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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9915/j.cnki.fls.20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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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巴思格特》中的自白叙事

朱  云

内容摘要:E. L. 多克托罗的《比利·巴思格特》是其“将‘犯罪―惊悚小说’这一次要
文类提升至艺术殿堂的尝试”。小说通过成年比利的回忆性自述聚焦少年比利与舒尔兹
黑帮接触的一年间的经历。比利的自述实则是一种犯罪叙事式的自白,其中充斥着黑帮
的暴力与犯罪事件,但比利毫无作为至少是罪恶帮凶的自觉,其自白的动机或许包含对
自我的审视与对自我身份构建的自省,却绝不是对罪责的忏悔或是寻求救赎;由之,其
自白明显悬置了伦理评判,凸显了比利自愿与罪恶合谋的“现代好青年布朗”形象;比
利自白中作为隐性叙事的舒尔兹的自白再现了美国黑帮内部的暴力与金钱、权力运作,
这双重自白引领读者揭秘黑帮文化,彰显了作为“读者”的比利及小说读者在阅读犯罪
叙事过程中的合谋关系。
关键词:E. L. 多克托罗;《比利·巴思格特》;自白;合谋;犯罪叙事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E. L. 多克托罗小说的叙事伦理研究”(17BWW047)
作者简介:朱云,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中外文学比较研究中心副教授,主要从事当代
美国文学与叙事伦理学研究。

Title: The Confessional Narrative in Billy Bathgate


Abstract: E.L. Doctorow’s Billy Bathgate is his “attempt to elevate crime-thriller subliter-
ature into art.” The novel focuses on Billy’s yearlong involvement, as a teenager, with the
Schultz gangsters based on his retrospective narrtive as an adult. Billy’s account of himself is,
in effect, a kind of confession common in crime narrative, full of gang violence and criminal
activities, but his inaction is at least a conscious act of criminal accomplice. Billy’s confes-
sion might be motivated by self-scrutiny and self-reflection upon his self-identity, but it is by
no means intended as his repentance for guilt or his plea for redemption. So, it seems that his
confession has clearly suspended his ethical judgment and shows off his image as “a mod-
ern-day Young Goodman Brown,” who is willing to collude with evil voluntarily. The confes-
sion by Schultz, the hidden narrative within Billy’s account, discloses the violence, money,
and power play inside American gangs. Both confessions guide the readers through the secrets
of the gang culture and reveal the complicity from not only Billy as a “reader”, but also the
readers of the novel as they read through the crime narrative.
Key words: E. L. Doctorow; Billy Bathgate; confession; complicity; crime narrative
《比利·巴思格特》中的自白叙事 ‖ 朱  云 111

Project: “Narrative Ethics of E. L. Doctorow’s Novels”(17BWW047) sponsored by the Na-


tional Social Science Fund of China
Author: Zhu Yun is an associate professor at the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Yangzhou Uni-
versity (Yangzhou 225009, China). Her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contemporary American
literature and narrative ethics. Email: Pauline_zy@163.com

