没有提前打招呼的确是我们不对，
千万别告诉山下智久，不然会被他骂死，你知道他的脾气的。”锦户亮连连摆手，心里早已
后悔，上田龙也的刻薄令他发慌，但是，这和也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的人，说起话，竟然也
半分不为他人留余地了。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安静，上田龙也心里比锦户亮还要后悔，那个在众人嘴巴里总是柔弱，委
屈，可怜，凄凉，无助的人，竟然是这样尖锐，早知道这样，他会用其他方式出现了。
“和也，人总不可能一个人独活，总是需要两个朋友的，我和龙也虽然冒昧，可是，打开这
个门，你总要有个地方去，山下智久跟我说，他很担心，因为你除了去公司，就把自己关在
屋子里，经常出去溜达下，四处走走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锦户亮整理了一下情绪，很认真的对弘人说，事实上，他是真的这样想的，如果能帮上忙，
他绝对会帮的。
弘人回头，看下座钟：“说来，也是巧，今天约了个朋友吃饭。”
锦户亮无奈的摇头，慢慢的站起来去拿上田龙也的大衣，弘人站起来客气的送他们出去。
新年快到了，天气很冷，锦户亮慢慢向街口走着，这一边没有停车位。
“那人，怕是有社会敏感症，我想他会攻击每个他认识的旧人。”上田龙也嘴里冒着哈气，
声音略微带了抱怨。
锦户亮停住脚步，回头看下他：“龙也，我一直想问你。”
上田龙也连忙刹住脚步，他差一点撞到了他的背：“什么？”他惊讶的抬头看锦户亮，锦户
亮对他一向是千依百顺的，但是现在的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你血型是 AB 型吧？” 锦户亮说完转身继续走。
“什么意思？”上田龙也不懂得。
“神经纤细敏感，有时候做事很极端。”锦户亮慢慢走着，不急不缓的说着。
“你从哪里听来的奇怪话。”上田龙也大怒。
锦户亮拿出车钥匙对着车门按了一下，车嘟的响了一声，他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他看下还
站在附近的上田龙也，他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这一次，我并不想哄你，上田龙也，我真傻，竟然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打倒他的情敌，
我到底在想什么？”锦户亮说完关住车门，竟然开着车走了。
上田龙也没说话，他回头看着弘人那边的窗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恨。
此刻的弘人正靠在房间的房门上苦笑，他自言自语：“竟然因为寂寞被人欺负了。”
赤西仁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拿着遥控一个又一个频道的换着台，心里一片心烦意乱，刚才拜访
弘人的那两人，他明显能感觉出一丝敌意，可是又什么都不能做。一部电视上百频道被他换
了好几次，接着，他的门铃突然响了，这里并没有人认识他，即使是弘人，也只是把他当成
一个普通邻居的。
赤西仁打开门，弘人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咸盐罐子：“喂，我借你咸盐，你请我吃
饭。”

人的两面性

弘人觉得，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毕竟，有些事情别人不想被自己看到，看到也实在是
尴尬，比如现在。
“谁招惹老佛爷了，今天上班开始火气就大的很。”一位员工，趴在墙角跟人咬耳朵。
“嘘……”另外一位员工尴尬的冲弘人笑了下，做了个嘘的手势。
弘人觉得来的不是时候，但是，这位老佛爷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混，非要今天过合同。
赤西仁公司的员工在赤西仁办公室外，嘀嘀咕咕，人人自危。
“^&%&^%&^%&%^&”一位员工，嘴巴里嘟哝着奇怪的火星语，对着对面的镜子整理
着领带，弘人觉得，他似乎想拿那条领带勒死自己，在进那个刑场之前，他也许觉得，最好
勒死自己来的更加安逸。
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一位神情古怪，面色发青的经理级人物，来到那位准备勒死自己的
仁兄面前，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那位先生很无辜的左顾右盼了一下，接着，飘着走了进去，他关门的一刹那，弘人听到了海
啸。
“请你告诉我？请你详细的说明一下，我现在请你一条，一条的把这些合同条款看一下，什
么时候……关门！！！！还不嫌丢人吗？”
门颤抖着，被关闭了。
弘人看着那份需要赤西仁过目一下的合同，家里是家里，工作就是工作，作为服务一方，赤
西仁要求他亲自操办此事，结果刚下楼，他就看到赤西仁的办公室门口硝烟弥漫。
时间缓慢的过去，那些职员胆战心惊的一个一个伸直了脖子被人斩一般的姿态进了赤西仁的
办公室，弘人看不到里面的硝烟，但是他感受着十二月的寒冰，夏日酷暑的微波炉高温，那
些走出来的受刑者身上，他能闻到火药的淤积量可以再次发动一次两伊战争。
一些女职员的眼睛里全是水，只要轻轻一触碰，有可能就可以泻出一场规模不小的洪水。
弘人无比同情，觉得家里看漫画，吃零嘴儿的娟子，简直活在天堂里。
终于，在等候了三十多分钟的时候，那些职员悄悄退散了，弘人轻轻敲门，门里传出一声压
抑着火气的怒吼：“滚进来。”
哗，弘人看下左右，滚进去，怎么个滚法？
他轻轻推开门，赤西仁坐在一张钢制办工桌前，他的面前摆放了两部电脑，还有三部正在接
替着发出噪音的电话，赤西仁一改在他面前的腼腆，面上犹如刚从冷冻室取出来的冻肉。之
前，弘人一直觉得，赤西仁是个奇怪的人，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却没有任何霸气和人格魅力，
现在看来，却是想错了。
他低着头，虽然不沉着但是霸气却是压盖不住的，他皱眉看着面前成堆的文件，不停的把那
些文件塞进裁纸机，裁纸机吱吱吱的呻吟着，发出了这个办公室唯一的声音。
弘人没说话，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过了半响，赤西仁突然抬起头，抓起面前的残余文件对
着他就是一甩：“干的好，干的不错，实在不错，说说吧……你们这些……呃，和也？”
弘人吓了一跳，赤西仁也吓到了，他绝对比弘人吓的那一跳要蹦的高的高。
“和也？你怎么来了？”赤西仁有些慌张，他连忙站起来，却绊了线头，接着他翻滚在地，
揪下了桌子上可怜的杯子、电话、电脑屏幕、外加一堆的文件。
赤西仁第一个反应是看下屋子里秘书刚才坐的位置，他想杀了这个混蛋秘书，但是很快他想
起来，那位可怜的硕士研究生，一个小时前被自己抄了。
看样子，一日杀人两次，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站起来，连忙收拾堆满文件和表格的沙发，弘人没帮忙，他连忙晃下手里的合同，意思是，
我是来送合同的。
“根据我们谈好的，今天是最后的期限，因为赤西董事长指定我来做这项工作，所以……合
同我放这里，有事您忙完再说吧。我觉得我来的不合适，但是最后截止日也要到了，这个…
…放桌子上了。”
弘人慌忙放下合同，不等赤西仁说话，迅速离开。
“和也，和也……”弘人听到那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转回头，却看到那个人绊了一地的电
线在走，成堆的办公室电器被连带着，拖拽着，那个人犹然不觉。
平时指挥、讥讽习惯这个人了，却不知道有些人坐到某些地方，必然有他的道理。弘人穿越
过被火上岩浆烤的焦黑的威鼎能源，并为这些可怜的孩子表示深刻的哀悼的同时，心里觉得
那人煞是古怪，他不正常吗？
站在电梯里，弘人突然乐了，真的，人有时候的脸，和动物相似，一会老虎一会兔子的。
正想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弘人走出去轻轻推开自家办公室的门，兴许是声音过小了，这里
真的是一派祥和，聊天的，站在茶水间闲聊的，弘人暗叹：“是我太善良了吗？”想到这里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顿时，屋子里再次龙卷风刮过一般，弘人笑眯眯的，内心满足的看了
一圈后，背负着双手回到了办公室。
“知道吗？其实，和也最喜欢吃四婶子家包子了。”山下智久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对刚下班就
颠颠地上来找弘人的赤西仁悉心教导。
“真的？”赤西仁一脸惊喜。
“当然。”短短不到一个星期，这对左邻右舍的感情似乎真的不错。
赤西仁侧着头，看下在屋子里拿着一张报纸遮盖着脸的弘人，他冲山下智久感激的点点头，
转身就走。
报纸后的弘人，一字不落的听到了门口的交谈，他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又被骗了。他在
办公室的霸气呢？他的大招龙卷风呢？
弘人心里在胡思乱想，那两个人 PK 的话，到底谁会赢？不过目前看来，赤西仁却是输了。
“我刚叫我妈炖了汤，我做的你不喜欢吃，这个好，清淡，又补。”山下智久一进门，就换
了一副非常贴心亲切的语气，看上去真的就像一个纯洁无比的大好人。
“我不喜欢喝汤。”弘人拒绝，山下智久这个人他了解，偏执起来，没完没了。
“你身体不好。”山下智久好温柔。
“那是我的事情，你每天大老远的从公司来这边，山下经理，我担待不起。”
“和也，你答应的，叫我照顾你三年，你看，你又不听话了。”继续他那讨厌的温柔。
面对山下智久的温声软语，弘人又想起以前的日子，没错，这个人每天，每时每刻的出现都
能令他想起许多的不愉快。
“我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再说，大家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非要听你的话呢？”弘人的
语气中的不耐更加不掩饰。
“即使，做不成恋人，但是总归是朋友吧？”山下智久慢慢的小心的倒了一碗汤，放置在弘
人面前继续说：“快喝，不冷不热的，正好呢。”
半小时后，赤西仁提着一塑料袋包子兴冲冲的进来，弘人正无奈的抚摸着自己被撑的发圆的
肚子，自我检讨。
真是，太没主见了，真是太没骨气了，真是什么都吃不下了啊，太……呃，面前这两人，要
决斗吗？
赤西仁站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山下智久，山下智久毫不在乎的，一副我叫你去你就去了吗
的小人样子，你耐我何？
弘人心里想着“打吧，放大招，诅咒，毒化，三连刺……”人却慢慢的站起来，走到赤西仁
面前温和的笑着，带着感激的语调说：“其实我真的挺喜欢吃的，放着吧，晚上我当晚餐，
再热一热，炖个汤挺好的。”
赤西仁的脸顿时回复了平时那副老实、憨厚、腼腆的虚伪样，但是弘人知道，他是假的，山
下智久是假的，而他自己……何尝也不是假的？
弘人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份街道通知开卫生会，创建卫生文明城市的通知简单打了个招呼：
“我去开个小会。”说完他提着包子迅速离开了现场。
弘人提着一塑胶袋包子，在钻石广场溜达，小时候他挺喜欢这里的，这里有几个政府给修的
滑梯，跷跷板，虽然只是简易的玩具，但是这里是高房市那个年代孩子最向往的地方。
现在，这个角落还在，但是，那些家长似乎不爱带孩子们来了，也许这个城市建立了无数孩
子喜欢的新去处。弘人坐在跷跷板上，拿着还有些温度的包子，迎着风咬了一口，唔……其
实……太油腻了，还是少吃的好。
“龟梨和也？”广场边上一声高音，弘人咬着包子回头，这人是谁？不认识。
广场的那边，一位穿着警服的男人，很是兴奋的跑到弘人的面前，很是兴奋的握住他的手，
一点也不嫌弃包子油：“真是的，真的是，想不到，想不到！”
这人，好兴奋，他谁啊？弘人纳闷了，一口包子噎在嘴巴里不好意思吐，不好意思吃，他有
些恨那个该死的老佛爷了。
警察先生激动了一会，放下手：“你……你不记得我了？”
老店咬着包子上下点头，警察先生气的对着他的后背就来了个五雷槌心掌，打的弘人一口包
子吐出去一米远，绝对的，绝对有一米远。
“我啊，我啊，坐在你右边的，中丸雄一啊。”这位警察先生带着一丝丝被伤害的表情指着
自己的鼻子。
弘人恍然大悟一般的脱口而出：“丸子？”
警察先生呆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我，丸子。”
弘人上下打量着这个旧同学，他和自己一样，以前在学校特别老实，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弘人在这一点不如他，他根本不看书，最爱做的事情是下课后，抢教室后的那个乒乓球水泥
台子，弘人很奇怪的看着，这位叫丸子的旧同学，以前，大家交情一般，这么热情有些过了
吧。
“这些年，过的如何？你看你还是老样子，我的体重却翻了一倍呢。”丸子叹息了下，抚摸
着自己发福的小肚腩。
弘人笑了下：“胖了好，结实。”他巴不得自己能多几斤肉呢。
“我还有些时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我和所里请个假，怎么样，老同学，这么多年了，谈
一谈啊。”丸子看下手表，突然建议。
弘人想拒绝，下意识的不想和这人来往，但是对方好像根本忽略他的意见，连拉带拽的把弘
人带到一家广场附近的咖啡厅，那家咖啡厅有一扇很大的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鸽子屋，
许多幸福的家长，带着自己可爱的子女，在那里喂鸽子。
弘人无奈的坐在那里，看着那些包子，耳朵里听着老同学的高音喇叭，心里却想着。
“这包子，还是热着吃的好，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EQ 欠缺者

广场上的鸽子在愉快的飞翔着，丸子要了咖啡，弘人要了白水，弘人没看对面的同学，因为
自打进来，那位同学就喋喋不休的说着很多事情，很多弘人都觉得惊讶的事情。
他喜欢的那位体育老师，跑到校长那里说他是变态的那位老师，在龟梨和也辍学第二年，和
一位初三的学生发生了某种不能说的事情，那件事情据说搞得很大，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人，
还大了肚子，那位老师吃了官司，进去了。
坐在龟梨和也斜对角的那个姑娘，前年生孩子去世了，留下个小丫头，怪可怜的。
龟梨和也那个小组的组长，现在发了财，住小楼，开小车，十分的得意。当年坐在班级最后
一排的那些学生，分成了两派，有的成了社会上的精英，有的只能卖苦力。
丸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看对面的弘人面无表情的喝着白水，他突然来了一句：“对不
起。”
“咿？”弘人第一次开口，他很惊讶。
“那个时侯，你的书包是我扔出去的，你的课本也是我拿小刀划烂的，他们说，如果我不做，
下课在学校后门堵我。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很懦弱，我无法反抗，所以……对不起，龟梨和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就是因为当年的懦弱，我去考了警校。”
丸子喃喃的说着，一脸愧疚的看着弘人，看的出，他是真的在道歉。弘人突然恍然大悟，为
什么自己忘记了这个人，为什么自己想不起来学校的事情，就像失忆一样，原来，有一段记
忆被他自己生生的切断了。
“为什么，要道歉呢，真的没什么啊，当年你们也没说错我，我的确是个同性恋，当年是，
现在，还是，除了说我有艾滋病，其实，其他的，大家都没说错。”弘人笑了下，觉得多年
后得到这样的道歉实在没必要。
丸子拼命摇头：“不是的，龟梨和也，也许你不相信，你辍学后，发生过许多事情，当年带
头欺负的你的那个人……”
哪个人啊，弘人拼命回忆，许是当年给自己的暗示太强，他一直强迫自己忘记那档子事情，
现在，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就是坐在你身后的那个人。”丸子提醒。
顿时，弘人身体一颤，后背剧烈的疼痛起来，他想起来了，在学校最后的日子，那个人，拿
圆规的尖尖，每堂课都扎他，一针又一针。
“哦，他啊。”弘人握住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恩，就是他，他把一位同学欺负的从教学楼六楼上跳下来了，当时，我们都看到他欺负人
了，可是我们都没敢开口，眼睁睁的就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你走了，有人跳楼了，我们的
老师和学生师生恋了，我们真的是多灾多难的一个班，也许是成长路上，过早的看到这些事
情吧，初三毕业的时候，校长和班主任，来班级里跟大家道歉，说对不起我们。”
丸子叹息了下，端起面前的早就冰凉的咖啡，喝了一口后说：“两年前，班级里聚会，大家
坐在一起哀叹，这个班级真的是多灾多难。”
弘人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啊。”他这样回答，自己是辍学的吧？
“咱班主任说，他一辈子做的最大的亏心事，就是逼着自己的一个学生辍了学。”丸子说完
挺无奈的继续叹息了下。
弘人一窘，觉得，世界很奇怪，七年后，怎么人人有良心了？这人类的素质怎么提高到这种
人人忏悔星的程度了，山下智久说他后悔了，锦户亮他们道歉了，现在竟然那位一直不喜欢
他的班主任都那么多忏悔的话，怎么，都想简单的获得良心上的安慰吗？
丸子絮絮叨叨的一直说着，从学校说到家庭，单位，旧同学，看样子生活叫这孩子积存了太
多太多的压力，现在弘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热情的喊自己了，能积攒这么多抱怨，估
计谁见了他都会转身就跑吧。
一壶茶叶冲来冲去，也舍不得再花十五叫一壶新的，弘人本身是白水派倒也没觉得什么，倒
是那几个服务员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终于，丸子看着天色不早，站起来跟弘人要了联络方式，匆匆忙的去接女儿放学去了。
耳朵终于得到清净的弘人，晃晃悠悠的向家溜达，路过一片市政拆迁废墟上的时候，弘人停
下脚步。
废墟上，几个孩子在嬉戏，一样的好人坏人的游戏，不知道玩耍了多少代，一个孩子虚晃一
枪，嘴巴里搭配了声音：“啪！啪！”
另外一个孩子，捂着心口大叫一声：“啊！”接着抱着锯掉一半的残树晃了好多圈，终于倒
下，爬地不起。
弘人扑哧乐一下，心情莫名其妙的愉快起来，甚至他还哼了一首歌子：“我头上有犄角，身
后……有……尾巴……”
弘人回到家中以后，刚进家门意外的接到一通电话。
“龟梨和也，猜猜我是谁？”这话要是放到女孩子身上，弘人倒是想逗几句，偏偏对方还是
男人，而且嗓门还很大。
“给你十秒，不说出来，我挂电话。9、8、7、6、……”
“别啊……别啊……龟梨和也，我，老火，你同学，记得吗？我们一个大院的。”电话那边
老火在拼命解释。
龟梨和也楞了一下，苦笑连连，丸子这个大嘴巴，他怎么不把自己的电话放到中央人民广播
电台广而告之呢？
“哦，很多年没见了。”弘人闲闲的打着招呼。
此刻，房间的门没关，山下智久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大大的蓝色风衣，手上还带着一副黑色
的皮手套，看样子刚赶回来，弘人抱着电话瞄了他一眼后继续说自己的。
老火：“多少年没见了，老同学，在哪里发财呢？”
弘人想了一下：“给人打工。”
老火在那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很多话，最后说出来意，弘人顿时莞尔，还以为真的被惦记了呢，
没想到对方搞了传销，弘人婉言谢绝放下电话，但是还是听到了一句并不好听的话：“靠的，
死同性恋。”
山下智久看着面前那个保温壶，从大前天晚上开始，和也就没回住所，他不在公司，不在家，
对他一无所知的山下智久，心里泛滥起一层深深的无奈感，外加心急如焚。
“皇军，叫我带句话，如果你晚上不去小蓬莱，那么，就会死拉，死拉的很惨的。”随着一
声洋呛怪调，生田斗真从门缝伸出了他的那颗亮的出奇的脑袋瓜子，本来心情郁闷的山下智
久先是一愣，接着指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你疯了？”山下智久觉得好友有些不正常。
生田斗真挑了下光头下的黑眉毛：“昨儿我去发廊了。”
山下智久点点头：“恩，然后呢？”
生田斗真反手倒摸下自己那颗光蛋：“发廊的弟弟说，哥哥我金发一定很英俊潇洒。”
山下智久低头无奈的笑了下：“知道了，你老爷子又和你扛上了。”
生田斗真仰头无奈：“啊，你说吧，山下智久，我也老大不小的三十多岁的人了，好歹也是
管理了上百人一个公司的老总一个了，至于吗，不就染个头发吗，脱下鞋子打我，啊，家门
不幸啊……”
山下智久彻底无奈了：“我说，这话该老爷子说。”
生田斗真坐直：“没错，他就是这样说的，家门不幸，出了我这个混蛋东西，我一生气，就
去剃了个秃子。剔完后，知道吗，哥哥，这世界上最英俊的头发，就是秃蛋，我一出发廊，
就我这身阿玛尼，再衬上我这颗美丽的秃蛋，那叫一个回头率高……”
山下智久无奈的拿起来桌子上的杂志，对着那个秃蛋，“啪！”的就是一下：“走吧，几天不
神经你就浑身不得劲。”
小蓬莱，老包间，山下智久意外的看到上田龙也，几人坐在一起，锦户亮想了半天，终于把
那天的事情跟山下智久说了一次，他们确实也没其他意思，但是肯定是招惹到和也了，那之
后锦户亮先后打了不下三十通电话，和也根本不接。加上这两天和也突然没了消息，锦户亮
越想越不对，是不是因为自己带了上田龙也上门的事情啊？其实，也就没其他意思。
山下智久斜眼看一下上田龙也，上田龙也一点也不怕他，他和他对瞪：“看什么看，我就是
看一下，你念念不忘的主啥样，不就根竹竿吗？看你们这副担心的样子，他要是死了，你们
是不是要集体陪葬啊？”
“上田龙也，不想我翻脸，你就闭嘴吧。”山下智久瞪了一眼上田龙也，憋了一肚子火。快
要爆炸了、
上田龙也站了起来，直接掀了桌子：“我早想翻了，山下智久，我等了你五年，全世界都知
道我上田龙也在等你，你山下智久是有钱，可我也没花过你一分一毛，我干吗要对你卑躬屈
膝？我干吗要对你陪笑脸，我干吗你说闭嘴就闭嘴？山下智久，我一等五年，你真是聪明，
就那么不急不缓的吊着我，扯着我，拽着我，接着，你那个七年回来了，你二话不说的撇清
楚关系……你竟然去我的店子买茶具送人家。”
“等等，等等……”山下智久顿时觉得脑袋大了一圈，他看下住嘴的上田龙也，指指自己：
“你等我？五年？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不是和平分手，两不相欠了吗？”
“啪！”真是火辣辣的一个大耳光子，上田龙也甩甩手，转身离开了茶室。
锦户亮摘下屋子里挂着的大衣，转身追了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对山下智久竟然作
出了敬礼的样子：“谢了。”
锦户亮很高兴，灰常的高兴。
山下智久摸着火辣辣的脸，一脸迷茫的看下伙伴：“为什么打我？”
城田优翻翻白眼，站起来拍拍山下智久的肩膀：“哥哥，我都想打你。EQ 知道吗？EQ，情
商，情绪智力知道吗？拿不起来的你去追，到嘴巴的你不要，丢了的你觉得好，送上门的你
不要，你……得，我都不希说你。”
生田斗真摸摸自己那颗大光蛋，停了半响突然冒了一句：“我说，哥哥，听我说，我就纳闷
一件事，七年前是和也，七年后是龙也，咱三哪里比他差了，论家世，论气质，论长相，我
就纳闷了，为什么这人每次都能摊上最好的？”
城田优愣了一下，坐回一边的椅子一副深深的思考样子，他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吧嗒下嘴巴：
“马克思先生说，人是最奇怪的动物。”
“放屁，马克思没说这话。”一肚子气的山下智久，可算逮到了，对着他就是一句。
弘人带着一身花香，从郊外村上哥家回到寓所。前些日子，实在心情不爽，所以他放了自己
三天假，闻了三天花香，吃了三天家常菜，这顿惬意，这顿生活真美好就不必说了。
弘人到家的时候，左邻右舍的灯光都是黑的。
拿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扑面而来的空气不流通的闷热，弘人脱下鞋子，反手关闭起房门，
他就那样懒洋洋的躺在地毯上，人啊，总是不能安静，一但安静了，他会不停的胡思乱想，
也许……今晚的胡思乱想，和左邻右舍那两盏黑黑的灯光有关系吧。
弘人突然想起山下智久，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拉小提琴，在山下智久的世界，从来
没人为他亲手拉过小提琴，龟梨和也很崇拜那个拉小提琴的山下智久。
说来也奇怪，山下智久骨子里是一个不懂爱的孩子，没人教他怎么去爱别人，他出生就理所
当然得到大家的爱，生田斗真，锦户亮，城田优都是这样，但是山下智久是最奇怪的那个。
他爱起别人来的时候，像烈火一样，他的随意，他不经意的流露，很随便的就能把你烤焦了，
融化了，不是手段，而是这个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燃烧别人的气场，他是那种天生就招惹人稀
罕的人，不带艺术加工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弘人记得，他和山下智久同居的第一个月，有一天晚上大夜班，他回到家，那样的山下智久
抱着一个枕头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默默的泪流，当时他就惊了，那样掉着眼泪的山下智久，
能叫人疼到骨头里，即使，他大自己许多岁。
什么是爱？谁能说的清楚呢？爱啊，就是一锅汤，两个谈恋爱的人悄悄的向里面丢食材，丢
食材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会烧出来什么东西。
门铃缓缓的被按动了一下，弘人举起手腕。半夜十一点半。
弘人拉开门。
门外，却是…… 那个……一点也不霸道的……在某种情况下……感情……也很白痴的……
老佛爷……
赤西仁举着盐罐子，喘着粗气，看样子是跑进来的。
“我……还你……咸盐。”
他这样说。

原来如此

次日一大早，弘人听到门铃声，依旧是那么早，打开房门，弘人看到山下智久，他的脸色不
好，眼球血红，下巴上全部青色的胡子渣，这人平时最讲究，今天却是怎么了？
“我到处找你。”山下智久站在门口说。
“啊，然后呢？”弘人问他，并没打算请他进来叙话。
“锦户亮都告诉我了，龙也说了许多……不是很好的话，锦户亮叫我替他道歉。”山下智久
说完紧张的看着弘人。
弘人想了下，算了，何必明枪明刀呢？他笑了一下，指指身后的沙发：“坐吧，屋子里好不
容易存了一些暖和气。”
山下智久点点头，进屋，脱鞋，回手把房间门碰住。
弘人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心情奇怪的纠了一下，但是还是没做出过多的反应。
山下智久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好一会他抬起头看下弘人：“我和……上田龙也在一起，是和
你分手之后的事情。”
弘人想了一下上田龙也那张俊秀的脸：“那人挺好，和你很配。”
“因为我总是无法忘记你，所以，我们分手了。”山下智久说完紧张的看着弘人。
“时间会带走一切的，山下智久，你事业有成，身边不会缺人，现在的我，说实话，我真的
没办法和你在一起，身体或者精神上，我都无法做到和你在一起，所以，抱歉……”
弘人看着那张脸，他还是老样子，七年的岁月没有给他增添过多的风霜，有钱的人，总是老
的慢，这人大概平时袋鼠精，西洋参的不断吧，倒是自己，心里有多老，多朽，他再清楚不
过了。而且，他真的，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现在……将来，就是死了……大概……
弘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很久很久之前，他记得，半夜下班回家，山下智久抱着家里的枕头，
看着电视里老掉牙的肥皂剧掉眼泪，他站在门口，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怜惜，当时真的觉得
这个男人可爱至极，可是，转眼自己就被丢的那么惨。
电视里总是演，一个人被伤害后，从此不再相信爱情，这个时候，总是有一位伟大的圣母出
现挽救破碎的灵魂。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弘人的世界没出现圣母，时间转动后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弘人觉得，自己还没达到那个地步，不相信爱什么的，他只是想……最起码要有个安
全的地方，可以在疲惫的时候得以歇息。可是，随便是阿猫，阿狗，唯独，不是这个人。
弘人正在思考着，身体突然被推着猛的倒在了沙发上，弘人吓了一跳，久违的那股子属于山
下智久的味道再次回到了鼻子里，那种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还有跳的无比有力的心跳声，
隔着那个人的毛衣也能传达到弘人的皮肤上。
山下智久看着惊讶的看着他的弘人，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龟梨和也，
龟梨和也，龟梨和也，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他不清楚，双方都
疲惫的跋涉了七年之后，还有没有爱，但是，他要重新得到他，这是他七年来不停命令自己
要做到的事情。
他缓缓的低下头，那股热气缓缓的距离弘人越来越近，他刚要做一些什么事情，弘人推着他
肩膀问：“山下智久,晴天，下雨天，你喜欢什么天气？”
山下智久呆了一下，他不明白。
弘人又问了一次：“晴天，下雨天，你喜欢哪个？”
“晴天。”这是山下智久的选择，他喜欢晴天，历来都是。
接着，一杯水被弘人从身边的茶几捞过来，从山下智久的侧脸淋了他满头满脑，那些水顺着
山下智久的头滴答在弘人脸上，山下智久缓缓的坐起来，双手捧着头。弘人躺在那里，伸出
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下雨天，我喜欢下雨天，出去吧，山下智久，从我的生活消失。”
山下智久没有说话，站了很久，终于他挪动脚步，慢慢的走了出去。
弘人的胳膊缓缓的从脸上垂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刚才，他十分清楚，那个人吻下来，
他无法抗拒，这个身体，这个心，已经寂寞了整整七年。
山下智久走了，无声无息的，那一晚上，弘人的家没有被骚扰，他知道，也许今后，再没有
人笨拙的捧着一碗汤对他说：“你尝尝，我刚做好的。”
虽然有些遗憾，可是，日子却轻松了很多。时间缓慢过去，接着来到了距离新年还有七天的
这个时段，弘人准备了一些食物，没有太多，他一个人吃那些足够了。昨天晚上他睡得很晚，
想了很多很多，因为山下智久的离去，因为过去的日子，自从回到高房市没有一天是安静的，
烦乱，吵杂，这是他全部的感觉。今天大早上起来，接到医生的电话，才想起来自己该体检
了。
弘人打开家门，去拿门口放在地毯上的罐装酸奶，他喜欢喝这个，有时候他的口味像极了小
孩子。
不经意的，弘人抬头，赤西仁正打着哈欠，从门口的保安手里接烫洗好的衣服，弘人眨巴眨
巴眼睛，他确信他没看错，赤西仁秋裤的屁股蛋上那块布是另外缝上去的。
本来一个很舒服的哈欠被生生的憋了回去，赤西仁看下弘人，弘人尴尬的举下手里的奶瓶，
意思是我也不是故意看到的，慌忙调转身体的赤西仁面对着弘人举下手里的衣服，结果膝盖
上的补丁又露了出来，他慌忙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下午，一直借东西的赤西仁，第一次敲开弘人的家门，没借东西：“要一起去买年货吗?”他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说。
弘人想了下拒绝：“我要去医院体检。”
赤西仁呆了一下，抬起头紧紧的盯着他：“体检完了以后，再去超市买年货。”
弘人第一次听到赤西仁以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带着一丝霸道，一丝命令的意味。
恩……很有趣。
弘人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吗？”
“没有可去的地方，我自己过年。”赤西仁实话实说。
弘人呆了下，他想起那条秋裤的补丁，那块补丁缝制的非常专业，那是有家的人才能得到的
一块补丁，弘人想了一会，回头看下不远处山下智久的屋子，他点点头，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现在时间，距离新年还有七天，要说超级市场人多，这也属正常，弘人呆呆的看着医院化验
处的人山人海。
“给我吧，你坐在那边等。”赤西仁指下一边的空气流通处。
弘人呆了一下，脸色突然红了，怎么给啊，这个……是他的尿吧？
赤西仁眼看着弘人在那里犹犹豫豫的，口气有些加重：“快去啊，这里空气不好，给我。”
鬼使神差的弘人把那一盒黄澄澄的尿液检查样本放到了赤西仁手里。
靠着窗户附近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告示牌【禁止吸烟】，牌子附近的垃圾桶正对着窗户，几个
等候中的男士，却夹着烟卷站在那里吞烟吐雾。弘人很想也来一支，每次检查他都很紧张，
但是，他还是站在通风处，双手插进口袋默默的等候着。
人群中，赤西仁一只手拿着缴费单，一只手端着一盒子需要送检的尿样，并无嫌弃的神情，
偶尔，他会抬起胳膊看下手表，不远处的弘人能看的到，那手表，是一块很老式的皮带子手
表，这家伙还挺念旧的。
“恐怕又要等了，那边叫下午来拿。”赤西仁递给弘人化验单，弘人笑了下，折起化验单放
进口袋。
“我们去超市吧，你不是要办年货吗？”弘人出声邀请，赤西仁很高兴的点点头。
电梯口，意外的又看到丸子，弘人在哀叹世界真小的时候，丸子冲他喊：“和也，我这里实
在是忙，晚点和你联系。”弘人冲他笑了下，让开通道，丸子的身后，两个社会小青年捂着
脑袋，血糊淋啦的一脸不在乎的从弘人身边走过去，他们身后跟着他们带着一脸心疼，嘴巴
里却不停咒骂的父母们。
“怎么了？”弘人问赤西仁，赤西仁的眼睛看着那些可怜的家长们，跟随他们走了很远。
“没……没什么。”赤西仁笑了下跟着弘人进了电梯，一路没有言语。
新年前的超市，弘人推着手推车，在人群里拥挤来，拥挤去，赤西仁买东西是一个相当没主
见的人，他每拿一样东西，都要展示给弘人看，要么就站立在那里看半天产品说明书，出厂
日期一定要看清楚了，才拿进推车。
终于，弘人趴在推车上无奈的抬头问：“赤西大爷，太墨迹了。”
赤西仁尴尬的笑了下，但是仍然很认真的检查完手里那盒鸡精的出厂日期，才慢慢放到推车
里：“入口的东西，总要看清楚的好。”他不急不缓的说。
新年前的超市，是拥挤的，仿佛高房市人民存了一年的钱财都要丢到这里去一样，弘人被来
回的推车撞了好几次，赤西仁有意无意的阻挡到了他身前。
“你……需要买这么多，这么多东西吗?”弘人拿着一盒没有中文说明的饼干看着，他突然有
一些些好奇了，这样的人是怎么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
“这些不是我给我一个人买的，也有你的。”
“我有了。”
“我知道，上次……我去借……那个咸盐的时候，看到了。”
“呵……说起来，你应该多买一些咸盐。”
“那么……下次我借白糖。”
“你就不会敲门，正大光明的进门吗？”
“……哦，下次一定敲门。”
车子缓慢的推着，赤西仁购买东西的速度快了很多，弘人其实挺喜欢这样的感觉，在以前的
生活里，那个人认为高尚的人，是不进这样平民化的地方的。
“我爸爸是知青，我是知青的孩子。”赤西仁突然回头对弘人说。
弘人呆了一下，他在说自己吗？“这样啊？”他点点头，适当的表示了有兴趣的样子，然后
把车子侧了一下，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从他的身边走过。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爸爸娶了农民的女儿，发誓扎根农村，我爷爷说，当时还上过县报
纸，很是荣耀过一段时间。”赤西仁一边走一边说着，他看着走远了的那位紧紧拉着孩子的
妇女说：“我亲妈也那样，带着我，在村口等过我亲爸。”
车子无声的走着，赤西仁已经不选择任何货品了，他站在那些红酒柜前，没有目的的看着。
“后来呢？”
“咦。你想听？”
“恩，难得啊，你不想说没关系的。”
“不会，如果你愿意听，我就讲给你听。”
“好，门口有家快餐店。”
其实是，弘人觉得在人潮人海中穿行是件力气活计，与其听成百上千人烦躁，不如听一人唠
叨。
两个纸杯，一杯热水，一杯咖啡，坐在快餐店巨大的玻璃窗前，弘人坐在赤西仁对面继续听
他说自己那点子事情。没错，他真的很好奇，是人就有一些好奇心，更何况他还没清高到那
种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地步。
“……文化大革命结束，我爸爸返城了，丢下我妈，我妈带着我嫁不掉，就把我送给我现在
的父母，我养母不会生育，开始的时候对我真的很好，再后来，他们离婚，又各自成家，我
中专毕业后，我养父和我谈话，希望我去找我亲爹，我说好，接着，我就从南方来到这个城
市，一个人生活到现在，还记得那条秋裤吗？”
赤西仁突然抬头问弘人，弘人点点头。
“那时我出门的时候，我养母给我补的，不知道怎么了，我现在穿什么牌子的秋裤，秋衣，
也没那套衣服舒服。”
弘人点点头，不由叹息，看样子，谁也不是生活简单的那个，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
“现在，你和那边，没联系吗？”
“恩，很多年了，每年新年，我会打个电话，寄一些钱给养母，但是每次她不等我说完话，
就着急的挂断。上次去看望他们，本来想去家里，你知道，我现在的日子还算不错，我能多
少帮衬一些的……可惜，她根本不告诉我地址，也许……她有所顾忌吧。我托人打听过，她
过的很好，所以呢，我就留在了高房市，一直到现在。”
赤西仁说完，并没露出落寞的表情，他就像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说完就完了，赤西仁的故事
也就是一杯咖啡的时间，他停顿了一会，看下弘人：“你呢？”
“什么？”弘人有些不明白。
“嘿，听完我的，总要说一些你的吧，不然多不公平。”赤西仁做出假装委屈的表情。
“我？你都看到了，以前，我和那个山下智久在一起，他觉得我没知识，没气质，没品味，
我们就分开了。再后来，他突然觉得没气质，没品味也无所谓，又想在一起了，就这样。”
弘人看着窗户外川流不息的路人很无所谓的说着。
“你们，还会在一起吗？我是说，山下先生是一位很优秀的人，我的意思，你……”赤西仁
试探着。
摊开手，弘人苦笑：“那样的事情，一次也就够了。”
似乎，得到了某种保证一般，赤西仁低头笑了，弘人抬手看下手表：“去拿化验单吧，你要
是忙，就忙自己的，我自己可以的。”
赤西仁站起来，他怎么可能放弃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此刻，他无比感谢山下智久，感谢他的
高品位，感谢他所谓的好气质，不然，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轮到自己呢。
弘人并不知身边这个故作憨厚的白眼狼的想法，他的自卑在骨头里，那种自卑确定了他认为，
他得到幸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弘人拿到化验单后，在赤西仁希望分享痛苦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塞进兜兜里，他没准备给他
看。
赤西仁一路上很是郁闷的几次问询，弘人假装没听到，谎言是由小变大的，从对山下智久撒
谎开始，这个谎言需要编出一百个谎言来证明它的真实度。
人生……啊人生……

沙发

每个家庭都有沙发，一个家，除了最重要的床铺，吃饭的厨房，需要排泄的厕所，沙发是现
代社会排在第四位的重要家的主体角落。
当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中，将自己扔进松软舒适的大沙发中，那种被软软的针织物环绕的舒适
感，一直是弘人所喜欢的。当他买到房子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发誓要给自己选择一套最
大，最舒适，最完美的沙发，为此他将不计成本，这也是小气的他难得的一次大方。
弘人带着口罩进家具城的，他的肾脏有些怕新油漆的味道，他身后跟着赤西仁，说起来这人
很奇怪，那天之后他一直强迫的把弘人的病历单拿去复印了一份，说是要给当医生的朋友看。
说实话，当时弘人真的松了一口气，他的病不是最严重的，也无需去做一些所谓的血透，腹
透什么的，但是他非常清楚，那“三高”再高上去，那“三低”再低下去，他弘人就真的离“好
日子”也就不远了。不过贵在调理啊，他不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人啊，年纪越大，越怕
死，所以他才在总公司来了个急流勇退，当然，这也是大哥的意思。
骨子里，他希望赤西仁的退开，但是，隐约着，他又期盼他陪他几天。可是，如果真的给这
个人机会了，即使没那么严重，有些事实却也是必然存在的。现在的他，连普通人平常可以
进行的房事，都需要收敛，不能过分行房，他这样的人，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幸福劲儿可以
追求。
不是有一本书书这样写着吗？
“当爱情消失后，还有性爱可以维系我们的关系……”他不相信，当对自己的新鲜消失后，
还有什么可以维系他和别人感情的东西。
奇怪，这人，为什么还会跟着，弘人嘀咕着，脚步四处游荡，只当身后的那个人不存在。
“我喜欢皮沙发。”赤西仁坐在了一套乳白色的皮沙发上，他在沙发上挪动了两下，一回头，
弘人已经走了很远。
弘人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快新年了，也许家具城这边是最安静所在吧，说起沙发，弘人
喜欢的沙发面料和赤西仁相反，他喜欢那种大花花布面的布艺沙发，可以随时在上面打滚，
发懒，他要好好挑选一套沙发，这是他为新家挑选的第一个家具。
即使没有舒服温暖的床，也要有一张温暖的沙发。
对了，关于他那套新房子，弘人谁也没告诉，当然，他也没什么人可以告诉的。
“你喜欢哪一套？你那个屋子小，这里的都不合适。” 赤西仁讪讪的跟在弘人身后叨咕，一
边走，一边看那套稳重且庄严的皮沙发。
弘人微微弯腰，抚摸着面前的这套“L”型的沙发，心下一片羡慕，看着暖洋洋的色调，回去
再买几盏暖色系的灯光，再来个大些的电视，冬天了，空调开的大大的，那么……一个人在
家的时候，一定可以容易打发时间。
一直寻找不到门径讨好弘人的赤西仁无奈的摇头，他看着一边一个家具上小卡上的一段话，
不由有些悟了，那句话是“美丽总是愁人的”，说起来，其实“爱情总是愁人的”才是真理吧？
如今，他可是真的要愁死了，那个人，根本就是完全排斥一切讨好，完全无视所有送上门来
的感情。
“喂，你觉得这张沙发可好？”弘人突然回头征求他的意见，刹那，赤西仁觉得，生活还是
美丽的，前途还是可图的，追求还是可以求到的。
“挺好，挺大的。” 他立刻这样回答，但是这样的话，显然并没有说进弘人的心中去，于是，
他奇怪的翻了他一眼，转身继续看自己的沙发。
被鄙视的赤西仁再次无奈了，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甚至可以想象，只要他和这个人
在一起，今后这样的莫名其妙的被鄙视的日子还有很多，他不了解他，但是就是喜欢他，这
可怎么好？
本来刚被激荡起的雄心壮志被三九天的冰箱水迎面泼的起冰碴儿从头浇灌，赤西仁无奈的一
屁股坐到那张沙发上，他看得出，弘人是喜欢的，所以他要坐一下。然后，他看到面前的玻
璃茶几上，一本装饰书被打开着，那书上这样写“我走过许多地方的桥，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却只爱一个正当年纪的好女子。”
赤西仁翘起二郎腿，仰头倒看着在沙发样品中穿行的某个人，他无奈的叹息：“我走过许多
地方的桥，喝过许多种类的酒，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却意外的喜欢上了一位热爱沙发的男
子。”
那位热爱沙发的男子，在广阔的沙发海洋里徘徊，那股子热情劲，不比娘们差多少。家具城
的导购小姐，远远看着赤西仁，只是觉得这么精彩的男人呈现这样的可怜形态实在招人怜悯，
她看下四处，端起面前的样品烟灰缸走到赤西仁面前，放下。
“您抽根烟吧，看您坐的无趣。”导购小姐找话。
赤西仁看下她，笑笑，伸手指指了下附近的禁烟告示。
“没事的，这里的人都吸烟，只要小心别把沙发烫出洞就好，这片归我管，您尽管抽。”这
位导购小姐温温柔柔的说着可心的话。
“好，谢谢！我正需要呢，真的没事吗？”赤西仁真的需要一根解困的香烟。
“真没事，您吸吧。”那位导购小姐说完，转身到一边又帮赤西仁斟了一杯碧绿的青山绿水
喝。
中央空调的热气把偌大的家具城熏的暖洋洋的，赤西仁独坐在沙发上，他看着面前的四方形
的水晶烟灰缸，它是那么干净，那么的透彻，感觉把烟灰弹进它的怀抱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了。
有人在看自己，但是不是和也，赤西仁知道。
“就这套沙发吧。”身边突然传来一声煞风景的话，赤西仁看着面前这对夫妇，男的一身名
牌，袖子上的商标都舍不得降下来。他腋下夹着一个名牌的包包，那包包鼓鼓囊囊的，赤西
仁熟悉那种鼓感，那里大概全是钱吧。
导购员小姐抱歉的看了一下赤西仁。
赤西仁笑了下，站起身，端起烟灰缸，屁股向另外一套沙发挪动了一下，他看着那个男人摔
出成沓子的现钞，买走了自己中意的沙发。
香烟头上的缭烟，青白色的，慢慢升腾着，几个工人走过来，手脚麻利的抬走了对面的沙发，
赤西仁的对面顿时空了一大块。
一刹那，面前空旷起来，赤西仁很高兴，因为这个角度，他能更加清晰的看到那个人而不用
回头。他低声笑着，因为他看着某人趁着左右没人的时候，在一张看上去软绵绵的沙发上打
了一个滚，接着迅速离开。
幸福，总是不能维持太久，自古就是如此，那对因为冲动买下沙发的两夫妻走到门口便后悔
了，他们因为奇怪的原因在那里吵了起来，他们想退货了。但是，那些搬运工人显然是不愿
意的，怎么也要十分之一的价格才帮他们把沙发放回原地。
导购小姐细细的问退货的原因，那对夫妇却脸红了。
那位男士指着背靠着他们的赤西仁说：“我一进来，就看到那张沙发，看到那个人在抽烟，
我就觉得下班回家，那么惬意的坐着也是不错。”
那位太太不好意思的陪着笑脸，因为沙发钱已经付清，上帝的地位已经不再了：“我就觉得，
怎么看那张沙发，怎么顺眼，结果搬出来放到门口才发现，味道完全不对。”
导购小姐看着赤西仁的背影，抿嘴笑了下，男人相中了回家后的自在，女人却希望回到家后
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位没有小肚腩，品味高尚，模样英俊的男人，他们都相中的是坐沙发的人，
唯独不是那套可怜的沙发。
弘人溜溜达达的把自己逛得疲乏，他走到赤西仁身边，把身体倒在沙发上叹息：“看花眼
了。”
赤西仁抿了香烟，冲他笑了下：“改日再来吧。”
弘人点点头，门口仍旧在争吵着，那位女士已经换了无数翻新花样在问候对方的母亲，妻子，
后代。
赤西仁走到一脸为难的导购小姐面前，他把一张便签递给那位小姐：“这套沙发，我要了，
麻烦你送到这个地址。”
买沙发的人没买到，不买的却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沙发，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走在回家的路上，赤西仁的话并不多，相反，弘人今天的话却是很多的。
“原本我是喜欢布艺的，可是总是没有满意的花色。”他抱怨。
“再多来几次，就会有了。”
“会很累。”
“那就上网买，网络里是什么都有的。”
“运费会很高吧。”
“有的是包运费的。”
“怎么会，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点道理还是窥得透的。”
“那就看好样子，找家沙发店定做。”
“那要手艺不好呢？做不出那种效果呢？”
“那就多出点运费，网上买吧。”
“……其实我相中了三套以上的沙发，觉得哪套花色都满意。”
“那就买一套，多定几套沙发套，你随着心情换。”
弘人突然闭口，停下脚步，看着赤西仁，赤西仁被看的毛毛的，左右看下，上下打量自己，
并无不妥。
“你不嫌我烦吗？我这样很啰嗦。”弘人问他。
赤西仁笑了下，轻轻摇头：“不觉的，我周围总是很安静，我出去应酬又总是被欺负。所以，
经常自己呆在家，有人这样啰嗦其实感觉挺好的，真的。”
弘人点点头，冲他笑了下：“以前，那个人总是叫我闭嘴，说我打搅到他。他越是这样说，
我越害怕，结果越加的啰嗦。”
“山下智久吗？”赤西仁第一次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恩，就是他。”弘人点点头，继续向前走，赤西仁跟了过去。
“你……现在，还想和他在一起吗？”赤西仁犹豫了一下问。
弘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样问，你觉得可能吗？”
赤西仁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打开车门叫弘人坐进去，拍好车门后，他从另外一个方向上
车。
“怎么不可能，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你们有那么深厚的记忆基础，和也，如果你心里
还有一丝丝的犹豫，那么告诉我，不要叫我在你面前一直做傻瓜，我现在抽身来得及的，这
样对我们都好。”赤西仁坐定后对弘人说。
开车的司机师傅，悄悄在后视镜里看着那对乘客，弘人瞪了他一眼，那位师傅咳嗽了一下，
尴尬的继续开车。
“不会了。”弘人低声回答。
赤西仁没有再说什么，他靠着后排的座位，惬意的闭上眼睛：“我昨晚加班到凌晨，我小睡
一下，如果到了，麻烦叫我。”
接着那个人毫无顾忌的闭起眼睛酣睡起来，弘人盯着他，半响他突然问：“为什么你出去会
被欺负？”
赤西仁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前方：“你难道不懂吗？ 没家的孩子，走到那里都会被欺负
的。”
汽车缓缓的在新年前夕的公路上行驶着，出租车的录音机里突然响起一段音乐。
“离家的孩子
流浪在外边
没有那好衣裳
也没有好烟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
辛勤把活干
心里头淌着泪
我脸上流着汗
离家的孩子

