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体育法》课程作业

题目名称： 对中超联赛图片反垄断一案的思考

学生姓名： 梁志辉

专业年级： 2021 法律硕士（非法学）涉外律师方向

学 号： 2021100848

分 数：
 对中超联赛图片反垄断一案的思考
体育赛事不仅仅是以竞技为中心的娱乐活动，更包含着丰富多样的种种要
素：如体育赛事具有高度的社会地位或威望，吸引了大量的人群和广泛的媒体关
注。1过去 250 年的演化已经说明，体育是一种商业化娱乐，其本质与戏剧、电
影或流行音乐相同。2因此，体育赛事及其相关产业蕴藏着大量的商业机会，而
相关的权利，早已成为了商人之间竞相争夺的对象。进入高速发展的时期，尽管
有关体育赛事的市场已然发展起来，但囿于缺乏健全的市场化运营制度以及法律
制度，整个产业市场的快速发展导致了诸如转播、经营权、图片市场等垄断的问
题日趋凸显。目前，相比之下，欧美等体育强国在体育产业发展远早于我国，其
繁荣程度以及普及程度亦远超我国。在欧美国家的体育产业发展史当中，也都曾
出现过有关体育赛事垄断的诉讼纠纷，正是在一个个司法案例的不断积累当中，
在立法不断加强当中，欧美等国体育赛事产业的发展得以繁荣。
2022 年 6 月 23 日，最高人民法院对（2021）最高法知民终 1790 号体娱（北
京）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和中超联赛有限责任公司、上海映脉文化传播有限公
司有关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一案作出判决。作为国内首例由最高人民法院审结有关
体育赛事图片市场的反垄断案件，它厘清、界定、释明了体育赛事中诸多疑点和
难点问题，是体育赛事法律研究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指导案例。
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实施力度的不断加大，中国体育市场已经
成为反垄断法规制的重要领域，相关市场中的交易行为反垄断法规制也日益提上
日程，3从而对体育市场产业的营销起到调整和规制的作用。同时，2022 年 6 月
24 日通过的新体育法已于 2023 年 1 月 1 日正式生效，中国的体育法律进程迈出
了重要一步。在相关法律领域不断融合的背景之下，最高人民法院通过此终审判
决不仅及时呼应了新体育法和反垄断法修订的一些重要条款内容，同时也从体育
事业和体育法律研析的整体全局高度给予了全新解析和认定。无论从反垄断的视
角，还是从体育产业长远发展的视角，对体育产业的反垄断法律研究，都是十分
有必要的。本文将从反垄断的角度去探讨案件裁判的要点以及案件值得商榷之
处。

1
姜栋：《论体育赛事转播权的体育法规制》，载《法学家》，2022 年第 1 期。
2
【英】托尼·罗柯林斯：《体育简史》，王雪莉译，清华大学出版社 2017 年版，第 229-230 页。
3
时建中，李四红：《体育赛事转播权市场销售行为的反垄断法规制研究及启示》，载《首都体育学院学
报》，2020 年第 32 卷第 3 期。
 一、案件详情

经中国足协授权，中超公司取得了中超联赛资源代理开发经营权。2016 年，
中超公司在网上公开招标 2017-2019 年中超联赛官方图片合作机构，映脉公司以
相应报价中标，取得独家经营中超联赛图片资源的权利。体娱公司未中标，但于
2017 年、2018 年派人进入中超联赛现场拍摄图片并销售传播，期间中国足协出
面公布声明予以制止，以此维护映脉公司的独家经营权。
2020 年 6 月 24 日，体娱公司以中超公司、映脉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限
定交易相对人只能与映脉公司进行交易为由，向法院起诉，请求判令中超公司、
映脉公司停止垄断行为、消除影响、赔偿经济损失及合理开支。一审法院认为现
有证据不能证明中超公司、映脉公司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且两公司从事被诉行为
具有正当理由，判决驳回体娱公司全部诉讼请求。
体娱公司不服，提起上诉。最高人民法院二审认为，反垄断法预防和制止滥
用权利以排除、限制竞争的行为，但是由于权利内在的排他属性所形成的“垄断
状态”并非权利滥用行为。中超公司、映脉公司在中超联赛图片经营市场具有市
场支配地位，但中超公司通过公开招标方式选择授权映脉公司独家经营
2017-2019 年中超联赛图片资源，在程序上体现了竞争；该经营权独家授予是竞
争的应然结果，且有其合理理由，不具有反竞争效果。同时，中超联赛图片用户
只能向映脉公司购买该赛事图片，是基于原始经营权人中国足协依法享有的经营
权并通过授权形成的结果，符合法律规定，该限定交易情形有正当理由。最高人
民法院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案件评析