E. L. 多克托罗(E. L. Doctorow, 1931—2015)的第七部小说《比利·巴思格特》


(Billy Bathgate, 1989)是他继《鱼鹰湖》(Loon Lake,1980)和《世界博览会》(World’s
Fair,1985)后又一部将故事背景置于 20 世纪三十年代的作品。小说连续三月位列《纽
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先后荣膺“美国全国书评家协会奖”(1989)、“笔会 / 福克
纳奖”(1990)、入围 1990 年普利策奖最终角逐,并被搬上了好莱坞电影银幕,影片
由达斯汀·霍夫曼和妮可·基德曼主演。多克托罗再次复活流行小说文类,运用“黑
帮小说”(gangster novel)的形式将他的“哈克·芬”①短暂却惊险的黑帮生活呈现给
对黑帮具有独特文化情结的美国同胞②。道格拉斯·福勒(Douglas Fowler)赞誉这部
小说是“将‘犯罪 - 惊悚小说’这一亚文类提升至艺术殿堂的尝试”(146)。小说以成
年比利的回忆聚焦少年比利在舒尔兹黑帮走向覆灭的一年间接近并融入黑帮的经历。
比利所述故事中充斥着黑帮的暴力与犯罪事件,但比利作为这些犯罪事件的知情者、
旁观者与参与者在讲述过程中始终冷静、冷漠,甚至还带着隐姓埋名、功成名就的洋
洋自得感。关于小说中的暴力问题,国内外学者皆有涉猎③,但对于比利关于犯罪进行
的自白式叙事则所涉甚少。
源于宗教仪式的自白(告解 / 忏悔)(confession)因其强调“自我审视”与“自省”
而催生了小说的兴起。彼得·布鲁克斯(Peter Brooks)提出,“从早期浪漫派直至今日,
自白已经成为自我表达的主要模式”(9)。自白隐含个体交流的欲望,通常是指叙述
者向他人揭示一段隐秘往事。它要求揭示的方式能令受述者“理解、评判、谅解甚或同情”
(Foster 2)。但叙述者讲述的欲望是要掌控他的故事,其目的不在于劝诫,而在于诱
惑。正如布鲁克斯所说,虽然自白充当了“最可靠的真相的载体”,但它同样会成为“最
具破坏性甚至自毁性的谎言” (Brooks 9)。对于比利而言,他毫无作为罪恶帮凶的自觉,
其自白的动机或许包含对自我的审视与身份建构的自省,但却绝不是对罪责的忏悔或
是寻求救赎。正因如此,比利的自白悬置了对自我行为的伦理评判。他夹杂在回忆性
叙事中的第一人称现在时构建起自我疏离感,令他作为叙述自我的叙述评判与作为经
验自我的叙事共同凸显了比利自愿与罪恶合谋的“现代好青年布朗”形象。比利自白
中的隐形叙事线索再现了美国历史上舒尔兹黑帮在帮派生存转型时期的覆灭,可以说,
多克托罗借比利的自白满足了读者对黑帮文化的猎奇心理。

