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中的逻辑之归纳法

我们在网上看见，网民互相吵架的时候，总是说对方“逻辑有问题”。很多时候，这些
气话和逻辑其实没有直接的关系，而是喜好和立场的问题。那么什么是真正的逻辑和逻
辑问题呢? 大脑哪些区域，哪些系统，如何处理“逻辑”呢？

逻辑，大约可以分为两种：归纳法（inductive reasoning）和演绎法（deductive reasoning）。

今天我们先来讲讲归纳法，什么是归纳法，归纳法的原理，归纳法在大脑中是怎么被分
解和处理的。

其实，归纳法是一种比较早，比较原始的逻辑形式。其核心，就是通过一些具体的例子，
来总结整体规律，并且利用整体规律来对未来进行扩展。 比如，这样一道题，就是典
型的归纳法：“请看下面一个数列: 2, 4, 6, 8, 10, 你知道后面的一个数字是什么吗?”

很多人会说，“12”， 因为他们从这个数列的前五个数字找到了一个规律：下一个数字
是上一个数字加上 2。

由于归纳法能够比较好的排除家庭教育，单词量，文化程度和社会等级一系列因素，因
此一直被各种智商测试的量表所广泛应用。比如非常著名的 Raven Progressive Matrix 就
是一个例子，如图 1 所示。

图 1 一个 Raven Progressive Matrix 的例子

这道题的答案是最后一个图形，解题过程是这样的：最上面一行最左边一列的黑色区域，
加上中间一列的黑色区域的和，是最右边一列的黑色区域。中间一行最左边一列的黑色
区域，加上中间一列的黑色区域的和，也是最右边一列的黑色区。所以能够推出，这个
Raven Matrix 的规则就是“左中的黑色区域相加，就是最右的黑色区域”的规律，应用
在最下面一行，得出的答案就是第八个全是黑色的图形。

纵观整体的推理过程， Holzman et al. （1983）将归纳法整体思维过程分成几个步骤，

如图 2 所示。

图 2. 归纳法思维的过程

这个过程通俗解释是这样的：

1） 我们要进行“编码” ：发现一个数列，或者一堆图形的前几项是什么。
2） 发现这个数列之后，发现每个项目之间的关系，比如“2，4，6，8”之间的关系是
“+2”。
3） 发现这个关系之后，还要发现关系出现的周期。比如“2，4，6，8”这个数列出现
的周期是 1（每一个项目都要+2），但是“2，2，4，4，6，6，8，8”这个数列出现
的周期是 2（每两个项目+2）。
4） 关系和周期，形成了完整的模式，我们在大脑里描述了这个模式
5） 对模式进行推广和应用：包括推测答案项在哪个位置，然后解构规则，然后运用在
答案上
6） 最后写出答案

Girelli et al. (2004) 发现，对归纳法运用的好坏程度，受“隐性记忆”

（implicit memory）
影响很深。我们在“记忆的发育”这篇文章中提到过，隐性记忆分为以下几种：

a. 程序性学习（procedure learning）。程序性学习包括一些你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动作，
但是你能记住怎么做。例子包括：跳舞，弹琴，骑车，包饺子等等。

b. 条件反射（conditioning）。比如你能记住下课的铃声，是跟下课有关系的。天气
预报的音乐，表示要放天气预报了。而做眼保健操的音乐响起，表示要做眼保健
操了。

Girelli 认为，之前做过某种归纳法，比如做过对“2，4，6，8”这个数列的归纳，再做
“1，3，5，7”这个数列的归纳，会容易一些。

于是他设计了这样一个实验，将“数列填空” （number completion）这个任务，分为“简

单” 和“ 难”两个等级。简单的数列，周期是 1，也就是“2，4，6，8”这样的。而难
的数列，周期是 2，比如“5，10，9，14，13”（先加 5，再减 1）。
结果表明，不论是简单数列还是难的数列，做过一次类似的数列之后，第二次做，反
应速度会显著加快，而且准确率会显著提升。这个结果对脑外伤导致部分失忆的病人
也奏效。

这表明，归纳法对记忆的依赖是显著的，并且不一定依赖于显性记忆，只要经历过，产
生了隐性记忆就可以。按老百姓的话说，熟能生巧。熟能生巧也可以应用于归纳法逻辑。
所以说，智商测试（IQ test）也是可以被训练的，对 Raven Matrix 熟悉的人，可能测试
的分数会被人工的假性提高。

那么这些隐性的记忆和熟能生巧的训练能够提高什么样的能力呢? 归纳法又是怎么在
大脑中处理的呢？Jia et al.（2001）发现，大脑有两个独立的系统，来进行归纳：一个
系统是用来识别规律，而另一个系统是用来进行推广规律（extrapolation），这两个系统
在大脑的位置，如图 3 所示：红色是识别规律的区域，而蓝色的是扩展规律的区域。

图 3 大脑的归纳过程的两个系统: 红色：识别规律。蓝色：推广和扩展规律。
其中背外侧前额叶（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和顶叶皮层（Parietal Cortex）同时参
与两个过程。

Crescentini et al. (2011) 将数列更加扩展和复杂化。并且将数列和空间推理结合起来。

如图 4 所示。

图 4 数字和空间结合的复杂归纳法实验

比如左边一侧的玩法，从数字是看，是先加 7，再减 6，而从空间上看的规律是“左下，

直上”。

即便是这样复杂的归纳法，作者们也发现，主要的区域仍旧是处于背外侧前额叶
（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这个区域不仅仅掌管总结数字规律，也掌管跟随空间
规律。

前额叶区，常常被人们认为是“解决问题”的高级思维区。从以上这些实验来讲，也许
解决问题，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而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其中最简单的解决问题
的逻辑，就是归纳。归纳无非就是从以往出现的事件中，寻找周期规律，再把周期规
律进行应用。

我们经历了一年四季，就归纳出下一年还是有四季，于是产生了历法；我们经历了股市
波动，归纳出下一阶段的股市走向，形成了预测，等等，归纳法应用于生活的各个方面。
但是归纳法存在这本质的缺陷：不能解决黑天鹅问题。我们见过的天鹅都是白天鹅，
于是我们认为天鹅都是白的，就是归纳法的本质。

归纳法可以很早就被儿童学习，受训练和记忆的影响，甚至在脑外伤的人之中都可以
保留，是一种人类熟知的逻辑，在 90%以上的情况下可以应用。但同时，它也是一种
比较简单，好训练的，熟能生巧的逻辑，遇见黑天鹅的情况下，可能会让我们束手无
策。
参考文献

Girelli, L., Semenza, C., & Delazer, M. (2004). Inductive reasoning and implicit memory:
Evidence from intact and impaired memory systems. Neuropsychologia, 42(7), 926–938.
http://doi.org/10.1016/j.neuropsychologia.2003.11.016

Crescentini, C., Seyed-Allaei, S., De Pisapia, N., Jovicich, J., Amati, D., & Shallice, T.
(2011). Mechanisms of rule acquisition and rule following in inductive reasoning. The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 The Official Journal of the Society for Neuroscience, 31(21),
7763–7774. http://doi.org/10.1523/JNEUROSCI.4579-10.2011

Holzman, T. G., Pellegrino, J. W., & Glaser, R. (1983). Cognitive variables in series
completion. 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 75(4), 603.

Jia, X., Liang, P., Shi, L., Wang, D., & Li, K. (2015). Prefrontal and parietal activity is
modulated by the rule complexity of inductive reasoning and can be predicted by a cognitive
model. Neuropsychologia, 66, 67–74. http://doi.org/10.1016/j.neuropsychologia.2014.1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