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牧羊人劇

梁實秋 譯

劇中人物

牧羊人甲（考爾 Coll）
牧羊人乙（吉布 Gib）
牧羊人丙（陶 Daw）
瑪克
季爾：他的妻
天使
耶穌
瑪利

1
牧甲：主啊，今天好冷！我穿著薄薄的衣裳。
我幾乎要凍僵，沒想到睡得這樣長。
我的兩腿拳曲，手指生了凍瘡，
我並不願意這樣，我的四面八方
全是愁苦。
在狂風暴雨裡，
時而東又時而西，
可憐沒有一點休息，
早晨或晌午。

但是可憐的牧人需要在草原上奔走，
現已快到了該出去的時候；
照這樣，我們只好窮下去，何奇之有！
因為我們的耕田都枯乾得像是木頭，
諸位必定清楚。
我們受苦受妻，
受重稅的打擊，
被那所謂的鄉紳階級
視若馴良的動物。
他們奪去我們的休息—聖．瑪利詛咒他們！
他們為貴族作爪牙，他們使我們無暇耕耘。
他們說是為我們好，我們發現是荒謬不倫。
農人們這樣受壓迫，注定了不得翻身，
苦痛不堪。
他們對我們如此壓迫，
他們給我們帶來災禍；
如果我們還能好好生活
那才是怪事一端。

一個人袖子繡了花或是戴上徽章，
誰也不許悲歎或是說話對他頂撞！
他不受人駁囘，他總是大模大樣，可是他說的話沒有人能信仰，
一個字也不敢信。
他有徵用的權力在握，
他可以信口開闔，
因為他已贏得
上級的信任。

2
 來了一位管事的，像孔雀似的驕傲，
他要借我的車，我的犁也要，
我高高興興的答應，把他打發掉。
我們的生活便是在這樣愁苦憤怒中煎熬，
日夜的受苦；
他想要什麼就拿了去，
雖然那是我所需要的，
我寧願活活被吊起
也不願對他說聲不。

我這樣獨自行走，稍覺心寬，
一面感歎著世事的艱難。
我就要把我的羊群去看，
不久就要在田埂上留連，
坐在石頭上休息。
因為我準知道，上帝鑒臨，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誠實的人，
在正午未到的時分
將有更多的人來相聚。

〔牧人甲走到旁邊，坐下。牧人乙吉布上。〕
牧乙：（自語）上帝保佑！這是什麼意思？
世界變成我們很少看到的這個樣子？
主啊！這雨很狂，這風很厲，
霜寒刺人，使得我把淚滴，
我不說誑。
時而乾，時而濕，
時而雪，時而冰雨，
我的鞋和脚凍結在一起，
全都苦不可當。

但是以我所知道的來說，
我們結過婚的人吃苦格外多；
我們時常要不斷的受折磨；
可憐的卡普，我們的母鷄，來囘走着
咯囉咯囉的啼；
但是她若開始大聲的啼，
苦痛呻吟，或是格格的發急，

3
那可就苦了我們的公鷄，
他像是在鐐銬裡。

已婚的男人並不完全如意，
他們困惱的時候盡量的歎息；
上帝知道，他們被管教得多麼嚴厲；
在寢室或床上，他們不敢囘嘴一句。
這一囘，
我明白了我的身分，
我受到了這樣的教訓：
一個人一旦結了婚，
他只好認命，倒楣。

但是年紀這樣大—這樣怪事不曾見過，
眼看這樣怪事我的心都要裂破。
命中注定的事要躱也沒法子躱；
有人有兩個老婆，有人竟有三個，
總加起來；
有些人娶了老婆就要吃苦；
不過這件事我最清楚：
若有三個老婆在一起住，
那個苦可就難挨。
做愛的年輕人，看在上帝的面上，
不要隨便結婚，要好好的想一想，
「我當初不知道」這句話沒有用場。
婚姻給家中帶來許多難言的哀傷，
和煩惱，
以及多少尷尬的場面，
你在一個小時之間
抓到無窮盡的辛酸，
畢生消受不了。