一、自白中的自我审视与身份遮掩
多克托罗解释,这部小说的创作始于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一幅画面,画面中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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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令他质问:“他何以使自己与荷兰佬舒尔兹置身于同一条拖轮,陷入危险境地”
(Sanoff 146)。比利的自白便是释疑的过程。表面看来,成年比利以见证者的口吻叙
述了舒尔兹黑帮的覆灭史,但实则是他借之展现自己从钦慕到接近再到融入黑帮的一
段个人史。弗朗西斯·哈特(Francis R. Hart)认为,以自白的方式呈现一段个人历史
的旨归在于“交流或是表达最本真的自我与自我真相”(227)④。但自白作为言语行
为,其意义与动机具有内在的不稳定与不可靠性⑤。比利的自白勾勒了他与舒尔兹生命
相交又相悖的两条线,一条代表了他的上升线,另一条则是舒尔兹走向末路的下行线。
与其说比利是在叙述舒尔兹黑帮的犯罪行径与覆灭,毋宁说他是在借自白进行自我知
识的梳理、获得自我完整性,表演自我身份。
三十年代的美国报纸尤其是小报大肆渲染那些帮派大佬、干非法勾当者,他们成
为青少年争相仿效和梦想成为的对象。莫罗·梅奥(Morrow Mayo)在《美化罪犯》
(“Glorifying the Criminal” , 1931)一文中就记述了许多青少年因谋杀、抢劫或其他暴
力犯罪行为被捕,有些甚至会向警察直接承认是他“做的”,因为“他要像他在报纸
上读到的那些荣耀的男人们一样”(qtd. in Wilson 101)⑥。而这正是比利成长的历史
环境与住地文化。比利直言对黑帮头领舒尔兹怀有膜拜心理,他描述那些“头戴浅顶
软呢帽,身披大衣的人”能够在禁酒期间私自贩卖,就像“穿过无人地带巡逻归来的
警官”;他们所代表的“非法势力和军事化的自给自足意识”令人激动(Doctorow 24,
37)⑦。与那些成日游晃于街头的少年们一样,比利在贫穷中渴求黑帮带来的金钱与荣
光。这形成他最初的身份诉求并成为其自白的核心。虽然其身份叙事表现为碎片化及
时空并置等特征,但叙事主线运用成长小说范式,经历了诱惑——出走——考验——
迷惘——顿悟——失去天真——认识自我几个阶段(芮渝萍 7)。受黑帮生活所代表的
金钱与权力的诱惑,拥有杂耍能力的比利故意吸引舒尔兹的注意,得其赞叹后有目的
地走出他所熟悉的生活范围,凭着小聪明在黑帮总部当起学徒;在舒尔兹团伙陷入不
利案件之时,帮助其行监视之责;扮演团伙所需角色,帮其脱困;更是在团伙末路之
时,充当其中间力量在外运作,并最终被吸收为正式成员。在接受考验的过程中,他
曾两度回归他与母亲的家中,困惑于自己的身份诉求,但在对杜小姐的拯救中学会运
用黑帮所学对抗黑帮,并间接造成整个舒尔兹黑帮的覆灭,再次成为“孤儿”。此后,
他清楚认识到生存之道,继承其物质与精神遗产,成为小有名气之人并大隐隐于市。
作为回忆性叙述,比利显然在向读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向自己解释“我是谁?我
如何融入这个成人世界?”诚然,无论是叙述者还是被叙述者的比利都时常以旁观者
姿态观察、审视黑帮首领舒尔兹,他实际塑造了一个“‘ 我 ’―人物(I-character)”形
象,一定程度上“给自己闪烁不定的身份状态赋予了某种程度的永恒和叙事稳定性” (依
金 68),成为黑帮罪恶的叙述者。在这段有关黑帮罪恶的故事中,比利是故事进展不
可或缺的“人物”,同时又是承担着叙述责任的“我”。这个“我―人物”以自白的
形式进行的回忆性叙述“与我们对自我的理解、自我的私密领域、内心世界紧密联系,
与表达这一自我的需要及维持表述的特许地位相联系”(Brooks 90)。因而,比利这
个“我―人物”对舒尔兹的审视便也是对“我”自己的审视,舒尔兹某种程度上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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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面镜子,“我”在对之的讲述中不断折射出对黑帮生存之道与自我身份建构要素
的认知,更凸显了“我―人物”在经历这些事件之时的伦理选择与选择讲述这些事件
之时的伦理立场。自我身份建构要素的获取与“人物”比利旁观甚至参与的舒尔兹的
四次杀人事件不无关系。比利在这几次事件中不断分析舒尔兹身上存在的不足,黑帮
存在与运作的内幕,找到自己立身之路。在叙述这些暴力事件时,比利丝毫不回避这
些事件的凶残:折叠的尸体、被剃头刀割喉后伤口喷血的状态和血色变化、水泥凝固
双足并被推下水、垂死时的急迫呼吸与抽搐的身体。“人物”比利虽最初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便成为旁观者甚至参与者。“我 - 人物”毫无遮掩地曝光黑帮的暴力现实,陈述
自己彼时的所感所想,体现了自白所讲求的透明性,即自白者渴望明明白白地展现一切,
以“提供个体内部与外部完整的叙述”(Brooks 161)。
不过,叙述者比利对自身在这些暴力事件中的角色与作用还是做了遮掩,竭力描
述自己懵懂无知、被利用,被逼学会权衡规避、成功保命,在险中生存、内化黑帮所
学和所遗留的物质财富,终是为保命而隐藏自我,并在整段自白中隐匿了真实身份。
保罗·德·曼(Paul de Man)指出,自白 / 忏悔作为言语行为具有双重性:一为述愿
性,即对自己所犯有的罪责直陈不讳;一为表演性,即“我忏悔 / 供认”这句话本身就
是在表演难以捉摸、令人不安的行为(285)。由此,作为自白的言语行为需要给出其
所需要的指涉物,也即具体有哪些罪责,但罪责却只是自白这一言语行为的副产品。
也就是说,罪责本身是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言说的行为。比利的自白即是如
此。无论他讲述的黑帮有怎样的暴行,他是否积极参与其中,自白旨在分享他的一段
成长经历和这段经历令他对自己人生的领悟与操控力。正因如此,他似乎向读者展现
了一个真实的自我,但这个比利到底是谁,却是读完他的整个自白而不得求解的。他
甚至提出了自己的身份执照理论,认为自己无论是作为来自布朗克斯区的街头少年,
还是作为住在乡村的小爵爷,这些身份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他的身份随环境而变,“所
有的身份都是暂时的”(Doctorow 135)。比利的身份执照牌的理论实则是他在身份
诉求中获得的“自我感知或自我理解”,是他对“个体存在的真相”的认知(Axthelm
11)。
宗教传统中的忏悔 / 自白之所以重要,在于其自省性,在于其有助于实现精神上的
圆满。当这一传统被用于世俗中,它要求自我进行回忆,将在“自身”中的发现讲述出来,
这可促使自我“追踪曾经的欲望、错误、谎言及对完整性与自我完善的渴望”(Brooks
111)。比利的自白回顾了自身成长的特殊经历,裸呈了自我的欲望与罪责。但从他将
所有暴行作为黑帮常态呈现、将自己视为一切罪责中被动的见证者来看,他有意弱化了
黑帮这一特殊社会形态中的伦理环境,从而也避免了承担作为犯罪合谋者的伦理身份。

