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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逃逸 限

“捡”回家的小狗不听话怎么办?
5t5mine
发表于 1 year ago 修改于 3 months ago
Original Novel - BL - 长篇 - 连载
现代 - 小甜饼 - 年下 - 直掰弯

本文又名《如何驯服一只小狼狗》

周羡(攻)× 陈律之(受)

前期

周羡: 陈老板,谢谢你帮我

陈律之: 叫陈老板生分了,叫哥吧

周羡: 陈老板陈老板陈老板

陈律之:…………

后期

周羡: 哥,我想你了

哥,你亲亲我

哥,我又硬了

陈律之:等、等等……(无奈笑)

阅读指南:

1.攻前期是冷酷直男(假的,后期是黏人大狗勾

2.受之前是 1,为爱做 0

3.年下 10 岁

第1章1颜

陈律之“包养”了一个大学生,男的。
这事说来荒唐,契机是几天前一位老友牵线搭桥,引荐他认识一位黑白通吃的大佬。
公司下一年度的项目筹备,计划开发海市新区的一块商业用地,策划团队已经列出了第一版草案,现在正处于报
批阶段,需要常和政府部门打交道。要是能跟这位大佬一起拿下,各项工作的开展会容易很多。
这个项目前景可观,互惠互利的事,对方听了也有合作的意向,大佬约他们在手底下开的一家高级会所详谈。
晚上陈律之有事耽搁,最后一个到场。
推门进去,包厢内光线朦胧昏暗,奢华的帕斯高灰大理石桌上摆放着几瓶开封的洋酒,坐在正中间的大佬正搂着
怀里的女孩亲热。
老友陆明见他到了,起身招呼他坐下,介绍说:“律之,这位就是张老板。”
陈律之松了松领带,彬彬有礼地伸出手:“张老板,久闻大名。”
张昭山回握,也客气道:“陈老板,请坐。”
说罢,他松开怀里的女孩,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女孩一捂嘴笑了笑,悄然带上门离开。
不多时,包厢的门被轻轻扣响,厚重的木门向内打开,依次走进来五六个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孩,一个个穿着暴露,
面上带着风情勾人的媚态,一看便知是欢情场的老手。
张昭山只听闻陈律之是 gay,没过多了解,直男思维以为 gay 都喜欢骚的。
他吐了个烟圈,冲陈律之笑笑:“陈老板,这几个都是会所的头牌,懂事活儿好经验多,挑你喜欢的?”
陈律之没有接话,微微抬眸,淡然扫视一眼。
随着地产生意越做越大,应酬交际数不胜数,中间也有不少淫乱的脏局,陈律之从来没有参与过。
一开始几个老总还私底下腹诽,说他假正经。甭管喜欢男人女人,哪有不爱玩儿的。
后面熟络了之后,他们发现陈律之是真的私生活干净,不玩少爷也不养情人,妥妥的禁欲人士。
对于陈律之来说,一段身心俱备的情感关系,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太高,固然身边有不少追求者,也被他点到即
止,拒之心外。
至于性,陈律之是个正常男人,虽不重欲,倒也不是没有性生活,在床上也有自己喜欢的一套方式。
不过他在床事上有轻微洁癖,喜欢知根知底干干净净的男人。上一个床伴因家事出了国,半年多前刚结束关系。
按理说他现在单着,主要是不好拂了张昭山的面子,陈律之犹豫着,要不要随手指一个装装样子。
坐一旁的陆明见状把烟灭了,伸手摁住他的胳膊,起身走到张昭山旁边,压低了声音说:“律之喜欢干净的,从不
碰少爷,这不,没来得及说你就……”
张昭山闻言挑了挑眉,本想着投其所好找几个男孩陪着玩玩,所以约在了会所,没想到人有洁癖。
得,张昭山欠身将烟头捻灭,摆摆手让几个少爷都出去了。
陈律之刚想开口赔个礼,张昭山却摇摇头,依次往酒杯里倒入蓝带,举杯道:“那咱们谈正事?”
谈起项目合作时,张昭山发现陈律之这人还真不简单,不愧年纪轻轻就把公司规模开到这么大。
真倒应了那句有能力的人再低调,也会从细枝末节处显露不凡。
男人虽看起来斯文内敛,清冷气场萦绕周身,说起话来却一针见血,游刃有余,举手投降间颇有风度。
洋酒渐渐空瓶,合作谈到最后,双方都很满意。
签订好合同,陈律之看了眼腕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该走了。
陈律之将酒杯轻轻放上桌台,点燃一支烟,视线落到包厢的实木大门,不动声色地停留几秒。
陆明了然,知道他想走,便站起身同张昭山做最后的寒暄。
三人前后出了包厢,没走几步,就听见走廊拐角外有骂骂咧咧的声音。
包厢内隔音尚好,外面的动静一点也听不着。
这一出来,嘈杂激烈的骂声是清晰无比。