像聖經般真實不虛，我有一個老妻，
她尖銳凌厲得像是荊棘；
她眉梢一聳就露出憤怒的神氣。
給她喝口水，她就高談濶論的
永就沒話完。
她龐大得像鯨魚一隻，她有一加侖的苦膽汁：

4
 我願指着耶穌發誓，
但願逃開永不見面。

牧甲：〔起立〕誰在籬那邊，你悄悄的不講話。
牧乙：你簡直活見鬼，不過是牧人在蹓躂。
你看見陶到哪裡去了？
牧甲： 我聽見了他
在草原上吹號角，他走過來啦，
不算遠。
站住不動。
牧乙： 為甚麼呢？
牧甲：因為我想搭就要來到此地。
牧乙：他會對我們說謊語
除非我們小心意點。

〔二人走向一邊。牧人丙陶上。〕
牧丙：基督的十字架和聖．尼古拉保佑我！
我有此需要，如今比以前更難過。
僅管有人注意，仍然由着世界墮落，
總是在恐怖狀態之中，玻璃似的脆弱，
很不安寧。
世界從沒有這樣特別，
怪事情層出不絕，
時而好轉，時而惡劣，
一切在歪曲之中。

諾亞洪水之後沒見過這樣的水災；
風這樣狂，雨這樣大，令人震駭；
有些人嚇得發楞，有些人發獃；
我誠心祈禱，上帝作妥善的安排，
作週全的考慮。
大水把一切淹沒，
不分農田與村舍，
一切被水所覆遮，
真是不可思議。

我們夜晚照料牲口的人，
別人睡覺的時候我們怵目驚心。

5
 我看見地鼠探頭探腦，我很興奮；
你們倆是壞東西，我要去看我的羊群
別受侵害。
但是我這主意不好；
在這田野上奔跑，也許我要懊惱，
如果把脚趾戳壞。

啊，先生，上帝保佑你們兩個！
我想吃點什麼，喝點什麼。
牧甲：基督詛咒你，你這個懶貨！
牧乙：唉！這傢伙愛駡人；你且等着，
等着我們吃完。
我要在你頭上省錢！
雖然這傢伙來得稍晚，
他必定餓得不堪，
急想把肚子填滿。

牧丙：像我這樣得工人，辛苦流汗，
啃乾麵包，我想真不合算；
我們時常累得精濕，主人還在睡眠，
而我們得飲食卻又來得很晚，
餓得我們心慌。
我們得主婦和主人，
看着我們在泥濘中打滾，
居然把我們的工錢扣緊，
遲遲不肯發放。
說實話，主人，你為了我們吃飯搗麻煩，
我以後的工作也不會好好的幹；
我只做一點點的工作，時常的玩，因為從來沒有飽飽的一頓晚餐
在田裡吃過。
我何必抱怨？
用我的牧羊勾可以到別家去幹，
常言道「價錢廉，
沒有好貨。」

牧甲：和沒有多少錢的人在一起，
你貪吃，怕不能成為好伴侶。
牧乙：別吵啦，別再耍嘴皮，

6
 否則我賭咒要給你們一頓好看的！
別再耍花樣；
我們的羊群在哪邊？
牧丙：就在今天的晨間
我把他們放在田裡面，
正是晨禱的時光；

它們有了好牧場，不會出錯。
牧甲：你說的對！這漫漫長夜好難過，
我想在我們走前誰來唱一隻歌。
牧乙：我也這樣想，讓大家快活快活。
牧丙： 我的意見也是一樣。
牧甲：我唱次中音。
牧乙：最高音我擔任。
牧丙：那麼中音是我的份；
聽你們怎麼唱。 〔合唱。〕

