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13904/j.cnki.1007-1539.2011.05.

007

【博士后暨博士生论坛 】

反启蒙运动的启蒙
——— 施特劳斯政治哲学新解

杨子飞 ＊

〔摘要〕 启蒙的本质是用知识来取代意见，它最终落实为以知识的探寻为根本目的的生 活。 而 启 蒙 运 动 的

本质则是把启蒙的精神运用于社会改造的过程中，这包括“启蒙的政治化”和“政治的启蒙化”两 个 相 辅 相 成 的 过
程，它的最终目的是要实现启蒙与政治的完美结合。但是 贯 彻 到 底 的 启 蒙 运 动 一 定 会 走 向 自 我 瓦 解 的 终 点 ，因
为启蒙对于启蒙运动的反思恰恰必须成为真正的启蒙的第一主题，也就是反思启蒙与政治的关系问题。
〔关键词〕 启蒙运动 启蒙 政治哲学 政治的启蒙化 启蒙的政治化
〔中图分类号〕Ｂ８２－０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１５３９（
２０１１）
０５－０１２３－０５

不管是在西方还是在中国 ，对于启蒙运动的反 假启蒙的批判难 道 真 的 是 在 于 它 “蛊 惑 人 心 ”？这

思已经形成一 股 巨 大 的 潮 流 。 这 其 中 施 特 劳 斯 被 是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施特劳斯

认为是极其深刻又极其特殊的一支 ，因为他是站在 对待古代和现代的态度 ，如果事情真的如刘小枫所
了启蒙之 外 的 立 场———古 典 政 治 哲 学———上 来 反 说的那样，那 么 施 特 劳 斯 对 现 代 的 拒 斥 将 是 彻 底
思启蒙现代性的 ① 。奇怪的是，
２００９年刘小枫发表 的，因而也是极端的 。然而施特劳斯不是以温和见
了《施特劳斯与启蒙哲学（上）———读施特劳斯早期
称的吗？他不是 一 再 强 调 政 治 哲 人 要 学 会 尊 重 城
文稿〈柯亨与迈 蒙 尼 德 〉》，在 这 篇 文 章 中 刘 小 枫 指
邦的意 见 ［２］，而 启 蒙 不 正 是 我 们 时 代 最 重 要 的 意
出施特劳斯是个启蒙哲人 ，可是他对启蒙的批判又
见吗？
是彰明较著并 且 一 以 贯 之 的 。 如 何 来 理 解 这 种 表
笔者认为，要理解施特劳斯在启蒙问题上的复
面上的矛盾呢？刘小枫自己给出的解答是这样的 ：
杂性，不能够简 单 地 对 启 蒙 做 真 假 二 分 ，更 不 能 武
在施特劳斯的思想体系中存在两种启蒙 ，一是哲人
断地认定现代 启 蒙 就 是 蛊 惑 人 心 。 实 际 上 启 蒙 只
对少数潜在哲 人 的 启 蒙；二 是 针 对 所 有 人 的 启 蒙 。
有一种，古今的 区 别 不 在 于 真 假 ，而 在 于 启 蒙 与 启
刘小枫把前者称 为 真 的 启 蒙 ，把 后 者 称 为 “蛊 惑 人
蒙运动之别。施特劳斯反对的是启蒙运动 ，支持的
心”的假启蒙。［
１］
也就是说施特劳斯反对的是现代
的所谓“假启蒙”，但却是个古典意义上的真的启蒙 是启蒙。

哲人。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都把启蒙与启蒙运动混为

果真存在 真 假 两 种 启 蒙 吗？ 施 特 劳 斯 对 所 谓 一 谈。 这 可 以 从 人 们 对 康 德 １７８４ 年 发 表 在 《柏 林

＊＊ 作者简介：杨子飞，浙江大学哲学系博士生（浙江杭州 ３１００２８）。
① 国外学者对此的态度可参见〔美〕布 鲁 姆 著：《走 向 封 闭 的 美 国 精 神》，缪 青 译，中 国 社 会 科 学 出 版 社 １９９４ 年 版，第
３１０ 页。国内学者对此的态度请参见鲁明军著：《古今之辩：
２０００ 年 以 来 中 国 思 想 界 的 现 代 性 之 争》，载 《二 十 一 世 纪》网 络
版，
２００８ 年 １１ 月号，总第 ８０ 期。
１２３
 ２０１１ 年第 ５ 期