第2章2颜

听到动静三人皆是一愣。
张昭山慢慢拧紧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凶气。
这是会所的最高层,接待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客户,就算今儿陈律之他们不在,包厢外有人闹事,被别的客人看
见了也不合适。
张昭山板着脸皮笑肉不笑,边走边打趣道:“临走有个热闹看,见笑了。”
陈律之和陆明相视一眼,也一前一后跟了过去。
骂声一直没停,还有领班的赔礼道歉声。许是哪个少爷没伺候好,得罪了客人。
领班齐见博见老板走到近前,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时不能由自己来挑起话头,说什么都是引火烧身,便
悄么悄地跟老板比了个手势。
张昭山一看就明白了。
还没来得及细问是怎么一回事,那客人听见脚步声也转过身来,和张昭山视线撞上的一瞬,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
动了一下。
陈律之顺势望向后方,无所用心地觑了两眼。
跪在那客人背后的少爷身材高大,把头低着,看不清全脸,额前的碎发凌乱地盖住眉眼,左脸颊清晰红肿的一个
巴掌印儿。
很狼狈,却掩不住周身特有脾性的冷厉。
年轻客人似乎是跟张昭山熟识,嘴角嘲讽地一翘,语气不善道:“张老板,您家会所的少爷真他妈会摆架子啊,入
这行的哪个高贵?摸两把就敢上手打我?”
敢用这种语气跟张昭山说话,陈律之琢磨着这个客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那少爷敢打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这时候突然走也挺突兀,陈律之就站在一旁看戏。
齐见博满头冷汗如履薄冰,见张昭山没吭声,也不敢插嘴。
张昭山又走近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自己先点了一根,随后给客人点上。
这客人名叫沈雁冰,家里有权有势,是海市副 x 长的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名字也够温良,可实际上却品性
恶劣,性癖变态,出了名的会玩人。
在包厢里,肯定不止摸了两把这么简单。
自家会所的少爷除了挂名出台的,其他男公关伺候客人干到什么程度全凭自愿,人精的少爷被怎么搓圆捏扁都乐
意,小费多啊。
张昭山估摸着这少爷是个新来的。
深深吸一口烟,张昭山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沈少,你来我这儿玩儿这么多回,头一次见你发火,这男孩看着面
生,刚来的吧不懂事,是我做老板的不是,没让手下人教好。”
态度不软不硬,还偏就让人无所适从。
齐见博觉得时机合适,顺着张昭山的话接道:“老板,他确实今儿刚来,原本是安排他在楼下卡座的,还没来得及
去,在大堂接待台就被沈少看上了………”
后面的话齐见博没敢说下去,他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自己心里也犯怵,可左右都开罪不起。
男孩也挺可怜,是海市一所高校的大学生,盘靓条顺的,被亲妈卖到会所。
那女人在张昭山开的赌场输了钱,没钱还被逼到走投无路,偷了儿子的身份证,找来赌场的负责人把儿子给卖了,
卖了半年。
沈雁冰闻言却是笑了,眯起眼睛,笑得一脸阴鸷:“张老板,这小子我收拾定了。”