〔隨後瑪克上，穿襯衫，披外套。〕
瑪：主啊，你有九個名字，你創造月亮群星，
非我所能盡述，你的意旨我沒有奉行；
我的品性很壞，頭腦時常不正，
我真想能到天堂，那裡沒有嬰兒哭聲，
這樣的寂靜。
牧甲：是誰這樣的長吁短歎？
瑪：天曉得我的生活多麼艱難！
看，一個人在田裡困苦顚連，
一件事都不如意！

牧乙：瑪克，你哪裡去了？有何新聞？
牧丙：是他來了？每人財物要各自小心。
〔他給瑪克取下外套。〕
瑪：什麼話！我是國王治下的良民；
伺候一位貴族的忠實僕人，
絕不含糊。
不知耻的東西！
從我面前滾開去！
不可以對我無禮；
哼，不認識我老夫？

7
牧甲：何必裝模作樣？瑪克，你想錯。
牧乙：瑪克，你冒充聖徒？我知道你想什麼。
牧丙：我知道惡人慣作偽，願魔鬼掐他的脖！
瑪：我要報告上去，你們挨頓打可不好過，
我只消閒話一句
就可以把你們的行為告發。
牧甲：但是，瑪克，你說的是真的嗎？
把你的南腔北調取消罷，
把它插到糞堆裡去！

牧乙：瑪克，你瞎了眼，我想揍你一頓。
牧丙：瑪克，你不認識我，我想給你教訓。
瑪：上帝保佑你們三個！我見過你們，
你們是好朋友。
牧甲： 你現在不再盛氣凌人？
牧乙： 你真有本領！
你這樣晚出來，
豈不引人疑猜？
你有惡名在外，
有偷羊的名聲。

瑪：我為人誠實，大家都知道，
我有一點病，熱得難熬，
我肚子不舒服，裡面直鬧。
牧丙：惡魔很少在路上死掉。
瑪： 所以
我若硬挺挺的站住，
我就覺得痛苦；
我沒吃針尖兒大的食物
在這一個月裡。

牧甲：你的老婆近來可好？
瑪：哼，她整天的在火爐旁邊跑！
一屋子的孩子；她喝酒真不少；她做別的事沒有一樣不糟糕！
我說的一點也不錯。
她吃東西飛快，
每一年過來

8
 她生一個小孩，
有時生兩個。
若非我心善，比別人濶得多，
早被他們吃垮，一家不得活；
你們走進她，就知道她不是好娘婆：
誰能舉出一個女人比她更惡
我不知道。
你們看我願作什麼提供，
我願把所有的錢財犧牲
明天一早就雙手獻奉
作她的葬禮開銷。

牧乙：沒有人比我睏得更狼狽：
就是少賺幾個工錢我也要睡。
牧丙：我光着身體好冷，想要個火偎。
牧甲：在泥地裡奔走，我好累。
守夜，你！
牧乙：不，我要在這裡臥
因為我非睡不可。
牧丙：我比起你們任何一個
身分是一樣的。
（失佚）
（失佚）
瑪克你過來！睡在我們中間。
瑪：我會妨碍你們倆聊天，
不用怕。
我從頭上到脚底，
「完全交付到你手裡，
彭齊歐，比拉多」，
基督十字架就我罷！

〔牧羊人入睡，他起來，自言自語。〕

現在到了我們窮人的時間，
偸偸的溜進羊群裡邊，
要靈活的下手，而不可太大膽，
因為到頭來把這筆總賬來算
可能代價太大。

9
 現在是趕快動手的時分；
一個人必須做事謹愼，
如果他想吃好飯一頓
而沒有多少錢好花。

在你們週圍畫一圈，月亮一般圓，
在我做完事之前，儘管到了午間，
你們要死睡，等我把事辦完，
現在我還要念動幾句眞言。
高高的
在你們頭上我舉起手來，
你們的眼睛從此不能睜開，
不過我必須有更好的安排，
一切就會如意。