夜里又难眠
想起远方的爹娘
泪流满面
春天已百花开
秋天落叶黄
冬天已下雪了……”
弘人突然笑了，靠着座位，闭起眼睛：“喂。”
“恩？”赤西仁奇怪的看着他。
“我累了，眯一会，到地儿叫我。”弘人这样说。
赤西仁看着那张突然安静下来的面容，笑着点点头，他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捂到弘人的手上：
“好，到家……我叫你。”

转天大年三十

赤西仁拿着一张报纸倒看着，眼睛却瞄着一边很是奇怪的弘人，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全是
他收集的名酒的酒瓶子，什么人头马，芝华士，马爹利，百加得什么的。
弘人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套货真价实的造假工具，红酒的木塞子，封口机，胶水，染色剂
等等，茶几的一边还放着红色塑料桶两只，那里面放满了水。
他的手里拿着两个透明烧杯，神情极是严肃，俨然一副科学研究者的做派。
赤西仁就这样看着这个人从早上开始，不停的把各种颜色调进水里，接着把那些水调整成和
那些酒一般般的颜色，红色，淡黄色等等，他把调整好颜色的水倒进那些空名酒的瓶子里，
接着上木塞，加封印。这样的工作他做了很久，身边放了许多做好的成品，“假酒”若干支。
“贩卖假酒，也是不轻的罪。”赤西仁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放下报纸说。
弘人没抬头，用鼻子哼出几个音：“我知道。”他这样说。
“你很缺钱吗？”赤西仁小心的问，最近他可是好不容易混到不用借咸盐就可以自由登堂入
室的等级，万一不小心激怒对面这位，一个暴怒 HP 掉光，会掉回新人村的。
弘人抬起头，缓缓放下手里的烧杯，伸手拿了一个漏斗，小心的把搭配好的颜色水灌进一瓶
法国小香槟瓶子里，一边倒一边对赤西仁说：
“我……不是买了个酒柜吗？”
“恩，那个是人家送的，你说是你大哥给你寄的，我还帮你找了公司的车拉回来。”

“你表功。”
“我没有。”
“你有……出来了，噶……抹布，抹布！”
一顿手忙脚乱，接着弘人继续工作，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你的意思就是，看我多好，帮
你拉酒柜，还帮你存放，这个就是表功。”
赤西仁无奈的摇头叹息：“好吧，我表了。”
“我身体不好。”弘人继续灌他的酒瓶子。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关你什么事？”
“好吧，不关我的事。”
“我又不能喝酒，那么大的酒柜，还是正宗的外国货，丢了多可惜啊，所以我就找我嫂子，
还有娟子他们帮我收集瓶子，明白了吧。”
赤西仁安下心来，把刚刚拿起的报纸丢到一边，也盘膝坐在弘人面前，好半天后，他眼馋的
说：“给我也玩玩呗。”
弘人一脸得逞的笑，他放下封好口的小香槟，拿起身边的一支香槟瓶子递给他：“这个喝过
吗？”
赤西仁看下那个酒瓶，抱歉着摇头：“没有，你喝过？”
“开玩笑啊，十几万美金一瓶，怎么可能，光这个酒瓶子，我大嫂不知道打了多少电话呢，
藏品，藏品。”弘人得意洋洋的晃动那个空酒瓶，那里面也没酒，也不知道他一副小人的样
子，得意个什么劲。
“然后？”赤西仁小心的接过，据说曾经价值十几万美金的香槟……瓶子，非常小心的问。
弘人回头从沙发一角拽出一本做了记号的杂志，翻开一页指指那瓶广告中的酒：“就这颜色，
你给我做一瓶出来。”
赤西仁慎重的点点头，就像刚刚得到革命艰巨的任务一般：“我试试。”说完他挽起袖子，
玩的不亦乐乎。
弘人拿起一边的搅拌棍敲他的手背：“乱折腾什么呢你，造假也是个技术活……你给我…
…”
他话音还没落，屋外却响起按门铃的声音，公寓这个门铃死讨厌，声音和宾馆的铃声一样。
弘人看下赤西仁，赤西仁看下弘人。
今儿是大年二十九，明儿是三十。
赤西仁站起来，问了一声“谁？”门外没人搭话，只是继续按，赤西仁走到门边，慢慢打开
门，这公寓的保安设施还是不错的。
大门外，山下智久，城田优，生田斗真，还有锦户亮站在外面，两边人对看着，都很意外，
赤西仁先是呆了下，他扭头看下慢慢站起来的弘人。
弘人无奈的在心里叹息，那个人，怎么还不死心，难道是自己爱过一次，就立了贞节牌坊了？
这辈子，就必须和这个人纠纠葛葛没完没了吗？
“越南的排糖，当地名产，我刚回来，所以来看你，这不快过年了吗？”生田斗真晃动着大
秃头脑袋瓜子，晃动着手里的两包糖果，未等邀请，已经脱了鞋子进了家。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山下智久，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弘人，如果用文字来形容他的眼神的
话，大概那个词汇叫“灼热”。
“这种糖，四层夹心，好吃极了，你试下。”生田斗真再次炫耀下糖果，没话找话。但是他
很快望向面前的茶几，堆满了乱七八糟奇妙的物品，再加上他们几个身高马大的，本来不大
的家，顿时拥挤起来。
赤西仁站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处境尴尬，他完全和对面那两班人马不对路，他悄悄转身，
到一边的书柜下面摸出一包立顿红茶回头问：“要……喝茶吗？”
顿时，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些火气，那些火气来自于山下智久的血红的类似公牛
的眼睛，他这才离开几天啊，就有人登堂入室了。
“抱歉，和也，别怪山下智久，我们几个把他灌醉，直接绑越南去了。那边，锦户亮有笔生
意谈，你知道，那边刚刚改革开放，我们都不放心。”城田优陪着小心解释。
弘人笑了下，心下却是羡慕的，这几人总是这样，不管发生多少事情，总是在一起，尤其是
那个生田斗真，据说从开裆裤开始，就和山下智久混在一起了。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弘人觉得，他们不用跟自己解释，真的不用。
赤西仁无奈的拿着那盒红茶，走到茶台子上一杯一杯帮大家倒好，虽然眼神不友善，但是，
既然拿出来了，再返回去……那不更加的别扭吗？
很快，山下智久他们人手一杯袋装立顿茶，那个茶冒着热气，红茶这东西，冬天喝总是最合
适的。
“今儿来，和也，有些话想跟你说，就是外人在不方便，你看，你朋友是不是回避一下？”
城田优喝了一口茶抬头问弘人。
锦户亮脸色一白，这个笨蛋城田优呦，怎么就不知道和也的忌讳呢？
果不其然的，弘人看下赤西仁，一脸不耐烦的怪：“本来就没几包了，怎么都拿给外人喝
了。”
浑身毛孔顿时散开，透着一股子敞亮的赤西仁，笑了下，陪着笑脸：“那不能让客人干坐着
啊？”说完，径直走到那堆人中间，盘腿坐下，继续干自己的工作。
再过一天就是八年，且算它是八年吧，八年前，这群朋友集合在一起，很不留情面的侮辱了
弘人，那份恩怨，弘人无法忘记，他又不是圣人。现在，他想他不会怕了，不说别的，这一
次，最起码面前还有个……赤西仁呢不是。
山下智久使劲抿抿嘴吧，他满嘴都是大水泡，那天离开之后，那些水泡就没断过起，一波接
一波的。
“和也，离开这段日子，我好好思考了，很多事情，以前的，现在的，错了，真的，以前我
不够尊重你，那天，我不够……还是老毛病犯了，我今叫他们来，就是想请大家做个证，今
后，我要有一点点对你不好，叫我……”
弘人伸出手挥动了一下：“可别，你千万别，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个帽子我戴不起。
我也真的，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这才是好。”
话是好话，但是弘人的嘴巴里冒出来，多了几分世故，几分尖刻。
“你跟着做什么呢？”锦户亮岔开话题。
“假酒，我们在做假酒，我这瓶，能卖十几万美金。”赤西仁突然扭头，舞着酒瓶对他们几
个一本正经的介绍。
弘人顿时忍耐不住，嘴巴角向后拉扯着，忍着笑。
屋子里，气氛奇妙的松懈下来。
“和也，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都混混噩噩的，难道，我们就这么完了吗？以前我不懂得
珍惜，现在，我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该倍加珍惜才是，可是我就是这样昏了头一样，
每天出错，每天出错，想起你，心里抽疼的，我知道，你肯定没忘记我，你恨我，我甚至是
很感谢那份恨的（他抬起头，看着弘人），你要是想解气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吧，这样你可
以一辈子报复我，好吗？”
这话说的，多文艺，弘人无奈的叹息了下：“得，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想一件事，您就当我
是拔掉的老牙，割了的盲肠，虽然都流血了，疼了，但是不能要的，就丢了别想好吧，你这
样我也难为，我现在这样，身体也不好，人还是那么没品，在一起也长久不了。”
“我不在乎，同样的错，我真的不会再犯了。”山下智久的姿态低极了，几乎是哀求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一个念头，要和他一起，就是这个人活不久了，即便是死了，也
要死在自己的怀里，他想他是疯了，不止他，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疯了。
但是弘人还是摇摇头：“没用，我不愿意，也不想。”
屋子里的人，互相看了眼，锦户亮站起来，拍拍山下智久的肩膀：“算了，山下智久，你尽
力了，感情就是这么回事，求不得，一求肯定不得。走吧，再下去，都变仇人了。”
山下智久没动，呆呆的看着弘人，他耸耸鼻子，那里酸溜溜的，此时，屋外隐约着二十九的
鞭炮突然响了起来，噼噼啪啪的。
他就这样，被朋友生生的拽走了，带着一股子新春的绝望。

平安符

三十的时候，过的很安静，弘人跟赤西仁去订好的饭店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基于某人的肾
脏问题，他们在饭店吃的很清淡，那么淡而无味的食物，弘人见赤西仁竟然陪着他吃得香甜，
多少有些抱歉。
他那个毛病，全名叫“慢性肾小球肾炎”，因为发现的特别早，赶巧了大哥公司做统一体检，
所以他身上未出现那些毛病的一些综合症，比如：血压高啊，尿异常等等，他就是有些轻微
的下肢水肿，这一点，大家从外观上还是看不出来的，至于+号，他也只有一个，而且现在
一直用的是最好的药，最初的治疗做的真的不错，所以他只要不劳累就可以了。
回家后，赤西仁买了一套爆笑家庭录像的盗版光碟，这东西想买正版也没卖的，弘人抱着枕
头，笑的差点岔了气，大约是年末倒计时的时候，外面鞭炮放完，赤西仁没端年三十的饺子，
却端了一锅悄悄帮他订好的鸭子汤端了上来。
一刹那的，弘人莫名其妙的感动了，他一边喝那碗专门治疗水肿的鸭子汤，一边违心的抱怨：
“哪有，年三十，吃鸭子的？”
赤西仁笑了下，只是说：“吃完了，早些睡吧，你累不得。”
于是，弘人在新年过去半小时内爬上了床，朦胧中隐约着有人帮他盖被子，弘人知道那人是
谁，但是，他没睁眼，他只是很没骨气的享受着。
大年初一的时候，赤西仁大清早的带着弘人去高房市的最大寺庙求签，大清早的五点，弘人
被人整个的卷起来，迷迷糊糊的被伺候着刷牙，穿衣，接着被丢进早就被烘的暖洋洋的车后
座，一刹那的，弘人顿时感动了，因为，那辆越野车的后面竟然被改装成了一个铺平的床，
那里有厚厚的毛毯，还有两个软绵绵的枕头。
“你睡着，到了，我叫你。”弘人趴在那张改装床上，赤西仁把准备好的加厚毛毯给他盖好，
还连续在他身上扎了两条特制安全带，顿时，弘人有了一种来自婴儿时期的被束缚着的安全
感。裹着紧密密的毛毯，他很快进入了第二次睡眠，多少年来神出鬼没的失眠症，再次莫名
其妙的好了，这个觉质量那叫一个好，好到赤西仁过收费站，上山道，都没清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敲汽车玻璃的声音把弘人整了起来，弘人想坐起来，却不得起，他先
是吓一跳，接着失笑，因为身上不但盖了毯子，还捂了某人的大衣，外加两条安全带，他挣
扎着解了这些东西，看下窗户外热情打招呼，并且举着手里一大串护身符的游商，嘎？这里
是哪个地方咧？
高房有寺，名曰“普济”，这寺院建立在高房市附近的一座叫随喜山的山顶，这山的名字，
是因为这寺院方有的，这天下，叫普济的寺庙却也不少，但是高房市的普济确实非常出名。
高房市的普济之所以出名，第一是因为这里来过历代 N 多名人，他们来了，并且题词，当
然，不出名的人也在这里题过字，并且还作诗了，经过千百年的历史淬炼后，名人的字画被
高高裱起，挂于明显处，而不出名的，就丢入后山碑林，有的可怜连碑林的待遇都没有。
普济出名的第二原因，据说，这里的佛，是最庄严，最圆满，最慈悲，最圣洁，最目似朗星
的佛，许多评论家，画家，还有摄影家都这样说，高房市，有世界上最最俊的“佛”。
最后这一条，便是痴男信女们最最在意的一点了，普济的签最灵，香火最旺盛，这里最出名
的就是新年的头炷香，据可靠，可考的八卦言，如今中国前十大首富，均烧过普济的头香。
赤西仁满头大汗的打开车门，弘人把自己围成一个粽子一般，笑眯眯的看着他说：“烧到头
香了？”
一身香烛味的赤西仁有些失望的摇头：“人太多了。”
“快进来，外面冷。”弘人招呼到。
赤西仁点点头，坐进车子，弘人爬到副座的位置，和他搭话：“求签了？”
这次赤西仁的表情更加古怪：“恩。”
弘人看下他：“签上怎么说的？”
赤西仁没有回答，却发动车子，缓缓向山外开去，他开了很久，才用一副无奈的语气说：
“签上说，人生苦短，叫我及时行乐。”
弘人哈哈大笑，笑的只锤车座：“那里有这种签文啊？”
见弘人高兴，赤西仁也渐渐露了笑意：“我也觉得奇怪啊，但是那个和尚是这样解签的，话
是大实话，不过，却不像佛家的签。”
弘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半响，赤西仁扭过头看下弘人，接着目光回到前面，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我为你点了个
长明灯，那位大师说，你肯定能好。”
弘人呆了下，接着笑笑，很感激的那种笑：“恩，这是个好消息。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我就觉得，没白来。”赤西仁带着一丝见外的责怪外加安慰的回答。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两人回到家，因为赤西仁公司下午有团拜活动，他不得不先离开，临出
门的时候，弘人突然鬼使神差的从口袋摸出个平安签，假装很无意的丢给他：“那个，平安
签，虽然有些土，你……看着办吧。”
说完，他反扣起房门，任赤西仁怎么按，他也是不开了。
屋子外的赤西仁，站了很久，手里捏着那个平安符，他很开心的自言自语了一会，神情露着
古怪的打开扎好的领带，小心的把那条红线挂着的平安符挂在脖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的弘人，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拍拍面颊，一边打开电视，一边脱去外衣，
顺手摸口袋拿手机的时候，却意外的拉出一条一模一样的平安符，他眨巴眨巴眼睛，提着那
条平安符坐在沙发上，此刻，电视上正在重播着昨晚的电视节目……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一个崭新的春天即将到来 ，我们分明感觉到春
天的脚步在叩响我们每一颗 ……让我们带着和顺与和美去赢得生活的从容和自信吧……让
我们带着和睦与和谐去赢得生活的希望与收获 ……一个崭新的春天即将到来……随着春天
钟声的敲响……让我们把对新春最衷心最美好的祝愿……播撒在神州大地的每一寸土地上，
播撒在每一位中华儿女的心中……”
电视是这样说的，它每年都这样说……如果不这样说，意思也差不多……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当天晚上，弘人意外的见识到了某人那不堪的酒品，那个人本来就
给他很深的印象，这下子，他想，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他了。
年初一的团拜会上，赤西仁喝了个酩酊大醉，大约晚上两点多才回到家，他先是拿他丢了鞋
子的脚，没错，赤西先生真的是丢了一只鞋子，他先是踹了自己家房门，接着踹了弘人家的
房门。
有人说，这酒品不好的人，一定不是善类，但是弘人却觉得，酒品不好的人，无非是在现实
里被压抑的太久，想借着某种很正当的理由发泄一二，就如他面前这人，他不知道，这人压
抑了多久，欺骗了多久，自我催眠了多久，但是单单看他的酒品就知道了。
那叫个，葵花点穴手加排山倒海掌……还附带……子……曾经曰过，真是劲爆的可以。
送赤西仁回来的是赤西仁公司的秘书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英俊且俊俏的可怜秘书弟
弟，竟然是俊面通红的。
看到那张红脸，弘人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猪调戏人家了，于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
赤西仁看到弘人，顿时万分高兴，他先是敬了一个猴礼，弘人顿时窘了，没错，那的的确确
是一个孙悟空式样的猴礼，即使面前这人依旧穿着一身起了褶子的阿玛尼，他敬的就是个猴
礼。
弘人无奈的让开房间门，因为某人哭着喊着不回家，那位秘书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就迅速离开
了，据说是公司另外一个老总开车撞了交警在十字路口边的值班室。
关于那位秘书先生，为什么会脸红，弘人很快就知道了理由，大概是某人为了自己遮掩住自
己的需求，他伪造了一个人格，即使是喝的酩酊大醉，他依旧按照那样的人格形式做事，这
并不悲哀，熟悉这个圈子的弘人，知道许多他这样的人。
一大段，一大段的黄色笑话，下流，淫荡的从那张嘴巴里，一连串的说出来，一个多小时，
都不带重样的，弘人就这样端着杯子，坐在他对面，他一只手端着水杯，另外一只手，拿着
一部数码认真的录制着。
那个人大约很专业的表演到了凌晨快四点，弘人都服了，别人喝醉闹一会就睡下了，这猪咋
这么有表演欲望哩？啊哩！
弘人无奈的回到卧室，打开柜子，拿起一卷毯子丢到在那里还讲得美的不行的赤西仁身上：
“睡吧！”
他可没力气哄他。
“龟梨和也……多么古怪的名字，这叫我想起了，呃……一种洗发水。”弘人停下脚步，扭
过头，有些郁闷的看着那个认真的对着前方说话的赤西仁，他叫啥名字碍着他了？
那人说完，鬼鬼祟祟的站起来，完全无视屋中另外一个生命体的存在，他摇摇晃晃的把家里
检查了一遍，确定安全了，就坐回沙发，摇晃着点燃一根香烟，悠然的做起了一个……深沉
的哲人？
那动作，那表情……叫一个生动。
“在我的记忆中，有很多……很多……宝贵的东西。”他这样说，弘人哭笑不得，他甚至想
走过去拍死他，但是考虑到身体状况，觉得，如果冲过去，被拍死的有可能的会是自己，所
以他就没过去。
弘人趴在被窝，无奈的倒过来抱着枕头，看着那个表演欲望极强的人。
如今他正在说，他跟自己说话，赤西仁在跟他自己说话？
“赤西仁，知道吗？他送你礼物了……他心里有你了……（他自己鼓掌）。”
弘人笑到不行，在床铺上打滚……滚来滚去……
然后……那个人，突然……竟然……淫诗了……不……吟诗！
“我们都是树，永远无法缠绕。
我们都是岩石，只能撞击没有火花。
我们对望着，因为无法缠绕而枯死。
我们互相撞击着，直至粉身碎骨。
你……我之爱……最大的情分竟然只是兄弟……
犹如看镜子一般的一模一样的躯体……
我在关河（高房市的一条极为细小的河）下哭泣，
我看到……河里……绝望……的自己……还有……绝望的你！”
弘人呆了，傻呆呆的看着那个人，接着，他又吓了一跳，接着两跳……然后三跳！
赤西仁突然扭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问：“和也，我的诗做的可好？”
一跳。
他猛地站了起来！
两跳。
打了个酒嗝，仰天倒地，呼噜两天……
三跳……！

年初二的花语

清晨，有规矩的生物钟带来了阵阵宿醉的头痛，赤西仁清醒于弘人家的地板上，他睁开眼睛
后，先是拿血肉之躯的头颅跟弘人家的茶几来了个亲密接触，因为某人睡相不好，脑袋生生
的扎到了茶几底下。
赤西仁抚摸着脑门，坐了起来，他的脑袋一阵阵的发蒙，但是，依旧很准确的确定，这里是
弘人的房间，虽然公寓的家具和格局都是一样的，但是他的家比这边要干净。
恩，这里是弘人家的地毯上，赤西仁努力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年拜，全公司的员工就等着
这一天复仇呢，大家带着恭敬和崇拜给他敬酒，说了很多好话，他发了很多红包，捎带着还
喝了许多酒，红的，黄的，白的，彩色的……
现在是清晨六点四十分，十一年来赤西仁都是按照这个钟点起床的，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风
霜雨雪。
“和也？”赤西仁慢慢站起来，一床厚厚的加层厚毛毯掉在地上。
赤西仁悄悄把屋子中间的推拉门打一条缝隙，他看了一会那里卷成一团的人，他能看到他的
头顶，奇怪，这人今天怎么换了方向睡觉了，地上，还丢着一个数码摄录机。
摄录机打开着，屏幕上电池的方向显示着电力不足的红灯……
赤西仁蹑手蹑脚的帮弘人把被子向上拉了一下，把摄录机充上电，关好中间的玻璃门，趴在
地上找了半小时鞋，大约上午七点半左右，他穿了弘人的拖鞋悄悄离开了，他必须早点离开，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农历一月二日，初二，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夫婿要同行，所以俗称“迎婿日”。
弘人上午十点才爬起来，他值班，公司规定，每天都需要一位部门主管带队值班，据说派出
所还会来检查的。
原本，弘人不必接这个班，但是，有位外地的部门主管，必须带老婆回老家，这人出门打拼
了好几年，今年还得了一个胖嘟嘟的儿子，所以，再三恳求别给自己安排班，弘人想着，反
正没事，就帮这人值个下午班，别人过年是忙死，他是闲死。
开着那辆洗刷的干干净净的吉利车，弘人神清气爽的行驶在东大街上，吉利车的车头，娟子
还帮他贴了小红贴，“出入平安”。
伸手拧开收音机，车里的音乐也充满了新年的气氛，什么恭喜发财，恭贺新禧，大吉大利，
吉祥如意……弘人并不觉得这些音声吵，他觉得挺和谐，挺热闹的。就是街边那些提着大包
小包礼品的夫妻，冷飕飕的站在寒风中打不到出租看上去有些可怜，今天，可是零下二十度
了。弘人享受着吉利的暖风，一股子来自乡下人的优越感犹然而生，但是他很快迅速摇头，
唾弃了两下自己，他确定他嫉妒了，嫉妒那些人有地方可以去。
下午的时候，弘人陪着值班室的员工，吃着老三样，瓜子，花生，糖块，看年初二的节目，
虽然那些员工在他面前笑的很夸张，但是弘人的脑袋里，却一直翻滚着昨天，赤西仁说的那
些话，还有那些诗歌。
“我们对望着……因为无法缠绕而枯死？”弘人很认真的在那里想一个问题，赤西仁诗歌里
的意境啦，什么味道啦，背后的含义种种均不在此人的考虑当中，他在实实在在的想个问题。
书上不是说了吗，大树底下生长的那种青藤和大树抢营养，还攀爬在大树身上，最后能把大
树活活缠死，他觉得没有缠绕的大树能活得更加健康，更加的久长，这个赤西仁，果然是喝
大发去了，满嘴跑大车。
想到赤西仁喝醉那个傻样子，弘人终于对电视露出一丝丝微笑，属下很捧场的附和着笑出了
声。
看罢一台没甚意思的晚会，弘人和员工吃了外卖的饺子，大约傍晚六点左右，弘人接到赤西
仁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嘀嘀咕咕，古古怪怪的，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他要接弘人下班。这
事，说来也赶巧了，正好一位员工的老丈母娘家住在郊区，弘人就把自己的吉利车借给了他。
看着属下千恩万谢的，弘人顿时觉得自己高尚起来，恩，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灰常好的
人。
赤西仁替弘人开车门，帮他往腿上盖毯子，就连关车门的声音都充满了柔情，没错，就是这
个词，充满了柔情和……其他的，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
这车依旧在东大街缓缓的开着，弘人悄悄用头瞄下某人的迈速表，才……20 迈？他这是开
电动摩托车呢？
车内依旧那么暖，赤西仁打开音响，一段充满罗曼蒂克的音乐缓缓在车厢内的四角碰撞起来。
“和……和也，你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赤西仁的声调突然提高，有些破音的前兆，他
说完，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什么日子？弘人躺在车座上，很认真的思考着，他到底要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突然他有冒根烟的冲动，于是他拿出香烟点燃，轻悠悠的随着老探戈的情调吸了那么一口，
却不想，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摘下他嘴巴上的香烟，弘人奇怪的抬头看他，这里就他俩。
赤西仁把车停在路边，摇开车窗，他伸出手，把香烟掐去半根。
“就……抽半根吧，你身体不好。”
“我肺没事。”
“吸半根吧。”
“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吸半根吧。”
“拿过来啦……烦……点着啊，我火机找不到了……”
还是那曲老探戈，汽车依旧在东大街……已经绕了两圈半……弘人终于找回了情绪。
“我喜欢的日子?”
“恩，不管什么样子的，只要是你心里想的，都可以。”
“恩……我想要的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日子，咳……恩恩……你问这个做什
么？”
赤西仁一个刹车，差点撞挡风玻璃上，幸亏他只开了二十迈，弘人双手支撑着前方有些不高
兴。
“你慢点啊？”
“对不起。”
“没……没事，你开吧，下次我开玩笑通知你。”
车子继续开了起来，赤西仁半天没说话，当然，此刻曲子依旧是那首老探戈……
“别生气了。”
“没生气。”
“我跟你说还不行吗，不就是我想过的日子吗？”
“对。”
“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弘人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关于他到底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这个还真的很不好说呢，因为，
这个想法，每过几年，每遇到事情，它都会产生变化，现在的他到底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
“我……我想，我想去一个空气很好的地方，你知道我身体不好。”
“是，我知道。”
“那块空气很好的地方，一定要……山清水秀的，对，山清水秀，我想在那买一块土地，盖
上一座大房子，房子的门口，有两座石狮子，对了，房子的大门，要用最厚重的木头制成的，
对了……门上要绷铁箍子。”
“哦，铁箍子。”
“恩，铁箍子……那所宅子的院墙很高，如果仰头看上去，根本看不到边，那堵又高又结实
的围墙，把我的房子围起来，外面的人就是想看看里面也是不可能的……房子的里面，我想
要养两只藏獒，血统最纯的那种，对了，我要一个管家，就是电影里那种，腰上带着铜腰带，
胸口露着横肉，手里拿着一对铁蛋，没事就转呀转的，我就住在那所大屋子里，平时没事的
时候，我就学学佛，打打座，念念经，再没事了，我就拜个师傅，学个刻章，以后也可以打
发时间，我的家里，我想摇摇世界上最舒服的……哎？”
弘人突然停住话，奇怪的看着赤西仁：“你不觉得奇怪吗？”
赤西仁打个方向，脸上确是一片若有所思的表情：“没啊，并不奇怪，这样的房子……挺不
错的。”
弘人歪歪嘴巴，把烟头丢出车窗：“我说。”
“恩？”
“几圈了啊，回吧。”
赤西仁的脸顿时尴尬起来，弘人靠着车窗，闷闷的低笑，只看得车窗外，那些静物倒退的影
子，却是快了起来，这次总算是可以回家了。
自动熬药锅在咕嘟着，弘人把脚放进药物熏蒸桶里，慢慢的熏着，他下肢有些轻微的浮肿，
所以，每个星期要蒸三次。
门铃，缓慢的，悠长的响了起来，弘人拿遥控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进来吧，还装，
我没关门，就知道你要来借东西。”
不用回头，弘人都知道，是赤西仁那头笨蛋。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拖动声音的声音，弘人觉得不对，刚一回头，那人却到了眼前。
好大……一个竹筐子啊！
这是弘人心里第一个念头，赤西仁拖着一个大竹筐进了他的屋子，那个框子大概很重吧，因
为那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花草。
“你……要干啥？”弘人突然觉得很紧张。
赤西仁没说话，他弯腰在筐子里，找了一会，他举着一朵水灵灵白俊俊的莲花出来，双手递
给弘人。
弘人向后躲了一下：“现在是大年初二吧。”
赤西仁有些紧张，甚至手都抖了：“是。”他说是，说是的时候，语调略微象新兵第一年的
第一天。
“你怎么送我白花？”弘人觉得颇为不吉利。
“我……其实这个是白莲花。”赤西仁解释。
“我知道。”弘人觉得对面这孩子挺笨的，他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开的？
“它代表许多意思。”赤西仁说。
“我知道，你可以换个时间送，现在是大过年……（他的语调突然很怪，甚至带了开玩笑的
音调）不带这样的！”
也许，是弘人的玩笑，也许是赤西仁自己放松下来，终于他的话利落了起来。
“这是……白莲花，它的花语是，信仰、君子、夫妻恩爱，它是佛座下最尊贵的花，最圣洁
的花，没有比它更加吉利的花了。还有，对我来说，这花还有一个意思，这花，还代表“暗
恋”。龟梨和也，我暗恋你，喜欢你，所以我把莲花送给你。”
弘人呆了，他看着面前的莲花，略微带着尴尬，略微也带了一丝感动，但是此刻，他觉得此
人还是颇傻的。
他接过花，说了句谢谢。
赤西仁转过身，继续弯腰在框子里找，过了一会拿出了几朵特别，特别小的花，那花朵是淡
紫红色的，微小的很。
“这是……酢酱荁，它还有个别名，叫三叶草，这个是花的三叶草，不是草的三叶草……”
赤西仁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解释。
弘人有些无奈的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会，我说完，你……无论……告诉我什么答案，我想告诉你，我都不会放弃，这花，代
表，我，不会放弃你。还有，欢悦，这是我想带给你的。”
“呃，谢谢！”
“这是什么？”
“风信子，白色的风信子。它是你。”
“我？”
“可爱。”
“……谢谢。”
“这个？我认识，这个是白玫瑰。”
“恩，玫瑰，白色的玫瑰，我对你的尊重，因为你的纯洁的心。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依旧
有纯洁的心，即使自己那么受伤，依旧有用笑脸面对这个世界的心。因为你的坚强，你的可
爱，你的纯洁，所以我送你，白色的玫瑰，这是我的尊重。接着，玫瑰之后，我送你……向
日葵。”
弘人没再开口，他看着那个人拿着那个根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一株向日葵。
“这是，我对龟梨和也的爱慕、因为你的光辉笼罩在我身上，所以，我想把我的忠诚送给你。
然后，当向日葵之后，我要送你这个。”
“这个？”
“对，这个，世界上最最普通的花，一到温暖的天气，就开的到处都是的花，它叫牵牛花，
也叫矮牵牛。它代表，有你在我心，我要与你同心，假如那么过一辈子，是世界上最最温馨
的事情，同时这朵花，也代表我的誓言。”
“誓言？”
“恩，誓言，我会变成，世界上最安全的围墙，最结实的大门，我身上焊接着最最坚实的铁
箍，矮牵牛还有一重意思， 我要给你安全感、希望你与我同心。”
“……”
“这花，叫黄色鸢尾花，也叫小鸢尾，它代表我的决心，未来，不管有多大的困难，你的病
也好，你的过去也好，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协力抵挡，同心协力。”
伴随着一朵，接一朵的花，弘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那个人竟然抱出一篮子花瓣，
他站在那里深深的呼吸着，嘴巴颤抖着。
“花瓣？”弘人觉得很奇怪。
“还有……草。”赤西仁解释。
“哦。”弘人低头，不知所措的，脸颊通红的，看着那一篮草和花瓣。
“这里，这里……有恒心、智慧，无畏、可亲、恬适、幸福、浓情、希望、愉快、摩擦、优
雅、可靠、信任、相信、忍耐、期待、美好、执着、财富、才能、杰出、热情、最后就是…
…无数的，各种……各样的……爱。”
赤西仁从筐子里，拿出了一朵玫瑰放到那篮子花瓣草里。
“这是，世界上，最傻的玫瑰，每个求爱的人，都要用到它。原本，我是不想用它的，我想
与众不同一些，给你印象深刻一些，可是，地球是圆的，它转动，它推动四季，四季开放着
各种情绪，我算了一下，几乎是每一种情绪都是我想呈现给你的。所以我……找了许多花，
想来想去……最后，我把这花送你，它不是玫瑰，它是赤西仁。”
弘人的眼睛是朦胧的，那里面有泪，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赤西仁的话。
“你看了，很多书吧？”他突然煞风景的问。
“恩，很多。”赤西仁点点头。
“费了许多功夫吧？”弘人看着他。
“我给员工每人一张卡，卡片上有花，他们找到花，我就给他们新年红包。”赤西仁回答。
“呃……”
“其实许多花是我从国外邮购的，地球这边，现在是冬天的。”
弘人看着对面那个人认真的解释，不由抱着花蓝低低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抬头：“嘿，我
说，老佛爷，你大年初二，来了这么一出，都给我整哭了，可是你忘记一件事。”
弘人一边擦着眼角的眼泪，一边笑着说。
赤西仁看着弘人没有说话，他隐约着，觉得这样的态度，这样的笑容中，似乎缺乏某种回应
爱的情绪。
“你说了那么多，快拿鲜花把我埋起来了，但是……赤西仁，你忘记问我，你忘记问，龟梨
和也，是不是喜欢赤西仁了!”

但不成，但又成

但不成，但又成
赤西仁有些慌张，他原本是自信满满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幻想着今日的情形，他幻想着弘
人被他慢慢的感动，为他这番苦心思，想着他感动于自己所为他做的一切，想着他一定会答
应的，他志在必得。
“抱歉，你……你说什么？”他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弘人笑了一下，身体向着沙发那边挪动，他一身的花儿掉了几朵，有些东西不能过，他无奈
的摇头，把那些花儿丢回筐子，一边丢一边说：“我是说啊，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不是对
你有意思呢，这人喜欢人总有两面性的吧。有喜，方欢啊？”
赤西仁呆了下，身体向后走，他很窘迫，没人不在这个时候不窘迫，大概是倒退的太着急，
他的腿碰到了茶几，这家呢，是在是不大，再加上那筐吓死人夸张的花就更加小了。
“我们以为，我们最近处得还不错……所以……”他苦笑着，一不小心，一本几乎要翻烂的
《用鲜花打动爱人的心 999 招》跌落在地上。
弘人决定翻个白眼，心想，这家伙进门的时候大概都在翻书吧？
赤西仁更加的窘迫，他转身欲走，几乎是一路磕磕绊绊的，那筐子可怜的花都被他绊倒，他
甚至没穿玄关那里摆放着的那双鞋子就冲了出去。
“我说，这人，怎么听话听半句呢？”弘人无奈的站起来，看着乱七八糟的家无奈的摇头叹
息。
赤西仁回到家，脸上依旧是火辣辣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甚至想，退房吧，然后把公
司也搬家，这叫他以后可这么见人，接着他又想起弘人那张俊秀秀的脸，想着他抚摸那只大
狗的温暖笑容，想着他处处留出的那股子味道，忍不住的心又慌乱起来，他喜欢他，他离不
开他了。
这人就在家里这样兜兜转转的走了最少百圈，然后，他打开酒柜子，取出一瓶本来想庆祝的
香槟，悲哀的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庆祝自己求爱失败，丢盔卸甲，惨不忍睹。
他无意识的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一声欢快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新年的钟声就要敲
响了……”
这是第几次重复的播放春晚了？赤西仁想着，竟然坐在那里算了起来。
是啊，到底转播了几次呢？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把正在思考的赤西仁，下得蹦了起来，他跑过去趴在门上的猫眼看，接
着回头茫然的看下家里，心里的尴尬再次的蔓延。他犹豫的伸出手，缓缓拉开了大门。
弘人一只手提着一双鞋子，另外一只手掂了一支香烟，笑眯眯的看着他：“喏……你的
鞋。”
“谢谢。”赤西仁接过鞋子，随手把弘人拍到了门外。
门铃继续在那里按着，固执的响着，赤西仁傻乎乎的打开门：“啊？”
“啊你个头，冻死我了，叫我进去。”弘人说完，擦着他身边的缝隙进了屋子。
赤西仁的屋子，布局原本就和弘人那边相同，但是这里的东西分外的简单，除了满地丢着的
资料，还有书桌上堆满的纸张，开着的电脑显示着这屋是有人住的，其他的地方，竟然保持
着搬进来的本体样子。
这里就像个样品屋，独独缺乏了人气。
“这边和我那边一样啊！”弘人叹息了下坐下，竟然看起了不知道第几遍播放的春晚。
“好像要结束了吧？”他抬头看着门边，赤西仁依旧站在那里。他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赤西仁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那双鞋子成了他的心理依靠，他令着它，甚至抱在怀里，讪
讪的坐到了弘人对面。
“失恋了？”弘人一副好心人的样子。
赤西仁清清嗓子，抬起头强笑：“恩……抱歉，我不知道规矩，也不知道怎么和你求爱，我
甚至不敢相信，我受到了打击，竟然这样的难过。”
“恩，确实，你看上去很糟糕。”弘人点点头，表示理解。
“还……好。”赤西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人的问题了。
那台晚会终于结束，弘人拿起遥控，关了电视，随着屋子里的噪音消失，赤西仁想起自己是
这屋的主人，他站起来，去里面拿了两个纸杯，他这里什么也没准备，但是白开水常备。
“你了解我吗？”弘人突然仰头看着倒水的赤西仁说。
赤西仁甩着被烫的手指，蹦跶了一会才回答：“还……好。”
“知道多少？”弘人脱去鞋子，拉过赤西仁新买的毛毯盖到身上问。
赤西仁把两杯水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坐好后，又去捞吧那双可怜的鞋。
“很抱歉，我打听过了，我着这样说希望你别生气，我的打听是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多了
解一些……从我喜欢上你开始，我就到处找人打听来着，我知道你和那个山下智久的事
情。”他说，说完小心的看了他一眼。
弘人笑了下：“恩，还有呢？”
赤西仁抬起头：“我很难过，你是那么好的人。不应该受到那样的待遇，但是，我又很高
兴。”
“高兴？”弘人奇怪了。
“恩，如果他对你好，那么我就没机会了。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还是感谢他
的。”赤西仁此刻已经豁出去了，没所谓了。
“就那么喜欢我？你甚至才刚刚认识我。你看，几个月前，我们还是陌生人的。”弘人没嫌
弃的端起那个纸杯，其实他压根不是个讲究的人。
赤西仁拿着那个纸杯翻转，好久之后他抬起头说，“我不知道，如果说了解的话……你身体
不好，是肾病，你喜欢吃蛋挞，我看到你经常叫你的秘书去买，你喜欢看武侠书，但是你给
那些武侠书包中外名著的书皮，有时候你很虚伪，但是又虚伪的……很顺眼，因为你理直气
壮的在那里虚伪着，我喜欢看你的笑，你的笑容很温暖，不管多么生气，你都不会发脾气，
你每天给公司门口那个乞丐烤红薯，你从不给他钱，我知道，你想叫他吃热乎乎的东西……
你喜欢自己做饭，你每天都买菜，一个星期你会买四次卷心菜……我……”赤西仁抬起头，
看着没有表情的弘人，好像没生气。
于是他继续说。
“我不是变态，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什么都做不下去，我跟着
你，悄悄打听你，就像个变态。”
弘人想了一会，突然笑了：“你没事，以前我也这样，比你还下作。”
“是……为那个山下智久吗？”
“是。”
“他可真好运，和也……”
“恩？”
“那我，那我呢？”
“你啥？”
“……”
弘人退去腿上的毛毯，站了起来，赤西仁仰头看着他。弘人也站在赤西仁面前，看着他的眼
睛：
“赤西仁，我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粗人。我就认钱，有钱了我是人，没钱我就觉得自己是个
鬼，我一直浑浑噩噩的生活着，我最大的脊椎就是我的那些保单，我战战兢兢的和人相处，
我每天都在猜测别人在背后说我什么，我该如何对付别人，即使现在我不必去对付谁了，我
还是要每天想这些事，我没有高雅的兴趣，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一些可笑的烟盒子，我每天
都在操心我的一日三餐，怕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假如有一天，你伤心了，我不会去哄你，
因为……第一次的爱，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所有的好话，温暖的话，我这个人，现在剩下
的就是一个不完全的渣， 赤西仁，我敢告诉你，假如，你生意失败了，我不会拿一毛钱帮
你，我不会和任何人同甘共苦，因为我苦的时候，没人跟我苦，所以我不想和别人去分享那
些所谓的电影上的那些无聊东西，我都失败过一次了，这一次我不会吃亏，我身体不好，有
些东西，不能满足你，如果……如果这样的我，这样的我……（他自己说的有些激动，声音
带了水汽）也可以的话，如果这样……也没关系的话，就……先处处看吧，就一起搭个伴，
过过日子。你要是不愿意了，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拦着你，也不会恨你……”
弘人一起说完，觉得从心里到咽喉，到舌苔都是干巴巴的。他随手拿起赤西仁放在桌子上的
杯子，也不管那杯水放了多久，或者是谁的，也不管那水只有半杯，他好渴，他需要水。
赤西仁似乎没反应过来：“哎？”他傻乎乎的，他在努力的想着刚才的话，每字，每句……
弘人重重的放下杯子，塑料杯托砸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很大，他的声音也不小：“我是说，
我的备用钥匙，在保安室有备份，你要是想来，就去配一把，我打过电话了。”
弘人说完，转身出了门，赤西仁坐在那里，傻乎乎的抱着沙发抱枕，那个姿态像个澳大利亚
的考拉。
这只考拉在屋子里呆了很久，突然欢呼了一声，蹦起来就向外冲，他跑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提起了他放在地上的鞋子，依旧没穿着，手里提留着向外跑去。
靠着门，弘人小心的听着，随着走廊的脚步声急促的传来，他迅速转身，蹦回沙发，扯过毯
子盖到身上，抓起一把瓜子，假装不在乎的磕了起来。
赤西仁没有去直接按门铃，他竟然提着鞋去跟保安要钥匙，接着他来到弘人家，拿着钥匙站
立了一会。
“卡塔！”
门缓缓的打开 ，赤西仁小心的伸进脑袋：“那我就进来了啊。那……你算答应了啊？”
吐出几个瓜子皮，弘人点点头：“恩，只是答应处处。”
赤西仁徒然坐到他对面，生活总是在大起大落，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想什么呢。”弘人挑了一个玉米糖丢了过去。
“没……呵……”赤西仁伸出手，上下戳戳自己的脸，这样他可以更加清醒。
“后悔了？”弘人逗他。
“没……怎么会，我都考虑好几个月了。”
“再考虑几个月也行，我有的是时间。”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等了，那个姓山下的每次出现，我都想打他，就是不知道该以
什么身份打他，现在……”
赤西仁终于完全放松了，他甚至伸出拳头，对着拳面吹了一下。
弘人瞳孔缩了下：“那个人，其实很可怜，他活的一直很压抑。”
赤西仁没敢插话，他不敢破坏气氛，他就不明白了，平时他在每个人面前都那么趾高气昂，
雷厉风行，为什么他在这个人面前怎么就这样小心翼翼。
“给他点时间吧，他找到自己需要的，自然会忘记我，远离我，猫儿对于没玩腻的玩具，是
看的很紧的。”弘人无奈的摇摇头。
赤西仁觉得堵了许多话，他想告诉面前的龟梨和也，但是他又说不出口，因为他无法组织好
那些词汇，他想告诉他，他和那个人不是一类人，虽然他也压抑自己，虽然他也在伪装着生
存，但是他比那个人看的清楚，人生苦短，他已经一个人走了这么多年了，虽然生活不同程
度上给每个人的心都打上了烙印，但是，能在一起过日子，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他会
给面前这个人一个安定环境，一个舒服的家，虽然现在只是刚刚开始，他感谢上天。
无比感谢它今日的眷顾，他会努力的，他懂他的，在他看来，他只是一个寂寞的，孤单的，
需要人疼爱的人。
只要他同意在一起，那么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的，他细细探寻中的龟梨和也，是给予一点温
暖就能刹那变成暖阳的人。
此人正在眉飞色舞的幻想，弘人再次丢过来一个炸弹：“我给你钥匙，不是叫你住进来，没
事你就来打扫打扫，晚上你还是回自己的窝吧。”
弘人就像赶什么东西一样挥舞一下手。