月刊》上的那篇著名文章的翻译看出来 。何兆武把 上是无知的，洞 穴 中 的 生 活 是 未 经 反 思 的 生 活 ，大

这篇文章的 题 目 翻 译 为 “什 么 是 启 蒙 运 动？” ，在 ［
３］
多数人们都只是 满 足 于 世 俗 观 念 为 他 们 提 供 的 答
《启蒙运动与现代性 ：
１８世纪与２０ 世 纪 的 对 话》一 案。正因为认识到了在最重要问题上的无知 ，寻求

书中，徐向东又把 这 篇 文 章 的 标 题 译 为 “什 么 是 启 对这个最重要问 题 的 答 案 就 变 成 了 最 重 要 的 事 情
蒙？”［
４］
。可是“启 蒙 ”与 “启 蒙 运 动 ”对 应 的 都 是 同 了。［
８］
启蒙的意 义 也 就 在 于 ：不 断 地 提 醒 人 类 去 思

一个德文单词。 这 样 的 混 淆 并 不 仅 仅 是 个 翻 译 的 考“何谓美好的生活”。

问题，也不能够通过回到康德的文本来解答这一疑 因此真正的启蒙并未提供某种答案 ，因为蒙蔽

问，因为启蒙与启蒙运动的混淆恰恰就是现代启蒙 我们的恰恰是 各 种 各 样 的 答 案 。 启 蒙 是 要 认 识 到

运动导致的结果。 自己的无知，并因此自觉地将自身置于问题之中，

我们必须回到施特劳斯 ，借助他所致力于复兴 并献身于对这个问题的探寻 ，而这种探寻将意味着

的古典政治哲学视野 ，来廓清启蒙与启蒙运动的区 永无止境地探 寻。 因 为 对 问 题 的 任 何 一 种 回 答 都

别，并由此达到对施特劳斯政治哲学的更深理解 。 没有问题本身那么确定 ，因此被启蒙意味着去过一

一、什么是启蒙？———以知识取代意见 种探寻的因而是理论的生活 。［
９］

启蒙运动是现代的产物 ，但启蒙却是早在古典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我们必须把启蒙理解为是

时代就有了的。按照施特劳斯的理解 ，启蒙的起源 指向它自身的一 个 运 动 ，或 者 说 启 蒙 既 是 工 具 ，更

就在希腊哲学之中 ，或者可以说哲学的原初含义就 是目的。也唯有从这里出发，我们才能辨清现代启

是启蒙 ［
５］
。我们 可 以 借 用 柏 拉 图 著 名 的 洞 穴 比 喻 蒙运动与古典的启蒙观念之间的本质区别在哪里 。

来说明启蒙的本质 。 二、什么是启蒙运动？———“启蒙的政治化”与
人类是生活在洞穴之中的 ，这是人类的根本处 “政治的启蒙化”

境。这个 洞 穴 由 宗 教、习 俗 和 法 律 等 力 量 构 筑 而 与古典的启蒙观念相比 ，可以说现代意义上的

成，它们都向人 类 提 供 了 关 于 世 界 和 人 生 的 解 释 ， 启蒙就是启蒙运动 。它尤其不是一个哲学任务 ，而

洞穴里的人们都按照这种解释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 是任 何 人 在 任 何 时 候 任 何 地 点 都 可 以 进 行