主啊！他們睡得好熟！諸位都聽到的；
我從未牧過羊，現在得開始學習。
羊也許害怕，我還是得走過去，
看，羊過來了！我們可以稱心如意，
大可放心：
是一隻大肥羊，
毛又好又長，
以後我會還上，
但這隻先借用一陣。

〔瑪克取羊，走到舞台的另一邊。同時季爾上，安然臥下。〕

喂，季爾，你在家？給我們點個燈。
妻：半夜三更的誰吵得這樣兇？
我準備好要紡織，沒有空。
我最厭惡叫得這麼大聲！
給我錢我也不願起來動一動！
作主婦的
就經常是這個樣
這個那個的兩邊忙：
什麼事也做不出名堂
只因這些小事體。

10
瑪：好妻，開門！你沒看見我帶來什麼東西？
妻：你現在可以拉開栓。進來，我親愛的！
瑪：我站了這麼久，你毫不在意。
妻：你身着脖子等着被人絞死呢。
瑪： 你胡說：
我活着無愧於心，
我信手拈來那麼一星星
就比整天辛苦流汗的人
所得的更多。
我時來運轉，季爾，我走了好運。
妻：你案發被絞死，那才叫丟人。
瑪：季爾，從這種驚險局面我常脫身。
妻：常言道，汲水的瓦罐提出提進，
總有一日
帶囘家來成了爛貨。
瑪：這道理我何嘗不曉得。
但是這話且不必說；
快來幫着辦事。

我想把它殺掉。吃一頓盛餐：
我想吃羊肉足足有一年。
妻：他們聽見羊叫會來察看！
瑪：那我會被捕，你嚇我一身冷汗！
趕快去
把大門關上。
妻： 是的，瑪克，
因為萬一他們來把你捉，—
瑪：那我就沒處藏沒處躱，
任魔鬼來處理。

妻：你沒有辦法，我倒有一良計。
在他們走前，我們把他藏起：
藏在搖籃裡；由我一人來處理，
我躺在旁邊床上呻吟不已。
瑪： 此計甚妙；
我就說你在夜中生產，
而且是喜得一男。
妻：等我生產的事情辦完，

11
 天已經大量了。

這眞是很好的騙人計劃；
最後總是一個女人有辦法。
我知道沒人會發現，你快去罷。
瑪：要在他們起來之前到達，否則事情要砸！
我要去睡眠。

〔瑪克囘到牧人們那裡，重就他的睡處。〕

他們都還睡得很沉，
我要偸偸的溜進，
好像偸他們羊的人
根本不是我一般。

牧甲：「死中復活」！快把我攙扶。
「猶大，肉體之王」！我站立不住：
我的脚還在睡，耶穌，我餓着肚。
我夢見我們睡在英格蘭的附近處。
牧乙：啊呦呦！
主啊！我睡得好酣！
我覺得像鱔魚似的矯健，
又覺得像樹上的葉子一般
輕輕的飄。

牧丙：祝福這裡罷！渾身抖得可怕，
新都要跳出來，這聲音好大。
是誰這樣吵？我的頭都痛啦，
我到門口去！伙計們，醒來罷！
我們本是四個在此地：
你們現在可看到瑪克？
牧甲：我們起來的時候他尚在高臥。
牧乙：你這個人，我敢發誓說，
他哪裡也沒有去。

牧丙：我想他是披上了狼皮。
牧甲：好多人都是這樣，尤其是在內心裡。
牧乙：我們酣睡的時候他用了狡計。

12
 捉去了一頭肥羊，但是沒有聲息。
牧丙： 別亂說：
你的夢使你發狂：
我敢說，那只是幻象。
願上帝給我們圓滿收場，
如果他願這麼做。

牧乙：起來，瑪克，好羞！你睡了很久時間。
瑪：願基督聖名永久和我們做伴！
這是怎麼啦？我的頭不能動彈！
我依然是我！啊，我扭着脖子睡眠，
時間過久啦；
多謝，—自從昨天晚上
直到如今這晌，
我做了噩夢一場，
使我心亂如麻。