二、自白中的自我辩解与伦理困境
比利的自白交替着他作为“经验自我”存在的过去时与作为“叙述自我”评述的
现在时。过去时的使用遵循了故事讲述的逻辑,形成了过去体验与讲述时刻的时间距离,
从而清楚区分了“经验过程”与“讲述过程”(Stanzel 61)。传统的回顾性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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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时叙事指示了体验主体向经验讲述主体的明显转变,与早期经验自我相比,叙事
自我通常了解得更多、更成熟、也更富洞察力,因为叙事自我在讲述过程中不断阐释、
解释、估量、评价他早期的行为,而叙述自我的观点也会取代彼时所经历事件的阐释
与意义(Genette 58)。比利自白中的叙事自我不仅使用第一人称过去时,还运用了第
一人称现在时,实际具有库切评述自传者的相同特征:自白者从自白时刻回顾自己的
人生,这会给人一种感觉,即自白可以说是自白者杜撰自己的人生真相,讲述人生故事,
不仅仅是展现过去这回事,同时也是展现现在,展现现在的字斟句酌,向自己解释那
天表面事件下面真正发生了什么,然后写下解释,这些解释也许充满漏洞和逃避,不
过至少可以展示自己在努力理解自己时的心理活动(Coetzee, “Truth in Autobiography”
3-4)。如果 14 岁时作为经验自我的比利还不能完全明辨自己行为的是非,那么成年并
小有名气、作为叙述自我存在的比利在叙事中对自己的经历仍只视为是“一个男孩的
冒险故事”,便有了自我评价模棱两可之意。他的自述传递了强烈的自我满足感与自
辩意识,凸显了其伦理意识的匮乏及所陷入的伦理困境。
叙述过去事件时,因所述事件与经历已经完成,便成为“已知与已确立的事实”,
而叙述自我因为在讲述之前便已获知所有事件与情境,便具有了特权位置(Stanzel
70),可以为实现某个目的而安排这些“事实”,令之成为有意义、前后连贯的整体
(Margolin 60)。自白是成年后的比利对少年时期一段对其有深远影响的经历的回忆,
他讲述是因为他想表达一种“让自我感觉舒适、博得别人好感的愿望”(Coetzee, Dou-
bling the Point: Essays and Interviews 292)。因而讲述之初,比利刻意传递出他的无辜
与自身的独特能力。他在开头仅两段的文字中连续六次使用“capable”(3-4)一词,
强调这是舒尔兹对他的评价——“能干的小子,什么都能学的能干小子”(3);紧接着,
他用现在时解释,在叙述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彼时“擅于”崇拜舒尔兹比别人会掌
控原始力,崇拜他的存在给人造成的威慑力。他还宣称自知自己“能干”,舒尔兹对
他的评价只是证实了这一点,而这评价在比利看来,是将他变成了“舒尔兹的能干小子”
(4)。叙述者比利并未以时间为线再现其奋力成为舒尔兹的能干小子的一年经历,而
是通过空间(纽约→奥农多加→萨拉托加→纽瓦克→纽约)架构其从钦慕黑帮生活到
舒尔兹黑帮湮灭之时,他被告知正式被接纳为其成员,拼接舒尔兹临终遗言,接收其
留下的黑帮财富,并重焕新生的故事。虽然叙述者比利竭力将自己置于旁观者的位置,
视其所述故事为“一个男孩的冒险经历”(321),在叙述中刻意隐瞒自己当下的信息,
令这段自白成了那个“有了点名气”的成功者对自己成功所做的一点诠释和坚信自己纯
真无罪的告白,但正是这些具有表演性的言语突出了比利就似现代的“好青年布朗”,
“他与罪恶立约,却拒绝承认自己与罪恶同谋,犯下罪行、自甘堕落”(Parks 112)。
鉴于比利自白中的叙述自我与经验自我为同一人,他的第一人称现在时叙述可“即
刻造成两个时间层面的幻觉,‘产生了’叙述时刻被讲述的时刻”(Cohn 198)。但
“经验自我”与“讲述自我”作为同一人,即便存在时间层面的差异,仍限制了其对
所经历事件的道德评判。因而比利的讲述并非线性的时间再现,而是空间的交错并置,