在案件当中，最高院按照确认相关市场、确认赛事组织者是否具有市场支配
地位、再行判断赛事组织者是否具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或达成了垄断协议的顺序
对争议进行审理。

（一）要点一：相关市场认定

根据《反垄断法》第十二条规定，相关市场是指经营者在一定时期内就特定
商品或者服务进行竞争的商品范围和地域范围。从经营者提供的商品来看，中超
联赛图片的特性、中超联赛图片的宣传与报道用途、中超联赛图片的不可替代性
均支撑其成为单独的相关市场。在（2015）民申字第 2313 号广东粤超体育发展
股份有限公司与广东省足球协会、广州珠超联赛体育经营管理有限公司垄断纠纷
一案（以下简称“粤超公司垄断纠纷”）当中，最高院在判断五人制足球联赛的
组织（商业化运营）市场是否为相关商品市场时，也从《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关
于相关市场界定的指南》第三条出发，将其与七人制足球联赛进行比较，证明其
在观众、赞助商、媒体等要素上不存在排他性的此消彼长，二者不存在较高的替
代性关系，在地域市场上的范围从而推定出五人制足球联赛的组织为相关商品市
场。受各行业自身发展特性的影响，我们能够看到在中超联赛图片垄断纠纷一案
当中的相关市场领域较小，为单一图片领域，而在粤超公司垄断纠纷一案的相关
市场覆盖范围较大，这需要法官依靠自身的经验以及双方提交的证据对相关市场
进行准确的认定，以避免定位不清对后续市场支配地位的探讨产生不利影响。

（二）要点二：市场支配地位——管理者与经营者身份混淆

根据《反垄断法》第十八条规定的认定经营者具有市场支配地位的考量因素，
结合客观事实中超公司在中超联赛经营市场、映脉公司在中超联赛图片经营市场
分别具有 100%的市场份额。且不仅是赛事产生的各项利益，就连同运动员的注
册管理，都是由各协会负责。对于非相关协会举办的比赛，运动员参加比赛的经
历和成绩较难得到协会的认可。因此，上述相关主体相较于其他经营主体对球员
有较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应当认定中超公司、映脉公司具有市场支配地位。在
粤超公司垄断纠纷当中，最高院在说理部分强调了广东省足协在历史上形成的在
足球业的特殊地位、一定的足球公共事务管理职能以及其组织架构，对相关市场
具有较强的控制力、行业资源整合能力和社会影响力。
当把目光放在其他体育赛事产业上时，会发现我国体育赛事各大利益享有主
体大多形成垄断及占据市场支配地位，并带有“国字号”的头衔与色彩。当中的
原因在于，相关主体的竞争力并不是通过市场竞争所产生的，而是在体育产业发
展前期，在不完全市场化的前提之下，通过政策保障、网络保障、资本保障和法
律保障下叠加、衍生而成4。根据 2016 年《体育法》第三十一条、第三十九条的

4
骆正林：《地方台体育频道如何应对版权垄断》，载《体育文化导刊》，2008 年第 6 期。
规定，在案例当中的中国足协根据法律的授权和政府的委托管理全国足球事务，
其对足球赛事资源享有的商业权利是基于其组织赛事并依法取得的民事权利，该
项民事权利所呈现的独占性和排他性属于权利自身的内在属性。由于权利内在的
排他性形成“垄断状态”并非权利滥用行为，因此最高院认定其并非反垄断法能
够预防和制止的对象。
此处的判决以及先前的判决当中存在一些相同的点，即均承认了原始权利所
有者即协会享有组织足球赛事的权利，享有相关的经营权利，同时也是具备管理
公共事务职能的组织。但是，令人疑惑的是，作为体育赛事的最初拥有者，无论
是中国足协又或是广东省足协，究竟是基于“公共事务管理者”的身份还是“市
场经营者”的身份，拥有相关权利。根据 2007 年《反垄断法》第三十二条规定，
行政机关和法律、法规授权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务职能的组织不得滥用行政权力，
限定或者变相限定单位或者个人经营、购买、使用其指定的经营者提供的商品。
从该条款来看，“指定的经营者”在解释上能否包含中国足协自身，存在着
争辩的空间。如果中国足协组织了相关赛事，无疑存在借助着管理者身份的背书
进行经营的可能，其提供体育赛事商品，就有越足“变相限定单位或者个人经营、
购买、使用其指定的经营者提供的商品”的风险。因此，中国足协基于公共事务
管理者的身份，就不应当依照相关的身份享有市场经营者的权利。在判决文书当
中并没有对这一观点进行罗列，存在着行业协会借着管理公共事务职能而滥用行
政权力的可能性。不仅仅在足球相关主体上，在前述行业协会的利益享有主体如
中国篮协、排协、乒协，均存在“公共事务管理者”与“市场经营者”身份混淆
的情形。若相关主体基于“市场经营者”的身份而成为体育赛事市场的天然垄断
者，掌握着“赛事经营权”，无疑是借助着“公共事务管理者”职能的背书，造
成变相限制的情形出现，存在着违反上述法规，违背《反垄断法》宗旨的可能。
正如有学者所言，“由于行业协会的行为天然地接近于联合行为，其也就必然内
在地隐含着限制竞争的可能性”，应尽力减少这种可能性，若此时再把它作为“市
场经营者”而赋予“赛事经营权”，无异于提高并增强其限制竞争的可能性与隐
蔽性。5因此，中超公司的市场支配地位的构成，源自于具备垄断性质的中国足
协的授权。