但是有人发现各种宗教 、习俗甚至法律都存在明显 的。［

４］（
３６１）
我们可以从康德那里找到依据 。
的矛盾和冲突，原有的权威开始受到质疑 。正是这 康德说所谓启蒙运动就是人类（因而是每一个

种对权威的质疑构成了启蒙的 第 一 缕 曙 光 ［
６］
，启蒙 人）脱离自己所 加 之 于 自 己 的 不 成 熟 状 态 ，就 是 要

从本质上就是带有反叛色彩的 。 让每个人 都 自 觉 地 、自 由 地 运 用 自 身 所 固 有 的 理

这样启蒙就是试图寻找到一种区别于宗教 、习 性。但他这里所指的是理性的公开运用 ，亦即任何

俗的自然的解释，因 为 不 管 是 宗 教 还 是 习 俗 ，要 么 人作为一个学者 在 整 个 阅 读 世 界 的 公 众 面 前 对 理

是人为的，要么 就 是 神 造 的 ，所 谓 自 然 的 就 是 既 非 性的运用，康德认为理性的公开运用必须一直是自

人为的又非神造的 ，而是自然而然就是如此的 。自 由的，因为只有 这 种 使 用 才 能 够 给 人 类 带 来 启 蒙 。

然的光芒就是启蒙之光 ，它解除洞穴状态对人的蒙 而与之相对的是所谓理性的私下运用 ，指的是一个

蔽与束缚，并把他们从洞穴中带到阳光下 。启蒙借 人在委托给他的 公 民 岗 位 或 职 务 上 对 其 理 性 的 运

助 的 是 人 类 理 性 的 力 量 ，导 向 的 是 自 然 的 生 用，它可以被狭 隘 的 加 以 限 制 ，而 不 至 特 别 的 妨 碍

活。［
６］（
一 言 以 蔽 之，启 蒙 就 是 用 知 识 取 代 意 见 的
８７）
启蒙的进步。［
３］（
２２－２９）

努力。 应该说在运用人类理性这一点上古今之间并
施特劳斯认为，哲学的启蒙源于一种对原初统 没有不同，所以 我 们 不 能 简 单 地 称 之 为 是 假 启 蒙 。
一的渴求、对不朽的欲望 ［
，因 此 我 们 可 以 说 启 蒙
７］
但是我们之所以称它为启蒙运动 ，首先就在于现代

是理性的，但它 的 动 力 其 实 是 非 理 性 的 激 情 ，这 是 启蒙运动是针对所有人的 ，理论上所有人都可以达

一种对理性的非理性的激情 ，这种激情直接指向的 到康德所谓的“成 熟 状 态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可

就是对“何谓美好的生活？”这一问题的回答。因为 以脱离于洞穴而生活 ，并且人类在智性上的差别终

在启蒙的观念看来 ，人们对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实际 有一天（如果不 是 马 上 的 话 ）是 可 以 被 消 除 的。 因

１２４
 ２０１１ 年第 ５ 期

此现代启蒙运动首先是大众启蒙运动 。 三、启蒙运动的自我瓦解
但是如果启蒙就是人类有勇气运用自己的理 不得不承认启蒙运动的理想是美好的 ，甚至是
性，从而摆脱自 己 造 成 的 不 成 熟 ，那 么 启 蒙 运 动 就 太美好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怀疑它是否只是个纯
意味着人类还必须有勇气去实现某种政治秩序 ，以 粹的乌托邦，或者说它是不是用理想遮盖了现实。
便使成熟 和 理 解 变 得 可 能。 ［
４］（
５２０）
实际上康德的公 我们永远都应记住犹太民族的这句格言 ：一个东西
开运用理性的绝 对 自 由 就 是 以 某 种 政 治 秩 序 的 实 在其完美时愈高贵 ，在其 腐 朽 时 就 愈 可 怕 ［４］（５８）。 启
现为前提的，这种政治秩序与柏拉图所说的洞穴截 蒙运动的理想一旦破灭 ，它带来的就是施特劳斯一
然不同，因为它是建立在普遍理性原则基础之上 再强调说的现代性的危机 ：人们已不再能确信自己
的。实际上这就是施特劳斯所说的“普遍同质的开 原先确信无疑的目标 ，人们甚至也不再知道什么是
放社会”［
１０］
。在这样 的 社 会 里 ，启 蒙 与 社 会 是 可 以 好的，什么是坏的 ［１３］。
和谐共处的。 这是政治的危机 ，更是精神的危机。说到底就
在未来的理性社会里 ，不但哲人与大众的区别 是政治哲学的危机 。
将不复存在，甚至连康德所说的学者与公民的区分 作为政治危机的表现 ，就是西方自由民主制度
也是多余的了。这将是一个齐平的社会 ，启蒙是为 的根基已经不再牢固 ，因为作为自由民主制度之基
了把人从低处往上拔 ，而启蒙运动则是把所有人都 础的自由主义 正 处 于 危 机 之 中 。 这 在 施 特 劳 斯 看
拉平。因为在一个全然理性的社会里 ，社会对于每 来，最典型地体现在伯林的自由主义理论之中 。因
一个公民的要求必然是符合理性法则的 ，只要这个 为伯林的自由主义建立在价值多元论的基础之上 ，
社会是个理性 的 社 会，而 这 个 公 民 是 个 理 性 的 人 。 这意味着自由和平等 、公正等诸多价值一样只是众
在这里启蒙与政治社会将不再矛盾 ，学者的身份与 多绝对价值中的 一 种 ，它 们 相 互 之 间 相 互 冲 突 、不
公民的身份将达到完美的统一 。 可通约，对任何一种价值的选择都是以牺牲其他价
但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社会并不是现成的 ，也不 值为前提的。［
１４］
自由 主 义 不 得 不 相 对 化，自 由 的 价
是马上就 能 实 现 的，它 需 要 一 个 进 步 的 观 念 来 支 值还能作为立 国 的 根 基 吗 ？ 一 旦 我 们 选 择 了 自 由
撑，从前面引述 的 资 料 中 我 们 可 以 看 出 ，康 德 正 是 主义，我们立刻 就 走 向 了 绝 对 主 义 的 立 场 ，而 这 已
用这个进步的标 准 来 衡 量 理 性 的 公 开 运 用 与 私 下 经被认为是与 多 元 价 值 论 背 道 而 驰 的 了 。 因 此 施
运用的。启蒙运 动 就 是 推 动 这 种 历 史 进 步 的 最 重 特劳斯说当今的相对主义恰恰就是一种绝对主义 ，
要也是最根本的力量 。 这种绝 对 主 义 的 相 对 主 义 使 得 任 何 主 义 都 相 对
因此我们可以总结说启蒙运动就是一场社会 化了。①