影射着叙述者的伦理困境。在比利看似不经意的现在时评述中,始终流露着他对舒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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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成功方式的认同。无论是奥农多加时见证舒尔兹吞并该地的野心,还是萨拉托加、
纽瓦克、纽约之时采取暴力手段,争取在逆境中存活,对于“有幸”目睹舒尔兹言行
的比利而言,舒尔兹展现出了超凡的魅力。他欣赏舒尔兹经营黑帮的种种艰难与挑战,
赞同舒尔兹行事的准则:“我必须这么做。我不会挑起事端,但是谁也别想把我当笨蛋”
(Sanoff 144),也支持他对自身犯罪行为合理化的辩解。在他眼里,主张肃清黑帮势
力的政府成了邪恶的坏蛋,罪犯摇身变成为了自身生存而不得不与政府进行对抗的英
雄。究其根本,比利认同的是舒尔兹的自我评价体制和植根于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
伦理观。少年比利亲近舒尔兹除去其对舒尔兹的英雄崇拜,更是将对方视为精神之父。
他一定程度上继承了舒尔兹的生存之道,成为其精神之子。但比利却在与舒尔兹亲密
接触的几个交错空间中插入了他两度回归的布朗克斯区,那里居住着他的生身之母。
遭遇丈夫抛弃的母亲于贫困中陷入对宗教的膜拜,在祷告中暗示希望比利知道自己在
做什么。选择精神之父还是生身之母,代表的其实是比利为生存所遭遇的伦理困境:
精神之父预示着亲近罪恶却获得权力与财富,生身之母则是布朗克斯巴思格特大街的
象征——平庸与泯然于众。对权力的崇拜与对成功的渴望促使比利即便有过迷茫,遭
遇过伦理选择的困境,最终还是选择了精神之父。
当然,身份成谜的比利在其承袭精神之父的自辩中又陷入了另一场伦理困境:叙
述对舒尔兹的欣赏与亲近中夹杂着“弑父”情结。他迫切地相信舒尔兹的权力,产生了“篡
夺权力的疯狂”(184-185),甚至怀有舒尔兹被卫兵带走的幻想。他还洞察舒尔兹常
制造麻烦,背叛他自己,看到了自己超越舒尔兹的可能。比利还毫不隐晦对舒尔兹的
情妇杜 • 普莱斯顿的渴望,明确暗示他对舒尔兹的取代想法:“杜小姐可以当我的母亲,
而舒尔兹先生可以做我的父亲。一种想法掠过我心头,甚至不是一种想法,它比一种
想法更坏,是一种感情”(131)。随着他与杜的关系愈加亲密,他所产生的取代性情
感也更强烈。保罗 • 班克(Paul V. Banker)在比利与舒尔兹隐含的竞争关系和他们与杜
的关系中读出了俄狄浦斯神话中“杀父娶母”的伦理禁忌意象(178):比利护杜免遭
舒尔兹黑帮灭口,并与其孕有一子。这种伦理上的背叛还体现在比利与舒尔兹之间关
涉金钱、权力、忠诚等的各个方面。荒谬的是,比利的终极背叛竟是他对舒尔兹个人
最忠诚的时刻,其结果是整个舒尔兹黑帮的覆灭。然自白结束前,比利向上帝感念自
己曾有的“犯罪生涯”,却只是将之描述为“可怕的生活经历”(322-323),以浪漫
传奇的形式结束了他那段男孩的生活。此处彰显了小说的叙事张力,比利充满自得之
感的自白中实则隐含着隐藏身份的急迫感,毕竟与罪恶同行过的比利叙述曾经经历时
并非全然坦然,直至故事结尾处也不曾辩称“那个男孩的我无罪”(321)。
对于比利这样具有强烈自我意识在自述中审视自我并突显自己作为伦理道德主体
的叙述者,尼尔森 • 维耶拉(Nelson H. Vieira)主张须采用“不同的伦理视角及关注重点”
解读,因为他们的自我身份建构和作为道德主体的意识始终处于变化中(361)。比利
的自白本身也是受其讲述欲望的驱使,其目的不在于向他自己或为他自己讲述真相,
因而他的自白实际是他对自己的“自我重估”,其功能是让他“感觉良好”(Coetzee,
Doubling the Point: Essays and Interviews 392)。比利在黑帮学会了对建构自我主体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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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重要的“伪装力、控制力及进行改变的能力,这些能力助他跻身美国文化的缔造者
行列,也使他能够以回忆性叙述的方式记录下他的成功”(Millard 251)。他的自白终
是成了其自身的表演。