我想在雄鷄初啼的時分
季爾開始呻吟，開始臨盆，
給我們加添新丁；我此後永不得開心。
我將有比以前更多的工作纏身。
啊，我的頭！
一個家孩子太多，
眞希望惡魔敲碎他們的腦壳！
孩子太多的人眞受折磨，
尤其是麵包不夠！

我必須囘家照看季爾，對不起，
請搜查我身上，我可沒偸東西：
我不願使你們難過，順手拿點什麼去。
牧丙：去罷，你這倒楣蛋！現在我們要算計算計，
在這清晨間，
我們是否不缺少一隻羊。
牧甲：讓我先去訪一訪；
我們隨後聚會。
牧乙： 在什麼地方？
牧丙：就在那堆荊棘那邊。

13
瑪：開門！看是誰？要讓我站多久？
妻：誰這樣喊叫？在月虧時行走。
瑪：啊！季爾，你好？是我，瑪克，你的丈夫來嘍。
妻：那麼吊着脖子的魔鬼就要出現在門口，
騙子先生；
聽他說話的怪聲音，
好像脖子上繫了繩一根。
我工作時無法安心，
老是出事情。

瑪：諸位可聽到了她胡說霸道，
她什麼事不做，只是玩，摳她的脚。
妻：咦，誰奔走，誰守夜，誰來來囘囘的跑？
誰釀酒，誰烤麵包，我何以這樣喘哮？
而且你信不信，
看起來真是可憐，
一陣熱，一陣寒，
全家的氣氛好悽慘
如果缺了一個女人。

但是牧羊人們你是怎麼處理的，瑪克？
瑪：我臨走的時候聽他們說
要去看看羊群的數目有沒有錯。
我想他們發現少了羊會很難過，
那是一定的。
不過，不管怎麼樣，
他們要疑心到我頭上，
會大聲的嚷嚷，
大駡我不已。

你必須堅守原議。
妻： 這個我同意。
我把它包起來放進搖籃裡；
卽使是更大的騙局，我也能處理。
我要立刻躺下，給我蓋好。
瑪： 我來幫你。
妻： 後面塞緊一點。
考爾一夥人來了，就要把我們抓到。

14
瑪：我會大喊一聲「不得了」，
如果羊被他們發現。

妻：注意聽他們來；他們快要來了。
趕快做準備，你獨自唱一隻小調；
你可以唱「搖籃曲」，因為我要呻吟哀號，
在牆邊對着瑪利和約翰叫，
因為我痛得很。
唱搖籃曲要加快，
如果最後聽到他們來；
我若是表演得壞，
以後不要對我信任。

牧丙：啊，考爾，早；你為什麼不睡？
牧甲：唉呀，我痛不欲生！我們吃了大虧。
我們失了一隻肥羊。
牧丙： 瑪利！上帝慈悲！
牧乙：是誰這樣害我們？是罪惡的行為。
牧甲： 必是一個流氓。
我帶着狗搜尋
整個霍白萊叢林，
十五隻羔羊一群，
只少了一隻母羊。

牧丙：請相信我，我敢對聖．陶瑪斯宣誓說，
瑪克和季爾都不曾走開過。
牧甲：他走的時間我看見，你不可以這樣亂扯；
你譭謗了他；你應該立刻
表示悔意。
牧乙：上帝可以作證，
就是要了我的命，
我也要說這件事情
是他幹的。
牧丙：我們到那裡去，跑着去。
不把眞象弄明白我不吃東西。
牧甲：未見他之前我也不喝什麼東西。
牧乙：未見他之前我也不要休息，
我的弟兄。

