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高雄增建第五輕油裂解廠，引發了後勁居民的抵抗。和水源里反李長榮的
重返歷史現場： 抗爭一樣，後勁居民也在中油廠區搭起棚架，展開長期的圍廠抗爭。在這些運
—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歷史連結和當代對話
陳瑞樺
一、前言
綠色小組於 1986 年成立，1990 年解散，這三年正是台灣社會力爆發的
年代。綠色小組的成立，正是要以影像記錄在眼前展開的社會抗爭，並運用
這些影像進一步推動社會的變革。「抗爭性的社會運動是他們不斷記錄的母
題，拍攝本身就是一種行動參與」（林木材，2016）。綠色小組的成立，開
創了台灣以影像記錄支援社會運動及政治反對運動的媒體類型。綠色小組以影
像來紀錄抗爭，並用影像紀錄來進行抗爭。它既是另類媒體運動的一環，同時
也標誌了台灣社會從黨外政治反對運動的時代，進入了政治運動與社會運動交
互作用的時代。綠色小組的成立與解散，體現了這個時期獨特的歷史性。
饒富意味的是，台灣社運的電子媒體時代，是和台灣的環境運動一併展
開。社會運動研究者在考察台灣戰後的環境運動時，將台中大里反三晃農藥廠、
鹿港反杜邦興建二氧化鈦廠、水源里反李長榮化工廠這三者視為起源，01 1986
年成為台灣的環境抗爭從自力救濟轉化為環境運動的起始年。02 隔年中油宣布
01　何明修（2009：17-18, 63）認為，台灣環境運動形成於 1980 年代中期，在此之前，
1980 年代初期陸續出現的反污染自力救濟並沒有組織標舉特定宗旨的協會或舉行公眾
集會，但在 80 年代中期的台中大里反三晃農藥廠、鹿港反杜邦二氧化鈦廠計畫、新竹
水源里反李長榮化工等事件中，不只組織了公害防治協會，並且舉行了公害之旅、演
講會、集體請願等活動。
02　大里反三晃、水源里反李長榮的衝突分別在 1982 年和 1983 年就已發生，但一直要到
1986 年才成立正式立案的環境運動組織。「台中縣公害防治協會」於 1986 年 4 月 27
日在大里鄉仁化村活動中心成立，成為大里反三晃運動由自力救濟轉為社會運動的象
248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動現場，都可以看到綠色小組的成員為這些事件留下影像記錄。03
2016 年第十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TIDF）選出的 21 部綠色小組影片
04
中， 《鹿港反杜邦運動》、《水源里與李長榮的抗爭》、《反五輕運動》等
三部是環境運動的代表影片，鹿港及水源里等兩部於 1987 年剪成，後勁一片則
是 1988 年。05 鹿港一片記錄了杜邦宣布退出彰濱工業區，呈現了運動的結局；06
而水源里和後勁兩部片都是為了當時運動的發展情勢而剪輯，07 因此這些影片的
徵事件；鹿港反杜邦運動於 1986 年 3 月發起簽名聯署陳情，於同年 10 月成立「彰化
縣公害防治協會」；水源里居民於 1986 年 11 月開始圍堵李長榮化工廠，於 1987 年 4
月 25 日成立「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
03　在台南藝術大學所建置的「綠色小組社會運動紀錄片」資料庫中，「環保運動」項目
下共有九個子項目，除了（03）反三晃農藥廠、（04）鹿港反杜邦、（05）水源里反
李長榮化工、（06）後勁反五輕，還有（01）反核、（02）保護森林、（07）反六輕、
（08） 反 水 泥 東 移、（09） 其 他 環 保 議 題、 活 動。http://greenteam.tnnua.edu.tw/bin/
home.php。（2016.10.28 瀏覽）
04　綠色小組於 2014 年獲頒首屆 TIDF 傑出貢獻獎。「2016 年第十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安排「如果紀錄有顏色：綠色小組 30 週年」專題，於 5 月 6 日至 5 月 15 日影展期間
播放綠色小組的影像紀錄。
05　根據王智章 2016 年 10 月 31 日答覆筆者的電子郵件中的說明，「這三個運動是台灣環
保運動的代表，抗爭對象不同，運動策略不一樣，現在來看結果、影響也不同……，
當時也選了《只要孩子，不要核子》，但擺不下，忍痛抽掉。」
06　根據王智章 2016 年 10 月 25 日電子郵件的說明：「鹿港反杜邦共有三個版本，剪輯片
009 是 1987 年 3 月 25 日完成的，雖然那時杜邦已退出鹿港，但該片只記錄到 2 月 9
日的『杜邦設廠問題座談會』，原因是這部片應該在 2 月就開始剪接了，是會員帶的
第一支（剛看了網站目錄，備註欄寫錯了，應該是會員帶 3 月號，而 010-1 和 -2 都是
4 月號），我們甚至土法煉鋼的上字幕（唯一的一支），非常耗時耗力，以綠色當時
的製作條件（技術經驗和設備），突然要加上後來這麼多材料會是大大的工程，我回
想當時應該是不想延遲出片，所以把 3/8 遊行以後的活動以追蹤報導的形式放在 4 月
號（第二版）。」
07　剪輯《水源里與李長榮的抗爭》是為了在 1987 年 10 月 4 日水源里圍堵李長榮 220 天
說明會上放映。另外後勁反五輕運動曾經剪過三支片，包括：（1）1987 年 9 月 3 日《我
愛後勁不要五輕》座談暨記者會放映帶、（2）1987 年 10 月 27 日《我愛後勁不要五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49
結尾都是戰鬥的延續，而非運動的結束。1980 年代後半，那個街頭猶如熱鍋般 成為聯繫過去與現在的時光通道，讓紀錄片成
沸騰的時期，流動的電子影像所記錄的，並不是地方社會長遠生活的內在秩序， 為帶動當前社會關係轉變的觸媒。
而是庄頭居民在面臨生存威脅下的激烈抗爭。 本文的目的在探討「重返歷史現場」的條
2015 年，當台灣綠色小組影像紀錄永續協會（以下簡稱綠色小組協會） 件、作用與意義。以地方社會為基點，以如何
開會討論綠色小組成立三十週年要辦什麼樣的活動時，「影像重返歷史現場」 重返歷史現場為問題意識，本文由此連結四項
的構想被提出，希望能在鹿港、水源里、後勁、新埔 08 等地放映當年抗爭的影 子題：（1）水源里於 1980 年代後期反李長榮
09
像紀錄。 基於這個構想，綠色小組協會與清華大學亞太／文化研究中心合 的環境運動史；（2）水源里自 1990 年代開始
作，在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之後，於 2016 年 5 月下旬舉辦了兩場「另類媒體 經歷的社區營造和面對的都市計畫；（3）沺
與環境運動影音紀錄討論會」，包括 5 月 19 日在清大校園放映的《反五輕運 源青工作室於 2014-2017 年間的食農教育實踐；
動》（1988），以及 5 月 26 日在水源里靈安宮廣場前放映《水源里與李長榮 （4）綠色小組的影像紀錄實踐，一方面將水
的抗爭》（1987）。影片中 1980 後期庄頭猶如街頭般騷動的年代，在 2016 源里反李長榮的「歷史現場」與水源里從事社
年回到社區中再現。 區營造到面臨地產開發壓力的「生活現場」連 「重返歷史現場」新竹場次活動
海報。
將歷史影像紀錄帶回當地播放，三十年歲月滄桑，現場地景經歷了什麼 結起來，另一方面將綠色小組及沺源青工作室
樣的改變？影像中那些人現在生活得如何？當時的問題是否已經解決？地方之 這兩個在不同歷史條件下成立的社會實踐團隊連結起來，由此論證歷史現場
後又經歷了哪些轉變？這些問題，每一個都勾起人們的好奇心。然而將記錄片 的重返必須以生活現場的理解與感知為基礎，流動的媒體運動必須連結在地
帶回到事件現場播放，並不會自動得到這些問題的回答。另一方面，重返歷史 的社區運動，重返歷史現場才不會只是熱鬧一場的活動，而能夠產生帶動當
現場播放的構想，雖然是因為紀念綠色小組成立三十週年而被提出，但如果重 前社會生活轉化的能量。
返現場只是單純的紀念儀式，就只是在 TIDF 影展專題外錦上添花。重要的並 本文共分六節，在前言之後，第二節「農業聚落如何變成歷史現場？」
不是讓綠色小組的成員帶著三十年前記錄的影像光榮地回到地方，而是讓影像 將先敘述水源里的聚落簡史及李長榮化工污染及抗爭的過程，說明究竟發生
了什麼事，讓農業聚落在 1980 年代後期變成了社會運動的歷史現場。第三節
輕》10.20 立法院事件台北．後勁演講會說明帶（有發行）、（3）1988 年 8 月 29 日《反
「歷史現場與生活現場：地方社會的後工業演變」追溯水源里在反李長榮化
五輕運動》中油事件說明帶（有發行）。根據李三沖的說明，綠色小組直到解散，共
有一百零幾部剪輯片，其中大約一半是為了聲援抗爭而剪輯的影片。參見陳世宏主編 工運動之後所經歷的變化，一方面說明反污染運動的經驗為地方社會帶來了
（2016：103）。 什麼樣的遺產，另一方面說明水源里在反污染運動之後的地方社會變遷過程
08　1989 年在新埔發生了遠東化纖罷工事件。 中面對什麼樣的課題。第四節「如何重返歷史現場？」說明綠色小組影像紀
09　在清華大學的場次之外，「重返歷史現場」的放映分別在不同的脈絡中實現：2015 年
錄在新竹兩場放映活動的整體構想及籌辦過程，由此帶出沺源青工作室及其
年底，高雄後勁中油遷廠促進會舉辦「後勁中油高廠 2015 年遷廠熄燈環保敬老跨年
在地食農教育實踐。第五節「綠色小組影像實踐的歷史性」，一方面說明影
活動」，於 12 月 31 日晚間在鳳屏宮前廣場放映了《反五輕運動》（1988）；2016 年
5 月 15 日，勞動黨舉辦「遠化大罷工紀錄片放映」，於新竹縣新埔鎮武財神廟廣場放 像紀錄運動的演變與社會力發展的關係，另一方面探討重返歷史現場需要哪
映《遠東化纖罷工事件》（1989）；2016 年 9 月，彰化縣保鹿運動協會及鹿港囝仔工 些條件，產生何種作用，具有什麼意義。最後第六節為結論。
作室舉辦「今秋藝術節」，於 9 月 25 日在鹿港奉天宮廟埕放映了《鹿港反杜邦運動》
（1987）。遠化大罷工放映活動的報導，參見王灝中（2016）。

250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51

二、農業聚落如何變成歷史現場？回顧水源里反李長榮抗爭 在水源里還是東興庄的清領時期，本地主要種植水稻、番薯、芋頭、薑
等作物；隨著日本殖民時期將此地歸設為二十張犁庄，水源里的作物加上了
水源里聚落如何從農業區轉變成工廠與農田雜錯並存？李長榮化工公害 可做為經濟作物和軍需資源的甘蔗。在水稻之外、韭菜之前，水源里曾經盛
事件何以會演變成持續四百多天的圍廠抗爭？本節將說明水源里反李長榮抗 產生薑和大蒜，清明前後開始種薑，中秋前後採收完畢；白露之後種蒜，冬
爭的緣由及運動始末，透過新聞報導重建當時水源里乃至新竹市所面對的污 至前後採收；蒜一採收完畢，緊接著種菜心，在春節前後開始採收，一直到
染狀況，以便讀者能夠感受性地理解水源里居民的憤怒及行動力從何而來。 清明前後採收完畢。薑、蒜、菜心，周而復始。直到 1980 年左右，由於南部
敘述重點會放在自力救濟的形成原因（cause）及過程（process），而非社會
運動的戲碼（repertoire）；因此在說明居民抗議及圍廠抗爭時，著重在呈現
自力救濟為何發生，而略去第三次長達 425 天圍廠抗爭期間發生的七七（第
49 日）、百日等造勢活動。接下來的內容分為三個小節，第一小節水源里如
何從農業基地變成農工雜處並存，第二小節說明李長榮化工公害污染的狀況，
第三節說明水源里居民圍廠抗爭的過程和結果。