三、比利的自白与美国黑帮文化消费与认同
比利的自白从一开始就设定了基调:这是一个“名叫比利的男孩”(49)的冒险
故事,而他的冒险就是在舒尔兹黑帮的闯荡。由之,比利自白中暗含了另一条隐性的
叙事进程,即舒尔兹及其帮派由盛转衰并覆灭的黑帮生存史。申丹教授提出“隐性进程”
时,称其是“从头到尾与情节发展并列运行的叙事暗流”,与情节发展“互为补充……
对表达作品的主题意义和审美价值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81)。比利的自白中实则
隐含着舒尔兹对自己人生重大事件的告白及美国读者熟悉的舒尔兹弥留之际的独白。
这一条叙事线索既推动了比利自白情节的发展,又以黑帮魁首舒尔兹本人的视角或清
醒或呓语式地呈现了其一生,满足了比利本人与读者的猎奇心理。美国人对黑帮文化
有着独特的情结,他们阅读比利与舒尔兹的罪恶人生,也是在消费美国的黑帮文化。
1935 年 10 月 23 日夜间,荷兰佬舒尔兹与其团伙其他三名成员在乔博豪斯宫(Palace
Chophouse)的一间密室里被射杀,三人几小时后在医院断气,舒尔兹则经过了一夜的
呓语之后,第二日因肝部大出血死亡。作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荷兰佬舒尔兹生
前死后都是纽约黑社会(underworld)中极有权势之人,被称作“黑帮被取缔前的最后
一位伟大的帮派人物”,同时也是黑帮被取缔后,美国最臭名昭著的罪犯。《时代周刊》
曾评述,“舒尔兹为什么会极富权势,这一直是个谜……舒尔兹代表了一种反常现象”
(qtd. in Keener 135)。而同样反常的是,与许多其他黑社会人物如阿尔·卡彭等人相
比,荷兰佬舒尔兹并没有受到文学、影视作品的青睐。多克托罗对舒尔兹的文学再现,
是探谜,也构成比利自白情节发展背后的另一股叙事暗流,成其为对美国这一独特文
化现象的思考。舒尔兹的告白与独白集中发生在比利生活于舒尔兹团伙内部、情感上
亲近舒尔兹之时,以及比利自白的结尾处。多克托罗尤将舒尔兹临终呓语近四分之三
的内容几乎完整搁置于小说中,当然也对之进行了调整以适合小说中的形象;并在情
节上确立起与比利、隐藏的金钱及黑帮行为之间的关联。就叙述内容而言,这两部分
内容聚焦舒尔兹与文森特·科尔之间的仇杀和舒尔兹意识流式地人生概述。这些带有
自传色彩的内容以黑社会大佬的视角再现了黑帮内部金钱、暴力及权力之争,揭示了
美国社会文化土壤滋生出的“地下社会”的生存法则。作为该部小说叙事的隐性线索,
舒尔兹的自白折射了黑帮的内核,揭秘了黑帮存在的具体运作、兴起与覆灭。
比利是舒尔兹自白的聆听者,他深切认同舒尔兹的成功之路,视舒尔兹为好榜样: “只
要还能做自己,便可承受任何损失”(265)。作为“有能力”的“读者”,他在舒尔
兹的呓语中读出了隐含其中的关于其财富的隐藏地,为其之后的人生铺设了通衢。比利
将舒尔兹告白中的暴力、金钱、权力之争视为如“公理一般不需要证明的东西”,体现
了“一个血雨腥风中磨钝了道德情感触角的人的叙说”(张冲 115,116)。事实上,比
利自白中对舒尔兹人生的再现始终存在的最大危险在于,他很难在尝试揭示舒尔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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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人生时保持“清白”。他赋予了舒尔兹本人“杀手精神”(Doctorow 282),深受
舒尔兹的世界吸引,而这个世界却是一个“否定个体、否定任何确定道德意义的世界”
(Keener 141)。彼得·布鲁克斯谈及自白的听者与见证者时提出,“见证恶之危险在
于会受恶‘侵染,’被之污化”,因而作为听众,无论其是主动还是被动地参与了自
白者的陈述内容,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其合谋(95)。尽管比利在故事开始之
初交代“那就是某个夏日,一个名叫比利的男孩”(49)如何有目的地接近并融入黑帮,
又在故事结尾处断言这是“一个男孩的冒险故事”(321),但他的整个自白显然搁置
了应有的伦理判断。
作为比利的回忆性叙事,他在自白之初便以“你们”(3)邀请读者一起见证一段
成长传奇。自白 / 忏悔只有当之面向某人,或有另一人聆听,才会可能且有效。布鲁克
斯指出,“自白 / 忏悔行为隐含有听者,不管这个听者是否客观存在——这个听者承担
了对话者的角色,自白 / 忏悔的言语都是在向其呈现”(95)。巴赫金所说的“对话性”
同样意指,即便是像自白这样的独白形式,它也隐含了期待聆听者反应的意思。因而,
听者或读者无法在聆听或阅读之后置身事外。多克托罗在针对这部小说的一次访谈中
曾提到:

