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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解字敘》衍義

自 序
夫五經者,中華文化之本源也。孔子述而不作,繫辭於易、刪詩
書、訂禮樂、箸春秋以成。華夏文明由是有了系統的教科書。東漢許
慎,時人稱之「五經無雙許叔重」,經學通達之鴻儒也。見東漢小學
衰落之亂象,憂心經藝失本,乃箸《說文》以興小學而濟經學。故於
是書中,多以經學說小學。
爲了闡明小學中的經典義理,今從四個層面以衍其義:一、《說
文》爲宗;二、段玉裁註以解之;三、現代文字學家文章論述之;四、
儒家經典以釋之。
並分《說文解字敘》章節爲六:第一章,顯體達用;第二章,文
字演變;第三章,漢代小學梗概;第四章,箸書體例;第五章,五百
四十部首概敘;第六章,讚頌補闕。
今有與諸同學分享《說文》之因緣,遂將講義梳理成文,謹供諸
位仁者參考。余在《說文》及經學方面學習時日不足,認知尚淺,必
多有謬誤之處,有待諸位仁者給予指正。
捨取 謹識
第一章 顯體達用

敍曰:
【段注】許書十四篇旣成,乃述其箸書之意。而爲五百四十部冣目,
記其文字都數,作韵語以終之,略放《大史公·自序》云。

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
【衍義】
王,《說文》曰:天下所歸往也。董仲舒曰:三者,天地人也,
而參通之者,王也。
《大學》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
先齊齊家;欲齊齊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
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致知、
誠意、正心者,明德之修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親民之
事業;明德、親民臻至圓滿,則止於至善也。物格、知致、意誠、心
正,則明德復明,此內聖之學。由是起大用,則身修、家齊、國治、
天下平,是謂親民,此外王之事業。庖犧氏之王天下者何?在其自明
明德也。

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
諸身,遠取諸物,
【衍義】
俯仰而觀天地,則宇宙萬有一切現象毫無遺漏。鳥獸之文、地之
宜、近身、遠物,爲天地間萬物之代表。
庖犧氏觀察天文地理鳥獸人物萬有之象,皆是變化無常,因而發
現變易之義。進而觀察萬象各有定位,如天在上,地在下等等,因而
發現不易之義。更進而觀察變易與不易都是出自兩儀,而兩儀又出自
太極,因而發現太極是寂然不動的本體,而為宇宙人生等萬有的根源。
發現此一根源,便知萬有不離太極,即象見體,一切皆是清凈光明之
德,變化無常的天地人生不過幻相而已。
《易緯乾鑿度》曰:孔子曰,易者,易也,變易也,不易也。
《繋辭傳》曰: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
之故。此即萬有之本體。本體無思無爲,非精神非物質,不可言說,
故《易緯乾鑿度》又云:易者以言其德也。光明四通,效易立節,虛
無感動,清凈照哲,不煩不撓,淡泊不失。此本體孔子名之曰太極,
果能徹悟太極,便得宇宙萬有真理,成爲無所不通之聖人,人生憂患
亦隨之解除。
《易緯乾鑿度》又云:變易也者,其氣也。天地不變,不能通氣;
君臣不變,不能成朝;夫婦不變,不能成家。《繋辭傳》曰:為道也
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
變所適。又云: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乾鑿度》先以明德形
容寂然不動的本體,再以流行之氣解釋變易之義,以明其作用。變易
的作用即在變通,唯有變通,始能通達人情,通明本體。但講變通,
應有不變的準據,不然,便致大亂,所以須講第三義。
《易緯乾鑿度》又云:不易也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君
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此其不易也。《繋辭傳》曰:天尊地卑,
亁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此即代表天
地人倫有變易之義,有不變易之義,必須天地人倫各得其位,始能變
而不亂,而得變通之用。

於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
【衍義】
聖人自明太極,自然流露第一德爲仁,仁心起用即幫助一切人明
瞭太極,教育由是而興起焉。易體難明,聖人於是作八卦,以垂憲象。
憲,法也,言聖王法天,以立教於下也。
《繋辭傳》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此生兩儀、四象、八卦者,非母體生子體也。母體生子體者,有生有
滅。此生爲顯現,顯現者何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八卦者,由太
極而顯現,含容萬有。萬象生滅無常,而太極不生不滅。譬如水波,
太極猶水,萬象猶波,波象萬變,而水體不變。欲尋求水體,即在波
相之中;欲回歸太極,便在八卦之上;是謂即相歸體也。
《說卦傳》舉例
○乾健也,坤順也,震動也,巽入也,坎陷也,離麗也,艮止也,
兌說也。
疏 正義曰:此一節說八卦名訓。乾象天,天體運轉不息,故為
健也。坤順也,坤象地,地順承於天,故為順也。震動也,震象雷,
雷奮動萬物,故為動也。巽入也,巽象風,風行无所不入,故為入也。
坎陷也,坎象水,水處險陷,故為陷也。離麗也,離象火,火必著於
物,故為麗也。艮止也,艮象山,山體靜止,故為止也。兌說也,兌
象澤,澤潤萬物,故為說也。
○乾為馬,坤為牛,震為龍,巽為雞,坎為豕,離為雉,艮為狗,
兌為羊。
疏 正義曰:此一節說八卦畜獸之象,略明遠取諸物也。乾象天,
天行健,故為馬也。坤為牛,坤象地,任重而順,故為牛也。震為龍,
震動象,龍動物,故為龍也。巽為雞,巽主號令,雞能知時,故為雞
也。坎為豕,坎主水瀆,豕處污濕,故為豕也。離為雉,離為文明,
雉有文章,故為雉也。艮為狗,艮為靜止,狗能善守,禁止外人,故
為狗也。兌為羊,兌,說也。王廙云:羊者,順從之畜,故為羊也。
○乾為首,坤為腹,震為足,巽為股,坎為耳,離為目,艮為手,
兌為口。
疏 正義曰:此一節說八卦人身之象,略明近取諸身也。乾尊而
在上,故為首也。坤為腹,坤能包藏含容,故為腹也。震為足,足能
動用,故為足也。巽為股,股隨於足,則巽順之謂,故為股也。坎為
耳,坎北方之卦,主聽,故為耳也。離為目,南方之卦,主視,故為
目也。艮為手,艮既為止,手亦能止持其物,故為手也。兌為口,兌,
西方之卦,主言語,故為口也。
○乾為天,為圜,為君,為父,為玉,為金,為寒,為冰,為大赤,
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為木果。
疏 正義曰:此下歷就八卦廣明卦象者也。此一節廣明乾象。乾
既為天,天動運轉,故為圜也。為君為父,取其尊首而為萬物之始也。
為玉為金,取其剛而清明也。為寒為冰,取其西北寒冰之地也。為大
赤,取其盛陽之色也。為良馬,取其行健之善也。為老馬,取其行健
之久也。為瘠馬,取其行健之甚。瘠馬,骨多也。為駁馬,言此馬有
牙如倨,能食虎豹。《爾雅》云:「倨牙,食虎豹。」此之謂也。王
廙云:「駁馬能食虎豹,取其至健也。」為木果,取其果實著木,有
似星之著天也。
○坤為地,為母,為布,為釜,為吝嗇,為均,為子,母牛,為大
輿,為文,為眾,為柄。其於地也為黑。
疏 正義曰:此一節廣明坤象。坤既為地,地受任生育,故謂之
為母也。為布,取其地廣載也。為釜,取其化生成熟也。為吝嗇,取
其地生物不轉移也。為均,取其地道平均也。為子、母牛,取其多蕃
育而順之也。為大輿,取其能載萬物也。為文,取其萬物之色雜也。
為眾,取其地載物非一也。為柄,取其生物之本也。其於地也為黑,
取其極陰之色也。 ——《周易正義疏》

及神農氏結繩爲治,而統其事。
【段注】謂自庖犧以前及庖犧及神農皆結繩爲治而統其事也。
【徵引】
林勝邦《涉史餘錄》記載琉球所用之結繩,分指示、會意兩種:
「凡物品交換,租稅賦納,用以記數者,則為指示類;使役人夫,防
護田園,用以示意者,則為會意類。」他們結繩的材料,據說多用藤
蔓、草莖或樹葉。蔣善國《中國文字之原始及其構造》記載秘魯人利
用「結子」的記事方法:「凡人民之統計,土地之界域、各種族及兵
卒之標號、命令之宣佈、刑法之制定,以及死者之墓誌,莫不賴之。
甚至由遠省來者,無論觀風進貢或宣戰等,必須帶結子以為通告之符
信。其法以一主繩繋有定距離之各色繩子。于各小繩上,因事之種類,
而各異其結,且以各種顏色以代表等等事項;如紅色代表軍事及兵卒,
黃色指明黃金,白色表明銀及和睦,綠色象征禾榖等類。又單結表示
十,雙結為二十,重結為百,二重結為二百,餘類推。古秘魯各城中
皆有專門講解結子之官吏,名為「結子官」。此種官吏對於結子講解
之技藝極為嫻熟,惟須藉口語之助,始能將意思達出。現今秘魯南方
之印第安人尚有精通古代所遺留之結子者。」這些材料,都可以使我
們對於結繩的情形有更詳細的了解。 ——林尹《文字學概說》
【衍義】
《繋辭傳》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
萬民以察。《疏》:結繩者,鄭康成注云:事大,大結其繩;事小,
小結其繩。義或然也。《九家易》云:古者無文字。其有約誓之事,
事大,大其繩;事小,小其繩;結之多少,隨物眾寡。各執以相考,
亦足以相治也。

庶業其䋣,飾僞萌生。
【段注】其,猶極也。萌生,謂多也。以上言庖犧作八卦雖卽文字之
肈耑,但八卦尙非文字。自上古至庖犧、神農專恃結繩,事䋣僞茲,
漸不可枝,爲下黃帝造書契張本。

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蹏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
書契。百工以乂,萬品以察。葢取諸夬。
【段注】按:史者,記事者也。倉頡爲記事之官,思造記事之法而文
生焉。分理猶文理。高誘注《吕覽》曰:蒼頡生而知書,寫倣鳥跡以
造文章。乂,治也。
【徵引】《說文敘》云: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蹏迒之迹,知分理之
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許君所言蓋因於《世本》,關於倉頡之異說,
孔穎達《尚書正義》云:
其倉頡則說者不同,故《世本》云:倉頡作書。司馬遷、班固、
韋誕、宋忠、傅玄皆云:倉頡,黃帝之史官也。崔瑗、曹植、蔡邕、
索靖皆直云:古之王也。徐整云:在神農、黃帝之間。譙周云:在炎
帝之世。衛氏云:當在庖犧蒼帝之世。慎到云:在庖犧之前。張揖云:
倉頡爲帝王,生於禪通之紀。《廣雅》曰:自開闢至獲麟,二百七十
六萬歲,分爲十紀,則大率一紀,二十七萬六千年。十紀者:九頭一
也,五龍二也,攝提三也,合雒四也,連通五也,序命六也,循飛七
也,因提八也,禪通九也,流訖十也。如揖此言,則倉頡在獲麟前二
十七萬六千余年,是說倉頡其年代莫能有定。
所以爲此異說者,蓋疑文字不應至黃帝始起也。章太炎先生《造
字緣起說》云:
《荀子·解蔽篇》曰:好書者衆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依
此,是倉頡以前已先有造書者,亦猶后稷以前,神農已務稼穡,后夔
以前,伶倫已作律呂也。夫人具四肢,官骸常動,持莛畫地,便已縱
橫成象,用爲符號,百姓與能,自不待倉頡也。《呂覽》云:未有蚩
尤以前,民固剝林木以戰矣。因知未有倉頡以前,民亦畫地成形,自
成徽契,非獨八卦始作爲文字造耑而已。今之俚人,亦有符號,家爲
典型,部爲徽識,而彼此不能相通。《匈奴傳》言無文書,以言語爲
約束,中行說始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識其人衆畜牧,然前此已有日
上戊己,課校人畜,宜亦自有記數符號,夫倉頡以前亦如是矣。一二
三諸文,橫之縱之,本無定也。馬牛魚鳥諸形埶,則臥起飛伏,皆可
則象也。體則鱗羽毛鬣皆可增減也,字各異形,則不足以合契。倉頡
者蓋始整齊畫一,下筆不容增損,由是,率爾箸形之符號,始爲約定
俗成之書契。彼七十二王,皆有刻石,十二家中,無懷已在伏戲前矣,
所刻者則猶俚人之符號也。自倉頡定文以還,五帝三王又乃改易殊體,
古文猥衆,一字數形,加以點畫單奇,方斜隨埶,復難識別,故史籀
作大篆以一之,重文絫體,務爲繁複,乃得免於混殽。六國以後,文
字異形,李斯又以秦文同之,皆欲使萬民易察,百官得治,故爲是檢
柙耳。非羲農以前,遂無符號也。後世皆傳倉頡之文,則諸家符號,
誠難臆知,是以管仲所識,不能過于無懷。
黃季剛先生《說文略說》云:
按文字之生,必以寖漸,約定俗成,衆所工人,然後行之而無閡。
竊意邃古之初,已有文字,時代綿邈,屢經變更;壤地孤離,復難齊
一。至黃帝代炎,始一方夏;史官制定文字,亦如周之有史籀、秦之
有李斯。然則倉頡作書云者,宜同鯀作城郭之例;非必前之所無,忽
然創造,乃名爲作也。《周禮·大行人》:王之所以撫邦國諸侯者,
九歲屬瞽史,諭書名。依鄭君說,名即字也。據此,隆周之治,同書
文字,職在史官,是亦循黃帝以來之舊而已。《荀子》云:好書者衆
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今本此說,以爲文字遠起於古初,而倉頡仍
無嫌於作字;庶幾和會乖違,得其實相者歟!
——陳新雄《文字學》
【衍義】
《繫辭傳》曰: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
萬民以察,蓋取諸夬。《繫辭傳》又云: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
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孔疏云: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者,言所以通
其變者,欲使神理微妙而變化之,使閔各得其宜。若黃帝以上,衣鳥
獸之皮,其後人多獸少,事或窮乏。故以絲麻布帛而制衣裳,是神而
變化,使民得宜也。所以通其變者,言易道若窮,則須隨時改變。所
以須變者,變則開通得久長,故云通則久也。若能變通,則無所不利。
孔疏云:夬者,決也。造立書契,所以決斷萬事,故取諸夬也。
以上,乃明聖人法自然之理而作易,象易以製器而利天下。《繫
辭傳》曰:以製器者,尚其象。諸儒象卦製器,皆取卦之爻象之體。
黃帝通其易之變理,於是廣製器物。此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
夬,揚于王庭。言文者宣敎明化於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祿及
下,居德則忌也。
【段注】文卽謂書契也。居德,依許字例當作凥惪,而不必改正者,
十四篇皆釋造字之恉,其說解必用本義之字而不用叚借。有爲後人所
亂者,則必更正之。《敘》則許所自製之文,不妨同彼時通用之字,
亦使學者知古今字詁不同。故知《敘》字不必同十四篇字也。
【衍義】
《易》曰:夬,揚于王庭……
注云:夬與剝反者也。剝以柔變剛,至於剛幾盡。夬以剛決柔,
如剝之消剛。剛隕則君子道消,柔消則小人道隕。君子道消,則剛正
之德不可得直道而用,刑罰之威不可得坦然而行。揚于王庭,其道公
也。
疏 正義曰:夬,決也。此陰消陽息之卦也。陽長至五,五陽共
決一陰,故名為夬也。「揚于王庭」者,明行決斷之法,夬以剛決柔,
施之於人,則是君子決小人也。王庭是百官所在之處,以君子決小人,
故可以顯然發揚決斷之事於王者之庭,示公正而无私隱也,故曰揚于
王庭也……
《象》曰:澤上於天,夬。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忌。
注云:澤上於天,夬之象也。澤上於天,必來下潤,施祿及下之
義也。夬者,明法而決斷之象也。忌,禁也。法明斷嚴,不可以慢,
故居德以明禁也。施而能嚴,嚴而能施,健而能說,決而能和,美之
道也。
疏 正義曰:「澤上於天,夬」者,澤性潤下,雖復澤上於天,
決來下潤,此事必然,故是夬之象也。「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忌」
者,忌,禁也。夬有二義,《象》則澤來潤下,《彖》則明法決斷,
所以君子法此夬義。威惠兼施,雖復施祿及下,其在身居德,復須明
其禁令,合於健而能說,決而能和,故曰「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
忌」也。