朴素素地谈着

一个公寓，同住在一起，低头抬头都会遇到，拐角，或者家门口。弘人有些不明白，都谈成
那样了，为什么山下智久还要回来住。
每次弘人都小心翼翼地躲开，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即使他不是错的那个，他还是无法和他
目光接触，无法面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然那并非是弘人做了什么错事，那只是他这个
人从根骨上来说，还是善良的。他不忍见他尴尬。
赤西仁穿了一身新的衣衫在走廊的角落和山下智久擦肩而过，山下智久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
了他一眼。赤西仁微笑，打招呼，面子上是大方无比，心里却难免有一种把前些时日所遭受
到的怨气全都发泄出去的胜利者一般的感觉。当他们走远，赤西仁站在了弘人的门口，他心
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眼了？
“你不必穿得这么正式，太傻了。”弘人打开门冲着赤西仁笑。
赤西仁做出一副幸福得一塌糊涂的表情：“傻就傻吧，反正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约会，我要好
好留些记忆，假如哪天你不要我了，我最起码还能想着：那天我还穿了一身新衣服呢。”
弘人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抿下嘴巴，伸手从门口够了外套大衣套在身上，拽了条围巾围上，
又换了鞋子，跟着一脸幸福表情的赤西仁一起出门去了。
今天是这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原本弘人想着家呆着就得了，可赤西仁不愿意，他觉着这
怎么的也是自己的第一次恋爱，无论如何，他是要好好地安排一下。
弘人坐在赤西仁的旁边，看着他驾驶车子的样子。他仔细打量着这个人，觉着他还是蛮英俊
的，最近看上去更加地顺眼了，今天他倒是很有兴致和他说话，于是他开着玩笑说：“你今
天安排了什么？”
赤西仁想了一下回答：“吃饭，看电影，逛公园。”
弘人顿时有一种想发笑的感觉，这人为了这一天，每天都在准备，结果闹了半天也就是老三
样啊！吃饭、看电影、或许逛公园、或许压马路。
“哈……我还以为你会包家餐馆，找个拉琴的、唱曲的罗曼一把子呢，这什么年代了，还吃
饭、看电影、逛公园？”
赤西仁见弘人笑自己，也不恼怒。他把车往餐厅停车场开，一边找车位一边说：“我也想和
你来点不一样的，可是上次受的刺激也就够了，你这人，根本就喜欢刺激人玩儿。以前……
恩，我不想隐瞒，我和女人们约会，她们带我去逛街，真正的逛街。我付账，提着一大堆东
西跟着她们，她们个个快乐无比，但是我却不快乐，那个时候我常常想，我要是有一个真心
爱着的人，我一定会带他去吃爱吃的东西，看喜欢的电影，然后溜溜达达惬意地去逛公园，
这样才是我想要的。”
车子停下，弘人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自己下去，他回头问他：“你不觉得你对那些女人不
公平吗？”
赤西仁耸耸肩，走到弘人面前帮他围好那条暗格子的羊绒围巾：“假如我不去赴约，会得罪
很多人。那个时候我懦弱，我没办法对每个人喊：啊，我是个同性恋，我没办法和女人约
会。”
“那你现在呢？现在敢说了吗？”弘人真的很好奇。
赤西仁停在那里，语调很生硬：“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把我的几位朋友约出
来告诉他们，至于父母那边，我想他们也没想和我接触。只有一个人很重要，是一定要说
的。”
弘人很好奇：“谁？”
“我干爹，我来高房市的时候认的，多亏他照顾我才有今天。他总是托人在给我找女朋友，
希望我稳定下来，恐怕，这次我要令他失望了。”赤西仁叹息了下，带头向餐厅走。
这是一家情调还算不错的餐厅，不是高房市最贵的，但是它安静，是家常菜特色。赤西仁定
了包间，菜好像是早就定好的。
弘人坐定托着下巴看着赤西仁：“那，要是你干爹不愿意呢？非常反对呢？要和你断绝来往
呢？”
赤西仁在对面坐下后冲弘人笑了下：“我挺自私的，我不想我下半辈子不快乐，我总要迈出
第一步的。”
今儿的菜，还算可口，清炖冬瓜，黑豆鲤鱼汤，一个点了一点点的酱油水蒸蛋，主食是白菜
饺子。
他们一边吃一边闲聊着。以前赤西仁看到弘人就紧张，自从经历了那次难受的求爱之后，他
似乎有了豁出去的势头，遇到弘人偶尔的尖酸，他倒也能对付自如——不但能对付，而且是
越说越溜。
弘人觉得，今儿的菜真的挺好吃的，他的菜谱都有规定，除了清淡的早点，能在外面下餐馆
的时间很少，能这么放心大胆地跟别人在一个餐桌上，任哪道菜都可以下筷子，这是不错的
感觉。
吃的当口，有件事情倒是让弘人有些感动的。赤西仁面前放了一小碟精盐，他把菜夹起来放
进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每次加一点点咸盐再入口。弘人知道，赤西仁的口味其实很正常的。
两人就那么闲聊着，话题拐来拐去，大多时候，都是弘人在说，他先是说了一些公司里的事
情，然后慢慢地拐到武打书。
弘人以前喜欢神雕侠侣，他说他以前很喜欢杨过的个性，但现在他觉得他喜欢萧峰多一些。
赤西仁的胃口也很好，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对面前这些淡而无味的菜肴有一丝半点的嫌弃，
他甚至把最后的鲫鱼汤加了一些桌子上奉送的小酱菜，加了开水当汤喝了，就这一点，弘人
越加地看着他顺眼了。
“为什么不喜欢杨过了？”赤西仁放下筷子，面前的盘子、饭碗，全部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他不喜欢浪费，觉着点菜够吃就成，没必要摆一桌子。
“等别人十六年，你觉着可能吗？”弘人也放下筷子，他吃得很高兴，尤其是这家的白菜猪
肉饺子，他吃得格外香。
赤西仁认真地想了下，他犹豫了下看下弘人，弘人在那里等着他的答案。
“爱得深了三五年还是等得的，爱得不深一两天都不等。”赤西仁决定不去隐瞒什么。
弘人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肚子：“恩，以前我觉得一生我都等得的，现在我，恩，最多三
年。”
出餐馆的时候，弘人发现赤西仁没付账，忍不住问了句，赤西仁笑笑说，那家餐厅原本就是
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开的，钱是跟他干爹借的。现在，这里包出去了，但是菜钱还是可以从
房租里扣。这人还真的很会算账。
餐厅的附近，有家小公园，免费进入的，赤西仁熟门熟路地带着弘人去了那边的人工湖。他
们沿着湖面转了几圈，话题再次转到了餐厅上。
“我听人说，开餐馆不会亏。”弘人溜溜达达地看着公园里的景物说。
“赚倒是赚了，但是，累得要死。每天五点就要起床，看着后厨择菜，做辅料，一直忙到晚
上九、十点还要清理一天的账目。我要是破产，我宁愿扛大包也不开餐厅。”赤西仁叹息道。
“你个当老板的，坐收银台就可以了，起那么早做什么？闲的。”弘人站在那里看着一个老
伯伯钓鱼，嘴巴里却讥讽赤西仁自己找罪受。
赤西仁笑了下，拉着他到一个避风处，现在依旧很冷，有些小风，这个天气逛公园，还真的
是不怎么浪漫。
“你知道什么啊，服务员都鬼着呢，一斤西芹，本分人能帮你择出四盘菜，懒家伙嘛，最多
两盘菜。钱是抠出来的。”赤西仁越说倒是越自在了。
大概被人讽刺得不高兴了，弘人撇撇嘴巴，想了下却乐了。
从小公园出来，赤西仁开了车子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电影院，现在电影业也实在不景气了，
偌大的影院，人数不到一百。弘人没吃零嘴的福气，坐下后赤西仁却从大衣口袋里递给他一
瓶暖和和的水。
弘人接过去，喝了一口，吧嗒下嘴巴惊讶地看下赤西仁：“蜂蜜水？”
赤西仁看着前方一对一对的情侣露着微笑说：“恩，你能喝的，利尿通便。”
弘人脸红了，他捧着那个塑料瓶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问他有什么感觉的话，他就觉着，
他很想眯一会，所电影开场他就看了个头，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着赤西仁把自己的
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弘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接着，电影散场，开车回家。
“演的是啥啊？我就没看明白……哈……”弘人打着哈欠，坐在车里嘀咕。他睡得还不错，
决定回去继续睡。
赤西仁开着车子，手里调整着空调的温度：“就是一个男人创业，女人背后支持，男人成功
了，那个女人却死了。”
“哦。”弘人点点头，想了下突然扭头看下赤西仁：“你故意的。”
赤西仁扑哧乐了：“没有，真的，我就想着碰着哪个看哪个的，是你乱想的。”
弘人觉得这人，真的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傻。就着暖和和的空调风，他问他：“那你说，
爱情是什么？”
“爱情啊，爱情就像怀孕，久了，就看出来了，日子到了就生出来了。”他这样回答。
回到公寓的时候，弘人觉得，自己时运实在是不好。他们再次在门口遇到了山下智久，还有
锦户亮。山下智久好像不高兴，走得很着急，他们互相匆匆一瞥，然后分开。
这一次弘人倒是很自然，他甚至看下山下智久的背影对赤西仁说：“以前，他要是露出那样
的表情，我一定是吃不好喝不好地担心，恨不得以身代之。”说完他警醒，这话不该对赤西
仁说吧？
赤西仁倒是无所谓，他靠在门口看弘人开门：“他不知道珍惜，我却知道的，真的。”
弘人打开门，脱了鞋子，回头却看到赤西仁没进来的意思，他问他：“你不进来吗？”
赤西仁巴拉着门槛笑了下：“恩，今天就不借咸盐了。”
弘人呆了下，也乐了，他脱去外衣冲他摆摆手：“明天记得来借，借之前记得买一袋，家里
的不多了。”
“好。”赤西仁对他说，好。

自己塑的像

弘人叼着勺子在看电视，赤西仁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地抹东西。这人都是很奇怪的动物，表面
上看上去，都是毛皮光滑，但是脱去那身皮毛，里面那身货还是很有看头的。
动物都是这样，华丽丽的毛皮脱去后，内在的就是筋骨肉。皮包骨，甚至……什么都没有。
弘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这人，有货还是无货？货是弘人在山区学的土话，表示内涵、内
在、实质性的东西，所以说，有时候山里人是比城里人有智慧的，一个字能代替多种意思。
赤西仁很有货，算是有钱，算是学识还不错，算是个子还挺高，算是还细心，当然随着最近
越来越了解之后，弘人这个算是受过苦的人，真的甘拜下风。
刨去以上的优点，赤西仁他，很爱干净。弘人觉得自己不是个肮脏的人，但是赤西仁那份干
净还真的没得说，他不是洁癖，他是偏执型的干净。
衣服要绝对分柜，内衣就是内衣，袜子就是袜子；地毯上是不能有毛毛的，要是他没清理完
地毯上的毛毛、瓷器上的灰，赤西仁同志就会一整天坐卧不安。
“你觉得这个角度对吗？”赤西仁扭着一个花瓶，花瓶是他在淘宝买的，280 块的便宜货，
但是拿回来做装饰是再好不过了。
“好。”弘人从嘴巴里取下勺子敷衍着。
“我还是觉得，梅花对着窗户来得有意境。是吧，和也?”赤西仁还是觉得那个花瓶不对劲。
“恩，不错。”弘人拿起勺子放回嘴巴里。
“你说这颜色怎么不对呢？我明明在网络上看到的是更加鲜亮的颜色啊，我呸……”
赤西仁气愤地捣鼓这，沙发那边弘人眼睛盯着电视直点头。
“好。”
赤西仁哭笑不得地拿起遥控关了电视，弘人愤怒地回头：“今天星期天！”他大喊。
“睡午觉去，我要洗这个沙发套。”赤西仁赶他去休息。
“不脏啊？”弘人低头看下沙发，真的啊，还很干净呢！
赤西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摆手做出赶人的手势。弘人愤怒地看着他，这个人真是越来
越过分了，前几天强行戒自己的烟，现在又到自己家里开着显微镜找灰尘。
弘人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却响了，屋子里的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由得心情不好了起来。
这家如果还能出现第三人、第四人的话，那些人个个都不是讨人喜欢的。
“抱歉和也，原本不想打搅你的。”锦户亮很抱歉地站在家门口，并没有进门的意思。
弘人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人穿了一套皱巴巴的西装，胡子也冒出来了。最震惊的是，他胳膊
上挂了个黑色的桃心，桃心中间有个孝字。
“山下智久的妈妈去世了，我就是来通知下，后天上午七点火化。我来通知下。”
“是吗……”弘人喃喃地说了一句，他回头看下赤西仁，那个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山下智久他还好吧？”弘人问锦户亮。
“他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说自己不孝。”锦户亮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他妈妈有哮喘，他竟
然不知道。你知道的，他母亲一直和他关系紧张，所以他也不爱回家……”
锦户亮匆匆说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是啊，那位妇人，总是跟自己儿子不合，所以她的儿子才宁愿呆在弘人那间狭小的出租屋而
不回家。
弘人记得那个时候他经常接到那位妇人的电话，她总是恶语相向，开始时大骂和也变态，说
和也勾引自己儿子。后来，有时候她会打电话来大哭一场，接着山下智久匆匆回家，第二天
神色疲惫地回来。人们都说，儿子总是和母亲关系良好，但是，那对母子总是关系紧张，有
一次山下智久甚至额头带了伤回来，据说是他母亲失手丢了个烟灰缸。
“我妈只是更年期了，会好的。”山下智久这样对和也解释。
再后来，弘人有一次在东方好莱坞的门口见过那位妇人，她好像找儿子商量什么事情，弘人
远远地看过她，是位皮肤白白的普通妈妈，外观上她很祥和。当时的和也还很震惊，那么多
不好听的话，竟然是那张嘴里说出来的。
“我会陪你去的。”赤西仁坐到弘人面前说。
“好。”弘人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不愿意去那个地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这边办丧事，对
面也在办，父亲走得那么孤独，亲戚朋友都没来几个，而对面的那个厅，竟然是响着着巨大
的悼念曲，无数的人送走那个亡人。那一天的和也哭得差点没昏厥，他只是不停地替憨厚的
父亲委屈，甚至他对老家的那些亲戚都产生了怨恨，
山下智久妈妈火化这天，天是灰蒙蒙的，弘人和赤西仁在离火葬场很远的地方下了车子，他
们的车开不进去，因为今天这个地方，火化的不止是一位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弘人抬头看着耸立得很高的烟囱，他对赤西仁说：“这天还挺应景的。”
赤西仁整理下自己的黑色西装夹克，没有回答弘人的话，他在找卖花圈的商家，但是转悠了
一圈也没找到，好像这里的花圈生意被火葬场垄断了，不许卖。
“来的路上那么多呢。”弘人遗憾地叹息了下。
赤西仁交了两百块钱，领了一个长纸条，据说悼念堂里有现成的花圈，只要随便把挽联挂到
哪个花圈上也就够了。
“这生意做的。”弘人在那里叹息，他今天话很多，但就是站在那里不愿意进去。
赤西仁要了一支毛笔，站在商家那里，挥毫写下一副挽联。
“慈竹霜寒丹凤集，桐花香萎白云悬”他的字非常漂亮，谨慎、有棱角，不是属于飘逸那种，
是规规矩矩的那种字体。
“你的字很漂亮。”弘人夸奖他，赤西仁没吭气，他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有尸体的粉尘。”弘人继续唠叨。
赤西仁轻轻挥动几下挽联，加速墨汁干燥的速度。
“我害怕。”弘人终于说出心里话。
“怕什么，我们早晚也要来，现在只当是熟下路。”赤西仁安慰下他，伸出手。
弘人终于动了他的脚，他没去拉赤西仁的手，他只是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我爸爸也在
这里火化的，我妈也是。”
“高房市只有一个火葬场。”赤西仁跟着他后面说。
“我看到这里心里就发疼。”弘人扭过头望着赤西仁说。
火葬场的丧曲突然隐约地传了出来，弘人蹲在地上，又不想走了。他很想哭，幼年的伤害给
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赤西仁拉起他，无视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带着他向前走着。
“你能不进去吗？算我求你的。”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的生田斗真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赤西仁。
“好，帮我照顾好他，他情绪不好。”赤西仁推了弘人一把，弘人回头瞅瞅他，可怜巴巴的。
“我不走远，就在这里。”赤西仁冲他微笑下，站在墙角里做出等待着的样子。
人很多，人说，结婚仪式似乎是人最多的，但是，这里好像也不比结婚仪式上的人少多少。
赤西仁看着那些人，这楼上楼下的，十多个小礼厅竟然全部满园，赤西仁就站在那里，惊讶
地看着有些人家竟然敞开桌子在那里收礼钱。
关于来这里的经历，赤西仁之前的人生是没有过的，但是白礼他给过，给的时候他还觉得不
可思议：亲人死了，竟然要上礼钱庆祝吗？……
“有烟吗？”生田斗真突然亮着他的大秃脑袋闪了出来。
赤西仁摸下口袋，拿出一盒没开封的软中华递给他。
“谢谢……”生田斗真接过香烟打开封条，抽出一支，但是却找不到打火机。
赤西仁帮他点上，他看了一眼生田斗真胳膊上那个孝子才带着的黑色桃心。生田斗真吸了一
口烟，解脱一般喷出一口雾。
“我们这种人，断子绝孙的新人，你不知道吗？山下智久的妈就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所以只
要是他朋友，都帮他带三个月的孝。”他突然这样说。
赤西仁没说话，继续看着那间小礼堂的门口。
“我们一个院子长大的，从小一起呆惯了，山下智久不是坏人，不要用和也的眼光去看
他。”生田斗真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没有纯粹的坏人，但是这个世界也没纯粹的好人吧？”赤西仁看了一眼生田斗真说。
“是啊，大概……听说你出柜了。”这人倒是消息灵通。
“是。”赤西仁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头。
“慢慢来，开始很难熬，慢慢就好了，没事和大家多聚聚，周围都是我们这样的，也许你就
觉得世界原本就是这样，那样你的压力会小一些。”生田斗真拍拍赤西仁的肩膀，说完转身
离开。
是啊，最近，赤西仁的压力真的很大，他的生意搭档和他拆伙，有几家原本谈好合同的商家
突然违约，因为只是口头一般协议，所以赤西仁也没办法告对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东西，
几乎令赤西仁无法喘息了，生田斗真那些话，真的令他很感动，是的，他感动，因为这些压
力他从未准备跟弘人分享，他认为即使是情人，有时候，有些东西，也不能分享。

葬礼之后又婚礼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转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两角菱……从来不离分呀
…… 我俩一条心……”
弘人站在公司的走道，看着他的电话，电话的屏幕上显示着“丸子”这两个字。
“喂？”弘人接起电话，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丸子，他忘记他叫什么姓什么了。虽然那个人
好像提醒过自己，但是他就是想不起来丸子大名叫啥了。
“龟梨和也，是我，丸子……”电话那边，挺大的嗓门哇啦啦一声。
“我知道。”弘人轻轻把电话放到离耳朵略微远的距离。
他的电话上，所有的号码合起来不到十个，大哥、大嫂、村上哥、公司、娟子、段医生、还
有赤西仁，这个丸子是额外的，弘人加他的原因是，看着自己手机的电话本太可怜了，那可
是有 8G 的内存啊！
“龟梨和也，梁浮一结婚了，海龙王大酒店，明天中午，叫我请你呢！你在哪儿呢？老是不
开机，请柬都丢我这里两个礼拜了！”
“谁？”弘人又问了一次。
“梁浮一！”电话那边丸子的声音更加大了。
丸子在那边叽里呱啦抱怨着，弘人楞了一会站在那里努力地回想，谁是梁浮一？走廊里，人
很多，今天是五楼的招聘日，去年年末，许多外地员工拿了年终奖回了老家，今年就不会再
来，这楼里，需要大量的人员。今年开春，腾飞这里有几家退租的，也有因为出不起房租被
赶出去的，所以为这些公司提供个开招聘会的场所，算是福利。
腾飞原本计划着一楼到五楼做商场，可惜，好像是风水问题那般诡异，这里一楼到四楼就是
狗屎都卖得出去，可东西一到五楼一准亏本。所以，腾飞的五楼一直是这座大厦的十个未解
之谜之一。
所以弘人把五楼免费提供给那些商户开招聘会，也算是给腾飞的五楼提提人气。
大清早的，三楼的一家专柜投诉被偷了东西，弘人带了几个人来看看。原本，弘人的意思是
别报警，找找昨天晚上的录像还有保安先了解下情况……结果，还没说啥呢，那边就调查出
是内贼，于是一边在那里给内贼开批斗会，这边五楼最少十多家有实力的公司二十多个小型
公司（就是一层楼挤一堆那样的公司）在开招聘会，弘人就被滞留在五楼动弹不得。
丸子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叨咕，为了这张请柬他有多么的辛苦呢，他到处找弘人云云。弘人
这边好不容易找了个僻静处，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丸子，其实，我不认识梁
浮一。”
“啊？”丸子没听明白。
弘人捂住一只耳朵：“丸子，其实我不认识，那个梁浮一！”
这次的声音是很大的。
丸子在那边愣了一会：“龟梨和也，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弘人挺尴尬的，他看下四周，看样子是没人能提示他了：“……丸子。”他这样回答。
“呵……幸亏你还记得我的外号，我叫中丸雄一。”恩，这人果然不愧是做警察的。
“恩……我是龟梨和也。”弘人靠着玻璃，慢慢滑下来坐在那里接电话，反正上面也没什么
事情，偶尔接个电话，能有人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我知道。”丸子在那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个梁浮一我不认识，甚至名字都是陌生的， 不过，既然人家叫咱了，你帮我捎个礼
吧。”弘人跟丸子打商量。
“你在哪呢？我找你去。”丸子的语气露着一股子生气的味道，那股子味道，弘人甚至怀疑，
他可怜的电话本，是不是以后会更加贫寒了？
“腾飞大厦。”弘人实话实说，人家可是警察。
“等着，我马上就到。”那边吧嗒挂了电话。
弘人纳闷地看看电话，这人，也不问问是几楼。五楼的空气越来越热，弘人松松领带，心下
安慰，妈的，什么鬼啊神啊的，这么多盼望得到工作的炽热的心，他就不相信这里旺不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里真的好热啊，都赶上桑拿了，怎么说来着，每个人都是一个小锅炉，
也难怪，这个薪水如果算流派的话，腾飞的公司，薪水算是高房市的上流，收得好了月入个
万儿八千的也正常。
“填好表，领好牌子，一会我喊你，这里不能坐！”一位戴着眼镜的公司女职员牛逼加麻利
地递给弘人几张表格和一个号牌，捎带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权威。弘人看下那位发资料的眼镜
女士，好奇地看下手里的资料，诧异地扭头——哇啦啦，自己什么时候归入某家公司的应聘
队伍了？他再看看自己，汗，出门的时候，工作牌忘到办公室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失业了？”有人在弘人背后说话，那人挨得很近，热气都喷到弘
人的脖子上了。
弘人吓一跳，刚想回头，那人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那个背影，弘人认识，他是山下智久。
“和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锦户亮小跑步地从一边的招聘室走了出来，他狼狈得很，挺
漂亮的毛衣不知道被谁抓得变了型。
弘人指指不远处很诡异的山下智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别理他，山下智久最近不对劲。”锦户亮倒是觉得没什么。
“我是说，他怎么在这里？”弘人很惊讶。
锦户亮跑到免费供水站那边讨了两杯热水，他递给弘人一杯，自己咕咚咕咚地就着一次性杯
子一口气喝干了水，说：“你不知道啊，他公司搬这里了。分公司。”
“啊。”弘人挺惊讶的，但是，也好啊，反正腾飞旺，他奖金就高，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我以为你会大大地反对呢。”锦户亮笑了下，也贴着玻璃，坐在前台上。
捧起水喝了一口，弘人吧嗒吧嗒平时就淡而无味的嘴巴：“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
步。”
“那就好啊，你坐着，改天我们出去吃饭，对了你身体好不好……那个……算了，弘人，我
回公司，急事……”锦户亮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在接到一个短信后匆匆离开，他一边走，
电话一边响着。
弘人放下纸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黑白色的人，周围的来了都是彩色的，他（她）们的电
话都在响，就自己，贫穷得就像一个口袋里只有一个硬币的穷人，拿起硬币却不知道给谁打
一个付费电话。
大家都很忙……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转得呀得妹有情 ……就好像两角菱……从来不离分呀
…… 我俩一条心……！”
弘人的电话带着震动带着音乐响起来，弘人吓一跳，他的电话铃声总是配着震动的，他怕自
己听不到。
“龟梨和也，你在几楼呢？”丸子的声音挺大的。
顿时，弘人从黑白色变成了彩色的。
“五楼。”他笑眯眯地回答。
“不会吧！我看外面的牌子，五楼招聘呢！你招聘那？”丸子语气有些遗憾。
“不是，我在腾飞上班，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弘人闲聊着，拿着电话，慢慢在人群的夹缝
中穿行着。
他没看到山下智久，那个人，就在不远处一家公司招聘室的玻璃后看着他的方向。人太多了，
山下智久看不到龟梨和也，但是他就是站在那里看着。
“五楼不给坐电梯，靠啊，这啥破规矩啊？”丸子愤怒地在电话里叨咕。
“得，你直接坐顶楼。”弘人笑着说了句，关起电话。
就像电影里经常用的镜头切换一般，丸子从腾飞的一楼，咻的一下来到顶层，接着他被门口
的漂亮接待员热情接待，带入经理室。
丸子看着那位漂亮的接待员小妹妹带着他来到一位女秘书面前，温声细语地那么成熟有魅力
地嗲着说：“ 王秘书，有人找龟梨经理。”
接着，丸子警官顿时觉得自己尊贵起来，真的。想他中丸雄一，什么时候被这样漂亮、高贵
的小妹妹一脸温柔如春风一般地接待过。
“是中丸警官吧？龟梨经理一直在等您，请跟我这边来。”娟子露着最最温和的笑容接待这
位不凡的警官先生。
五分钟前，弘人小跑步地来到正在吃零嘴的娟子面前，他趴在桌子上，神色极其严肃地指着
她：“娟子，一会我的老同学要找我，你给我按照老佛爷秘书那个版本来，记得吗？记住啊，
记住啊，演砸了扣你奖金，演好了给你买德芙！”
某经理说完一路狂奔地回自己办公室。
“啧啧，龟梨和也……啧啧……我日……日了，龟梨和也鸟枪换倚天剑了！”丸子坐在弘人
那张据说是意大利全进口，价值九万九千九的老板椅上——不是弘人邀请他坐上去的，是他
硬是要试一下的。
听着老同学的那种压抑不住的酸意，弘人莫名其妙地满足着。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就连他
自己也许都会唾弃自己这种虚荣的心理，但是……这人他是老同学吧？弘人希望能在这些人
面前，呈现出自己最高的生活质量，不管怎么说，即使是掺杂了一些虚假的东西，他也无所
谓。他确定他需要这样做，人的生活圈不应该如此窄小。
弘人笑眯眯地倒着那瓶红酒，这是他酒柜上，据说是很普通的一种（除了这瓶，其他都是假
的），只是价值 3000 美金的一种经常喝，都喝腻歪了的红酒。
他的心在滴血……
“没想到啊，真的，龟梨和也，你叫我都惊了。”丸子接过那杯酒，根本没搭理弘人故作矜
持、优雅、高贵地举酒杯的姿态，他双手捧杯一饮而尽，吧嗒下嘴巴：“再来一杯。”他这
样说。
晚上，赤西仁拿着抹布在擦电视机，他要问一件事。
弘人在看李卫当官，乐得不行。
“你今天喝红酒了？”赤西仁小心地问着，他可得防着。
“恩，跟我一老同学，娟子说的？”
“恩。”
“几盒？”
“没要，她减肥。”
“不信。”
“真的，她说你给了。”
“你今天喝酒了？”
“一口，其他倒回去了，我放冰箱了。”
“我看到了。”
“那个人，你同学啊?怎么不请家里来坐呢？”
“普通同学，请他做什么？”
“普通？那酒……3000 快呢，上次楼下商场打折你叫我买的，说是放酒柜应付客人。”
“再买一瓶好了，跟你说了同学，我说……赤西仁，你撅个屁股挡我电视了！”
弘人很愤怒地看着赤西仁，有些不愿意了，这人怎么管这么多呢？
赤西仁连忙让开电视解释：“今天，你掉了好多头发。”
弘人摸摸自己头发：“病后脱发，医生说正常，再过几天就没事了。”
赤西仁的手依旧扯着抹布在电视机上划拉着：“不是，不是的，我……这里，你看……毛！
我有毛睡不着……”
“老佛爷，带上那根毛，回你家睡吧！”
弘人一脸愤怒地看着那个神色古怪的赤西仁。

桔子树

电子钟的模拟挂摆，在忠实地左右晃动着，弘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慢慢地把脚上的皮鞋鞋带
来回系了一次又一次。
他很害怕出门，门口，这几天很不安宁，弘人想跟赤西仁说一下但是又不想把自己太多的脆
弱暴露出来，是啊，已经暴露得够多的了。
而且，今天早上，赤西仁四点多就出门了，他进来帮他做了早点，留了纸条，说中午员工食
堂见。
弘人把手放在门把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拉开门。
果然……他站在那里。
山下智久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弘人。每天赤西仁走得都会很早，弘人的上班时间要略微晚
一些，最近，几乎是每天早上，弘人都会在门口不远得地方看到他，那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
那里，盯着这个门口。
弘人整理了一下衣服，拿着车钥匙，他的手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抓着那把车钥匙，他把全身
的力气都放到了那把车钥匙上，他一脸平静，就像看不到这个人一般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像昨天一样。
大门口，弘人打开车门，身后却有人喊他：
“龟梨和也。”
弘人回头，上田龙也提着拉杆箱站在那里望着他。暖洋洋的春色下，上田龙也穿着一套米色
毛衣，他最近在留长发吧？弘人再次打量这个男人，他不得不承认，这人非常的优秀，漂亮、
俊秀、气质很好，那天晚上咄咄逼人的那个上田龙也好似和这个人没关系一般。
“你好，以后我们会成为邻居了，我就要搬进来了。”上田龙也很热情地打着招呼，语气里
带着掩盖不住的一些其他意思。
“是吗，欢迎，这地方不错。安静，物业也不错。”弘人真诚地欢迎这个人。
上田龙也冲他挥挥手，转身向里走。
弘人拉好安全带，他没扣安全带，他只是随便拉了一下，国内司机的安全带大部分都是给交
警带的，弘人觉得去公司没几步，所以他懒得带了。
刚刚发动车子，弘人就看到锦户亮开着车子，以一百迈以上的速度冲进了院子，弘人吓一跳，
紧急刹车。幸亏是刚启动，他张张嘴巴，一头冷汗地回头看。
公寓门口，上田龙也看着一脸杀气的锦户亮，他在大声说什么，快要蹦起来了。
弘人熄灭油门，趴在玻璃上看戏，他觉着，要是论 PK，锦户亮肯定有暗属性，恩，他确定。
上田龙也狠狠地给了锦户亮一巴掌，锦户亮一扭头，避了过去，接着面无表情地来到他面前，
一把拽过他的拉杆箱，丢进自己的车子，然后扭头对着一脸震惊的上田龙也喊了一句什么，
再然后他弯腰扛起他走了几步，就像丢那个箱子一般把上田龙也丢进了车子。
上田龙也伸出脑袋大叫，弘人支起耳朵。
上田龙也：“锦户亮，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弘人心之声：“啊，是啊，他怎么可以这样，你把他带走了，谁帮我赶走山下智久啊……不
要啊，锦户亮，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好人呢。”
锦户亮指着车门对上田龙也说：“过分？上田龙也，你有胆下车来试试，你敢下来我就打折
你的腿。”
弘人一头冷汗地立刻关起车窗，坐回位置，很老实地带上安全带。
锦户亮驾驶着车子利落地拐到弘人车前，他摇开车窗：“和也。”
弘人连忙摇下玻璃，一脸最动人的微笑打招呼：“呀，锦户亮，真是巧啊。”
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身体如何了？今天我有事，就不和你说了，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都可以找我。”锦户亮笑
眯眯地说。
弘人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是啊，肯定看错了。
“好，呃，谢谢。”弘人连忙道谢。
那辆银色的国产车的后窗，弘人无语地看着趴在那里望着公寓的上田龙也，上田龙也一脸焦
急，他看着那个方向，大概想谁来挽救他一下吧。刹那间，弘人觉着，上田龙也就像一只被
主人强行带着出行的宠物狗，不敢叫唤，就那么眼巴巴地趴在玻璃上看着家的方向。
中午，员工食堂。
赤西仁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情绪当中，他看着弘人，带着好奇，因为弘人无论是在那里喝水、
或者喝一些可以饮用的饮品，他总要干一件奇怪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把一杯柠檬水，小心地倒了半杯到面前的烟灰缸里。
现在，这两人正在腾飞大厦的员工食堂补充 HP 和 MP。
“为什么，你总是要把第一杯水倒掉？”赤西仁终于很奇怪地问了句。
弘人捧着杯子，靠着玻璃，十分淡然地说了句：“你不知道吗？”
“啥？”赤西仁很好奇，难道是弘人家的传统讲究不成？
轻轻地、浅浅地弘人喝了一口水润了下嘴唇：“第一杯，是要给百度大叔的。”
赤西仁顿时窘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弘人总是有各种奇怪的、他认为那是真理的论
调，他不能说他说的不对，但是，他感觉自己实在跟不上这个社会。
“下午，能陪我去下我干爹那里吗？”赤西仁突然插话。
弘人在想着心事，机主未应答。
“和也？”赤西仁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弘人的胳膊，弘人吓一跳。
“啊？”
“下午能陪我去我干爹那里吗?”
“你……你跟你干爹说了？”弘人也略微紧张了些，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
“恩，说了。”赤西仁扒拉着面前的米饭，扒拉得心不在焉的。
“那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是叫你过去。”赤西仁说完，小心地看下弘人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接
着说了下去：“我干爹，是个挺好的人，我赶来高房市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也许我现在还
是个公司小职员呢。他是一位有知识、有修养的人，我觉得，他应该理解我们的感情，所以，
你会和我去吗？”
去，干嘛不去，弘人觉得，这也是自己的责任。
他们在食堂聊了很久，吃罢午饭，两人甚至去楼下的商场买了礼品。
靠在茶叶柜的柜台前，弘人看到赤西仁拿着一张员工打折卡买东西，弘人笑了下，赤西仁的
节省总是毫不遮掩地显示在生活的每个角落，他不觉得丢人，从不乱花一毛钱，弘人拿出自
己的那张递给赤西仁，但是赤西仁拒绝了。
关于赤西仁的这位干爹，弘人听他说过很多次，大学毕业的赤西仁原本是给这位先生做秘书
的，有一次二十多层停电，那位先生正好犯了某种关于心脏的毛病，当时电梯不开，赤西仁
就冲下大厦为这位先生拿药，上下二十层的奔波后，他多了个爹。
他那个白来的爹，人不错，还出钱帮他开了一家饭店，就是他们那天去吃的那家，后来赤西
仁做生意，也陆续得到这位干爹的诸多帮助。
根据赤西仁的话，弘人得到某种信息：赤西仁对这位干爹是很敬畏的，为了今后的生活，弘
人决定为这位先生买一些礼品讨好老人家。虽然赤西仁一再表示不必了，可是话里话外的弘
人还是能听出，他是很高兴的。
结束公司的一些杂务，出市区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赤西仁的干爹住在乡下的农庄，距离市区有四五十里的光景，如果弘人没看到那套精致的洋
房，他甚至以为赤西仁的干爹就是一农民。因为一路走来，满眼的菜地。
到达赤西仁干爹家，已经天色渐晚，赤西仁并没有带着弘人直接进去，他只是陪着笑脸请他
在门口等一下。弘人提着大堆的礼品，有些不高兴地站在一棵还没到结果日的桔子树下等待
着。
初春夜晚偶尔的蛐蛐叫，跟着晚风慢慢吹来，这风挺舒服，这里到处流露出一种弘人似乎能
懂得能够形容出来的意境。
那就是，采桔东山下，悠然见菜地。真的是十分惬意的地方。单是这舒爽的风，已经勾引得
弘人想买一块这样的地方过过踏实的菜农生活了。
在这地方等死，简直是没得说了。
等候中，弘人仰头看着那棵桔子树叨咕：“要是，结果了就好了，伸手就能摘一个吃。”
“树下的桔子，是最酸的，照射阳光的方向才是最甜的。”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
弘人吓一跳，回头，却看到一位穿着铁锈红色缎子面寿字棉袄和淡蓝色的软布牛仔裤，脚上
套了一双方口布鞋的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
刹那间，弘人几乎以为他穿越到了民国的某个年份，这什么时代了，这位大叔还留着三七分？
看大叔年纪，也就是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很仔细，甚至借着月色，弘人能看得出，他是
焗了发蜡的。即使如此，弘人也挺赞赏这位看上去挺精致的大叔，如果不是因为脸上的皱纹
的话，弘人倒是觉得，这位大叔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尤物”。
“啊……”弘人惊叹了一下，因为他吓了一跳。
“吓着了？”大叔慢慢走近，冲他笑着点点头。
“没有，您是……”弘人话只说了半句，却敏感地发现另外一件事。
这大千世界，谁都有个圈，好比动物，它们也是爱扎堆的，人也是如此，找到意气相投者，
交个朋友，聊个共同的话题，最重要的是味道要一样。
恩，这位大叔的味道嘛……
不管他多么讲究，样子多么的慈祥、笑容多么的和蔼，弘人依旧能从他站立的姿势和某种微
妙的气氛和气质当中认出来，这位大叔却是同道中人——他也是一位喜欢男人的主。
“算起来，我是赤西仁的二爹，不过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以前我一直在国外住，最近刚
回国定居。”
老先生很随意地坐在桔子树下那块石头上，弘人看下那座小洋房，又看下这位大叔穿着的那
双方口布鞋，他笑了下，放松下来，坐在老先生的身边。
“来的路上，他很担心。”他倒是没把这位先生再当外人，他知道他这么说，他是懂得的。
“他第一天去公司上班，吴沃就看出来了。”
“吴沃？”
“恩，他干爹的名字。”
“赤西仁就是个笨蛋，天然呆。”
“呵，吴沃也这样说。无论他如何掩饰，第一次吴沃在公司走廊见到他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这孩子，他和我们一样。所以，他找了个机会，收他做了儿子，吴沃没有后，他一辈子都这
么绝。那之后，吴沃给他介绍过女朋友，他希望他能早点看清楚自己，不过，那孩子太过压
抑，吴沃……挺担心他的，他看着他在这个城市转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最后还不是遇到你，
我和吴沃是很高兴。那孩子一直在说你的好话，甚至今天早上大清早的还来过一次。当时我
在睡觉，吴沃没把我介绍给他……”
老先生也在说着赤西仁的好话，弘人听着这位先生略微带着南音的普通话，这位先生说话，
尾音很温柔。
弘人突然弯腰捡起面前的土坷垃，他把那块土坷垃用力丢到很远的地方。
“您，幸福吗？躲避在这里，默默地活着，不觉得遗憾吗？”
老先生靠着桔子树静静地看着远处：“我等这个日子，整整等了四十年。来这里之前，我每
天都在和外面斗争着，要是……能早点醒悟就好了，一觉醒来，已经六十多岁了。我最大的
遗憾是，以前，我没看清自己，白白浪费了半辈子。十九岁，我在学校遇到他，当时全世界
都抱着毁灭我们的想法，我抗争过，但是我要依附着那个社会生活。后来移民，我想着离开
他就不想了，走的时候他说等我，我以为时间长了，他也就忘了。三十岁我结婚生子，他找
到我，对我说，他还是等我，四十岁，我想着为孩子负完责任，我就去找他，四十五岁，我
妻子离开我，他来找我，孩子又不同意，然后再等一等，等到五十多岁，他又来找我……生
活总是不合适，我总在原谅自己……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可是，他和我却老了…
…”
老先生的话略微带着伤感，满满的都是对生活的遗憾和懊悔，几句话里包含着一生的歉意。
他站起来，拍拍弘人的肩膀：“现在，你们的世界要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得多，别耽误，几十
年也是一眨眼的功夫，没了也就没了。赤西仁有毛病，但他是个懂得珍惜的孩子，我和吴沃
都祝福你们。”
弘人呆呆地坐了很久，再次抬头寻找的时候，那位老先生却不见了，他挺遗憾的，因为竟然
忘记问那位老先生的名字。

计划当中的老处男

回家的路上，开车的人是弘人，因为某个受打击的人，完全无法驾驶车子。弘人一边开车一
边看着赤西仁笑，那个人的嘴巴半张着，双眼呆滞，完全无法再做过多的表情，一种尴尬或
者被欺骗的无语的情绪笼罩着他。
赤西仁甚至想起，自己平日里的行为，为了遮掩性向，他每天都在扮演的角色。闹了半天，
全世界，只有他最糊涂！
“好了，你就别生气了，这不是说清楚了吗。你干爹人很好，你二爹人也很好，以后你要好
好孝顺他们。”弘人憋着笑说了句宽慰人的话。
然后赤西仁，突然用一种很古怪的音调大声说：“他们骗我！”
“你自己找的。好了，你够幸运的，知道我当初遇到什么情形吗……”弘人话说了半句，突
然闭了嘴，他想起了父亲的那种夹杂悲愤几欲疯狂的声音。
“我杀了你，我再杀了自己，我们一起死！只当我白养了你……”
“怎么了？”赤西仁发现弘人语气不对。
“恩，没事，跟我去个地方吧。”弘人笑着把方向盘调转方向。
“行。”赤西仁满口答应。
半夜十二点去坟场，赤西仁觉得他们的行为真的有些惊世骇俗，就连看坟场的那位大爷也觉
得他们挺奇怪，不过当弘人说起他是这几年寄钱给他请他打扫墓地的那位先生的时候，老大
爷立刻转了态度，他甚至为他们准备了香烛还有几挂纸钱。虽然他一再表示不要钱，但是弘
人还是很大方地塞了一千块钱给他，这些年，父母的墓地都亏了这位大爷照顾了。
弘人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来坟场，以前他不敢见到父母，他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但是今夜
他觉得他应该来，也必须来。
“爸，这是红塔山，以前您总是想抽，却买不起，现在，您想抽就托个梦，我烧给您。”
弘人点燃三支红塔山竖立在父亲的墓前，那位看墓场的大爷讨好地把坟头附近的杂草再次拔
了几根。
“这地方，风水最好了，百子千孙的好穴呢。”看坟人总是知道别人想听什么，只是，这次
却真的说错了。
赤西仁蹲在那里，仔细看着墓地上的照片，和也长得很像他妈妈。
夜晚的坟场，没有电视中的那股子阴森气，人的恐怖来自自己的内心。
“叔叔，阿姨，我和和也在一起了，我会照顾他的，你们放心吧，请保佑他，身体早点好，
以后都开开心心的，我给您们磕个头吧。以后，清明了我们就来看你们。”
赤西仁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给弘人的父母磕了三个头。
“谢谢。”弘人看着赤西仁的样子， 心里酸楚楚的。
从坟场那一段台阶向下走，弘人才觉得身体冷了起来，赤西仁脱去外衣裹着他，搂着他，拥
着他。他是个笨人，不知道怎么说安慰的话。
“那墓地的碑该上油漆了，字都掉色了，我改天找个时间，给你们上最好的红色。不要
钱。”
大爷适当地说出了讨好却又有花俏的要钱的话，他看着他们开那么大一辆车来的。
赤西仁拿出钱包，也没看，拿出几张钞票塞进大爷的手里：“我爸，我妈就麻烦您照顾
了。”
“您放心，保管是附近最最干净的墓。”大爷得了钱，乐得合不住嘴巴。
弘人站在车前，再次回头看那座山，亲近的人就在这里，他却要走了，爸妈还在生气吧？他
们可否原谅自己？
“和也，你想太多了，回吧，人死如灯灭，你活得好，他们自然安心。你这样，他们才真的
没办法安心的。回家，我给你揉揉腿，好好地睡一觉好吗？”赤西仁打开车门，语气略微带
出一丝霸道，他不想弘人再卷进这种奇怪的情绪当中。
弘人点点头，坐回车里，这次他没开车，赤西仁帮他打开的是副座。
回到家，半夜两点多，弘人迷迷糊糊地在座位上眯了一会，被赤西仁叫了起来。一进公寓，
值班的保安却对他们一顿抱怨，说是山下智久那个房间，从九点多就有人吵架一直吵到刚刚
才结束，大楼的住客都投诉了。
弘人笑了下，觉得这事情真的和自己无关，他山下智久就是拆房子，也跟他无关。
“呯！”山下智久的房间传来一声巨响，那声音很大，弘人和赤西仁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
“啊，生田斗真，你来不来？我们整不了他……我知道，行了，行了，赶紧的，这里的保安
都要报警了。”城田优拿着电话一边走出门一边对着电话一顿抱怨。
弘人拿着钥匙，犹豫了一下，他看看那边没准备过来的城田优，城田优也看着他。
“他……没事吧？”弘人觉得，作为邻居，还是适当地表示出一些问候的好。
“没事，挺好的，就是喝多了。和也，恐怕要耽误你休息了。”城田优一脸苦笑。
是啊，弘人的房间紧紧挨着山下智久的房间呢。
“去我屋里睡吧，那里离这里稍微远点。”赤西仁对弘人建议。
“呯！”又是一声巨响。
“没事，没事，他再摔一会，就没得摔了，你们早点休息吧。”城田优连忙赶人，要是那家
伙出来看到龟梨和也，那今晚这楼里的人，恐怕都要休息不好了。
弘人点点头，跟着赤西仁进了那边的屋子，城田优站在那里呆立了一会，吐了口吐沫：“妈
的，这都是什么事。”
“你睡床，我睡沙发。”赤西仁把被子铺好，还把一个小暖手宝放到脚那头。现在还是早春，
暖气停了以后，这个月不好过，半夜开空调是要影响别人的。
弘人穿着赤西仁那件略微大的睡袍，坐在床的一边：“不用，你也睡床吧。”
赤西仁吓了一跳，想拒绝，又想起自己就一床毯子，当然，他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过，也不
是不能睡的，可是……他心里乱糟糟的，没答应，也没拒绝地去洗澡了。
赤西仁把外衣脱下来，丢到沙发上，他这会子胡思乱想的，也没发现一本东西掉到地板上。
弘人走过去，捡起那样东西，一本很小的皮本子，他转身走回床铺，钻进被窝，随手打开翻
阅起来。
“和也，你笑什么呢？”正在洗澡的赤西仁，被弘人突然发出的一阵古怪的笑声惊到了，他
把浴室的门打开一条缝问。
“没……呵……你洗吧。”弘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滴，忍着笑回答。
半个小时候，赤西仁把自己搓得恨不得掉三层皮，他甚至还悄悄地上了点 POLO 古龙水。
他对着镜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半天，才犹豫着打开门。
此刻，卧室那边，弘人关了床头灯，似乎已经睡了。赤西仁很失望，但是又觉得放松了下来，
他慢慢地走到弘人身边，帮他拉拉被子，黑色中，他无意触碰到了弘人软软的头发，他触电
一般地收回手，大力地按捺住心里的那股子闷热。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床铺的另外一边，他看
看沙发，又看看床，想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撩起被子钻了进去。
黑夜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赤西仁突然身体震动了一下，因为有一只手，缓缓地从
他背后伸过来。
“和也……”赤西仁的声音，充满着压抑，他语调都有些颤抖了。
“你知道……我爱上网……”弘人的话透着一股子古怪。
“你……你……以后少上点。”赤西仁蠕动着身体，努力向床沿靠拢，被子下有双手，实在
很不老实。
“网上这样说老处女：年过四十还没成家、古板神经质的女人，对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感到烦
躁、懊恼的女人。我觉得这是诋毁人家。”弘人跟着那个蠕动的身体，向前挪动着，嘴巴里
啰嗦着。
“扑通！”某人成功地掉到了地上。他迅速爬起，四下张望，又快速地钻回被子。
“嘿，和也，别玩了，你知道你不能……那个……睡吧，求你了。”赤西仁都要无语了。
“嘿……”弘人发出很暧昧的一声笑，突然压在了赤西仁身上。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处男吗？”弘人的手缓缓伸进赤西仁的睡衣。
“不……知道！”赤西仁在黑暗中吞咽了一下吐沫。
“处男就是没有和别人发生性行为的男子，一但发生就再也不是处男了。 如果没有和别人发
生性关系，而有自慰行为的男性，仍然是处男……”
弘人的手灵活地滑来滑去。
可怜的某人，呼吸越来越沉……：“和也……”
“你看你……都硬了……赤西仁……”弘人慢慢跨下他的身体，脸贴着某人的耳朵，轻轻地
呼唤他，他的手，在他的跨下摸来摸去。
“呯！！！！！！”远处的房间，再次传来巨大的砸东西的声音。
“这个时候，我想我们需要一些音乐。”弘人挑逗着，舔舔某人的耳垂。
赤西仁猛地直直坐起来：“对，音乐！音乐。”
他打开被子，依旧僵直地走到那部微型音响面前。
“啊！！！……&……”一个女人的凄惨嚎叫突然传出来，弘人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他一脸怒气。
“哈巴捏娜。”赤西仁。
“那是什么？”
“抱歉，这个不行吗？”
“你说呢？”
“换。”
“当然。”
“这是什么？”
“双头鹰进行曲。”
“换。”
“……什么玩意？”
“圣母颂”
“赤西仁……”
“等等……等等，马上就好。”
赤西仁一脸紧张地把可怜的 CD 盒子丢了一地，可怜他自以为品味高尚的 CD 架子竟然找不
出做爱舞曲。
弘人仰天无力地躺在床上：“赤西仁……别换了……回来吧……”
穿着四角裤，有些胆怯的赤西仁战战兢兢地指着音响：“可可可可……可可”
“可以，回来吧！”弘人丢出去一个枕头。
终于，某人机警地跟随着《万宝路进行曲》慢慢地走回床铺。
“躺下。”弘人指指床铺的另外一边。
“哦。”某人丢开手里的枕头，仰天躺好。
“呯……呯……”那边突然有人开始砸弘人房间的门：“龟梨和也，你出来，龟梨和
也！！！！”
那是山下智久的声音。
屋内，万宝路进行曲突然转到柔和的一段，赤西仁僵直地躺在那里，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但是他浑身颤抖，他迟疑地伸出手，摸到弘人的膝盖，但是那首曲子突然传出巨大的定音鼓
的声音。
“这首……这首……曲子不适合……”赤西仁哭丧着脸道歉。
弘人没理他，他的手却熟练地律动着，他和他不同，他毕竟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壮丽七星的音乐在荡漾着，山下智久还在大力地敲着弘人的房门，有东西在律动，有节奏地
律动着，那首进行曲过去后，竟然是一首巴巴吉那。
那曲子的旋律十分地古怪，但是，有些人已经听不到了，他们拥抱在一起热吻，互相抚摸，
他们的温度都非常高，就像两个冒着热气的茶壶……
缓缓地，那些曲调变换着，波尔卡、交响曲、小步舞曲外加咏叹调……
终于……即兴曲之后，屋子外传来了昂长的警笛声，赤西仁被切断脑神经一般地躺在床上，
他咬着下嘴唇，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弘人。一整晚，他什么也控制不住，有人拨动着他的脑神
经，控制着他的心率，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对啊，发生了？也没发生。
“赤西仁……”弘人弯腰，嘴巴离他的嘴巴只有零点几毫米的距离。
“恩？”赤西仁的声音，竟然有一种情欲和肉欲外加宠着什么的温柔劲儿。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弘人笑嘻嘻地，温柔地用手在他胸口画圈圈。
“你说。”是啊，此刻就是叫他为他摘星星，那也是可以的啊……
“自己手淫，和别人为你手淫后果都是一样的，赤西仁，你还是个老处男……”
房间里，一盘 CD 终于放完，音响进入选择项，赤西仁的脖子就像生锈的机器人一般，他的
下嘴唇颤抖着，拇指指着弘人：“龟……龟梨和也……你……你怎么这样混蛋呢？”
“哈哈……”弘人狂笑着，从床铺下面摸出一本笔记本打开。
洁白的笔记本字面上，赤西仁漂亮的字体写了一个抬头《关于追求龟梨和也的可行性计划
书》
“还我。”
“不给。”
“给我……”
“就不……”
抢夺间，笔记本飞了出去，它划出弧线……跌落在地毯上，无奈地露出最后一页。
九十九：在三十五岁之前，一定要和龟梨和也发生关系，一定要摆脱老处男的身份……