改造运动，在这场运动中，启蒙被工具化了 ，更具体 精神危机最典型的表现在虚无主义这个问题

地说是被政治 化 了 ［
１１］
。哲学的启蒙由古典时代主 上。按照施特劳斯的理解 ，所谓虚无主义是对文明
要作为一种私人 性 的 纯 粹 知 性 追 求 变 成 了 一 种 公 原则本身的拒斥 ，而 文 明 意 味 着 教 养 ，意 味 着 将 人
共政治的武器 和 工 具 。 与 启 蒙 的 政 治 化 相 辅 相 成 变成公民，意味 着 对 好 与 坏 、善 与 恶 等 社 会 道 德 的
的就是政 治 的 启 蒙 化 ［
，现 代 政 治 必 须 要 以 某 种
１２］
肯认 ［１５］。虚无主义对 文 明 的 拒 斥 意 味 着 文 明 不 再
哲学学说或主 义 才 能 获 得 其 合 法 性 基 础 。 如 果 政 能够对什么是好的 ，什么是正义的这些问题作出清
治不按照启蒙的主张进行设计和改造 ，那么启蒙了 楚肯定的回答，理性在这些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价
的个人将依然处于与政治秩序矛盾重重的境地 。 值问题上已经被认为无能为力了 。②

① 值得注 意 的 是，国 内 学 者 对 施 特 劳 斯 的 一 种 理 解 路 径 就 是 从 施 特 劳 斯 对 当 代 政 治 危 机 的 角 度 进 入 的 ，具 体 请 参 见
甘阳：《政治哲人施特劳斯：古典 保 守 主 义 政 治 哲 学 的 复 兴 》，载 《自 然 权 利 与 历 史 》，彭 刚 译，北 京 三 联 书 店 ２００３ 年 版，第
４１－５７ 页。
② 同样值 得 注 意 的 是，国 内 学 者 对 施 特 劳 斯 的 另 一 种 理 解 路 径 就 是 从 当 代 精 神 危 机 的 虚 无 主 义 这 个 角 度 进 入 的 ，尤
其是刘小枫，他曾明确说过：施特劳斯与价值相对主义和虚 无 主 义 的 不 懈 斗 争，就 是 他 一 直 在 寻 求 的 思 想 立 场。 具 体 请 参
见刘小枫：《施特劳斯与古典政治哲学》编者前言，上海三联书店 ２００２ 年版。