第二章 文字演變

倉頡之初作書,葢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卽謂之
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孶乳而寖多也。
【段注】依類象形,謂指事、象形二者也,指事亦所以象形也。文者,
逪畫也,䢒逪其畫而物像在是。形聲相益,謂形聲、會意二者也。有
形則必有聲,聲與形相軵爲形聲,形與形相軵爲會意。其後,爲倉頡
以後也。倉頡有指事、象形二者而已,其後文與文相合而爲形聲、爲
會意,謂之字。孶者,汲汲生也。人及鳥生子曰乳。寖猶漸也。字者,
乳也。
《周禮·外史》《禮經·聘禮》《論語·子路篇》皆言名。《左傳》反
正爲乏、止戈爲武、皿蟲爲蠱皆言文,六經未有言字者。秦刻石「同
書文字」,此言字之始也。鄭注二《禮》、《論語》皆云:古曰名,
今曰字。按:名者自其有音言之,文者自其有形言之,字者自其滋生
言之。《大行人》屬瞽史諭書名、《外史》達書名於四方,此韵書之
始也。《中庸》曰書同文,此字書之始也。周之韵書不傳,而《毛詩》
及他經韵語固在。周之字書不傳,而許君說文可補其闕。
○按:析言之:獨體曰文,合體曰字;統言之,則文字可互稱。《左
傳》止戈、皿蟲皆曰文,是合體爲文也。許君某部言文若干謂篆文,
言凡若干字謂說解語,是則古篆通謂之文,己語則謙言字也。
【徵引】
按獨體爲文,是指指事、象形二者所構成者稱之,所謂獨體,乃
不可分析之謂,析之則更不成文也。合體爲字,是指形聲、會意所構
成者稱之,所謂合體,乃可分析之謂,析之仍可自行成文也。至於文
字二者之先後,黃季剛先生云:造字之始,必先具諸文,然後諸字始
得因之以立,所云初、後,疑皆指倉頡一人之身,故《韓非》言:倉
頡作字,自營爲厶,背厶爲公。王育說禿字云:倉頡出,見禿人伏禾
中,因以製字。明倉頡非不作字也。文字成立先後,既不可紊,即使
出於倉頡一人,亦自無嫌,蓋提挈綱維,止在初文數百,自是以降,
要皆由初文變易孳乳而來也。
不過由文入字,也不是一蹴可幾,中間尚須經半字階段。黃季剛
先生云:由文入字,中間必經過半字一級,半字者,一曰合體,合體
指事,如叉、如㕚;合體象形,如果、如朵。二曰渻變,渻者,如卂;
變者如匕、如廴、如夭、如夨、如尢。三曰兼聲,如氏、如厹。四曰
複重,如二、三,積於一;艹、卉,積於屮;廾,從 又;北,從人匕。
此種半字,即爲會意、形聲之原。再後,乃有純乎會意形聲之字出。
其奇怪者,會意、形聲已成字矣。或又加以一文,猶留上古初造字時
之痕跡。如龍之爲字,從肉,童省聲;固形聲字矣,而右側爲象形。
牽之爲字,從牛、玄聲;又形聲字矣,而冂象牛縻。此二文,或象形,
或指事,又非前之半字比;今爲定其名曰雜體。以上所說,造字次序:
一曰文,二曰半字,三曰字,四曰雜體。就大體言,二可附於一中,
四亦三之支別。然則文、字二名,可以統攝諸字而無所遺也。
——陳新雄《文字學》

箸於竹帛謂之書,書者,如也。
【段注】箸,各本作著,今正从竹。此字古衹作者,者者,別事詞也。
別之則其事昭焯,故曰者明,而俗改爲著明。別之則詞與事相黏連軵
麗,故引申爲直略切之附者、張略切之衣者,而俗亦皆作附著、衣著,
或云《說文》無著,改爲箸,皆未得其原也。者於竹帛,附著而著明
之於竹帛也。古者大事書之於冊,小事簡牘。《聘禮記》曰:百名以
上書於冊,不及百名書於方。古用竹木不用帛,用帛葢起於秦。秦時
官獄職務䋣,初有隷書,以趨約易。始皇至以衡石量書決事,此非以
縑素代竹木不可。許於此兼言帛者,葢檃括秦以後言之。
謂如其事物之狀也。聿部曰:書者,者也。謂昭明其事,此云如
也,謂每一字皆如其物狀。

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體。
【段注】黃帝爲五帝之首,自黃帝而帝顓頊高陽、帝嚳高辛、帝堯、
帝舜爲五帝;夏禹、商湯、周文武爲三王。其閒文字之體更改非一,
不可枚舉,傳於世者槩謂之倉頡古文,不皆倉頡所作也。
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段注】于,當作於;泰,當作大。《史記·封禪書》曰:古者封泰山
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無懷氏、虙羲氏、神農、
炎帝、黃帝、顓頊、帝俈、堯、舜、禹湯、周成王也。援《神契》曰:
三皇無文,而無懷、虙羲在五帝前,曷云有文字乎?五帝以前亦有記
識而已,非必成字。黃帝以下乃各著其字,故檃括之曰七十二代靡有
同焉。
【徵引】孔氏《尚書正義》云:其登封者皆刻石紀號,但遠者字有彫
毀,故不可識,則夷吾所不識者六十家,又在無懷氏前。信如此言,
則文字之興,實遙出庖犧之上,故慎到有在伏羲前之論也。
——陳新雄《文字學》

《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敎國子,先以六書。
【段注】《大戴禮·保傅篇》曰:古者年八歲而出就外舍,學小藝焉,
履小節焉。束髮而就大學,學大藝焉,履大節焉。盧景宣注曰:外舍,
小學,謂虎門師保之學也。大學,王宫之東者。束髮,謂成童。《白
虎通》曰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是也,此大子之禮。《尙書大傳》
曰:公卿之大子、大夫元士嫡子,年十三始入小學,見小節而踐小義。
年二十而入大學,見大節而踐大義,此世子入學之期也。又曰:十五
始入小學,十八入大學。謂諸子性晚成者,至十五入小學;其早成者,
十八入大學。《內則》曰: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者,謂公
卿以下敎子於家也。
玉裁按:《食貨志》曰: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白
虎通》曰:八歲毀齒,始有識知,入學學書計。許亦曰《周禮》八歲
入小學,皆是泛言敎法,非專指王大子。《內則》六年敎之數與方名,
已識字、已知算矣。至十歲乃就外傅,講求六書之理、九數之法,故
曰十年學書計。與他家云八歲入小學異者,所傳不同也。《周禮》無
八歲入小學之文,因保氏併系之《周禮》。
《周禮》保氏敎國子六藝,五曰六書。國子者,公卿大夫之子弟。
師氏敎之,保氏養之,而世子亦齒焉。
六書者,文字聲音義理之總匯也。有指事、象形、形聲、會意,
而字形盡於此矣。字各有音,而聲音盡於此矣。有轉注、叚借,而字
義盡於此矣。異字同義曰轉注,異義同字曰叚借。有轉注而百字可一
義也,有叚借而一字可數義也。字形字音之書,若大史籒著大篆十五
篇殆其一耑乎?字義之書,若《爾雅》其冣著者也。趙宋以後言六書
者匈䘳陿隘,不知轉注、叚借所以包括詁訓之全,謂六書爲倉頡造字
六法,說轉注多不可通。戴先生曰:指事、象形、形聲、會意四者,
字之體也;轉注、叚借二者,字之用也。
【衍義】
《論語·述而》篇曰: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道體無
形,現相曰德,相起作用曰仁曰藝。仁者,用之總,藝者,用之別。
是謂由體起用也。藝有百千,所舉者六,禮樂射御書數也。仁統衆藝,
據持諸德,以至於道,是謂攝用歸體。禮爲六藝之首,不有禮敬,則
其餘五藝不能落實,故禮者,德之基也。《禮記》開篇曰:毋不敬。
祖師有云:一分誠敬得一份利益,十分誠敬得十分利益。其此之謂乎?
學六書者,安可不誠不敬乎?安可不依於仁乎?安可不據於德
乎?安可不志於道乎?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
【段注】有在一之上者,有在一之下者,視之而可識爲上下,察之而
見上下之意。指事之別於象形者,形謂一物,事晐衆物,專博斯分。
故一舉日月,一舉上下。上下所晐之物多,日月衹一物。學者知此,
可以得指事、象形之分矣。指事亦得稱象形,故乙、丁、戊、己皆指
事也,而丁、戊、己皆解曰象形。子、丑、寅、卯皆指事也而皆解曰
象形。一二三四皆指事也,而四解曰象形。有事則有形,故指事皆得
曰象形,而其實不能溷。指事不可以會意殽。合兩文爲會意,獨體爲
指事。

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
【段注】詰詘見言部,猶今言屈曲也。日下曰:實也,大陽之精。象
形。月下曰:闕也,大陰之精。象形。此復舉以明之,物莫大乎日月
也。有獨體之象形,有合體之象形。獨體如日月水火是也;合體者,
从某而又象其形,如箕从竹而以 象其形、衰从衣而以 象其
形、獨體之象形則成字可讀,軵於从某者,不成字不可讀,說解中往
往經淺人刪之。此等字半會意、半象形,一字中兼有二者,會意則兩
體皆成字,故與此別。

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爲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段注】事兼指事之事、象形之物,言物亦事也。名卽古曰名今曰字
之名。譬者,諭也。諭者,吿也。以事爲名,謂半義也。取譬相成,
謂半聲也。江河之字以水爲名,譬其聲如工可,因取工可成其名。其
別於指事、象形者,指事、象形獨體,形聲合體。其別於會意者,會
意合體主義,形聲合體主聲。聲或在左、或在右、或在上、或在下、
或在中、或在外,亦有一字二聲者、有亦聲者,會意而兼形聲也。有
省聲者,旣非會意又不得其聲,則知其省某字爲之聲也。

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
【段注】誼者,人所宜也。先鄭《周禮》注曰:今人用義,古書用誼。
誼者本字,義者叚借字。指撝與指𪎮同,謂所指向也。比合人言之誼,
可以見必是信字;比合戈止之誼,可以見必是武字,是會意也。會意
者,合誼之謂也。凡會意之字,曰从人言、曰从止戈,人言、止戈二
字皆聮屬成文,不得曰从人从言、从戈从止。而全書內往往爲淺人增
一从字,大徐本尤甚,絕非許意。然亦有本用兩从字者,固當分別觀
之。有似形聲而實會意者,如拘鉤笱皆在句部,不在手金竹部。莽莫
葬不入犬日死部是也。