我们都有两张皮

大清早的，弘人自己做了个冲鸡蛋，最近他懒，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人依靠，他从来不将就，
炖个粥都放营养药，现在好了，赤西仁才走一天，他就开始凑合了。
推开屋门，山下智久还站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弘人反手关门，从他面前走过去。
上午十点，娟子说他那位警察朋友来找他，弘人愣了下，他瞅瞅面前的日历牌，他习惯把要
做的事情写那里。得，最近这顿折腾，今儿是粱浮一结婚，他把这茬忘记了，今天他安排了
不少事情呢。
丸子穿了一套崭新的西装进了弘人办公室，弘人今天顾不得他，他最近接了个私活，也不算
私活，他大哥懒得做的，就交给他做，和日本客商谈些小生意。
弘人跟了大哥这些年，学会三件事，贫嘴，日语，做生意。
贫嘴，他大哥是贫嘴在冒坏水，弘人学了一半，就贫点。
日语，开始跟着大哥的时候，他做司机，那个时候去南方，许多地方那个语言叫个复杂，一
个破地几十里，地方话愣是能分出流派来。弘人那时候无聊，就买盗版动画片看，没完没了
的看，大哥在乡下的时候，他就快抱着动画片过了。后来他大哥叫他学英语，这小子冒了一
句：“大哥，我有点日语基础。”于是这小子就愣是学了一门语言，动画片版日语。
说起做生意，弘人大哥这么形容自家兄弟，和也那小子，魄力不足，守家有余。所以直到今
天，弘人只做小生意，大的他做不了，遗传胆小。
弘人对着丸子挥下手，指指沙发，自己耳朵上挂着电话，手指就像弹钢琴一般一边说着咯达，
咯达，木洗他的日语，一边查着什么数据。
几十分钟的国际长途加忙乱，弘人总算把事情忙完，他完全忘记了丸子的存在，他做事的时
候就这样，这张脸，恐怕赤西仁都没看过。
“日啊，龟梨和也，鸟枪换屠龙刀了？”一声惊讶加佩服的声音从屋子的角落传来。
弘人楞了下，苦笑，他把丸子忘记了。
“嘿，丸子，不好意思，得，把你忘了。”弘人一边道歉，一边站起来，晃动一下腰。
丸子连连摆手，语气倒是是客气起来，刚才确实是把他震了一大把：“没事，你不是忙吗，
反正 12 点呢，不急。”
弘人看看表，都十一点半了，他连忙推开隔壁的门，那里面有个更衣室，平时他也用的少，
从总公司带来的东西他大部分都放这里，存折和一些重要文件也放这里的保险柜。
打开衣柜，弘人的手在那些衣服上划拉了一下，想了下，还是很慎重的穿了一套灰色暗提花
条纹西服套装，他挑选了灰色衬衫打底外加格纹字的银色领带，自从回到高房市，他就带了
两套西装换洗，不陪着大哥出去应酬，那些以前买给他那西装，衣服，自从来到这里，都没
了用武之地。
丸子好奇的探探头，弘人在小屋的卫生间对着镜子用领带打温莎结：“进来吧。”他招呼好
奇的丸子。
“啧啧……我靠……”丸子叹息着，这一溜八个大衣柜，挂着一色的西装套服，打开的边柜
里齐刷刷的码了不下二十个打火机。
弘人走出来套上西装外套：“喜欢挑一个。”
丸子摆摆手笑了下：“可别，这东西一看就是牌子货，我一小警察，拿出去人家以为我贪污
受贿了呢。”
弘人倒是很意外的看下自己这位同学，他笑了下，从抽屉里挑了个打火机，换了个钱包，拿
了一条手帕，他甚至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略微喷了一些啫喱。
这个镜子里，是真正的弘人，现在的弘人。
精明，内敛，自信，儒雅，这是他曾经拼命要找到的一些东西，也是他迷茫之后拼命追求的
东西，但他得到了之后又舍弃掉的东西。
今天，他必须如此，曾经他在某个地方，丢了自己脸，父母的脸，现在他要去把它捡回来，
漂亮的捡回来。
不是他不豁达，有些东西是丢不得的，那个东西叫尊严。
“走吧。”弘人拿起角座上的一个锡银烟盒。
丸子点点头，却下意识的向后站了下，这个样子的弘人，他不习惯。
弘人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这次他没让他。
“娟子，我带来的那辆车呢？”弘人对门口的娟子说，他来高房市的时候是带车过来的，那
是一辆三厢辉腾，价值百十万。车是大哥送的，不是新车，要他自己买，他打死也不买，那
是人家开了两年不要的。弘人带了这车回来，一直没用，开玩笑，三厢车喝五天的油够他家
熊猫开半月的。
娟子也愣了下，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弘人，小丫头实在是好奇，弘人冲他笑笑眨巴
下眼睛。
“您用司机吗？”娟子今天倒是没有没大没小，语气完全像个完美的秘书。
弘人摆摆手，招呼了下丸子向着电梯走去。
电梯里，人们很自觉的分成两边，弘人和丸子靠在一边，另外一边是这大厦的一些公司的员
工，弘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拎着那把车钥匙，想着事情，电梯叮的一声，却是到了
地下停车场。
招呼了丸子向外走，一抬眼的，却看到生田斗真一路念念叨叨的跟锦户亮从那边走过来，世
界真小。
“和也？”生田斗真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的打了招呼。
“巧，赶时间，改日聊。”弘人笑了一下，简单的说了句，接着找到自己那辆车子，这车，
每天都有人擦的亮亮的寂寞的呆在这里。
锦户亮和生田斗真站在那里，看着弘人开着那辆辉腾从他们身边稳稳的开了过去，弘人喜欢
辉腾，不是因为他的什么名气，事实上这车并不属于许多成功人士的首选，但是他喜欢这车
不急躁。
“龟梨和也，那是龟梨和也？”生田斗真问锦户亮。
锦户亮倒是笑了下：“恩，看到了，所以说，上田龙也我是不会还的，没得商量，不管山下
智久毁了也好，多难过也好，他是我的。生田斗真，你觉得针尖和麦芒能撮合到一起吗？倒
是你，这么多年了，还装呢？”
锦户亮拍拍好友肩膀，笑眯眯的离开，生田斗真站在原地，呆了很久之后仰天无声的叹息了
一下，无奈的叨咕了一句。
“你以为我爱装啊。”
弘人不认识粱浮一，即使他见到这位一见他就莫名其妙激动不已，热情非常的老同学，他还
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婚宴非常热闹，弘人成了一个话题，他随了五千块钱的礼钱，坐了靠前的位置，许多人过来
对他说：“哎，龟梨和也，猜猜我是谁？”
弘人突然想起一句话。
希伯来书十三章八节说，基督耶稣，昨日，今日直到永远是一样的，宇宙间任何事务，都要
改变正在不断的改变……
弘人也认为，人也在改变，唯一不变的是，除了圣人，人们都唾弃贫穷而非他与众不同的性
向，赞誉是死之后得到的声音。
赤西仁坐在他距离高房市几万里的另外一个办公室，今天，和他一起创业的两位哥们，还有
两位的股东，就要把自己的股票全数让给赤西仁。
公司私有化，一直是赤西仁的梦想，在最初创业的时候，因为需要大量的资金，赤西仁和两
位好友还有两位外来的股东共同创建了这家公司，随着公司生意越来越好，关于那把有着决
定权的椅子的战争就从未断过，现在这些人终于肯放弃那些股份了，这里有个非常可笑的原
因。
最近因为他和和也的关系，社会各方的压力都很大，有几家公司已经把某种态度放到生意当
中，各方面完全莫名的压力就笼罩在他的生活当中，直到现在赤西仁都不敢相信，就因为他
的性向，这些人竟然要拆伙。
万般无奈之下，赤西仁“很不愿意”的买下那些他们愿意出让的股份，股份转让的价格很合
理，合理的他出乎意料。
赤西仁一脸灰暗的签署着那些文件，心里却苦笑，没错，他利用了某种东西，真是奇怪，一
直没有达到的目的，竟然因为一个简单的私生活问题，就这样轻易的解决了？人们狭隘的不
可思议。
“赤西仁，大家合作了这么些年了，我们也舍不得，可是你嫂子……哎，抱歉了。”那位不
再是挚友的人，本想去拍拍赤西仁的肩膀，但是手却停在半空中，他拍不下去，只好遗憾的
耸耸肩膀，转身离开。
赤西仁合起那些证书，他突然想起来干爹在郊外那座房子，那房子周围十几里了无人烟。他
记得每次去看干爹的时候，总能看到他靠在那棵桔子树前，盘腿坐在那块青石头上。他总是
闭着眼睛默默的享受着从四面吹来的风，以前的赤西仁觉得义父仙风道骨，现在他明白了，
他在抗争，他闭起眼睛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不甘，期盼，无奈，屈辱，苦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念着手里的那串佛珠，那是他的信仰，那
是他的救命绳。
赤西仁认真的把那些合同再次翻阅一遍后，交到秘书的手里，是，赤西仁没有信仰。
现在……他想他有了，他信仰龟梨和也。
他慢慢推开窗户，这边的城市，下起细雨，他喜欢下雨天，这种天气他觉得是最有情趣的，
很多有爱的故事都发生在雨天，那些春雨丝丝点点的被风卷到他的脸上，有些冷却能令人清
醒，那些雨水卷下去年最后坚持的残叶，再过一段时间，那里会长出嫩嫩的细芽。
享受完春雨的滋润后，赤西仁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给干爹，他告诉他，现在他终于又
向前迈进了一步，那些被干爹卡掉的合同书，可以签给他了，当然，他愿意出最合理的价格。
第二个他打给龟梨和也。
弘人喝了两杯新人敬的酒，就客气的告辞，他开着车子，慢慢回公司，丸子和那位非常遗憾，
丢下新娘子非要送他的新郎一起送他出的。
“喂？赤西仁？”
“恩，是我。”
“怎么了？”
“龟梨和也。”
“恩？”
“我想向你祈祷，并且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弘人愣了一下，把车停到路边，奇怪的问他：“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赤西仁的声音非常清晰有力：“我要向你祈祷。”
弘人没说话，他默默地听着。
“龟梨和也，请给我力量，令步伐坚定，令我坚忍，和也，我斩断了我所有的后路，我穷你
跟我受穷，我富你跟随我享用，这一次，我们都没退路了。”
弘人看看天空，那里阴郁着，他最喜欢的雨要来了，他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即使赤西仁看
不到他还是要点点头，然后他说：“好。”
放下电话的弘人看看外面，他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那些主人公冲破一切阻碍，终于亲
吻拥抱，电影屏幕上会在那对相拥的身影前打上大大的再会两个字，然后曲终人散，人们确
定那两个人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现实里，却不是如此，一切才刚刚开始。

因为房子 于是我们……

赤西仁回到高房市，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套房子，着急搬家。除了山下智久无声的骚扰之外，
有许多原因，这一次，他的态度是坚决的，和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调养，还有那些病历他
必须看到，他要想尽办法，一定要治好他，他可不想去干爹的桔子树下孤独的念一辈子经。
可是，弘人却不同意，他认为要走也是山下智久走，他又没做亏心事，凭什么必须他走啊？
再说了，即使是搬家，他也有一套房子，为什么还要买新的，这不浪费钱吗？
于是，矛盾形成。
“你别得寸进尺。”弘人指着赤西仁很是愤怒。
赤西仁扎着大围裙，笑眯眯的洗着碗，他知道这个人，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赖皮一些，
一切都 OK，
“我哪有，你买的那个地方是生活区，我们在一起，恐怕会被影响。”他解释。
“我们哪里见不得人了？”弘人挺气愤。
“我们哪里都见得人，但是是人见不得我们，我不想每天一睁眼就左邻右舍，七嘴八舌
的。”赤西仁摘下围裙，坐到弘人身边，他想摸弘人的肩膀，弘人却有些恼怒的撇了他一眼
躲开了，这个人怎么说变就变呢？
“告诉你，赤西仁，爷就是不搬！你咬我？”弘人一着急，本地土话冒了出来，他话音刚落，
赤西仁抓起他的胳膊吭哧就真的咬了他一口。
弘人一声惨叫，赤西仁放下他的胳膊笑眯眯的一副无赖样子说：“咬了。”
弘人指着他，悲愤的说：“你……咬我？”
赤西仁站起来，打开柜子，完全没有哄他的意思，他一边帮弘人挑选衣服，一边回答：“对
啊，咬了，刚咬的。”
接着，强迫穿衣，拉出家门，打包丢上车，弘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路上也没说话。
郊区，秀丽山庄，赤西仁下车打开车门。
“我告诉你赤西仁，别以为，我屈服了。”弘人生气的对说。
赤西仁笑了下，弯腰帮他解开安全带：“我没叫你屈服，我只是叫你看房子，这里我看过资
料了，还不错。”
“我不住农村。”
“这里是郊区。”
售楼小姐，热情的接待这两位带着微妙气氛的客人，她热情的为他们服务，这是她的生存之
道：“我们秀丽山庄，在高房市高速 8 出口处，周围是天然的湿地公园，我们这里交通便利，
有 257、697、……”
弘人：“我不喜欢秀丽这个名字，我讨厌公共车，我讨厌湿地公园，我讨厌高速公路，这位
小姐……我讨厌你的酒窝。”
某人变得尖酸已极。
赤西仁跟那位一脸委屈小姐两声道歉，没关系，不喜欢没关系，他今天，明天都有的是时间，
他会达到目标的。
一个半小时后。
售楼小姐：我们孔雀山庄，主要强调的就是 “居住状态”，建筑形式上体现了浪漫的乡村田
园风情。不同的形式、朝向的住宅，层次丰富的街景效果……
弘人：“我对鸟毛过敏。”
赤西仁：“换。”
四十分钟后。
售楼先生：“我们这样的户型，不仅在价格上符合中高端人群的承受能力,更考虑到业主居住
后的房屋各项功能区划分……”
弘人：“我不是高端人士，我就是一低端配置，一进副本就卡死……”
售楼先生：“您也打魔兽？”
弘人：“对啊，我有个德鲁伊号。以前……&%&”
售楼先生：“啊，说起来……”
赤西仁：“换！”
售楼小姐：“先生们，我们温泉佳苑，是高房市最新规划的生态带发展区，周围全是风景怡
人的大学校区，这里的……”
弘人：“你在讥讽我高中没毕业吗？”
赤西仁：“换！”
售楼先生：“先生们的人造河月亮湾穿越社区，最宽处达到 40 米，更有 300 亩原生态湿地
分布其中，渗透着森林与河流的清新低语，隐身于河岸森林中……”
赤西仁：‘我不做猴子，我喜欢做鳄鱼邓迪，你们这里有鳄鱼潭吗？”
业主：“哥们，要不是我要出国，着急用钱，这房孙子才卖，你就说吧，谁会卖祖业啊…
…”
弘人：“一百块，卖不卖，卖了立刻交钱。”
业主：“滚！”
赤西仁把车子停在道路边，此刻已然气的一佛出世，赤西仁升天了。
“你有完没啊？”
“没完。”
“你想怎么地？”
“我要回家。”
“买了房再回。”
“赤西仁，我跟你说，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
“龟梨和也，你今天很幼稚！”
弘人看了一眼赤西仁，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回家！回家！回！”赤西仁负气的一声怒吼，赤西氏龙卷风终于刮了出来，弘人吓得一抖，
默默坐回座位，赤西仁发动着车子，一路无语的向家开。
弘人坐在车里，越想越委屈，妈的，他心里骂着，眼眶都委屈的发胀，这才几天就要控制自
己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地呢，妈的，他怎么想哭呢，妈的，他怎么这样没出息呢，妈的，
他要是不忍住，不如死了算了……
公寓门口，弘人负气的大力拍车门，转身就向家里走，他的脑袋乱糟糟的，走到门口的时候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因为身后那个人，并没有叫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巴巴得跟着他。
丢下家门钥匙，弘人趴在床铺上，平时的冷静全部没了，他想起那个人追求自己的时候，为
自己买包子，为自己啃那些爱情书，为自己收集鲜花……他到底是怎么了，凭什么他说买房
就买房了，他凭什么不问自己的意见。
时间缓缓过去，弘人拿着手机想打给谁说说，但是他很快发现，没人能分享自己的心事，在
友情上，他是个贫寒人。
于是，他把电话打给大哥，没成想，那边也是一顿唠叨，大哥在那边嘀嘀咕咕的抱怨西式早
餐，抱怨他嫂子的海量的高跟鞋，抱怨有人根本不理解他的……就这样唠唠叨叨中，弘人成
了劝阻者，好不容易等着大哥抱怨完，弘人关起电话，看看时间，此刻，已经过去快两小时，
赤西仁没来找他。
人是贪婪的动物，一但得到，绝对不会放开的。
弘人不习惯了，甚至他有些心慌，他拿起赤西仁的电话，看着那个名字，他想起赤西仁刚才
那声，龟梨和也你好幼稚。
既然说自己幼稚了，弘人决定幼稚到底，他按动编辑，把赤西仁的名字改成猪，稍后，他又
觉得不解气，于是他把猪又改成狗，等等之类，总之，家禽类的动物他全改了一遍，他越改
越心慌，此刻已经想起了那个人的好。
慢慢的从床铺上爬起来，弘人准备去浴室洗一把脸，然后……然后他要是再不来找自己，那
么，就找他谈谈吧。
他刚站起来，门外却传来门铃的声音。
弘人迅速跑过去，趴在门上看，门外，那个人还穿着出门的衣服，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他来了。
既然人来了，弘人决定不给他开门。
既然他来了，那么咱就要端一端了。
于是，他转身回到卧室，捧起一本巨高深的书阅读起来。
那书的名字叫，《你死我活》
赤西仁按了最少有五分钟门铃，他甚至把邻居山下智久都按出来了。山下智久奇怪的看着他，
张张嘴巴想说什么，赤西仁迅速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进去后，毫不客气的大力反拍住
房门。
山下智久看着赤西仁消失的身影，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他的身后，生田斗真跟那里叫：
“山下智久，我手占着呢，帮接下手机。”
山下智久转身进屋，看着拿排刷刷墙纸的生田斗真说：“你闲着没事了，公司不管了？每天
在这里做什么，告诉你没事，没事。”
生田斗真冲他笑了下：“我不是贱吗，拿来电话……快点，万一公司急事呢。”
赤西仁关上房门，转头看弘人，他还穿着出门的衣服，上衣拉练都没动，还是刚才那个样子。
“你来做什么？”弘人悠然自得的深得书中三味的模样翻动了一页，头都没抬的问。
赤西仁把钥匙包放在一边，笑了下：“借咸盐。”
弘人的手停顿了下来，半天后，咬牙憋出一句：“白痴。”
“气过了吗？”赤西仁走到他面前，拿过他的书丢到一边，帮他拉开上衣拉练转身放进里屋
柜子里。
“书上说，一个人生气的周期最多两个小时，所以这个时候最好别在一起，大家需要冷静
下。”
弘人没说话，却打开电视，看动物世界。
“谈谈吧，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早上是我不对，我为我没跟你商量道歉，但是我不认为
我买房是错误的。”
弘人张张嘴巴，赤西仁按住他的嘴：“你听我说。我说完你随便反驳我。”
“我知道你有房，其实我搬来这里之前也住着一套房子，也不小。和也，你看，这里不是钱
的问题，你看，你说的都对，能不花钱的地方，的确不该花，但是你想过吗，我们住的房子
都在住宅区，你和我的这种关系，没错，我们认为我们是无罪的，理所当然的。但是，别人
呢，你能堵住大家的嘴巴吗？小区最大的特点就是闲话多，有些东西，我们可以忍受，好吧，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然后一辈子，那是我们的家啊，你有没有想过，住在那种大
环境里，即使我们再低调，有些压力也是必然存在，无法回避的。现在，我们该庆幸，我们
买得起一个安静的环境，在郊区，城区，郊外那样的地方，我们能安静的经营我们的感情，
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我想买大一点，叫你过得舒适些，安静些的房子，从感情，从
你的身体，从未来，这都是百利无害的……这就是我的意见。我的话说完了，你说吧。”
弘人撇撇嘴巴，其实他早就不生气了，但是他又觉得不能这样便宜他。
“你早不会跟我说这些吗？”
“我早说你也要听啊。”
“反正就是你错了。”
“好吧，我错了。”
弘人仰头躺在沙发上，想了一会：“买就买吧，那房钱，我出一半，我们是共同生活，不是
你养我，这个道理还是要区分开的。”
赤西仁点点头：“恩，随你。”
电视里解说员在继续着他的解说词：人，这种长有四肢，双足着地，直立行走的动物，难以
确定它们出现在地球上的时间，也无法说清它们是怎样降临于大地之上的。一部分人深信自
己是由一个万能的神-----上帝，依照自己的模样用泥捏造出来的；还有一些人运用它们那超
越其它动物许多的思维能力，冥思苦想，最后推断出人是在一个相当相当长的时间里，由最
聪明的猴子变成的。

今夜星辰

弘人穿着一件蓝色的针织毛衣，站在某些人公司的走廊上，上一次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当时
他正在刮着龙卷风，当时的他，实在是尴尬无比，现在他再站在这里的时候，这栋大厦只要
人不傻就都知道一些花边边，角料料，所以人们的态度亲厚，甚至有人站立起来冲他点头示
意，弘人不知道为什么消息会散播的那么快，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那件事，那一定和
这里这只慢声细语的铁公鸡有关系。
赤西仁也穿着一件蓝色的针织衫，外套是淡绿色的，但是款式和弘人一模一样，那位导购小
姐说了，购买两件给七五折。他一气买了四件，拿回六件。
“这是去年的财务统计年报表。”赤西仁看上去很悠闲，他的手指轻轻点击着桌面上的一份
册子。
财务科的几位下属站在那里，专心听讲，最近老佛爷的龙卷风刮的非常之少，所以，今天他
依旧很好脾气的解释着。
弘人坐在秘书先生为他搬得一张椅子上，甚至，他还得到了一杯热乎乎的蜂蜜水的福利。每
次弘人来，赤西仁都叫这位秘书先生倒这个给他，他有些肾病容易便秘。

赤西仁的办公室的门是大开着的，他办公的时候很少关门，除非有隐私的事情，其他时间只
要他在，他就会大开这扇大门。这样他可以看到别人，别人也可以看到他，弘人对赤西仁的
这种管理形式并不喜欢，但是，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不同，毕竟……现在这里是赤西仁的公司。
“去年呢，我们公司一共有职员 326 名，你们知道，今年企业出现一些变动，我记得去年的
时候，各项招待费，其他费的支出是一百三十二万七千一百……二十七快，我们知道今年年
初公司出现一些变动，算上自己离开的……公司裁减，辞职的人员一共是七十三人，后来我
们增加过二十五名员工，现在第一季度过去，按照账面的数字，的确少花了不少钱，但是这
些钱如果按照去年的人均比例来算，平均每位员工的其他费，油钱整整增加了百分之十一还
多……现在我叫你们做的是，这百分之十一，花到哪里了？怎么花掉的？我们都知道，当然，
去年年底油价上调，这些其他原因我也是清楚的……”
正在慢条斯理的唠叨的老佛爷，突然抬头，门口对面，弘人正捧着杯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赤西仁挥下手，几位下属如获大赦一般的迅速撤离。他们看着救星弘人，无不感激涕零，只
盼望着这位人民的大救星每天来，日日来，最好以后就不要走了。
“好歹也是公司的决策者，怎么鸡鸡毛毛的事情也管。”弘人坐在赤西仁迅速让出的总裁宝
座上，开口就讥讽。
“那不行，省出钱，咱家不能买二斤肉吃啊，再说了，该花的我可从来没小气过，不信你问
宋秘书。”
进来送饮料的宋秘书笑眯眯的放下手里的饮品，附和着点点头，放下后他走到门口，轻轻关
闭起房门离开了。
“你怎么闲了？”赤西仁觉得挺奇怪的，平时都是他去顶楼报到。
“赤西仁，你户口本呢？”弘人把老板椅的逍遥打开上下晃悠。
“现在这个时代，谁还用户口本啊。”赤西仁狗腿的走到弘人面前，上下帮着捶背按摩。
“少废话，交出来。”弘人闭着眼睛继续要户口本。
“放那边房子里了（赤西仁的原住处）。”赤西仁端起水杯吹了下，递给弘人，刚才在门口
已经喝饱的弘人摇摇头站起来：“叫你秘书拿一下，下午我叫娟子来取。”
弘人说完没等赤西仁说话，转身离开办公室，今天他要做一件事情，恩，这事对他和赤西仁
的未来很重要。
下午一点多，宋秘书拿着一本户口本送到弘人的办公室，弘人随便翻看着这本红红的户口本，
赤西仁和他一样，都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
“丸子，哪呢？得，你就别过来了，我送过去，下午给我办好，成，肯定请客。”弘人说完
放下电话取了外衣提前离开。
下午赤西仁越想越不对劲，打和也电话，和也电话关机，连娟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一下午，赤西仁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思考了无数个弘人要他户口本的可能性，但是百思不
得其解。
弘人回公寓取自己的户口本，临到门口的时候，却和生田斗真迎面碰上，大下午一点，生田
斗真神色紧张，提着上衣，好像……还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屋子里神色慌张的走了出来。
生田斗真从弘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完全无视弘人举起的手，直接就走了过去。
弘人看下自己的举在空中的手，他看了一下它，奇怪的摇摇头。
回到家里，取出户口本的弘人，再次离开家的时候，却又看到了山下智久，这次没轮到他耍
态度，因为山下智久根本没看他，他拖着一个箱子，一瘸一拐的，向外走。
弘人打开吉利的车门，看着山下智久上了自己的车，匆匆离去。
恩？
不对劲。
非常的……不对劲。
发动车子，弘人打开音箱向新买的郊区那套房子的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开。今天，弘人同志
很高兴，这几天房子钱倒是交了，那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者是赤西仁，当然，弘人也没记恨什
么，生活中这些小事的气要每天都惦记，那还不气死啊，但是……他不再提，不表示他就屈
服了，他怎么可以屈服呢？
音响里的歌曲旋律真是非常的好，弘人越开越开心，甚至他还饶有兴趣的跟着唱了起来。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他看看那本户口本）
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
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他再看看那本放在副座的户口本）
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
我实在不能再忍受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他不停的看着那两本叠放在一起的户口本）……”
晚上七点，赤西仁没去应酬，他下午接到弘人给他的电话，说是叫他回家吃饭，龟梨和也的
饭绝对不是那么好吃的，从下午五点接到电话开始，赤西仁就心情莫名其妙的焦躁起来。
赤西仁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股子扑鼻的肉香迎面飘来。
“哗，好香……”赤西仁赞叹了一句，慢慢走进家。
“回来了？”弘人穿着长身的蓝色围裙，十分殷勤的走过去接过赤西仁的外套帮他挂起来。
赤西仁打个寒战，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弘人今天的笑容十分的温柔，但是那是绝对的……不对劲的温柔。赤西仁想问，又怕煞风景。
家里没有餐桌，赤西仁盘腿坐在地毯上，他面前的茶几上，放了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桌
子角的冰桶内，一瓶绝对货真价实的红酒放在那里。他小心的看了下厨房里，手里惦着香烟，
姿态非常悠闲的一边抽烟，一边看肉锅的弘人，想问却不敢问。
点燃一对新买的包银蜡烛台，弘人关起家里的灯，他走到屋子的屋子的角落打开音响，放进
今天新买的一张 CD。
一阵软软的，绵绵的，龙飘飘的昨夜星辰的歌声低缓的，甜腻腻的传来……
弘人解下围裙，盘膝坐下。
“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弘人拿起红酒慢慢的帮两人倒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弘
人举起酒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赤西仁）想记起,偏又已忘记……”
“赤西仁……大家已经认识那么久了……”弘人的声音特煽情，赤西仁很少见他用这样的态
度对自己，一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从下尾巴骨打到头发尖。
龙飘飘还在唱着：“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在银河中坠落……常记着
那份情那份爱……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闪烁。”
“今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浅浅的两人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后，弘人对赤西仁说。
“礼……物？”赤西仁反问。
“恩……礼物，赤西仁，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也许这辈子都不能结婚，不能有一层正
式的法律关系。但是，我想，我找到我们在一起的方式了，这个是我为我们准备的礼物，今
晚，你要记下这个日子，以后，每年我都要为这一天，准备许多的好吃的……”
弘人从茶几下拿出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扁盒子递给赤西仁，赤西仁迟疑的接过去，撕开包装。
“今夜的……今夜的星辰依然闪烁……象眼神点燃爱的火……想得到,偏又怕失去……那份爱
深深埋在心窝……”
“这是？”赤西仁翻看着那本合并在一起的户口本，他和弘人的名字现在排列在那里，啊，
他们……是一个户籍了。刹那间，赤西仁有一种掉眼泪的冲动。
“今天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从这本户口本开始。”弘人看着他，充满感情，充满对未来
的畅想的说。
“和也……”赤西仁哭了，哭的像个小孩。
后来，他们喝酒吃肉，听了许多老歌，畅谈了小时候的趣事，然后他们接吻，拥抱……
屋外，今夜的星星怎么那么的多。
半夜，赤西仁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扭头，拖起弘人咬牙切齿的问他：
“龟梨和也……”
“呼……”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户主是你……”
“呼呼……”
“龟梨和也，别给我装睡，为什么你是户主？你这个……”
“呼……”
窗外，无数的今夜星辰闪烁着，就在这历史永远要记住的一天，我们的老佛爷永远失去了他
户主的地位……

我们都是好朋友

生田斗真和山下智久是穿开裆裤的好朋友，从穿开裆裤开始，他们就在一起，那个时候大家
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市委机关家属院不是现在这么漂亮，那时候在旧城墙，市委家属住在
清一色的前旧式的苏联老大哥喜欢的房子式样，厚屋顶，屋子很长，一排房子十多户，没隐
私，没独立厕所。
山下智久从小学习好，而生田斗真就是个混蛋，在大院里，这两个人的名声一个在天上，一
个在地下，所有的祸事都是生田斗真做的，所有有关学习雷锋做好事，好好学习，每天向上
的事情，那一定是楷模山下智久。
说来也奇怪，这两个极端的两个臭小子，竟然是非常好的朋友，从生田斗真爸爸复原到武装
部，搬进这个大院开始，山下智久就和他在一起。
“山下智久，你要好好带生田斗真啊。”这是生田斗真妈妈的话。
“山下智久，不许和生田斗真玩，小心学坏了。”这是山下智久妈妈的话。
“山下智久，你要做好班干部的工作，多多帮助后进同学，帮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尤其是生田斗真……”这是老师说的话。
没有人比生田斗真更加了解山下智久了，因为，在那张漂亮的清秀面皮下，山下智久其实是
个满肚子坏水，没有人比他更加坏的家伙。
每次生田斗真做的坏事，大部分都是山下智久出的主意，但是黑锅一定是生田斗真背……
生田斗真五岁，山下智久五岁。
山下智久：“生田斗真，你敢摸这个吗？想成为光荣的革命战士，我爸爸说就得摸这个。我
爸爸就每天摸，他现在就是光荣的革命战士，上次劳模会还带红花了，你知道吧，敢不
敢？”
生田斗真，吸吸鼻涕:：“有什么不敢……”他大叫一声冲着支好的老鼠夹子就摸了过去。
“哇……”鼻涕与眼泪齐飞。
生田斗真六岁，山下智久六岁。
山下智久：“生田斗真，你知道吗，蜂蜜都是从蜜蜂屁股里酿出来的，不信你舔舔，可甜
了。”

生田斗真：“真的？”

山下智久指着花丛里的一个黑色屁股奇大的黑马蜂：“不相信啊？你试下啊？”

生田斗真勇敢的抓住那只马蜂，亲吻了马蜂的屁股，可怜的舌头红肿了一个星期，每天只能
耷拉在外面，他妈还每天给他擦清凉油。

山下智久七岁，生田斗真七岁。

每年收完玉米，学校都组织同学们去乡下体验农民伯伯的辛苦生活，城市里每天玩耍点很少
的孩子们，哪里见过那么自由的世界啊，一下次都玩疯了。

山下智久那个时候带了一盒火柴，他们还找了几个老乡没注意到的玉米，就在大队的场院角
落处烘火烧玉米，生田斗真望风，山下智久烧。

生田斗真捂着肚子：“山下智久，我想屙屎。”

山下智久随便指着一边上风的地方：“你真是屁事多，那边屙去。”

生田斗真撕了几页田字格本，就蹲在上风的地方哗啦啦的来了一大坨，一阵风吹了过来，那
叫个味，山下智久指着生田斗真骂：“傻吊，这烧玉米呢，赶紧的，盖住！你怎么这么笨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生田斗真最怕山下智久骂他，一慌之下，捡起一块半头砖对着那泡臭屎狠狠的砸了过去。
刹那间，那泡臭粪均匀的撒在两人脸上和身上，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寂寞的走在队伍最后面，
就连老师都不愿意招惹这两个大粪人。

生田斗真低着脑袋，山下智久指着他骂。

关于生田斗真和山下智久的童年趣事实在是多不胜数。后来，他们长大了，成了这高房市的
一对奇葩。话说当年生田斗真妈还找过阴阳先生，为这两个孩子可怜的性相家里没少想办法。

反正就这么着，他们长大，高中的时候又结识了锦户亮，城田优，然后一起做生意，一起继
续在这人生中沉沉浮浮的。后来山下智久不断的谈恋爱，生田斗真也有样学样的游戏人间，
再然后，山下智久有了龟梨和也，离开龟梨和也，拼命寻找龟梨和也……接着到现在，到今
晚。

一碟子五香花生米，超市买来的香干，四瓶子老白干，傍晚山下智久给生田斗真打电话，说
气闷的很，生田斗真傍晚天没黑就来陪他。

“我说，你在这小破窝要蹲多久？”生田斗真喝了一杯后夹菜。

山下智久看着手里的酒杯，仰头喝下去：“我看着他，他活的好了，我就离开。”

生田斗真无奈的晃悠下自己的大秃头：“哥哥啊，你何苦来哉呢？人家都把你当变态了。算
了吧，跟我回去吧，要不然，我陪着你，从中国到欧洲，要不然咱们哥俩顺着丝绸之路流浪
去，直到你忘记他，咱们再回来。”

山下智久看着杯子苦笑，低头喝着闷酒，他喝了几杯后：“我就和魔怔了一样，生田斗真，
恐怕现在，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爱他。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你这个人没心没肺
的，说了也白说，你就说吧，这些年，我哪年不帮你擦屁股。”

生田斗真嘴角向后扯了一下，一脸苦笑的低头……不懂，是啊，他不懂。

他拿起身边那瓶酒，对着嘴灌了几口。

“你知道吗，他根本不适合你。”

山下智久看看他：“很多年前，我记得就是你一直一直在我耳朵边说这些，数你说的多。好
啊，龟梨和也不好，上田龙也呢？你不是也说他不好吗？生田秃子，你是我妈……啊？”他
停顿了一下，又想起自己刚去世的母亲。
“我现在还是要说，他不合适你。”生田斗真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那你说吧，谁合适我？你吗？”山下智久靠着垫子看着屋顶。

“山下智久……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生田斗真窘了一下，突然问他。

“小时候事情多了，你说什么吧！”山下智久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生田斗真笑了下，轻轻摇头：“没什么，喝吧。”

公寓附近有所小学校，每天一到傍晚就放老歌，隐约着，一些古老的歌声慢慢传来。

“记得这首歌吗？”山下智久仰头闭着眼睛仔细听着。

“山下智久，听我劝，龟梨和也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也许许多年前，我误会过他，但是现
在的他真的不是那个样子了，你就没想下吗？你找了他那么多年，他怎么能不知道，如果他
对你还有眷恋他早回来找你了，人这辈子，有种东西，欠就欠了，醒醒吧猪，他已经是别人
的了……”生田斗真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每天都要说的事情。

山下智久没听他说什么，那些话他都能背下来了，他只是在仔细的听着那首学校放着的歌，
多好听的歌啊。

就那样，你一杯，我一杯，你一瓶，我一瓶的，有人喝醉了，又有人喝醉了……

第二天中午，山下智久睁开眼睛，缓缓的动了一下，他的眼神先是一惊，接着越来越震撼，
快要疯狂了的表情露在他的脸上。他打开被子，看看下身，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里，好
疼！火辣辣的。他扭头看了下还在打呼噜的生田斗真，天！他们干了什么。

山下智久突然有种感觉，他甚至想起一部样板戏，李奶奶搂着李铁梅,抚摸着她扎着红毛线
的长辫子说：“孩子,我不是你的亲奶奶,你爹他也不是你的亲爹……”当时李铁梅的感觉一定
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身边，生田斗真呻吟了一下，山下智久立刻翻身躺下，一动不敢动，也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

生田斗真伸出手抚摸下自己的大秃头，最近他清醒就先摸自己的秃头。
接着他慢慢的坐起来，惊了！

他赤裸着，有个地方像放了红辣椒一般的火辣辣的疼，他看下身边依旧“熟睡”山下智久，
接着他站起来，开始找自己的衣服，穿好，打开门飞奔而去。

随着门重重的关闭住的声音，山下智久苦笑了一下，他挣扎着站起来，打开淋浴器冲了个冷
水浴，一边冲他一边麻木的想，这是他的报应，这是他该着的，看他做了什么，他竟然和自
己的兄弟发生了那样的感情。

山下智久拖着行李，要离开公寓，在公寓口他遇到了一脸喜色的龟梨和也，他看着他，接着
擦身而过，心没那么疼了。

山下智久开着车子静静的离开高房市，无论如何，他觉得他要冷静一段时间。

生田斗真开着车子逃命一般的离开高房市，他觉得，如果他不离开，不如就在这个地方死了
算了，什么都完了，多少年被隐藏着的秘密被这样赤裸裸的翻到了桌面上，他们竟然……

山下智久烦躁的拧开车子的音响，奇怪了，昨天那首歌他突然想起了名字，现在收音机里也
在放着它：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两辆车，一辆驶向郊区，一辆开向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四岁的山下智久好奇的看着大院新搬来的住户，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一个小胖子脖子下威
风凛凛的挂着一把玩具冲锋枪，他好奇的看着山下智久，山下智久也看着他。

“妈妈，我不要二女了，我要娶这个妹妹做媳妇儿……”生田斗真指着眉清目秀的山下智久
大喊着。

山下智久冲他做了个鬼脸，张口骂他：“你个傻八毛，老傻吊！”

骂完，转身……跑了……越跑……越远……

生田斗真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摘下他的冲锋枪，对着他：“呯……”

为了爱买大床

汽车慢慢的调转方向，赤西仁伸出头去到处找着车位，已经转了三圈了，弘人低头拿着手机
打游戏，头都懒得抬，即使赤西仁开着车带着他投奔怒海，他也是不会抬头的。

“嘎！！！！！！！”弘人的身体突然奇怪的扭曲了一下，接着他们的车大大的调转了一下
位置，弘人的手机掉在地上，那辆可怜的已经要通关的飞机，成功的……坠毁了。

“你疯了？”弘人双手紧紧的抓着头顶的把手，这辆车子差点就要在家具城停车场表演车技
了。

那个珍贵的车位，眼看就要被赤西仁占到的那一刻，一辆红色的轿车不知道从那里冲了出来，
憋了他们一把后人家成功的霸占了位置。

“妈的。”弘人也怒了。
红车那边，一位穿着粉红色裘皮上衣的女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这位姑娘，迎着寒风抹了一
把口红，接着提着她的小珍珠包，打着电话离开了，她当然知道自己抢了别人的车位，她当
然知道，别人在看着她，但是她觉得别人应该让她。

“我们是不是该绅士一点？”赤西仁看下弘人。

弘人歪歪嘴巴：“ 绅士是为女人准备的，我们不是绅士，我们是一对基佬。”

“你怎么这样说自己？”赤西仁有些不高兴。

“昨天电视里学的，我们本来就是一对……妈的，你下车。”弘人摆摆手，赤西仁打开车门，
让出位置，弘人下车坐到了那里。

三分钟后，弘人成功的把车停靠成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万幸这个车位有一面靠着墙壁。

弘人走下车门，满意的拍拍手，恩，只要他不挪开车，里面那红色的轿车，除非它是邦德的
三功能汽车，除非它长出翅膀，不然它绝对出不来。

“走吧。”弘人冲赤西仁露出得意的笑容说。

“那要罚不少钱呢。”赤西仁有些心疼。

弘人看下手表：“晚上，咱们住这里吧，据说有家温泉酒店。”

“其实，我觉得被罚也无所谓的，一天没多少钱的……那咱多住几天，憋死她。”赤西仁跟
在弘人的身后唠叨着。

弘人和赤西仁为了买到新居舒服的大床，直接开车杀到了省会，弘人不知道为什么赤西仁要
对那张床那么执着，他甚至拿着尺子在新居来来回回的量了三遍。

省城的家具城，和高房市那是不同的，有几款经常出现在杂志上的豪华大床，只有省城有代
理，他们来此也是一时冲动，就是弘人指着一张床说想要，赤西仁直接推了所有的事情，拉
着他就奔着省城来了。

“四柱床、古式大床、欧式床、沙发床、弹簧床、绷子床、竹床、木板床，消声床、气垫床
……赤西仁，你说，一张破床，干吗啊，累死我了。”弘人赖在电梯口，他不要走了。
赤西仁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买一个床那么费劲，他就不带他来了。

“咱们找家宾馆，你休息，我买。”赤西仁伸出手帮他揉后腰，弘人不觉的有什么，他习惯
了，赤西仁也不觉的有什么，他愿意。

但是上下电梯的人，无一不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

赤西仁有些不好意思，想缩回手，弘人却直视着不远处几个聚拢在一起指指点点的几位中年
妇女：“继续，别停，我看她们要看到什么时候。”

就那样，弘人一直盯着那些人不再敢看他。

“你何必呢。”赤西仁苦笑不得。

“我不能因为有些事情，就连看别人眼神的勇气都没了，一不偷，二不抢的，我要活的堂堂
正正。”弘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突然他停下脚步，看着墙壁上的一副巨大的家具广告图。

那是一棵拥有着巨大树冠的大树，温暖的阳光下，一个空秋千在晃荡着，秋千的一边，一面
墙被卸开了，那是一个完美的分割，分割开的自然和家，就那么毫无阻挡的呈现在那里。

那个家很简单，光线射下的温暖朦胧米白色，不知道是那些堆积在床铺上的丝绸有了效果？
或者是那块漂亮的碎花地毯？再么就是那一盏古代的雕花木灯笼衬托出来的意境？那画真的
很温暖，很家的样子，尤其是那张家里的床上握着的那双手，和脚趾都牵绊在一起的那两人。

“就这张。”弘人仰头看着那张画，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走进去，就在那张温暖的床铺上小
憨一会，那多幸福？

也这个样子，握着手，一起睡……

“好。”赤西仁冲他微笑。

然后……

“你说多少？”弘人一声惊讶的大叫！
我的天，一张床，一张据说是很有名的欧式原装进口，绝对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家具，要价
88888！虽然说商家答应要送全套的高档床上用品，可是，那不是一万八，那是八万八千
八百八十八啊！

“睡这张床上，能变神仙？”弘人指着那张床一脸严肃的问导购小姐。

小姐捂着嘴巴笑：“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

弘人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张巨大的，画上看上去很舒服，实物看上去依旧很舒服的大床，
转身向外走。

“据说那套附赠的床上用品，也价值上万呢。”赤西仁悄悄在他身边唠叨。

弘人想起自己那辆熊猫，这床够买一个半熊猫的。

“据说，全国只进这一张，全世界就这一张。”赤西仁继续唠叨。

弘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赤西仁：“你相信么，今天我们买了，明天这里还会出现另外一张
全世界唯一的一张。”

“你不喜欢吗？”赤西仁看着他。

“喜欢，但是不值得。”弘人说的是大实话。

“可是我们要有一半的时间躺在上面。”赤西仁继续诱惑，他想叫和也买这张床，很久之前
他就想送他世界上最舒服的床了。

“太贵了，而且你放心，我们会遇到更加好的。”弘人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张床一眼，转身向
外走，他不想再看它一眼，再看一眼他就沦陷了。

赤西仁突然拽住他，转身奔着那张床走过去，他对那位售货员伸出手：“买了。”

弘人呆了，他突然想起了赤西仁那条破秋裤。

后来，他们有了床，当你拥有一张好床之后，那么你就会因为那张床增添更加多的东西了。
春秋被，夏凉被，春天的毯子，夏天的毯子，然后他们买沙发，为沙发买垫子，靠垫心，腰
枕。

有了好沙发，那么你需要个好茶几，有了好茶几，是不是再来一套好茶具呢？有了好茶具是
不是再来一套精美的厨具呢？有了好厨具是不是应该衬上最最好的电器呢？

有了好电器，那么地板也是不能马虎的，没带地板尺寸？没关系，我们上门服务。

窗帘？必须的。

衣柜，那不能少。

锅碗瓢盆，没这些东西，你拿手抓着吃吗？

就这样，早上因为一张床出来，晚上，弘人和赤西仁开着车回家，不同的是，他们身后跟着
两辆免费送货上门的货车，商场接待了两位豪客，一天下来，两个万年铁公鸡在家私城，消
费了七十多万。除了女性用的梳妆台，这二位席卷家具城，能买的一样没拉下。

“冲动了。”弘人叹息，深深的叹息。

“是啊……”赤西仁此刻已然后悔。

“你不是最会算账吗？”弘人埋怨，那是七十万，不是七万或者七千呢，有多少人这辈子见
过七十万。

赤西仁回头看下跟在后面的货车：“我……就想着……”

“你想什么了？好好开你的车，看前面……”弘人仰天摸着自己的头，神啊，七十万啊……

“我就想着，八万多的床，咱们都买了，其他的都是小钱。”赤西仁无奈的摇头，冲动了，
绝对冲动了。

“那个镇宅的玉雕完全可以不买的。”

“是啊。”
“那个，浴缸其实楼上的不必买那么贵的，虽然是三个浴室，可是我们不可能每天换个浴室
洗澡吧？”

“是啊……”

“我们已经有了三个浴室了，为什么还要买个干蒸房？”

“冲动了。”

“绝对是。”

“能退货吗？”

“不能吧，人家送了不少东西呢。”

“ 对啊，那位经理真的不错，三千多的壁炉，还有地毯说送就送了。”

“龟梨和也，那是因为我们买了他家整整三套家具，他快乐的喷血了，他哪里不错了？”

“赤西仁，那家店是你要去的吧？我要不和经理唠，他能送那么些东西啊？”

“那种人，有钱就是爷，爷！”

“爷，闭嘴吧，你吃醋就吃醋吧，你不就比人家低点吗？我不嫌弃你就好了。”

“龟梨和也，我哪里比他低了，你没看呢，我只是比他壮，才显得低，他就一根瘦竹竿，还
是没品的竹竿，你没看他那个西装呢，商标都在袖子上，一看就是……”

“&……%&……%7”

“&……%&……%……7”

几天后，弘人和赤西仁，无奈的坐在郊区新买的这套四室两厅三卫的二手别墅客厅的地板上，
什么都合适了，什么都买的那么完美，除了那张床。

“赤西仁，你不是量过了吗？”弘人郁闷的看着赤西仁。
赤西仁尴尬的摸摸脑袋：“我忘记墙裙了，我直接量的是上面的面积。

“你说吧，我们是拆墙还是退床？”弘人彻底被某个笨蛋打败了，他直接躺下，闭住眼睛，
爱怎么就怎么吧。

“要不，那就再裝潢一次？我觉得四室大了点，要不咱要个大卧室吧，你知道吗，我上次在
杂志上看到一好漂亮的卧室，晚上可以看星星的，真的，我去给你拿杂志……”