15
 我要發一句誓言：
再見到他之前，
我日夜的不休不眠，
絕不放鬆。

〔他們走近，聽到瑪克唱歌，季爾呻吟。〕
牧丙：你們聽到他們的聲音？那父親在唱歌哪。
牧甲：我從未聽過聲音這樣的不調和。喊他。
牧乙：瑪克！快把你的門打開罷。
瑪：是誰在說話，好像到了晌午啦，
大聲大喊？
到底是誰，請問？
牧丙：幸虧不是白晝，他看不清我們。
瑪：我請求你們幾位客人
盡量小聲一點，

因為裡面有個病婦，非常痛苦；
我寧願我死，也不願她生病。
妻：到別處去罷！我喘得要命。
你們每踏一步都好像經過我的鼻孔，
聲音好大！
牧甲：告訴我們，瑪克，
你可好麼？我說？
瑪：你們是今天進城的麼？
你們好罷？

你們在泥濘中走路，還濕漉漉的！
我給你們生個火，如果你們要休息。
我要僱一位護士，你們替我算計算計，
我的工資掙來不易，夢竟變成了眞的，
不早不晚。
我有孩子，你們曉得，
而且不只是一兩個，
不過我們釀了酒就得喝，
那是理所當然。

我願你們吃過飯再走，你們一身汗。
牧乙：不，吃喝都不能解我們的心煩。

16
瑪：怎麼，出了什麼事？
牧丙： 是的，我們的羊走出了欄，
被人偸了；我們的損失好慘。
瑪： 諸位，喝酒！
如果找在那裡，
他絕討不到便宜。
牧甲：有人以為賊就是你，
這使我們很難受。

牧乙：瑪克，有人認為必是你幹的。
牧丙：我們也以為，不是你便是你的妻。
瑪：如果你們對季爾和我猜疑，
不妨搜我們的家，究竟是誰偸的
你們就會明白。
如果我這裡有羊一頭，
或是小犢，或是母牛，
（季爾我的妻自從上床之後
就不曾起來。）

我誠心的向上帝祈禱，
今天第一餐就把這東西吃掉。
牧甲：瑪克，我對你說，你可曾想到：
偸東西的人都否認自己是竊盜。
妻： 我要昏厥！
離開我的家，強盜，滾！
你們是來搶我們。
瑪：你們聽見她怎樣呻吟？
你們應該知道體恤。

妻：滾，強盜們，離開我的孩子，不要近前。
瑪：你們若知道她的苦難，你們會心酸。
你們這樣的來到一個產婦身邊，
你們是不應該的—但是我不欲多言。
妻： 唉喲，我的腰！
我對上帝發願，
如果我對你們欺騙，
我就把這個搖籃
裡的孩子吃掉。

17
瑪：住聲，女人，別這樣喊：
你這樣會傷你的腦筋，使我為難。
牧乙：我想我們的羊是被宰了，二未有何發現？
牧丙：我們白費力氣，可以走了，到別處看看。
眞是氣死我，
我一塊肉也沒看見，
不管是硬是軟，
是醃是鮮，
只看見大空盤兩個。

除了這搖籃裡的小畜牲，
沒有什麼像我們丟了的羊那麼氣味濃。
妻：不，上帝降福給我，讓我愛我的孩嬰！
牧甲：我們找錯了對象，我們受了欺蒙。
牧乙： 先生，請原諒，
先生，願聖母保佑他！
你的孩子是個男的罷？
瑪：任何一位貴族都會喜歡他，
把它當做自己的兒子一樣。

他醒來就伸手亂抓，看着眞有趣。
牧丙：長大了必定有出息，有福氣。
但是當時教父教母從何處找到的？
瑪：他們說劃好吉利—
牧甲： 聽罷，準是謊語！
瑪： 上帝謝謝他們，
他們是帕金，吉朋．瓦雷，
還有和善的約翰．郝恩，對，
他有一雙長腿，
曾引起一場糾紛。
牧乙：瑪克，我們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瑪：我們！別算上我，我沒什麼可謝罪的。
三位請走罷，你們走了我安逸。 〔三牧人下。〕
牧丙：可能有好聽的話，但是沒有情誼
在這年頭。
牧甲：你們可給了孩子一份禮？
牧乙：我一分錢也沒有給。