第3章3颜

傍晚六点,周羡从实验组的工作室出来。
下了楼梯,他戴上耳机,将音量调至最大,径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步伐很快。
一路穿过零散的人群,出了东区,迎面走来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把他拦住,并恶声恶气地问他是不是周羡。
周羡没听清,摘下一侧耳机,撩了撩眼皮,警惕且不耐地“嗯?”了一声。
还没得到回应,他突然感到膝盖一软,紧跟着就被推搡进停靠在路旁的黑车。
那两个黑衣男人依次坐进副驾和后排,司机接收到眼色,发动轿车,驶向宽阔的马路。
看这架势,周羡猜出大概是孙秀兰赌博又输了钱,他压下满腹疑惑,冷静问道:“什么情况?”
一旁的刀疤脸回答他说:“闭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周羡寻思这些人也是拿钱办事,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打算到了地方跟债主解释,自己已经和孙秀兰断绝了关系,
欠钱的事找他也没用。
约摸二十分钟车程,黑车在一片闹市街区停了下来。
“到了。”刀疤脸提醒。
周羡漫不经心地往窗外扫了一眼,这里是海市最繁华奢靡的寰宇港,还没入夜,已经透出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下车后,看到对面白色建筑上方一展巨大闪耀的门头灯牌,“榆庭,”他念出声,冷冷地问:“带我来这儿干
嘛?”
周羡知道,这是海市最顶级的娱乐会所之一,专做夜场生意。
刀疤脸推他一把,语气很凶:“别他妈墨迹,赶紧进去,经理在里面等你。”
周羡费解,但也没再多问,转身跨上台阶。
穿过门厅,走廊两侧是两面高奢透亮的金色镜墙。周羡没停步,继续往里走,大堂内坐在贵宾休息区的一个男人
在看到他后,招了招手。
男人邀他坐下,自我介绍说是这家会所的经理。
周羡冷淡地看着他:“所以?”
经理没有立即接话,不急不缓地上下打量着他,眼中带有欣赏之意。
对面的男孩坐姿板正,两条长腿随意敞着,目测最起码一八五的个子。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几分青春意气,有种说不出的独特味道。
经理点点头很是满意,笑道:“你本人更英俊。”
听到这话周羡不由得一阵恶寒,这男的什么时候见过他照片儿?
经理见他一副困惑的样子,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那我直说了,你妈,也就是孙秀兰,赌债还不起,就把你
卖到了我们会所,期限半年。”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经理继续说:“正常来说我们会所的少爷小费自留,烟酒的提成跟会所四六分。但是孙秀兰把
你卖过来是抵债的,所以你的一切所得都是会所的。”
“当然,如果你业绩好呢,可以提前离开。”
周羡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玩意?
他亲妈——把他——卖进会所当少爷?
这是他今年听过最滑稽的话。
“开什么玩笑?”周羡握紧拳头,声音冷了几分,“卖人?这是违法的吧,而且她经过我同意了吗?我可以报警举
报你们。”
经理不慌不忙,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依旧面带微笑:“周先生,我们走的正规程序,签了合同的,你的身份证也抵
押在我们这里。”
听到身份证,周羡顿时慌了,他住的房子孙秀兰后来也知道了,那时孙秀兰还有钱,周远民去世后,周羡一分钱
没要,全留给了那个女人。
败光了钱,孙秀兰居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偷偷弄到了房子钥匙,把他身份证给偷了。
周羡气极反笑。
亲妈,做到这个份上,把亲儿子卖了。
周羡虽怒火中烧,神情倒仍保持镇静。
他冷漠道:“经理,我跟孙秀兰已经断绝母子关系,她欠钱和我无关。”
经理身体往后一仰,不慌不忙地说:“很抱歉周先生,你和孙秀兰的关系我不关心,我只是把事情所以然跟你说清
楚,劝你不要闹,老老实实做完半年走人,不然的话……”
稍顿几秒,经理起身,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不然的话,签过字的合同连带着你的承诺书、身份证照片,都会曝
光在你学校的论坛上。你说不是你本人签的字,可带着你的身份证照片,谁会信呢?”
周羡听完有些怔愣,片刻后,他自暴自弃地想,大不了自己帮孙秀兰还债,可以加利息。
周羡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经理脸上挂笑,轻轻摇头说:“孙秀兰欠的钱呢也不多,七十万。你要是每个月能还十万,半年内还清,不要你利
息。”
操啊!七十万还不多,周羡心里叫骂。