初夏，安静的小区，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新家的院子下，也有一棵大树，不过大树下没放
秋千，那张八万块的大床被暂时堆放在那里，那些零件还未组装成床。

屋子里的地板上，弘人和赤西仁的脑袋挤在一起，指着杂志他们神情激动的……又吵架了…
…

不可思议的求援

弘人打开房门，他惊讶的看着门口的山下智久，而山下智久穿着一双脏皮鞋，他的裤腿上全
部是泥巴，他的下巴全部是胡子茬，眼睛凹陷进去，他……就像个刚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
囚徒。

以前的弘人并不会为山下智久开门的，但是几天前，锦户亮告诉他，不但生田斗真就连山下
智久也失踪了，他们到处找这两个人，甚至报了警。

丸子说了很多，他说都市人压力大，尤其是像生田斗真或者山下智久这样的有钱人，也许他
喜欢玩一把子情调，搞个什么独自去流浪的调调，没准就回来能写一本书呢。

弘人对他的这种以老百姓的眼光去看待问题的说法，完全不敢苟同。没错，他了解山下智久，
因为他们是曾经住在一起的同居人，山下智久也许对感情的问题一直很直观，他并不如大家
所认为的那样细腻，甚至他是粗线条的。但是不管如何，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不可能
吧？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没有任何线索，除了等待，他们毫无办法。

山下智久看着弘人，他是灰色的，绝望的，走在悬崖边。

“我……不知道该去找谁？”他这样说。
弘人看着他，然后，转身让开：“进来吧，然后洗个澡，我帮你弄点吃的。”

浴室里哗啦啦的响着流水声，弘人抱着赤西仁的衣服放在山下智久的门口，他犹豫了一下，
看着家中的那个电话，他无法私藏山下智久。赤西仁不是圣人，他也不能拿圣人的心思去衡
量赤西仁的内心，不管嘴巴上如何的不在乎，作为他，他无法再失去那个人，所以他总是露
着毫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他害怕失败后，无法转回去，无法笑着离去，他想他会哭的。

躲避在冰箱后弘人拿起手机给赤西仁挂了个电话，告诉他山下智久在自己这里，他看样子需
要帮助。

赤西仁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恩，我下班后就去自己的屋子，我做了一些吃的，如果
忙完就过来吃饭吧？”

弘人放下电话，靠着墙壁，突然笑了起来，他嘴巴里悄悄骂了一句：“这个小心眼。”

“和也，和也。”山下智久在浴室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弘人抱着赤西仁的衣服来到他的面前。

“我……我的钥匙在裤子口袋，那边有衣服。”显然山下智久并不想穿赤西仁的衣服。

弘人想了下，觉得赤西仁也未必喜欢山下智久穿他的衣服，于是他接过钥匙，去了旁边山下
智久的房间。

“山下智久……我爱你！”这是弘人进了山下智久房间看到的一副惊怖的画面，那几个字就
用红色的油漆写在墙上，如果……如果……弘人觉得，那个画面更加像恐怖片中的杀人现场。

他像窥视到了别人秘密一般的有些尴尬，挺慌张的打开衣柜随便拽了几件衣服，想快速离开，
关闭起房门那一刹那，他很奇怪的把手停顿在门把手上想了一下，奇怪了，那个完全不懂爱
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去爱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他是明白了，有些事情很多年前就有预兆，作为事件当天的旁观
者，现在一条线，把弘人所有的疑惑全部连接起来了。

他笑着看着那些字，他想他知道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谢谢。”山下智久接过弘人递给他的一碗方便面，面是康师傅的，麻辣味，还打了两个荷
包蛋，荷包蛋是生心的，山下智久喜欢这样吃荷包蛋。

山下智久吃了几口，放下碗：“他说，你是个聪明人。”

弘人笑了下，他知道他是谁，他们都爱过山下智久，除非他是傻瓜，他才毫无察觉。

“果然。”山下智久靠着沙发，摇头苦笑，果然是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弘人此刻，已经不再恨他，他想他不会再诅咒他，不会再希望他出门车撞死，喝水水噎死。

这个人，他是先天“残疾”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一般爱情，只要他来了，每个
人都会知道，就如女人，不管你是否做过妈妈，只要你生出孩子来，你就会养育他，这个人
不会，他根本不懂。虽然他长了一副聪明相，可是他就是一个“残疾人”。

所以才出现那么多笨蛋，自己是同情，上田龙也是征服，而生田斗真……他是因为太懂得他
了，所以他才默默的守护着他。

“你……去哪里了？锦户亮他们要急疯了，他们甚至报了警。”弘人试探的问了一句。

山下智久想了下，去哪里了？他哪里也没去，他只是把车开着围着这个城市转圈，后来车子
没油了，他就给他丢到街边的停车位。他每天都在溜达，都在到处走着，他发了烧，他找了
一家火车站的旅店大睡，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丢了，接着他继续流浪，一直流浪到无法
流浪。

“也……没有去哪里。”山下智久低着头，看着那碗热乎乎的方便面，龟梨和也还是善良的，
对呀，他总是这样。

“锦户亮他们很着急，生田斗真……他也失踪了。”弘人小心说了一句，说完，他看着山下
智久。

“哦。”山下智久的手抖动了下，快速的低头。

“你每次都这样。”弘人笑了下，是啊，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恨他了。

“啊？”山下智久抬头，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我觉得，你好好睡一觉是最好了。”弘人建议。

舒服的室内温度，安安全全的家里的气息，肚子里是饱的，流浪了许多天，山下智久顿时感
动于这种温煦，就像弘人第一次拣他回家一般，他毫无反抗的按照别人的安排去休息，去睡
觉，并且很快进入了梦乡。

弘人帮山下智久盖好被子，他看着他以前最最无法抵抗的睡颜，现在再看上去，啊，那是个
人，他睡着了……就这样……而已。

赤西仁在室内做饭，也不算做饭，为了保证速度，提供某种契机，他叫秘书去饭店提了饭。
回到家里后，他把那些菜肴倒出来，热一下，一边做这些，他一边小心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他的内心，不断的想着各种可以冲破这面墙，穿到那边的各种桥段，想着想着，弘人慢慢打
开他没关闭起的家门，他走到他身后，突然抱起他的腰，他贴着他的后背。

“他……睡着了，就像一只鸵鸟，又想把脑袋藏起来。所以呢，你应该有同情心，而且，我
们不必去跟一只鸵鸟较劲吧？”

“我没有。”

“今天不想和你抬杠，憋回去。”

“好吧，我有，我很担心，不止一次想过去。我吃醋了，为什么他会敲你的门？为什么你会
帮他打开？为什么你要收留他？为什么你收留了他之后，就那么坦然的给我打来电话？你就
那么不担心我？我从刚才一直都在想这些问题，想……的自己都有些害怕。”

“乖，我知道，所以我过来了。”

“和也。”

“恩？”

“嘿， 能不能经常也也给我打个电话，即使是我请求你的，这样，我觉得你没忘记我的电话，
最起码也要我有一些被重视的感觉。虽然这样要求很逊，虽然我一直在等你主动给我电话，
可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每次……每次……都是我先给你打。”

“赤西仁。”
“恩？”

“不要离开我。”

“……好，不离开。”

锦户亮推开别人家的大门，他推得过急，而别人家的人正在里面热吻，他们很惊讶的一起抬
头看着锦户亮，那对眼睛的眼神就像一个人正在面包房偷面包，卖面包的吓了一跳，偷面包
的也吓着了。

“……”

锦户亮反手关上门，看着身后的城田优和上田龙也：“他们接吻不关门吗？”

“不要说了，敲门吧，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城田优无奈的摆摆手，锦户亮开始敲门。

“你们进别人家都是闯的吗？”弘人有些不开心的看着他们。

这个时候的赤西仁倒是很有风度的打开门请大家进来，热情的端茶倒水，一副家居男的样子。

上田龙也对弘人好像一直就抱有这样的敌意，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是他绝对看他不爽。弘人
看着这位始终一言不发，抱着胳膊瞪着他的人，吸吸鼻子，他笑眯眯的说：“茶还是咖
啡？”

上田龙也张嘴就来了一句：“你这里的也能喝？”

啊，果然上当了，弘人笑眯眯的看着赤西仁，赤西仁无奈的摇头，现在这家伙越来越坏了。

锦户亮无奈的看下上田龙也：“我告诫过你了，不叫的狗咬人疼，你这么没记性。”

弘人顿时不愿意了：“锦户亮，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个号称君子的人，也办我们这种小人
的事。”

锦户亮笑了下：“我家这位太能装，其实就是一笨蛋，我要把他放您手里，您老就高抬贵手
放过他，叫我们家丑内扬，好不好。”

弘人咬咬下嘴唇，他看了眼爱莫能助的赤西仁，他可不想加入这种没营养的吵架队伍当中。
“赤西仁，去我那边，开门，放山下智久。”弘人咬牙切齿的瞪视锦户亮说。

“生田斗真出家了。”这是城田优说的，在这个社会突然有人告诉你，他们中间有个人，出
家了，你肯定会认为他在开玩笑，什么时代了啊？出家做和尚，电视剧里演的吧。

“啊，多好，连剃头都省了。”虽然现在他决定不再去恨这个人，但是那不表示他忘记了他，
不表示他不记恨他破坏了自己的初恋，他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伤害的，弘人绝对不会对他有所
同情。

“他没开玩笑，出家倒是真出家了。”锦户亮这样说。

弘人惊讶了，锦户亮都这么说，他想起墙壁上红刷刷的油漆，字是丑了点，还没自己这个高
中都没上的人写得好呢。

“真的？”赤西仁也觉得很震惊。

“怎么说这个问题呢，他是真的去出家了，那家庙没和尚，他非要在那里当和尚，据说他答
应给不少钱，要重修寺庙，对方好像就答应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出家？那里那么容易啊，出家也要品貌端正，不抽烟喝酒，必须父母同意，而且出家文化
高人家未必愿意要。因为会成为所知障，而且要找介绍人，进入寺庙后要做五堂功课，学习
沙弥律仪，学习佛教基础，不是我小看生田斗真，他不行的。”

弘人撇嘴讥讽，没想到话音一落，家里人都安静的看着他，

赤西仁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弘人耸耸肩带着无所谓的语气：“离开高房市第一件事情，我就是去出家，人家不要我，说
我没佛缘分，谁说我没佛佛仁，我现在不是和叫仁的人在一起吗？”

锦户亮呆坐了一会，看下弘人：“我为我当年的沉默道歉。”
弘人敲敲桌子，豁达的摇摇头：“算了，都说了不叫的狗咬人疼了。”

锦户亮顿时窘在此处，原来这话放在这里等他呢.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弄走他？”赤西仁小心的问了句，下午他还要和他的和也去新房子看
那个干蒸房呢。

“你以为我们不想，他又没来找我们。”城田优突然来了一句带着负气的话。

“这是钥匙，你们去下山下智久房间，那里墙壁上有些东西，你们最好看看，那个生田斗真
我想他不会出家的。”弘人把钥匙递给城田优，这几个人里就他活得麻木。

“哦，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锦户亮对门口那两位好奇先生说。

“你真的不好奇，那里有什么？”弘人问他。

“愚蠢人用愚蠢办法，看了更生气。”锦户亮无所谓的说。

“山下智久想呆在这里，就呆好了，我和赤西仁下个星期就要搬家了。”弘人抓住身边赤西
仁的手，他突然很想炫耀一下，真的，虽然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恭喜你了，他挺适合你的，比山下智久还笨。”锦户亮最近说话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性。

“谢谢了啊。”赤西仁觉得无所谓，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然后三个人就在茶几周围安静
的喝水，等待着，一直等着冲动的城田优看完那些字，实在感动，那么高的汉子哭得唏哩哗
啦的，也不知道他哭个什么劲。

城田优踹了弘人家门，一脚踹开的，他冲到睡得很香的山下智久面前，拎起他，根本不给申
诉机会，拎着就走。

“怎么办？”弘人看着那辆冒着青烟呼啸而去的车子问身边的人。

“怎么办？跟着啊，你们要去吗？”锦户亮打开自己车的车门。

弘人看下赤西仁，眼睛里全是想看热闹的，遮盖不住的欲望。

赤西仁无奈的叹息：“去吧，去吧。”
就这样，四个人上了车子，上田龙也和弘人坐在后面，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尴尬的错开眼神，
锦户亮一路没说话，他安静的开着车子想事情。

“吃南瓜子吗？对前列腺好。”上田龙也突然递过一把瓜子，他手里捧了个百果盒，他爱吃
零嘴，所以锦户亮总是帮他准备这个。

弘人顿时脸红了，他接过瓜子道谢，慢慢的吃了起来。

“瓜子皮吐这里。”上田龙也往他们中间铺了一块手绢。

“哦。”弘人把手里存的几个瓜子皮放在手帕上。

然后车子里恢复了安静。

郊外野寺，颇有一些老树昏鸦的意境，这庙门口，倒是有一个照相的摊子，但是，照相的买
卖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弘人蹲在那里看那些招揽图片，越看越有趣，有人竟然披着红色窗帘，骑着骡子当马手里拿
着装饰宝剑在那里扮演古代人。

“这里开庙会的时候会很热闹，您照相吗？”身边有人悄悄的说，绝对是悄悄的说的。

弘人美美的被惊吓了一跳，他回头，一个穿着现代人绝对不会可能穿着的长袍的人，蹲在他
身边。这人五十上下，还带着一定鸭舌帽，一脸青春疙瘩后留下的月球表面脸，带着一脸招
揽顾客的笑容，也蹲那里对弘人笑。

围着庙跑了好几圈的众人总算抓住一个大活人。

“这地，怎么锁门了？”城田优走过来，连忙递上一支烟。

山下智久站在庙门口仰脸吃力的辨认那块已经完全看不出字体的寺庙牌子，这个到底是什么
寺啊？他在高房市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呢？

“这地一年到头锁门啊。”鸭舌帽先是看下香烟的牌子，接着美美的吸了一口，吐了一口烟
说。
“昨天有人给我电话，说有个生田斗真的要在这里出家？”锦户亮问这人。

“是你们啊，同志啊，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那人精神一震，丢掉香烟一把抓住锦户亮的手。

“那人说他是主持……”锦户亮有些不相信的问。

“我就是啊，这边来，这边来。”这位自称主持的人，撩开袍子，从腰上拿下一把钥匙。

弘人差点笑出来，他只好扭过头，身后的上田龙也也是一脸忍俊不住。

“你看到了吗？”上田龙也小声说。

“看到了啊，他穿牛仔裤。”弘人低着头小声说。

“那双皮鞋不错。”上田龙也。

“对啊，还花花公子的。”弘人的肺都快憋炸了。

昏暗的厢房，这房子有年头了，窗户还是过去的旧式窗户，用棍子支起来的那种。

那位穿花花公子鞋的主持，打开窗户，大家终于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几十个啤酒瓶子丢在屋子另外一头，地板的一边有熏鱼罐头，方便面盒子，有开封的没开封
的，屋子中间有个神像，神仙上竟然丢了几件某人的西装，屋子的最角落，一块席梦思垫子
丢在那里，有个人盖着一床大被正没心没肺的睡了呼噜两天。

城田优走过去，用脚踹了几下：“起来，喂，起来。”

被子那边有人动了一下，生田斗真慢慢的坐起来：“吃饭了啊？”

“吃你 XXX 个 XXX 给老子起来。”城田优一把揪起等待开饭的某人。

“吧嗒！”屋子里一声脆响，那位主持开了灯。

生田斗真震惊的看着屋子里里的人，他一眼看到屋子门口一脸尴尬，看着门框的山下智久，
接着他猛地坐了起来，做了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动作。
“贫僧，了尘，各位施主请回吧。”生田斗真双手合十的对大家一脸真诚的说。

“噼嗤……哈哈！”上田龙也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转身向外跑。

弘人抱着赤西仁的肩膀，天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跟我们回去，别跟这里败兴了。”锦户亮无奈的帮他找衣服，这货还光着脚呢。

“施主，我已经出家。”生田斗真继续真诚的双手合十。

“放屁，出家人你还吃双汇，还吃肉。”城田优指着屋子的那堆罪证喊着。

“施主，酒肉穿肠过。”生田斗真。

“下定决心啦了？”锦户亮认真的问他。

“贫僧尘缘已了……”生田斗真。

“你的公司呢，给我们分了吧。”城田优。

“那些都是过眼云烟，尽管拿去，善哉……”

锦户亮和城田优劝了十多分钟，这二傻子，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满嘴贫僧，善哉的
几乎把大家气炸了肺。

弘人和赤西仁没插话，倒是为这几人的感情感动，从认识他们开始，这几人就在一起不离不
弃的，除了当年山下智久自我消失那一段，几乎其他时间他们都互相依靠着，这份友情还真
的没办法说。

山下智久看了一会门框，慢慢的进了屋子，生田斗真顿时闭了嘴，他看了他一眼接着迅速低
头。

“回吧。”山下智久淡淡的来了一句，转身向外走。

“哦。”生田斗真点点头，迅速从席梦思垫子下拿出袜子套上，穿好鞋子跟着他就向外走。

城田优张大嘴巴指着那两人，看着他们消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嘴巴。
“操，以后老子再管你们这个破事，老子城田俩字儿倒着写。”

锦户亮无语的拉着上田龙也向外走，上田龙也由着他拉着。

“他们，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坏。”赤西仁突然来了句。

“我也没说他们坏啊。”弘人笑了下打开车门往里坐。

寺庙那扇大门微微打开一条缝，一个黑色的钱包丢了出来，主持在那里突然大声来了一句：

“以后……再也别来了……还有……我这里是道观，不是寺庙……”

黄历和亲爹

九月九日，沖狗(甲戍)煞南.

宜：嫁娶，纳彩，定盟，祭祀，祈福，迁移，入宅，出行，按机械，开光，修造，动土，竖
柱，上梁，盖屋，起基，安门，安葬，破土……

百无禁忌的一日。

今日是九月九号，星期一，阴历八月 3 号，赤西仁翻破了一本黄历找的好日子，原本弘人
想着八月中搬家的，但是赤西仁这货不知道听了谁嚼舌头根子，一直推到这一年最热的几天
搬家，虽然不用弘人干活，但是他也憋了一肚子气，这都哪跟哪，莫不是这家伙是出土文物
吧？

“今天可是全天最舒坦的一天啊。”赤西仁穿着一件大背心，套着一条运动裤衩，搬着家里
的东西，一边搬家一边乐。

弘人靠在一边吃南瓜子，这南瓜子是锦户亮给上田龙也炒的，最近赤西仁也学会了。

“那边热，你去树荫下呆着。”赤西仁放下几个大箱子，叫弘人去树荫下坐着。

弘人撇嘴，但是还是站起来，坐到了大树下的公共石头墩子上。
“哇靠！”弘人蹦了起来。这墩子怎么这样热呢，他摸摸屁股看下这栋公寓，今天就搬走了
呢，自从自己搬进来也没少给这里的父老乡亲招惹麻烦，一会自己走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
会放炮。

这楼里的人他都不认识，这人啊，地位一高，一般就活得比较狭隘了，他怕别人知道自己的
秘密，也怕别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住了这么久，弘人连二楼都没去过，倒是赤西仁交了几个
打扑克的朋友，昨天晚上那些人过来坐了坐。

“和也！”公寓门口，哇啦一嗓子，弘人回头，村上哥坐着一辆电动出租的三轮摩托停那里
跟他笑。他摩托后，捆扎了两盆漂亮的节节高，看那虎气的大盆子还是青花的。

“哥，你怎么来了。”弘人挺高兴的走过去。

村上哥拍拍弘人的肩膀：“这不，今天叫你嫂子看生意嘛，自己家弟弟搬家，哥哥怎么能不
到，你去歇着，哥哥帮你搬，你这小鸡身子骨忒弱。”

弘人脸色顿时一红，他还没跟自己家哥哥说某人的事情呢。

“咋啦，找搬家公司了？没事没事，哥哥给你指挥，那边凉快，你继续坐着去。”老村二话
没说，拖着弘人来到树荫下，按到那个石墩上，挽起袖子就干。

“你哪个搬家公司的啊？有你这么捆家具的吗？这是啥，电脑，电脑知道吗？贵着呢，一会
给我放到驾驶室，你坐后面。”老村意气风发的指挥着他误解为搬家公司的赤西仁干活，他
认为最珍贵的是电脑屏幕，所以万分小心的把屏幕放进驾驶室，却把主机箱甩进了后货斗。

赤西仁瞅瞅弘人，弘人在那边抿嘴笑，他指指他无言的进去继续干活。

“你这也叫干活？有你这样捆绳子的吗？不出郊区，知道郊区那条路吗？X 路正上沥青呢，
就你这么捆，不到 XX 路，一准倒下来，你下来，我上去……”

赤西仁无奈的让出苦力的位置，本来就没多少家具，他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壮汉从头骂到尾。

“那谁啊？”赤西仁问弘人。

“我哥。”弘人回答。
“你有哥，我怎么不知道呢？”赤西仁奇怪的看他一眼。

“什么都让你知道，那我还有隐私吗？”弘人瞅他一眼，继续磕瓜子。

“哥，抽烟。”赤西仁讨好的走过去，拿出一包软金沙递过去，这烟五百一条呢，老村显然
是不认识的，他一副你小子上道的样子接过去，吸了一口。

“啧～味道好极了，小子，还有没，再来根。”老村毫不客气的要烟。

赤西仁立刻拿出一整盒双手奉上。

老村高兴了，大力的用那只不全换的手，拍他肩膀，接着来的时间，两人相处良好，勾肩搭
背，一副好兄弟讲义气的样儿。

中午十二点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数上了车，车是弘人公司的车子，没找搬家公司，两个铁
公鸡觉得压根没多少东西。

结果大包小包的，一辆工具车的车后箱竟然满了。

坐在工具车的后面，弘人还是没给赤西仁介绍自己家哥哥，他抱着电脑屏幕，听他们唠嗑。

“兄弟，你就说吧，现在念那么多书……你啥毕业啊？”老村问赤西仁。

“大学……研究生……在读。”赤西仁回答。

“靠，骗人吧。”老村惊叹。

“哥哥，真的，不信一会给你看毕业证。”

“行啊，哥哥欣赏你。”

“欣赏我？”

“对啊，哥哥我最讨厌，念了点子破书，一副人五人六的鸟样子的人了，我兄弟，后面这个，
高中没毕业，没毕业怎么了，现在可了不得了，腾飞知道吧，我兄弟的。”

弘人无奈的插话：“哥，我给人家打工。”
老村扭头看他一眼，咧嘴笑：“都一样，一样。”

说完他扭头，脸色微红的道歉：“话大了，我兄弟说我了。”

“哈哈……”赤西仁笑得实在爽利，觉得这位哥哥并不讨厌，实在招惹人喜欢。

“我兄弟，高中没毕业，没毕业怎么了，上次我去他公司，不，就他管的那个公司，腾飞知
道吧，没大世界的时候，全高房市最大的楼，知道吧？”

“知道，知道。”

“一群大学生，归我弟弟管，我弟弟眼睛一瞪，他们气都不敢喘。我跟我老婆就常说，孩子
学习不好怎么了，我弟弟还不照样管大学生吗？等他侄子以后考不上大学，也去管大楼，当
个二把手，那也是很威风咧……”

“那是，那是。”

“哥哥喜欢你，大学毕业，不靠父母，自己赚钱，工作不好找吧？”

“还好……吧。”

“别自卑啊，我告诉你，这人啊，这辈子，总要有许多机会的，好比我老村卖花（弘人的笑
声从后面传来），我说和也，你笑什么，难道不是老村卖花吗？我那个花圃就叫老村花圃，
说起我老村卖花那阵……”

景物在先后迅速倒着，弘人突然感慨起来，真快，快的他自己都想不到，这还不到一年，自
己竟然有了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呢，这高房市还是没回来错的。

想发泄一些情绪的弘人打开车窗，赤西仁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带了轻微的严厉：“关了。”

弘人撇嘴，吧嗒，关了窗户。

赤西仁不好意思的看下老村：“他身体不好，着凉问题就大了。”

老村奇怪的看下两人，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这两人？
“我说……你们？认识？”他问。

“哥，这是赤西仁，我们在一起的。”弘人解释，怎么解释？这个是谁，丈夫，妻子？其他
的什么？说 BF，他哥哥还能听得懂的。

老村是谁，江湖人啊,顿时那张黑亮的脸尴尬起来：“怎么……怎么不早说。”

说完，回手就给了弘人腿一巴掌。

弘人哈哈大笑的倒在后面的座位，笑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老村不好意思的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盒九九红河，抽出两支放自己嘴巴里点上，一支递给赤
西仁，一支自己吸，他考虑的是，赤西仁开车不方便。

赤西仁没介意，道谢后，接了放自己嘴巴里开始吞烟吐雾。

“我兄弟，命不好，妈去世的早，他身体有毛病，脾气倔，你多担待。”老村叹息了一下对
赤西仁说。

“知道的哥，您放心。”赤西仁真心诚意的谢谢这位哥哥。

“他以前认识的那个兔崽子，我那个时候就看着不好，可是和也非要跟人家……话多了，话
多了。”老村突然闭了嘴巴，小心的看着弘人。

弘人抿嘴一乐：“没事哥，他知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我是个粗人，小前就会打架，大了住进去过，出来后放过高利贷。
兄弟，哥哥不瞒你，这人啊，不是说了吗，你生的亲，生你的亲，除了这个，就是过一辈子
的亲了，你们可得亲亲厚厚的一辈子。”老村感叹着。

弘人突然心里酸酸的，从后面拍拍哥哥的肩膀：“哥，他知道，他人很好，真的很好，会过
日子。”

工具车，离开小公寓，开了三十多分，来到郊区的一个生活区，这里都是独院的小别墅，弘
人和赤西仁买的是二手房。赤西仁的关系，原来的房主卖了房子跑到内蒙古买了五百亩地种
葵花去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因为着急要买地，这房子买的实在便宜。
赤西仁缓缓把车停下，回头对弘人说：“锦户亮他们来了。”

这里的新地址，是弘人给锦户亮的，也没觉着怎么，上一回那档子事情，大家也算是和好了，
至于这七七八八的，人生很长顾不得计较了。

弘人下了车子，看下站在院门口的几个人，锦户亮，城田优，上田龙也，还有两人没来，大
概他们自己别扭吧。

“我们来看看需要帮忙不。”锦户亮笑笑，递上乔迁礼物。

一套从上田龙也店子里买来的全套的瓷器，最好的景德镇瓷器。

“谢谢啊，带嘴来就成，都收拾好了，赤西仁……赤西仁？”弘人回头叫赤西仁。

赤西仁却拐到门口一边的柳树下接电话，看那个样子，表情露着一股子震惊。

“怎么了？”弘人走过去问他。

“我爸来了？”赤西仁也是很惊讶。

“你爸？”弘人惊讶的问他。

“亲生的那个，说是来这里当客座教授，带半年的课，想见见我。”赤西仁跟他解释着，他
的脸色也不善，自己那个亲爹，他都要忘记了。

你是延续我生命的人

赤西仁打车来到了高房师范大学，不是他犯了他的小气病，而是临出门的时候，有人犯了小
心眼，用弘人的话来说，别那么夸张，先平平淡淡的去了，谈谈，看对方的意思，如果那位
父亲愿意做出一些父亲的样子，那么打开家门欢迎他来坐，即使他以前不负责，但是现在还
不迟，可是如果他一味的回避的话，抱歉，我自己都活不下去，您能给我多少钱？毕竟你没
养我补偿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以上就是弘人的小市民心理，看多了电视，电影等等影视作品针对负心父亲的种种策略。很
好笑，赤西仁不敢笑，满口答应却心里自有打算。
很久没来大学了，踏入社会后，繁忙的生活令赤西仁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单纯，却故作
深沉的地方。

今日，他来的却是早了一些，所以，赤西仁不紧不慢的双手插兜的在大学里溜达，此刻是上
午十一点，午饭未到，那几个球场已经有人在奋战了，赤西仁坐在那里观看着，叼着他的香
烟，那些学生并没有看他一眼，他们盯着他们的篮球，和篮球场边上的可爱少女们，他们表
演着，流着上午十一点的汗珠。

大约十一点半，赤西仁站起来，打听了一下，真是有趣，他的那位父亲请他去学校附近的一
家快餐店见面。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有订座吗？”那位少女一看就是在此打工的大学生，因为她是如此的
热情，如此的想表现自己。

“哦，12 号台。”赤西仁对他说。

那位女同学笑了下，换了一种她对一切都很了解的样子：“您是，黑泽教授的学生吗？请跟
我来。”

学生？赤西仁想了一下，还是跟着那位女服务员向里走，然后……他看到了他，他的周围聚
拢了许多学生，好学的学生，这里全部都是那种火车坐，一些坐不到那人身边的人就反扒在
座位上听那位教授侃侃而谈。

“我们的世界，仪式是什么？我想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们的生活就包裹在其中，这就是一
种仪式，你看，比如我写了一本书，我们正在阅读这本书，在另外一个时间或者地点，也许
我们会坐在大树底下，或者我们去散步，就像苏格拉底和他的学生一样，我们为一项活动举
行仪式或者公共典礼……你想想你描写的人物，他们如何吃饭，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吃饭，但
是吃饭的仪式……也是不同的的……”

那人语句清晰，说话很有一股子天然的吸引力，他引经据典，那些可爱的学生不停的发出笑
声……

电话铃声响了，赤西仁接起电话。

“见到他了？”弘人在那边问他。
“恩，见到了。”赤西仁回答。

“怎么样？你们长的像吗？”弘人问他。

赤西仁仔细的观察那个人，透过一条缝隙，他就坐在他对面的台子上。

“他……看上去不像六十多岁的人，很年轻，我也不是经常仔细观察自己，那样很奇怪，不
过我觉得，我们的下巴还是很像的，嘴巴，鼻子……大概吧。”

“还有呢？他穿什么衣服？”

“深蓝色的衬衣，他气质很好。”

“你没和他说话？”

“还没有，他被一群学生围绕着，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你的内心可有激动，那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赤西仁楞了下，接着笑了：“还真没有。”

“这样啊……那么，假如一会你们聊的很好的话，你可以请他吃晚餐，如果他……和你相处
的……并不愉快的话……就回来吃饭吧，我下午去买菜。”

赤西仁笑了下，点点头：“好。”

那些学生，终于在那位教授含蓄的，有度的情况下请走，然后他请服务生帮他从新把那张桌
子打扫干净。

赤西仁拿起桌子上的香烟和打火机走了过去：“您是，黑泽宜原先生把，我是赤西仁。”

他对这位生身父亲这样介绍自己，语调平缓，没有任何负气的感觉，甚至，他就像来见一位
自己的客户一般，内心非常的平静。

倒是这位父亲先生，他很尴尬的站起来，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哦，坐，坐。”

“我……刚才看到你，以为你是我的学生……他们，他们总是很热情的。”
赤西仁笑了下，对那位服务生小姐说，他需要一杯白开水。

他们互相打量着，此刻只是一桌子的距离，这对父子出奇的相似，赤西仁看着对面这位父亲
的头发，他好像很注重自己的仪表，他的头发应该都白了吧，因为他染发。

“我……早就想见到你，可是……可是我一直不敢告诉秀荣，哦，秀荣是你……你……你的
阿姨。”

赤西仁点点头，表示明白。

教授先生此刻完全失去了刚才那种行云流水一般的侃侃而谈的做派，他被对面那对明亮的眼
睛看的有些尴尬了。

“你……你过的好吗？”

“恩，挺好的，您也挺好的把？”

“好……好……我退休了，去年，秀荣说不能闲着，我就找了一点事，高房市这边说，如果
我在这里工作五年的话，就分给我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我……（他抬起头）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问过，所以……我就来了，我想给你挣套房子，秀荣她开始是生气的……后来也就答应
了。”

赤西仁笑了下，他不缺房子，但是他还是道了谢：“谢谢，我有房子，您可以回去。”

“不是，不是，千万不要误会，也不是误会，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个好爸爸……秀
荣说我懦弱，那个……我的意思是，其实也不怪秀荣，这些年我就一直没敢说有你，我……
很爱秀荣，她是我的学生，我比她大了十一岁，我害怕她知道我是二婚的，她很崇拜我的，
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反对，可是她还是嫁给了我。”

这位教授东拉西扯的，也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好，但是赤西仁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个性，容
易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坏，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把老婆当成妈妈，什么都是
秀荣，秀荣的，他的确懦弱，但是，他不讨厌他，真是奇怪，甚至他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在
他心里，他只是没把他放在心上，当成一回事。

对面的父亲还在唠叨着：“退休后……我在家里好好的思考了，我不能再欺骗秀荣……然后
我就告诉她了，然后……秀荣她骂我卑鄙无耻，她就是想离婚，现在也没人要了，然后我就
来了，我一看到高房市这边的邀请就来了，我想无论如何也为你做点什么，即使你讨厌
我。”

赤西仁，拿起一边的咖啡壶，帮这位老先生倒了一杯，他想他大概就是那种，一辈子做学问，
一辈子不懂得如何处理感情的人吧，他以前看过一本关于学问人写东西的书，一位作家，要
想写出好作品，他必须一边抚摸老婆的小脚，一边写，他看过许多报道，那些人大多数都在
换着情人，换着爱人，他们每次都爱的强烈，他们总是感性的，任性的，一辈子……都像个
孩子。

“你要吃点什么吗？”赤西仁听到了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叫，想要点什么却又不好意思，想
问自己又没胆，原本想说点难听话的他，也无所谓了，他跟个“小孩”计较什么。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那位父亲吓了一跳，他慌忙拿起电话，认真的看了一下电话的键盘，
显然他是那种很少带电话的人，即使是他拿了一部非常老式的电话，他也要上下打量那些键
盘。

“秀荣……我看到他了。恩恩，恩恩……恩，还没吃（他抬起头看下赤西仁，笑了下，有些
羞涩），他很像我，比……很英俊，我……很喜欢他……”

然后这位父亲把电话递给赤西仁：“秀荣叫你听电话。”这句话到时说的理直气壮。

电话那边的女人声音很利索：“抱歉，我知道有你没多久，不管是不是黑泽宜原欺骗了我，
但是他总归是对不起你的，谎话隐藏了太久，就变成他一辈子的疙瘩，原谅他吧，他跟我在
一起这三十年，没有一天不为这个谎言提心吊胆的，他是个胆小鬼，他甚至不敢来见你，不
是我骂他，恐怕他就要带着遗憾走了，他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抓住同情他的人，
依靠所有能依靠的东西，我倒霉，做了一辈子娘，黑泽宜原的娘，黑泽欣欣的娘，黑泽欣欣
是你妹妹，今年二十六了，还不结婚，说是要做一辈子的自由人……跟你唠叨的多了，你尽
管用他，骂他，即使是打他两巴掌我都不心疼，但是别记恨他好吗？他不懂得发泄，会憋死
他的。”

这位女人，赤西仁觉得她还是很亲切的，最起码她是率真的。

“阿姨，我过的很好，没什么的，叫他回去也可以，我现在挺好，做点小生意，而且，我不
……会看孩子。”

赤西仁这样回答，那边的人呵呵笑了起来：“随便他吧，我也看腻他了，叫他努力的为你挣
一套房子吧，即使你不需要……”
父子的见面只说了几句话，其他的时间都是赤西仁和那位未曾谋面的女人在闲聊，赤西仁甚
至毫无顾忌的告诉她，自己是个同性恋，那边好像也无所谓，只说，你开心就好，那是你的
生活。

晚上，赤西仁早早的回到家，那家餐吧的钱是他付的，那位父亲忘记带钱包，他不但为他付
账，还要位之前他豪爽的为他的学生叫的饮品付账。

弘人打开家门，看着门口一脸平静的赤西仁，他看看表，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要哭吗？
肩膀借你，不过，鼻涕不要抹上来，不好洗。”

赤西仁过去拥抱着他，他的下巴支着他的肩膀撒娇一般的呢哝了一句：“我饿了……好饿…
…”

被不停打搅的生活

搬入新居之后，弘人越来越恋家，就像赤西仁所形容的一般，这里安静，整个小区的人，各
有各的生活，他们互不打搅，按照自己的轨道活着，除了每天清晨和傍晚，他们会把家里的
宠物带出来聚会一下，或者在小区的生活中心做个头发，购买一些东西什么的，其他的时候，
大家都关闭起房门过自己的日子。最让弘人高兴的是，这个区还有另外两对和他们一样的伴
侣，远远的，弘人见过他们手拉手的散步，即使他们见到邻居也不回避，因为他们那只圣伯
纳犬是这个区最英俊的小伙子，他们和别人的话题大都围绕着那只狗，上个月弘人就听到过
三次，最近，他也想养一只狗用来做认识他们的媒介了。

今天，弘人守在家里没起床，昨天晚上十二点半，正近副本的时候，弘人被某人强拉了电源
线，丢回被子里，他自己生气到两点多，在没得到抚慰的情况下睡着了，很生气，非常生气，
所以他决定不去上班。

温暖暖的太阳，透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照进来，现在的清晨实在太适合赖床了，弘人快乐的
在床铺上打着滚，迷迷糊糊中他梦到老大对他说：“这星期，大家都给你打装备。”

真是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在感动的泪水还未流下来的时候，家里的门铃被人按响，弘人睁开眼睛想了下，决定假装不
在家，他拉起薄被蒙住头。
“龟梨和也，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多次按门铃未果，丸子站在围墙外大喊着。

弘人郁闷的坐起来，打开柜子拖出衣服套上打开门，窘了，门外是丸子还有嫂夫人，外加梁
浮一和他的新婚夫人，他们来做什么？

“我们来给你暖房，你这个家伙，搬家怎么不通知我们呢，要不是我去公司找你，还不知道
你搬家了呢。”丸子抱怨着，招呼身后的那辆货车卸货。

“我知道你是高档人，我和梁浮一想了半天，就给你买了一套这，你可以放在你的院子
里。”

弘人连连道谢的指挥着送货的两位小伙子，把一整套白玉石仿古石桌，和四个雕刻的古色古
香的圆石墩子放到花园那课大树下。

别说，还真的不错看呢。

丸子非常满意的看着，他指着那套东西说：“三千多呢，我亲自订的货，看着那位老人雕刻
的。”

当然他夸耀价格的成分居多。

弘人连连道谢，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对待同学不能吝啬，这是真理，以前弘人不
熟悉梁浮一，随着大家交往慢慢多了起来，他逐渐恢复了对这位同学的了解，他好像是……
自己班主任的儿子吧？

中午，弘人开着家里放着的那辆赤西仁早就不开的霸道带着他们在附近的餐厅来了一顿够贵
的。梁浮一的新媳妇一直看着他，弘人知道她想看出一些什么，抱歉，他不娘，也不像电视
上所诠释的同性恋一般，孤僻，古怪，敏感，孤独，就像城市中的幽魂一般。

梁浮一很抱歉，悄悄的跟弘人赔不是，弘人到是觉得真的没什么。

下午两点多，这些人才走，丸子又喝大了，好像是他媳妇不叫他喝酒，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
理由去喝酒。

钟点工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家里收拾好，弘人待她走了之后，二话不说就扑向自己那张幸福
的大床。
……门铃声又响起来了。

弘人打开门，再次窘了，上田龙也拖着一个黑色的拖箱，流着鳄鱼的眼泪，凄楚的看着他：
“我想不出我应该去哪里。”

弘人呆了一下，让开门：“进……来吧……”

“我只是想跟他来个拜拜的 KISS，真的没什么的，他怎么可以动手打山下智久嘛？打了也就
算了，还和生田斗真打架……”

弘人轻轻的把咖啡（速溶的）放在桌子上，一副真心劝阻的样子，其实他的内心很兴奋啊，
哎呀呀，原来山下智久和上田龙也亲嘴了？生田斗真把锦户亮打了？他非常热爱八卦，尤其
是他的生活如此简单，能听到真的很兴奋啊。

“我不喝速溶咖啡……”上田龙也擤了一把鼻涕道，真哭，真的哭了。

弘人心里只骂街，速溶的怎么了，这个可是金牌速溶咖啡呢。算了，看在八卦的份上，他去
厨房拿出那套虹吸壶，又开了一包豆子，拿了个手磨递给上田龙也：“想喝自己磨。”

上田龙也看了他一眼，接过磨子，倒了许多咖啡豆，倒的弘人都心疼了，那是大哥寄给自己
的呢，虽然是去年的。

“你们都是一路货。”上田龙也一边磨一边抱怨。

“那你还来。”弘人接过钟点工做的中药反嘴讥讽。

“我没地方去。”上田龙也大力的转那个磨。

“你可以回自己家。”弘人真心劝阻他。

“我家和我断绝关系了。”那人回答的理直气壮，接着很是犹豫的喃喃的说：“我……怕他找
不到我。”

弘人大大的冲天空翻白眼，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你别看锦户亮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就是个牲口，牲口……那一天你也是见到了的，我
是不愿意的，他强迫了我……”

弘人突然放下药碗一副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是啊，强要啊，那时强要啊，真是的，看不出吗，
锦户亮这么有才呢。

“都打成那样了，锦户亮就放你出来？”弘人想了一下锦户亮那双恶狼的眼睛，打个寒战。

“他们陪生田斗真去补牙了，看有救没，上田龙也举起手指：“俩大门牙，中间断了，生田
斗真毁容了。”

弘人打个寒战，祸根，面前这个人就是个祸根……他要立刻送他走。

“我帮你找个地方？保准锦户亮找不到。”弘人试探的说了句。

上田龙也把咖啡粉倒进虹吸壶，他盯着酒精灯：“不去，要是……他找不到我了，不要我了，
怎么办？”

弘人看下这个人，他慢慢站起来，悄悄的躲到卫生间给赤西仁打了个电话，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整他们不过，接着他给锦户亮打了个电话，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赤西仁的安全，他决定
卖友求荣，其实他们压根不是朋友把，恩恩，就是这样。

弘人轻轻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口上田龙也双手搭在胸口，靠着对面的墙笑的那么暧昧。

“打了。”他问他。

弘人楞了一下点点头：“啊，打了。”

上田龙也指着他：“坏人，他说你是最坏的。”

弘人气哼哼的一扭脸：“没你家锦户亮道行高。”

“那确实。”上田龙也一脸骄傲的下了楼，也不知道骄傲个什么劲啊？弘人对着空气大大的
唾弃了几下，自己实在是太没骨气了。

一壶咖啡……
两壶奶茶……

三个橙……

半个西瓜……

龟梨和也同学的营养下午茶……

“还有吗？”上田龙也举起手里的空盘子。

“你怎么这样能吃呢？”弘人怒了，这个家伙饿死鬼投胎哦。

“我这个叫，化悲愤为食量，再来一壶。”上田龙也形象全无，穿着赤西仁的地摊货，懒汉
背心，盗版阿迪达斯四角裤。

弘人无奈的夺过他的盘子，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屋子里的两个人，顿时慌乱起来，上田龙也
去找桌子上的水杯，他掂了卫生纸往脸上蘸水，弘人跑去开门。

“呃……你可算回来了。”弘人都要哭了，他扑到赤西仁身上，觉得赤西仁同志就是龟梨和
也的大救星。

“怎么了？”赤西仁把公文包放到一边，他抱住他拍拍他的背，这家伙很少对自己这么亲热，
这样的态度一般出现于他需要自己的时候，利用自己的时候。

“特别能吃星入侵咱们家。”弘人眼泪汪汪。

“什么啊……”上田龙也不耐烦的挥挥手，心里无比失望的端起桌子上的蛋糕继续化悲愤为
食量。

“他……怎么在这里？”赤西仁很惊讶。

“我也想知道。”弘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赤西仁突然觉得，弘人这副很需要他的样子很可爱，平时酷酷的他，在撒娇吗？他确定他在
撒娇，还如此自然的撒娇。
“你去休息一会，我去准备晚饭。”弘人如获大赦，连连点头跑到屋子里去耍一把游戏去了，
憋死他了，团里的兄弟非埋怨死不可。

晚餐，弘人和赤西仁无奈的陪着“客人”，明明就是个恶霸，在家中的茶几上吃饭，因为恶
霸喜欢大电视，不喜欢餐厅电视。

“龟梨和也，你还真有福气呢，锦户亮都不会做饭的。”上田龙也小小的巴结了一下，他的
表情其实并不好，现在是晚上九点，那个人还没来接他。

“家常便饭的，你吃点芹菜。”弘人主动帮他夹菜，谁都能看出来，这人的眼里露着绝望，
是啊，那个人已经接到电话六个多小时了吧。

上田龙也夹起芹菜道谢，正要往嘴巴里送。

门铃终于悠长的响了起来，三人楞了一下，上田龙也立刻手舞足蹈：‘水水水！”

“我去倒，你去开门！”弘人对赤西仁下命令。

接着一顿手忙脚乱。

赤西仁打开门，锦户亮站在那里，“嘿……熊猫……”赤西仁声音古怪的说出以上的话。

是啊，熊猫，还是一个带眼镜的熊猫。

太乐了，实在太乐了，赤西仁觉得累一点也值了，就是可怜他家和也赔了那个妖精一下午。
门外现在这三人，实在凄楚，生田斗真带着大口罩，山下智久嘴角全青。

“抱歉，来迟了，生田斗真做了个小手术。”锦户亮对赤西仁说。

“没事，进来吧！”赤西仁心里已经笑的要断了气，但是依然很有风度的让开门。

“啊！！！！！”屋子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惨叫，四人对望一眼就向里冲。

“啊，没什么，龙也觉得对不起你，羞愧之余所以……就这样……”弘人站在家里卫生间门
口。

卫生间里，上田龙也的脑袋扎在洗手池里，一副要那洗手池淹死自己的惨烈样子。
锦户亮惊呆了，不止他，别人也呆了，要知道，上田龙也是以高雅的气质闻名的，现在……
他竟然穿着懒汉背心，盗版的黑裤衩，把脑袋扎在洗手池里自杀，这刺激受大发了。

锦户亮走过去，抱住他不停的安慰，他硬生生的扳过他，把他的脑袋从水里拉出来，上田龙
也双眼红肿，一脸痛苦，泪水不断。

“龙也，是我不对，我不对，真的，我以为你会不在乎的，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抱歉…
…”

锦户亮拥抱他，亲吻他。

弘人看了一眼赤西仁，拉着他向外走。

山下智久尴尬的看下他们，转身告辞，生田斗真就是一盲从，因为不能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跟
着走了。

“你干了什么？”赤西仁悄悄问弘人。

“也没什么，就是往水里放了一些风油精，他太着急了，直接抹进眼睛里了。”

“你……太坏了。”

“恩，还好了。”

浴室里，上田龙也哭得肝肠寸断，锦户亮抱着他悄悄的吧嗒下嘴巴，心说，怎么这眼泪一股
子风油精味。

大哥归来

转眼，十月底到了，周围发生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以前弘人是无法注意到的，但是现在，
它们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围着他转，又或者是龟梨和也围绕着它转。
城田优结婚了，和一位来自云南的男老师，真正的结婚，大家都没想到那个人会如此胆大，
他包了全高房市最好的结婚宴会厅，他和同是新郎的人，都穿着雪白的三件头礼服，他们堂
堂正正的站在那里迎来送往，对每个真诚祝福他们的人说谢谢。

弘人有幸参加了这次婚礼，他甚至能想象的出，未来十年，高房市人民都会对这场奇妙的婚
姻津津乐道。

城田优找了二十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去接自己的那一半。

他包下了本城最大的酒店，所有来宾不管上多少礼，回礼均是足金金牌一块，但是金牌分了
等级。

他和他的那位手拉手的走了五十米崭新的红地毯。

他们把一条街都装饰了粉红色的气球。

结婚宴席一桌子菜价值 6888.