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段注】轉注猶言互訓也。注者,灌也。數字展轉,互相爲訓,如諸
水相爲灌注、交輸互受也。轉注者,所以用指事、象形、形聲、會意
四種文字者也。數字同義,則用此字可,用彼字亦可,漢以後釋經謂
之注。出於此,謂引其義使有所歸,如水之有所注也。里俗作註字,
自明至今刋本盡改舊文,其可嘆矣。
建類一首,謂分立其義之類而一其首,如《爾雅·釋詁》第一條說
始是也。同意相受,謂無慮諸字意恉略同。義可互受相灌注而歸於一
首,如初、哉、首、基、肈、祖、元、胎、俶、落、權輿,其於義或
近或遠皆可互相訓釋而同謂之始是也。初爲衣之始;哉爲才之叚借字,
才者,艸木之初;首爲人體之始;基爲牆始;肈爲肁之叚借,肁者,
始開;祖爲始廟;元爲始;胎爲婦孕三月;俶爲始也;落之爲始義,
以反而成;權輿之爲始,葢古語;是十一者通謂之始,非一其首而同
其異字之義乎?
葢老之形从人毛𠤎,屬會意。考之形从老,丂聲,屬形聲。而其
義訓則爲轉注,全書內用此例不可枚數。但類見於同部者易知,分見
於異部者易忽,如人部但裼也,衣部裼但也之類,學者宜通合觀之。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
【段注】葢有指事、象形,而後有會意、形聲;有是四者爲體,而後
有轉注、假借二者爲用。戴先生曰六者之次第出於自然是也。學者不
知轉注,則亦不知假借爲何用矣。假,當作叚,又部曰:叚,借也。
叚借者,古文初作而文不備,乃以同聲爲同義,轉注專主義猶會意也,
叚借兼主聲猶形聲也。
託者,寄也,謂依傍同聲而寄於此。則凡事物之無字者皆得有所
寄而有字,如漢人謂縣令曰令長,縣萬戸以上爲令,減萬戸爲長,令
之本義發號也,長之本義久遠也。縣令縣長本無字,而由發號久遠之
義引申展轉而爲之,是謂叚借。許獨舉令長二字者,以今通古,謂如
今漢之縣令縣長字卽是也。
原夫叚借放於古文本無其字之時,許書有言以爲者、有言古文以
爲者,皆可薈萃舉之。以者,用也,能左右之曰以。凡言以爲者,用
彼爲此也。如:來,周所受瑞麥來麰也,而以爲行來之來;烏,孝鳥
也,而以爲烏呼字;朋,古文鳳,神鳥也,而以爲朋攩字;子,十一
月陽氣動萬物滋也,而人以爲偁;韋,相背也,而以爲皮韋;西,鳥
在巢上也,而以爲東西之西。言以爲者凡六,是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之
明證。本無來往字,取來麥字爲之。及其久也,乃謂來爲來往正字,
而不知其本訓,此許說叚借之明文也。
其云古文以爲者:洒下云古文以爲灑埽字、疋下云古文以爲詩大
雅字、丂下云古文以爲巧字、臤下云古文以爲賢字、𣥐下云古文以爲
魯衞之魯、哥下云古文以爲歌字、詖下云古文以爲頗字、𥆞下云古文
以爲靦字、爰下云古文以爲車轅字、𢿟下云《周書》以爲討字,此亦
皆所謂依聲託事也。而與來、烏、朋、子、韋、西六字不同者,本有
字而代之,與本無字有異。然或叚借在先,製字在後,則叚借之時本
無其字,非有二例。惟前六字則叚借之後終古未嘗製正字,後十字則
叚借之後遂有正字、爲不同耳。
許書又有引經說叚借者,如𡚽,人姓也,而引《商書》無有作𡚽,
謂《鴻範》叚𡚽爲好也;𤊾,火不明也。而引《周書》布重𤊾席,釋
云蒻席也,謂《顧命》叚𤊾爲蔤也。堲,古文垐,以土增大道上也,
而引《唐書》朕堲讒說殄行,釋云堲疾惡也。謂《堯典》叚堲爲疾也;
圛,回行也,而引《商書》曰圛,釋云圛者升雲半有半無。謂《鴻範》
叚圛爲駱驛也;枯,槀也,而引《夏書》唯箘輅枯,釋云木名,謂叚
枯槀之枯爲木名也,此皆許偁經說叚借。而亦由古文字少之故,與云
古文以爲者正是一例。
大氐叚借之始,始於本無其字;及其後也,旣有其字矣,而多爲
叚借;又其後也,且至後代譌字亦得自冒於叚借,博綜古今,有此三
變。以許書言之,本無難易二字,而以難鳥、蜥易之字爲之,此所謂
無字依聲者也。至於經傳子史不用本字而好用叚借字,此或古古積傳、
或轉寫變易,有不可知。而如許書每字依形說其本義,其說解中必自
用其本形本義之字,乃不至矛盾自陷。而今日有絕不可解者,如𢝊爲
愁、憂爲行和,旣畫然矣,而愁下不云𢝊也、云憂也;𡫳爲窒、塞爲
隔,旣畫然矣,而窒下不云𡫳也、云塞也;但爲裼、袒爲衣縫解,旣
畫然矣,而裼下不云但也、云袒也。如此之類,在他書可以託言叚借,
在許書則必爲轉寫譌字。葢許說義出於形,有形以範之,而字義有一
定,有本字之說解以定之。而他字說解中不容與本字相背,故全書譌
字必一一諟正,而後許免於誣。許之爲是書也,以漢人通借䋣多,不
可究詰。學者不識何字爲本字、何義爲本義,雖有《倉頡》《爰歷》
《博學》《凡將》《訓纂》《急就》《元尙》諸篇,楊雄、杜林諸家
之說,而其篆文旣亂襍無章,其說亦零星閒見,不能使學者推見本始,
觀其會通。故爲之依形以說音義,而製字之本義昭然可知。本義旣明,
則用此字之聲而不用此字之義者,乃可定爲叚借。本義明而叚借亦無
不明矣。

及宣王大史籒著大篆十五篇,與古文或異。
【段注】大史,官名;籒,人名也,省言之曰史籒。大篆與倉頡古文
或異,見於許書十四篇中者備矣,凡云籒文作某者是也。或之云者,
不必盡異也。葢多不改古文者矣,籒文字數不可知。大篆之名上別乎
古文,下別乎小篆而爲言。

至孔子書六經,左丘朙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說。
【段注】孔子書六經以古文者,以壁中經知之;左氏述《春秋傳》以
古文者,於張蒼所獻知之,皆見下文。此云皆以古文,兼大篆言之。
謂雖當詭更正文,玩其所習、蔽所希聞之世,而眞古文之意未嘗不可
說也。

其後諸侯力政,不統於王,惡禮樂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
爲七國。
【段注】韓、趙、魏、燕、齊、楚、秦。
【衍義】《禮記》曰: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禮樂
乃自然秩序,人循禮樂之教,可去私存公迴歸道德,以致家庭和睦社
會和諧,何害之有?諸侯惡禮樂之害己者,私慾作祟也。私慾起於何?
起於固執自我。人人固執自我之意識與權力,則凡與他人相忤,唯執
自我,毫不讓人。殊不知其所執自我乃變化無常之假相,並非真我。
真我乃人人本有之明德,因私慾所蔽,不能光明通達,且產生種種衝
突。
齊桓公、唐太宗皆弒其兄,齊襄公殺公子彭生,晉獻公殺世子申
生。帝王家之天倫慘變不勝枚舉,天倫尚且如此,何況他人乎?此皆
因固執自我而起,故孔子曰: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毋
者,禁止辭也。禁止固執自我,明德便逐步顯露,明至究竟,即爲堯
舜。若固執自我,無時無處不與人爭名逐利,明德便日益染污,終至
一片黑暗。此種人若有機會,可以爲桀紂,爲齊襄公,爲晉獻公。所
以,學爲聖賢,必自毋我始,毋我自禮樂始。
禮樂之於人也,其有害歟?禮樂之於人也,其有大利也哉!

田疇異畮,車涂異軌,律令異灋,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
異形。
【段注】如周制六尺爲步、步百爲畮,秦孝公二百四十步爲畮。車之
徹廣曰軌,因以軌名涂之廣。七國時車不依徹廣八尺之定制,或廣或
陜焉。涂不依諸侯經涂七軌、環涂五軌、野涂三軌之制,各以意爲之,
故曰車涂異軌也。如商鞅爲左庶長,定變法之令。如趙武靈王效胡服、
爲惠文冠、前插貂尾、又服鞾,齊王之側注冠,楚王之解豸冠是也。
謂《大行人》屬瞽史喻書名、聽聲音之制廢,而各用其方俗語言,
各用其私意省改之文字也。言語異聲則音韵岐,文字異形則體製惑。
車同軌書同文之盛於是乎變矣。

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罷其不與秦文合者。
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大史令胡毋敬
作《博學篇》。
【段注】《藝文志》曰:《倉頡》一篇,上七章,秦丞相李斯作。《爰
歷》六章,車府令趙高作。《博學》七章,大史令胡毋敬作。李之七
章、趙之六章、胡毋之七章各爲一篇,《漢·志》冣目合爲《倉頡》一
篇者,因漢時閭里書師合爲三篇,斷六十字以爲一章,凡五十五章,
幷爲《倉頡篇》故也。六十字爲一章者,凡五十五,然則自秦至司馬
相如以前小篆衹有三千三百字耳。

皆取史籒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
【段注】省者,減其䋣重。改者,改其怪奇。云取史籒大篆或頗省改
者,言史籒大篆則古文在其中。大篆旣或改古文,小篆復或改古文大
篆。或之云者,不盡省改也。不改者多則許所列小篆固皆古文大篆,
其不云古文作某籒文作某者,古籒同小篆也。其旣出小篆又云古文作
某籒文作某者,則所謂或頗省改者也。篆者,引書之謂。凡許書中云
篆書者小篆也,云籒文者大篆也。

是時秦燒滅經書,滌除舊典,大發吏卒,興戍役,官獄職務䋣,
初有隷書,以趣約易,而古文由此絕矣。
【段注】皆詳《始皇本紀》。趣,疾走也。唐張懷瓘曰:秦造隷書,
以赴急速,爲官司刑獄用之,餘尙用小篆焉。按:小篆旣省改古文大
篆,隷書又爲小篆之省。秦時二書兼行,而古文大篆遂不行,故曰古
文由此絕。秦時刻石皆用小篆,漢初人不識科斗,其證也。
【徵引】中國文字,由古文而至史籀大篆,再由大篆省改爲小篆。形
體上正如說文敘所說:雖叵復見遠流,其詳可得略說也。及由小篆一
改成隸書,六書原則受到嚴重破壞,許多字因此不能看出造字的道理
來。故古文由此絕矣。 ——林尹《文字學概說》

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
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隷書。
【段注】爾猶此也。不言古文者,古文在大篆中也。上云古文由此絕
何也?古文大篆雖不行而其體固在,刻符蟲書等未嘗不用之也。符者,
周制六節之一。漢制以竹,長六寸,分而相合。此蟲書卽書旛信者。
凡一切封檢題字皆曰署,題榜亦曰署。冊部曰:扁者,署也。从戶冊。
古者文旣記笏,武亦書殳。按:言殳以包凡兵器題識,不必專謂殳。
漢之剛卯,亦殳書之類。自刻符而下其《漢志》所謂六技與。刻符、
旛信、摹印、署書、殳書皆不離大篆小篆,而詭變各自爲體,故與左
書偁六技。

漢興有艸書。
【段注】衞恆曰:漢興而有艸書,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時齊相杜度
號善作之。宋王愔曰:元帝時史游作《急就章》,解散隷體麤書之,
章艸之始也。按:艸書之偁起於艸槀,趙壹云起秦之末,殆不始史游。
其各字不連緜者曰章艸,晉以下相連緜者曰今艸,猶隷之有漢隷、今
隷也。漢人所書曰漢隷,晉唐以下楷書曰今隷。艸書又爲隷書之省,
文字之變已極,故許蒙八體而附著之於此,言其不可爲典要也。

第三章 漢代小學梗概

《尉律》:學僮十七已上,始試。 諷籒書九千字,乃得爲史。
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大史幷課,冣者以爲尙書史。書或不正,
輒舉劾之。
【段注】謂漢廷尉所守律令也。《刑法志》所謂蕭何捃摭秦法,取其
宜於時者,作律九章也。此以下至輒舉劾之,說漢律所載取人之制。
諷籒書九千字者,諷謂能背誦《尉律》之文;籒書謂能取《尉律》
之義推演發揮,而繕寫至九千字之多。上云始試則此乃試之之事也。
得爲史,得爲郡縣史也。《周禮》:史十有二人。注曰:史,掌書者。
又:史掌官書以贊治。注曰:贊治,若今起文書草也。《後漢書百官
志》:郡大守、郡丞、縣令若長、縣丞、縣尉各置諸曹掾史。大史者,
大史令也。幷課者,合而試之也。上文試以諷籒書九千字,謂試其記
誦文理。試以八體,謂試其字迹。縣移之郡,郡移之大史,大史合試
此二者。其冣者用爲尙書令史也。劾者,用法以糾有罪也。《百官志》
曰:民曹尙書,主凡吏民上書事。然則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
正。民曹尙書事,而令史實佐之者也。
此以上言漢初《尉律》之法如此。

今雖有《尉律》不課,小學不修,莫達其說久矣。
【段注】今者,許謂當其時也,謂不試以諷籒尉律九千字也。謂不以
八體試之也。莫解六書之說也。
玉裁按:漢之取人,蕭何初制用律及八體書。迄乎孝武依丞相御
史言,用通一藝以上補卒史,乃後吏多文學之士。葢始用律,後用經,
而文學由之盛。始試八體,後不試,第聽閭里書師習之,而小學衰矣,
故言今以惜之。

孝宣皇帝時,召通《倉頡》讀者,張敞從受之。涼州刺史杜業、
沛人爰禮、講學大夫秦近,亦能言之。
【段注】此通《倉頡》讀者齊人,而失其姓名。《藝文志》曰:《倉
頡》多古字,俗師失其讀。宣帝時徵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傳
至外孫之子杜林,爲作訓故。按:云《倉頡》多古字者,謂《倉頡篇》
中大半古文大篆。且周秦時所用音義,在漢時則爲古字。俗師失其讀
者,失其音義也。正讀者,正其音義。張敞字子高,河東平陽人。子
吉,吉子竦、字伯松,博學文雅過於敞。業,《漢書》作鄴。杜鄴字
子夏,本魏郡䋣陽人也,其母張敞女。從敞子吉學問,得其家書。吉
子竦又從鄴學問,亦著於世,尤長小學。鄴子林亦有雅材,其正文字
過於鄴、竦。講學大夫,新莽所設官名。
謂已上共五人皆能說《倉頡》讀也。杜業在哀帝時,爰禮、秦近
皆在平帝及亡新時。