第4章4颜

自从父亲病后去世,周羡就搬出了市中心的家,除了自己,什么也没带走。
迄今为止近三年,他跟孙秀兰之间没有过一次联系,和断绝关系无二。
谁曾想,那女人居然死性不改,不但赌博输钱把房子卖了,还倒欠了七十万赌债,又把他给卖了。
真他妈操蛋。
当初他高考就该考到天边去,让孙秀兰摸不着。
经理走后,从一楼尽头又过来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男人自我介绍说姓齐,是这家会所的领班之一,这
半年都由他来带。
周羡眼皮一抬,问他:“我身份证呢?”
齐见博从经理那儿了解到周羡的情况,也挺唏嘘。
领班的工作干了五年半,数不清的男大学生进会所当少爷陪客,有自愿的,有缺钱的,什么理由他都听过,被亲
妈偷了身份证卖进来,还真是头一回见。
面前的男孩长得确实够帅的,个高腿长,五官轮廓凌厉分明,就是看起来脾气挺差,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被迫的嘛,也可以理解。
齐见博耸了耸肩,笑着说:“身份证现在还不能给你。”
“我就在海市上学,家也在,又跑不了,怎么不能给我啊?”
还挺刺儿。
齐见博没应这个,转身穿过接待台,往拐角的休息间走:“梁经理让我给你特别照顾,一星期来三回就成,营业时
间晚八点到凌晨三点。”
周羡拧拧眉,跟着他走进去:“我说齐哥,合同都签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现在就得要。
齐见博当然不可能立刻把身份证还给他。
看了看时间,齐见博拿出手机给另外一个领班发消息,让对方帮忙对一下自己那伙少爷的排班表。
然后,他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言简意赅道:“还有不到一小时营业,今晚你不用陪客,我先跟你简单说一下工作
内容。”
还工作内容。
周羡心道好笑,会所的少爷能干什么,不就是陪酒陪玩陪笑。
齐见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抽着烟坐到沙发上,抬抬下巴示意:“坐。”
周羡也不扭捏,坐下后两条长腿往茶几上一搭,仍是虎着脸。
“你倒是有个性。”齐见博见多了虚假谄媚的人,对周羡这一挂的还挺喜欢,笑说,“做这一行,被吃点豆腐在所
难免。”
顿了顿,他别有深意道:“再深一度,就看你自己是否自愿了。”
说实在的,周羡到目前为止都很懵,脑子乱成一团打结的麻线,哪儿是头哪儿是尾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怎么解
开。
齐见博见他没什么反应,起身从桌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图册丢给他:“翻开看看。”
周羡用指腹捻过顶部“VIP 价目表”六个字,翻开了第一页。
入目是成排挂着一大串零的洋酒价格,他没忍住骂了声“操”:“什么酒这么贵?”
齐见博侧身弹弹烟灰,不以为意道:“甭管什么酒,你要是有本事能让客人点上几瓶,别说半年了,立马放你自
由。”
周羡说不上什么意味地挑挑眉:“一瓶酒顶海市一套房,真有客人点?”
齐见博不置可否,抬手指了指顶层,比了个八:“最顶层的客人,一场玩下来,少说这个数。”
这么说周羡就懂了,客人也分等级的,真正不差钱的来这儿只为消遣尽兴,自然不会在意挥霍多少。
还没到八点,榆庭的云石大堂就来客了。接待室的漂亮少爷一排排站整齐,等着点名“接单”。
手机在口袋震个不停,齐见博掏出来看一眼,把烟戳灭在烟灰缸里,抬头对周羡说:“今晚忙,没工夫带你,你先
回吧,明儿周六更忙,你到时候早点过来。”
说完,他咔咔摁几下键盘,把手机递到周羡面前:“我微信你加一下,明天联系。”
周羡耷着眼皮接过,一脸漠然地输入账号信息。
“别耍花招啊。”加了联系方式,临走前齐见博对着镜子整理领结,善意叮嘱,“除非你想毕不了业。”
周羡皱皱眉没有应声,拉开门,头也没回地走了。