18
牧丙：我要立刻跑囘去，
你們在此等候。 〔囘到瑪克家。〕

瑪克，我來看你的孩子，你別不高興。
瑪：你不該這樣做，你使我很苦痛。
牧丙：那孩子不會苦痛的，那個小明星。
瑪克，請准許我對你的孩子贈送
六辨士的禮。
瑪：不，走開：他在睡覺。
牧丙：我覺得他在睜眼睛瞧。
瑪：他醒來會要哭鬧。
請你們走開去。 〔另二牧人亦囘來。〕

牧丙：請准我來吻一下，揭開被。
這是什麼東西？他有個長拱嘴。
牧甲：而且一身怪痣。我們在這裡是時間浪費。
牧乙：「緯線沒織好，要想有好織品是絕對不會。」
果然如此，哎呀！
他像是我們的羊。
牧丙：怎麼，吉布，讓我來端詳。
牧甲：「萬物皆由天性做主張，
不會走的就會爬。」

牧乙：這是希奇古怪的狡計。
是大膽的計謀。
牧丙： 諸位，你們說是不是的？
我們燒死這婆娘，先把她緊緊綑起。
一個狡詐的婆娘逃不掉絞殺的結局；
你也逃不掉。
你們要不要來看看
怎樣把他四脚包在中間？
我從來不曾看見
搖籃裡的孩子生兩隻角。

瑪：別說了，請你閉上嘴巴；
他是我的孩子，那個女人生的他。
牧甲：他的名字是什麼，叫瑪克？天啊，這是瑪克的兒子呀！
牧乙：別打哈哈了願上帝照料他，

19
 我說。
妻：這孩子很漂亮，
可以放在母親膝頭上；
而且有一副可愛相，
會使得父親樂。

牧丙：這耳朵上的標記，我認得。
瑪：請聽我說！他的鼻子是我們故意割破。
因為有術士告訴我，他身上着了魔。
牧甲：我要報復，你少胡說：
拿刀來。
妻：他是被妖魔所換替，
我親眼看見的。

等到鐘敲十二記
他就變成這麼一個怪胎。

牧乙：你們兩個通同作弊。
牧丙：現在人贓並獲，要置他們於死地。
瑪：我若是再犯，可把我的頭砍去。
願聽你們發落。
牧甲： 二位照我所說的辦理。
為了這樁罪行，
我們不詛咒，不吵架，
不打，也不駡，
立卽加以處罰，
用一塊帆布把他扔。
〔他們投擲瑪克，然後離去。〕
主啊！累得我肺要炸。
眞扔不動了，要休息一下。
牧乙：他的重量有一百四十斤的羊那麼大。
我想找一個地方再睡一會兒罷。
牧丙： 我建議
就在這草地上睡。
牧甲：我還在想那兩個賊。
牧丙：自尋煩惱太無謂，
我勸你。
〔天使唱「光榮歸於上帝至尊」：唱畢令他說話：〕

20
天使：起來，牧人們！眞主已經誕生，
他卽將從魔鬼手裡拯救生靈：
為毀滅那惡魔他今夜到塵世一行。
就在這清晨，上帝成了你們的救星。
他命令說，
到伯利恆去，
他睡得舒舒服服的
在一個破馬槽裡，
兩隻牲口中間臥着。

牧甲：這是我從未聽過的優美的說話聲。
眞是怪事，令我們這樣的肅然起敬。
牧乙：他是在天上宣告有關上帝的兒子的事情。
我覺得他用電閃把整個樹林照得通明，
當他現身之際。
牧丙：他曾說起一個孩嬰
誕生在伯利恆，
牧甲：那是指引我們的一顆星。
我們到那邊找他去。