5
丁庭威：《中国体育反垄断第一案之再思考——以最高人民法院再审裁定为切入点》，载《经济法学评
论》，2020 年第 2 期。
 随着体育赛事的不断扩展，各种职业联赛辐射面愈来愈广，相关主体形成的
垄断优势也逐渐扩大。过往只能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或《中华人民
共和国民法典》第一百二十九条“民事权利可以依据民事法律行为、实施行为、
法律规定的时间或者法律规定的其它方式取得”的规定进行认定，但在新版《体
育法》施行后，其第五十二条第二款正式确认了赛事组织者所享有的权利。因此，
在司法案例当中，相关主体呈现出的形态大多为占据市场支配地位。随着体育市
场的不断扩大，体育产业的消费者不断增多，在反垄断法愈加摆上体育产业发展
舞台之下，各大“国字号”协会也需要做好单一管理者的角色，而不能既充当管
理者，又要当组织体育赛事的市场经营者，呈现既是裁判又是参赛选手的情形。
要通过适当向各市场主体让渡权利，充分发挥多元主体的能动性，才能有效调配
各项资源，减少与反垄断法宗旨冲突的事件。

（三）要点三：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独家合同的合法性

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指市场经济力量过于集中，导致占有市场支配地位
的实体控制市场，提高价格、降低产品质量并阻碍新的企业进入相关市场，从而
造成对竞争的限制。在体育领域当中，签订独家合同有利于统一协调、形成品牌
效应，同时还可以针对独家授权收取较高的授权费用，因此是行业当中的普遍做
法。
本案中，最高院首先认定中超联赛赛事权利在性质上属于无形财产权，并将
中超联赛图片经营的有关行为分为三个环节：第一环节为中国足球协会依法组织
全国足球赛事，独自取得赛事商业权利并将其授权中超公司进行独家经营和管
理；第二环节为中超公司通过招标方式，将中超联赛赛事权利中的图片商业化权
利独家授予映脉公司；第三环节则为映脉公司实际行使独家经营中超联赛官方图
片资源的权利。而原告体娱公司起诉声称的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主要发生在第
二环节，随后拓展至第三环节。因此，审判关键在于中超公司将中超联赛官方图
片资源经营权独家授予映脉公司，而没有开放给体娱公司等其他多家经营者，是
否构成滥用市场支配地位。
法院判决当中指出，经营权的授予均是中国足球协会和中超公司行使民事权
利的表现。在映脉公司通过与中超公司签订独家协议，从而获得中超联赛图片经
营权独家授予的环节上，该项经营权授予具备一定的特性，即：本身具有合法性，
映脉公司对于如何行使自己的经营权原则上可以自由选择；合理性，便于统一协
调形成中超联赛品牌效应；过程具有竞争性，通过公开招标投标的方式，在程序
上体现了竞争。
传统的垄断关系分为横向或纵向，而在体育赛事产业当中，较为常见的关系
应当为纵向，如在本案当中，中超公司与映脉公司的关系属于中超联赛图片市场
的上下游公司关系，而在前述的粤超公司纠纷一案当中，同样也为上下游公司的
纵向关系。上游公司与特定下游公司签订协议，阻断了其他公司参与市场竞争的
行为，极易造成反垄断领域的违规。纵向垄断协议对竞争产生的消极影响是毋庸
置疑的。因此，在过往的案例当中，法院判断垄断协议排除、限制竞争效果，通
常从相关市场竞争是否充分、被诉经营者在相关市场的市场力量是否强大、被诉
经营者限定最低转售价或固定转售价是否具有限制竞争动机和竞争效果四个方
面进行分析。而在本案当中，最高院从经营权独家授予环节以及中超联赛图片独
家商业销售环节进行评析。
最高院认为，在案件纠纷期间的法律框架之下，中国足协取得了独占经营全
国性足球赛事的垄断地位，广大赛事图片用户原本只能与中国足协交易该赛事图
片，这并不在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行为类型与范围之中。同时，由于中国足协将
经营权独家授予中超公司、中超公司将经营权再次授予映脉公司，均属于对其民
事权益的处分行为，均不对外额外产生反竞争效果。再者，相关协议签订的前提
是各下游市场已经充分参与了市场竞争——即通过公开招标投标的方式进行承
包。映脉公司签订的独家经营协议具备合法性、合理性、竞争性、与时效性的特
点，未有长期垄断的可能性。不可否认，在本案当中，中超联赛官方图片机构采
取了公开征集的方式，在中国足协网站发布公告，吸引了多家机构参与投标，机
构的选定是在公平竞争下的结果。尽管中超公司具有相关的市场支配地位，但并
没有不当行使权利，不构成对市场支配地位的滥用。
基于映脉公司通过独家合同获得了中超联赛图片的特许经营权，中超公司要
求持有中超联赛摄影证件的媒体机构及其人员所拍摄的中超联赛图片不得商业
使用，不仅是对其享有的赛事图片权利的声明，也是对于映脉公司所获得的民事
权益的维护。同理，映脉公司经过与其他图片机构的竞价拍卖，并支付了高额合
作费用获得的中超联赛图片商业化权利，该项民事权益本身包含有交易相对人只
能从映脉公司购买中超联赛图片的内容，应当受法律保护。中超联赛图片用户只
能向映脉公司购买，是基于原始经营权人中国足协享有的经营权并通过双重授权
相应传导的结果，符合法律规定且具有合理性，因此该限定交易具有正当理由，
该项独家协议并不违反《反垄断法》第十七条第一款第四项的规定。在此番判定
下，最高院认为中超公司、映脉公司主张被垄断行为具有正当理由，应予以支持。