结婚后，城田优准备和自己的那一半直接杀到欧洲进行一次昂长的环球旅行。

弘人那一天可高兴了，他回家的时候，坐的是加长车，他随了五千块，但是得到一块大大的
金条，不是金牌哦，城田优给他的好友都是金条回礼，发了。对了，他还给赤西仁打包了，
那可全是海鲜呢，他不能吃，家里可是有个能吃的呢。赤西仁没来参加婚礼，他公司这个季
度每天都很忙，听说有大变更啥的，赤西仁不说，弘人也不会问。

这天晚上，弘人在家里准备了一顿烛光晚餐，吃的是从本城最最大的酒店端回来打包的。

晚上十点，赤西仁回到家，感动的够呛，完全不觉得打包食物不好吃，他吃的很香，吃的当
口弘人说起那场婚礼，他说的很生动，赤西仁听了一直在笑。

“要不，咱们也来一场？”赤西仁小心的问，是啊，他也不是办不起的，只要和也喜欢，什
么都可以。

“你疯了，那得多少钱，有钱没地使了，不如给我买保险呢。”弘人含着勺子，惊讶的瞪着
他。

赤西仁顿时乐了。
家里的电话急促的响起，弘人从椅子上爬到沙发上，慢慢的接起电话，心情很好的操着一口
高房市味道的普通话：“摩西，摩西，这里是龟梨赤西家，如归（如果）你要找龟梨和也请
学（请说）喵……如归（如果）你找赤西仁，请学（请说）汪……”

电话那边，停顿了半秒，一个憋着笑意的声音：“喵……”

弘人顿时一头冷汗，差点丢了电话，他无比尴尬的一脸狗腿抱歉笑：“大大大哥。”

“过的不错？”

“还好……”弘人无奈的坐在沙发上，一脸苦笑，餐桌那边，赤西仁已经笑的直不起腰。

“和也，最近我可能要回国。”大哥在那边突然说。

弘人神情一肃，他坐好了问：“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记得我们重新开始这几年吧，如果不是那件事，你的肾也不会衰，我也不会……”

“大哥，你就别感慨了，我的肾先放一边，说吧，怎么想重出江湖了？”

“想不想报仇？”

“当然。”

“身体如何?”

“虽然颠覆不了地球，个把子行星还是没问题的。”

“知道了，坐好准备，我要回来了，你嫂子，下个月初生完我就回去。”

“好啊，我等你，不过……”

“不过什么？”

“亲兄弟明算账，我这可是轻伤不下火线呢，怎么说吧？”弘人的语气加上了一副子调侃。
大哥在那边笑了一会：“有可能，请假当场呢。”

弘人看了一眼那边一脸担心的赤西仁：“没事，保单够多，有人养我，如今我也是金屋里藏
的娇呢。”

“……和也，这样的你，我真的不想你做弘人。”

“大哥，弘人也好，和也也罢，都是你兄弟，这辈子，我欠下许多无法还清的债务，偶尔我
也想别人欠一下我的债，虽然黄世仁的日子不好过，但是总要人来做嘛。”

“……谢谢。”

“恩，回来请我吃饭。”

弘人放下电话，坐在那里呆了很久，赤西仁默默的一个人吃完打包的食物，默默的收拾好餐
桌，默默的擦完厨房的每个灶台，然后他站在客厅的那扇宫灯下问他：“要和我分享吗？你
的事情。”

弘人掐了烟头：“暂时不行。”

赤西仁笑了下：“只要不影响你的身体，我无所谓。”

弘人站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安心，赤西仁，我要吃你一辈子的，这才几天啊，我怎
么可以放过你。”

“我就怕你厌倦了，不想吃了。”某个人敲敲弘人的脑袋，没有再开口

夜晚，赤西仁从后面搂着弘人的腰，他们躺在可以斜看天空的那张床铺上，他们的面前是一
面巨大的玻璃窗，初秋的天空，星星在闪烁着，赤西仁的手握着弘人的手，他们十指交叉，
互相依靠着，平时话很多的赤西仁，默默的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弘人脑袋微微向后靠着眯着眼睛问。

“你离开这里的那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赤西仁试探着说了一
句。

“恩，你想知道什么呢？”
“所有的。”

“太难了，赤西仁，有些事能说，有些事情我也想保存一辈子。”

赤西仁搓了下弘人的手指关节：“那就挑你能说的说吧。”

“能说的啊，我想想……哦，我有个外号，叫弘人。”

赤西仁呆了下，嗤的一声乐了：“挺形象的。”

弘人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屁。”

“……”

“我大哥，是个独眼龙，他有一只眼睛是活活的累瞎的，就是早上起来，突然看不到了，去
医院医生也不知道怎么了。”

“钱财身外物，何必执着。”

“话是这么说啊，知道吗，你本来坐在高高的云端，突然掉下来了，任是谁，也无法接受吧。
你想下，今天，赤西仁还是能源公司的经理，明天呢，你在腾飞大厦门口卖方便面，你受得
了吗？”

“那我生意一定会很好，那些员工一定会光顾我，刁难我，报复我，间接着生意也会好
啊。”

“臭贫。”

“你继续……”

“……我们就像两只人见人厌的灰耗子，那个时候大哥就是不跟嫂子说，据说那么难的日子，
我嫂子打麻将五千块一把，一晚上依旧输一两万不眨眼，我和大哥却真的要穷的当裤子了。
嫂子要钱，大哥就去找，卖了房子，当了手表也要满足妻子。有时候，我都不明白，只是觉
得大哥贱的很，后来大哥瞎了，嫂子才知道，大哥的情况，挺意外的，原本我以为能看戏呢，
结果嫂子愣是逼着她娘家人还钱，翻脸，生生的给大哥找到了本钱，我和大哥就靠着那一笔
可怜的钱重新站起来的。”
“你……大哥，挺了不起的。”

“对啊，我大哥说，好男人要有担当。”

“我也会的。”

弘人笑了下，也许这话现在说起来，真的很丧气，但是他就是这种人：“最好不要，真的遇
到了，恐怕，我还未必愿意陪一个瞎子过一辈子。”

赤西仁没吭气，只是抚摸下弘人的那头并不怎么健康的头发：“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快了吧。”

“别太难为自己，有时候这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真的说不清，就像你和山下智久.”

“他啊，我不恨他，你相信吗？”

“相信。”

“言不由衷。”

“真的，我相信，你说我就信，但是，和也，不要骗我，不管你做了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接
受。过去的，我管不着，但是从你和我在一起这一刻开始，我希望你能够坦诚，真实，率真，
不要欺骗我，不要隐瞒我，我不想我们中间除了隔着一排肋骨一层皮之外，还隔着一个谎
言。”

弘人呆了下，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那份病历，他想告诉赤西仁，自己不算太严重，可是他
怕说了，又失去某种试探的机会，也许是他很享受这种被照顾的温柔，以前的他，只能自己
心疼自己，当得到这份额外的疼的时候，他不想失去，他想再感受多一些。

“怎么，你有东西隐瞒我？”弘人愣在那里之后，赤西仁不安的问他。

“有啊，有件事情没告诉你啊，怎么办呢，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啊。”
赤西仁呆了下，狠狠勒住他：“不是说了吗，现在请坦诚的告诉我，那么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的，即使是你以前有第二个山下智久，第三个山下智久都没关系，因为那个时候我都不认识
你，即使你跟你那个大哥……”

弘人扭头，狠狠拍了他脑瓜子顶一下：“想那里去了，过来。”

几分钟后，赤西仁目瞪口呆的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屏幕里他神情认真，一脸淫荡的表情对着
某个地方说着一个奇妙的笑话，笑话里他嘲弄的主角，大部分是山下智久，比如：“一天有
个叫山下智久的患者坐在牙医的治疗椅上，牙医说“我要钻了啊。”

山下智久说：“钻吧，医生。”

牙医说：“可你抓着我的两只蛋蛋呢。”

那位叫山下智久的说：“我们谁都不会弄痛谁，是吧？医生？”

赤西仁脸色蜡黄，蜡黄的，他无比尴尬的看着弘人：“什什……幺时候的事情？”

“哦，年初一晚上吧，你年初二求爱，年初一给我讲了一晚上黄色笑话。”

“你录这个做什幺？”

“也没什幺啊，就想着，那一天你要是得罪我了，我就给你发天涯去。”

“给我。”

“什幺？”

“这个录像。”

“拿去吧，反正我备份了无数份……”

“龟梨和也！”

“在！”

“你怎幺这样混蛋呢！”
……

第三人

这几日，家里实在的忙，弘人和赤西仁几乎遇不到，赤西仁做什么弘人不去问，弘人做什么
赤西仁倒是问的多，主要是赤西仁担心某人的身体。

今天上午，弘人悄悄去了临近的一个城市，至于去哪里，他谁也没告诉，就连赤西仁他都没
告诉……

大约是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弘人回到公司，换了衣服，娟子告诉他赤西仁整整找了他一天，
弘人给赤西仁电话，对方却关机了。

开着那辆吉利车，弘人买了晚上吃的方便菜，就是那种放到微波炉里一热就能吃的东西开车
回家，车到小区口的时候却看到赤西仁在入口的一盏街灯下等他，弘人把车靠过去摇下玻璃：
“你怎么没开机？”

赤西仁看下他：“打了一天两块电池都没电了，放在家里充电。”

弘人抱歉的笑下：“我出去有些事情，抱歉，下次会告诉你。”

赤西仁打开车门坐进去，犹豫了一下告诉弘人：“我……那个，亲爹来了，要住几天。”

弘人还是楞了一下，他看下赤西仁：“他怎么想过来?”

赤西仁自己也紧张，接黑泽宜原回来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没多考虑，在那之前，他给弘人
打了无数的电话，但是他没开机。

“他住院了，说是肺炎，我去市医院看一位客户的母亲，无意碰到的，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
这几天我一直去看他，本来没想告诉你，可是他今天出院，医生还是建议休息，他宿舍那边
……太混乱了，学生一直打搅他，所以我想接他来住几天，和也……真的只是几天……我…
…”
弘人笑了下发动车子：“那是你的父亲，我们照顾他是义务，别想那么多，我会和他好好相
处的。”

赤西仁安了心，但是依然不停的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弘人莞尔。

黑泽宜原看到弘人莫名其妙羞涩起来，弘人也不好意思，早知道他来，就多买一些菜，赤西
仁在那边联络钟点工，希望她能下个星期开始常在这边干活。

“我说住宿舍就可以……赤西仁……他说，他说一定要来。”黑泽宜原穿着一套赤西仁帮他
新买的家居服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快七十岁的人了，像个小学生。他说完一直在咳嗽，有些
拽不上气来的样子，弘人看着他，想起自己的爸， 半夜因为浓茶香烟，也总是发出这种带
着痰音的咳嗽声。

他站起来，帮黑泽宜原搓背：“您别多想，好好休息，宿舍那边哪里有家好。”

“谢谢……谢谢.”黑泽宜原一直道谢。

赤西仁放下电话，看弘人帮黑泽宜原搓背，顿时感动了，他就知道他是最善良的，即使嘴巴
再凶也是善良的。

就这样，黑泽宜原住进了赤西仁和龟梨和也的家，第一天晚上，他依旧咳嗽，他自己不好意
思，躺在客房，拿枕巾裹了嘴巴发闷的咳嗽，半夜赤西仁进来帮他倒水，又吃了几粒药，天
快明了，他才睡着。

他这一睡没多久，老家人总是觉少，大概是五点多吧，他又爬起来，想给儿子做点什么，奈
何这个人，一辈子都是笨笨的，这小区周围太安静，连个卖早点的都没有，所以他在厨房转
来转去的半小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弘人听到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赤西仁昨晚被打搅的中间断了觉，又有心事，所以凌晨睡的
沉，弘人想了下，悄悄坐起来，帮赤西仁盖下被子，披了衣服来到楼下。

黑泽宜原的睡衣外套着毛衣，身上被束的很紧，看上去很怪，他打开柜子，看着里面那些精
致的器皿又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做什么的，他拿起一个盘子。

“您要做什么吗？”弘人问他。

黑泽宜原吓了一条，手里的盘子落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接着两个人都惊了。
赤西仁从床上蹦起来，和也不在，他冲下楼，弘人拿着工具打扫那些碎片，黑泽宜原不停的
道歉。

“没事的，没事的……叔叔，您坐到那边，您想吃什么，我帮您做。”

弘人对黑泽宜原的话音未落，赤西仁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叔叔想做早餐，不熟悉家里的情况所以打了一个盘子。“弘人对赤西仁解释，
赤西仁看下黑泽宜原。

“您，您回房间休息，我们来做，做好，帮您送去。”赤西仁看下黑泽宜原，劝他回房间。

黑泽宜原神色暗淡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看下儿子，点点头，转身拖沓着那双拖鞋向楼上走去。

茶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弘人坐到一边，已经完全没睡意的赤西仁，正在切红罗卜。

“他想给你做早餐吧，我刚想起来，桌子上摆了三个碗，他还拿了三个鸡蛋，只是不知道该
怎么做。”

弘人捧着杯子恍然大悟一般的说。

赤西仁停了刀，看下楼上，压抑着的咳嗽声，慢慢传来。他继续切着那些萝卜，也不知道在
想什么。

“不用担心我和他处不好的，最近我很忙，你自己注意身体，倒是你们，多多交流下……”

赤西仁放下刀打开冰箱去拿洋葱炸锅，他看着里面的那些东西，翻找了几下后，拿出几包免
煎中药放到桌子上：“药，随身带着，注意身体，你……这几天，别关机。”

弘人笑了下，对他钩钩指头，赤西仁低头看着他。

“我没刷牙呢，要吻下吗？”弘人笑眯眯的讨吻。

赤西仁笑了，挽过他的脖子和他深吻。
炉子上，茶壶发出开水的声音，餐厅里，那两个人深吻着，就像之前任何一天一般，他们习
惯如此交流，只是忘记了，楼上还有个黑泽宜原。

黑泽宜原，拿着几张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现在的赤西仁很像那个时候的他，他站在楼口的
阴影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那个俊秀的……男人亲吻，很抱歉，他的记性不好，他老是忘记
弘人的名字，他看看手里的照片，看看那对接吻的人，悄悄的回到房间，把拳头按在自己的
嘴巴里，哭了起来。

他是父亲，任何一位父亲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这样吧，但是他又不能说一些什么，他没这个
权利，所以他只能默默的哭泣，这种哭泣，也许包含了对自己一生懦弱的忏悔，又或者是其
他的，他哭着，没有人来劝阻他。

上午七点半，钟点工的女儿俏媚到了，赤西仁跟她交代事情，弘人拿着赤西仁做好的午餐出
门，今天他依旧会在临市的某个地点办一天的工，依旧……要关机。

赤西仁帮他打开车门，扎好安全带：“东西带全了吗？”

弘人看下周围，默念着：“钥匙包，钱包，午餐，中药，都带了。”

赤西仁伸出手，帮他把额头的乱发拨拉好：“不能开机，下午就给我个电话。”

“好，你也注意身体，最近天气干燥。”弘人冲他笑笑，接着开车离开。

开车出小区的时候，弘人突然觉得，今日的赤西仁有些别扭，到底那里别扭他又想不起来。

然后，又是一天过去，今天，弘人早早结束完事情，家里放了个老人，赤西仁最近在忙大单
子，很重要，虽然他不说，弘人也不问，但是能看出来，赤西仁非常在意这次的生意。

开着那辆大车，车子都没换，弘人直接杀回家，一开门，却被一股子扑鼻的烟味呛了一下。

哗……家里最少拥挤了十五人以上，弘人看下玄关，成堆的球鞋七扭八歪的丢在那里，散发
着特殊的味道，俏媚在厨房忙乱着，根本没听到开门声，弘人打开鞋柜拿出拖鞋，那里面的
东西没动，那些人难道光脚进家吗？

推开客厅的门，顿时大声谈笑的声音传了出来，弘人惊讶的看着里面，黑泽宜原容光焕发的
坐在沙发上，一些一看就是在校大学生的年轻人围绕着他，那些学生好像也很高兴，他们不
停的问着问题。而黑泽宜原咳嗽全无的对答如流。
弘人看下那些学生脚下，顿时乐了，他们的脚上全都套着塑胶袋。

“那……那……回来了？”黑泽宜原下意识的看下表，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那些学生安静下来，看着门口这个俊秀的年轻人，他穿着整套的商务西装，即使不知道那是
什么牌子，但是一眼也能看出那套东西价值不菲。

“这……这是……这是。”可怜的黑泽宜原实在无法给自己的学生解释自己和这位年轻人的
关系，“儿媳妇？”或者其他的。

弘人笑了下：“你们好，我是龟梨和也，是……黑泽教授的外甥。”

那些学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站好，一起喊他龟梨大哥，并且问好。

“你们教授，是肺炎，烟要少吸。”弘人微笑的提醒了下，转身上楼，他没看到黑泽宜原在
他背后露出的一丝感激的神情。

在弘人的生活中，他很少和这样的淳朴的人在一起，也不能说淳朴，现在的年轻人依旧是鬼
精，鬼精的，但是，这些人在弘人面前并不讨厌，即使他们把自己的家整的乱七八糟，他们
依旧是可爱的，可爱的朝气，问着可爱的问题。

“龟梨大哥，你是做生意的是吧，大生意。”一位女生举起手突然问在厨房忙乱的弘人。

弘人呆了下，把切好的水果拼在盘子里，他笑着说：“何以见得？”

“我就是知道。”那位女生确定的回答。

弘人心想，你知道还问我。

“还好，我就是一打工的。”弘人端着拼盘放到茶几上，那些学生高兴的叫了一声涌上去抢，
不是没吃过，因为年轻，他们总是要抢来抢去的才有趣。

“龟梨大哥，你喜欢卡夫卡吗？”有人问他。

弘人打开锅子，尝尝里面的咖喱，他回头问他们：“那是谁？”
学生夸张的大笑，觉得他颇为幽默，但是，弘人真的不知道卡夫卡是谁。

热气腾腾的咖喱牛肉饭放在盘子里，因为家里没有那么多餐具，所以也有人端了碗吃，黑泽
宜原越来越放松，他对那些学生说起了斯威夫特，也说起叶圣陶先生，他们的话题总是在歪
楼，总是很有趣。

弘人安静的看着，觉得一辈子像黑泽宜原这样也许也挺不错的。

送走那些学生已经是晚上九点，男生们都跑出去找出租，弘人一辆车拉了八位女生，他一边
开车一边乐，因为那些女孩子在后面发出怪叫，快乐的像一群小燕子。

万幸，交警没看到，弘人送了她们，平安的回到家。

回到家后，弘人看到黑泽宜原拿着一块抹布吃力的擦着地面上，学生毫不在意的掉的咖喱汁。

“叔叔，我来吧。”弘人走过去，请他坐下，自己蹲在那里擦那些痕迹。

黑泽宜原坐好，又开始咳嗽。

“我还是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不会，那些学生，挺可爱的。您……很幸福！”

“是……是啊。”

“要是在家闷了，就请他们过来玩吧。”

“可以吗？”

“当然，这是……您儿子的家。”

“赤西仁……赤西仁他从来不喊我爸爸，不过没关系的，我也担不起父亲这个词，我很对不
起他。我说了对不起，他说没事，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弘人坐到沙发上，拍拍他的膝盖：“没事的，大概他觉得，叫赤西仁比叫黑泽仁好听吧。”

黑泽宜原呆了下，笑了起来。
“我……我有一些照片想给你看，那是我年轻的时候照的，和……和赤西仁一样，我是说长
相。”

黑泽宜原突然带着一丝期盼的样子看着这位年轻人，弘人笑了下：“真的吗，那一定要
看。”

赤西仁推开家门，家里还是老样子，他换好拖鞋推开客厅的门，那里……黑泽宜原的笑声和
龟梨和也的笑声，抑制不住的传了过来。

大哥与人质

“HI，你好吗？”

“HI，最近好吗？”

“HI，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许多歌，许多小说，都这样打头，弘人也特别想跟自己的大哥赖科亿这样好好的打个招呼，
问句好。

星期天凌晨两点半，也许太平洋的那一边真是烈日当空。

“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叫他们洗干净脖子，告诉他们，赖科亿回来了，这场恩怨也该了解
了，三十年了，总算，叫我等到这一天……”

弘人无奈的举着电话，听着里面类似于背电影台词一般的话，终于他无奈的叹息了一下。

“哥，现在我们这边是凌晨两点多，我还在睡觉，没有人会洗干净脖子等你宰，杀人……会
判死刑的，还有，关于你的恩怨，大哥……三十年前您才十岁，大清早的您发什么疯啊！”

弘人大吼一声关了电话，拔了电话线。

赤西仁躺在一边笑了一会，过来搂住他的腰：“挂你老板的电话没关系吗？”
弘人无奈的翻转，叹息了下：“别理他，他是疯子。”

“我从来不知道，我家和也在给疯子打工。”赤西仁用手指弹着弘人的耳朵垂。

“恩，我都是疯子。”弘人闷笑着回答接着说：“睡吧。”

赤西仁恩了声，转身关灯。

刚要进入梦乡，客厅里的电话从楼下慢慢传来，犹如滔滔黄河水，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去理
它，它就那么一直响着，响着。

弘人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的天花板：“赤西仁……”

“恩……”赤西仁也看着天花板。

“谁把咱们家客厅电话告诉赖科亿的？”

“是我。”

“你傻了？”

“是啊，我现在知道了。”

“别理他。”

“好。”

“死也别接。”

“恩……有人接了。”

弘人点开灯，无奈的看着门口有些不好意思，举着分机，脸看着外面墙壁的黑泽宜原。

“那位先生说，他现在在机场，没钱打的。”

弘人哭笑不得的接过电话：“大哥，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赖科亿在那边，也哭笑不得的说：“龟梨和也，我回来了，在高房市机场，我的钱包里只有
五块钱。”

午夜三点，弘人脸没洗，牙没刷，赤西仁在他身边玩午夜飞车，一路上，车子的音响很奇怪
的在放一首歌：“HI，很久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吗？……记得吗，记得吗？”

赤西仁没打搅弘人，因为他带着一副奇怪的嘴脸发着奇怪的命令，他这个样子，赤西仁还是
第一次看到，有些怪怪的，也有一些新鲜感。以前，赤西仁经常听弘人说起自己的大哥，他
甚至怀疑，这位大哥，和自己的爱人有一些暧昧的情愫在里面，从弘人的嘴巴里，他幻想过
那位仁兄。

他叼着他的雪茄烟，穿着大格子西装，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即使坐在那张椅子上，他
的风衣也不脱，他就像个教主，冷酷挑剔，他带着他的黑色眼罩，看着他面前的教徒，他的
教徒匍匐在地上，参拜他们的神。

车子赶到机场，已经凌晨四点，弘人按照赖科亿提供的地方成功的找到了……这位教主。

然后，赤西仁呆了。

这位叫赖科亿的先生，个子和他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八七左右，他穿着非常朴素的灰色夹克，
牛仔裤，甚至他穿球鞋，他带了一副很斯文的眼镜，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睛有一只是瞎的。赤
西仁觉得很意外，因为此人就像一个干净，随性的报社编辑，图书馆的管理员，他完全不像
个商人。

弘人走过去看着他，他很激动，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

“你死回来干嘛？还不打招呼的，半夜两点吓唬人，您是越来越出息了。”

赖科亿看着自己的干弟弟：“就……我去社区溜达，周围全部是白萝卜，我这个胡萝卜很孤
独，所以就回来了……有钱吗？我饿死了，我只带了三十快出门，打车到机场，用了二十五
快，剩下的刚才买了尿片……还打了电话。”

弘人无奈的摇头，他看下那个酣睡中的婴儿：“你……家老四？”

赖科亿摇摇头：“这是人质……你能帮我抱下吗？我的手臂要累死了。”

弘人无奈的接过那个孩子，悄悄打开小被子，他摸了下，一脸神色鬼怪，这小家伙，便便了。
赖科亿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样子。

卫生间，弘人从米老鼠包包里拿出尿片帮这个雷打不动，睡的忒香的丫头换，一边换一边唠
叨：“嫂子怎么没回来。”

赖科亿叼着烟，一副好过瘾的样子：“没事，人质在此，下一班飞机她就到。”

赤西仁觉得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疯狂的人，但是这个人……他……他确定他是个疯子，尤
其是，赖科亿丢掉烟头对他来了一句：“弟媳妇，再来一支。”

他就更加讨厌他了。

休息区，弘人为赖科亿点了一些吃得，他真的没带钱包，因为家里的钱都被某人扣下了。机
票还是别人买的，至于那个人是谁，弘人觉得，恐怕那个人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赖科亿恐
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还钱的。

“你哪里来的钱？嫂子不是早就扣了家里的钱吗？”弘人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问。

“小区有个神父，非常善良，我对他说我父亲病重，无论如何我要见父亲一次。”赖科亿毫
无羞愧的讲着。

抱着孩子的赤西仁，脑神经崩的断了。

“你怎么能骗神职人员，也不怕遭报应。”

“没事，我又不信他，再说，信就有，不信就没有。对吧？弟媳妇。”

赤西仁抱起孩子坐到另外一边，决定不和这个人说话。

用完餐，三人一婴，开着车子回家。他们才把车子拐弯，赖科亿突然作出一个动作，他大喊
一声：“停车……！”

赤西仁吓得一踩刹车，赖科亿打开车门，冲下车转身就跑，而他的身后，一位穿着男式 T
恤，牛仔裤，球鞋的女士在追赶他。

“赖科亿，你敢跑！”
“陈妙玉，你敢追……”

弘人无奈的看着那对跑远的夫妇，他走到坐在门口的一排三个，一脸无奈，托着下巴的三个
小丫头。

“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大的那个叹息了下，像个小大人，操着一些带着夹生味道的口音说中文：“等妈妈抓回爸爸，
执行完家法才可以回去。”

弘人莞尔，按动门铃，不久，俏媚打开门，惊讶的看着外面，她的身后，早晨准备出去遛弯
的黑泽宜原也呆了。

赤西仁抱着孩子，身边从大到小排着三。

黑泽宜原帮那些小丫头拿着那些小型的推拉箱，心里七上八下的研究个透。他想不出，这些
孩子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但是一觉醒来，儿子突然带回四个孩子，这叫他多少有些期
盼。当他弄明白最后那个性别的时候，他有些遗憾的悄悄对弘人唠叨了句：

“该要个男孩子的。”

弘人顿时神色鬼怪的看下赤西仁，哈哈大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赖科亿坐在花园的石墩上，嘴巴上夹了个木夹子，弘人端着咖啡坐到他面前。

“嫂子学会新招了？”

“西（是）”

“哪里学的？”

“扣……新词（周星驰）。”

“哦……”

“……”
“你什么时候走？”

“哈午（下午）。”

洗澡池，赤西仁帮着这位第一次见到的嫂子，给三个小公主洗澡，三个小丫头满嘴嘟噜嘟噜
的英文，赤西仁英语还算不错，但是，三个孩子讲得好多，他又有些不懂。

陈妙玉不停的提醒她们：“说国语。”

几个孩子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始继续她们夹生版的国语。

“妈妈我跟你学（说），赖嘟嘟用了你的口红。”最大的那个告状。

赤西仁一窘，因为这丫头说的普通话，有些高房版。看样子自己家那位也没干什么好事。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不合适，可是我们一会要走。”陈妙玉一边给孩子穿小裙子，一
边说。

赤西仁笑了下：“您尽管说。”

陈妙玉叹息了下，看下外面：“那兄弟俩都不要命的，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
道。”

赤西仁摇头。

陈妙玉拍下最小的那个屁股，几个丫头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也就是商场上那些，被人出卖，公司内鬼的破事，公司倒了，他们又站起来，但冤家也结
了，他们兄弟有个疙瘩，所以……也没错啊，他们想做什么，原本我们俩也不该说什么，只
是，赖科亿不会为别人考虑，某些时候，他缺这根筋，那么……你看好龟梨和也，他们兄弟
一路货，都是……反正……兄弟俩没一个正常人。”

赤西仁担心的看下院子，赖科亿正要把嘴巴上的架子拿下来，一眼看到陈妙玉，立刻缩了手。
餐桌，一家人，早饭太迟，午饭太早的一起吃着，最小的嘟嘟，好像有些左撇子，陈妙玉拿
出个固定碗，塞给女儿两把勺子，随她吃，小家伙右手用的不好，把一些酱汁甩到坐在她附
近爸爸的脸上。

赖科亿面无表情的，掰下一块奶黄包在脸上蹭了一下，把那块奶黄包塞进嘴巴里。

陈妙玉一脸厌恶的看着他：“赖科亿，你讲究点，当着孩子呢。”

赖科亿毫无愧色的冲妻子笑下，扭头问弘人：“都准备好了？”

弘人伸出去的筷子停顿了下：“这是在家里吃饭呢，我家的规矩，不许餐桌讲公事。”

赖科亿抱歉的耸肩膀。

赤西仁神色如常的吃着，心里却想着陈妙玉的话，他实在不能够不担心。

黑泽宜原小心的看下陈妙玉，想了下：“你爸爸，可是喜欢红楼梦。”

陈妙玉笑了一下：“啊，我那个爸，可不是，我大姐叫黛玉，二姐叫宝钗，我妹妹的名字超
级搞，您猜猜她叫什么？”

黑泽宜原眨巴下眼睛，很是感兴趣。

“陈王熙凤……我妈姓王。”陈妙玉对他说。

赤西仁呆了下，不是为那个名字，而是嘟嘟的酱汁也甩到了他的脸上，他拿起餐布擦了下，
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嫂子怎么比我哥到的早？”弘人觉得很奇怪。

陈妙玉抱歉的冲赤西仁笑下，扭头对弘人说：“你见过你哥买对过车票，船票，飞机票
吗？”

弘人想了下，上下打量自己大哥，那人一脸如常的把自己不爱吃的生菜叉进女儿的小碟子，
而他的女儿也一脸如常的吃了下去。
星期一

，烦躁的星期一，讨厌的星期一，世界上最最叫人厌恶的日子，拥有世界上最最美好晨觉的
星期一。

弘人早早的等候在大哥寓所的门口，这次大哥一家都住在城市另外一边的一栋盛世花园里，
这里不知道是大哥什么时候置的产。弘人知道，这绝对不是大哥买的，有时候，嫂子那个人
看上去很俗气，其实，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他会回来，早知道他要来兄弟
身边，带着他一起再战江湖。

赖科亿对着镜子，嘴巴里叼着火柴，一边大打领带一边声情并茂的背着自己最喜欢的台词：
“你想学？你学得了吗？ 别以为多看两本黑手党的书就可以做老大！ 你试过被人用枪指着
头吗？ 没有吧？ ……十二年前，我跟豪哥第一次带货去印尼， ……被人用两枝枪指着我的
头，要逼我喝光整瓶威士忌……当时吓的我尿裤子，我真的尿裤子！……多亏豪哥，全替我
喝光了。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哭过，那次是我第一次掉眼泪，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
人用枪指着我的头！！！……”

赖科亿喜欢周润发，他能背下周润发所有电影里的台词，对于他这种怪癖，弘人见怪不怪，
陈妙玉也无可奈何，好吧，这个男人，有时候还是蛮怪的。

从总公司调过来的七八位助手，有些弦子绷断的感觉，他们茫然的看着弘人，不敢相信，传
说中的那位公司老总竟然……竟然这样变态。

弘人把那本都市节奏翻开，他拿起身边的剪子从上面剪下附赠彩页里的折价卷，新调来的属
于他的新的助手，有些不知所措，人生有许多星期一，有许多发生在星期一的事情，今早，
也许发生的这两件事，令这些可怜人终身难忘。

赤西仁坐在办公室里，他有他要忙的一摊子事情，现在，他最惦记的那个人，不在他的楼上，
于是他的心空空的。

房门响了两下，娟子抱着一些文件进来，赤西仁惊讶的看着她。

“我们经理说了，他会好忙，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你，他才放心。”娟子说完，把一些要签
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还给了他两个大公章，赤西仁啼笑皆非的拿着那两个公章上下看着，
恩，还都是财务章呢。
娟子吐下舌头，指指楼顶：“有好多小道消息，上面好乱。”

赤西仁打开房间的冰箱，拿出一瓶饮料给这个总是帮她许多忙的小丫头：“踏踏实实的干好
自己的工作就好。”

娟子道谢，接过饮料，转身走了。

赤西仁打开那些马上要处理的文件，看了一会难免啼笑皆非。

“关于 XXX 街精神文明建设的会议”……

难道，他赤西仁必须在今天下午去参加这个街道会议吗？这个就是那个人的重托吗？

房门再次打开，没人敲门，这人是硬进来的，不，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山下智久坐到赤西仁面前：“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赤西仁关起那些文件，看下他身后跟着的生田斗真，生田斗真一脸无奈：“别看我，我才是
该难过的人吧？”

“你就这点出息？”赤西仁讥讽了他一句，小心的把那两个财务公章放进一边的保险柜。

“赤西仁，我只是关心他，都失踪一星期了，她秘书叫我问你，我对他……只是朋友的关
心。”山下智久有些恼，扭头瞪了生田斗真一眼，生田斗真扭头看外面。

赤西仁叫秘书为这两个不速之客倒茶，只要生田斗真跟着山下智久，他就什么都不担心。

“他挺好的，他大哥回来了，他跟他大哥最近出去旅游。”赤西仁解释。

“他……大哥？卖花的那个？”山下智久不知道弘人有个大哥。

赤西仁顿时心里十分满足，因为他知道更加、更加深入的龟梨和也。

“哦，他国外的大哥。”他假装很随意的说。

要说，山下智久这次的到来真的还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他来过之后，锦户亮也来问了一次，
甚至那个上田龙也也打了个电话，有时候啊，人不像外表那样讨厌。
星期一，许多人喜欢把会议放在这个日子，赤西仁下午很郑重其事的去参加了那个街道的会
议。弘人的工作，有时候的的确确受这些小部门的制约，不管你是大公司也好，不管你有多
么大的产业，你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上赚钱，你就必须服从这里的条条框框。

赤西仁那辆车停在街道很夸张，他刚下车，竟然听到有人叫他，扭过去，却是和也那个叫丸
子的同学，无论如何，在陌生的环境看到熟人，这是一件好事情。

赤西仁递给他香烟，丸子觉得这人能看得起自己，他也很高兴，他假装不在意的，很无意的，
不小心的泄露出，他最近成了管理这一区的派出所，所长。

当然，他得到了赤西仁的祝贺，他很是汗颜的不停的说，他起步晚了，实在是晚了。接着丸
子带着赤西仁把街道的人全部介绍了个遍，上到街道主任，下到妇委会主任。

赤西仁第一次参加街道会议，这对他的生命历程来说算是个经历，丸子随便一句话，叫他很
是担心。

“前几天，我看到和也，瘦了，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是啊，和也身体不好，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事情，做的很少，即使如此，第二天他
还是会起不来，要歇很久。

这次，他陪着那个神经病，没错，赤西仁就是认为，和也的大哥是个神经病，他陪着那个神
经病一起疯不要紧，赔了本，自己养他，什么都没了还有自己。但是，他了解商战，记得有
位前辈对他说：

“看到峰顶那些人了吗？那些人都是牲口，有时候他们连牲口都不如，牲口还知道撒泼要口
料吃，一个商人，只能把自己当成一年四季在麦田里挂着的稻草人，它们可怜的守着自己的
地盘，不吃不喝的腐朽着。”

龟梨和也就那么，跟着他的大哥走了，这段时间只是简单的前期工作都累得他疲惫不堪，最
近睡觉都开始打鼾了，该怎办？应该怎么办？

“赤西先生？赤西先生？”丸子捅了两下赤西仁，赤西仁惊了下抬头抱歉的冲那位胖胖的街
道主任笑笑。

“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没事，没事，赤西先生是大忙人。”

“您可以重复下刚才的话吗?”

“哦，这次，街道要办一个大型的社会公益活动，还有明年的订报，还有腾飞大厦门口的一
些公共设施……”

钱，所有的事情都和钱有关系……

赤西仁很认真的听了，很难得的，爽快的把钱交了，第一个离开。

开着车子，离开街道，赤西仁找了一家快餐店，买了一个巨无霸和可乐，坐在街边吃，他不
停的拿起电话，不停的打，他想提醒龟梨和也，他想问他，你休息了吗？你珍惜自己了吗？

可惜，电话一直是关机。

今天是星期一，赤西仁上午办公，下午去街道开会，晚上陪客户应酬，他吃了三顿饭，十一
点半宵夜完毕，把客户送回酒店之后他回到家，龟梨和也……依旧没回来。

不停的打着电话，越打越生气，黑泽宜原看出来儿子有些不高兴，他坐在他附近，假装在读
一本书。

赤西仁看下他：“您，也该休息了。”

黑泽宜原：“我要看完这本书。”

赤西仁搓了几下自己要僵硬的脸，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是一本，什么书？”

黑泽宜原却不合时宜很不会办事的说：“马克·奥勒留，你不看的。”

赤西仁的确不看，于是没有再说话。

黑泽宜原知道自己说了错话，窘迫的很，他小心的看下儿子，发现他没在意，于是安下心，
他合起书，站起来对儿子说：“马克·奥勒留说，别人对你做了错事吗？让他去注意它吧，他
有他自己的气质，他自己的活动，我现在有普通的本性要我有的，我做我的本性要我做的事
情，这句话的意思你知道吗？”
赤西仁不知道，他看着自己云山雾罩一辈子的父亲摇头。

“你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啊？”这位老学究说完合起书转身上了楼。

赤西仁呆坐了一会，打开电话，继续打，还是关机，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映着周润发
纵横四海。

发哥依旧是那副腹黑的样子，他说着他的发式词汇：“你们都知道我的性格，我喜欢西逛逛，
东逛逛，我喜欢流浪，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我摘下来你让
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
我去跳海？”

《纵横四海》

终于，赤西仁拿起家里的电话，给陈妙玉打了一个，问了一个号码，于是他找到了赖科亿，
他对他说：“赖科亿，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假如一点，我还见不到龟梨和也，明天，后天，
大后天，你都别想再看到他，不管是绑着或者是打断他两条腿，我都不会再叫他出去。我给
你一小时，你把那个人给我送回来，今后每天龟梨和也只给你八小时，八小时以外，他是我
的。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不要认为我在开玩笑，你去打听一下，我赤西仁很少开玩笑……”

赖科亿放下电话，看着对面带着一群人正在紧张的忙碌着什么的弘人，他大声的，毫无顾及
的对他喊：“和也，你最好快点回家，你老婆说，要是一点前看不到你，就打断你两条腿…
…”

说家

从腾飞大厦向东，大约有六个红绿灯，大多时候，司机总是遇到红灯，过了那些并不讨人喜
欢的红灯，你会看到小蓬莱，小蓬莱的周围全部是茶馆，福建的，或者是冒充福建的。

小蓬莱的楼房修的很是漂亮，门脸都是木头的，这位纯种血统的福建老板，花了大价钱，把
自己家的门修的就像个古书里描绘的……青楼，当然，许多人并不懂这栋楼房的参照物，他
们觉得小蓬莱古色古香的。小蓬莱有许多地方和别人不同，比如，它这里有弹古筝弹的顶好
的音乐学院的少女，有弹十面埋伏弹出十八面威风的二把刀艺校学生，不过，好也罢，坏也
罢，没人会去在意，因为在这个地方喝茶，那，意味着你是个上等人。
关于上等人这个词汇，一般出现在西方的作品当中，中国人把这些人称呼转换成有钱人。

随便推开小蓬莱的某个雅间，都会有一些有钱人在此聚集，比如这间：

“你就是看了，你不但看了，你还一直盯着他的腰，他蹲下的时候就露出他的股沟，你这个
色鬼，衣冠禽兽，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东西……”

“上田龙也，我没看。”

“没看？那么没品味的东西你都买，你说你没看，那么俗气的音响，哇哈哈，还是大红色，
你锦户亮，会买大红色？说出去鬼才会相信吧。大红色，你们行吗？大红色，大红色，看，
他根本没在乎那套东西，他看的是人家的股沟，股沟，股沟！”

“上田龙也，我没看。”

赤西仁推开小蓬莱的门，上田龙也正和锦户亮吵架。

山下智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招手请他坐下，其实，自从某人出柜后，在社交上很寂寞，偶
尔下了班，他会来这个地方和一群完全不知道所谓的人，说下闲话，打发时间。

“要点什么？”山下智久有礼貌的问赤西仁。

“咖啡。”赤西仁。

“这是茶店。”山下智久。

“抱歉。”赤西仁。

“要点什么?”山下智久。

“奶茶。”赤西仁。

“……你去死吧。”山下智久怒了，随便给他倒了一杯茶，他爱喝不喝。

赤西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吧嗒下嘴巴：“挺好喝，谢谢，他们在做什么？”
生田斗真蹭过他的大光头：“吵架。”

“不劝劝？”赤西仁对这些人的友谊，表示出了，一些略微带着脸上的鄙视。

“劝劝？站在哪个阵营劝？”生田斗真觉得好奇怪。

赤西仁没言语，总之，今天是来错了，他放了一肚子话，发现连个说家都没。

“好吧，锦户亮，你没看对吗？”上田龙也抓起一个靠枕就飞到锦户亮面前。

“我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我不会去没品的看一个服务员，一个乳臭未干的实习生，一个完全
没任何魅力的男人的……股沟。”锦户亮接过那个软软的靠垫，顺手丢给生田斗真。

“谢谢。”生田斗真接过去，帮山下智久垫到身后。

“好，你没看，我问你，我们家的主体颜色是什么？”上田龙也又丢过一个垫子。

“绿色。”锦户亮接过那个垫子丢给生田斗真，生田斗真再次帮山下智久垫了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绿色，绿色！”上田龙也一副啊，上帝啊，您看到了吧，您是无所
不在，您无所不能，您看看这个无耻的人的丑恶嘴脸吧……无奈且无语的表情！

是的，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朋友的价值有三个，第一，是在你没钱的时候，可以暂时用下他
的钱包；第二，在你失意的时候能有个人听你唠叨；第三，你一个人在餐厅吃饭，而你很尴
尬，这个时候，你都需要朋友。

赤西仁今天带了很多话来，他不是没有朋友，而是，他的那些朋友不适合谈论一些话题，比
如，他和龟梨和也的目前的情况，龟梨和也不理他已经三天了，当然，这三天每天他都会在
约定好的时间进家，赤西仁承认他还是略微过分了，他当着自己的父亲，他的大哥，大嫂，
他们签订了一份门禁条约，比如，龟梨和也每天晚上九点必须进家。

赤西仁承认，自己那天的态度是很过分，他甚至找了红色的印泥叫龟梨和也签字画押，而见
证人是他的爸爸。

从那天之后龟梨和也一个字都不跟他说，甚至今天早上和也上厕所，而厕所没有纸，他能在
马桶上坐半个小时，他也不跟他说话。好吧，赤西仁承认，厕纸是他拿了，他不是很想找个
机会和他说话吗。
所以，此刻，赤西仁决定找一下这帮和自己有同样性向的人好好谈一谈，因为，龟梨和也不
可能像个女孩子一样，你跪在地上为她铺满玫瑰花瓣，再举一束，对她说：“我爱你，我不
管犯了多大的错误，那都是因为我爱你。”这一招，万试万灵。

弘人不是女人，赤西仁甚至能想的出来，他如果这么做了，那个人会对他露出鄙视到底的表
情，然后……还是不会理他。

所以，他需要个人帮他出出主意，即使能听他倾诉，那也是好的吧。

“上田龙也，好吧，我看了。”锦户亮放弃了，他承认了，然后他坐到那里，看着面前的茶
壶不再说话。

上田龙也觉得不可思议：“你看了一个服务员的股沟，然后买了一套红色的音响配我们的家，
然后你就这样？”

锦户亮无奈的回头：“那你要怎么样？”

上田龙也想了下，看看其他人，其他人……

山下智久在泡他的茶。

城田优在和爱人发短信

生田斗真在找屋子里最后一个垫子。

赤西仁一脸臭臭的样子。

于是他坐下：“我想下。”

锦户亮点点头，随他去想。

山下智久帮大家倒了一圈的茶，倒到赤西仁那块的时候，赤西仁咳嗽了一下想张嘴说话，生
田斗真突然举着最后一个垫子大喊了一句：“啊，我终于想起那个笑话了。”

锦户亮扭头：“说说看。”
生田斗真把垫子垫到屁股下，他咳嗽了两下：“是这样，这个笑话是这样，一天。”

“为什么是一天？事实上我自从上了高中，写作文就再也不用一天了。”上田龙也插话。

“好吧，有一天。”生田斗真接受意见。

大家一致通过。

“有一天，世界上除了一个男人，其他的男人都死光了，地球上只剩下女人。”生田斗真说
完神秘的冲大家一笑接着说：“猜猜怎么了？”

“怎么样？”上田龙也脱了鞋子，靠着沙发把自己的腿放到锦户亮身上，而锦户亮习惯性的
帮他捏。

“那个男人和我们一样……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好冷，真的很冷。

生田斗真一个人在那里笑着，屋子里的人扭过去不在理他。

“我家暖阳给我打了一件毛衣。”城田优举起手机，很是得意。

“你会打毛衣吗？”山下智久突然问一脸郁闷的生田斗真。

生田斗真站起来，把垫子丢在沙发上：“我可以学，问题是你还得穿呢。”

山下智久：“我不穿，我把它放在柜子里。”

“要打扑克吗？”锦户亮举着两幅扑克牌问大家，于是他们坐在一起玩升级，赤西仁还想着
心事，他很安静的等着，假如可以，他想和锦户亮谈谈，因为他总是很睿智的，如果锦户亮
不可以，他想和上田龙也谈一下，因为在某些时候他们是很相像的，假如上田龙也不想谈的
话，那么山下智久……也可以吧，最起码他们以前一起过。他觉得自己很可以了，和情敌取
经，他也算是头一份了，但是他不想和生田斗真谈，至于城田优，他想他没时间和自己谈，
因为他坐在那里不停的发短信，他就纳闷了，那个人那么有钱，他打长途不行啊？

时间慢慢过去，因为生田斗真太笨，山下智久开他出局，接着换了赤西仁，说来也是奇怪，
赤西仁和山下智久简直是一对无敌搭档，愣是杀的锦户亮和上田龙也蹲在 J 上就没抬过头。
整整三个小时，他们的话题大部分围绕的就是他们面前扑克牌，接着到了晚上七点，上田龙
也甩出一叠一百一张新展展的钞票给赤西仁：“拿去，买药。”

赤西仁楞了下：“你们玩钱的？”

山下智久毫不客气的抽走一半：“废话，不玩钱，磨指头吗？”

接着那些人离开，按照老规矩，赢牌的买单，因为那几个人跑的快，赤西仁手里的两千多还
剩五百多，即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啊，所以他决定拿这些钱，买一些好吃的回家。然后他去
了超市。

锦户亮开着车子，山下智久突然说了句：“为什么不问他想说什么呢？”

锦户亮看下身边的上田龙也：“龟梨和也的事情谁敢多嘴，你，还是我？那是赤西仁，不是
山下智久，一不小心说错了，害人害己。”

山下智久点点头，靠着窗户看着外面，此刻他心里有个念头：“若是当年，我们能想到这些，
那该多好。”

赤西仁买了许多好吃的，都是弘人喜欢吃的，整整一大购物车，回到家里之后，黑泽宜原也
很高兴，因为一位学生从国外邮购了许多补药给他，他决定把这些补药给龟梨和也吃，那个
孩子最近都瘦了。

弘人九点准时回家，厨房里，赤西仁好像很高兴，他正在跟一个朋友打电话，大概是耳朵上
插着耳机吧，他没听到弘人进门的声音。

“你猜猜怎么了？……哈哈，那个人他是个同性恋啊……啊哈哈！”

弘人在门口笑了下，这人怎么越来越像生田斗真一样没品了，和山下智久在一起还没意识到
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每天拿同性恋开玩笑，猪脑袋给安上了。

“笨蛋。”弘人悄悄骂了一句，接着走到锅子前，打开锅盖闻了下：“恩……挺香的。”

赤西仁愣了下，呆呆的看着他，啊他和自己说话了。
“我去换衣服，看下资料，饭好叫我。”弘人说完转身上楼，他没和赤西仁生气，自始至终
都是他一直在考虑公司的事情，考虑最近他要和大哥要做的那几件事情。他这个人想事情精
神很集中，一般不会被打搅。

今天问题解决，自然他也就理赤西仁了。

赤西仁兴奋的不停搓手，当火候到了的时候他熄灭火唠叨了句：“我今天……好像忘记一件
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来着？”