孝平皇帝時,徵禮等百餘人,令說文字未央廷中,以禮爲小學
元士。黃門侍郞楊雄釆以作《訓纂篇》。凡《倉頡》已下十四
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羣書所載,略存之矣。
【段注】《孝平紀》:元始五年,徵天下通知逸經、古記、天文、厤
算、鍾律、小學、史篇、方術、本艸及以五經、《論語》、《孝經》、
《爾雅》敎授者,在所爲駕一封軺傳,遣詣京師,至者數千人。爰禮
等百餘人說文字未央廷中,正其時也。禮等通小學、史篇文字者也。
史篇,孟康云:史籒所作十五篇也。玉裁按:《楊雄傳》曰:史篇莫善於
《倉頡》是則凡小學之書皆得偁史篇。
凡者,冣括也。冣括者,都數也。此謂雄所作《訓纂》,凡三十
四章、二千四十字。合五十五章、三千三百字,凡八十九章、五千三
百四十字也。《訓纂》續《倉頡》,而無複《倉頡》之字,且易《倉
頡》中自複者,故五千三百四十字一無重複也。然則何以云十四篇也?
合李斯、趙高、胡毋敬、司馬相如、史游、李長、楊雄所作而言之。
計字則無複,計篇則必備也。本衹有《倉頡》、《爰歷》、《博學》、
《凡將》、《急就》、《元尙》、《訓纂》七目,又析之爲十四,其
詳不可聞矣。
及亡新居攝,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之部,自以爲應制作,頗
改定古文。
【段注】《王莽傳》曰:莽奏起明堂、辟雍、靈臺,制度甚盛。立《樂
經》,自言盡力制禮作樂事。頗者,閒見之詞。於古文,閒有改定。
如曡字下亡新以爲曡从三日,大盛,改爲三田,是其一也。
【衍義】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仁,來自固有之道德,是禮樂所由之本。禮講謙讓敬人,樂須八
音克諧,無相奪倫。人而不仁,則無謙讓敬人克諧無奪等美德,雖然
行禮奏樂,並無實質意義。所以,人而不仁,奈此禮何,人而不仁,
奈此樂何。此不仁之人必不能行禮樂。故季氏八佾舞於庭,僭越天子
之禮;三家者以雍徹,僭越天子之樂;悖逆倨傲,雖行禮樂之形式,
已失禮樂之實質,是謂舍本逐末,內外皆失也。
王莽篡漢,於國於家,皆有所失者。徒效聖人製禮作樂之跡,而
惘聖人道德仁義之教,豈不謬哉?

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卽古文而異
者也。三曰篆書,卽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
曰左書,卽秦隷書。五曰繆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鳥蟲書,所
以書幡信也。
【段注】與《周禮》保氏六書同名異實,莽之六書卽秦八體而損其二
也。(奇字)分古文爲二,儿下云:古文奇字人也。按:不言大篆者,
大篆卽包於古文、奇字二者中矣。(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
按:此十三字當在下文「左書卽秦隷書」之下。上文明言李斯、趙高、
胡毋敬皆取史籒大篆省改,所謂小篆。則作小篆之人旣顯白矣,何容
贅此自相矛盾耶?下杜人程邈爲衙獄吏,得罪幽繫雲陽,增減大篆體,
去其䋣複。始皇善之,出爲御史,名書曰隷書。左書,謂其法便捷,
可以佐助篆所不逮。上文云:初有隷書,以趣約易。不言誰作,故此
補之曰: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摹,規也。規度印之大小、
字之多少而刻之。繆讀綢繆之繆。上文「秦文八體,五曰摹印」。書
旛謂書旗幟,書信謂書符卩。上文四曰蟲書,此曰鳥蟲書,謂其或像
鳥或像蟲,鳥亦偁羽蟲也。
按:秦文八體尙有刻符、署書、殳書,此不及之者,三書之體不
離乎摹印書旛之體,故舉二以包三。古文則析爲二以包大篆,莽意在
復古應制作,故不欲襲秦制也。

壁中書者,魯恭王壞孔子宅,而得《禮記》《尙書》《春秋》
《論語》《孝經》。
【段注】 已下尊崇古籒,述己作書之意,故承壁中書而釋之。
劉歆移書讓大常博士曰: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爲宫。得古文於
壞壁中,《逸禮》三十有九、《書》十六篇。《藝文志》曰:魯恭王
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宫。得古文《尙書》及《禮記》、《論語》、《孝
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
按:古文傳謂《記》及《論語》也。許所謂得《禮》者,《禮》
古經也。《志》言《禮》古經五十六卷出於魯淹中及孔氏,與后氏戴
氏經十七篇相似,多三十九篇。十七篇卽唐以後所謂《儀禮》,多出
之三十九篇漢儒莫爲之注,遂亡。○《記》者,謂《禮》之《記》也。
《河閒獻王傳》:《禮》與《禮記》爲二。此亦當云《禮》、《禮記》,
轉寫奪一禮字耳。《志》云《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
《明堂陰陽》三十三篇,古明堂之遺事也。《王史氏》二十一篇,七
十子後學者也。《隨志》:劉向考校經籍,得《記》百三十篇、《明
堂陰陽記》三十三篇、《孔子三朝記》七篇、《王史氏記》二十一篇、
《樂記》二十三篇,凡五種,合二百十四篇。《經典釋文·敘錄》引劉
向《別錄》云「古文《記》二百十四篇」是也。謂之古文《記》,則
以上皆爲古文可知。○《尙書》者,《志》言《尙書》古文經四十六卷,
爲五十七篇。以考伏生經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劉歆亦云「得古文
逸書十六篇」。要之伏生所有以及所無皆爲古文矣。○《春秋》,葢謂
《春秋經》也,《志》言《春秋》古經十二篇是也。○《論語》,《志》
云《論語》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兩《子張篇》是也。齊《論語》
則二十二篇,魯《論語》則二十篇。○《孝經》者,《志》云《孝經》
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是也。《孝經》一篇十八章。漢長孫氏、江翁、
后蒼、翼奉、張禹,各自名家,經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爲異。
○以上皆古文,以其出於壁中,故謂之壁中書。晉人謂之科斗文,
王隱曰:大康元年,汲郡民盜發魏安釐王冢,得竹書漆字科斗之文。
科斗文者,周時古文也。其字頭麤尾細,似科斗之蟲,故俗名之焉。
據此則科斗文乃晉人里語。而孔安國敘《尙書》乃有科斗文字之偁,
其爲作僞固顯然可見矣。

又北平侯張蒼獻《春秋左氏傳》。郡國亦往往於山川得鼎彝,
其銘卽歬代之古文,皆自相佀。雖叵復見遠流,其詳可得略說
也。
【段注】孝惠三年乃除挾書之律,張蒼當於三年後獻之。然則漢之獻
書張蒼冣先,漢之得書首《春秋左傳》。而平帝時乃立博士,何也?
秦禁挾書,而蒼身爲秦柱下御史,遂臧左氏,至漢弛禁而獻之,亦可
以知秦法之不行矣。此亦壁中諸經之類也,故類記之。
佀,像也。郡國所得秦以上鼎彝,其銘卽三代古文。凡若此者,
亦皆壁中經之類也。皆自相似者,謂其字皆古文,彼此多相類。
雖不可再見古昔原流之詳,而其詳亦可得略說之。就恭王所得、
北平所獻以及郡國所得鼎彝古文,略具於是。故王莽時六書不得古文,
便以壁中書爲古文,反古復始之道,莫之能易也。

而世人大共非訾,以爲好奇者也,故詭更正文,鄉壁虛造不可
知之書,變亂常行,以燿於世。
【段注】《禮記》鄭注曰:口毀曰訾。詭當作恑,變也。鄉俗用向爲
之。此謂世人不信壁中書爲古文,非毀之。謂好奇者改易正字,向孔
氏之壁憑空造此不可知之書,指爲古文,變亂常行,以燿於世也。正
文、常行,世人謂秦隷書也。
諸生競逐說字解經誼,稱秦之隷書爲倉頡時書,云父子相傳,
何得改易,乃猥曰:馬頭人爲長,人持十爲斗,虫者屈中也。
【段注】誼、義古今字。《藝文志》曰:後世經傳旣已乖離,博學者
又不想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
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後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
言。
謂諸生之爭逐說字解經義也。稱秦隷書卽倉頡書,云此積古以來
父傳之子者,安能有所改易,而乃謂其非古文,乃輒別造不可知之書
爲古文也。說字以解經,本無不合,患在妄說隷書之字,如下文所舉。
謂馬上加人便是長字會意。今馬頭人之字䍐見,葢漢字之尤俗者。
今所見漢隷字斗作升,與升字什字相混,正所謂人持十也。斗見十四
篇。小篆卽古文也,本是像形字。虫本像形字,所謂隨體詰詘。隷字
衹令筆畫有橫直可書,本非从中而屈其下也。小篆有變古文令可書者,
隷書亦有變小篆令可書者,其道一也。

廷尉說律,至以字斷法,苛人受錢,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
衆,皆不合孔氏古文,謬於史籒。
【段注】猶之說字解經義也。《通典》陳羣、劉邵等《魏律令·序》曰:
盜律有受所監臨、受財枉法;襍律有假借不廉,令乙有所呵人受錢科;
有使者驗賂;其事相類,故分爲請賕律。按:訶責字俗作呵,古多以
苛字、荷字代之。漢令乙有所苛人受錢,謂有治人之責者而受人錢,
故與監臨受財、假借不廉、使者得賂爲一類。苛从艸可聲,假爲訶字,
並非从止句也。而隷書之尤俗者乃譌爲止句。說律者曰「此字从止句,
句讀同鉤」謂止之而鉤取其錢,其說無稽,於字意、律意皆大失。
文字以《倉頡》《史籒》爲正,故必兼舉之。不曰《倉頡》古文
而曰孔氏古文者,漢時惟孔子壁中書爲《倉頡》古文也,鼎彝之銘則
合於孔氏古文者也。

俗儒啚夫,翫其所習,蔽所希聞,不見通學,未嘗覩字例之條。
怪舊埶而善野言,以其所知爲祕妙,究洞聖人之微恉。又見《倉
頡篇》中幼子承詔,因曰古帝之所作也,其辭有神僊之術焉。
其迷誤不諭,豈不悖哉。
【段注】啚者,嗇也。田夫謂之嗇夫。字例之條,謂指事、象形、形
聲、會意、轉注、叚借六書也。《藝文志》曰:安其所習,毀所不見,
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埶今藝字也。妙古作眇,妙取精細之意,
故以目小之義引申叚借之。後人別製妙文,蔡邕題《曹娥碑》有幼婦
之言,知其字漢末有之,許書不錄者,晚出之俗字也。而不廢此字者,
可從者則不廢。从女少聲,於古造字之義有合。古好从女子、妥从女
爪、安从宀女、妟从女日、《周禮》媺从女𢼸,男女者人之大欲存焉,
故古造字多有取於此。凡俗字不若馬頭人、人持十之已甚者,許所不
廢也。究,窮也。洞同迵,迵者,達也。恉者,意也。
幼子承詔,葢《倉頡篇》中之一句也,《倉頡篇》例四字爲句。
今許書《言部》無詔字,葢許以誥字包之。古曰誥,秦漢曰詔,義同
音近。幼子承詔,葢指胡亥卽位事。俗儒啚夫旣謂隷書卽倉頡時書,
因謂李斯等所作《倉頡篇》爲黃帝之所作,以黃帝、倉頡君臣同時也。
其云幼子承詔者,謂黃帝乘龍上天而少子嗣位爲帝也。無稽之談,漢
人乃至於此哉。諭猶曉也。悖,亂也。
自世人大共非訾以下至此,皆言尉律不課、小學不修、莫達其說
之害。葢自不試以諷籒尉律九千字,不課以八體書,專由通一藝進身,
而不讀律,則不知今矣。所習皆隷書,而隷書之俗體又日以滋蔓,則
不知古矣。以其滋蔓之俗體說經,有不爲經害者哉?此許自言不得不
爲《說文解字》之故。孟子曰: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古聖賢作
述皆必有所不得已焉爾。
【衍義】