（一）從農業基地到設置工業區

李長榮化工公害污染事件發生在新竹市的水源里及千甲里，此區位於新
竹市東北端、頭前溪南岸地區，於清朝乾隆年間開墾為東興莊；日治時期明 日本殖民時期的二十張犁庄與九甲埔庄。圖左下方為竹塹城，二十張犁庄與九甲埔庄位於
圖右。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 GIS 團隊編製，台灣新舊地圖比對－台灣堡圖 1898-1904 年。
治 34 年（1901）於新竹設廳，將東興莊改設為六張犁區，並將頭前溪南岸的 http://gissrv5.sinica.edu.tw/GoogleApp/JM20K1904_1.php。（2016/10/30 瀏覽）
溪埔仔、二十張犁、九甲埔等三個聚落，設為二十張犁庄（含溪埔仔和二十
張犁）以及九甲埔庄；而後於昭和 16 年（1941）改設為二十張犁大字併入新
竹市。戰後民國 35 年國民政府實施地方自治，改行村里制，二十張犁及溪洲
設為水源里，取其境內隆恩圳北側為新竹自來水廠取水源地；九甲埔則以境
內水田範圍廣闊，因而命名為千甲里。10
水源里的土地為頭前溪沖積而成，土壤肥沃、水源充沛，是新竹市重要
的農業區。除了水稻之外，韭菜和青蔥是水源里生產的重要農作物，水源國
小校歌中「韭菜青蔥映水源，頭前溪畔讀書聲」的句子，見證了這個地方的
農業人文風情。然而韭菜成為水源里的代表農作其實要到 1980 年代前後才發
生，校歌中所呈現的是 1977 年創校的水源國小在創作校歌當時的農村地景。

10　關於水源里、千甲里地名沿革，整理自江沛靜（2014：14-15），原資料見：陳國川，《台 今日的水源里行政區範圍。資料來源：Google Map。

灣地名辭書》。

252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53

的薑蒜採大面積種植，價格較低，水源里生產的薑蒜難以與其競爭，居民乃 1983.11.05）1983 年 8 月， 由 於 居 民 抗 議 不 斷， 加 上 清 華 大 學 四 十 餘 位 教
陸續轉種韭菜。11 韭菜的種植受惠於豐沛的地下水，但也正是在韭菜開始繁茂 授聯名抗議，省建設廳才報請經濟部處理，經濟部派員做停工覆核後，確
收成的 1980 年代，水源里的水和空氣遭受到嚴重的汙染，這個苦果結自先前 認汙染狀況嚴重，於是發出兩個月寬限期，限十月底前改善。（聯合報，
在農村推行工業化政策所種下的根苗。 1983.10.15）經濟部主管官員甚至表示：「如果台金禮樂廠及新竹化工廠因廢
隨著戰後的經濟發展，政府為了發展工業，將水源里內竹東內灣線鐵道 氣污染，受到停工處分，則李長榮化工公司新竹廠至少應受到停工一百次以
兩側的農地改編為工業用地，設立「九甲埔工業區」。劃定為工業區的土地 上的處分，因該廠所排出的廢水含有二甲基硫酸酯、二甲基甲醯胺等劇毒，
並未由政府徵收，而讓廠商自行向土地所有人購買建廠（高清波，1997）。 已嚴重影響新竹地區民眾的生命安全。」（聯合報，1983.10.05）雖然經濟部
1971 年 11 月李長榮化工於此區購入 14,000 坪土地設立新竹廠，1972 年建廠 官員說出重話，當時也已經確知李長榮化工將廢水排入頭前溪，但所排廢水
12
完工，1973 年由甲醇工場首先開工生產。 九甲埔工業區後來因廠商進駐狀 是否有害人體健康尚未得到證實。其實哪需要證實呢？因為李長榮化工新竹
況不理想而廢除，未設工廠之土地改編為特定農業區丁種建築用地，已經設 廠根本沒有污水處理設備！鑒於此一事實，當年明知李長榮化工新竹廠沒有
13
立的工廠則繼續生產。 李長榮化工的廠房就此留在農庄之中、農田之旁。在 污水處理設備卻仍然核准設廠的省建設廳開始積極任事，發了公文給新竹市
舊有的民房之外，也陸續增加了新的屋舍，形成工廠、住宅與農地交錯並存 政府做出如下指示：「李長榮新竹廠沒有廢水處理設備，仍放廢水污染公共
的景象。 給水源，情節嚴重，限十月底前改善」。市府建設局在公文中簽註，建議要
李長榮化工公司新竹廠停工改善，勿再污染自來水源，但市長施性忠認為：
（二）李長榮化工的公害污染 「處理公害要依法行事，而且他還沒看到建設廳、環保局所提供的有關資
料」。（聯合報，1983.10.16）儘管還沒有檢測數據做為水質污染的證據，但
1982 年李長榮新竹廠的甲胺及二甲基甲醯胺工場開工，一方面生產二甲 李長榮化工廠的廢水排放口就設在自來水廠取水口上游，這無論如何令人難
基甲醯胺會散發濃烈的魚腥臭味，另一方面工廠廢水經年累月直接排放到頭 安。自來水公司三區管理處認為李長榮化工廠的廢水排放方式影響水廠水質
前溪被揭發，因此開始了一連串的公害糾紛。 甚鉅，而李長榮所做的答辯竟是：養鴨場靠取水口更近，對水質也有影響（聯
其實早在 1979 年，省政府環境保護局的檢驗報告即顯示李長榮化工新 合報，1983.10.07）。
竹廠排出的廢水和廢氣有多項不合格，雖然不斷告發裁罰，並飭令其改善， 就在各方爭論李長榮排放的廢水是否有害人體健康之際，1983 年 10 月
但李長榮化工依然故我。1982 年 7 月，「鄰近居民因為無法忍受該廠排出 12 日，自來水公司湳雅淨水廠所抽取的水遭到嚴重污染，水質實驗箱的魚紛
的廢水為害水稻，數度請願申訴又不得要領，聚眾向該廠抗議時，其負責 紛死亡，水公司一度緊急停水（聯合報，1983.10.14a）。10 月 13 日衛生署
人又避不見面，結果演變成暴力事件，搗毀了該廠辦公室。」（聯合報， 環保局前往李長榮化工採樣，「採取臭氣樣品時，兩名採樣人員差點被該廠
排放的臭氣熏得昏倒。……兩人聞到臭風後，頭昏了一整天，極為不適」（聯
11　關於水源里農業變遷的說明，整理自陳麗雲主編（2000：66-67）。
合報，1983.10.14b）。10 月 21 日，化驗結果出爐，在水樣中測得甲醇濃度
12　李長榮化工新竹廠設廠及生產時間，參見江沛靜（2014：31）；「李長榮化工大事記」，
http://www.lcygroup.com/lcy/tc/milestones.asp（2016.10.23 瀏覽）；以及「經濟部工業 高達七十七 PPM（百萬分之七十七）（聯合報，1983.10.22）。這樣的化驗
局工廠公示資料查詢系統」，http://gcis.nat.gov.tw/Fidbweb/factInfoAction.do?method=de 結果，連李長榮化工新竹廠的廠長都不相信，「他說七十七 PPM 甲醇，濃度
tail&estbid=06110000130406&agencyCode=376580000A（2016.11.01 瀏覽）。 已相當高，須要相當量的硫酸二甲酯反應才能產生這種濃度。如果有這麼多
13　參見高清波（1997）、江沛靜（2014：32）。