他看着厨房的那盏红边水晶灯仔细的想着。

是啊，他忘记了什么呢？

绑架龟梨和也

弘人站在楼前溜达，他中午吃得有些撑，胃涨涨的，所以出来散步，作为隐形的第二号人物，
他的出现令这个平时人很多的小花园，安静了许多，大家都退散了。

“弘人，弘人，过来，过来。”花园的一角，赖科万在叫他。

弘人看着这个年近五十，依旧穿着粉嫩嫩颜色的赖科万，心里微微的紧了一下，即使如此，
他依旧面带笑容的走过去。

“赖先生，啊，真是稀罕了？”是啊，这里是他弟弟赖科亿的地盘，这对兄弟不是发誓老死
都不来往的吗？

赖科万脱去上衣丢给身后的秘书，他身边总是跟着各种各样的美人儿。这位大概属于乖巧甜
美型吧，只是这么冷的天，露出如此大的一片粉嫩酥胸，她冷不冷？

“老爷子叫我来请你过去一趟。“赖科万坐在藤椅上，那位酥胸翘臀帮他点烟，外加按摩。

“老爷子？”弘人觉得很奇怪，他扯开藤椅坐了下去。

弘人的大哥赖科亿家兄弟姐妹五人，赖科亿的爸爸做生意做的早，很有势力，至于详细的情
形，弘人很少去打听，知道是知道，他是赖科亿的人，赖科亿鄙视自己的老爹，他也只好跟
着鄙视。好在这些年有些尺度，他把握的很好，始终不冒尖，在赖家亲情关系这摊子水他一
直沉的很深，人们是一直到赖科亿出国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赖科亿手里的那个
神秘的管理者，那个集团传说中的“外科医师”。

所谓外科医生，是对公司决策者之下的管理层的一种称谓，管理者有许多型，惟命是从，埋
头苦干，事必躬亲，应急救火型等等，这里最珍贵，最缺乏的就是外科医生型的管理者，这
种人有一种诊断技能，他永远知道该在那里动刀子。赖科亿手下有把好刀，人们一直在猜测
着，知道弘人退出，人们才恍然大悟，那个圆滑鬼精的龟梨和也，可不就是那把隐形的刀。

那家的父子并不亲厚， 甚至，他们一直在斗来斗去，父子，兄弟，有时候弘人觉得这家人
颇有趣，假如生在古代，可以送他们集体去上战场，这些人个个都是枭雄。

“我一打工的，老爷子见我做什么？”弘人冲给他倒水的酥胸翘臀笑了一下，敲敲桌子很俗
气的表示感谢。

“恩，不见你不行啊，赖科亿疯了，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清楚对吗？最近他搞的那些事情，引
起业内七级震荡，把个人恩怨放进生意，赖科亿疯了，你也疯了吗？”赖科万抓过酥胸肥臀
的小手把玩着，是，这是他的怪癖，他喜欢女人的手指，越是纤细秀美的手，越能吸引到他
的某种兴趣。

弘人笑了下，抬头仰望，他现在坐的这个小花园，其实是这个中心空的大厦的中间，从这里
看上去，是一层一层的螺旋状的金属银灰，这里是赖科亿的骄傲，他站立起来的资本。“跟
我说这些，赖先生，我就一打工的，所以，抱歉，赖先生，我要跟你去了，明天我就得上街
要饭，有些事情您还是跟自己的兄弟说，比在我背后做手脚来的更加合适吧？”

赖科万不以为然，他拿起一副精美的锉刀小心的帮这位丰乳肥臀磨指甲，他听到弘人这么说，
竟然也乐了：“我说，弘人，你还是老样子，老爷子只是请你吃一顿普通的家常便饭，没其
他意思。”

“不是我不识抬举，有些饭吃了，我消化不了。”

“没事，随你，我就是来传达一下，再说了，父亲叫他去还不是一个电话吗？”

“可不是。”

“赖科亿就是一个怪胎，人怪，下属也奇怪。”
“您说的是。”

“老爷子只是担心他存些家当不容易，别不小心给兜出去，再说了，我们哪能要他那点钱，
对吧？都是亲厚的血缘，只能看他好对不对。”

“对，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赖科万收起那些工具，突然盯着弘人的那双手，此刻弘人的手正端着一个金边粉红花的白瓷
杯子，他的手很美，修长，细白，指甲是粉红色的，比女人的手看起来还要精致。

“你要……修指甲吗？”赖科万咽口吐沫。

弘人打个寒战：“不用。”

他站起来，想告辞离开，赖科万叫住他：“弘人，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有错，老爷子不是不
管他，只是他想叫自己儿子回去求求他，然后父子在一起，一切好商量。谁也不想赖科亿瞎
一只眼睛，老爷子比谁都心疼，是，也许当年，赖科千的没干好事，可是老爷子不是把他发
配到新疆了吗？你在赖家这么久，老爷子，老太太哪个对你也不错，现在赖科亿要拿着全副
身家跟那个人碰，他碰赢了皆大欢喜，那他要是输了呢？”

弘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下赖科万，他笑了下：“他有手有脚的，饿不死他。”

赖科亿坐在办公室……哄孩子，大清早的，陈妙玉把四个孩子丢到了公司，今天是双日，轮
到他看孩子，赖科亿把老三放到一个膝盖上，腿不停的抖动。

弘人走进办公室，看着这间已经变成儿童乐园的战场无奈的叹息。

“你回去看孩子吧，你这个样子在公司碍眼的很。”他一边抱怨，一边从地上捡东西。那些
文件被老大和老二剪成了纸蝴蝶。

“那些都是没用的。”赖科亿一只手操控着电脑，不知道在按什么。

“没用的也要还给别人，也许那是别人几夜没休息作出的企划案，你这样会伤害下属的积极
性。”

“他们不会看到的。”
“我看到了。”

“你又不会说。”

“回去吧！”

孩子们的午睡时间到了，有人进来接了那些公主出去，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弘人弯下腰，捡那些文件。

“你坐到那边吧，我来。”赖科亿拉了他一把，弘人抬头看下他，坐到屋子那张价值上万，
却被圆珠笔画的面目全非的沙发上。

“赖科万找你了？”

“知道你还问。”

“我……爸叫你过去？”

“恩。”

“你……去吗？”

“废话，你说我能去吗？”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赖科亿突然来了一句：“妙玉今天陪我妈去打麻将。“

弘人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他真的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他懒洋洋的问：“恩，赢了吗？“

“当然，妙玉是人精的，刚才……她电话来，说我妈叫我回去吃饭。”

“那你就去啊。”

“不可能。”

“恩……那个人是你舅舅吧，你何必把他赶尽杀绝。你们家的恩怨快引到我身上了赖科亿，
这个世界有好多人都在说一个道理，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惜就是不懂。”
“你也说这种话？”

“好吧，我不说，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事完了，有可能，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被允许
进家门了。”

赖科亿把那些资料，一张一张的丢尽裁纸机，裁纸机的声音就像个有个巨大噪音的刮胡刀一
般，刮的人的心，并不舒服。

“那些年，他们也没允许我们进家门吧？和也……”

“恩？”

“我没后悔。”

“随你，我去开会。”弘人站起来，推开屋子走了出去。

赖科亿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桌子上那几张全家福，那个时候，他们兄弟年纪还小，小到为
个书包都会生气，现在，大家再也不会为争书包生气了，他们总是客客气气的，笑里藏刀的，
明枪暗箭的。

从邻市出来，弘人坐在车后面看文件，因为家里门禁的原因，他必须九点之前赶回高房市，
现在的车子，是大哥新给他配的，很是夸张，弘人不爱坐这辆车，却爱这辆车的油费都是赖
科亿在出，多好。

弘人在公司属于外科医生那样的存在，他手下总是有最好的组合，他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
帮赖科亿解决各种问题，这个世界他这样的人才并不稀罕，但是他和别人不同之处是，他，
多了一份忠诚。赖科亿和他的感情，就像个连体婴，但是不涉及那种感情，弘人有时候也奇
怪，因为赖科亿对他很依赖，现在想来大概是他在自己家里找不到才转嫁到自己身上吧。

正在考虑事情的弘人，突然被司机的一个紧急刹车，推到了车座前面，弘人坐在地上，摸摸
额头。

他不生气，一点都不，司机这样刹车，肯定有更大的危险。

“龟梨先生……”司机喃喃的说了句，指指车前面。
弘人摇下车窗，探出头，先是表情僵化了一下，接着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呀，赖老二，你
该行做导演了？”

车外，赖科千带着一群古怪的属下站在那里，他们在此等候了许久了，赖家老二，赖科千，
赖科亿的死敌，这小子……怎么形容呢，他是个人才，真的，弘人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是
因为赖家有赖科亿，所以他一生都不得意。

赖科千没说话，打开车门：“下来。”

弘人站出来，下去就下去，他现在人单力薄。

“跟我走。”

“不去，除非你强迫我，不过你要强迫我跟你走，那么你就是绑架，大罪哦，起刑就是十
年。”

赖科千看着那张露着一脸死皮赖脸笑容的弘人，心里压抑着厌恶，他必须带他走，他必须在
那个人明天有所动作前，有一些防备，这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知道赖科亿所有底牌的人了。

弘人冲着司机使个眼色，但是司机假装看另外一边，弘人知道，完了，这人已经被买通了，
现在他开始后悔，后悔没用大哥给他派的人，后悔嘲笑大哥看电视剧看多了，这电视里演的
奇怪的事情他到是真的摊上了。

黑夜，一溜长长的车队在高速公路上行进着，弘人盖着毯子，靠着软垫，看着车里配备的电
视放映的连续剧，赖科千对他真的很好，客气的当他是贵宾，他不知道现在他会被带到哪里，
他想着赤西仁，他一定着急了吧，答应一起看午夜场的。

“龟梨哥，您喝。”对面那个长的俊秀腼腆的青年倒了一杯红酒讨好他。

“哦？”弘人问了句。

弘人一只手悄悄伸进裤子口袋，在他随身的口袋里有个小瓶，那里有十来粒安眠药，弘人的
睡眠不好，尤其是最近，所以常准备这些药。

“帮我倒杯热水，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青年低头倒水，弘人扭开瓶盖仰头把十来粒药吃
了进去。
是，他准备好好睡一觉，谁也别打搅他，最好等他清醒之后，一切事情都解决了，他承认自
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

后来意识开始模糊，好像赖科千在晃着他。

“赖科亿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有人这样问他。

弘人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好处，好个屁，跟着赖科亿，累也累死了……赤西仁……咱
们那电影票还能退了吗？……”

呯！

龟梨和也睁开眼，耳朵边是哗啦啦的雨声……

“下雨……了？”他问。

“是啊，下雨了？”身边有人回答，那人说完，俯身问他：“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龟梨和也看着他，一头挺好的头发，几天没洗了，都打缕子了，下巴上露着青青的胡子茬，
眼睛角上竟然有眼屎，太……邋遢了。

“我……我是……想起来了，我是龟梨和也。”

赤西仁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立即抱起他搂进自己怀里，几乎揉碎了：“吓死我了,和也，吓
死我了。”

龟梨和也慢慢有了那一天的记忆，是啊，那一天，他做了蠢事，吃了许多安眠药，然后就睡
了，多好，一觉醒来，他真的看到他了呢。

“赤西仁……我困，想喝水。”龟梨和也声音有些嘶哑。

赤西仁帮他躺好：“我去倒水，你药劲还没过，继续睡吧。”

龟梨和也睁着眼睛，神智有些糊涂的看着这个人为自己忙乱着，他是赤西仁，他认识他，他
们很亲近，亲近到不能分开。
“过来，抱着我睡好吗？”他跟他说，赤西仁停下倒水的手，冲他笑了下。

“好，我就来。”他回答。

赤西仁轻轻的抚摸着龟梨和也的背，他发誓，这次事情结束后，他就带他回高房市，回自己
的家，再也不叫他做弘人了。

龟梨和也搂着他，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

房间门缓缓打开，赖科亿走了进来，他小心的问了句：“醒了？”

此时，龟梨和也对声音已经有了反应，他动了下，赤西仁回头瞪了赖科亿一眼，赖科亿叹息
了下，关闭起房门。

几分钟后，赤西仁下了楼，他看着赖科亿说：“晚上，我们就带他回去吧。”

赖科亿看下花园里围绕在母亲周围大喊大叫的三个丫头，他点燃香烟：“怕是我爸爸，暂时
不会放我们走。”

“这是法制社会吧？”

“是啊，可是，能再多呆几天吗？我准备在这里把事情处理完。”

书房的门缓缓推开，赖科千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此刻他脸上的伤痕依旧没好，揍他的是自己
的亲弟弟，赖家老三赖科亿。

“我都告诉你们了，安眠药是弘人自己吃的，等他醒了就什么都清楚了！”他大叫着，不想
过来再挨揍。

“和也没傻，一瓶安眠药全吃了，你明明就是绑架加谋杀。还有别喊他弘人，他是龟梨和
也。”赤西仁给他定罪，没错，从这里离开，第一件事情他就是去报警，这个混蛋最好能把
牢底坐穿一辈子别出来了。

那天，龟梨和也睡过去后，赖科千还是吓到了，他带着他到医院洗胃，捎带着给父亲打电话
求救，他想他无法承担赖老三的怒火。
龟梨和也的肾不好，恐怕自己都没想到，如果不是他认为的那个最最愚蠢的赖科千把他送到
医院就医，此刻后果已经无法想象，即使如此，他有一段时间需要卧床了。

赖家老爷子从书房端着个水杯慢悠悠的出来，他直接走到儿子面前一屁股坐下，接着父子怒
目而视，赤西仁不想夹在他们中间，转身要上楼，没想到赖家老二拦住他。

“他自己吃的药。”

“呯！”

赖家老二躺在地上捂着鼻子，楼梯上传来赤西仁上楼的声音。

赖老爷子看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也就是用眼睛瞄一下，没其他反应，赖科亿压根瞄都没瞄。

“爸爸，给我做个哈利波特的魔法棒。”赖格格拿着一张纸走到爸爸面前要求父亲施展魔法。

赖科亿接过那张纸想了下，掂了吐沫把那张纸卷了起来，递给大女儿。

“发布那瓜棚吧唧的嘿嘿罢罢罢已付拿刮贵……不许动。”赖格格猛地对父亲挥动魔棒。

赖科亿立刻躺在沙发上不动了，赖格格看看手里的纸卷，看下那边没表情的爷爷，用一副崇
拜的语调叹息了下：“哇……”

院子里，几个孩子的尖叫声传来，老二赖多多跑了进来，大概是跑的太猛了，一下子没刹住
车滑倒在地，她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即使如此，赖科亿也没理她，她也没想谁帮自己，她一
边哭一边把一张破了的纸递给她爸爸：“魔法棒……”

赖科亿抱过她，帮她擦鼻涕，额头和额头碰了一下，亲了一下，赖多多抱住爸爸趁机提了几
个并不过分的要求，赖科亿一一答应。

一张纸被卷成卷，父亲被施展魔法，再次不许动了。

接着老三跑进来，这丫头左撇子外加说话迟，她拿着纸在父亲面前跺脚，赖科亿不理她。

“要……棒……&%……&”赖嘟嘟说了两个字，接着蹦出几句英语，赖科亿笑了下，抱起女
儿，给她卷纸。
后来，三个孩子跑进来，围着自己的父亲，就像家里一样，一个给父亲施展魔法叫他动，一
个不许父亲动，一个不会说，只好大叫，赖科亿只好在沙发上一下动，眼睛睁大，表情兴奋，
一下不动，闭着眼睛装痴呆。

“呵……”赖老爷子那边终于忍耐不住的低低笑了起来。没办法，这个脾气古怪的老三在家
从小就不爱和家里人多交流，他不会讨好人，也不会扮娇，因为太懂事，父母总是忽略他，
等父母明白过来的时候，儿子却走出这个门，伤透了心，并且再也不想回来了。

和女儿玩得很好的赖科亿想起，这里是父亲的家，他抱起赖嘟嘟摸下她裤裆下的尿不湿，抬
头找自己的老婆。

“陈妙玉！”他叫了一声。

“给我吧，我来换。”赖老爷子突然放下杯子，伸出手。

赖科亿楞了下，还是把女儿交到了父亲手里。

楼上，赤西仁抓着龟梨和也的手，帮他洗手，剪指甲，龟梨和也的手很温暖，他睡得也很好，
没有像前几天那么吓人。

是啊，前几天，赤西仁觉得，自己的一生算是毁了，完了，一无所有了。他拼命喊他，那张
总是很生动的脸，却无法给他任何反应，赤西仁当着许多人失声痛哭。

也许是剪到肉了，龟梨和也的手缩了一下，他呢哝着：“回城……没药了。”

赤西仁看下他，叹息。

接着他从一边柜子里找出新的衣服，内衣，到浴室放满水。

隔壁的医生，过来拔了液体，大概弄疼龟梨和也了，他睁开眼，医生挺高兴的，弯腰问他。

“你好啊？”

龟梨和也没理他。

“知道这是多少吗？”
龟梨和也还没理他。

“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龟梨和也看下左右，很是迷惑的问：“换游戏了？我找不到买药修装备……的了？怎么办呢，
衣服没耐久了？”

医生扭头对赤西仁笑了下：“还是不清醒，再睡几天就好了。”

赤西仁点点头，把手里的衣服放到龟梨和也那张床的边上，然后他抱起他进了浴室。

赖科亿抱着老四推开门，听到浴室有人唠唠叨叨的跟龟梨和也讲话，他皱下眉，转身出去。

门外，赖科千捂着鼻子：“老三，我真的只是想问他点事情，没逼着他吃药。”

“呯！”

赖科千倒地。

赖家晚餐时间，赤西仁出身贫寒家庭，并未尝过这所谓的豪门晚宴，这几日，一天天的没休
息好，他也没下来吃饭。今天和也清醒了一会，还认出他，他挺高兴的，所以抱着和也洗了
个澡，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晚上赖科亿叫他下来吃饭，他看了下睡得很好，依旧满嘴胡说八
道的龟梨和也也就下来了。

“这是我婆婆做的排骨，很好吃。”陈妙玉夹块排骨给赤西仁。

“谢谢……嫂子。”赤西仁道谢，陈妙玉听到他的话不像前几天那么闷了，拍拍自己的胸口。

“三乖，可不可以放过你舅舅。”赖科亿的妈突然插话。

赤西仁抬头，说实话，他觉得赖科亿的母亲挺没存在感的。他看了下这位妇人，她满眼的哀
求，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的那位干弟弟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哥哥吧，你不要逼死阿二，阿二倾家荡产，难道你
就好受？”

赖科亿稀溜溜的喝汤，很大声。
“我没给他吃药，他清醒了，你可以问他。”赖科千站起来对自己弟弟又说了句。

赖科亿放下汤碗，绕过桌子，他看下自己老婆，陈妙玉一手捂住一个孩子的眼睛，赤西仁捂
住老三的眼睛。

“呯！”

赖科千倒地。

“仁，这是我做的，很嫩，味道淡，给和也绊一些下饭，热在厨房里。”陈妙玉对赤西仁说。

赤西仁笑了下，放下饭碗，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家猫取食，然后他很累，想搂着和也睡一觉。

“舅老爷来了，在门口。”一位仆人小声对赖家妈妈说。

赖家妈妈看下赖科亿，赖科亿没动，无论如何，那是长辈，是啊，那是长辈。

脚刚转向厨房的赤西仁停下脚步，转身向外就走。

赖科亿笑眯眯的举起饭碗对自己家媳妇说：“添一碗。”

门口：“呯！”

赖家老爷子一直没插手，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龟梨和也差点没命，这其中的惊险他自己
想都是一头汗。现在，难得的机会，他不想和儿子再扭下去了，他清楚，这一次如果胳膊肘
再拐错地方，对面这个孩子的怒气，恐怕他自己都无法再堵住了。到时候，兄弟相残吗？多
可笑，他自己也觉得那是看电视，但是，偏偏这事情，自己家就还发生了。

“以后，娘家就少回吧，也不要叫他们再来，儿子也是你生的，勾结外人，出卖自己外甥，
外人不可恨，可恨的是自己家人，以前我挡着，以后，我不会堵着了……”

“妈妈，干爹什么时候起来，我要给他看魔法棒！”多多突然抬头问妈妈。

陈妙玉亲下女儿：“干爹累了，睡饱了就起来了。”
楼上，赤西仁放下空了的小碗，帮龟梨和也擦下嘴，他还是糊里糊涂的，他问他：“我忘记
仓库密码了？怎么办？”

我不理你

龟梨老爷，过着很滋润的地主老爷生活，没错，真的是地主老爷，赖家现在就属他大了。

那真是，要吃鲍鱼有鲍鱼，要吃燕窝有燕窝，没事骂骂赖老大，欺负欺负赖老二，跟，嘟嘟
她们玩玩，这种日子是非常滋润的。

但是，龟梨老爷，似乎并不高兴。

“哎……”龟梨和也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唉声叹气。

“还不理你？”现在已经毫无斗志的赖科亿也陪着他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发懒。

“恩……三天了。”龟梨和也郁闷的猫爪心，自从可以起床，赤西仁就开始一言不发，只是
守着自己，但是就是不理他。

“活该。”赖科亿拿了一日葡萄塞进自己嘴巴，他对龟梨和也完全不同情，拿自己的身体开
玩笑，还隐瞒病情，他要是赤西仁他就不要他了。

屋子门被推开，赤西仁端着一个木盆进来，龟梨和也特别老实的躺好，脱下袜子，赤西仁蹲
到他面前，挽起他的裤腿，把他的双脚泡到中药里，龟梨和也的肾脏还是受到损害，最近下
肢浮肿的更加厉害，如果不好好调养，那么，真的，真的后果不堪设想了。

“好烫。”龟梨和也叹息了下，赤西仁伸出手，试下水温，确实有些烫了，他站起来到卫生
间接了一些凉水加进去。

赖科亿站起来，他可不想参与进来，赤西仁的怒气目前还没卷到他身上，等他明白过来，会
发现，所有的祸事都是因为自己从国外跑回来开始的，那么，他可不想做那个……“呯！”

他想着，最好，能在赤西仁反应过来之前，他带着老婆孩子闪到国外，等赤西仁的怒气消了，
他们再回来。
“等和也稳定了这天，我要带他去我干爹那里休息。”赤西仁没抬头的对赖科亿说。

“这边有最好的肾病专家……好吧，随你。“赖科亿点点头，因为赤西仁的眼神可以杀死他，
他双手插兜的无视他干弟弟求救的目光，离开了这个地方。

赤西仁坐着小板凳，帮龟梨和也泡着脚，龟梨和也不敢说话，双手老实的放在膝盖上，但是，
他也不想道歉，不知道为什么了，就是不想道歉。

半小时后，龟梨和也的双脚被从中药汁里绕出来，赤西仁细心的拿毛巾帮他裹干，他弯腰，
龟梨和也伸出手，他抱起他，龟梨和也搂着他的脖子。

“我可以把那盘你喝醉的录像还给你。”龟梨和也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很神秘的说。

赤西仁不说话，打开身边柜子上的瓶瓶罐罐，认真的按照医嘱帮龟梨和也配药。

“我不想去你干爹家，我要住我干哥家。”

赤西仁伸出手，手里一大把药丸。

“吃这些会噎死我，真的。”

赤西仁认真的把药片分成三份，然后递给他一大杯加量不加价的水。

“你想吻我吗？”

赤西仁弯腰吻他，帮他拉好被子，把阳台的窗帘拉好，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本书斜躺在他身
边，默默的阅读起来。

龟梨和也无奈的用脚挠他痒痒，伸出手诱惑，但是某人就像一个阅读书本的雕塑。

“赤西仁……我把我游戏……账号……告诉你……”龟梨和也闹了一会，颇没意思的睡着了。

赤西仁合起书本，侧身躺在这个人身边，是，他真的生气了，非常生气，对于龟梨和也的病
没那么严重，他想这是他长这么大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之一，他好高兴。但是他就这样拿自己
身体当儿戏，假如这次不给个教训以后会怎么办，他不能给他来那招：“呯！”
所以，他只好不理他，现在，他是多么想抱住他，告诉他，他真的很高兴，高兴他平安无事，
高兴他可以慢慢恢复。但是……他又只能保持沉默，这一次，他决定一个月都不跟他说话。

赤西仁站起来，悄悄拿起在床边的电脑，他要加班，公司的事情他只能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处
理了。

赤西仁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龟梨和也睁开眼睛，他掂起赤西仁掉在枕头上一根头发捏着它
转，此刻，在他脸上，没有装傻，装憨的样子，假如说像的话，那个几天前被他下定决心丢
弃的弘人的表情有些登陆的迹象。

门缓缓的被推开，赖科亿悄悄领着嘟嘟走了进来，弘人本来想迅速闭上眼睛的。

“你就装吧！”赖科亿讥讽他。

弘人睁开眼睛，对着嘟嘟做鬼脸，嘟嘟咬着手指笑，口水流了好长。

“我想回国定居。”赖科亿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上面对龟梨和也说。

龟梨和也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无力，没错，他的确受到了伤害，前段时间也没爱惜自己，
现在报应来了。

“躺好吧。”赖科亿眼神里的内疚遮盖不住。

“回来吧，一家人还是要住在一起的。大哥，你出去我也担心，担心你祸害人家，丢共和国
的脸。”龟梨和也真诚的对他说。

赖科亿笑了下，想吸烟却看了一下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嘟嘟，他又把烟盒塞了回去。

“干嘛？”他看着龟梨和也一脸巴结的笑，龟梨和也做出来一支的媚态笑着，赖科亿看下门
口，还是帮自己这个可怜的弟弟点了一支。

“呼……美死了。”龟梨和也，高房市口音的普通话又露了出来。

“赤西仁说明天要接你走，自己的弟弟，自己没保护好，一直，一直在不停的任性的伤害他，
赤西仁说我就是个小人，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是个小人，只是你不戳穿我，我也就假装不知
道。”赖科亿看着龟梨和也，他在道歉，平生第一次。
屋门被大力的打开，赖科亿抓住嘟嘟的脚倒提着她，迅速离开现场。龟梨和也呆呆的看着一
脸怒气的赤西仁，他不敢出气，因为有一口香烟就卡在他的嘴巴里。

赤西仁走到龟梨和也的面前，低头看着他，他看了一会，看着他的鼻孔慢慢向外冒烟，他伸
手从他的手里拿下半支烟，丢进卫生间的马桶里，然后他回来拿起一本书，继续斜躺在他身
边，监视他睡觉，他还是不理他。

“骂我吧！”

“打我也可以！”

“赤西仁！”

“赤西爸爸……”

“小仁仁……”

“仁仁小……”

龟梨和也坐起来，用各种声音诱惑他，赤西仁看着面前的书，就像个木头人。

然后……龟梨和也拿起他的手，狠狠的咬，赤西仁不动，任他咬。

“说话啊！”龟梨和也冲他大叫。

赤西仁把脑袋扭到窗户那边。

“说话，说话赤西仁，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和我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龟梨和也摇晃赤西仁，他要听到他的声音，那怕只是一点点。

赤西仁，拉下他的手，他不想他的情绪过分激动，他还是出去一会的好，每个人发脾气的时
间有两个小时，他等他发完了，再回来。

他走了，不要自己了？龟梨和也顿时混乱了，他从来没这样恐慌过，这个男人，就这样站起
来，离开自己的房间。
他赤着脚，站起来想追他，但是他躺了太久，又或者是身体不好，总之他晃了两下，软到地
上，跌了下去。

龟梨和也看着地毯，心里想：“摔死我……算了……”

然后他跌入了一个怀抱，他熟悉的那个怀抱。

“你不要我了？”龟梨和也哭了。

赤西仁摇摇头。

“对不起。”龟梨和也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快三十岁的人了，他哭得忒难听。

“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吓唬我了。”赤西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理了下喉咙，抱着
他，对他说。

接着，他们就这样相拥着，抱了很久，一直抱到龟梨和也哭得睡着了。

“有时候，我就不明白，这些同性恋，这样都可以？”赖科万抱着自己家儿子，把尿。

赖家妈妈说了，难得老三回来，不管是谁必须回来，所以他们都带着子女从这个国家的四面
八方回来了。

赖科亿坐在对面沙发上给自己家老四把尿，小丫头的嘘嘘和小男生的构造不同，尿的到处都
是。

赖科万那个得意，看着弟弟歪歪嘴巴。赖科亿把老四递给一边的保姆，一把搂过站在一边陈
妙玉，他抚摸着她的肚子，对自己的哥哥得意的一挑眉，伸出两个指头：“俩！”

“老三媳妇有了？”赖家妈妈很高兴的问媳妇。

陈妙玉一窘，伸手打了自己丈夫头顶一下对婆婆笑：“妈，没影的事情。”

“预定的。”赖科亿拿起一边的报纸一本正经的看着。

赖科万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特别古怪的弟弟，从小他就不明白他的思维，这生孩子也有预定
的吗？还是俩。
赖科千悄悄的带着自己家女儿和儿子回到家，他妻子死活不愿意进来，站在院子里，怕脸上
不好看。

赖科千悄悄推下三岁的儿子，小家伙好奇的向里看了下，然后看到嘟嘟她们正在玩，他眼睛
一亮，大概是脚下太急，滑倒了。

“哇……”他哭的很伤心，回头看看自己胆小的爹妈，却一个也不敢进来。

赖多多走过去，抱起他：“弟弟不哭，姐姐给魔法棒！”

赖科亿站起来，好奇的看下四周，楼上，龟梨和也还在鬼哭狼嚎，周围许多孩子到处乱跑着。

“妙玉？”他叫自己的妻子。

陈妙玉抬起头看他：“啊？”

“我好像看到了，右眼（瞎的那只）。”

不是自杀

“和也？”

“龟梨和也？”

“……龟梨和也？”

赤西仁无奈的笑着，从后视镜看着改装车后面躺在那里打滚的龟梨和也，他的手里拿着一张
银光闪亮的银行卡，那些钱，是赖家对某人的补偿。

“都看了一上午了，你还没够啊？”赤西仁笑着调侃他。

“怎么会够啊……赤西仁，这是钱啊……呜哈哈。”弘人赞叹了几句小心的把那张卡放进贴
身的口袋，他决定，今晚和这张卡睡觉，不要赤西仁了。
此刻，已经进入深秋，大路边的树叶变成黄红色慢慢的坠落下来，汽车过去，卷起它们飞扬
起来。

“真漂亮。”弘人斜坐着，看着窗户外的最后一抹秋景。

“快去躺好吧，医生不许你久坐，你现在还是修养期。”赤西仁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嘱咐。

“是，是，是，老太爷，你说了算。”弘人蹭到后面，盖好毯子躺在那里。

“你……大哥要回来了对吧。”

“是，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那挺好的。”

“恩，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呆不住的。”

“和也，你会回去帮忙吗？我的意思……你大哥回来，你还会去他的公司吗？”

“……都说了，我是龟梨和也，不再是弘人了，赤西仁……我辞职了。”

赤西仁刹车，扭头惊讶的看着他：“什么都不用干，一个月八万的薪水也不要了？”

弘人抬眼看他一眼：“你傻啊，那样的工作哪里去找，我对总公司的事情是彻底放开了。”

赤西仁连连点头，钱嘛，多赚一点是一点，那万一将来自己失败了，那就叫龟梨和也养自己。

赤西仁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向前开：“舍得？不是每个人都能爬那么高的。”

龟梨和也没有说话，闭起眼睛，虔诚的睡觉，他不是圣人，不会唱那首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
戏文，一年大笔的年终花红就那么飞了，他的肝好疼。

“赤西仁，你说，如果我没了总公司的工作，没了腾飞的工作，我以后做什么好呢？你帮我
想下有什么职业适合我。”

龟梨和也突然发话，赤西仁一边开车一边认真的想，过了好久他不急不缓的说：“你可以考
虑做林黛玉。”
龟梨和也窘了，他知道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没珍惜自己吗？不是道过歉了吗，怎
么没完没了了？

“没事呢，你就去吐个血，娇滴滴的哭一下命运，我会找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你，闲
了我就陪着你在咱们家石墩上看个西厢，由于你的身体问题，影响到以后我们的性福，我可
以三不五时的找个上田龙也气气你……”

龟梨和也伸手从车里的冰箱拿出一瓶饮料。

“哎……砸吧，砸出去，我们就可以穿越了。”赤西仁叹息了句，龟梨和也差点笑出声，这
人是心情好怎么地，今天怎么胡言乱语的。

“你怎么也贫起来了？”他抱怨着，决定不理他。

“在赖家光辉的照耀下，我能不贫吗？不贫还不给他们欺负死，那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龟梨和也听着赤西仁的抱怨，算了，有人肚子里有气，还没办法发泄，也就叨叨一下，又不
少块肉，由他。

赤西仁停了车子，赤西仁的那个干爹吴沃和他二爹一起坐在桔子树下等着他，颠簸了整整八
个多小时，才回来高房，龟梨和也脚踏实地的时候，身体难免发飘。

吴沃走过来，先是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接着埋怨：“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珍惜自己的
呢？”

龟梨和也以为干爹说自己吃药的事情，连忙道歉：“对不起，叫您操心了。”

“自杀是好玩的吗？这人活着，什么都可以做，人死了还有什么指望呢？糊涂，糊涂！”

龟梨和也呆了，指指自己，自杀？没影子的事情，他只是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而已，要是
知道了，鬼才会吃那些破药片。

二爹过来，摸摸他的头发，拉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末了挽住他的肩膀开始打劝：“干
爹知道你压力大，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除了哑巴，
这人张嘴就是被人说闲话的，你管得了那么多吗？忍忍，大不了跟二爹来住，这样别人说什
么，你只当没听到。”
“啊……赤西仁，赤西仁……”龟梨和也去招呼赤西仁，赤西仁提着行李一溜烟的跑了。

“赤西仁怎么跟您说的。”龟梨和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下巴。

“能怎么说，孩子就打个电话，声音特别难过的说，和也吃了安眠药正抢救呢。”话说，赤
西仁这位二爹略微，稍稍有些娘，他做这样的动作的时候，就差从腋下拿出个帕子抹泪了，
龟梨和也呆呆的看着他，只是觉得喜感的很。

来不及解释，他就被拥到屋子里，被照顾着吃饭，然后被簇拥进房间洗澡，睡觉。

迷迷糊糊的，有人争吵，龟梨和也拧开台灯，看看和台灯一体的座钟，半夜十一点？这是谁
啊？

他披了衣服，下楼。

“他要跟着你好，会跑到别的地方自杀吗？”山下智久指着赤西仁的脖子大骂。

“山下智久，不管我跟和也发展成什么样，你都没立场来我家质问我，你没这个权利。”赤
西仁吵架的音调一点也不输他。

“你们能不能别闹了，下午我电话，黑泽教授很难过的告诉我们的。赤西仁，好歹叫我们见
下和也，大家无论如何都是朋友一场。”锦户亮劝了几句。

“他睡了。”赤西仁才不会叫这些人见到龟梨和也呢。

“我说，赤西仁，是不是你私下囚禁他了，你还给他栓了锁链，失去自由的他才自杀的？”
上田龙也摸着下巴，一副柯南派。

“龙也，耽美小说是给女人看的，以后不要看了。”锦户亮无奈的摸摸家里这口子，怎么越
来越白痴了呢？

“我没自杀啊，你们听谁胡说八道的啊？”龟梨和也无奈的从楼梯上站起来。

坐在客厅，龟梨和也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次，听得这些人也是一头冷汗，龟梨和也一边
说，一边瞪赤西仁，赤西仁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后来呢？“上田龙也倒是对龟梨和也那位大哥颇有兴趣。

“他去国外复诊，他那只眼睛复明的诡异，家里不放心的就都跟去了，他父亲说许多年全家
没一起旅游了，所以就捎带全家旅游一下。”龟梨和也解释。

“挺好的。”上田龙也倒是真的把这个事情当成了传奇故事，只是在故事当中的龟梨和也，
想起来，依旧是一头冷汗的。

“总之，没事就好。”山下智久拍拍大腿，站起来准备走，他刚抬头，却看到站在家门口始
终没进屋，最近头发留长，他越看越顺眼的生田斗真正冷冰冰的看着他，山下智久一窘。

“那我先走了。”他话音未落，生田斗真转身就向外走，山下智久赶紧跟。

“最近山下生田大战，生田斗真第一次占了上风，你好了来小蓬莱，我告诉你，那叫个精彩
……我说，早点好起来……”上田龙也越来越和龟梨和也话多了，锦户亮只好拉走他。

“正好，给你炖了鱼汤，就热喝了去睡觉吧，我听着都后怕，绑架都上来了，那个人该送到
警局，然后枪毙的。”二爹放下鱼汤唠叨了几句。

龟梨和也端起鱼汤，吹了两口，抬眼瞪了一眼赤西仁，赤西仁讪讪的笑了下：“我一会去给
我爸爸打电话，好好解释一下。”

“别打了，你爸打的来的，都四十分钟了，大概迷路了，还没到呢？”干爹吴沃背着手看着
窗户外，这扇窗户对着来时的路。

赤西仁呆了一会，蹦起来，拿了车钥匙就向外跑。

龟梨和也举起空碗给二爹：“二爹，再来一碗。”不知道怎么了，他的胃口突然好了起来。

龟梨和也从来不知道，赤西仁的亲爹，伟大的黑泽宜原教授有着散播小道消息，并且添油加
醋的潜质，赤西仁没找到他爹，娟子却哭得双眼红肿的找来了，她的版本更加恐怖，龟梨和
也自杀未遂，赤西仁殉情未遂等等云云。

弘人看下家里的表，此刻已经是十二点半了，赤西仁还没找到他的爹，娟子却哭得唏哩哗啦
的，他揉下发疼的太阳穴，拿起电话，拨了好几次，却没人接。

“这附近，信号不太好。”二爹讪讪的说，自己家儿子的老子闯了祸呢。
“没事，二爹不然你去休息吧。”龟梨和也回头对干爹说。

二爹张张嘴，干爹吴沃却指着远处的灯光兴奋的回头：“找到了，回来了。”

龟梨和也站起来，他要出去和那对混蛋父子算账，没成想一打开门，呼啦啦一个五指山就盖
下来了，龟梨和也呆呆的捂着脸，满眼的小星星。

村上哥悲愤的指着龟梨和也：“我打死你这个没出息的臭小子，不就是赤西仁有了私生子吗？
有就有了，你犯不着为个畜生自杀吧？你这样子，你怎么见死去的龟梨叔叔？那么多苦难你
都扛过来了……”

龟梨和也捂着发红，发辣的脸颊，看着把可怜的黑泽宜原教授扶下车的赤西仁，赤西仁也没
想到事情闹这么大，他也呆了。

黑泽宜原教授一见龟梨和也却很高兴：“和也啊，你没事啊，我就告诉赤西仁了，别担心呢，
伯伯跟你说……婚姻，家庭，性观念，等等等等，都是社会的大问题，现在有许多著作就是
专对你们这种情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系统调查……”

龟梨和也捂着自己可怜的发胀的腮帮，向后倒去，他脑袋乱成一团，他好像听到赤西仁大声
在叫他的名字，牲口，赤西仁就是个牲口，他要害死自己了，不就是自杀吗？他这就去应广
大观众要求，去自一把杀去……

小金库

母鸡在咯咯大的叫唤着，龟梨和也紧紧盯着鸡屁股，话说二爹抓了十多只土鸡给他补身体，
短短半个月，龟梨和也和这群家禽相处愉快，因为每天被憋在家里不许出去，去鸡棚拿鸡蛋
成为龟梨囚犯唯一的放风时间。

“回来了。”二爹端着一个小碟子，正在尝午饭的味道。

“八个。”龟梨和也很是为那些鸡儿骄傲，这几天下的蛋是越来越多了。

“过来，尝尝。”干爹伸出碟子，龟梨和也弯腰尝了下，吧嗒吧嗒嘴巴。
“香。”

“那就是盐味重。”干爹拿起一边备好的凉白开倒进锅子。

“二爹，我自己会做，没必要叫大家跟着我吃这些淡出鸟的东西。”

“怎么又说脏话了，去去，去找你干爹下象棋去，别这里转悠，这里有勤嫂（家里用的两位
保姆，一个叫勤嫂，一个叫陶伯）就得了，快去，快去……”

龟梨和也撇下嘴巴，转身去客厅，黑泽教授正和吴先生下象棋，两个人都没理他，龟梨和也
在后面支招，吴沃就像赶苍蝇一般：“和也，你去下我们卧室，在床头保险柜里，把你家赤
西仁寄存的东西拿走，你出事那天他连夜送来的。”

“我没密码。”龟梨和也看着指甲说。

“五个 8”吴沃无所谓的说，龟梨和也擦擦一脑袋瀑布汗，转身去开保险柜。

十分钟后，龟梨和也趴在干爹和二爹的那张仿古床上，非常之得意的看着一叠子存折，原始
股的股票……基金，外加地契，房契，恩……赤西仁同志，很有前途，很有钱啊……

“和也……”黑泽教授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

龟梨和也在床铺上打个滚，把那些家当全数收进那个小盒子，他要把盒子藏起来，赤西仁这
辈子不要想见到他的小金库了。

沿着家里的木质楼梯转了两个弯，和也慢吞吞的下了楼，不是嫌自己碍眼吗，他绝对不会陪
干爹那个臭棋篓子下棋的。

“给你。”二爹递给龟梨和也一个信封。

“啥？……呃，法院传票？”龟梨和也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张纸，龟梨和也何德何能的竟然得
了一张法院传票？

晚上，赤西仁一边吃饭，一边问龟梨和也白天的事情，这事情真是奇了怪了，谁都不爱招惹
的龟梨和也都能收到传票。

“收到个法院传票？”
“恩，娟子送来的。”

“说下啊，怎么回事，我那里的法务闲着也是闲着。”

龟梨和也呆呆的想了会，自己也乐了：“也没什么，就是我爷爷死那会，把家业分成三部分，
我大伯，二伯拿得多，我爸爸拿得最少，就给了三间破土房子和一个老院子，我都忘记这事
了。最近不是修高速吗？好巧不巧的人家从我爸爸那点祖产穿过去了，据说一院房子给三十
万，我大伯和二伯就把我告了，说当初分房没我爸爸什么事。”

赤西仁仰头喝下最后一点残粥，放下碗：“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不就三十万吗？给他们好了，
怎么能闹到法院呢?”