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公都子,孟子弟子。外人,
他人論議者也。好辯,言孟子好與楊、墨之徒辯爭。)孟子曰:予豈好
辯哉,予不得已也。(曰:我不得已耳,欲救正道,懼為邪說所亂,故
辯之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當堯之時,水逆行,泛濫於中國,
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天下之生,生民以來
也,迭有治亂,非一世。水生蛇龍,水盛則蛇龍居民之地也。民患水,
避之,故無定居。埤下者於樹上為巢,猶鳥之巢也。上者,高原之上
也。鑿岸而營度之,以為窟穴而處之。)《書》曰:「洚水警余。」洚
水者,洪水也。(《尚書》逸篇也。水逆行,洚洞無涯,故曰洚水也。
洪,大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
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
土而居之。(堯使禹治洪水,通九州,故曰掘地而注之海也。菹,澤生
草者也,今青州謂澤有草為菹。水流行於地而去也,民人下、高就平
土,故遠險阻也,水去,故鳥獸害人者消盡也。)堯、舜既沒,聖人之
道衰,暴君代作。壞宮室以為污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
民不得衣食;邪說暴行又作。園囿污池,沛澤多而禽獸至。(暴,亂也。
亂君更興,殘壞民室屋,以其處為污池;棄五穀之田,以為園囿長逸
遊而棄本業,使民不得衣食,有饑寒並至之厄;其小人則放辟邪侈,
故作邪偽之說,為奸寇之行。沛,草木之所生也。澤,水也。至,眾
也。田疇不墾,故禽獸眾多。謂羿、桀之時也。)及紂之身,天下又大
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
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奄,東方無道國。武王伐
紂,至於孟津還歸,二年復伐,前後三年也。飛廉,紂諛臣,驅之海
隅而戮之,猶舜放四罪也。滅與紂共為亂政者五十國也。奄,大國,
故特伐之。《尚書·多方》曰:「 王來自奄。」)《書》曰:「丕顯哉!
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咸以正無缺。」(《書》,《尚
書》逸篇也。丕,大。顯,明。承,纘。烈,光也。言文王大顯明王
道,武王大纘承天光烈,佑開後人,謂成康皆行正道無虧缺也,此周
公輔相以撥亂之功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
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
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世
衰道微,周衰之時也。孔子懼正道遂滅,故作《春秋》,因魯史記,
設素王之法,謂天子之事也。知我者謂我正綱紀也,罪我者謂時人見
彈貶者。言孔子以《春秋》撥亂也。)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
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
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言孔子之後,聖
王之道不興,戰國縱橫,布衣處士遊說以干諸侯,若楊墨之徒,無尊
異君父之義,而以攢議於世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
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公明儀,魯賢人。言人君
但崇庖廚,養犬馬,不恤民,是為率禽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
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
人將相食。(言仁義塞則邪說行,獸食人則人相食,此亂之甚也。)吾為
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閑,習也。淫,
放也。孟子言我懼聖人之道不著,為邪說所乘,故習聖人之道以距之。)
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
(說與上篇同。)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
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抑,治也。周公兼懷夷狄之人,驅害
人之猛獸也。言亂臣賊子懼,《春秋》之貶責也。)《詩》云:「戎狄
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此詩已見上篇說。)無父無君,是周
公所膺也。(是周公所欲伐擊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
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
距詖行,以奉禹、周公、孔子也。不得已而與人辯耳,豈好之哉?)能
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孟子自謂能距楊、墨也。徒,黨也。可
以繼聖人之道,謂名世者也,故曰聖人之徒也。)
疏「孟子曰:予豈好辯哉」至「聖人之徒也」。○正義曰:此章指
言憂世撥亂,勤以濟之,義以匡之,是故禹、稷駢躓,周公仰思,仲
尼皇皇,墨突不及污,聖賢若此,豈不得辯也。公都子問孟子曰:外
人皆稱夫子好與楊、墨之徒爭辯,敢問是何如?「孟子曰:予豈好辯
哉,予不得已也」,孟子答之曰:我豈好與彼爭辯之哉,但欲正人心,
不得已而用辯之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至「上者為營窟」,
孟子言天下之生民以來,至於今以久矣,其間一治一亂甚多。當堯之
時,水逆勢而流行,泛濫濁於中國,蛇龍由是居處於其間,民亦無所
安其居處,以至居於埤下者,乃於樹上為巢,如鳥之居於巢也;居於
高原之上者,乃鑿為穴窟而處之。「《書》曰:洚水警餘。洚水,洪
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至「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言
《尚書》逸篇之文。云洚水警懼我,此蓋舜言,故稱餘。餘,我也。
孟子引之,故自解之洚水,言洚水則洪大之水也。故舜使禹治其洪水,
禹乃掘也,因其勢順而流注之海;又驅遣蛇龍而放之菹。菹,澤生草
之所也。於是水從地中流行,故不泛逆,所謂導江導淮導河導入漢之
水,是禹之治也。危險艱阻既以遠去,而無泛濫之患,鳥獸之害於人
者遂消滅,然後人皆得平坦之地而居之。所謂水逆行,泛濫於中國,
蛇龍居之,為巢、營窟之難,於是免矣。「堯舜既沒,聖人之道衰」
至「及紂之身」,又至「咸以正無缺」者,孟子言自堯舜既沒之後,
聖人所行之道衰微,暴虐之君更興,乃毀壞民之宮室以為之污池,而
民皆無所安居休息;又棄五穀之田以為之園囿,而恣遊傲,乃使民不
得衣食,於是民有饑寒。其小人皆放辟邪侈,作邪偽之說,為奸寇之
行。又作園囿污池,於是草木沛澤茂盛,而禽獸至眾。及紂之世,又
為大亂,周公乃輔相武王,誅伐其紂,又伐奄國,終始三年,討戮殘
賊之君,乃驅逐飛廉諛臣於海隅之地而戮殺之,遂滅與紂共為亂之國
者有五十國,然後驅遣其虎豹犀象之野獸而遠去之。天下之人,已皆
大悅,而歸武王。《書》所謂「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
佑啟我後人,咸以正無缺」,是斯之謂歟。蓋言大明文王創始之謀謨,
大纘集武王之功烈,佑開後人皆以正道行之,故無虧缺也。後人是謂
成王、康王在後者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 至「其惟《春秋》乎」,
孟子又言至周世之道衰於是微滅,邪說暴行之人又有起作,於是臣弑
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惟孔子於此時乃恐懼正道遂滅,而害
人正心,故因魯史記而作《春秋》之經。蓋《春秋》者,乃設素王之
道,皆天子之事跡也。孔子云:知我正王綱者,其惟以《春秋》知我
矣;罪我以謂迷亂天下者,其亦惟以《春秋》罪我矣。「聖王不作,
諸侯放恣」至「是禽獸也」,孟子又言自孔子之後,聖王無有興作於
其間,諸侯乃放恣為亂,布衣之處士乃橫議而遊說於諸侯,於是楊朱、
墨翟偏蔽之言盈滿於天下。天下之言者,不歸從楊朱之為己,則歸從
墨翟之兼愛。以其為己之言行,是使天下無其君也;兼愛之言行,是
使天下無其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之類也,非人也。「公明儀曰」 至
「率獸而食人也」。孟子又引昔公明儀有云:君之庖廚乃多有其肥肉,
棧廄之中多養其肥馬,而下民以有饑餓之顏色,郊野之間以有餓死之
莩者,如此是國君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
至「吾為此懼」,又至「吾言矣」,孟子又言楊、墨自為、兼愛之道
不熄滅,則孔子之正道不著明,是邪說欺誣其民,而充溢掩其仁義之
道也。仁義既以邪說充塞而掩之,則不特率獸食人,而人亦將自相食
也。孟子故言我為此恐懼,乃欲防閑,衛其先聖之正道,而排斥拒其
楊、墨,放逐其淫辭,使邪說者不得興作於其間。所謂作於其心,害
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此蓋說在上
篇,此更不說。「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
姓寧,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此皆孟子言至於此,又復自
堯至於孔子再詳總說之也。言往者自舜使禹抑治其水,而天下於是乎
得平安;至周公相武王,兼征夷狄,驅逐暴獸,而人民於是乎得寧靜;
以至孔子作成《春秋》,而褒貶著,而亂臣賊子於是乎恐懼之。「《詩》
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說在上篇詳矣。孟子言如
是則無父無君者,是周公所欲膺擊而伐之也,我今亦欲正其人心,息
滅其邪說,距止其險陂之行,放逐其淫辭,以奉承禹、周公、孔子三
聖者,豈我好與楊墨之辯哉?是我不得已,故當與之爭辯也。然而能
言距止楊墨之道者,是亦為聖人之徒黨也,故曰:「我亦欲正人心,
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
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注「堯使禹治洪水,通九州」至「消盡
也」。正義曰:「禹通九州」者,蓋始自堯所都冀州而起,遂從東南
通於兗州;兗州既達,又東南通於青州;青州既達,又從南通於徐州;
徐州既達,又南通於楊州;楊州既達,又西通於荊州;荊州既達,又
從荊而北通於豫州;豫州既達,又從豫而西通於梁州;梁州既達,又
從梁而北通於雍州;雍州既達,於是又通乎冀州;冀州乃帝都也。凡
此是皆禹通之耳。○注「奄,東方無道國」至「王來自奄」。正義曰:
案鄭玄云:「奄國在淮夷之北。」裴駰亦引而證《史記》。云伐奄者,
孔安國云:周公歸政之明年,淮夷奄國又叛,成王東伐淮夷,遂滅奄
而徙其君。五月,自奄還至縞京,是王自奄也。云「飛廉,紂諛臣」,
案《史記》云「飛廉乃顓頊之苗裔也,飛廉善走,其子惡來,惡來有
力,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周武王伐紂,並殺之」是矣。「舜放四罪」,
所謂流共工於幽州,放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
而天下咸服。凡此是也。○注「禹稷胼胝,周公仰思,仲尼皇皇」。正
義曰:經云禹稷手足胼胝,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揚雄云「仲尼皇
皇」,是也,凡此蓋言皆能勤於為生民耳。

——《孟子正義》

第四章 箸書體例

《書》曰:予欲觀古人之象。言必遵修舊文而不穿鑿。孔子曰:
吾猶及史之闕文,今亡矣夫。葢非其不知而不問,人用己私,
是非無正。巧說衺辭,使天下學者疑。
【段注】虙羲、倉頡觀於天地人物之形,而畫卦造書契。帝舜法伏羲、
倉頡之像形,以爲旗章衣服之飾。大舜之智,猶修舊不敢穿鑿,況智
不如舜者乎?《藝文志》曰: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問諸故老。
至於衰世,是非無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
亡矣夫」,葢傷其寖不正。
【衍義】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皇疏:
當孔子末年時,史不識字,輒擅而不闕,有馬不調,則恥云其不能,
必自乘之,以致傾覆。故云今亡也矣夫。
闕同缺,文即字,亡同無。古時優良的史官,遇見書中有疑問的
字,則懸而缺之,以待能知的人。有馬的人,自己不能調御使其馴良,
則借請善於調御的人乘服之。孔子說他從前還曾見有那樣的人,但到
了今日已經沒有了。這是孔子感嘆在他晚年時代,史官多妄加穿鑿,
有馬不能調御的人,不肯虛心請人調御,以致世俗多有無知妄作之徒。

葢文字者,經藝之本,王政之始,歬人所以垂後,後人所以識
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嘖而不可亂也。
【段注】上葢釋《論語》之辭。此葢承上起下之辭。六藝字古當衹作
埶。埶,穜也。六經爲人所治,如穜植於其中,故曰六藝。
上句《論語·學而篇》文,下句《易·繫辭傳》文。
【衍義】
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務者求也,本即根本。君子修
道必求其根本,本立,則得其仁,得其大道。何謂根本,孝悌是也。
故君子務本,言修身也。《中庸》云:修身則道立。言其所學而有立,
兼內與外見而知行也。是行仁以孝悌爲本,修道以行仁爲本。
《繫辭傳》云: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嘖,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
疏 正義曰:「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者,賾謂幽深難見,聖人
有其神妙,以能見天下深賾之至理也。「而擬諸其形容」者,以此深
賾之理,擬度諸物形容也。見此剛理,則擬諸乾之形容;見此柔理,
則擬諸坤之形容也。「象其物宜」者,聖人又法象其物之所宜。若象
陽物,宜於剛也;若象陰物,宜於柔也,是各象其物之所宜。六十四
卦,皆擬諸形容,象其物宜也。若泰卦比擬泰之形容,象其泰之物宜;
若否卦則比擬否之形容,象其否之物宜也。舉此而言,諸卦可知也。
按:此蓋言文字乃經藝、王政之根本也。