第5章5颜

出了会所大门,周羡打开手机,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按下拨通键。
——空号。
号都给注销了,周羡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木着脸打车回家。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家,还没拍亮客厅的顶灯,角落里的小煤球就“喵呜”一声,摇着尾巴走到周羡脚边,腻腻歪歪蹭他脚踝。
“二条,”周羡打开灯,蹲下来挠挠猫的下巴肉,眼角终于浮出一点儿笑意,“饿坏了吧。”
开窗通风,周羡清理完猫砂,开了罐猫罐头放到地上。
二条舔舔毛,迈开小短腿走过去干饭。周羡看了会儿,才进浴室冲澡。
洗完出来,他关上灯,甩了甩滴水的头发,抱着笔电回卧室看文献。
凌晨一点半,周羡关掉文档,揉两下发酸的眼眶,起身走到阳台抽烟。
戒烟有仨月了,还是在今晚破了戒。
九月中的晚风多少带着些凉意,时间长了,吹得脑门生疼。
周羡难得表现出几丝暴躁,手夹着烟,望着远处看不到尽头的深沉夜色。
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他还是觉得不可理喻。
神经绷着,脑子乱着,抽了小半包烟,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躺回床上,眼睛一闭,睡觉。
齐见博的信息是傍晚发过来的,那时周羡刚跟项目组的师兄通完电话。信息的内容也十分明了,叫他七点前到榆
庭来。
手机在指间打了个转,周羡原地站了会儿,压压心中涌上来的烦躁情绪,摔上卧室的门。
还是那两面奢靡的金色镜墙,第二次过来,这回周羡停留了一瞬,在反光的镜面中看了一眼自己,满脸的戾气。
还是拐角那间休息室,明亮的灯光、雪白的墙壁。周羡顿了几秒,用舌头顶了下侧脸的咬肌,敲门。
片刻后,开门的不是齐见博,是个化着浓妆的漂亮少爷,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镂空衫,扣子扣到锁骨以下。
四目相接的一瞬,对方挺意外地瞪圆了眼睛,顾自嘀咕一句:“靠,长得真特么带劲儿。沈少见了一准儿得发
情。”
周羡没听清:“你说什么?”
那男孩翘了翘唇角,却不是在笑:“齐哥楼上分账呢,你等会儿。”说完,他侧身让周羡进去,自己关门走了。
等了十五分钟,齐见博才从楼上下来。
营业前半小时,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齐见博转身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套,从口袋里掏烟。
“抽么?”他问。
周羡扣上最后一颗袖扣,侧过头说:“来一根。”
穿着休闲的兜帽卫衣没看出来,这会儿他换上挺括修身的英式制服,匀称的肌肉将白衬衫撑得绷起一道好看的弧
度,再配上他那张年轻的帅脸,特有型。
齐见博眼睛一眯,抛了根烟给他:“你身材可以啊,练过?”
会所里的少爷男客女客都接,来寻欢的,甭管男女都一样,喜欢纯的、野的。
齐见博觉得周羡这两样还都占了。
周羡接过烟,咬进嘴里点燃,含混地回:“没。”
两次时间不长的相处,齐见博倒也摸出他的脾气了——话少,不爱搭理人,挺有个性一男孩,心思也直。
“你第一天,我先给你安排一个人少的场。”齐见博手伸到茶几那儿磕两下烟灰,收回手摁着手机,头也没抬,
“海市开了三十多家分店的韶华美容院你知道吧,他们顶上的大老板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今晚她要带一个朋友过
来,预定的是开放式卡座。那女人的丈夫是做外贸生意的,贼有钱,听说是头一回来找乐子,生手。”
他放下手机,挺有经验地笑笑:“丈夫长年风流在外,她寂寞久了又是第一次‘背叛’,大概内心煎熬,一肚子苦
水。你就陪她说说话、喝喝酒,我保证一场下来,她最多只是摸摸你的手。”
周羡没什么表情地听着,有种想一走了之的冲动。他后脖子那块尤其敏感,还挺烦别人碰他的。
现实就是,他还就得收起自己的脾气,男色侍人,早点把债给还清。
“谢了,齐哥。”再多的话说了也没用,他吐了口烟圈,把剩的半截烟狠狠戳进烟缸里灭了。