龟梨和也看下他，挺难得的冷笑了下：“开玩笑呢，给他们，门都没有。我爸爸去世那会，
他们说是枉死不许进村，进祖坟，我带着我爸爸的棺木在村口跪了那么久，还不是葬到公墓
了。我就是捐了，丢尽火里烧了，他们也没办法拿到一毛钱，我爷爷分家那会子，白纸黑字，
找了中介人画押过押的。当初就是觉得亏欠我爸爸，觉得我爸爸老实，亏了前阵子搬家，有
些东西找出来了，当初我还想着那张破纸丢不丢呢。”

二爹没说话，只是听的心里针扎扎的，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龟梨和也，穿着孝楞是进不了村
的景象，他们想想都可怕。

“不爱给，就别给，你只当出出气，别往心里去。这东西给我，然后给我签个授权书，我帮
你打官司，你在家里给我好好养着。”

赤西仁看着他唠叨了几句，转身上楼，龟梨和也的脾气，你怎么劝都没用，只有他自己想开
了，那也就没事了。

这事，原本也就过去了，签了授权书的龟梨和也，也没把这个事情放到心里，他耐耐心心的
配合着医生养着，眼见的初冬的时候，身体好的利落多了。

“给你的。”赤西仁把一张支票递到龟梨和也面前。

龟梨和也拿过来看了眼，二十二万的现金支票？

“好好的，给我钱干嘛，怎么，打发我走呢，有零有整的。”
赤西仁笑了下：“说什么呢，那场官司打的那叫个激烈，都打到再审了。你家那帮子堂兄个
个不是吃闲饭的，我家律师差点没给打了，给钱的那天，你家那堆亲戚……骂人，挺厉害
的。”他想说什么，又闭了嘴巴。

龟梨和也吹了下支票，随手丢到一边：“能骂出什么，就是那点老花样，我爸爸去世那会，
村长伯伯还是不错的，带了人来打下手，这钱，你拿回去帮我捐个学校……”

和也正唠叨着，赤西仁悄悄从后面搂住他，嘴巴里贱贱的说：“和也……嘿嘿！”

“嘿嘿，你个头啊。”龟梨和也乐了。

“我……我那个，小金库，二爹说给你了。”

龟梨和也眉毛一仰：“没错啊，给我就对了，我是户主，不给我给你啊？”

“那是，那是，跟你商量个事情呗。”赤西仁弯腰抱起他，在屋子里转，就像哄小孩。

“说吧。”龟梨和也一副财大气粗，大权在握的样子。

“我把爸爸那个工作辞了，我妹，就黑泽爹家那个妹妹，非要整个音乐教室，黑泽爹没说，
秀容阿姨也没说，就是我跟那个妹妹电话聊天的时候，听她说现在她在打工存钱呢。你知道，
我就一个妹子，公司的钱我不想动，手边的不是你都拿了吗？”

龟梨和也乐了，指着他的鼻子，硬是把他的鼻子点歪了：“我说，赤西大老板，你没过的那
么惨吧？”

赤西仁也跟那里乐：“还没，就是今年不景气，什么都持平，公司平稳过度，已经非常不错
了，二爹真是的，一分也没给我剩，我跟干爹借，干爹叫我跟当家的你要……嘿嘿。”

赤西仁一副假惺惺的小人嘴脸，把龟梨和也搁在床上那顿腻歪。

龟梨和也伸手在胸口抓出一根绳子来，绳子还是红色的，绳子头坠了把钥匙，他把钥匙递给
赤西仁，指指屋子里的那个柜子：“这屋就那个抽屉有锁，我就锁那里了，你自己去拿，过
几天咱们回自己家了，就装个保险柜……”

赤西仁接了钥匙，听着龟梨和也的唠叨去开柜子，停了一会他突然惊讶的啊了一声，龟梨和
也扭头瞪他：“你啊什么啊？”
“这么多钱呢？你的？”

赤西仁看着几张单子上的数字，还有有价证券等等物品，那些东西，真的很值钱，尤其是腾
飞的一份股份过户书。

“恩，不是我的，是咱们的，过来。”龟梨和也冲他招招手，赤西仁拿着那些沉甸甸的东西
走了过来。

“这些是我的卖命钱，这些是我赚的小钱，这些是大哥私下给的赔偿，这些……是赖家那会
子给的，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我想着，我们都过一起了，钱就放一块，就把钱放一块，我的
就是你的，对吧？”

赤西仁想了会，从自己那堆里拿了个折子，其他的还是给了龟梨和也：“这家还是你当。”

龟梨和也笑了下：“就不怕我带着钱跑了，养个乖巧听话的……”

接着两个开始俗不可耐的格叽格叽，格叽格叽！

“我说，我说……晚上再亲亲我我，也不关门，玩什么呢？”二爹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问。

赤西仁的脸顿时挂不住了，红的和对联纸一样。

“二爹，你怎么走路没声呢？”龟梨和也抱怨着整理下衣服蹦过去。

“楼下有人找你，娟子带来的，好像是你乡下的亲戚，娟子是他们在公司闹腾的厉害，没办
法就带来了。”二爹弹下龟梨和也的脑门。

龟梨和也摸摸额头，看下赤西仁，转身下了楼。

楼下，龟梨和也的大伯，带着亲戚原本想来闹腾下，奈何干爹家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他们掂量了下，还是很安静的在等。

和也坐到他们面前，一张脸一张脸的打量，说实话，就是没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每个都不认
识。
“和也啊，我是你大伯，上次见你，你才六岁，就这么大的个子。”中间的那位一看就是做
主的老伯，比个个子。

陶伯端了水一杯、一杯的放到桌子上，龟梨和也没说话，就是看着他们，大概被看的没意思
了，那位老伯叹息了下，端起水没再说话。

“显示器，记得我吗？”一位年轻的操着高房市口音的年轻人打招呼。

“你是？”龟梨和也仔细看他，这人，挺像当初的自己，那个脑袋最少焗了半瓶啫喱水，这
个显示器的外号，也是小时候有段时间被叫过的。

“我是明明啊，记得吗，你回咱爷家，我和你睡过一张床，显示器的外号还是我给你起得
呢！”

屋边，赤西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自己家的还有个这么可乐的外号呢，龟梨和也瞪了他
一眼，赤西仁讪讪的跑到一边坐着去了。

敲敲太阳穴，龟梨和也有些郁闷的看着这屋子亲戚叹息，你说，这人生就不能消停点啊？

疙瘩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想不开的，这些疙瘩大多来自早年，或者更早的幼年，在龟梨和也的
心目中，那些疙瘩大多和幼年有关。

龟梨爸爸是个老实人，因为机缘好，到城市里当了司机，赚了全村最多的现钱。龟梨和也幼
年的记忆里，那些老家的人，就像填不完的坑一般，每年年头，那些人都来要这要那，妈妈
的衣服，爸爸的皮裤子，就连小和也的玩具也拿走了。

后来改革了，突然老家人有钱了，那些人又突然不来了，偶尔龟梨爸爸带着小和也回家乡，
那些富起来的家乡人，对父亲说话总是透着一股子小看，每次都先问龟梨爸爸每月开多钱，
问完了，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夸耀自己，父亲回乡的日子里，他总是不愉快的。

即使如此，童年的龟梨和也依旧喜欢家乡，喜欢那个可以满山遍野撒欢、疯野的地方，童年
最开心的记忆也总是和那里有关，一直、一直那种美好延续到父亲车祸，他捧着骨灰盒跪在
村口，大伯披着那件黄色的军大衣对他说：“枉死的人，不能进村，回吧。”
然后无论他怎么哀求，怎么哭泣，他甚至给他伯跪下，他伯也没看他一眼，就这样父亲的骨
灰埋在了高房市郊区，死了也没回到家乡。

龟梨和也可以原谅山下智久，因为相爱的人，没爱了就是外人，大伯不同，大伯是血缘里的
亲，是那种大家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骨的亲。

龟梨和也认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他假装不认识他，他甚至拿起一套指甲具修理自己的指
甲，用电视上那种为富不仁的讨厌角色的语气说：“法院不是判决了吗？怎么还来？”

赤西仁呆了下，去一边搬了个凳子坐到附近。

龟梨大伯张张嘴巴：“你动你妈的坟地怎么没告诉我？”

龟梨和也笑了下，抬起头，语气更加讨厌：“你谁啊？管我家的事情？我爸我妈葬哪里，我
用向你报告？”

“你！”老头站起来，指指他，又坐下。

“和也？你怎么这样？”那位小明明也吃惊的看着他。

“刚跟我公堂上见了，今天怎么就说我这样，那样的，你们说这话也不嫌寒碜？”龟梨和也
抬起头看下这群人。

“官司归官司，有理说理，那房子原本就不该你得。”老人家语气很倔的来了一句。

龟梨和也也怒了，他发现他压根不怕这个父亲最敬畏的老头：“我，为什么不能得？您倒是
说出个道理来。”

老头翻身从身边的包包里拿出一叠纸，那些纸张，票据都很旧了，他把那些纸张摆好说：
“你爷，你奶，在世的时候，都是我和你二伯管，生病，养老，发丧。你爸爸，在城里不方
便，后来又过得不好，大家就没要这钱，那房子，该给你二伯家，你二伯给你爷发丧的。”

龟梨和也看下那些票据，挺轻蔑的用眼角耷拉的一眼：“法律讲证据，我爷爷的东西我爸爸
理所当然继承，我倒也不稀罕那些钱，我就想着，我拿出钱来烧了，扔了，那是我的事情，
跟你们没关系吧，你们要打官司我奉陪，没事就走吧，这里不欢迎各位。”
“哎，走吧，走吧，娃儿恨咱，都不认了，不认了。”蜷缩在沙发那边，蹲在当地的一个苍
老的头抬起来，有些眼泪巴拉的样子。

龟梨和也认识他，这次的官司就是跟他打的，自己的二伯，当年和父亲关系最好的人。

那些人站起来，龟梨和也没动弹，随他们走。

“等一下。”赤西仁突然发话。

那些人停下来，看着赤西仁，龟梨和也觉得很奇怪。

“您，还有话没说完吧？您老心里有疙瘩吧？前几次开庭，你们一直要求要见和也，律师倒
是跟我说了，我也跟和也说了，他一直不见你们，既然来了，不管有什么话，我觉得您老没
说完吧？”赤西仁对那两位带头的老人说。

“赤西仁，不关你的事。”龟梨和也觉得赤西仁多管闲事。

“龟梨和也，你闭嘴。”赤西仁突然扭头对他来了句狠的，狠的龟梨和也莫名其妙，无比委
屈。

二爹走过来，挽住和也的手：“听赤西仁说。”

龟梨和也坐在那里狠狠的瞪着赤西仁，等这群人走了，他和他没完。

“你是？”二伯看下赤西仁，这小伙子他认识，每次出庭他都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置，那个
挺厉害的律师对他很是恭敬，是个不凡的人。

“我是龟梨和也的家人。”赤西仁这样说，龟梨和也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您老，没话跟他说吗？我记得每次开完庭您都找律师，说要见他。假如是因为钱，您就走
吧，要是不是，您就说下，这人不能肚子里留疙瘩，尤其是亲人，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不是
事，对吧？”

二伯张张嘴巴，他是个木讷人，只好扭头求救一般看着自己的哥，龟梨和也突然觉得这个情
形他是见过的，父亲没主意的时候，回老家，也每次跟自己哥哥用这副眼神。
“我来说说，娃，话不中听，就是闷的久了。”大伯翻过身，顺手去捞军大衣的袖子，这是
多年的习惯了，他捞了一下才突然想起来，现在，他穿羽绒衣了。

“我们来，两件事，我先说头一里的事情，和也爸去世的时候，是我不许他们进村的，那个
时候我是支书，村里的人都看着呢，本来村里的耕地就少，今天你回来葬，明儿他回来，那
我们后代连吃个菜都没地种了。再说，老辈子规矩，枉死的人要停棺，去怨气，不放放就真
的不能进村，这孩子（他指着龟梨和也），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个时候我们说什么
他也听不进去，就一门心思要给他爸入葬。他爸是谁，那是我弟，我要放了，这干部就没办
法干了，后来，我们爷俩就说僵了，我对孩子说了重话，孩子也做了错事。”

赤西仁扭头看下龟梨和也，他紧紧抓着二爹的手低着头，大伯坐回沙发，赤西仁递过香烟继
续听他说。

“这人，肚子里不能有疙瘩，那个时候孩子跪在村口，我就好受吗？他怀里抱着的是我弟弟，
我亲弟弟，他就再没出息，他也是我弟，当天我叫村长去看着他，就怕他做傻事。可就没想
到，这孩子，也就胆大包天了，转天他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就迁了他妈的坟，村长怕我上火就
没敢说，你娘娘（龟梨和也的家乡话）因为这个事情每天跟我生气，我想着开春了，就去找
你，爷俩好好商量，把话说开了，再给他迁回来。结果开春我去城里，这孩子把家都封了，
这一去就是许多年啊，我年年去找，家里也年年找，都以为他死外面……”

大伯有些说不下去了，就拧了把鼻涕，赤西仁想递卫生纸，人家二话没说就抹沙发扶手上了，
明明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帮着擦。

“这一年，支书我不当了，这村里的地是越来越少，别说自己家人，现在可倒好，不是村里
的人，都把坟搁在那里了，我每次看了就难受，人人都能有块地，我就一时糊涂的把我自己
弟弟丢外面了，就这么回事，我对不住老三，对不起和也妈，对不住这孩子，随便孩子怎么
对我。”

老人家说完，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那，打官司？是不是也是误会？”赤西仁试探着。

“没误会，我叫老二打的，老二家老大，就是明明他哥，宽宽，脑袋里长了个瘤，这几年家
里都倾家荡产了，一奶同胞的，他爷要活着也指定这钱三家分，他爹要活着，这钱说不定一
分都不要，所以我就做主了，老二家需要钱，官司就这么打了。现在倒好，官司输了，诉讼
费也是我们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所以我就来找找和也，我就问下，你爹那么老实的人，
怎么就出你这么心狠的娃了？老龟梨家几代老实人，就没出过这么心狠的。”
老头蹦起来指着和也数落，赤西仁连忙拦住：“伯伯，这里面的事情，大部分不能怪和也
吧？”

二伯抬头：“那不能，不能，都是我，都怪我，不是俺哥的事。”

龟梨和也没说话，他自己脑袋乱成一锅粥，那些老家人什么时候走的，谁送走的他一概不知，
就浑浑噩噩的呆在那里。

当天晚上，他做了梦，哭着坐起来，赤西仁搂着他任他哭。

“赤西仁。”

“恩？”

“是我错了吗？”

“不是，你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人不能带着疙瘩活，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你退就是
我退，好比你和我，你喜欢要尖，我就让你，只要我们在一起高兴就好。”

“我做梦了。”龟梨和也的眼泪刷拉拉的留着。

“噩梦吗？”

“不是，好梦，我梦见，我爸，我妈了，我爸哭了，我妈也哭了，我爸叫我送他回家。”

赤西仁伸出手，帮龟梨和也把眼睛上的眼泪，慢慢的擦去，心里只是觉得疼得无以复加。这
个人，肚子里就这样憋着那份屈辱，一直憋了这么多年，没人跟他分享，没人宽慰他，真是
万幸，自己遇到他，真是万幸。

“明天，咱们去看看黄历，找个好日子，给咱爸爸妈妈送回老家去，然后把钱还给你二伯伯，
再给你老家捐个学校，学校的名字就叫龟梨赤西家……”

赤西仁唠唠叨叨的劝解着，龟梨和也抱着他的腰默默的哭着，他想，这一次真的挺好的，不
用一个人哭，有个人哄着你，也许，人要一起过日子，就是因为怕哭得时候没人陪着你吧。
迁坟

龟梨家凹，很普通的村落，龟梨和也的根在这里，四月，冻土消融，龟梨和也就眼巴巴的每
天逼着赤西仁翻黄历，真是可惜了这两个人托生的时代，整个一对老古董。

这一天，大清早的，龟梨和也换了一身精干利落的黑色西装，打扮的精致漂亮。从去年住到
干爹家，这一辈子没得到的宠一下子都来了，赤西仁当他是宝，吴沃和二爹当他是宝，黑泽
教授更加不用说，每天好吃好喝，十天看一会医生，缺什么维生素补什么，原本有些萎靡不
振的弘人，如今养成了一个精干漂亮的龟梨和也，眼见快三十的人了，却出落的水灵灵的。

“和也，快出来。”生田斗真站在家门口招呼着，阳光下，大秃脑袋亮琤琤的。

龟梨和也没搭理他那个茬，他对着镜子很认真的扎着领带，一会去看父母呢，要用最好的样
儿给父母看看，叫他们看下自己活得好，比任何人都好。

“龟梨和也！”生田斗真还在叫着。

龟梨和也对着镜子再次看了眼，满意的咧咧嘴。

走出家门，龟梨和也呆了一下，门外，没想到的人都来了，丸子，娟子，生田斗真，城田优，
上田龙也，锦户亮，还有……山下智久。

大家都穿了很肃穆的黑色，生田斗真抱着两捆万响的鞭炮，讨好的冲他笑下：“昨天帮你开
了电暖气烤了，今天一定阵山响。”

龟梨和也感激的看下他，冲着大家点点头。

赤西仁从一边开过一辆黑色的子弹头车，今儿，大家开了十多辆的子弹头，赤西仁说了，老
人家生前没坐过好车，这次，叫老人家享受下。

“时间到了，都上车吧。”赤西仁招呼着，众人上了车子。

龟梨和也一路上都很沉默，这几个月，赤西仁帮他忙前忙后，他和老家的人，还是那个老样
子，疙瘩虽然解开了，但是，不是说心里就舒服了。

“药吃了吗？”赤西仁开着车子问。
“吃了，黑泽爹看着吃的，他做事认真，你是知道的。”龟梨和也冲他笑下。

“就别埋怨了，黑泽爹明天就走了。”赤西仁脸上露出一些落寂。

“黑泽爹要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龟梨和也惊讶。

“恩，黑泽爹说，他想秀容妈妈了，说是，一个人没着落一样，他想回去，陪着自己的老婆，
没她他心里没底。”赤西仁如今也舍不得自己那个天真的爹了。

“回去……也好，我们可以去看黑泽爹，要不就把他们接来。”龟梨和也建议。

“怎么可能，高房市再好，那也不是黑泽爹心目中的家，黑泽爹说，有老婆的地方才是家
呢。”赤西仁对自己那个直白的爹，还真的有一份没奈何。

“你通知大家的？”龟梨和也看下车后面的车队。

“我哪能呢，家里不是有个情报科科长黑泽爹吗？他现在跟大家的关系，比我们跟他们还好，
那群混蛋哪次蹭饭不是打着来看黑泽爹的名义。”赤西仁抱怨着。

“说的也是，要说起做人，我们还真不如黑泽爹，一辈子了，总是在做错事，还总是叫人恨
不起来，说起大智若愚，就是说的咱黑泽爹吧。”龟梨和也难得夸奖谁，但是黑泽爹的为人
处世，还真的是……很极品。

四月，公墓这边的树木都抽出了绿色的芽儿，说来也奇怪，往常漫天飞舞的乌鸦，今儿怎么
一只都看不到了？

龟梨和也四下寻找着，只是觉得今儿少了应景的东西。

“找什么呢？”赤西仁关了车门问他。

“乌鸦。”龟梨和也四下看着。

赤西仁也看，接着却笑了：“乌鸦就没有，看那边，有好些喜鹊。”

发着嫩芽的枝头，十多只喜鹊奇怪的聚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龟梨和也看着它们，迷信起来。
“我觉得我爸，我妈，肯定是高兴的。”他说。

“那是肯定的。”赤西仁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他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生田斗真蹦下车，山下智久伸出脑袋骂：“作死呢，车还没稳呢……伤着没？”

生田斗真上下看下自己，摇头：“钢铁战士，怎么能被随便摧毁，只要遇到困难，我一个变
身……就能拯救地球……”

锦户亮用蓝牙锁了车，对他骂：“别没正型了，作怪也挑下日子。”

生田斗真吐下舌头，撕开那些炮仗的包装，开始从山下向山上铺。

看坟的大爷，颇为舍不得，这满山的墓地，就属这座的东家最孝顺，每个月给钱，这么多年
就没断过。

“上好的百子千孙的山坟地，怎么说迁就迁了呢？多可惜啊。”老人家劝阻着。

赤西仁递过两条烟：“大爷，是接我爸妈回老家。”

大爷接了香烟，呆了下，笑笑：“回家啊，好啊，回家好，在外面做孤魂野鬼的凄凉呢，回
家好。”

大伯，二伯早就候在了墓前，龟梨和也他们来之前，那两个老兄弟已经祭祀过了，锡铁饭盒
里的手擀面汤，外加许多家乡大蒸馍。

龟梨和也上了山，这么些年，第一次叫自己长辈：“伯，来了。”

大伯捏下鼻涕，依旧乱抹：“啊，来了。我们兄弟三唠唠，五点就来了，以前不敢来，现在
来……敢来了，接他们回家，就敢来了。”

龟梨和也看下上下，这里是最后一次来了，没有舍不得，他如释重负，这么多年了，堵在他
心里的大疙瘩，就在这里。

“时候不早了，和也，你看？”山下智久他们问他。

“开始吧。”龟梨和也脱下西装，走到父母坟前，跪在那里，他看着他们，爹妈都冲他笑着。
“爸，妈，今天天气挺好的，我和赤西仁，还有伯伯，还有他们接你们回家，回你们一直想
回的家。”

龟梨和也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赤西仁跟在他后面也磕。

今天，这群人一个工人没叫，觉得，这事情还是自己做的合适。

扒开青石坟顶，扒开硬土，龟梨和也的心越来越颤抖，当那个水泥盖露出来的时候，他撕心
裂肺的喊了了句：“爸啊……妈啊……”

上田龙也当时就哭了。

“和也，不哭，不哭，这是好事，别哭啊，你看，叫咱爸，咱妈看了你难过了。”赤西仁哄
着他，狠狠的把他抱在怀里。

龟梨和也哭的肝肠寸断的，十多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喷发出来了，赤西仁一直拍着他的背，
他知道，他堵得慌，堵得难受，他难得有个发泄的时候，这男人长大了就没机会哭了。

“孩子，起盖，老家那边都准备好了，咱们中午前要回去的。”二伯伯小心的提醒着。

赤西仁拿出手绢帮龟梨和也擦干净眼泪。

轻轻的推开水泥盖，两个排放整齐的骨灰盒子露了出来，龟梨和也晃了一下，赤西仁挽住他：
“你要是倒了，谁接他们回家，我们都不是亲儿子的。”

龟梨和也看下赤西仁：“赤西仁，我接咱爸，你接咱妈。”

赤西仁点点头，沉声说：“好。”

那对骨灰盒，年代已经久远了，都发了黑，山下智久他们从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最好的骨
灰盒预备在一边，打开盖子。

龟梨和也打开骨灰盒，捧出自己的爹妈布袋，小心的放进新的骨灰盒。

大伯从身边的皮包里抓出一把纸钱冲着空中一仰：“三哎！哥哥带你回家了……”
生田斗真点燃香烟，把两连万头的炮仗点燃，寂静的坟场，所有会飞的鸟儿都惊飞了。

龟梨和也满肚子的悲伤被那些震天巨响的炮仗冲淡了，他抱着自己的父亲跟着赤西仁慢慢从
山上向下走。

看坟的大爷还是很遗憾的，他叹息：“多好的百子千孙坟啊。”

从山上下来，龟梨和也看到姗姗来迟的村上哥，人家一家三口都来了，开着小工具车，工具
车的后面，一整车的白色的香水百合。

村上哥关了车门，抱下儿子，带着他来到龟梨和也的面前指指那些百合：“全高房市的百合
花都在这里了。”

接着他对自己儿子说：“来，给爷爷奶奶磕头。”

接着爷俩对着龟梨和也的父母，恭恭敬敬的磕头。龟梨和也喃喃的看着他哥，也不知道该说
什么好。接着又哭起来。

“我们还没磕呢。”子弹头那边，赖科亿带着赖嘟嘟走了出来。

他学者村上哥的样子磕头之后很认真的对着龟梨和也的父母解释：“爸爸，妈妈，你们媳妇，
肚子里有了，两个，我爸，我妈说了，双身子的人不能见这个事，我只好自己来了，您二老
别怪，我替妙玉给你们磕头。”

磕完，他又解释了一句：“妙玉是你们儿媳妇，不是尼姑。”

龟梨和也一肚子的悲哀顿时被冲淡了。

赖科亿开着车子，赤西仁和龟梨和也抱着骨灰盒坐在后面，龟梨和也的脑袋靠在赤西仁的肩
膀上，他们都没说话，一路上很沉默，很安静。

上午十一点，车子开进龟梨家凹，龟梨和也非要在村口下车，赤西仁知道，他的心病在这里，
他下车的地方，就是他当年跪着的地方。

“爸，妈，看到没，你们回家了。”龟梨和也抚摸着骨灰盒的盖子，微笑的告诉父母，然后
……他们慢慢的向里面走去。
龟梨和也的父母，就葬在龟梨家凹的一处很普通的坟场里，他们前后左右全是龟梨家的先人，
以后他们都不会寂寞了。

村上哥带来的百合花，把他们的坟地装饰成了花山，村民们远远的善意的看着热闹。

龟梨和也终于还是没进大伯家的门，二伯家也没去，他们倒是去了那家学校，学校的名字真
的就叫“龟梨赤西家小学”。

回来的路上，龟梨和也心情很好，豁然开朗那种感觉，他一路上唠唠叨叨的，从来没有那么
唠叨过。

他说自己在学校的事情，说自己的老师，说自己的童年，一些被遗忘了的，掩盖了的事情突
然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一会就到家了。”赤西仁笑眯眯的看着他，觉得这样的龟梨和也真的是可爱之极。

“恩，回家，洗个澡，你去买个电影票，我们看电影去。”龟梨和也笑着对赤西仁说。

后来，他们都回到自己的家，锦户亮说，他想回去看看父母，捎带的把上田龙也介绍给自己
爸爸妈妈。

生田斗真想和山下智久去国外结一把洋婚，山下智久竟然没反对。

丸子临走的时候说，他不做所长了，他提了副科了，要去城区公安局当政委。

大哥半路就提前走了，他家那俩好像要提前出来了。

至于龟梨和也和赤西仁，他们回家洗澡换衣服，出去看电影，转天太阳初升，他们继续过他
们的日子……

——正文完——

番外 两年后的同学聚会（上）
两年时间很快，大约就是换八次衣服，南方只需要换季四次。龟梨赤西家的小院子，收了两
次的草莓，番茄，顶花带刺的小黄瓜，还有绣柳柳的绿豆角，去年的时候还长过一次南瓜。

龟梨和也站在门口换鞋，小萍（新保姆）给他递鞋耙子，和也扭头对屋里大声说：“我要晚
点回来，你和小家伙们一起吃吧。”

趴在地板上扮演驴子的某人，艰难的扭过脖子：“龟梨和也，你不能见死不救。”

龟梨和也接过小萍的鞋耙子，走回屋子里，他把骑在赤西仁身上的两个孩崽子抱下来，赤西
仁趴在地板上呻吟。

“龟梨和也，把你混蛋老哥这五个混蛋孩子带走，快点，没办法活了。”

小萍在一边连连点头，她也是深受其害。

“一年才打搅你几回啊，我大哥不是出去找我嫂子了吗？”龟梨和也笑着挠挠赤西仁的头发。

“你嫂子为了躲避生孩子，一年到头离家出走， 你哥哥为了生孩子，一年到头满世界抓老婆。
赖家有钱有势的，总不能一生气就把孩子丢咱们家吧？……”

赤西仁在那里凄凄惨惨的唠叨，龟梨和也只是微笑着听着，这两年收心养性的脾气是越来越
好了。

“好了，她们爷爷奶奶晚上就来接，再忍耐一下吧。”

“你半个月前就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说好了，房屋损失费，毁坏物品费，误工费，伙食费……”

赤西仁在那里板着指头唠叨，再一抬头，那个人却早不知什么时候溜掉了，赤西仁咬牙切齿：
“龟梨和也，你还是个混蛋！”

厨房，一声碗碟破碎的声音，赤西仁猛的蹦起来：“祖宗，别动，都别动……”
龟梨和也开着宝马 X5，慢慢的向着母校开去，上个星期，意外的收到了学校的一封关于学
校四十周年校庆的邀请函，弘人当时很是意外，自己是个辍学的，怎么能收到这样的东西呢？
但是，他想去，总归想看一下十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之后，那些人，他们怎么样了？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他们调皮又灵敏……”新
换的手机铃声，又活泼的响起。

这铃声，是上个星期无意在网络上找到的，当时两个大男人听的心里实在喜欢。龟梨和也记
得那个时候家里没电视，每次去家属院一户人家看电视，开始的时候人家为了显示电视机还
是欢迎的，后来孩子多了，人家也就烦躁了，每次开电视，都紧闭家门。龟梨和也记得那个
时候自己实在贪婪，有一次为了看蓝精灵，硬是把脑袋卡在人家窗户栅栏里，他卡在那里进
不去，出不了的，一时间成了大院的笑谈，记得那个时候爸爸知道了，觉得他实在丢人，拿
着扫把头，追着他满院子打。

“喂，丸子？对啊，要去啊，既然收到请柬了，为什么不去？得，你在哪里呢？成了，成了，
我去接你。”

龟梨和也放下电话，笑笑，丸子那个家伙，这段时间颇不如意，实权单位，调到清闲地，人
也跟着癫了起来，每天张嘴闭嘴都是人生的感叹，满嘴巴的大道理。

调转车头，龟梨和也十分钟后接到了站在公安局门口，腆着一个发了福，肿如将要临盆的大
肚腩的丸子警官。

“靠，宝马，妈的，我日，龟梨和也，鸟枪换……”丸子要继续发表感言。

“得得得……快上来吧，我鸟枪换迫击炮了，奸商，祖坟冒青烟，你有完没？”

龟梨和也催促着胖丸子，丸子站在那里，却并不着急上车，他先是四下看了眼，接着冲着平
时也许并不怎么熟悉，不怎么打招呼的人打了招呼，点点头，大大的咳嗽一声，上了车，大
力的关了车门。

和也忍着笑，开着车子往原路返。

“你不是最怕耗油吗？这喝油机器你也舍得买？”丸子东摸西摸的。

“不是买的，抵债的，赤西仁上笔生意，得回三车，现金一毛都没，我看着这车还不错，就
要回来开了。”龟梨和也解释着。
现在，全球经济不好，许多单位都在裁员，上个星期总公司大裁员，许多上面的人都过渡到
他腾飞这个三线单位。即使如此，那些人依旧满意，生存越难，人越容易满足。

丸子赞叹了一会，对龟梨和也下了命令，他想开，龟梨和也乐得清闲，乖乖的让出位置。

《高房第十六中学》门口，龟梨和也下了车子，他看着母校的牌匾，以前这里只是子弟学校，
那个旁边的公司是后加上去的吧。

“你等会，我去找车位。”丸子支出头对他叫唤着。

学校的大门如今是电动的，门口粉刷一新的楼房依旧是旧楼，只是贴了新的瓷砖，龟梨和也
仰脸看着，找着那个时候的记忆。

“看什么呢？”丸子拍拍龟梨和也的肩膀。

龟梨和也没回头：“看那副对联。”

《桃李遍天下处处开满 四十栽书声朗朗育人》（牛嫂很少写对联，大家将就吧。）

“进吧。”丸子也是颇为感慨的拉着他向里走。

“龟梨和也？”猛听得身后，有人招呼，龟梨和也回头，却呆了，锦户亮、山下智久、生田
斗真，三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龟梨和也无语了，世界真小。

“你们？哪个班的？”丸子倒是很兴奋啊，他总算找到和这些万恶的资本家共同的地方了。

“第 XX 届，你们呢？”锦户亮问到。

“如果顺利毕业的话，算是 XX 那一届的吧。”龟梨和也无所谓的回答。

“哦，城田优后来转学了，不然也算是这里的，奇怪了，他怎么没收到请柬呢？”生田斗真
纳闷着，在他看来，龟梨和也这样中途辍学的都有邀请函，为什么转学的没有？

山下智久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生田斗真呲牙咧嘴的闭嘴。
“最近如何？”龟梨和也倒是无所谓的，他冲他们笑了下。其实，那一年给父母迁坟之后，
大家关系相处融洽。

“还好，还好，够吃，够花，够初一、十五腐败的，进吧。”锦户亮开着玩笑，和他们一起
向里走。

世界，原来就是这么小。

这几人，一进学校还是颇为招眼的，尤其是生田斗真同学的那颗万年大光头。最近他对大格
子，颜色鲜艳的衣服感兴趣，更加上，他那双尖头鳄鱼皮鞋，龟梨和也悄悄放慢脚步，他可
不想那么招眼。

“请各位校友这边来，这边签名，拿纪念品。”几位一看上去就是老师的年轻人招呼着。这
老师啊，天生就有种气质，不好形容，反正龟梨和也他们一看这几位，就觉得他们是老师，
还是新老师，那种没有被生活搓去锐角的气质还在，还热情，还带着一半的理想。

好不容易，大家挤到签到的桌子那里，山下智久抬眼看下大家，大家互相看着，好窘。

一张铺垫着红色天鹅绒的长条桌子上，放着无数资料袋、校庆活动指南、校庆纪念纪念册、
《我们的十六中》纪念光盘、校友证、纪念大会入场券、十六中报校庆专刊等，还有介绍资
料及纪念章等等物品。

以上物品，共计收费：280 元整。

龟梨和也咳嗽两声，转身就走，疯了，他又没毕业，买这个干嘛？

山下智久拉住他：“去哪？”

“厕所。”龟梨和也大言不惭。

没来由的，两人中间空降了个大屁股，还是格子屁股，生田斗真趴在那里：“来十套。”

山下智久笑了，松开龟梨和也的手，悄悄凑上前去，掐了一把。

一会，生田斗真抱着一大堆资料袋挤出来，一人发了一袋，不过，别人是用手给的，龟梨和
也这份用丢的。
抱着资料袋，龟梨和也拉了丸子就向里走，锦户亮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对山下智久笑了下说：
“还是老样子，油公鸡不拔毛。”

山下智久笑了下，没发表意见，不远处，生田斗真狠狠盯着他，他知道只要自己夸奖半句，
这回到家，肯定是没完没了的那顿比，还是沉默吧。

“这个班吧？”和也站在班级门口看了眼，教室的门换了，屋子里的窗户更加的亮堂了。他
探头，向里看了眼，大部分的人不认识，丸子倒是交际广泛，从一楼到三楼这顿招呼打的，
尤其是每次握手，他手里那把舍不得还的宝马钥匙，都要有意无意的亮那么一亮，样子颇为
滑稽。龟梨和也懒得理他，自己慢慢的向教室里走。

“龟梨和也？”站在讲台和几位校友聊天的那位教师，突然主动跟龟梨和也打招呼，这位女
老师姓张，这个班还有位老师姓梁。当年那位梁老师做手术，这位张老师代管过一年，也就
是那个时候，龟梨和也出的事。

“是，龟梨和也吧？”这位女老师，头发都花白了，如果龟梨和也没记错，她今年也该得六
十多岁。

“张老师好。”龟梨和也冲她有礼貌的笑下。

这位老师却伸手抓住他的手：“邀请函，是我寄的，我打了很多电话才找到你。”说完，她
上下打量着这位令她内疚了很久的学生。

“您费心了。”龟梨和也不动声色的缩回手。

“不费心，不费心，我务必要见你的，我有东西要交给你的。”张老师样子很是急切。

“东西？”龟梨和也很纳闷的看着她，他不明白他有什么东西会忘记到这位当年义愤填膺，
为民除害的女教师身上。

“龟梨和也……老同学……！”教室门口，哦楼一嗓子，龟梨和也扭过头。

这人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儿，浑身上下武装着名牌，搂着肥丸子的那只手上还带着个金光灿灿
的麻将牌，麻将牌的中间还有一颗好大的钻石在发着光。

啊！好耀眼的人物。
“我……幺鸡，幺鸡。”这人笑眯眯的伸过手，龟梨和也很窘的发现，此人手里也拿着一把
车钥匙。

是啊，幺鸡，当年的那个瘦的和人干子一样，总是因为家境贫寒自卑的幺鸡同学，此刻也会
亮钥匙了。

“好久不见……老同学。“龟梨和也和他握手，但是对方却指着他点了两下。

“虚伪，虚伪了不是。”说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龟梨和也呆了一下，就好比，当初丸子因为在他作业上吐吐沫一般，这位总是很自卑的同学，
那个时候在生活中挖到一个终于比别人强的契机，那个时候，龟梨和也没少给他欺负。

拥抱完毕，幺鸡拉着龟梨和也，来到教室那边很亲厚的说闲话：“咱班的人，在操场那边呢，
我看到丸子就跟着来了。”

“我也是跟着丸子来的，按道理，我也不该来。”龟梨和也寒暄着，说完回头找丸子，丸子
却和一位在市政府上班的学长打的火热热的，看样子也是一时半会不会理睬他了。

“离开这么些年，你过的咋样？”这位同学上下打量着龟梨和也，此时的龟梨和也温温和和，
透着一股子喜气。

“还好，就过过日子，上上班，闲了家呆着。”龟梨和也倒是不准备跟这位财大气粗的老同
学有什么交往。

“哎，你这话倒是真的看开了，知道吗？我今天来，可真的是来给这帮子城里的孩子看看的，
那个时候，你记得吧，他们怎么欺负我的，今天可倒好，我在那边一放车，我那个车新买的，
三十多万，新款的本田，我这都换三个车了……”

龟梨和也微笑的听着他唠叨，有时候，人啊，这辈子都无法放弃掉童年的伤害，但是他们伤
害别人的事情好像却都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各位老校友，在大礼堂，仪式要开始了，大家过去集合一下……”张老师在讲台上招呼着。

番外 两年后的同学聚会（下）
生田斗真打了个寒战，山下智久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们觉得……龟梨和也是什么样子的人？”生田斗真看着大家，神情古怪的问。

山下智久想了下看下生田斗真，很认真的问：“实话还是有水分的假话?”

“少罗嗦啊，实话。”生田斗真一副要发怒的样子。

“过去他是天使，现在根本就是个恶魔。”山下智久这样说。

“小气巴拉的病秧子。”锦户亮。

“脾气古怪。”山下智久。

“刻薄，不招人喜欢。”锦户亮。

“喜怒无常。”山下智久。

生田斗真摸摸下巴：“我认错人了。”他说完，确定的点点头，接着继续低头吃东西。

现在，生田斗真，锦户亮，山下智久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大酒店，学校聚会后，班级的人都要
各自形成小团体私下活动，生田斗真他们把自己的班级集体请到这边，当然，他们三为自己
喜欢的那个集体买单。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锦户亮问生田斗真。

生田斗真举起勺子，指指对面的那个大厅，锦户亮扭头看过去，接着大大的打个寒战。

龟梨和也同学犹如春风一般的在同学中间穿行着，他举着酒杯露着一脸弘人的笑容，他亲昵
的给大家敬酒，当然每个人喜欢他，因为今儿龟梨和也同学买单。

“我记得你，那……那个时候……”龟梨和也端着酒杯站在面前这位长得颇有些哈里波特气
质的同学身前，那位同学站起来，也举起酒杯。

龟梨和也小退一步：“他是谁？”
丸子大大的打个哈哈，小声说：“根本不是咱们班的，隔壁班的，他们班就来两人，他来蹭
吃。”

“啊哈哈……”龟梨和也跟那位同学敬酒。

好在这位仁兄也知道人家想不起自己，也笑着打哈哈：“我是隔壁班的，那个时候经常找你
们班的 XX 玩。”

“XX 啊，知道，知道，那不……哈哈。干了，干了。”龟梨和也也想不起那个 XX 是那一个，

只好冒着冷汗过去。

“和也，我们是一个院子的，小时候还一起过家家来着。”一位小扁脸穿着粉红淑女套装的
女生站起来主动和龟梨和也碰杯。

“呵，你妈妈身体好吧？我还记得呢，那个时候回家，家里锁门，我就去你们家坐着等我妈
妈。”

这位，的确是记得的，她那个刻薄妈妈，每次都问这问那的。

“好着呢，嗓门还是那么大，今天来的时候我妈还说呢，一定要你去家里玩，都是老邻居
了。”这位女同学说完骄傲的看下四周，优越感油然而生。

龟梨和也现在，在这高房市也算是一号名人了，腾飞股东，住近郊别墅区，传言总是很厉害
的，无可否认的是，龟梨和也的的确确的是个传奇。

“龟梨和也，上次我去腾飞，我们单位和你们十一楼那家公司有业务关系呢，当时我说我和
你是同学，知道吗？原本那边对我一副看不起的样子，但是，我一报你的名字，猜猜怎么
着？”

这位三十多岁像四十的早秃一副天真神秘样儿斜脸看着龟梨和也。

“怎么样呢？”龟梨和也也一脸很想知道的样子。

“成了，当下就拍板要我们公司的电脑了。”这位同学很高兴的告诉他。
“真的，恭喜你了。”龟梨和也嘴巴里恭贺着，心里想，那是哪个不开眼的公司啊，明年房
租他一毛都不减。

一圈酒敬下来，龟梨和也有些飘，他坐回幺鸡身边。

“这就是人生啊，早知道如此，他们上学的时候干什么来着？”幺鸡无所谓的一副对人生看
透了的样子。

龟梨和也笑了下，那个时候大家都天真，还纯洁，即使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也是因为单纯，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记得吗？以前他们笑我农村人。”幺鸡点燃香烟，并没有像丸子一般，轮着圈发，他今天
很超脱，骄傲的很。

“世界就是乡下人，和城里人组成的吧，不是城里人就是乡下人了。”龟梨和也拿过他的烟
点了根，冒出一口烟，看那边再次站起的同学。

“难得你不记得，不记恨，我可是都记得呢。”幺鸡恨恨的来了句。

“记得，你能咬别人一口？你的就是你的，别人也花不了，只是聚会而已，何必认真？”龟
梨和也冲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这孩子，幼年受到伤害，怕是要带一辈子阴影了。

“龟梨和也。”弘人身边有人声音很小的招呼他。

龟梨和也转回头，背后猛地一疼，他记得这个人，他喜欢拿圆规扎自己，喜欢作弄那些不如
自己的同学，那个时候，好像他在学校混的很好。

“我……可以和你道歉吗？”这人有些不好意思，生活的压力也许逐渐的消耗掉他生命里该
有的东西，现在他的脊椎是弯曲的，卑微的。那种对别人总是有所求的表情带在脸上，这样
的笑容以及表情并不招惹人喜欢。

“韩存庭，好久不见。”龟梨和也客气的站起来和他碰杯。

韩存庭笑了下：“我……我想和你道歉……我……”

“得了，得了，你坐那边去吧，和也身体不好，不能多喝。”丸子一把拦住龟梨和也要喝下
的酒，是，这个世界上有能原谅的，也有不能原谅的。看样子，韩存庭得罪的不是一个人，
因为他黯然的转回座位之后，坐在了餐桌最边缘的角落，而他周围左右都没有任何人，没人
看他，甚至没人跟他打招呼。

“你不知道吗？他都四进宫了。”丸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巴里。

“是吗？”龟梨和也回头，看了眼那边喝闷酒的韩存庭。

“你退学后，他因为把低年级的同学欺负的跳楼，那个时候他爸爸赔了人家不少钱，几乎是
倾家荡产了。后来，没有学校要他，他就到处混，混能有个好的吗？小偷小摸，在学校他倒
是有胆，出了社会他就是个球。我看过他的档案，这小子做贼都不是个好贼。他现在就是咱
们高房市出了名的瘪三，不知道今天怎么来的，开除的也有请柬吗？”

丸子跟龟梨和也解释了一会，那边桌子有个男生悄悄支过脖子加了一句：“听说他爸爸被他
活活的气死了。”

龟梨和也笑了下：“我这辍学的都有邀请函，他有却也不稀罕。”嘴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
想，以前听过一句话叫，人没眼，天有眼，可是，这份报应实在是谁也承担不起的吧？

“我爸给的邀请函，我都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梁浮一从一边的桌子，悄悄的挪过来说，
梁浮一的父亲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

自从这位韩存庭出现，龟梨和也的话题似乎少了，大家都在那里说着他，一般人在这个时候
早就坐不住，站起来走了，但是韩存庭却一直坐着。他脸上带着被羞辱的涨红，不停的看着
楼口的方向。

地球是圆的，龟梨和也只能这样解释，甚至隐约着他有些感激这人，刚才他也不小心的听了
几句话，那些话也并不那么入耳。韩存庭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现在，没人再说他了。

“和也，我们先走了，我们班的同学说，下午去唱歌。”锦户亮站在大厅口打着招呼。

龟梨和也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我还说，一会我喝醉了叫你们送我呢.”

“叫你们家老佛爷来。”生田斗真插了一句，接着扭头看另外一边，山下智久上去就掐了他
一把，疼的他吸凉气。

“要不然，我叫我秘书来接你？”山下智久好心的建议，这一生他都在龟梨和也面前矮半截，
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矮半截。
“可别，我一会自己想办法吧。”和也冲他们笑了下，锦户亮他们招招手，转身走了。

“那些人，你们都认识吗？”一位在某个区域据说混得还不错的同学悄悄问。

“还成，怎么了？”龟梨和也问他。

“没什么，那几个人，挺出名的，在咱们高房市是大拿，以前他们在学校也很出名的，你不
知道吗？”

龟梨和也摇头，他还真的不知道。

“十六中的四虎啊！”

“哧……”龟梨和也一口茶水堵在嗓子眼，太搞了，还……四虎，他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周围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大约知道一点情况的丸子也是一脸汗颜。

大家正在纳闷间，许多人站起来鼓掌，龟梨和也没站起来，不回头他都知道，班里的老师来
了，刚才有位同学，挨圈收钱，一人二百，据说是给老师们买纪念品。

就像，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上级看到下级成长，他一脸欣慰的微微拍手，走到主席台，伸
伸手，大家安静下来。这几位老师也许是在别的地方喝多了，有两位开始晃悠，也难怪了，
他们教的不止这个班。

“同学们，真是时光飞逝，转眼间，你们就变成大人，变成社会栋梁……”

龟梨和也没去听梁老师的演讲，这位老师大概是退休久了，好不容易抓住说话的机会了。他
这顿没完没了的唠叨，龟梨和也没去听，他不停的扭头打量一下韩存庭。

那个人始终的低着头，不敢抬头吃菜，也不敢抬头看人。

一阵激烈的掌声，老梁终于不舍的走下那个台子，他刚走了一半，又向想起什么一般倒回去，
拿起话筒。

“呃……喂喂，咳……同学们，是这样的，我忘记说一件事情了。韩存庭你上来。”梁老师
招呼坐在角落的韩存庭，韩存庭愣了下，还是慢慢的走到那个台子上。
龟梨和也带着一副疑问的样子，看下梁浮一也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要做什
么。

“是这样的，韩存庭大家都认识，你们的同学，过去呢，韩存庭确实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但是，那只是幼年的时候，你们不懂事。我说这番话呢，是想告诉大家，过去的就叫它过去
吧，你们才而立之年，人生才刚刚开始，韩存庭啊韩存庭……”

梁老师叹息了下，继续说：“一个月前，我接到这个孩子的信，他说他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
都没了，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这孩子跟我求救，说是他的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一
笔治疗费，这我才知道，韩存庭在乡下结婚了，本本分分做人了。说实话，我挺高兴，也不
高兴，高兴的是韩存庭一辈子三十多岁才学会做人，这个是我做老师的不对……”

龟梨和也点燃香烟，手指点着桌子，身边有人悄悄的说：“别是捐款吧，学校门口收三百，
刚才二百，现在再捐款？我们又不是开货币印刷机的？”

“就是这个意思，大家能帮就帮一点，看在，过去你们是在一个班级的份上，原谅他，帮助
他吧！”

梁老师说完，从口袋摸出钱包，拿出准备好的一叠钞票，其他的老师也各有表示，接着一些
同学走了上去，陆续的，韩存庭面前一小堆钱，有人给了，有人坚决不给。接着，这个迷迷
茫茫三十多年的男人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脸求大家，可是我的女儿，也不该死的，谢谢！谢谢！”他这样说。

“那个被你逼着跳楼的也不该死呢……”不知道有谁突然来了一句，大家扭头，一位同学双
手放在前胸驾着，露出鄙视的样子。

是啊，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未必老师说的就是真理了。

龟梨和也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出钱包，他悄悄塞进丸子手里说：“帮我一会悄悄给他吧。”

“龟梨和也，我记得你一毛不拔的，这种钱你也给，你疯了。”丸子有些气愤的看着他。

“那个孩子，总是没罪的吧？”龟梨和也想起多多她们的调皮样子，可怜的赤西仁现在一定
还是被她们折磨着呢。
“是啊，就你是好人，我们都是坏蛋.”丸子唠叨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票子，走到韩存庭面
前丢在那里。

“你得白血病的话，我就去放鞭炮，电视台点歌。”丸子没等他说什么，转身下去了。

这次由班主任组织的捐款，实在是不成功，每个人都很尴尬的呆在那里，龟梨和也看下那些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叹息了一下，每个人都有故事的。

他悄悄站起来，拿起挂在椅背的衣服，从一边的过道向外走去。

“龟梨和也。等一下。”龟梨和也站在电梯口回头。

张老师小跑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要走。”

龟梨和也笑了下：“家里还有事。”

张老师指指一边小厅的沙发：“几分钟，只耽误你几分钟。”

两杯奶茶冒着甜丝丝的味道，龟梨和也第一次觉得人生很奇妙，奇妙到他和想象不到的人坐
在这里喝奶茶。

“两年前，我在电视上见到你，当时，你好像给那里捐赠了一所学校。”张老师放下杯子说。

龟梨和也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

“然后，我换台，也许是因为愧对龟梨同学你，正巧了，你们班的另外一位同学，因为贪污，
被抓进去了。”

关于那位同学的事情，龟梨和也特听说了，他和学习好的同学都不熟，也没再过多的问。

“一样的一个班级的孩子，一样的学习知识，我不懂得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要做那样的决定，
一个老师，逼迫着自己的学生离开校园，过早的进入社会，然后这个孩子，竟然在成长之后
为社会捐助学校，龟梨和也，你一定很爱学校对吗？”

龟梨和也看下这位老师，他笑了：“还行吧，其实社会也是一所大学，还是速成班。学校里
怎么提醒都不会的，社会只需一天就能教会你了。”
“我们呢，一辈子都在学习，都在成长，当了一辈子老师，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件事，你是
同性恋也好，你是正常人也罢，只要对这个社会做出你该做的贡献，无论你这么变，你都是
个完全的人。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这个是我后来帮你办的，照片
是我从你小学二年级的体检表上摘下来的。”

张老师说完，从皮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龟梨和也。

半小时后，龟梨和也坐在车里吸烟，回到家里赤西仁那个家伙管东管西的，就未必那么自由
了。

丸子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一身酒气的瞥了龟梨和也一眼：“大好人，大善人，怎么坐在
这里吸烟呢？后悔了吧，在这里忏悔呢吧？没用，人家韩存庭拿了钱谢谢都没说，转身就走
了，现在大家都在那里后悔呢。我就纳闷了，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这么还给他钱…
…”

“闭嘴吧！”龟梨和也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丸子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龟梨和也，这个人平时都笑眯眯的，他很少看到他发如此大的脾
气。

“扔了我的书包，划破我的课本，和拿圆规扎我的后背，这些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我必须这
个时候抓住你，把你丢到这车的前面，加大油门把你压的粉碎才能出这口气吗？啊，是不是
这样？”龟梨和也的脸涨的通红，前胸上下起伏，他拼命的压抑着自己。

丸子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这么开口。

“你知道我和山下智久的事情吧，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对吧丸子，我的老同学？”龟梨和也
平复了下情绪问他。

丸子点点头，再也不敢说话。

“我跟了他三年，然后就那么就像甩鼻涕一样的被甩了，我恨过他，恨不得杀了他，事实上
我就是那么想过……但是，可能吗？我不可能杀死他，其实我根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这是
个法制社会，这不是写小说，我这把破鸟枪什么时候也换不来屠龙刀，所以，我就乖乖的做
点人事。我没爹没妈，闯了祸没有哪个门能开着等我一辈子，我也不能拿着我的全副心血，
到好不容易找到的家去和他碰个头破血流。真的去碰了，下辈子，也许这个世界就多了两个
悲哀的人，那样的人生，别人觉得是报应，可是，他们就是茶余饭后一乐，我们却是一辈子
不得安宁，我傻了？这样的买卖，我不做，以前那个傻瓜龟梨和也也许会那样做，但是现在
我要真的那么做了，脑袋才是给驴踢了呢，即便是翻江倒海了又能怎样？我前三十年都不快
乐的了，我干嘛还要花钱买罪受，我那样做了，我就是白痴，就是个智障，我就是本世界最
最笨蛋的猪，连猪都不如……人啊，学会原谅别人，学会原谅了，学会回头看了，那么，你
也就从社会这所大学毕业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龟梨和也说完，看着丸子。

丸子点燃香烟，抽了一会冲他笑了下：“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根本不是跟我说的，得，你说的
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回吧，那边早就散了。”

龟梨和也呆坐了一会嘟囔了一句：“其实我是跟自己说的，每天我都提醒自己一次……”丸
子看着车窗外，没有再说什么，龟梨和也发动车子，慢慢的向着来时的路开。

放下丸子后，赤西仁打来电话。

“龟梨和也，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再不回来，你大哥家这些祖宗非拆了咱家不可。”赤西仁
在那边咬牙切齿的喊，大概是忍无可忍了。

龟梨和也闷笑着，脚下踩油门。

“赤西仁，尽管叫她们拆，拆完了，叫我大哥给咱们买新的。”

“……你们兄弟俩怎么就没个正常的，好了，说归说，你慢点开。”

“知道，赤西仁，告诉你个事。”

“说。”

“今晚吃饭，我给全班同学买单。”

“你疯了？你……买单？你舍得？”

显然，赤西仁绝对不相信自己家铁公鸡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开玩笑，我才舍不得呢，我签你公司的单，好巧啊，我们吃饭的那家饭店，正好是你们公
司搞招待的饭店，我就签了……”
电话那边，愣了一会，赤西仁一声怒吼：“龟梨和也，你这么这样混蛋呢？”

龟梨和也关闭电话哈哈大笑，他把车在一个郊区公路的桥面上停下来，从车座背后取出一个
红色的高中毕业证，翻看了几下，笑着摇摇头，按下车窗。

夜色中的河流，水纹在摇动着，龟梨和也看着那张稚嫩的脸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恭喜你，
龟梨和也，毕业了。”

说完，他把那个毕业证从窗户上丢了出去。

那张证拍打起一些水花，接着它浮在水面上，

它漂浮着，慢慢的顺着河流漂浮着，飘向不知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