今敘篆文,合以古籒。博采通人,至於小大;信而有證,稽譔
其說。將以理羣類,解謬誤,曉學者,達神恉。
【段注】此以下至葢闕如也,自述作書之例也。
篆文謂小篆也,古籒謂古文籒文也。許重復古而其體例不先古文
籒文者,欲人由近古以攷古也。小篆因古籒而不變者多,故先篆文正
所以說古籒也。隷書則去古籒遠,難以推尋,故必先小篆也。其有小
篆已改古籒、古籒異於小篆者,則以古籒駙小篆之後,曰古文作某、
籒文作某,此全書之通例也。其變例則先古籒後小篆,如一篇二下云
古文丄、丅下云篆文𠄟。先古文而後篆文者,以旁帝字从二,必立二
部使其屬有所从。凡全書有先古籒後小篆者,皆由部首之故也。
小大,《論語》云「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是也。《中
庸》曰:無徵不信,可信者必有徵也。徵,證也。證,譣也。許君博
采通人,載孔子說、楚莊王說、韓非說、司馬相如說、淮南王說、董
仲舒說、劉歆說、楊雄說、爰禮說、尹彤說、逯安說、王育說、莊都
說、歐陽喬說、黃顥說、譚長說、周成說、官溥說、張徹說、甯嚴說、
桑欽說、杜林說、衞宏說、徐巡說、班固說、傅毅說,皆所謂通人也。
而賈侍中逵、則許所從受古學者,故不書其名,必云賈侍中說。
稽,留止也,稽留而攷之也。譔,專敎也。譔音與詮同。詮,具
也。稽攷詮釋,或以說形、或以說音、或以說義,三者之說皆必取諸
通人。其不言某人說者,皆根本六藝經傳。務得倉頡史籒造字本意,
因形以得其義與音而不爲穿鑿。
羣類,謂如許沖所云天地鬼神、山川艸木、鳥獸䖵蟲、襍物奇怪、
王制禮儀、世閒人事,靡不畢載。皆以文字之說。說其條理也。謂說
形說音說義有謬誤者,皆得解判之也。曉者,明之也。達猶通也。恉
者,意也。達神恉者,使學者皆通憭於文字之形之音之義也。神恉者,
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叚借神妙之恉也。
【衍義】
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
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
文王武王雖歿,但文武之道並未隨之喪失,至今仍在世間,由人
流傳。皇疏:文武之道,謂先王之道也。識,記憶之義。文武之道既
由世人流傳,則賢人或普通人都能記得一部分。賢者,才器大的人,
能記其遠大者。不賢者,普通人,能記其末小者。由此看來,不論賢
與不賢的人,他們所記憶的或大或小,無不有文武之道。
分別部居,不相襍廁也。萬物咸覩,靡不兼載。厥誼不昭,爰
明以諭。
【段注】廁猶置也。分別部居不相襍廁,謂分別爲五百四十部也。周
之字書,漢時存者《史籒》十五篇,其體式大約同後代《三倉》。許
所引《史篇》三:姚下、匋下、奭下,略如後代《倉頡傳》《倉頡故》。
秦之《倉頡》《爰歷》《博學》合爲《倉頡篇》者,每章十五句,每
句四字。《訓纂》《滂熹》同之。《凡將篇》每句七字,《急就》同
之。其體例皆襍取需用之字,以文理編成有韵之句,與後世《千字文》
無異,所謂襍廁也。識字者略識其字,而其形或譌,其音義皆有所未
諦,雖有楊雄之《倉頡訓纂》、杜林之《倉頡訓纂》《倉頡故》,而
散而釋之、隨字敷演,不得字形之本始、字音字義之所以然。
許君以爲音生於義,義箸於形;聖人之造字,有義以有音,有音
以有形;學者之識字,必審形以知音,審音以知義;聖人造字實自像
形始。故合所有之字,分別其部爲五百四十。每部各建一首,而同首
者則曰凡某之屬皆从某。於是形立而音義易明,凡字必有所屬之首,
五百四十字可以統攝天下古今之字。此前古未有之書,許君之所獨創。
若網在綱、如裘挈領,討原以納流,執要以說詳,與《史籒篇》《倉
頡篇》《凡將篇》亂襍無章之體例不可以道里計。顏黃門曰:其書檃
桰有條例,剖析窮根原。不信其說,則冥冥不知一㸃一畫有何意焉。
此冣爲知許者矣。葢舉一形以統眾形,所謂檃桰有條例也。就形以說
音義,所謂剖析窮根源也。是以《史篇》《三倉》,自漢及唐遞至放
失,而《說文》遂嫥行於世,如左公毛公之《詩傳》《春秋傳》皆後
出,而率循獨永久勿替也。
按:史游《急就篇》亦曰「分別部居不襍廁」,而其所謂分別者,
如姓名爲一部、衣服爲一部、飮食爲一部、器用爲一部。《急就》之
例如是,勝於李斯、胡毋敬、趙高、司馬相如、楊雄所作諸篇散無友
紀者,故《自述》曰「急就奇觚與眾異也」,然不無待於訓詁,訓詁
之法又莫若據形類聚,故同一分別部居而功用殊矣。
許沖云:天地鬼神、山川艸木、鳥獸䖵蟲、襍物奇怪、王制禮儀、
世閒人事,靡不畢載。葢史游之書,以物類爲經而字緯之;許君之書,
以字部首爲經而物類緯之也。
誼兼字義字形字音而言,昭,明也。諭,告也。許君之書主就形
而爲之說解。其篆文則形也,其說解則先釋其義,若元下云始也、丕
下云大也是也。次釋其形,若元下云从一从兀、丕下云从一从不是也。
次說其音,若兀爲聲、不爲聲及凡讀若某皆是也。必先說義者,有義
而後有形也;音後於形者,審形乃可知音,卽形卽音也,合三者以完
一篆。說其義而轉注、叚借明矣,說其形而指事、象形、形聲、會意
明矣,說其音而形聲、叚借愈明矣。一字必兼三者,三者必互相求。
萬字皆兼三者,萬字必以三者彼此䢒逪互求。說其義而轉注、叚借明
者,就一字爲注,合數字則爲轉注。異字同義爲轉注,異義同字則爲
叚借,故就本形以說義而本義定,本義旣定而他義之爲借形可知也。
故曰「說其義而轉注、叚借明也」。說其形而指事、象形、形聲、會
意明者,說其形則某爲指事、某爲象形、某爲獨體之象形、某爲合體、
某爲合二字之會意、某爲合二字之形聲、某爲會意兼有形聲,皆可知
也。說其聲而形聲、叚借愈明者,形聲必用此聲爲形,叚借必用此聲
爲義。

其偁《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
《春秋》左氏、《論語》、《孝經》,皆古文也。
【段注】漢田何以《易》授丁寛,寛授田王孫,王孫授施讎、孟喜、
梁丘賀,喜授白光、翟牧,後漢洼丹、觟陽鴻、任安、范𦫵、楊政皆
傳孟氏《易》,而虞翻自其高祖光至翻,五世皆治孟《易》,故仲翔
孟學爲尤邃。孟《易》者,許君《易》學之宗也。
孔氏有古文《尙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因以起其家。司馬
遷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縢》
諸篇,多古文說。孔氏者,許書學之宗也。
毛公,趙人也,治《詩》,爲河閒獻王博士。毛氏者,許學《詩》
之宗也。
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禮》古經五十六卷出壁中,有大
戴、小戴、慶氏之學。許不言誰氏者,許《禮》學無所主也。古謂之
《禮》,唐以後謂之《儀禮》。不言《記》者,言《禮》以該《記》
也。
《周官經》六篇,王莽時劉歆置博士,古謂之《周官經》,許、
鄭亦謂之《周禮》。不言誰氏者,許《周禮》學無所主也。
《春秋》古經十二篇、《左氏傳》三十卷,出壁中及張蒼家,左
氏者,許《春秋》學之宗也。
《論語》不言誰氏者,學無所主也。
《孝經》亦不言誰氏者,學無所主也。
以上爲《班志》之六藝九種而不言《樂》者,以《禮》、《周官》
該《樂》也。偁者,揚也。揚者,舉也。許書內多舉諸經以爲證,以
爲明諭厥誼之助。
(皆古文也)此反對上文皆不合孔氏古文、謬於史籒而言,所謂
萬物兼載爰明以諭者,皆合於《倉頡》古文、不謬於史籒大篆。不言
大篆者,言古文以該大篆也。所說之義,皆古文大篆之義;所說之形,
皆古文大篆之形;所說之音,皆古文大篆之音,故曰皆古文也。然則
所偁六藝,皆以言古文大篆,卽六藝之外所偁載藉,如《老子》《淮
南王》《伊尹》《韓非》《司馬法》之類,六藝孟氏、孔氏、毛氏、
左氏外所偁諸家,如韓《詩》魯《詩》《公羊春秋》之類,亦皆以言
古文大篆也。且逐字說之不必有所偁者,無非以言古文大篆之字形、
字音、字義也。上文「萬物咸覩,靡不兼載;厥誼不昭,爰明以諭」,
正謂全書皆發揮古文。言其偁《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
《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謂全書中
「明諭厥誼」往往取證於諸經,非謂偁引諸經皆壁中古文本也,《易》
孟氏之非壁中明矣。古書之言古文者有二,一謂壁中經藉,一謂倉頡
所製文字。雖命名本相因,而學士當區別,如古文《尙書》、古文《禮》、
此等猶言古本,非必古本字字皆古籒、今本則絕無古籒字也。且如許
書未嘗不用魯《詩》、《公羊傳》、今文《禮》。然則云皆古文者,
謂其中所說字形、字音、字義皆合《倉頡》《史籒》,非謂皆用壁中
古本明矣。所說字形、字音、字義皆合《倉頡》《史籒》,則《周禮》
保氏所敎六書:指事、象形、形聲、會意、轉注、叚借字例之條,大
明於天下。俗儒啚夫迷誤不諭者,可昭然共諭矣。

其於所不知,葢闕如也。
【段注】此用《論語·子路篇》語。
許全書中多箸闕字,有形音義全闕者,有三者中闕其二、闕其一
者。分別觀之,書凡言闕者十有四,容有後人增竄者,如單下:大也,
从吅、 ,吅亦聲,闕。此謂从 之形不可解也。𨙨从反邑、𠩀从反
丮、㔿从反卪、卯从卪㔿、沝从二水、灥从三泉皆云「闕」,謂其音
讀缺也。𣱓下直云「闕」,謂形、義、音皆缺也。戠下云:闕,从戈、
从音。謂其義及讀若缺也。
【衍義】
子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君子對於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便須「蓋闕」不說。

第五章 五百四十部首概敘

說文解字第一
《 部》一
《 部》二 古文上字,蒙一而次之。短畫在長畫之上,有物在一之上也。其
別於𠄠字者,𠄠㒳畫長短均也。各本二篆作“丄”,非。
《 部》三 次示者,示从𠄞,蒙𠄞而次之也。𠄞者,古文上。
《 部》四 蒙示有三垂,而以三次之。
《 部》五 蒙三而次之,从一毌三也。
《 部》六 亦蒙三而次之。
《 部》七 蒙王而次之。凡竝之重之而又有屬者,則別爲部,如珏之屬有班
𨌥是也。並之重之而無屬則不別爲部,如祘在《示部》之末是也。

《 部》八 文象形。而次此者,爲其列多不過三。
《 部》九 蒙上以一毌三,次之以十合一。
《丨部》十 王王中皆有丨以毌之,故次之以丨。

《 部》十一 蒙引而上行之丨也。
《 部》十二 蒙中而次之。
《 部》十三 蒙艸而次之。
《 部》十四 蒙艸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二
《 部》十五 仍蒙丨而次之。
《 部》十六 蒙小从八而次之以八。余居《八部》而所屬有𠎳,葢古本此下

有《余部》。

《 部》十七 釆者八之類 ,皆象分別之形也,故次於此。


《 部》十八 蒙八而次之。
《 部》十九 蒙半从八牛而次之。
《 部》二十 蒙牛而次之。
《 部》二十一 蒙牛而次之。
《 部》二十二 蒙 从口而次之。

《 部》二十三 張口也 ,故次於此。


《 部》二十四 蒙口而次之。

《 部》二十五 蒙吅而次之。
《 部》二十六 有形不相蒙者,此是也。

《 部》二十七 蒙𣥚从止而次之。

《 部》二十八 蒙止、 二文而次之。

《 部》二十九 亦蒙止、 二文次之。


《 部》三十 蒙止而次之。
《 部》三十一 蒙止而次之。
《 部》三十二 蒙正而次之。
《 部》三十三 仍蒙止而次之。

《 部》三十四 蒙辵从彳而次之。
《 部》三十五 蒙彳而次之。
《 部》三十六 蒙廴而次之。兼蒙止。

《 部》三十七 蒙彳部彳亍二文而次之。
《 部》三十八 仍蒙止而次之。

《 部》三十九 牙之形無所蒙 ,而其爲物齒屬也,故次於此。

《 部》四十 仍蒙止而次之。

《 部》四十一 仍蒙止。
《 部》四十二 遠蒙口而次之。
《 部》四十三 蒙品而次之。
《 部》四十四 蒙龠从冊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三
《 部》四十五 蒙品而次之。
《 部》四十六 仍蒙口。

《 部》四十七 蒙舌从干而次之。

《 部》四十八 仍蒙口。

《 部》四十九 仍蒙口。

《 部》五十 仍蒙口。

《 部》五十一 仍蒙口。

《 部》五十二 蒙句从丩而次之。

《 部》五十三 仍蒙口。
《 部》五十四 蒙古从十而次於此。

《 部》五十五 蒙十而次之。

《 部》五十六 仍蒙口。

《 部》五十七 蒙言而次之。

《 部》五十八 蒙言而次之。

《 部》五十九 蒙言从䇂而次之。

《 部》六十 其形下體類䇂而次之。

《 部》六十一 蒙丵而次之。

《 部》六十二 蒙菐从廾而次之。

《 部》六十三 反 故次之。

《 部》六十四 蒙廾而次之
《 部》六十五 蒙廾而次之。

《 部》六十六 蒙廾而次之。

《 部》六十七 蒙舁从𦥑而次之。
《 部》六十八 蒙𦥑而次之。
《 部》六十九 蒙𦥑蒙 而次之。

《 部》七十 古文革从𦥑、故蒙𦥑而次於此。
《 部》七十一 形無所蒙 ,以物可爨而次之。
《 部》七十二 蒙鬲而次之。
《 部》七十三 蒙𦥑而次之。

《 部》七十四 義同爪,故次之。
《 部》七十五 蒙丮而次之。

《 部》七十六 𦥑之形从 、从𠂇也,故蒙𦥑而次之以又𠂇。


《 部》七十七
《 部》七十八 蒙又而次之。

《 部》七十九 蒙又而次之。

《 部》八十 蒙又而次之。

《 部》八十一 蒙𦘒而次之。

《 部》八十二 蒙聿而次之。

《 部》八十三 仍蒙又。

《 部》八十四 仍蒙又。

《 部》八十五 蒙臤从臣而次之。

《 部》八十六 仍蒙又。
《 部》八十七 蒙殳而次之。

《 部》八十八 蒙殳从𠘧而次之。

《 部》八十九 仍蒙又。

《 部》九十 仍蒙又。

《 部》九十一 蒙皮而次之。

《 部》九十二 仍蒙又。

《 部》九十三 蒙攴而次之。

《 部》九十四 蒙攴从⺊而次之。

《 部》九十五 蒙⺊而次之。

《 部》九十六 卦爻之事與⺊相近 故次於此。

《 部》九十七 蒙爻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四
《 部》九十八 仍蒙攴而次之。

《 部九十九》 蒙𡕥从目而次之。

《 部》一百 蒙目而次之。

《 部》一百一 蒙目而次之。

《 部》一百二 蒙目而次之。

《 部》一百三 字形略與目字形相似 ,故次之。

《 部》一百四 白與自一字 ,如 與 一字。

《 部》一百五 蒙自而次之。

《 部》一百六 蒙《白部》之百字而次之。

《 部》一百七 蒙白而次之。
《 部》一百八 蒙習从羽而次之。

《 部》一百九 羽傅於隹,故次之。

《 部》一百十 蒙隹而次之。

《 部》一百十一 蒙隹而次之。

《 部》一百十二 蒙萑从𦫳而次之。

《 部》一百十三 蒙𦫳而次之。

《 部》一百十四 蒙𦫳而次之。

《 部》一百十五 蒙⺸而次之。

《 部》一百十六 仍蒙䀠、蒙隹而次之。

《 部》一百十七 仍蒙隹。

《 部》一百十八 仍蒙隹。

《 部》一百十九 鳥與隹同物,故次之。

《 部》一百二十 蒙鳥而次之。

《 部》一百二十一 形無所蒙。

《 部》一百二十二 上體與𠦒相似,故次之。

《 部》一百二十三 形無所蒙。

《 部》一百二十四 蒙幺而次之。

《 部》一百二十五 蒙幺而次之。

《 部》一百二十六 蒙幺而次之。

《 部》一百二十七 形略與幺相似,故次於此。

《 部》一百二十八 形無所蒙,仍遠蒙攴也。

《 部》一百二十九 遠蒙爪、蒙又。
《 部》一百三十 蒙𠬪从又。

《 部》一百三十一 蒙𣦻从𣦵。

《 部》一百三十二 蒙𣦵而次之。

《 部》一百三十三 亦蒙𣦵。

《 部》一百三十四 蒙冎而次之。

《 部》一百三十五 蒙骨从肉而次之。

《 部》一百三十六 蒙肉而次之。

《 部》一百三十七 不必蒙上。

《 部》一百三十八 蒙刀而次之。

《 部》一百三十九 蒙刀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 蒙㓞从丯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一 蒙丯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二首 與刀相似,故蒙刀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五
《 部》一百四十三 不蒙上。