三、总结

有别于一般的商事经营行为，体育赛事中的资源开发与经营（如赛事转播、
赛事录像、赛事图片等）构成了赛事后续宣传与发展的基础，是赛事报道或体育
活动宣传的基础模块。新版《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第五十二条第二款规定，
未经体育赛事活动组织者等相关权利人许可，不得以营利为目的采集或者传播体
育赛事活动现场图片、音视频等信息。该条法律条文对体育赛事相关产物认定为
体育赛事的重要资产，享有相应权益，无疑对有关体育赛事产业的权利保护做了
总概的规定，直接保护了赛事的组织者等相关权利人的合法权益。
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调整的垄断行为主要分类有四种，分别为
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以及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
在体育产业当中，较为可能发生的往往是垄断协议以及滥用市场支配这两类。在
类似本案类型的案例当中，实际经营者的经营权利来源于上游公司的授权，但由
于上游公司权利取得往往依赖于公共事务管理者与市场经营者的身份混同，在权
利根源上就具有着行政垄断的可能，导致产生排除、限制竞争的实际结果发生。
而在后续的传递当中，基于体育相关行业的特殊性质，集中进行商业开发并对各
俱乐部等主题进行相关的收入分配，能够维持各俱乐部的利益，从而维护整个行
业的平衡，符合体育运动的规律。在本案当中，最高院基于中超公司与映脉公司
之间交易行为的各种合理性因素而承认了独家协议的合法性，证明体育领域当中
采取上下游企业合作常见的商事合作安排并不当然违反《反垄断法》，这是出于
对行业发展的合理与必要考量。但在有关权利取得方式上，笔者还是认为，最原
始的权利取得源泉并不清晰，存在着借行政垄断的方式取得的可能性，对于体育
产业的发展仍旧具有一定的排除、限制竞争的可能。
 《反垄断法》作为规范市场竞争秩序，是一部明显具有公法性质的法律。尽
管在司法实践领域一度相对保守，但在不断被各地各级法院探索的过程当中，积
累了独到的司法经验。反垄断案件层出不穷，涉案主体从阿里巴巴到中国知网，
愈发体现出辐射的范围、层级的广泛。同时，我国《体育法》的适时更新，也体
现出体育产业的发展已经不能再像过去一样野蛮生长，体育法领域势必且毫无疑
问会进入反垄断督查的视野当中。随着《反垄断法》的再次修正，有关反垄断的
督查将走上快车道。要在反垄断层面上及时将危害体育产业发展的垄断势头制止
住，才能打造真正惠民、真正服务于广大人民群众的体育产业，才能迎来我国体
育市场的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