我们总是为那些区别于我们存在的边缘地带着迷,那里原始而令人焦虑。黑帮
将原始与令人焦虑的特质置入我们所存在的社会的中心,我们这些遵纪守法者便对
那些无视法纪的不法分子、敢于持异议者、不合群者、孤僻者、反社会者产生这种
神秘的迷恋。这反映了一种返祖现象:我们所有人身上都有违禁、违规的想法。此
外,黑帮的部族式生活同样令人着迷,它拥有自身进行是非评判的体制,帮派成员
依此判定自身的行为具有公正性,而他人的行为具有罪恶性。实际上,我们都是那
样。(qtd. in Parks 108)

美国黑帮植根于“青年亚文化” (youth subculture),折射的是“美国社会结构内部的分裂”


(Howell 138),它们以制度化的形式存在于全美数百个大小城市。移民社会是滋生其
存在的温床,长期存在的“种族、政治、商业犯罪竞争”(7)使其成为被主流社会边
缘化却不断渗入主流社会的独特存在,吸引追逐美国梦的不同种族背景的人成为帮派
成员。报刊、小说、电影以商业化的方式渲染此类生活,对之进行去神秘化,满足了
浸淫于该社会环境中的受众消费此类文化,并对深蕴其中的个人主义价值观实现认同。
多克托罗通过比利的自白似是要表明在渴望成功的美国社会,那些通过犯罪实现
美国梦却又始终能置身于法律惩戒之外的人物会是许多人心中的“楷模”,因此人们
总能被与金钱、权力和地位之间有着潜在联系的罪恶吸引。尼采宣称:“意图是需要
阐释的符号与症候”(44)。叙述者讲述的欲望是要掌控他的故事,其目的不在于劝
诫,而在于诱惑(Forster 4)。读者进入了比利直白却有时规避性的话语中,见证的是
20 世纪三十年代经济萧条中撇开道德与良心、充满暴力与金钱的生活。比利自白的受众,
也即多克托罗创作该部作品时的读者,浸淫于电视媒体、电子媒介呈现的暴力、凶杀、
118  外国文学研究 ‖2020 年第 3 期