１２５
 ２０１１ 年第 ５ 期

然而启蒙运动曾经不是高扬理性的旗帜 ，誓言 身之外的更高的 事 物 ，就 会 失 去 泊 地，从 此 漂 浮 不

要捣毁一切的 愚 昧 与 压 制 吗 ？ 它 为 什 么 会 导 致 这 定，无处落锚，失去 方 向，没 有 根 基。［
４］（
３６２）
我们本以

样严重的危机 呢？ 施 特 劳 斯 坚 信 这 是 疯 狂 了 的 启 为启蒙后 将 是 一 个 美 丽 新 世 界 ，可 是 我 们 最 终 发

蒙理性自食恶果。具体而言，政治的危机是政治的 现，启蒙之后什么也没有 。启蒙终于把矛头指向了

启蒙化所导致的，而精神的危机是启蒙的政治化所 它自身。

导致的。 四、反启 蒙 运 动 的 启 蒙———施 特 劳 斯 的 政 治

政治的启蒙化就是认为政治合法性的基础应 哲学

该并且可以建立在一套理性的原则基础之上 ，或者 在施特劳斯看来 ，启蒙运动实际上是一种意识

化用柏拉图的洞穴比喻 ，人类可以走出洞穴之外并 形态化的政治哲学 ，它处理的首要问题就是怎么样

最终在光天化 日 之 下 建 立 城 邦 。 可 是 如 我 们 前 面 用理性的原则来处理社会的问题 ，最终能够实现政

论述的，启蒙的理性本质上是一种用知识取代意见 治与启蒙或者 说 政 治 与 哲 学 的 和 谐 统 一 。 但 是 在

的努力，它是一个永无止境地从意见向知识“升华” 我们考虑如何用理性来改造社会之前 ，首先应该问

过程 ［６］（１２５），这就 必 然 使 得 现 代 政 治 的 根 基 处 于 一 的难道不是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吗 ：用理性来改

种不断革命化的危机之中 ，现代政治永远都处于寻 造社会的正当 性 何 在 ？ 或 者 政 治 与 哲 学 能 够 和 谐

找自身的合法 性 的 征 途 之 上 。 凡 是 能 够 被 找 到 的 一致吗？而这正是施特劳斯政治哲学的起点 ，也是

根基都是可以被理性质疑的根基 ，唯一不能质疑的 他的核心。

就是质疑本身。 因 此 现 代 政 治 如 果 说 有 什 么 稳 固 施特劳斯认为启蒙指向的是一种用知识来取

的合法性的话，革命就是它的合法性 。正如伽达默 代意见的努力，它最终必须体现为一种哲人的生活

尔已经认 识 到 了 的，启 蒙 运 动 实 际 上 立 足 于 一 个 方式。但是这样 的 生 活 注 定 是 只 有 极 少 数 具 有 特
“根本 的 成 见 ”，那 就 是 “一 个 反 对 成 见 本 身 的 成 殊禀赋的人才能过的 ，哲人与非哲人的区别乃至对

见”［
１６］
。用理性的原 则 来 对 社 会 进 行 反 思 和 改 造 ， 立是不可避免 的。 这 意 味 着 古 典 时 代 的 启 蒙 是 针
这恰恰是一种非理性的成见 ，因为这个目的本身并 对特定的少数人并且是在特定的场合 、特定的时间

没有经过理性 的 反 思 。 所 以 当 启 蒙 运 动 试 图 把 启 进行的活动。这 是 因 为 古 典 哲 人 深 刻 地 认 识 到 启
蒙的精神普遍化的时候 ，我们发现它最终走向了自 蒙的价值并非是无条件的 ，政治社会的持续与稳定

己的反面。这就是承认：理性不再能够成为任何政 必然是建立在宗 教 、习 俗 之 上 的，大 多 数 人 的 生 活

治秩序的根基，或者理性不再能够对任何政治秩序 也必然是 以 意 见 为 基 础 的 。［
２］（
２９９）
洞穴生活是人类

作出评判。［
１０］（
６３）
的唯一选择，意 见 虽 然 只 是 意 见 ，并 不 意 味 着 它 就
启蒙的政治化就是哲学的启蒙不再是一种私 是错误的。也就 是 说 启 蒙 对 于 大 多 数 人 来 说 是 有