牧乙：喂，他唱的是什麼？怎麼唱的你們可聽見？
三短一長。
牧丙： 是的，他唱起來聲音有點顫。
沒有四分之一音符錯誤，毫無缺憾。
牧甲：仿照他的顫音來唱一番，
我也能。
牧乙：讓我們聽聽你哼得對不對。
你能對着月亮吠？
牧丙：算了，你少耍貧嘴！
牧甲：那麼請聽。 〔唱歌。〕

牧乙：他教我們向伯利恆走：
我恐怕我們躭誤太久。
牧丙：不必怕，我們唱的是歡樂不是憂愁，
永恒的愉快應該是我們的報酬，
不會有煩惱。
牧甲：我們趕快去到那邊；
縱然勞累又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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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那母子平安
這機緣不可錯過了。

牧乙：我們有好幾位先知—別吵—
大衛、以賽亞等等我記不得了，
他們憑了眞知灼見向我們預告
他將投胎處女之身，為我們滅消
我們的罪過，
救人類於禍災，
因為以賽亞曾這樣到來，
「請看，處女將要懷胎，」
生個孩子赤裸裸。

牧丙：我們會十分高興的等候那一天
去拜見那萬眾敬服的聖顏。
只消能跪在那孩子面前
簡單的祈禱一番，
就於願已足。
但是天使說過，
他在馬槽裡臥着；
他的服裝很破，
又謙遜又簡樸。
牧甲：以往的許多位長老先知，
都很想能見到這新生的孩子。
但是他們早已作古，機會已失。
我們會見到他，趁晨曦未至，
為預言作證。
等我見到他，用手一摸，
我就會完全曉得
先知們以往所說
確實不虛，有如鐵定：

他將在我們這樣的窮人面前現身，
並且由他的使者先來通告我們。
牧乙：我們現在就去罷，那地方就在附近。
牧丙：我熱烈的想去；我們鼓起歡樂的心
去朝見光明。
主啊，如果您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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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三個都很粗鄙，
給我們一些讚嘆歡喜，
讓我們有些快慰的心情。

牧甲：萬福，美麗純潔的小嬰孩！
萬福，造物主，你使貞女懷胎！
你詛咒了，我知道，狂野的魔怪；
那誘騙的惡魔逃去了，徹底的是失敗。
看，他多麼消遙；
他笑了，我的乖，
今天眞是幸會，
我沒有把諾言違背；
接受我一束櫻桃。

牧乙：萬福，救世主，是你找我們來的：
萬福，高貴的聖嬰，你能做一切的事體！
萬福，你能無中生有，你有充分的權力！
萬福！我跪下，我匍匐。我帶給你的一份禮
是一隻鳥。
萬福，小小的嬰孩！
我們的信仰由你來統率：
我願飲用你的聖杯，
你是太陽，只是一味的小。

牧丙：萬福，親愛的，你充滿神性，
我祈禱你能對我們有求必應。
萬福！你這樣美！我好心痛
看看你打扮得這麼窮，
沒有一文錢。
萬福！伸出你的手，
我只給你帶來一個球，
我請你接受，
打網球去玩。

瑪利：天父，萬能的天神，
他七日內開天闢地，把他的兒子送到凡塵。
他喊着我的名字，他在行前落上了我的身。
完全按照他的旨意，我懷了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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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已降生。
願他使你們永無煩惱！
我要向他這樣祈禱；
你們去向大衆宣告，
記住今晨發生的事情。

牧甲：再會，夫人，眞是好看，
你把孩子放在膝頭！
牧乙： 別教孩子受了寒。
主啊，好啦；我們走罷，保我們平安。
牧丙：全都準備好了；此事老早一遍又一遍
被人頌揚。
牧甲：我們的到了恩寵！
牧乙：我們的靈魂得到了拯救。
牧丙：我們一定要齊聲歌詠：
聲震上蒼。

牧羊人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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