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詞作的二三事

唐映楓

　　對很多喜愛音樂卻因環境或客觀因素無法從事音樂行業的人來
說，填詞，或許是大家與音樂創作發生關係的一個機巧的途徑。在傳
統的唱片行業裡，特別是八九十年代的港台，填詞占據著一個很重
要的部分，它與受眾市場直接掛鈎，我們所熟知的詞作者中，如李
宗盛、姚謙等，他們本身也是優秀的音樂製作人，一手打造出了不少
紅極一時的歌手。填詞本身是音樂生產體系裡的一個附屬行業，但如
今，「填詞人」這個身份更像是一種標籤和愛好。如果是按填寫第一
支 DEMO 開始算的話，我寫詞的時間也不算短，下面與大家分享一
些我對歌詞的認識和理解，以及創作時的心得體會。

對歌詞的理解
　　聽聞曾有人抱怨國內的音樂環境時說，就對市場的影響而言，
過分的在乎文本上的意義，有時反而會束縛音樂本身的表達，放眼
世界也很難出一個地方，像中國這般在乎音樂的詞作。如此的說法當
然有失偏頗，個人對優秀的流行歌詞的理解，它更像是在貼合製作
人對音樂的定位包裝下來完成的一種創作。和所有流行文化產品一樣，
是在自我表達和取悅受眾之間找尋一個平衡點，語言和音樂雖是兩
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但好的詞作不應該對優秀的音樂本身造成限制。

詞曲咬合與歌詞創作
　　我在歌詞創作中走過不少彎路，在正式接觸到填詞前，片面的
以為寫詞的技巧就是押韻，押尾韻即可，也從不考慮旋律的走向對
發聲的影響。
　　實際上韻腳的處理方式有很多種，最常規的如一韻到底，以及
一段寫完之後轉韻、借韻，這些手法適宜用在旋律和節奏鮮明的曲子
上。舉個稍顯極端的例子——說唱歌詞，落韻的點就需與重拍吻合，
此類歌詞韻腳尤為密集，因為它基本等同於一首歌的節奏。譬如蛋堡
在《少年維持著煩惱》中寫道「寫成一首詩／他投稿在校刊／佐青澀
的文字／是青春的套餐／他了解少年不怕累／老人怕爆肝／不懂人
長大愛孤獨／小時怕落單……」鮮明的節奏感通過文本便可窺見，同
類詞作中，通常還會運用到諸如轉韻的技巧來調整歌曲的聽感，並
增加詞作內容的豐富程度。
　　這裡著重說一下自由韻，它看上去最容易，實則不然，它要求
整體語成有現代詩一般的內在韻律作支撐，否則會顯得乾瘪無味。我
個人傾向在相較平實舒緩的旋律中使用自由韻去填寫，讓歌曲在表
達上更接近口語，去技巧化的娓娓道來，樸素的修辭也會讓人聲和
情感更為突出。例如陳升老師的《不再讓你孤單》寫道「我從遙遠的地
方來看你／要說許多的故事給你聽／我最喜歡看你胡亂說話的模樣
／逗我笑」，整段沒有重韻，但入曲沒有絲毫牽強，相同的例子有很
多，比較經典的例如林夕老師《至少還有你》。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押韻的一些禁忌。如湊韻，這是比較常見的一
個問題，為了押韻，強行賦上一個與上下文不貫串的字眼即為「湊
韻」，網上笑談「作詞人為了押韻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便是指這個；
重韻，要避免同一句話裡出現了相同字音的詞彙；啞韻，即依附旋
律做「開口音」與「閉口音」的選擇。
　　我推薦對填詞有興趣的朋友可閱覽一些聲韻學方面的書籍，起
碼掌握「五度標記法」這樣的一些常識，明白平仄韻與旋律的關係，
開閉口音的取捨。當然，能夠掌握一些淺顯的樂理知識是最好。
　　通常新手在第一次收到歌曲的 DEMO 時，會明顯感覺到束縛，
合著拍子無從下筆，原先絕妙的想法落到曲子上根本施展不開。克服
這個問題的辦法，唯有多填，當技巧變成一種寫作本能的時候，才
有豐富表達的可能。事實上，相較先人們在詞牌格律中嚴苛的創作條
件，流行歌詞的寫作已經算是相當寬鬆了。

流行歌曲的結構
　　流行音樂的結構普遍分為主副歌，主副歌裡通常會有 AB 段，
一段四句左右，有些歌曲在主副歌的間隙會有一個「橋段」，有些則
無。說到這裡，再向大家推薦一下王國維的《人間詞話》這本書，書
裡提出的例如「造境」與「寫境」這樣的論點，對歌詞的創作和深一步
理解來說很是受用，也可直接套用到流行歌詞的創作中。
　　通俗的流行歌詞講求一個「由境入情」的寫法。在主歌部分通常
是代入一些相關的意象，通過寫景、寫物來營造氛圍，以周杰倫的
《楓》為例，主歌用「烏雲在我們心裡刻下一塊陰影／我聆聽沉寂已
久的心情」鋪墊，進入副歌以「緩緩掉落的楓葉像思念／為何挽回要
趕在冬天來之前」轉而抒情，利用一些更口語的文字來表達觀點和態
度，流行歌詞中的所謂「金句」，能夠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反覆吟
唱的段落，常常就是出現於此。而此前說過的「橋段」，如《楓》這首
歌裡的「在山腰間飄逸的紅雨／隨著北風凋零／我輕輕搖曳風鈴」這
句，在一首流行歌詞裡起到的則是「承上啟下」和豐富情感層次的作
用，也可輔助旋律在聽覺上顯得不那麼單一乏味。
　　以上說到的只是一個創作歌詞通用的套路，它保守但實用。在實
際創作過程中，也會遇上很多不那麼拘泥於套路的音樂人，但在此
之前，熟悉和掌握構建在這種技巧上的套路也是必要的。

如何成為作詞人
　　現在我們面臨的是一個傳統唱片工業模式轉型的時期，隨著音
樂製作的門檻降低，大量的獨立音樂人異軍突起，大家通過網絡能
接觸到的音樂類型也是從前不可想像的。
　　在這樣一個「分眾」市場環境下，各大廠牌、唱片公司更需要的
是有能力自己包攬詞曲創作的音樂人，通過投稿唱片公司的方式進
入這個行業顯然是已經不可能了。
　　但也正因如此，詞作者可以通過網絡的方式，便捷地讓自己的
作品被音樂人看見從而建立合作；亦或者留意網上各大唱片公司每
年舉辦的詞曲原創大賽，值得關注的如台灣華研。雖然即使比賽最後
獲得名次也會面臨作品被「比稿」的命運，實際的成品率不高，但也
值得一試；最後，選擇從事與音樂相關的工作，再主動尋求與音樂
人的合作算是一個不錯的途徑。

作詞心得
　　盡可能多的接觸不同的音樂風格，包括但不限於爵士，新金後
搖，從而提高對音樂的理解能力；盡可能多的閱讀不同的書籍，包
括但不限於新詩散文，地攤八卦，從而提高對生活的感知力。最後也
是最重要的一點——衷於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