人性的纯粹知性追求 ，而变成了一种公共政治的武 害的。这就要求 启 蒙 者 在 不 得 不 面 对 公 众 说 话 的

器和工具。这表面上看来是用理性去启蒙大众 ，把 时候，必须把哲 学 的 启 蒙 巧 妙 地 隐 藏 起 来 ，他 必 须

他们从非理性的状态提升到所谓的“成熟状态”，实 学会以公民的身份 “审 慎 的 发 言 ”，甚 至 不 惜 说 “高

际上是通过降低启蒙的目标来迎合大众的口味 ，因 贵的谎言”。一 句 话，古 典 的 启 蒙 认 识 到 了 与 其 所

为大众理性与启蒙哲人的理性永远都是不平等的 ， 处的政治社会的永恒紧张 ，启蒙的正当性并不是不

要想启蒙大众，只有降低启蒙哲人的理性标准 。启 言而喻的。

蒙因而不再是超越于社会之上 ，而是更加积极地进 政治哲学的真正任务恰恰就是要认识到政治

入社会，并 且 服 务 于 社 会。 换 句 话 说，这 不 是 一
［
１７］
生活与哲学生活在本性上的差异乃至对立 ，并在此
个拔高的过程，而是一个降格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 基础上为哲学 启 蒙 的 正 当 性 辩 护 ［１８］。 政 治 哲 学 将

中，一切神圣的痕迹都被作为非理性的东西给打碎 不再像启蒙运动那样尝试寻找政治的哲学基础 ，而
了，一切稳固的 都 失 去 了 根 基 ，一 切 崇 高 的 都 失 去 是哲学启蒙所必需的一套外衣 ，这套外衣可以让启

了 意 义，启 蒙 后 的 世 界 是 一 个 无 聊、平 等 的 世 界。 蒙不至于危害到城邦及其大众的意见与生活 ，同样

人类作为有限的存在 ，如果不服从于某个超出于自 也能够使得哲学的启蒙免于城邦及其大众的迫害 ，

１２６
 ２０１１ 年第 ５ 期

最终才能够使得 作 为 纯 粹 私 人 生 活 的 哲 学 生 活 成 的对话［Ｍ］．徐向东，等，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５：
６１．

为可能。 ［
１９］ ５］ 〔美〕施特劳斯 ．柯亨 与 迈 蒙 尼 德 ［Ｍ］∥ 刘 小 枫 ．犹 太 哲
［

因此，如果我们说启蒙运动的政治哲学是革命 人与启蒙———施特劳斯讲演与 论 文 集 （卷 一 ）．北 京：华 夏 出 版 社，

性的话，那么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则是非革命性 ２００６：
１２０．

６］ 〔美〕施特劳斯 ．自然权利与历史 ［Ｍ］．彭 刚，译 ．北 京：

［
的 ［２０］。如果说启蒙运 动 的 政 治 哲 学 最 终 是 为 了 政
三联书店，
２００３：
８５．
治的目的的话，那么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最终是为
［
７］ ＬｅｏＳ
ｔｒ ｓ，ＴｈｅＣｉ
ａｕｓ ｔｙａｎｄ Ｍａｎ，Ｃｈ
ｉｃａｇｏ：ＴｈｅＵ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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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哲学。如果说 启 蒙 运 动 的 政 治 哲 学 是 疯 狂 的 启
ｓ
ｉｔｙｏ
ｆＣｈ
ｉｃａｇｏＰｒ
ｅｓｓ，１９６４，ｐｐ．
１１０－１１２．
蒙的话，那么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就是审慎的启
８］ 〔美〕施特劳斯 ．论僭政［Ｍ］．何 地，译 ．北 京：华 夏 出 版
［
蒙 ［２１］。这一切都是因 为 施 特 劳 斯 清 楚 地 认 识 到 了
社，
２００６：
７．
启蒙与政治的边界 ，并自觉且自由地将自己置于边
９］ 〔美〕施特劳斯 ．神学 与 哲 学 的 相 互 影 响 ［Ｍ］∥ 刘 小 枫，
［
界之上。通过在边界上的游走 ，疯狂的哲人才能最 等 ．施特劳斯的政治 哲 学 与 宗 教 ．香 港：明 风 出 版 社，
２００３：
１０５－
终变得温和而审慎 。 １０６．
五、结语———后启蒙运动时代的启蒙 ［
１０］ Ｌｅｏ Ｓ
ｔｒ ｓ，Ｌ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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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这个时代对启蒙运动的反思将是紧迫 ｗ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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ｉｃａｇｏ ａｎｄ Ｌｏｎｄｏｎ：Ｔｈｅ Ｕｎ
ｉｖ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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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任务，这一点几乎已经深入人心 。但是我们在反 Ｃｈ
ｉｃａｇｏＰｒ
ｅｓｓ，ｐ．
１０．