254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55

量的硫酸二甲酯排進頭前溪，魚、蝦早都已死掉。」（聯合報，1983.10.23）
如果水樣的甲醇濃度不應該高達七十七 PPM，那麼實際上是多少？難道是檢
驗錯誤？沒想到真的錯了。10 月 27 日，行政院衛生署環境保護局召集有關單
位開會，會中負責化驗的技正表示，「上週曾因換算單位有誤，誤為七十七
PPM」，實際上，「李長榮化工廠在頭前溪放流水口的水樣中，甲醇濃度高達
一千六百五十 PPM」。如果七十七 PPM 就已經會讓魚蝦死亡，那麼高達魚蝦
致死濃度二十一倍的甲醇排放到自來水取水口上游，簡直是駭人聽聞，已經
達到嚴重威脅人體健康的程度。在聽取檢驗結果後，與會人員迅速決定勒令
李長榮化工公司新竹廠自即日起停工（聯合報，1983.10.28）。即便李長榮化
工的黨政關係再好，但這樣的檢驗結果任誰也無法再包庇。10 月 28 日，李
長榮化工公司董事長李昆枝向經濟部工業局長徐國安求救。根據報載，「他
見到徐國安時連聲說，要死了！要死了！徐局長當場表示，一切於法有據，
他也愛莫能助」（聯合報，1983.10.29）。
1985 年 8 月底，在停工一年十個月後，李長榮化工通過檢驗，獲准復
工生產。然而才四個月不到，12 月就又發生環境污染爭議。除了臭味依然
存在，水質也再次出問題，但這一次出問題的不是頭前溪水，而是地下水。
居民發現：「用井水養金魚，魚會死亡；用井水煮飯，飯變黃」（聯合報，
1986.09.11）。1986 年 1 月起，陸續有民眾取水樣送衛生局檢驗，地下水遭
到污染的疑慮愈來愈強烈，村民紛紛從外地載水回家喝，不敢喝自己家的井
水。居民懷疑是李長榮排放廢水所致，但廠方一直否認。9 月 10 日，水源里
二十多位里民為了抗議水汙染，分別開卡車、騎機車載著大小水桶、水壺到
市政府裝水。市長任富勇和有關單位官員請里民們到府內研商，里民們一致
要求市政府立即命令李長榮化工新竹廠停工，並表示再不改善他們只好去工
廠門口倒石頭或躺著抗議了。市長則表示，市政府正催促省環境保護局提供
化驗結果，並指示水源國小儘速裝接自來水，除供水源國小師生飲用外，也
會讓水源里民眾前往接水使用。會談結束，里民們拿著水桶及大水壺灌滿水，
載回家使用（同上引文）。就這樣，李長榮仍然繼續運轉，市府仍然繼續等
256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化驗結果，水源里居民仍然提心吊膽，繼續在臭氣和毒水的威脅下生活。由
於屢次陳情都沒有具體結果，里民決定採取自力救濟行動。
（三）水源里居民的圍廠抗爭
1986 年 11 月 3 日上午七點多，水源里民便陸續聚集在李長榮化學公司
新竹廠前抗議。「里民們以靜坐、喝茶、下棋方式堵住工廠大門，使運貨卡
車無法入廠載貨，下班員工則須翻牆才得以回家。到了晚上抗議的民眾越聚
越多，還準備點心徹夜抗議。」（聯合報，1986.11.04）聯合報的記者記錄了
這神奇的第一晚：
三、四十名水源里民前天晚上在李長榮新竹廠門口，度過靜坐抗議
的第一晚。他們開來兩輛貨車停在路邊，有人睡在車裡，也有人蓋
著棉被、大衣躺在地上。另外，還有人拎來紅露酒，在門口喝酒聊天。
昨天凌晨三點許，停在水源路邊的貨車企圖駛進廠內，睡在門口的
民眾除堅決阻擋外，還趕緊沿街按門鈴，叫人出來壯聲勢。天亮之
後，圍觀的人漸多，老太太、婦女加入了靜坐行列，民眾並且相約，
如果卡車硬闖，就敲鑼為號，招來幫手。相持不下的局面持續到上
午九時三十分，六、七輛運貨車調頭駛離後，態勢緩和。（聯合報，
1986.11.05）
第一次圍廠是怎麼結束的呢？面對居民的抗爭，李長榮化工於 11 月 5 日
貼出告示，宣布決定接受新竹市政府建議，即日起停俥歲修。既然工廠已經
決定停俥，水源里民遂在勸導下逐漸散去，結束了為期兩天半的圍廠抗爭。
在散去之前，里民「曾推出代表和李長榮公司新竹廠溝通，希望廠方利用停
俥這段時間，把排水設施做好，不要再利用灌溉水渠排放工廠廢水。」（聯
合報，1986.11.06）彼時，里民仍然相信道德勸說，相信污染問題可以改善。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57
 既然停俥，照說在還沒通知復工之前應該就可以安心一陣子，但沒想到
問題還是發生了，因為復工並不一定會通知。12 月 12 日上午八時四十分，
李長榮新竹廠一條管線突然破裂，一名工人被洩出的二甲烷毒氣衝及，眼睛
紅腫，喉嚨疼痛，被送到省立新竹醫院急診，下午三時才辦理出院。另外，
住在工廠後方的居民有兩位分別為三歲及五歲的外孫被毒臭味熏倒，昏迷不
醒，送醫急救始醒過來。居民紛紛報案並群起抗議，要求廠方說明，否則就
要再度採取自力救濟行動。直到廠方答應下午一時召開說明會，憤怒的民眾
才離開工廠。廠方下午在靈安宮前向里民說明，是因為管線損壞而導致臭氣
外洩。市府這才發現，李長榮並未按照要求在復工前通知市政府相關單位檢
驗合格（聯合報，1986.12.13）。事情發展至此，水源里居民對李長榮化工已
無絲毫信任，只要廠內機器一運轉，就會引發里民的圍堵。
1987 年 1 月 10 日，衛生署為了評鑑李長榮的改善狀況，要該廠試俥。
但水源里民不知道工廠試俥的目的是要測試機器安全和評估處理廢水廢氣的
能力（聯合報，1987.01.17），遂於 1 月 13 日上午再到工廠前抗議，搭帳篷
把工廠大門堵了起來，並徹夜守候。接下來幾天，受到攔阻的員工被迫以翻
牆方式上班，廠方並按鈴控告帶領里民圍廠的農會理事長溫漢柱妨害自由（聯
合報，1987.01.15）。1 月 24 日，在省環保局、立法委員的協調下，各方同
意李長榮化工廢水排放管路改為搭排科學園區污水排放管，不再排入隆恩圳，
並由水源里和李長榮化工雙方代表簽署改善廢水排放等協議，約定李長榮
化工在未做好新的廢水排放管路前不得復工。會後，溫漢柱等居民代表把協
議結論影印本帶出廠區，分給在大門外的水源里居民閱讀，接著招呼里民把
擋在大門口的預拌混凝土車和其他障礙物移去，在一陣掌聲中，結束了歷時
十二天的圍廠抗爭（聯合報，1987.01.25）。
然而協調會的決議並沒有讓事件就此落幕。科學園區希望衛生署環保局
保證李長榮化工搭排的廢水一定不會造成汙染，新竹市政府也要求衛生署環
保局保證，但衛生署環保局認為新竹市政府是主管機關，應由新竹市政府保
證及監督（聯合報，1987.02.26）。李長榮化工等候一個月仍無結果，遂於 2
月 24 日向市府發出公函，聲明將於 3 日後復工。李長榮化工的逕行復工通知，
同時也就是水源里民自力救濟的預告。聽到此消息，水源里里長提出緊急陳
258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情書，說明為求生存將發動自力救濟抗爭。2 月 27 日凌晨三點，李長榮化工
廠宣布復工開俥（林美挪，1987：47-48）；當日上午，水源里居民再度展開「自
力救濟」行動，以石頭、混凝土攪拌機等阻擋工廠大門，混亂中李長榮化工
的協理被打傷送往台北住院治療。「市農會理事長溫漢柱和里民高清波等人
表示，因為李長榮化工廠還沒有埋設新的廢水排放管道，就逕行開工生產，
破壞一月底達成的協議，所以里民要再度堵門抗議。」而李長榮化工廠的總
務處經理則表示，其實上午工廠並未復工，只是保溫管線，但里民竟運石頭
堵住工廠大門，既然不開工也堵門，公司遂決定下午正式進料開俥（聯合報，
1987.02.28）。當晚水源里民漏夜自頭前溪搬來大石塊構築圍堵工事，並在工
廠大門旁邊和對面搭起帳篷，把彈簧床、榻榻米、棉被、茶具等搬到裡面，
展開長期對抗（聯合報，1987.03.02）。當時誰也沒想到這場圍廠抗爭竟然會
持續 425 天。
當水源里居民圍堵李長榮新竹廠大門時，廠方認為里民撐不了多久，年
輕世代白天要上班，四、五十歲農民農閒時要外出打零工，不可能長時間放
下工作來圍廠。然而後續發展卻出乎李長榮化工所料……
在水源里有一批七十歲以上的老阿公、阿嬤，這些人早已經退出生
產的行列，但身體依然非常硬朗，平常在家裡含飴弄孫，聚集在一
起的機會不太多，圍廠事件卻讓他（她）們重新找到生活的重心，
更因為這救家鄉的事件對這些一輩子與這裡連在一起的老人家，有
著無比的使命感與凝聚力，於是人瑞級的環保大隊就此接下四百多
天來在白天圍堵工廠的工作！這一群可愛的老人家，有他們的活動
方式，做聖誕燈泡、打毛線帶著孫子、甚至帶著玄孫……一到黃昏
六點之後，年輕人下班回家，出外打工的也收工了，吃完晚餐這裡
的活動又是另一番景象，泡茶、下象棋、聊天，年輕男人接下了守
夜的工作。……水源里民原來面對的圍堵工廠這件負擔，然而強韌
的農業社區動員力量很快的調整了作息，把負擔轉成常態，最後竟
然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高清波，1997：55）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59
 1987 年 4 月 25 日，在第三次圍堵發動兩個月後，水源里居民與清大、交
14
大、新竹師院的教授正式成立了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 當時鹿港反杜邦已告
一段落，環保運動的焦點轉移到水源里。正是在這一天，綠色小組王智章會同
人間雜誌、自立晚報一起到水源里採訪，開始記錄水源里反李長榮的運動。5
月 14 日，彰化縣公害防治協會舉辦「公害之旅」，主要成員粘錫麟連同 50 多
位鹿港居民到水源里聲援並交換心得，不同環境運動的參與者之間開始更緊密
15
的串聯。 如果水源里居民將一起成立公害防治協會的學者、記錄事件的媒體
報導者—社運工作者、參加「公害之旅」前來聲援的鹿港和後勁等社區居民
看成是盟友，那麼在這段污染及反污染的過程中，政府在水源里居民眼中的形
象是什麼呢？在一篇十年回顧的文章中，高清波表達了仍然強烈的不滿情緒：
讓一個公害事件雙方糾纏四百多天，政府拿不出一點解決辦法，居
民確實懷疑政府在做什麼？水源里民一開始就把訴求講的很清楚：
「不要賠償、只要不再有公害發生，工廠儘管開工」；「反公害，
不反工廠」。但是無論政府單位或廠方都無法對這些基本訴求提出
肯定答覆。……市府的威信在當時水源里民的心中跌到了谷底，公
權力變得一點都不值得信任。如果水源里民的圍廠行為是錯誤、違
法，政府儘管動用警力強制排除；如果廠方的污染、公害是事實，
政府也應該依法處罰，並採取有效的防止措施。然而我們看到當時
各級政府的態度就好像雙手插腰看兩個路人打得頭破血流，似乎是
要讓時間來考驗雙方，看誰先倒下去。」（高清波，1997：53）
1988 年 4 月，李長榮公司決定關閉新竹廠，李長榮化工在水源里的污染
終告停止。在過程中，水源里民於 1986 年 11 月 3 日、1987 年 1 月 13 日、2
月 27 日分別發動了三次分別為期 2 天半、12 天、425 天的圍堵，讓水源里反
李長榮化工成為台灣環境運動史的重要事件。
14　1986 年 10 月 20 日就已提出申請，當時第一次圍廠抗爭尚未發生。參見林美挪（1987：
38）。
15　王智章於 2016 年 10 月 25 日電子郵件答問。
260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三、歷史現場與生活現場：地方社會的後工業演變
綠色小組《水源里與李長榮的抗爭》記錄了農村遭受工業污染、農工之
間爆發劇烈衝突的事件，其中不只呈現了堆石圍廠的對峙場景，同時也呈現
了在抗爭現場延續的既有生活秩序。影片中，年長的婦女在帳棚中做著家庭
代工，成為台灣出口導向工業化的生產網絡之人力端點；帳篷外矗立的李長
榮化工廠，體現了工業化過程對土地此一農業生產要素的侵奪與破壞。綠色
小組記錄了地方民眾對工業污染的抵抗，同時也呈現了農業與工業在不同層
面的鑲嵌；那一幕不只記錄了抗爭現場的日常生活，同時也呈現了都市邊緣
農村的轉變。不管李長榮化工是否存在，水源里都已經不再是以農作維生的
農業社會了。16
本節聚焦於地方社會的變遷，描繪新竹市水源里和千甲里的變化，由此
說明將重返的現場是什麼樣的現況，今日的水源里又面對什麼樣的發展課題。
（一）生態社區的營造
如果 1980 年代末期的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以立基地方卻超越地域的方式
來對抗公害問題，那麼進入 1990 年代之後，水源里居民又如何自我組織以擘
劃地方的發展方向？
李長榮化工污染事件，讓環境意識成為水源里重要的精神內涵。1993 年，
水源里居民成立水源社區發展協會，千甲社區發展協會也在同年成立，但這
更大程度是回應內政部於 1991 年修改「社區發展工作綱要」，將具有統合主
義性質的社區理事會改組為人民自願結社的社區發展協會，而非因為 1994 年
由文建會推動而在島嶼迅速傳播開來的社區總體營造風潮。因此當新竹市開
