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布斯、洛克、卢梭”笔记

霍布斯认为，你要研究人性，就必须按照科学的逻辑，其它说法统统都是瞎扯。霍布斯讲
的这个科学逻辑也是从人和动物的区别入手的。但是，他的不同在于，他说人和动物最大
的区别不是别的，是思维能力。

霍布斯将历史上哲学家们的说法在自己的大脑中清零以后，他发现了人性的本质。这个本
质是什么呢？就是欲望。霍布斯说，人本质上是一种有欲望，并且追求欲望的动物。

| 国家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

霍布斯不同于以往的地方在于，他不仅指出了人类有欲望这个基本事实，比如他说，人有
欲望不是什么坏事啊，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见到仇人就起杀机，看见漂亮的姑娘就
喜欢，这是很正常的一种东西。在这个基础上，他还提出，我们要建立一个国家就必须以
人的欲望为砖瓦，不要被哲学家们那些好听的词汇蒙蔽了，像什么至善啊、美德啊。人真
正的美德只有一个，就是怎么样最有效率地去追求，去实现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说法，就
彻底地把古典的哲学和中世纪的神学全给颠覆了。

但霍布斯讲的人性的本质，不能把它简单看作是人性恶。他没有指责和批判这种人性，反
而说凡人的这种利己的天性是一种自然权利，也就是说，你要行使“利己”这种权利，没
人有资格指责你，你怎么做都是对的。

| 自然状态假说

在国家这样一个伟大的力量诞生以前，也就是说在我们刚才讲的那个自然状态中，人和人
一直处在恐惧和战争当中，而且这种战争是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

在霍布斯看来，造国家这件事有这么几个非常重要的要素不可缺少。
第一，我们首先得承认国家的权威。
第二，我们得放弃自己的权力，把这个权力让渡给国家，就是把权力上交。
第三，我们还得服从国家的管理。
第四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说，我们大家一起把权力交给国家。只有到了这个时候，霍布
斯的“现代国家”才真正建立了起来。

现代国家和古典国家本质上有重大的差别。这个重大的差别是什么呢？在霍布斯看来，主
要有三点。
第一，现代国家是单一的主权实体。
第二，它在一个确定的范围内，可以合法地使用暴力。
第三，它有一整套专业的官僚队伍来治理国家。
说到这里，你就明白霍布斯的国家理论是怎么伟大了吧？他告诉所有的人，国家的建立不
是为了王室的继承，也不是为了贵族的特权，更不是为了上帝的荣耀，而是为了保护我们
每一个人。

正因为这一点，现代政治哲学家们才认为霍布斯是现代政治文明的奠基人，是霍布斯第一
次把国家的权威直接建立在了个人权利的基础上，他提出的国家理论给每一个人提供了生
活的基本秩序和安全保障。换句话讲，如果国家提供不了这些最基本的秩序和安全的话，
那么它就不配成为一个国家。

为什么霍布斯被认为是现代政治文明的奠基人。因为他提出现代国家具有三个特征，即它
是单一的主权实体；可以在确定范围内合法地使用暴力；有一整套理性、负责的官僚系统
并且，现代国家的权威并不来自王室、宗教的特权，而是建立在个人权利的基础上。

|《利维坦》的创作背景

霍布斯那个时代的国王查理一世，为了巩固权力，竟然改信了天主教。他为什么要改信天
主教呢？两个原因：第一，天主教讲究君权神授，这很契合国王的想法；第二，天主教在
英国的势力本身也不小。国王要揽权，要跟议会对着干，得依靠他们。而查理一世改信天
主教这件事，确确实实惹恼了信仰英国国教的贵族，贵族们担心失去已经攥在手里的权力
所以对查理一世是极度不满。

正巧这时候，从来就不省心的苏格兰发生了叛乱，查理一世伸手向议会要钱来打仗。议会
紧紧抓住了这次可乘之机，跟国王叫上了板。议会说，筹钱可以啊，但将来国家的大政方
针，你查理一世还得跟我们商量着来，别想着自己作主。国王觉得议会这是在讹诈自己，
咽不下这口气，心想，你们这帮人蹬鼻子上脸，我得教训教训你们。于是他于 1642 年组织
王军向议会宣战。

当时，很多人不相信这个仗真能打起来，毕竟议会要和国王开战，就相当于造反，会背上
骂名。但围观群众霍布斯不一样，他向来都鬼精鬼精的，两边一开吵，他就感到势头不对
趁乱溜到了巴黎。果然没多久，国王和议会还真翻了脸，说打就打起来了，更让人难以置
信的是，议会中的激进势力竟然主张砍国王的脑袋，最后还真把国王的脑袋砍下来了。

这仗不打则已，真打起来搞得社会乌烟瘴气不说，政治上也是一脸的疤痕。而一直站在国
王这边的霍布斯，看到国王脑袋都被砍掉了，真是痛心疾首。他决心写一本书告诉英国人
一个有秩序的社会、一个稳定的政府对于国家、对于普通人的生活是多么重要，这本书就
是《利维坦》