《 部》一百四十四 蒙竹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五 蒙箕之足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六 遠蒙三篇之𠂇。

《 部》一百四十七 蒙左从工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八 蒙工而次之。

《 部》一百四十九 蒙工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 不蒙上。
《 部》一百五十一 蒙甘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二 蒙甘从口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三 不蒙上。

《 部》一百五十四 與乃略相似,故次之。

《 部》一百五十五 蒙丂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六 蒙丂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七 蒙丂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八 蒙丂而次之。

《 部》一百五十九 不蒙上。

《 部》一百六十 蒙喜从豈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一 蒙豈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二 蒙豈从豆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三 蒙上、次之以豆。

《 部》一百六十四 蒙豆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五 蒙豆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六 蒙豆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七 蒙䖒从虍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八 蒙虍而次之。

《 部》一百六十九 蒙虎而次之。

《 部》一百七十 不蒙上。

《 部》一百七十一 皿之類也,故次之。

《 部》一百七十二 蒙𠙴而次之。
《 部》一百七十三 蒙皿而次之。

《 部》一百七十四 不蒙上。

《 部》一百七十五 蒙丶而次之。

《 部》一百七十六 蒙丹而次之。

《 部》一百七十七 丼與丹形似、故次之。

《 部》一百七十八 不蒙上。

《 部》一百七十九 亦从匕,故次之。

《 部》一百八十 亦从匕,故次之。

《 部》一百八十一 蒙𠊊从亼而次之。

《 部》一百八十二 蒙亼而次之。

《 部》一百八十三 蒙𠊊而次之。

《 部》一百八十四 蒙亼而次之。

《 部》一百八十五 不蒙上,而首略相似。

《 部》一百八十六 略有似缶處。

《 部》一百八十七
《 部》一百八十八 不蒙上,以 之小篆作冋,似高之下體,故次之。

《 部》一百八十九 蒙高形相似。

《 部》一百九十 蒙高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一 蒙高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二 倒亯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三 蒙高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四 仍蒙入。
《 部》一百九十五 蒙㐭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六 蒙嗇从來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七 蒙來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八 蒙麥从夊而次之。

《 部》一百九十九 蒙夊而次之。

《 部》二百 蒙舛而次之。

《 部》二百一 蒙舛而次之。

《 部》二百二 事近皮韋,故次之。

《 部》二百三 形似夊,故次之。

《 部》二百四 形似夊,故次之。

《 部》二百五 仍蒙舛。

說文解字第六
《 部》二百六
《 部》二百七 蒙木而次之。

《 部》二百八 蒙木而次之。
《 部》二百九 不蒙上,以下十餘部皆以艸木之事而類次。

《 部》二百十 不蒙上。

《 部》二百十一 不蒙上。

《 部》二百十二 蒙倒之而次之。

《 部》二百十三 形近之而次之。

《 部》二百十四 不蒙上。

《 部》二百十五
《 部》二百十六
《 部》二百十七
《 部》二百十八 蒙𠂹而次之。

《 部》二百十九 蒙𠌶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 仍蒙木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一 蒙𥝌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二 仍蒙木。

《 部》二百二十三 仍蒙木。

《 部》二百二十四 仍蒙木。

《 部》二百二十五 蒙束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六 蒙束从口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七 蒙口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八 蒙員从貝而次之。

《 部》二百二十九 仍蒙口而次之。

《 部》二百三十 蒙邑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七
《 部》二百三十一
《 部》二百三十二 蒙日而次之。

《 部》二百三十三 蒙旦而次之。

《 部》二百三十四 蒙倝从㫃而次之。

《 部》二百三十五 仍蒙日。

《 部》二百三十六 蒙日。
《 部》二百三十七 月者日之類也。故次之。

《 部》二百三十八 蒙月而次之。

《 部》二百三十九 蒙月而次之。

《 部》二百四十 蒙朙从囧而次之。

《 部》二百四十一 蒙月而次之。

《 部》二百四十二 蒙夕而次之。

《 部》二百四十三 不蒙上。

《 部》二百四十四 不蒙上。

《 部》二百四十五 蒙㔾而次之。

《 部》二百四十六 不蒙上。

《 部》二百四十七 不蒙上。

《 部》二百四十八 不蒙上,遠蒙木也。

《 部》二百四十九 亦遠蒙木。

《 部》二百五十 蒙片而次之。

《 部》二百五十一 不蒙上。

《 部》二百五十二 克之類也,故次之。

《 部》二百五十三 不蒙上。

《 部》二百五十四 蒙禾而次之。

《 部》二百五十五 蒙禾而次之。

《 部》二百五十六 蒙黍而次之。

《 部》二百五十七 禾之類也,故次之。

《 部》二百五十八 蒙米而次之。
《 部》二百五十九 蒙毇从臼而次之。

《 部》二百六十 形似臼,故次之。

《 部》二百六十一 不蒙上。

《 部》二百六十二 蒙木而次之。

《 部》二百六十三 蒙林而次之。

《 部》二百六十四 不蒙上。

《 部》二百六十五 不蒙上。

《 部》二百六十六 不蒙上。

《 部》二百六十七 不蒙上。

《 部》二百六十八 蒙瓜而次之。

《 部》二百六十九 不蒙上。

《 部》二百七十 蒙宀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一 蒙宫从吕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二 蒙宀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三 蒙宀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四 蒙㝱从𤕫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五 不蒙上。

《 部》二百七十六 蒙冂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七 蒙𠔼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八 蒙冂而次之。

《 部》二百七十九 蒙冂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 蒙冂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一 蒙冂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二 蒙巾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三 蒙巾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四 蒙帛从白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五 蒙巾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六 蒙㡀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八
《 部》二百八十七 不蒙上。

《 部》二百八十八 倒 而次之。

《 部》二百八十九 反 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 並 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一 反 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二 二 相背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三 蒙北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四 从三人,故次之。

《 部》二百九十五 蒙人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六 蒙壬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七 仍蒙人。

《 部》二百九十八 蒙人而次之。

《 部》二百九十九 反身也,故次之。

《 部》三百 衣从二人也,故次之。近篆衣者多失其形。

《 部》三百一 蒙衣而次之。
《 部》三百二 蒙人而次之。

《 部》三百三 蒙老从毛而次之。

《 部》三百四 蒙毛而次之。

《 部》三百五 象人臥,故次之。

《 部》三百六 蒙尸而次之。

《 部》三百七 蒙毛、蒙尸而次之。

《 部》三百八 蒙尸而次之。

《 部》三百九 蒙𡳐从舟而次之。

《 部》三百十 蒙舟而次之。

《 部》三百十一 仍蒙人。

《 部》三百十二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三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四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五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六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七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八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十九 蒙見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 仍蒙儿。

《 部》三百二十一 蒙欠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二 蒙欠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三 反欠,故次之。
說文解字第九
《 部》三百二十四 蒙儿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五 蒙𩑋从𦣻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六 蒙𦣻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七 形似雝蔽其面。故次於此。

《 部》三百二十八 蒙頁而次之。

《 部》三百二十九 倒首,故次之。

《 部》三百三十 蒙𩑋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一 蒙須从彡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二 蒙彡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三 蒙彣从文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四 蒙彡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五 不蒙上。

《 部》三百三十六 反后,故次之。

《 部》三百三十七 形似后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八 蒙卮从卪而次之。

《 部》三百三十九 蒙卪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 蒙卪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一 蒙卪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二 蒙卪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三 不蒙上。

《 部》三百四十四 蒙勹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五 蒙勹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六 不蒙上。

《 部》三百四十七 蒙鬼頭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八 蒙鬼从厶而次之。

《 部》三百四十九 蒙鬼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 蒙嵬从山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一 蒙山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二 蒙山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三
《 部》三百五十四 蒙屵、广从厂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五 蒙《厂部》仄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六 蒙《厂部》厃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七 蒙厂而次之。

《 部》三百五十八 不蒙上。

《 部》三百五十九
《 部》三百六十 不蒙上。

《 部》三百六十一 不蒙上。

《 部》三百六十二 不蒙上。

《 部》三百六十三 豕之類也,故次之。

《 部》三百六十四 蒙㣇从彑而次之。

《 部》三百六十五 蒙㣇而次之。

《 部》三百六十六 足似豕,故次之。
《 部》三百六十七 足似豕,故次之。

《 部》三百六十八 亦四足,故次之。

《 部》三百六十九 亦四足,故次之。

說文解字第十
《 部》三百七十 亦四足,故次之。

《 部》三百七十一 亦四足,故次之。

《 部》三百七十二 頭似𢊁,故次之。

《 部》三百七十三 蒙鹿而次之。

《 部》三百七十四 足似鹿而次之。

《 部》三百七十五 字形似㲋而次之。

《 部》三百七十六 足似免而次之。

《 部》三百七十七形 不蒙上,皆四足類也,故次之。

《 部》三百七十八 蒙犬而次之。

《 部》三百七十九 亦四足類,故次之。

《 部》三百八十 足似鹿,仍蒙鹿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一 蒙能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二 蒙熊从火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三 蒙火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四 蒙炎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五 蒙黑从古文囱而次之。

《 部》三百八十六 仍蒙火。

《 部》三百八十七 仍蒙火。
《 部》三百八十八 仍蒙火。

《 部》三百八十九 蒙赤从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一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二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三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四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五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六 蒙壺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七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八 蒙大而次之。

《 部》三百九十九 蒙大而次之。

《 部》四百 蒙大而次之。

《 部》四百一 蒙大而次之。

《 部》四百二 大之異體也。故次之。

《 部》四百三 蒙大而次之。

《 部》四百四 蒙大而次之。

《 部》四百五 蒙立而次之。

《 部》四百六 不蒙上。

《 部》四百七 蒙𦥓而次之。

《 部》四百八 蒙思从心而次之。

《 部》四百九 蒙心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十一
《 部》四百十 不蒙上。

《 部》四百十一 蒙水而次之。

《 部》四百十二 蒙沝部涉而次之。
《 部》四百十三 以下十部皆水之類也。

《 部》四百十四 蒙𡿨而次之。

《 部》四百十五 蒙𡿨而次之。
《 部》四百十六 蒙川而次之。

《 部》四百十七 蒙泉而次之。

《 部》四百十八 蒙水而次之。

《 部》四百十九 蒙永而次之。

《 部》四百二十 仍蒙水。

《 部》四百二十一 水所成也,故次之。

《 部》四百二十二 水之自天者也,故次之。
《 部》四百二十三 蒙雨而次之。

《 部》四百二十四 水中物也,故次之。

《 部》四百二十五 蒙魚而次之。

《 部》四百二十六 尾似魚,故次之。

《 部》四百二十七 魚類也,故次之。
《 部》四百二十八 蒙龍象飛形而次之。

《 部》四百二十九 蒙飛而次之。

《 部》四百三十 蒙飛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十二
《 部》四百三十一 以下四部蒙飛,皆言鳥事。

《 部》四百三十二
《 部》四百三十三
《 部》四百三十四
《 部》四百三十五 蒙㢴而次之。

《 部》四百三十六 蒙鹵而次之。

《 部》四百三十七 不蒙上。

《 部》四百三十八 蒙戸而次之。

《 部》四百三十九 形似戸而次之。

《 部》四百四十
《 部》四百四十一
《 部》四百四十二 以上皆人體事,故類次之。

《 部》四百四十三
《 部》四百四十四 蒙女而次之。

《 部》四百四十五
《 部》四百四十六
《 部》四百四十七
《 部》四百四十八 反厂而次之。

《 部》四百四十九 蒙乀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 蒙氏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一
《 部》四百五十二 蒙戈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三 蒙戈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四
《 部》四百五十五
《 部》四百五十六
《 部》四百五十七 蒙𠃊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八 蒙𠃊而次之。

《 部》四百五十九 形似匸而次之。

《 部》四百六十
《 部》四百六十一
《 部》四百六十二
《 部》四百六十三
《 部》四百六十四
《 部》四百六十五 蒙弓而次之。

《 部》四百六十六
說文解字第十三
《 部》四百六十七 蒙系从糸而次之。

《 部》四百六十八 蒙糸而次之。

《 部》四百六十九
《 部》四百七十
《 部》四百七十一
《 部》四百七十二
《 部》四百七十三
《 部》四百七十四
《 部》四百七十五 蒙虫而次之。

《 部》四百七十六 蒙它而次之。

《 部》四百七十七 蒙它而次之。

《 部》四百七十八 蒙黽下體之形而次之。

《 部》四百七十九 不蒙上。

《 部》四百八十 蒙二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一 蒙土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二 蒙土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三 蒙土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四 里从田,故次之。