始選擇社區做為試點時，水源社區並不在名單之中，一直要到 2000 年之後，
水源社區才開始在社區總體營造的舞台上嶄露頭角。
水源社區投入社區營造初期的主要推動者，是在反李長榮化工運動中扮
16　或許也因此，在各種報導中，我們讀到的抗議訊息主要是公害污染危害健康，而非危
害生計。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61
演重要角色的高清波。高清波投身社區營造的精神動力，與反李長榮化工運
動中所激發的鄉土情感和環境意識一脈相承。在一篇紀念高清波去世的文章
中，作者如此說明表現在高清波身上的社會運動轉折及社區營造成果：
消極的保護家園並非初衷所願，積極規劃建構社區的未來，才是他
追求的社運目標，社區總體營造是高清波對鄉土關懷的另一個舞台。
2001 年文建會為推動社區總體營造舉辦「心點子創意計畫」徵選活
動，水源里社區發展協會的「新竹市東區水源社區生活公園願景」
規劃案，在入選的 48 個提案中，脫穎而出成為 A 級評價的五個社區
之一，獲得新台幣壹仟萬元補助款及新竹市政府提供壹佰柒拾參萬
元配合款。高清波以執行長身分從 2003 年到 2004 年 6 月間秉持「用
心於此，日久他鄉變故鄉；心不在此，數代世居亦枉然」的態度執
行社區營造。（鍾淑姬、連秋霞、張德南，2007）
2002 年，水源社區獲得文建會「社區總體營造計畫心點子創意徵選活動」
的補助，並在文建會主辦的「2003 社區總體營造全國年會」中獲頒活力社區
獎，以及農委會植樹綠美化活動全國模範。在「水源心點子」計畫三年補助
期間，水源社區發展協會推展了社區文史、公共空間綠美化、水源生態教育
園區、蛇籠造街美化、社區廟宇美化等計畫，17 生態社區成為水源里的發展方
向。然而由於社區中不同政治勢力的角力，使得原先推動社區營造的工作團
隊在計畫結案後全面退出，向營建署提出的「水源水岸生態社區計畫」隨之
胎死腹中。2006 年，高清波因病辭世。
社區發展協會的權力競逐使得水源里的社區營造為之沉寂，直到 2000 年
代後期，水源里才又找到新的動能。在 2008-2010 年間，水源里舉辦了「探
索水圳之美」、「水岸桃花源」、「老步數新出頭 打造樂活家園」、「社區
文化之旅」等活動。18 生態環境，在當時仍被列為水源里社區發展的重要項目。
17　水源社區發展協會投入社區總體營造的過程敘述，參考鍾淑姬等（2007）、江沛靜
（2014：86-91）。
18　整理自江沛靜（2014：86-91）。
262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在「台灣社區通」網站上，記錄著 2008 年時社區幹部所設想的三項工作重點：
1. 市民有機農園擴展計畫；2. 開拓觀光產業；3. 生態池園區。19 從這三個項目，
我們可以得知，當時的社區幹部仍然看重水源里的農業，希望將慣行農業轉
型為有機農業、維護社區生態進而成為生態社區，並以此為基礎推展觀光。
但做為都市邊緣的農業區，社區幹部們經常感受到開發的壓力，遂在描述社
區未來發展願景時提出如下的說明：
本社區為緊臨都市邊陲的農業區，也正處於轉型的十字路口，而相
關的都市開發行為也已逼近本社區，然而我們深信，憑藉我們優越
的地理形勢和居民極強的鄉土意識及凝聚力，加以公私部門資源融
合與學校密切的配合，必定能夠為本社區開創一個美麗的，嶄新的
新局面！ 20
水源里會出現什麼樣的轉型？都市開發行為如何逼近社區？十字路口分
歧的道路通向何處？新局面是否能夠如當時的社區幹部所願，嶄新而美麗？
（二）由工業回到農業，再轉變為非農業
李長榮化工新竹廠關閉後，土地所有權仍然是由李長榮化工所擁有，但
廠區一直閒置。這塊土地要再重新設廠已無可能，但居民卻擔心李長榮化工
會動用黨政人脈，將地目變更為住宅區或商業區，大賺土地漲價的利益。這
樣既不符合社會正義，並且新設立的住宅區或商業區也會對水源里的農業生
活形態產生衝擊（高清波，1997：56）。無論如何，在各界監督下，居民疑
慮的事並未發生。李長榮事件落幕後，水源里過了平靜的十年。1997 年，高
清波在《竹塹文獻》「社會運動」專輯的文章上寫著：「水源里附近的社區
19　「台灣社區通」網站，「新竹市東區水源社區」網頁。http://sixstar.moc.gov.tw/blog/
shuiyuan2006/communityAction.do?method=doCommunityView。（2016.10.27 閱覽）
20　同上。另見「新竹市東區水源社區發展協會」部落格，2006 年 3 月 28 日的貼文。
http://blog.yam.com/shuiyuan。（2016.10.27 閱覽，2020 已不存在）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63
形態十年來並無重大改變，仍然是農業區的活動方式。」（高清波，1997：
56）然而後續發展告訴我們，水源里既有社區形態所面臨的衝擊，其源頭動
力並不是來自李長榮化工，而是來自不同市政團隊的各種發展計畫；並且其
影響範圍也不僅限於廠區那 14,000 坪土地，而是整個水源里和千甲里。就從
高清波寫下「十年來並無重大改變」的隔年開始，歷任新竹市政府、不分黨
派，輪番提出改變水源里和千甲里的發展計畫。
1998 年，新竹市政府因應高科技產業發展用地之需要，推行「新竹
21
第二科學研發生活園區（竹二科）」之計畫 ，將千甲里的部分土地
劃入範圍。當時的居民反對竹二科的徵收，展開一場小型的舉布條
抗議活動。最終，只有高速公路以東的部分變更為都市計畫內農業
區，其餘尚為都市計畫外農業區。（江沛靜，2014：2）
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於 2001 年 12 月 6 日通過了占地 327 公頃的「竹
二科」計畫，預計透過區段徵收的方式，提供竹二科相關科技產業研發及商
務機能等支援性設施用地，以建構新竹地區完整的高科技產業發展環境。（高
照芬，2001.11.07）千甲里雖然得以讓高速公路以西大部分農地免於列入都市
計畫而被徵收，但仍然無法不受到新竹科學園區產業發展的影響。工業向農
業奪取的，不只是土地資源，還有水資源。
竹科在半導體產業興盛之後用水量便大幅增加，從 1996 開始至 2000
年之間竹科的用水量增加了 140% 以上，在 2001 年以後竹科的用水
不足便浮上了檯面。……大約自 2001 年開始，每當到了春耕的季節
便開始出現水源不足的情況。因此，為了因應新竹、桃園地區的缺
水問題，經濟部於民國 91 年 2 月 27 日針對休耕事宜舉行跨部協調
會議，在農委會、國科會、新竹科學園區管理局、台灣省自來水公司、
桃園水利會、石門水利會與新竹水利會等跨部協商之下，決議第一
21　計畫正式名稱為「擴大及變更高速公路新竹交流道附近特定區計畫（新竹市部分）」，
當時市長為蔡仁堅（任期：1997.12.10-2001.12.10）。
264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期作自 3 月 1 日起休耕。……在科學園區的影響之下，水源不足所
導致的休耕政策加上農業人口老年化，使得原本遍布綠色稻田與農
作物生意盎然的農村景觀逐漸消失，近年則轉變成休耕荒廢的農地
與持續耕作的綠地穿插著的景象。（江沛靜，2014：73-74）
如果農田只能荒廢休耕，那麼是否我們就更不需要保存這些農地了？避
過了竹二科計畫，水源里和千甲里接下來又會面對什麼樣的計畫？
2003 年，新竹市政府辦理「擬定新竹市都市計畫（頭前溪沿岸地區）
案」，於 2006 年 12 月將計畫公開展覽，經過新竹市都市計畫委員會於 2007-
2008 間召開四次會議審畢，於 2008 年提送內政部都市計畫委員會審議。此
外為釐清開發方式，市府並報請行政院專案核定整體開發應採取何種開發方
式，是區段徵收，或是市地重劃？（新竹市政府都市發展處，2014.08.05a）
2010 年 7 月，新竹市都委會通過將「頭前溪沿岸都市計畫案」更名為
「千甲車站附近地區都市計畫」，包含的計畫範圍為縱貫鐵路以東（包含隆
恩、水源段）141.6 公頃，鐵路以西（包含前溪、溪橋段）52.03 公頃。而後
於 2012 年 10 月內政部要求，水源里、千甲里所在的縱貫鐵路以東採用區段
徵收方式開發，鐵路以西則採取市地重劃的方式。2013 年 2 月行政院農委員
回函同意特定農業區變更，2013 年 10 月市府商請將此計畫列為國家重大建
設以符合土徵法規。22
不論這些計畫是因為主政者希望促進新竹市的產業及都市發展，還是因
為主政者想要通過土地開發來獲得財政利益，無一例外的是，沒有一個計畫
打算維持水源里和千甲里做為農業區。如果說 1980 年代的新竹市政府是雙手
插腰在一旁觀看地方社會對造成公害的企業進行抗爭，那麼 1998 年之後的各
屆市政府就都捲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了。
各種開發計畫意味著土地資源轉移，讓水源里居民擔憂未來是否仍然有
田耕作，然而新竹科學園區半導體產業日益增加的用水需求，卻已經造成水
資源爭奪以及隨之而來的農田荒廢，這又使得後續提出新的開發計畫顯得更
有理據，因為在缺乏灌溉用水的情況下，農業耕作早就已經難以為繼。
22　參考沺源青工作室簡報。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65
 如果反李長榮化工凝聚了水源里，環境污染的威脅讓居民成為集體抗爭
的行動主體，那麼在面對開發計畫和缺水休耕等挑戰時，水源里的居民們是
否可能以集體行動決定自己的未來？
（三）生態社區的延續或瓦解？
2010 年 3 月 12 日，報紙刊載了一則水源里農民在集會所拉白布條反對
土地重劃的新聞：
新竹市水源里 40 多名老農民，昨天齊聚集會所，拉白布條反對「水
源自辦農村社區土地重劃案」。聲明指出，自從傳出重劃案後，就
有許多人頭地主湧入社區，依地籍資料，有些地主只持有 1 平方公
尺的土地，或一小塊地高達 38 人共有，相當離譜。
水源里一帶地主不滿重劃區人頭戶過多，開始在社區內拉白布條抗
議，他們也懷疑有民代介入操作。劉姓地主說，這些土地都是祖先
留下的祖產，不想被財團剝削炒地皮，而且真正擁有較多土地的老
農都沒參加重劃會，有些不是本地人，擁有極少量土地卻加入重劃
會主導計畫。
林姓地主說，水源里的農村土地重劃已被財團把持，重劃會的理事
長也是民代的親人，這些都很難不讓人聯想是民代、財團聯手介入
土地重劃，並藉機炒地皮，他們這些小地主根本無力翻身，希望由
市府出面進行重劃。（自由時報，2010.03.12，〈竹市水源重劃 老農
異見多〉）
事實上水源自辦農村社區土地重劃籌備會於 2007 年 5 月就已發起，2008
年 10 月成立，2009 年因為三合一選舉而暫停活動，到選後 2010 年又重新開
始運作。這則新聞顯示，水源里面對的問題不只是地產開發，甚且是地產炒
作。開發行為雖然尚未發生，但炒作的力量已經進入社區。民代、財團聯手
圈地，其手法是多人同時購地以虛灌人頭、利用人數優勢控制重劃會、誘迫
266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在地農民參與土地重劃，藉此謀奪土地開發利益。在另一則報導中，對於民
代如何控制重劃會提供了進一步的訊息。
11 日上午 10 時，水源里集會所聚集了四、五十位居民，一致反對重
劃案，並且直指某民意代表利用人頭炒作土地。居民提出土地清冊
指出重劃會的組成分子明顯不合理，目前已有三位理事聲明反對重
劃案，因此 8 位贊成重劃案的理事與 3 位監事所持有的土地僅占全
部重劃土地 91,412 平方公尺的 4% 比率甚低，特別是有一筆由 38 人
共同持有的土地，每人持份僅有 59.28 ㎡，而這 38 人中有 5 位理事
包括理事長及 1 位監事。明顯有灌人頭之嫌。反對派地主直指這些
人頭理、監事是兩位市議員的親人，所以指責這起重劃案是政府縱
容民代炒地皮。（房書勤，2010.03.11，〈竹市東區水源土地重劃開
發　居民抗議政府縱容、民代炒作〉）
在上述民代利用自辦重劃牟取土地開發利益的問題之外，水源里仍然必
須面對頭前溪沿岸都市計畫後續發展。另一方面，公道五路北面土地接二連
三的開發計畫，也不斷衝擊著緊鄰的水源里、千甲里土地利用方式之想像。
江沛靜於 2014 年完成的碩士論文中有如下的說明：
曾經引以為傲的生態家園卻在進入民國 100 年再度沉寂，新竹世博
館在水源社區旁的設立加上輕軌捷運的通行與世博千甲車站的設立，
再次將原本以強調自然生態家園的社區目標打亂陣腳。由於水源與
千甲社區位處於良好的交通結點，加上為新竹市東區尚未開發的黃
金地帶，政府也曾表示若將油庫遷離，東區很有可能會成為新的市
政中心，因此唯一尚未開發的傳統農村社區成為許多投資集團、開
發客的目標，水源與千甲社區的未來至今仍然在許多炒作的風雨中