思启蒙运动的同时 ，是否还能够拯救启蒙的精神则 ［
１１］ Ｌｅｏ 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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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更加任重而 道 远 的 事 业 。 我 们 不 能 在 倒 掉 脏 水 Ｕ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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ｅｓｓ，１９５９，ｐ．
３４．
［
１２］ Ｌｅｏ 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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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同时也把盆 中 的 孩 子 一 同 倒 掉 。 对 启 蒙 运 动 的
反思是紧迫的，对启蒙精神的拯救却是高贵的 。 ｐｈｙ，Ｃｈ
ｉｃａｇｏ：Ｕ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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ｆＣ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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ｅｓｓ，１９８３，ｐ．
２９．

１３］ 〔美〕施特劳斯 ．我们 时 代 的 危 机 ［Ｍ］∥ 刘 小 枫 ．苏 格

［
这就要 求 我 们 清 楚 地 区 分 ，启 蒙 不 是 启 蒙 运
拉底问题与现代性———施特劳斯讲演与论文集（卷二）．北京：华夏
动，启蒙运动也不是启蒙 。启蒙旨在超越于社会之
出版社，
２００６：
４．
上，而启蒙运动 却 旨 在 服 务 于 社 会 ，实 际 上 就 是 对
［
１４］ Ｌｅｏ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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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启蒙的 拒 斥。 施 特 劳 斯 的 政 治 哲 学 正 是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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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代的产物。 他 一 方 面 致 力 于 对 启 蒙 运 动 作 出
１９８９，ｐｐ．
１４－１５．
深刻的批判，另一方面却极力挽救启蒙精神 。因为
１５］ 〔美〕施特劳斯 ．德意 志 虚 无 主 义 ［Ｍ］∥ 刘 小 枫 ．苏 格
［
启蒙精神关系到对任何时代 、任何人都是最重要的 拉底问题与现代性———施特劳斯讲演与论文集（卷二）．北 京：华 夏
问题：“何谓美好的生活？” 出版社，
２００６：
１１７．
启蒙运动之后的哲学首先关心的不是“如何启 ［
１６］ Ｈａｎｓ－Ｇｅｏ
ｒ ｒ，Ｔｒｕ
ｇ Ｇａｄａｍｅ ｔｈａｎｄ Ｍｅ
ｔｈｏｄ，２ｄ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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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甚至也不是“什 么 是 启 蒙 ”的 问 题，而 是 “为 什 ｒｋ，

ｅｄ．Ｎｅｗ Ｙｏ １９８９，
ｐ．２７０．

么要启蒙”的问题。只有当这个问题成为首要问题 １７］ 〔美 〕施 特 劳 斯 ．关 于 马 基 雅 维 利 的 思 考 ［Ｍ］．申 彤，

［

的时候，启蒙才是真正的启蒙 。 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
２００６：
４７４．

参考文献 １８］ 〔德〕迈 尔 ．隐 匿 的 对 话———施 密 特 与 施 特 劳 斯 ［Ｍ］．

［

朱雁冰，等，译 ．北京：华夏出版社，
２００８：
１１３．
１］ 刘小枫 ．施特劳斯与启蒙哲学（上）———读施特劳斯早期
［

文稿《柯亨与 迈 蒙 尼 德 》［ １９］ 〔美〕朗 佩 特 ．施 特 劳 斯 与 尼 采 ［Ｍ］．田 立 年，译 ．上

［
Ｊ］．西 北 师 范 大 学 学 报 （社 会 科 学 版 ），
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２００５：
１６６．
２００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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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特劳斯与古典政治哲学 ．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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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段素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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