《 部》四百八十五 蒙田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六 蒙田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七 蒙田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八 蒙男从力而次之。

《 部》四百八十九 蒙力而次之。

說文解字第十四
《 部》四百九十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一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二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三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四 蒙几而次之。

《 部》四百九十五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六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七 不蒙上。

《 部》四百九十八 不蒙上,自勺至此皆器物也。

《 部》四百九十九 不蒙上。

《 部》五百 蒙𠂤而次之。

《 部》五百一 蒙𨸏而次之。

《 部》五百二 不蒙上。

《 部》五百三 不蒙上。

《 部》五百四 略似四而次之。

《 部》五百五 略似宁而次之。

《 部》五百六 略似叕而次之。

《 部》五百七 之類也,故次之。

《 部》五百八 之類也,故次之。

《 部》五百九
《 部》五百十
《 部》五百十一 蒙九而次之。

《 部》五百十二 蒙禸而次之。

《 部》五百十三 不蒙上。

《 部》五百十四 十干爲類。

《 部》五百十五
《 部》五百十六
《 部》五百十七
《 部》五百十八
《 部》五百十九 似己而次之。

《 部》五百二十
《 部》五百二十一
《 部》五百二十二 蒙辛而次之。

《 部》五百二十三
《 部》五百二十四
《 部》五百二十五 以下十二支爲類。

《 部》五百二十六 蒙子而次之。

《 部》五百二十七 蒙子而次之。

《 部》五百二十八 蒙子而次之。

《 部》五百二十九
《 部》五百三十
《 部》五百三十一
《 部》五百三十二
《 部》五百三十三
《 部》五百三十四
《 部》五百三十五
《 部》五百三十六
《 部》五百三十七
《 部》五百三十八 蒙酉而次之。

《 部》五百三十九
《 部》五百四十

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也。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
六十三。解說凡十三萬三千四百四十一字。
【段注】《後漢書·儒林傳》亦云:許愼作《說文解字》十四篇,傳
於世。葢許不云十五卷也。愼子沖乃合十四篇及《敘》偁十五卷以獻,
此後序錄家或云十四篇,或云十五卷,所以不同也。
今依大徐本所載字數覈之:正文九千四百卅一,增多者七十八
文。重文千二百七十九,增多者百一十六文。此由列代有沾註者,今
難盡爲識別。而亦時可裁僞,去太去甚,略見注中。
今依大徐所載說解字數凡十二萬二千六百九十九,較少萬七百四
十二字,此可證說解中歴代妄刪字、奪去字至於如此之多。篆文多於
本始,說解少於厥初,其增損皆由後人,今未可强說耳。大史公《自
序》內云: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實兼自序言之。然則
許云解說十三萬三千四百四十一字者,實兼敘言之。

其建首也,立一爲耑。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同條牽屬,共
理相貫。襍而不越,據形系聯。引而申之,以究萬原,畢終
於亥。
【段注】耑,物初生之題也,引申爲凡始之偁。謂始於一部。類聚,
謂同部也。羣分,謂異部也。屬者,連也。毌者,穿也。同條共理,
謂五百四十部相聯綴也。辵部曰:𨒋,踰也。系者,縣也。聯者,連
也。謂五百四十部次弟,大略以形相連次,使人記憶易檢㝷。如八篇
起人部,則全篇三十六部皆由人而及之是也。雖或有以義相次者,但
十之一而已。部首以形爲次,以六書始於象形也。每部中以義爲次,
以六書歸於轉注也。(引而申之)謂由一形引之至五百四十形也。究
者,竆也。謂天地鬼神、山川艸木、鳥獸䖵蟲、襍物奇怪、王制禮儀、
世閒人事,莫不畢舉。畢猶竟也。
【衍義】

第六章 讚頌補闕

知化竆冥,于時大漢,聖德熙明。承天稽唐,𢾭崇殷中。遐
邇被澤,渥衍沛滂。廣業甄微,學士知方。探嘖索隱,厥誼
可傳。
【段注】知化竆冥,卽《易》之知化竆神也。毛傳曰:緝熙,光明也。
謂光武封禪也。龔奉天命,稽攷唐堯故事,巡守至于岱宗。祡望
秩于山川,用布尊崇之禮大盛。封泰山,禪梁父,升中于天,刻石紀
號也。殷者,盛也。中猶成也,告成功也。
渥者,霑也、厚也。衍如水潮之盛溢也。滂者,沛也。
謂光武立五經十四博士,初建三雍。明帝卽位,親行其禮。肅宗
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詳同異;又詔高才生受古文《尙書》、毛《詩》、
《穀梁》、《左氏春秋》,以网羅遺逸。孝和亦數幸東觀,覽閱書林。
探,取也。嘖,初也、深也。誼、義古今字。
自于時大漢至此,謂當此經學大明之時,而惟小學不修,莫達其
說,翫其所習,蔽所希聞,故作此十四篇也。
【衍義】
《繫辭傳》曰: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也。
疏 正義曰:「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者,言精義入神以致用,
利用安身以崇德,此二者皆人理之極。過此二者以往,則微妙不可知,
故云「未之或知」也。「窮神知化,德之盛」者,此言過此二者以往
之事。若能過此以往,則窮極微妙之神,曉知變化之道,乃是聖人德
之盛極也。
「精義入神,以致用」者,亦言先靜而後動。此言人事之用,言
聖人用精粹微妙之義,入於神化,寂然不動,乃能致其所用。「精義
入神」是先靜也,「以致用」是後動也。是動因靜而來也。「利用安
身,以崇德」者,此亦言人事也。言欲利已之用,先須安靜其身,不
須役其思慮,可以增崇其德。言「利用安身」是靜也,言「崇德」是
動也。此亦先靜而後動,動亦由靜而來也。
正義曰:云「利用之道,皆安其身而後動」者,言欲利益所用,
先須自安其身。身既得安,然後舉動,德乃尊崇。若不先安身,身有
患害,何能利益所用以崇德也。云「精義由於入神,以致其用」者,
言精粹微妙之義由入神寂然不動,乃能致其用。云「利用由於安身,
以崇德」者,言欲利益所用,先須自安其身,乃可以增崇其德也。
——《周易正義疏》

粤在永元,困頓之秊,孟陬之月,朔日甲申。
【段注】漢和帝永元十二年,歳在庚子。《爾雅》曰:歳在庚曰上章,
在子曰困頓。《爾雅》曰:正月爲陬月。《後漢書》賈逵於和帝永元
十三年卒,時年七十二。然則許之譔《說文解字》,先逵卒一年,用
功伊始,葢恐失隊所聞也。自永元庚子至建光辛酉,凡歴二十二年,
而其子沖獻之。

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縉雲相黃,共承高辛,大岳佐夏,吕
叔作藩,俾侯于許。世祚遺靈,自彼徂召,宅此汝瀕。
【段注】曾曾猶俗云層層也,曾之言重也。古者裔孫通曰曾孫。炎帝,
神農氏也,居姜水,因以爲姓。亦曰厲山氏,厲山一作列山,其後甫、
許、申、吕皆姜姓之後。黃帝以雲紀官,服虔曰:其夏官爲縉雲氏。
賈逵《〈左傳〉解詁》云:縉雲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當黄帝時
任縉雲之官也。共音恭,謂共工也。賈侍中云:共工,炎帝之後,姜
姓也。顓頊氏衰,共工氏侵陵謂侯,與高辛氏爭王也。然則共工之後
皆偁共工矣。云承高辛,承者,奉也、受也,諱其爭帝之事。若言黄
帝時有縉雲氏,高辛時有共工,夏禹時有大岳,周時有吕叔,此之謂
世祿。按:大嶽姜姓,爲禹心吕之臣,故封吕侯,取其地名與心吕義
合也。吕侯歷夏殷之季而國微,故周武王封文叔於許,以爲周藩屛。
此云吕叔,謂文叔也。文叔者,出於吕,故謂之吕叔。按:漢宛縣今
爲河南南陽府城,漢許縣今在河南許州,州東三十里有故許昌城。吕
叔、甫侯皆謂文叔也,周穆王時吕侯是其冑也。祚古作胙,世胙猶世
祿也。靈之言令也。令、善也。(自彼徂召)謂自許往遷汝南召陵縣
也。今河南許州郾城縣縣東四十五里有故召陵城。漢時召陵有萬歳
里,許氏所居也。瀕,厓也。宅,居也。居此汝水之厓。葢自文叔以
下二十四世,當戰國初楚滅之。後有遷召陵者,爲許君之先。
許詳此者,放《史記》之自序其先也。

竊卬景行,敢涉聖門。其弘如何,節彼南山。欲罷不能,旣
竭愚才。惜道之味,聞疑載疑。演贊其志,次列微辭,知此
者稀。
【段注】《詩》曰:高山卬止,景行行止。八篇云:卬,望,欲有所
庶及也。景行,大道也。聖門,謂凡造六藝之五帝、三王、周公、孔
子、左氏及倉頡、史籒之門庭也。言大道聖門之大,比於南山之高峻
也。節,高峻皃。罷猶置也。
此六句自言用功等於顏苦孔之卓也。
以說古文字之形音義,其不能無疑者眔矣,聞疑而載之於書,以
俟後世賢人君子,所以衞道也。如不爲此,則六書之學絕矣。司馬氏
不爲《史記》,則孔子、左氏《春秋》之學絕矣。皆干城大道,勇敢
而爲之者也,皆不以小疵揜其大醇。
演,長流也,故凡推廣之曰演,文王演《周易》是也。贊者,見
也。《易》曰:幽贊於神明而生蓍。孔子贊《周易》是也。志者,識
也。古志識同字,演贊其志,謂推演贊明,惜道載疑,所知識者也。
次猶敘也,列猶敶也。微同𣁋。𣁋者,眇也。眇者,今之妙字。凡粗
者爲惡,精者爲妙。辭者,說也。次列微辭,謂敘敶其𣁋眇之說解也。
《說文解字》皆微辭也,於文言說、於字言解者,互言之。說者,說
釋也。解者,判也。
稀猶少也。自許而前,自許而後,知此道味者少矣。指事、象形、
形聲、會意者,造字之法也。轉注、叚借者,用字之法也。有《史籒》
《八體》《倉頡》《凡將》《急就》《元尚》《訓纂》《別字》等篇
以著指事、象形、形聲、會意之文字,乃有《倉頡傳》《倉頡訓纂》
《倉頡故》等篇。又自古有《爾雅》三卷二十篇、《小爾雅》一篇、
《古今字》一卷皆所以說轉注、叚借之用者,其不當岐視明矣。一而
二之,至令學者膠柱鼓瑟,謂小學專爲字形、六書爲六㨾字形,而《爾
雅》之學乃別一事,晦盲沈痼,莫能箴其膏盲。起其癈疾,許說之迥
異於班者,終古曾莫之知,故知許所云知此者稀者信也。
許以九千三百五十三文當《爾雅》《史籒篇》《倉頡篇》之字形,
以每字之義當《爾雅》《倉頡傳》《倉頡故》之訓釋。以象某形、从
某形、从某聲說其形;以某聲、讀若某說其音,二者補古人所未僃。
其書以形爲主,經之爲五百四十部。以義緯之,又以音緯之。後儒苟
取其義之相同相近者,各比其類爲一書,其條理精密勝於《爾雅》遠
矣;後儒苟各類其同聲者,介以三百篇古音之部分如是爲一書,周秦
漢之韵具在此矣,故許一書可以爲三書。
○劉班之以《爾雅》《小爾雅》、古今字》別於《史籒篇》《倉
頡篇》及釋《倉頡篇》者,葢謂《爾雅》《小爾雅》所言者六經古字
古義,《倉頡傳》《倉頡訓纂》《倉頡故》所言者今字今義,實有不
同。不知古今非有異字,《爾雅》《小爾雅》所列之字未嘗出《史籒》
十五篇、《倉頡》《凡將》等篇外也。但同此字而古今用者不同,叚
借依託致䋣,故又有說古今字之書,班旣以《古今字》一卷附於《爾
雅》矣,則應合諸小學家顯然也。又況《爾雅》《小爾雅》《古今字》
三者皆以統攝六藝,附之小學則當,專附之《孝經》則不當。

儻昭所尤,庶有達者理而董之。
【段注】尤者,訧之叚借字。毛傳曰:訧,過也。許曰:訧,辠也。
言此道旣尟知者,則稽譔此書雖以自信,容或明昭過誤之處莫爲諟正
乎?庶,冀也。達者,通人也。理猶治也。董,督也、正也。非通人
不能治之,非通人治之不能正其譌缺。自有《說文》以來,世世不廢,
而不融會其全書者,僅同耳食。強爲注解者,往往眯目而道白黑。其
他《字林》《字苑》《字統》今皆不傳。《玉篇》雖在,亦非原書。
要之無此等書無妨也,無《說文解字》則倉籒造字之精意、周孔傳經
之大恉,薶縕不傳於終古矣。
謂許以形爲主,因形以說音說義。其所說義與他書絕不同者,他
書多叚借,則字多非本義。許惟就字說其本義,知何者爲本義,乃知
何者爲叚借,則本義乃叚借之權衡也。故《說文》《爾雅》相爲表裏,
治《說文》而後《爾雅》及傳注明,《說文》《爾雅》及傳注明而後
謂之通小學,而後可通經之大義。始爲《說文解字》讀五百四十卷,
旣乃檃桰之成此注。發軔於乾隆丙申,落成於嘉慶丁卯。剖析旣䋣,
疵纇不免,召陵或許其知已,達者仍俟諸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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