飄搖。（江沛靜，2014：90-91）。
引文中提到的新竹世博館，是指 2010 年上海世界博覽會中以台灣為主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67
題的天燈造型展覽館，許明財主政時期（2009.12-2014.12）的新竹市政府以
4.5888 億元（取「市府發發發」之諧音）標購，世博會閉幕後運回新竹，於「新
竹市世博台灣館產創園區」重新組裝，希望能成為台灣文化創意及科技產業
的形象地標。天燈館的權利金加上產創園區興建費用為數龐大，新竹市政府
為此向中央政府借支 12.7 億元。
新竹世博館興建完成後委由冠德建設環球購物中心經營，於 2013 年 2 月
開館營運，原本簽訂 12 年合約，但開館後的營運成本，特別是天燈館燈球日
夜發光所產生的每月 400 萬元超高電費，造成月月虧損，逼使環球購物中心
不惜違約，於 2016 年 6 月結束營業。（壹週刊，2017.09.27）但如果不是因
為虧損而結束營業，這個計畫會如何影響水源里和千甲里呢？讓我們連回本
節第一小節提到的「頭前溪沿岸地區都市計畫案」。根據市政府都市發展處
於 2014 年 8 月 5 日所發佈的新聞稿：
新竹市近年人口持續成長及受近期重大建設效益影響，新竹市政府
希冀儘速推動「擬定新竹市頭前溪沿岸地區都市計畫案」，以及改
善頭前溪南岸（新竹市）與北岸（竹北市）發展截然不同氛圍之景象，
呼應新竹市整體都市擴張強烈之需求。頭前溪沿岸地區業於 102 年
2 月 5 日經行政院農委會同意農業用地之變更，另依土地徵收條例第
3-1 條第 4 項規定應先報請行政院核定為重大建設所需，市府是以配
合行政院六大新興產業「創意台灣—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方案」之行
動計畫，於世博台灣館北側地區設置藝文展演中心（藝文專用區），
同時兼顧地主配回土地權益，劃設部分商業專用區供地主分配。（新
竹市政府都市發展處，2014.08.05b）
從上述新聞稿來看，如果不是因為「新竹市世博台灣館產創園區」計畫
失利，以及 2014 年 11 月許明財爭取市長連任敗選，水源里和千甲里的農地
今日是否仍然存在尚未可知。那麼新市長林智堅上任之後，難道不打算繼續
推動頭前溪南岸的都市計畫？其實並不是不推動，而是因為提出了新的園區
計畫，因而必須重新修正頭前溪南岸都市計畫的內容。這事得從中油新竹油
268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庫的環境爭議說起。
中油新竹油庫位於新竹市公道五路北側，占地九公頃，於 1954 年啟用，
全盛時期共有十八座油槽。隨著都市擴張，公道五路南側人口日漸稠密，油
庫也成為附近居民所反對的設施。在新竹市政府協調下，中油自 2014 年啟動
縮減供油計畫。2015 年 7 月，新竹市長林智堅、議長謝文進，協請立委柯建
銘與中油討論，建議中油朝廢庫辦理。2017 年 12 月 30 日，新竹油庫廢庫停
止營運，2019 年 5 月 22 日開始進行油槽拆除作業，於年底完成十一座油槽
的拆除工程，僅留下一座做為訴說歷史的文化資產。油槽拆除後的油庫土地，
連同隔鄰台肥十九公頃土地，合計共二十八公頃，將共同作為「竹科 X 創新
產業園區」用地。（新竹市政府產業發展處，2017.12.30）根據新竹市政府產
業發展處的說明，新竹科學園區 X 基地籌設計畫將規劃興建 3 棟研發大樓，
預計 2021 年動工興建，2024 年第 1 棟大樓完工，提供廠商進駐使用。園區
未來將聚焦 AI（人工智慧）、IOT（物聯網）產業，目標創造 400 億元產值、
1 萬個工作機會，希望持續吸引跨國企業的營運總部與研發中心，園區未來
也將規劃藝文展演中心，結合辦公、消費、藝文與兒童教育等生活設施，將
成為台灣新世代產業園區的典範。（聯合新聞網，2020.02.09）
新竹世博館、竹科 X 創新產業園區都緊鄰水源里，上述計畫對水源里
的土地利用想像及期待當然會產生影響。根據新竹市政府都市發展處的說
明，由於頭前溪沿岸都市計畫案處理的空間範圍與竹科 X 計畫比鄰，內政部
因而要求新竹市政府應考量產業發展的多元需求進行計畫修正（自由時報，
2019.08.08）。修正後的都市計畫會如何定位水源里和千甲里還不清楚，而水
源里居民不斷耳聞龐大的開發願景，身處土地買賣的資訊流動之中，是否能
夠繼續耕作、是否願意維持耕作，也不無疑問。市府提出的下一個計畫，究
竟會重新堅定水源社區發展生態社區的信念，還是會讓生態社區的基礎隨之
瓦解？韭菜和青蔥，還能映照在水源里嗎？
以上描述的水源里社區營造經驗及空間演變過程，形塑了我們所要重返
的歷史現場，以及當前必須面對的課題。現在讓我們將時間撥回 2016 年，探
問在水源里反李長榮運動三十年後要如何重返歷史現場。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69
四、如何重返歷史現場？沺源青工作室的在地實踐
在影像紀錄完成三十年後，重新將影片帶回歷史現場放映，要如何安排，
才能讓這場放映活動不只是鎂光燈下熱鬧一場的展演，而能夠成為帶動社會
關係轉變的觸媒？這裡涉及了不同時間（歷史與當代）、不同空間（社區和
校園）、不同對象（水源里居民、沺源青工作室、清交大學生），需要設想
以下問題：如何連結水源里的過去和現在？如何連結學校與社區？如何促進
不同人群的連結？一句話，如何透過活動設計帶動社會關係發生正向轉變。
（一）沺源青工作室與農村訪調策展工作坊
重返歷史現場的活動主要是由兩個單位協同設計與執行：沺源青工作室
與清華大學亞太／文化研究中心。兩者的分工是，沺源青工作室負責與水源
里連繫，亞太／文化研究中心負責與綠色小組連繫。活動固然需要各方的協
力，但重返歷史現場要有意義，首先必須要有水源里居民的參與；重返歷史
現場活動得以順利舉辦，得力於沺源青工作室長期在地耕耘。
沺源青工作室是由新竹地區學生組成的跨領域團隊
重視人與人、人與土地的連結
自 2015 年起，駐點於新竹市都會邊緣農村
23
一邊向農村學習，一邊摸索與土地依存的生活方式
上面這段文字是沺源青工作室在網站上的自我說明。沺源青工作室的成
立，源於其發起人彭正龍決定在自己的家鄉新竹進行社會實踐，因而報考清大
社會所，並在就讀期間到水源國小擔任代課老師，在此都市邊緣的農業區推展
「食農教育」。彭正龍從 2013 年開始構思在水源里進行社會創新的可能方式。
2014 年春季，透過擔任清華大學李丁讚的「農業、社區、土地：理念與實作」
23　http://tychsinchu.weebly.com/（2016.10.27 閱覽）
270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和新竹教育大學 24 張瑋琦「文化創意產業」等食農相關課程助教，彭正龍從修
課同學中找到一批夥伴，在 2015 年共同成立工作室，之後並陸續與清大李天
健、交大蔡晏霖等教師合作開授課程，進一步建立校園與社區的連結。食農教
育是沺源青的工作方向，在地經營是沺源青的社會實踐方式，彭正龍的代課教
師身分，帶給他這個外來者在社區中推動食農教育的正當性，但若要讓教育與
生活產生連結，所需要的並非課堂的宣講，而是讓食農教育從觀念變成實作。
一年的食農教育經驗，讓我們看見：一般教學課程帶給孩子的「食
安資訊」與「農廚體驗」，能夠建立「觀念」；但尚不足以落實於「生
活」。生活在地方，需要能夠透過自己的雙手，也就是創客（maker）
的精神，活用身邊垂手可得的在地資源，以及最重要的：跟夥伴充
滿樂趣地共同完成。
於是，沺源青體認到：食農教育不僅止於認識議題，以及教導如何
「消費」；更是透過「社群」的力量，活用「在地資源」，打造「從
土地到餐桌」生活風格。
2015 年，夥伴紛紛進駐位在都會邊緣的水源、千甲社區，一邊依循
「共同工作」、「分享互惠」的理念，在農村學習食農生活技藝；
一邊身體力行與土地緊密依存的生活方式，從中探索城鄉共好的各
種可能。
我們從蹲點農村的經驗中，提出涵蓋「風土」、「創客」和「社群
共作」的「在地食農教育」：透過食農生活技藝的「創客（maker）」
實作，活用每位學習者的在地「風土」資源。而後再透過「社群共
作」，打造在地獨有的「從土地到餐桌」生活風格。25
隨著學童的創客教育、工作室成員的共作學習逐漸上了軌道，為了探尋
社會創新的可能性，沺源青開始思考如何深化工作室與社區的連結，這就讓
沺源青原本對於水源里的關注焦點從「風土」延伸到「歷史」。如果「風土」
24　新竹教育大學已於 2016 年 11 月與清華大學合校。
25　http://tychsinchu.weebly.com/278343119223494.html（2016.10.27 閱覽）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71
在水源里已經隨著農業式微而難以成為居民在地認同的物質基礎，那麼「歷
史」是否可能成為風土觀念改變後召喚在地情感的依憑，進而由此找到讓居
民重新關注風土的路徑？雖然創客實作的食農教育可以影響學童，但卻難以
直接影響對土地利用具有決定權的成人。若要拓展食農教育，就必須深化與
地方的連結；若要深化與地方的連結，就必須進行社區訪調，由此連結歷史
現場與生活現場，貫通過去與現在，以便能進一步設想未來。
於是沺源青工作室規劃了「2016 沺源青農村訪調策展工作坊」，時間從 農村訪調策展工作坊的
三月到七月，內容包含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農村社會調查、社會設 計畫說明與工作討論。
（陳瑞樺／攝）
計、農村策展等四個單元，最後由學員共同在水源里舉辦一項展覽。課程規
劃好之後便發出公告，在清華大學和交通大學招募學員。 2016 年 3 月 18 日大雨龐沱的的午後，在沺源青工作室位於水源里的小
學堂據點中，或坐或站地擠了二十一個人，除了兩位工作坊講師和沺源青工
表 1：「2016 沺源青農村訪調策展工作坊」內容 作室既有成員，有十幾位新學員參加了工作坊第一次的課程，這天下午，在
日期（週） （上課）訪調工作坊內容 訪調出版進度 影展播映進度 一座農舍的右廂房中，大家一起聽授課者講解歷史文獻研究基本概念及水源
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
三月 -2 里的概況，看了不知何時從網路上擷取轉錄、畫質不佳的《水源里與李長榮
工作坊Ⅰ
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
的抗爭》，同時也開始農村策展團隊的養成過程。
三月 -3
工作坊Ⅱ 第一階段的「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工作坊」透過研讀文獻及閱覽
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 影像記錄，讓學員們了解水源里的過往歷史及當前課題，接下來第二階段的
三月 -4
工作坊Ⅲ
工作是透過實地調查來認識水源里的人、事、物。
竹塹地方學與歷史文獻方法 開始連絡受訪者
四月 -1 在問題解決導向的教研計畫中，首要的工作就是社會調查。問題的解決
工作坊Ⅳ
四月 -2 農村社會調查工作坊Ⅰ 訪調 影展播映相關聯絡 涉及幾個不同的層面，首先要在現象上確立問題的具體內容，接著進一步探
四月 -3 農村社會調查工作坊Ⅱ 訪調 影展播映相關聯絡 討導致問題發生的歷史過程，以及歷史地形成的社會機制和文化邏輯，進而
四月 -4 農村社會調查工作坊Ⅲ 訪調 影展播映相關聯絡
思考以什麼樣的行動介入才能夠推動事情改變，誰是能夠參與推動變革的關
五月 -1 農村社會調查工作坊Ⅳ 訪調 影展播映相關聯絡
鍵行動者。換言之，解決問題並不只是在管理層面上有效率、有效果地完成
五月 -2 社會設計工作坊Ⅰ 訪調 影展播映相關事項確認
五月 -3 社會設計工作坊Ⅱ 訪調內容集結整合 影展播映相關事項確認 任務，還必須在社會層面上探討問題根源，在倫理層面上做對的事，在技術
五月 -4 社會設計工作坊Ⅲ 訪調內容集結整合 影展播映 @ 水源 層面上找出工作方法。上述所有工作，從確立問題、分析成因、找出方法、
六月 -1 農村主題展工作坊Ⅰ 訪調內容集結整合 社區小型影展準備 找到合作對象，無一不需要對問題發生的社會場域進行了解。
六月 -2 農村主題展工作坊Ⅱ 訪調內容集結整合 社區小型影展準備
田野訪調工作展開了，工作坊學員透過在社區活動中心擔任志工及訪談，
六月 -3 農村主題展工作坊Ⅲ 訪調內容集結整合 社區小型影展準備
逐漸擴展對水源里的認識，也慢慢培養他們對水源里的情感。然而在四週高
六月後半 策展準備與布置 出版工作準備 社區小型影展準備
七月上半 主要展覽期間 出版刊物 社區小型影展播映開始
度壓縮的訪調行程中，並不足以建立對於水源里較深的認識。在這次工作坊