洗钱等的罪恶与罪行中,早已习惯于此类文化。他们愿意消费甚至对之产生认同感,
这促进了此类文化的传播,明显表明了他们在其中的合谋关系;也部分地解释了为什
么这本书会广受欢迎。但多克托罗借比利的自白明显是在以反讽的方式揭示美国社会
的异样价值观。

比利充斥犯罪行径的自白被强调只是他对其“传奇”的再现,他淡化了自己对黑
帮的亲近与渴望,以住地文化、少年的好奇心、黑帮内外斗争遮掩其主动融入并参与
黑帮运作的犯罪现实。他借自白审视自我身份建构,实是在进行自我身份的表演,因
而其自白模糊了善恶观念,凸显了植根于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所内蕴的自我评
价体制和伦理价值观。比利与罪恶同盟却以年幼不自知辩驳,揭示了其伦理意识的匮
乏及遭遇的伦理困境。他的自白中那段隐含的舒尔兹的自白,与比利的自白一起凸显
了美国梦在黑帮文化中的具象,透露出一代又一代美国人对美国梦的追寻,对成功者
的追捧,对成功手段的置若罔闻,折射了整个社会伦理机制的问题。选择“犯罪小说”
作为这部作品的呈现形式,既满足了“公众对有组织犯罪的兴趣,同样表明这种兴趣
的危害”,因为犯罪小说折射的是一个“更令人产生愤世嫉俗感的社会”(Tokarczyk
135),一个本身滋生犯罪行为的社会。因而,多克托罗并未局限于满足读者对黑帮的
猎奇心理。在引领读者“目击”犯罪行径之后,他在小说结尾处设置了母亲、比利和
比利的儿子共同享有宁静简单的家庭生活意象,留给了读者更多的伦理想象。

注解【Notes】
①多克托罗在访谈中曾强调,《世博会》中的埃德加(Edgar)是他的汤姆·索亚,《比利·巴思格特》
中的比利则是他的“哈克·芬”。他对美国社会现实的深刻揭示与刻画,使他早已被认为马克·吐温
的接班人。
②奥斯卡·王尔德在他 1882 年的新世界巡回演讲途中曾有如此记述:“美国人当然非常崇拜英雄人
物,而且他们所崇拜的英雄总是那些具有犯罪背景者”。多克托罗在与约翰·帕克斯(John Parks)
的访谈中谈及他的创作初衷时,同样提及人们对黑帮生存方式与是非评判体制的迷恋。参见 Douglas
Fowler, Understanding E. L. Doctorow, U of South Carolina P, 1992, p. 145。
③对于黑帮文化的关注有约翰·帕克斯(John G. Parks)、道格拉斯·福勒克里斯托弗·D·莫里斯
(Christopher D. Morris)及马场美奈子(Minako Baba)等,他们分别提及了该文化现象,涉及了其对
比利的影响。国内学者张冲(2002)突出了小说叙事话语的暴力倾向及美国社会对暴力的情感钝化倾向。
④弗朗西斯·哈特(Francis R. Hart)区分了自白(confession)、愧悔(apology)与回忆录(memoir),
强调自白的目的是“交流与表达自我的本真与真实,”愧悔是“展示并认识到个体的完整性,”回忆
录是“言说并重获自我的历史。”在他看来,“自白是本体问题,愧悔是伦理问题,回忆录则是历史
与文化问题”(227)。
⑤布鲁克斯认为,有时自白者 / 忏悔者 / 供认者为了避免说出更令本人有罪责感的事情,常会说些与
改说之事不相关的内容。参见 Peter Brooks, Troubling Confessions: Speaking Guilt in Law and Literature,
《比利·巴思格特》中的自白叙事 ‖ 朱  云 119

U of Chicago P, 2000, p. 23。


⑥罗恩·威尔逊(Ron Wilson)考察黑帮电影时引用了莫罗·梅奥的文字,指出了 20 世纪 30 年代早
期美国报刊成了“罪恶的皮条客,罪犯的媒体代理人”;每日新闻报纸上报道的犯罪事件很多,与其
“新闻价值完全不相称”。当然威尔逊是想从报纸延伸至电影,揭示这些媒体不断吹捧、大肆渲染犯
罪事件与人物对美国青少年的影响。
⑦文中引用皆出自 E. L. Doctorow, Billy Bathgate, Random House, 1989。后面引文标出页码,不再一一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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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兮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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