《利维坦》为什么那么重要了。自它诞生以后，那一套君权神授的理论被彻底地颠覆了。
在霍布斯看来，国家权力来源跟上帝没什么关系，也不靠什么王室贵族，它背后其实有一
套跟数学一样严密的逻辑，国家就是国家，它带来的秩序和个人生存的根本有非常密切的
联系，你只要想活着，就要接受国家的统治。
霍布斯用“利维坦”给这本书起名字，其实就是存心和上帝作对。利维坦就是国家的象征
它是人的造物，是行走在大地上的巨兽。它与上帝唯一的不同就是上帝永生，而它却可能
消亡。所以霍布斯说，国家是有死的上帝。

| 洛克的社会契约理论

霍布斯的自然权利和社会契约理论强调人为了保命，为了生存，特别是为了过好日子，才
相互签订了契约，把管理自己的权力交给了国家。而洛克一上来就说，你霍布斯说得不对
他说，人签订契约，建立国家其实是为了保护各自的财产。洛克还说，在没有国家的时候
有人对我的财产动了邪念，我就可以动用各种手段，包括暴力，打消他的邪念。但这么做
总是会带来一些麻烦，比如你要承担使用暴力的后果。那这时候，我宁可把这个处罚权交
给国家，让国家来保护我的财产。但请注意，我把处罚权交出去的时候，也仅仅交了处罚
权，其他的人身权、财产权，我都自己保留着。还有，如果你国家不能很好地运用这种处
罚权，我还是很难放心把这个权利交到你手上。

听一听，洛克的这种个人对国家的授权实际上有相当大的保留。他这么说，其实有非常重
要的现实考虑。第一，他很希望英国实行共和制，而不再搞什么君主制。因为共和制有利
于个人财产的保护，在共和制下，每一个人的权利大体是平等的，那么国家也会平等地保
护每一个人的财产权利。第二，他也在为英国在北爱尔兰和北美的殖民行为做辩护。比如
在北美，印第安人虽然也耕种，但是对土地的财产权没什么概念，今年种明年就不一定种
了。在这些殖民者眼里，这块土地实际上是无人认领的。他们既然占领了这块土地，宣布
了它的所有权，那他们自然就对这块土地拥有了财产权。所以，洛克这种很现实的考虑，
很大程度上损伤了他理论的说服力。

| 卢梭的自然状态理论

比起洛克，卢梭对霍布斯的批评那可是猛得多。卢梭认为，你霍布斯要求人们把权力交给
国家，无非是因为国家有资格使用暴力。但是有资格使用暴力，并不能证明国家就代表正
义啊。所以，卢梭说只有我们和国家签订的这个契约是正义的，才可以说国家使用暴力是
正义的。

问题是，这个契约怎么样才能算是正义的呢？在卢梭的概念中，人在自然状态下才是最好
的状态。因为，在这种状态下没有私有财产，人因此很善良，很纯洁，跟陶渊明《桃花源
记》里差不多。在卢梭看来，这种状态没有解决的就一件事，人和人之间的分工合作问题
为了解决它，人们才需要签订契约组建国家。

那怎么保证签订的契约是正义的呢？卢梭说，这好办嘛，签完了约，公民、主权者、政府
法律和立法者的分工合作没问题了，我们还回到签约前的状态里去，也就是刚才说的自然
状态，人们没有私有财产，很善良、很纯洁。

这时候你发现了，卢梭这一套说法其实非常天真，人们怎么可能回到桃花源里呢。所以，
相比起卢梭，霍布斯的理论虽然听上去不近人情，但很有可能更接近人性的真相。而且，
他理论的论证过程比卢梭的显得更加严密。

| 自然权利学说的发展

古希腊的哲学家就琢磨着，能不能找到一种更加普遍适用的社会规范，适用于所有的社会
所有的时间，跟地点、习俗、语言、肤色、种族等等都没有什么关系。你还别说，哲学家
们还真找到了这么个东西，管它叫自然法。符合自然法的那个权利就叫做自然权利，而自
然法和自然权利发挥作用的状态就叫做自然状态。

在霍布斯以前，人们普遍接受的是什么观念呢？就是上帝造人以后的状态就是自然状态，
它很真实。所以，最早的自然状态和自然权利理论是跟神学栓在一起的。但霍布斯关于自
然权利学说理论的出现之后，就没有什么人再从神学角度去讨论这种理论了。

到了 19 世纪，关于自然学说的探讨又有一些反复，欧洲的一些考古学家、人类学家跑到世
界各地，特别是那些充满了原始气息的部落搞田野调查。这些学者发现，原始部落的人既
没有像卢梭讲的那样善良，也不像霍布斯说的那样，充满暴力气息。他们得出结论说，原
来你们说的自然权利，自然状态理论敢情都是假想出来的，所以当自然状态站不住脚的时
候，自然权利也就被打上了问号。

可是，世人总有最基本的权利，既然它们不是自然的，就一定是人为的，也就是人和人彼
此约定出来的。它们体现在国家的法律当中，这个法律规定什么是人权，那什么就是人权。

但是，到了 20 世纪，特别是纳粹政权出现以后，关于人权的说法又出了问题。纳粹政权实
施种族灭绝政策，其实是国家行为。二战后，纽伦堡审判的时候，人们觉得不对劲，对国
家法律定义的人权开始产生了怀疑。这个时候，人们想起了自然权利学说，认为纳粹所有
的罪恶还是践踏了人的自然权利。所以，纽伦堡审判带出的问题挑动了哲学家们的神经，
他们开始重新关注自然权利学说和理论。

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在他的《正义论》中引入自然权利理论作
为分析工具，还将自然权利理论向前推进了大大的一步。他用原初权利来代替古老的自然
权利概念。原是原来的原，初是当初的初，原初权利就假定，人们在签订契约的时候，除
了具备逻辑学、经济学这样比较理性的知识和工具以外，对于社会怎么运行这方面的知识
一概没有，也还要排除掉文化和传统的影响，在这种状态下，人们相互签订的那个契约才
算是公平的，而这个公平的契约带来的就是原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