272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73

中，訪調的真正意義，是讓學員與水源里建立直接的關係，知道接下來的記
錄片放映和農村策展可能會參加的對象是誰。
（二）歷史影像的在地放映
綠色小組的記錄片放映共有兩場，第一場 5/19「後勁反五輕二十五年」
在清華大學總圖書館舉行，放映《反五輕運動》；第二場 5/26 在水源里靈安
宮廣場舉行，放映《水源里與李長榮的抗爭》，兩場共同組成「另類媒體與
環境運動」影音記錄討論會系列活動。
之所以安排兩場活動，一方面希望透過兩場放映討論形成案例和舉辦方
式上的對照，另一方面也有先透過校內放映討論以引導師生前往水源里參加
活動的用意。第一場在校內的放映討論，參加者二十餘人，主要為清交大的
老師和學生；第二場在水源里放映的參加人數一百多位，主要為水源里的居
民，同時也有不少清交大的學生，還有曾經參與此一運動和其他關心這項課
題的朋友，工作坊的學員全部動員分組擔任工作人員。
綠色小組紀錄片重返水源里的放映活動，讓很多水源里居民重新回顧這
段他們熟悉的歷史，特別是在事件當時處於青壯年紀的世代，是最有感觸的
一群人。紀錄片中他們重新見到了村中長輩的身影，今日自身也已年長的居
民感念於影片中的老人家在當時為了子孫所做的付出。當時這些長輩有許多
「後勁反五輕二十五年」在清
華大學總圖書館舉行。（蔡孟
哲／攝）
274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人表示自己已經老了沒關係，但為了子孫必須站出來，不能讓他們一直生活
在有毒的環境中。這些長輩絕大多數都已辭世，對他們的感念，也正是對當
時庄頭整體所展現精神的追懷。
當天的與談人有兩位：綠色小組的代表王智章和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系
教授莊雅仲。王智章當年來到水源里記錄事件，面對的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
的世界。陌生的，是社區的歷史、風土與人文；熟悉的，是台灣各地正在發
生的激昂抗爭所煥發出來的憤怒，與在這種憤怒當中所含蘊的一種新時代即
將來臨的希望。三十年後重返水源里的王智章，除了播放《水源里與李長榮
的抗爭》，同時為了紀念溫漢柱和高清波這兩位在水源里反李長榮運動中扮
演重要角色的社區居民，另外剪輯了一支七分鐘的影片，內容是兩人在當時
環保署長簡又新到水源里與居民討論時的發言；影片中的討論會地點正是在
靈安宮前，也就是三十年後影片放映會的現場。
另一位與談人莊雅仲在事件發生當時就讀於清華大學動力機械學系四年
級，參與《清華雙週刊》擔任記者。1987 年 3 月 5 日，在第二次圍廠抗爭爆
發後的第八天，在與雙週刊的同學們討論李長榮事件的採訪計畫後，雖然已
半夜十一點，仍忍不住在當晚先前往水源里，由此發現一個雖然離清大校園
不遠但卻全然未曾涉足的陌生地方，在哪裡有著隆隆的機器聲響，懸掛著白
布條的帳棚，以及帳棚裡或臥、或坐的抗議民眾。接下來三天的採訪，寫成
了〈我們的鄰居正在受苦：李長榮公害事件現場報導〉，這次經驗讓莊雅仲
「水源里反李長榮的抗爭」在
水源里靈安宮廣場舉行。（蔡
孟哲／攝）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75
決定報考當時甫成立的清華大學社會人類學研究所。二十多年後，莊雅仲在
其探討 1990 年代台灣社會運動與民主化經驗的專著《民主台灣：後威權時代
的社會運動與文化政治》中寫道：
自力救濟的精神其實一直存在於討論社運草根化與制度化的辯證
中，其地方為基礎的認同強調也在 1990 年代之後的社區運動中復
活。……自力救濟對民主化的貢獻可能不亞於任何有組織的政治活
動，甚至時時提醒我們注意，藏在新自由主義意識型態中被忽略的
社會正義與公理的日常實踐。而也就是在這些另類民主化歷史中，
我們找到後威權時代社會運動網絡形成與社區動員的源頭活水。（莊
雅仲，2014：36）
我們可以說，水源里反李長榮抗爭的報導經驗就像一顆種子，成為莊雅
仲後續投入社會運動和社區運動研究的源頭（陳瑞樺，2015）。
沺源青工作室及工作坊的學員共十五人規劃了整個活動的流程並分工，
當天一早就前往準備。這場活動如果可以稱得上成功，沺源青和這群工作坊
成員應居首功。在那夜的靈安宮廣場上，他們有著明確的位置，知道該做哪些
事，了解自己的角色和責任是什麼。特別是那些透過工作坊整合進工作團隊的
新成員，兩個月前他們開始到社區活動中心參與活動擔任志工，在陌生環境中
尋找安置自我的方法以及被社區居民接受的方式，這場紀錄片放映活動讓這群
在李長榮事件發生時還未出生的青年，明確感受到自己能夠貢獻於社區生活。
他們不再只是來社區尋找報告題材的大學生，同時也能夠為居民組織活動，特
別是，這些活動的目的正是要協助社區居民重返歷史，追尋過往的自我。就在
此一過程中，這群學員也讓自己與水源里居民及水源里這個地方之間產生情感
連結。以紀錄片放映為觸媒，水源里反李長榮的歷史，變成這群二十歲年輕生
命的一部分。或許他們之中也會有些人將如同三十年前來到水源里採訪李長榮
26
化工事件的青年，由此產生不同程度的生命轉折。
26　沺源青工作室創立於 2014 年 9 月。由於創辦階段加入工作室的成員陸續畢業就業，加
上負責人的健康問題，沺源青工作室於 2017 年 8 月結束。
276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五、綠色小組影像實踐的歷史性
綠色小組的成立反映了解嚴前後抗爭年代的歷史性，綠色小組在 1990 年
的解散則象徵性地宣告了社會力的轉折。如果社會力會在新的時代條件中轉
化，那麼「綠色小組」這些影像記錄，乃至以肉身留下這些影像記憶的生命，
是否也會在新的時代條件中開展出新的實踐經驗？要回答這個問題，一方面
要追索綠色小組成員及其盟友如何在新的時代條件和社會局勢中進行「後綠
色小組」的影像實踐，另一方面則必須探問「綠色小組」的影像記錄如何成
為當代社會實踐的資源。
（一）綠色小組的成立與解散
綠色小組於 1986 年成立，1990 年解散，在這三年中所散發的光與熱，
除了表現出其成員的正義感和政治熱情，同時也反映了解嚴前後到 1990 年間
這個年代的歷史性及社會力的轉化。
為什麼要成立綠色小組？當時這群人想要做什麼？如何定位自己？
在 TIDF 網站上刊載了一篇報導綠色小組獲頒傑出貢獻獎的文章，其中
記錄了李三沖對綠色小組使命的說明：
綠色小組有三個使命：第一，記錄台灣的社會運動；第二，傳播，
將拍攝素材以錄影帶的形式在街頭主動而公開的放映，快速傳遞
社會運動的訊息。第三，戰鬥，綠色小組將自己定位為人民的媒
體，要對抗當時三台電視台的扭曲報導，讓人民了解事情的真相。
（TIDF，2014.10.12）
回到 1989 年 8 月，綠色小組正在記錄解嚴後台灣各地冒現的社運烽火，
首都早報的記者訪問王智章，詢問其工作倫理觀為何？王答道：「我們將自
己定位在『反對運動的支持者、記錄者與工作者』，堅持在反對運動的立場
上做報導，不能因為要求『客觀』而失去立場。」（張碧華，1992：147）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77
 綠色小組於解嚴前後的社會騷動年代以影像記錄做為政治參與的方式，
它所要做的，是紀錄社會抗爭並加以傳播；所設想的，是如何以影像記錄來
擴展社會抗爭的效果。李三沖在綠色小組口述訪談中說：「綠色小組不是一
個單純拍紀錄片的影像團體，而是一個為了要對抗黨國戒嚴體制，支援反對
運動和社會運動，對抗那種體制底下電視媒體對社運的扭曲打壓，要用影片
為反對運動發聲而成立的攝影社團」（陳世宏主編，2016：104）。「我們工
作室成立以來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對抗三家電視台對民主化和社會
運動的打壓」（同上引書：134）。綠色小組記錄抗爭，並以傳播抗爭影像做
為一種運動方式。王智章更直白地表示：「我不是搞影像的，講白一點，我
是搞運動的，影像不過是運動的工具。」（同上引書：66）
綠色小組關注土地和人民的生活，環境議題是連結土地與人民生活的重
要界面。1980 年代後期環境政治的首要表現形式是地方社會的反污染自力救
濟，對於綠色小組而言，環境關懷與政治抗爭是直接等同的。在「2016 台灣
國際紀錄片影展」所發行的快報第一號中，刊登了一篇 TIDF 對綠色小組的
訪問，其中一段問答可做為佐證：
問：「綠色」原指環境與關懷，但後來的記錄行動有很強的政治性，
能否談談這樣的傾向轉變？
綠：成立之初，綠色小組就把工作理念定位在「和平的、生態的、
草根的、進步的」。我們關注的是台灣的土地和人民的生活，
環境議題當然是我們關心的，鹿港反杜邦、後勁反五輕、水源
里反李長榮，哪一件不是環境議題？哪一件不和經濟政策相
關？哪一件不走上街頭？遠東化纖罷工、新光紡織關場影響的
只是工人嗎？毫無配套措施的進口農產品打壓的不就是農民
嗎？社運抗爭的對象不就是經濟部、農委員等等單位嗎？這些
本來就是一體的，綠色小組的紀錄只有更加體現事實，哪來的
傾向轉變！（TIDF，2016：146）
綠色小組是屬於運動現場的，它所關注的、所要紀錄的，與其說是在地
278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行動，不如說是社運抗爭；其影像紀錄的在地性，其實是來自於環境運動與
地方社會緊密連結的特性。綠色小組對於自己的定位並不是肥料和種子，而
是引信與火苗。綠色小組記錄了台灣社會力在 1980 年代後期的爆發，其本身
就是那個時期社會力的一種表現。27
綠色小組何以解散？在報導者的採訪中有著如下的說明：
當時綠色小組影帶的產銷遇到瓶頸，無法支持營運，隨著政治民主
化，他們的戰鬥氣氛也逐漸消退。麻子在綠色小組一決定結束就返
回花蓮，李三沖前往高雄後勁參與反五輕抗爭，傅島那時已在中國
做起古董買賣。4 個主要成員中，剩下林信誼一個人還在想，「這樣
太可惜了，要怎麼延續下去？」（蔣宜婷，2016/5/10）
上面這段文字，快筆勾勒了綠色小組的解散。但綠色小組的工作動力（戰
鬥氣氛）何以隨著政治民主化而消退？ 2016 年 10 月 23 日，李三沖憑著記憶
在電子郵件中重新整理了綠色小組解散的原因：
這部分我也記憶模糊，很多事情都無法很肯定，但以下幾個因素應
該都有：
1. 經費：長期沒有發行影片的收入，也沒有其他來源。去年度選舉
設電視台等收入剩的應已不多，這是直接而立即的壓力。
2. 影片發行：長期不再發行影片，到這時候影片發行環境可能不一
樣了，沒有新鮮感了，民進黨系統的第四台也紛紛成立了。
3. 抗爭活動：郝柏村治安內閣上台，社運被打壓，抗爭活動似乎變
少了。
4. 成員：多年下來，成員身心多少也疲憊了，既缺乏新的動力，一
時似乎也找不到新的方向（1990 年 8 月曾嚴肅開過轉型會議，王
菲林、吳永毅還有許多關心的朋友都有參與，但沒有結論）。
27　關於台灣在 1980 年代後期社會力的爆發，參見蕭新煌（1989）。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79
 另外根據王智章的說明：
當然大環境的變動是有影響，而我們也嘗試轉型，例如 1989 年底的
ENG 聯盟，但都不成功。再說，片越拍越少，連賣帶子的攤販也都
不賣了，經費成為大問題，而幾年下來也深感疲累，所以解散是必
然的。28
綜合李三沖和王智章兩人的說明，導致綠色小組解散的原因包括以下五
項：缺乏經費收入、新興媒體競爭、轉型未能成功、社運風潮消退、成員身
心疲乏。29 這些因素由先前的歷史過程和當時的社會條件所形成，它們共同反
映了此前激烈爆發的社會力之頓挫，並且預告了後續的社會力轉化。
（二）社會力轉化所形成的紀錄片發展軌跡
社會運動在 1980 年代風起雲湧，然而進入 1990 年，許多社會運動面臨
動員困難的情形，曾經喧騰街頭的抗爭活動隨之減少。在此之前，政治局勢
出現了兩項重要轉變：（1）民進黨新潮流系提出經由整體社會運動來完成台
灣獨立的構想，以「社會運動政治化」、「政治運動社會化」做為運動方向，30
積極地介入各項社會運動的組織運作；（2）1990 年 5 月郝柏村就任行政院長，
以治安為施政重點，對社會採取高壓態度，並將社會運動積極參與者視為「社
運流氓」。相應於上述政治局勢的變動，有研究者認為社會運動風潮消退的
原因在於：（1）社會運動被整合成政治反對運動的一環；（2）國家與統治
31
階級在短暫失向後，再度在政策上重新自我定位，積極地打壓社運。 雖然執
政黨和反對黨的政治行動會影響社會運動的發展，然而就社會運動參與者而
28　王智章 2016 年 10 月 25 日的電子郵件說明。
29　在陳世宏主編（2016）的綠色小組口述訪談中，成員對於綠色小組解散的原因（例如
ENG 聯盟的構想未被接受等）也提出了說明。
30　「社會運動政治化」、「政治運動社會化」的說明，參見張俊宏編（1989：88-96）。
31　參見王振寰（1991）、趙剛（1994）。
280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言，離開社會運動的戰場，自有個人在面對環境變動時的心理原因與行動取
擇。綠色小組的解散，正是外在環境變動、運動發展困境、組織轉型挑戰等
因素轉化成個人心理感受後所做的決定。
深感疲累又找不到新動力的綠色小組決定解散，王智章返回花蓮，李三
沖前往後勁。然而當時王智章和李三沖並不會知道，接下來進入 1990 年代，
會有許多社會運動參與者從社會抗爭現場轉向地方，開始從事地方歷史的探
索與社區文化的耕耘。已經被喚醒的社會力並未因政治情勢的變動而消失，
而是轉化投入新的社會行動場域。隨著解嚴前後的社會騷動逐漸沉澱，1990
年代的台灣出現了「社會力地方化」的轉折。32
台灣社運的電子媒體時代和台灣的環境運動一併展開，綠色小組是開啟
社運電子媒體時代最重要的行動者，但它所要記錄的是社運抗爭，而非在地
生活或社區再造，也因此在社會力轉化時未能找到新的動能而決定解散。然
而轉化至地方、部落與社區的社會力，也在尋找新的、能夠與其協作的電子
媒體。1986 年，出身自黨外雜誌編輯的王智章選擇了拍攝社運抗爭；兩年後，
與《人間》雜誌協作的吳乙峰則選擇了記錄底層庶民生活的路線，與李中旺、
許富進、陳雅芳等人共同成立「全景映象工作室」，於 1988-1990 年間以庶
民為對象拍攝了「人間燈火」系列，1991 年實施「番薯計畫」培養大專生從
事紀錄片工作，1994 年再次舉辦紀錄片人才培訓，招募一批「有志於拍攝紀
錄片以關懷社會者」，其中部分人員如陳亮丰成為支撐全景後續發展的重要
幹部。1995 ～ 1998 年間，全景受文建會委託辦理「地方記錄攝影工作者訓
練計畫」，結合上社區營造的浪潮。33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於 2018 年頒給全景傳播基金會 TIDF 傑出貢獻獎，
在 TIDF 網站上一篇題為〈創作回到人民生活的現場〉的推介文中，對全景
的創作路線有著如下的說明：
32　關於「社會力地方化」的探討，參見 Chen（2014）。
33　全景映象工作室的發展歷程，參見〈八、全景傳播基金會：從紀錄片親近台灣〉，《社
區資源手冊》，http://921.yam.org.tw/community/org/org_09.htm，（2016.11.10 瀏覽）；
以及 TIDF（2016.05.03）。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81
 全景以「作者」取代「導演」的職稱，認為紀錄片是和被攝者一起
完成的作品；在全景的作品中不僅能感受到作者與被攝者緊密的信
任關係，自然的情感流露與生活細節，也讓觀眾深深被這些小人物
所打動並產生同理之心。
如果綠色小組成立的目的是「前往人民的運動現場戰鬥」，那麼全景所
要做的是「回到人民的生活現場創作」。綠色小組採取了與民眾抗爭結合的
方式，在當時創造出以集體為名的影像記錄；全景的作法則是與人民生活結
合，留下一部部作者的作品。個人的「影像創作者」取代了集體的「影像記
錄者」，預示了後續台灣紀錄片的發展方向。綠色小組的興起，體現了 1980
年代後期台灣的社會力爆發；綠色小組的解散，如同社會運動頓挫的悶聲斷
響。全景映象工作室繼之而起，則表現了從運動現場回到生活現場的轉折，
並呼應了社會力朝向地方與社區的轉化。從綠色小組到全景映像工作室的紀
錄片發展軌跡，正是 1980 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台灣社會力從興起到轉化，反
映在影像記錄場域的結果。
（三）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重新連結
在 1990 年解散之前，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連結是由於反工業污染的在
地抗爭。如前所述，綠色小組所要記錄的是社運抗爭，而非在地行動，因此
其記錄工作在抗爭行動告一段落也就結束。在政治運動及社會運動交互爭鳴
的年代，綠色小組要記錄四處冒現的衝突現場已然分身乏術，即便是運動現
場的記錄，也難以採取蹲點的方式，遑論在社區或部落長期耕耘。李三沖對
於自己記錄後勁反五輕運動的過程有如下描述：
從 1987 年到 1990 年 2 月以前，我經常去後勁拍攝，前後做了三支
影片聲援，當作辦活動的說明帶。……綠色小組常到後勁拍攝，因
為活動很多，三年中有各種抗爭、座談、演講，我們前後拍的帶子
有 60 幾捲，可以想像活動有多密集。那個階段我常去，不是去蹲點，
282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而是去拍攝。真正去蹲點是 1990 年 2 月，後勁反五輕進入「決戰期」
的時候。（陳世宏主編，2016：108-109）
值得一提的是，李三沖 1990 年 2 月前往後勁蹲點所扮演的角色已經不只
是期許自己和當地居民站在一起的外來社運記錄者，而是實際與當地居民並
肩作戰的在地運動者，因而與地方社會產生了較為深入的關係，但其參與目
的和行動指向，仍然是環境運動的在地抗爭，而非地方社會的生活內容及文
化脈動。這樣的蹲點參與發生在綠色小組解散之後，或許可以說，正是在綠
色小組解散之後，其成員的在地蹲點才變得可能。
1990 年 9 月，後勁反五輕運動隨著五輕動工而階段性地結束抗爭，參與
抗爭的居民轉而進行在地監督，李三沖的蹲點，乃至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
連結也告一段落。直到將近二十年後，成員初老而組織重生的綠色小組 34 才與
地方社會產生了新的連結。
2009 年 8 月莫拉克颱風重創南台灣，曾經在 1980 年代發起成立原住民
權利促進會的胡德夫，請王智章透過綠色小組的網絡找人記錄嘉蘭社區的重
建過程。由於一時找不到適合人選，王智章和李三沖便決定自己前往台東嘉
蘭社區，並陸續結合電視媒體工作者溫祥忱、嘉蘭村部落青年王清平和謝文
忠、綠色小組影像紀錄永續協會的郭碧純、「人民火大行動聯盟」的林奎妙
和蘇雅婷等人，成立「嘉蘭報告紀錄小組」，在金峰鄉正興村設立工作室，
拍攝嘉蘭、富山、大鳥等三個原住民部落的重建過程。35
嘉蘭報告呈現了影像記錄工作如何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轉變，其中可以
看到綠色小組如何因為災難社會的張力而重新扛起攝影機，如何重新感受身
體與影像記錄的關係（例如以老花之眼對數位之焦），如何與年輕世代合作，
如何學習新的技術條件以及網路時代的溝通模式等等。36 對於本文所要探討課
34　以台南藝術大學收藏保存綠色小組影像紀錄為契機，綠色小組成員結合了媒體和社運
界的朋友成立了「台灣綠色小組影像紀錄永續協會」。
35　「嘉蘭報告記錄小組」的形成過程及人員變動，參見張匯文（2017）碩士論文的附件二：
《嘉蘭報告》李三沖訪談，頁 75-86。
36　關於綠色小組成員（王智章、李三沖）在進行嘉蘭報告時的適應與調整，參見陳世宏
主編（2016：70-72，142-146）。青年世代參與嘉蘭報告的所見所思，參見本書林奎
妙的文章。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83
題尤為重要的是，這項行動可以看成是綠色小組在新的歷史階段連結地方社
區的嘗試。
究竟 2000 年代末期嘉蘭報告紀錄小組的工作模式與 1980 年代末期的綠
色小組有何異同？與地方社會開展出什麼樣的關係？李三沖認為：「嘉蘭報
告工作室，跟以前的綠色小組很像，做影像的工作，同時也做組織的工作。
雖然災區組織和運動組織不同，雖然抗爭性沒那麼強，畢竟也是一種爭權利
的組織」。（陳世宏主編，2016：145）這段話說明了綠色小組成員對自身行
動的期許，仍然與 1980 年代後期的社會運動參與有著精神上的連續關係。然
而在行動者精神信念的接續之外，這兩個階段的影像紀錄，從工作環境、工
作方法到所生產內容都有著性質的不同。
嘉蘭報告小組記錄的是風災後的部落重建行動，進行影像紀錄時所面對
的政治環境和物質條件，不再是黨國戒嚴體制下的媒體控制，而是網路時代
的百家爭鳴；不是拷貝影帶以各種交通工具送往民進黨候選人的競選總部，
而是透過網際網路將影片上傳到 YouTube 和 PeoPo 公民新聞等平台。37 另一
方面，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連結原因，從環境抗爭轉為部落重建，並且在
重建過程之外，也記錄了部落的日常生活和傳統儀式，由此接合上部落的歷
史與文化，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關係因此不同。
李三沖說：「這是真正的影像陪伴。將近 3 年的時間，我們做了 98 則
《嘉蘭報告》，另外有 3 部長片。除了拍攝報導，我們也做組織的工作。我
們跟 3 個災區的自救會都建立了密切的關係，會一起討論問題。」（同上引
書：145）拍攝報導及組織工作，看似雙線並進，但影像記錄工作者為何可以
協助組織部落居民？自由時報記者謝文華在一篇報導中記錄了嘉蘭報告紀錄
小組與當地居民的互動：「他們花很多時間拍婚喪喜慶，送給居民超過四十
部影片，李三沖曾跟部落小孩去上排灣族語課，混熟後，居民常說：『別一
直拍，來幫忙工作嘛！』機器一放下，就翻身下田採小米去。」（謝文華，
37　為了符合網路時代的觀看習慣，上傳到 YouTube 的「嘉蘭報告」都是三到五分鐘的短
片。在「嘉蘭報告」之外，綠色小組持續地投入過去累積龐大影像資料的整理工作，
將數位化之後的影像資料剪輯成短片上傳到網路平台。李三沖在訪談中表示，剪輯上
傳的影片「盡量簡短，符合網路時代的觀看習慣，讓年輕人有機會在網路上看到 30 年
前台灣的社會運動」（陳世宏主編，2016 ：141）。
284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2012.08.09）一開始請王智章支援災後重建影像紀錄的胡德夫說：「我以為三
沖、麻子這兩位街頭老戰友的鏡頭，只盯政府這個大機器，想不到連災民在
災難後的心理狀態、改變和互助，文化保存、產業重振等面向，都紀錄了，
大大小小的村民會議、部落討論，機器架在那裡就拍，可說是鉅細靡遺」。（謝
文華，2012）
嘉蘭報告紀錄小組的年輕世代成員林奎妙則有如下的記述：
嘉蘭和大鳥長片以不同的方式講了關於風災的故事，但還有更多有
意思的主題散落在短片中。特別是三沖在嘉蘭走動所留下的短片記
錄，像是橋梁工程不順利時，部落長老到現場進行 balisi（祈福儀
式），小小一個畫面，原住民與祖靈、山林的關係便溢於言表；短
片裡看似不經意的畫面，其實是「蹲點」才拍得到的精髓，那些支
撐人去感受「土地」為何物的日常元素，需要耗下時間才得以捕捉，
和「批判」是不一樣的功夫。（林奎妙，2020）
李三沖於 2009 年 8 月下旬和王智章前往嘉蘭社區時，原本預計支援一個
月，初期只有社會再生文教基金會和李其然各資助三萬元。然而隨著進入現
地投入紀錄工作，也隨著新夥伴的加入，原本短期支援的想法跟著調整，透
過向中華電信、原住民族文化事業基金會、文建會等單位提案申請經費，逐
步延伸為長期的影像記錄陪伴。溫祥忱支援一個月後返北，林奎妙、謝文忠
待了一年半，王智章因身體健康也只能待一年八個月左右，李三沖和郭碧純
則繼續執行計畫，甚至在重建工作的影像紀錄計畫於 2012 年三年期滿後，仍
然繼續留在嘉蘭進行部落耆老的口述歷史記錄。直到 2013 年 4 月，李三沖和
郭碧純共進行了十位耆老的口述訪談，直到李三沖身體出狀況休息，之後又
因 2015 年開始籌劃綠色小組影展和三十周年紀念活動，嘉蘭部落的耆老訪談
才暫告一段落。38
台灣社運的電子媒體時代是由綠色小組開啟，並和台灣的環境運動一併
38　參見陳世宏主編（2016）：146；張匯文（2017）附件二：《嘉蘭報告》李三沖訪談，
頁 75-86。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85
展開，由此讓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產生了基於抗爭而形成的事件性連結。饒
富意味的是，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重新連結，是和台灣社會運動的網際網
39
路時代同時展開。面對資訊時代網路社會 的物質‐技術條件和社會‐文化狀
態，電子時代的影像工作者轉而學習數位影像處理技術，以影像紀錄進行社
區陪伴，同時也進行綠色小組的在地化嘗試。當鄉庄社會在 1980 年代後期因
為環境污染而爆發自力救濟抗爭時，綠色小組以流動的電子媒體呈現了地方
社會保衛家園的騷動；當部落社會在 2010 年前後面臨風災帶來的環境變動時，
綠色小組以在地化的數位媒體表達了流移人群重建家園的期盼。
（四）紀念歷史事件與再造地方社會
如果將綠色小組與地方社會的關係看成是在解嚴前後的歷史局勢中交會
的兩條線，那麼三十年後重返歷史現場的放映活動，則讓綠色小組與曾經在解
嚴前後投入環境運動的地方社會再次交會。透過重返歷史現場的放映活動，綠
色小組要紀念創立三十週年，那麼水源里所要紀念的是什麼呢？在紀念的時間
點與紀念行動之間有著什麼樣的的關係呢？
按照紀念者與被紀念人事的關係，回顧點會以不同的時序間隔來延
展。以人而言，如果一位被紀念者在離世時已經六十歲，那麼同輩
故舊的紀念大約從週年到十週年，後輩延展到二十到三十週年，同
時代人則延展到四十到六十週年，超過六十週年則進入歷史時間，
這意味著紀念者與被紀念人物之間已經脫離基於生活及生命經驗產
生的聯繫，而進入歷史意義的探討。（陳瑞樺，2013：208）
1997 年，水源里果真舉辦了一場慶祝活動。
（該年）適逢李長榮化工事件十週年，當年環保人士為此成立的「新
竹市公害防治協會」於 4 月 20 日舉行成立十週年慶，並舉辦「重返
39　資訊時代與網路社會的概念，引自 Castells（1996）。
286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水源里，起點再出發」活動，以炒米粉、酸菜鴨迎接十年前的戰友，
同時安排阿公阿嬤帶領小學生重返現場，講述當年反公害事件的精
神和意義。（高清波，1997）
當時水源里居民所要慶祝的並不是李長榮化工事件十週年，而是「新竹
市公害防治協會」成立十週年。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是由水源里居民與清大、
交大、新竹師院的教授共同成立，它的成員超出了水源里，但它成立的緣由及
存在的意義，卻緊緊地聯繫於水源里這個地方。這場慶祝活動沒有綠色小組的
影像放映，卻有社區中的長者帶領小學生重返現場，透過講述反公害事件，重
新肯認水源里反李長榮的苦難和榮光。無論如何，當時李長榮化工已經將新竹
廠關閉，這次活動的意義是追憶和感懷，而非社會行動的召喚。
就紀念行動與社會現實的關係而言，當所要紀念的人事越是成為已
經實現的社會事實，紀念就越趨向於單純的追憶，其意義在於將對
人事的紀念或感懷，轉化為凝聚社群的動力。相對而言，如果所要
紀念的人事是這個社會仍然繼續面對的問題，那麼紀念行動就具有
與當下社會狀態相對照的作用，由此形成對於社會現實的說明、解
釋與批判。（陳瑞樺，2013：209）
三十年後的「重返歷史現場」，水源里居民熱烈地參與了這場放映活動，
並在活動中懷想已逝的長者和朋友。然而籌辦這次放映活動的沺源青工作室，
所要做的並非感懷過往，而是在都市化的開發壓力下，引導居民思考水源里的
未來。活動籌辦的過程，讓沺源青得以與水源里民進一步連結，同時也讓沺源
青成員與水源里這個地方形成更緊密的連帶。
社群的存在，是「重返歷史現場」能夠產生意義的前提；地方的存在，
則讓社群有了空間上的定錨點。沒有新竹市公害防治協會，就不會有 1997 年
的慶祝活動；沒有沺源青工作室，也不會有 2016 年的紀錄片放映與農村策展；
我們還可以再加上一個陳述，沒有水源里這個地方社會的存在，就不會有這些
慶祝、放映和展覽。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87
結論
這篇文章以「如何重返歷史現場」做為問題意識，以地方社會做為探討
問題的基點，從而連結了兩項課題：其一是水源里地方社會從農業到後工業
的變遷，其二是「綠色小組」及其成員從解嚴前到 2015 年前後大約三十年間
與地方社會之間所形成的關係。
在討論綠色小組成立三十週年的紀念活動時，重返歷史現場播放影像紀
錄被提出做為可能的形式，隨之鹿港反杜邦、後勁反五輕、水源里反李長榮、
新埔遠化罷工等案例被提出，這一方面反映了現場與地方的緊密關係，另一
方面更說明了社區的存在做為重返歷史現場的重要條件。環境運動，是綠色
小組所記錄的影像中最具有在地性的部分。環境運動與地方及社區的連結，
正是在籌劃重返歷史現場活動時，這些事件之所以被提起而成為放映活動主
題的原因。
影像重返歷史現場，是透過同一個空間來連結不同的歷史時間，由此讓
一群人看見過往的自己，並讓另一群人看見這個地方以及生活其上的人民的
過往。影像透過投影機的光束投射在布幕上，創造了不同的社會空間、不同的
歷史時間、不同的人群相會遇的機會，由此創造了社會關係重建或轉變的可能
性。然而要讓社會關係得以重建或轉變，我們必須穿過時光隧道挖掘當前社區
面貌形成的歷史過程，以及聚落的存續與變遷所賴的社會條件，尤其重要的是
探問社區當前的狀況，才有可能讓重返歷史現場的活動在地方社會產生共鳴。
紀念有其歷史的意義與當代的意義，然而如果沒有當代的意義，紀念也
就變成歷史中空盪的迴聲，而無法在未曾經歷此一事件的新世代中產生共鳴。
事隔三十年，重返歷史現場的影像紀錄放映活動之所以會發生，除了綠色小
組紀念三十週年的意願，更重要的原因是不同的行動者在面對地方社會當前
所面臨的課題時，將綠色小組的影像做為一種連結地方社會歷史脈絡的媒介。
因此，與其將這樣的放映活動視為三十年前行動的紀念，不如將這場活動當
成這三十年來地方社會變遷的顯影劑、三十年後在地行動的共鳴箱。此時，
綠色小組不再是作為引信和火苗，而是肥料和種子，成為蘊生當代社會行動
的歷史資源，聯繫著不同的人群和時空。
288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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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1987.01.25）。〈李長榮決改善廢水排放 里民拆除路障糾紛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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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報（1987.02.26）。〈搭排廢水管 協議歸協議？有關兩單位 保證不保
證！「太極拳」下憋不住了 李長榮發「最後通牒」〉，《聯合報》，3 版。
．聯合報（1987.02.28）。〈李長榮管線未埋又開工 水源里居民再堵 3 門抗
議 火爆場面雙方受害 如此局面誰之過 主管機關態度曖昧 無人挺身負責
任〉，《聯合報》，3 版。
．聯合報（1987.03.02）。〈汙水和臭氣 大家不要 李長榮門前 又拉警報 北風
夾腥 廢水照放不誤 居民紮營 準備對抗到底〉，《聯合報》，3 版。
．聯合新聞網（2020.02.09）。〈竹科 X 計畫新里程 竹科園區、基地籌設軟
體研發大樓有譜〉。上網日期：2020 年 4 月 5 日，取自 https://money.ud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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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淑姬、連秋霞、張德南（2007）。〈永不止息的鄉土營造推手 -- 高清波
先生資料展〉。上網日期：2016 年 11 月 11 日，取自 http://www.hcccb.g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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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tells, Manuel.（1996）.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The Information 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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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 Jui-Hua.（2014）. Building a New Society on the Base of Locality --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forces in Taiwan during the 1990s. Inter-Asia Cultural
Studies , 15（2）: 291-305.
感謝李三沖、王智章在筆者寫作過程中答覆詢問，許月苓、許家瑜、劉佳琪、陳亭穎協
助蒐集資料。謝謝彭正龍、廖芷瑩邀請帶領田野調查工作坊，林威廷分享研究資料，以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93
及台灣綠色小組影像紀錄永續發展協會、水源里、沺源青工作室、清大亞太／文化研究
中心的朋友們及林麗雲協力舉辦重返歷史現場的活動。本文初稿曾發表於綠色小組三十
週年研討會「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紀錄的政治與其當代意義」，感謝黃崇憲代為
報告及陳素香的評論。最後，要謝謝黃崇憲邀集郭力昕、管中祥共同組成編輯委員會負 嘉蘭災區紀錄經驗
責送審事宜，以及兩位匿名審查的寶貴意見。本文為科技部專題研究計畫「地方的再發現：
中華民國的民族國家與地方社會（1926-2000）」（MOST 103-2410-H-007-072-MY2）的
林奎妙
部分研究成果。

一、前言

2009 年的父親節，近 3000 毫米的總雨量使屏東變水鄉澤國、小林滅村、

台東知本飯店和嘉蘭村家屋被暴漲溪水捲走、以及許多地方的橋梁被沖毀，
這場大型災害摧毀了南台灣的山林和平地產業。
由風災引發的地貌變化，並不停止於已發生的災難。聚落面臨複合式災
害所產生的許多問題，包括隨時可能再崩塌的土石、山谷中由大量土石堆積
成的堰塞湖必須引流、養殖漁業因淹水導致魚苗流出的嚴重損失、各區域主
要幹道中斷後能否原地修復或不再修復、水利設施的潰提後的緊急搶救與重
建、河道淤積的清理、因河川改道而重劃河川治理法線的土地徵收、龐大的
漂流木處置、林地的重新復育、農地與房舍因土地流失造成的無家可歸與產
業、教育等等…。當重建委員會帶著大隊人馬進出災區進行重建政策說明時，

金峰鄉嘉蘭村橫躺在河床上的兩棟房屋。( 嘉蘭報告影像紀錄小組 / 提供 )

294 影像紀錄的政治│綠色小組與另類媒體運動 第三單元│綠色經驗的接續與反思 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