第6章6颜

夜深了,寰宇港繁华的夜生活却刚刚开始。高楼顶部的霓虹灯牌刺眼迷离,在月色下无声闪烁。
预约的客人还没到,周羡等得百无聊赖,想到齐见博走之前交代他不要乱走动,便推开休息室的一条门缝,倚着
墙探头往外看了看。
西北角长长一条走廊,连接着二楼回旋楼梯,十几个预备出台的少爷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扭一扭地往下走。
等人齐,两个领班拿着单子和房卡开始点名分活儿,没有三分钟,人全散了,只留下一阵挥之不去的艳俗香水味。
周羡皱皱眉,关上门继续等。
没多久,一个同样身穿制服的男人推开门叫他:“周、羡……是吧?”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男人招招手:“赵姐那一
趴的客人快到了,点名要几个青涩男大学生。穿制服不行,齐哥叫你去负一层的衣帽间换套衣服。”
说完,那人就挺急地走了,也没说负一层在哪儿。
周羡走出虚掩着的门,绕着走廊走了一圈,没看着电梯。
他只好出侧厅,准备去前台问一下。
路过接待台时,柱子那儿杵着一个年轻男人,两腿一岔挡了路,正一边骂骂咧咧地接电话,一边从口袋里掏东西。
他手机音量开得挺大,周羡隐约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一个劲儿喊:“沈少,求您放过我……”
周羡听得直想笑,心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什么少什么少地叫,京城太子爷啊。不过再一看男人身上高调的穿着,
和手腕上闪着银光的百达翡丽,周羡笃定,这货不是个土豪,就是个没脑子的 x 二代。
“你他妈找几个人把他的嘴给我堵实了!”男人似乎是不耐烦了,手劲很大,跺了一脚往前走的时候,从裤子口袋
里掉出一个小瓶。
“喂,你东西掉了。”周羡挺平淡地把那个滚到脚边的瓶子捡起来,淡青色液体,一串看不懂的拉丁文。
沈雁冰闻声暴躁地回头,入目是一张浓眉深目的年轻脸庞,嘴角抿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
视线对上,周羡没什么表情地把东西递还过来,沈雁冰舔了舔森白的牙齿,用危险的目光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一遍。
白衬衫、黑制服,挺拔结实的身材。
寡言却惹眼。
原来是会所的少爷。
沈雁冰笑着接过,将那瓶高浓度 rush 攥在手心,轻声说:“谢谢。”
表情转换如此之快,周羡看着那笑,却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点了下头,绕开那家伙,往前走。
“等等——”沈雁冰越看他越喜欢,舔狗似的追上去,拿肩膀撞他,挤挤眼睛,“顶层的包厢定好了,跟我上去,
少不了你的。”
周羡有一丝的犹豫。
比起陪女人说笑,陪男人喝酒可能更好点儿,且他听齐见博说过,男客比女客大方。
不过既然是齐见博安排好的,他觉得还是不要乱来给人添麻烦的好。
“不好意思,沈……少,”周羡比他高出半头,微撩下眼皮看他,面无表情拒绝道,“我还有别的工作。”
“推了。”沈雁冰被这么凌厉的眼神儿一扫,魂儿都没了,直接拉着周羡往右走,身子一歪靠接待台上,问前台,
“谁点的他?”
前台神色为难,又怕得罪沈雁冰,战战兢兢地说:“沈少,这是客人的隐私。”
沈雁冰懒得知道了,拿黑卡戳戳大理石台,眼睛半眯,眉毛上挑,一副无赖样:“人我带走,我点的那个什么
Simo,还有什么 Vi 的不要了,换一换。”
“这样不行的沈少……”
沈雁冰理都不理她,直接揽着周羡的肩膀,把人往电梯的方向带。
前台知道沈雁冰阴晴不定的变态脾气,欲哭无泪,赶紧给齐见博打去电话。
沈雁冰最近换了口味,正在收集各种性格冷硬的拽哥,越难驯服的越好,直接砸钱,一个零后边再加一个零,最
后那些男人还不是乖乖地躺床上打开腿求他干。
可周羡并没想那么多。
他单纯地以为,陪男客就是喝酒来的。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运气不错,第一天就碰到一个人傻钱多的土豪。

第7章7颜

电梯里,沈雁冰噙着笑把猎物松开,往后退一步避开周羡,掏出手机往群里发消息。
他原本约了三个朋友一起,准备会所喝完酒,带几个 MB 回别墅开群趴。
碰到周羡以后,他改主意了。
第一回,他得先自己玩个过瘾。
电梯到达顶层,沈雁冰轻车熟路地带着周羡往里拐。
坐上真皮沙发,沈雁冰兴致勃勃地叫来服务生,点了两瓶六位数的洋酒,随后又从钱夹里掏出一沓大面值的外币
往桌上一摔。
周羡在心里腹诽这货果真有钱得可以的同时,快速在脑子里计算,这一场下来能抵多少债。
“酒量怎么样啊,帅哥。”沈雁冰倾身向他凑近,舔着下唇问,“两瓶够不够?”
周羡长这么大还真没怎么喝过酒,或者说,没真正喝醉过。除了高考前那一阵,周远民生病住院,孙秀兰甩手不
问,整日沉溺于麻将桌上败钱。
那时候他压力太大了,学校医院两头跑,压根顾不过来,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抽烟抽得很凶,偶尔也喝点酒,
烟瘾也是那时染上的。
收了收神,他随口答道:“还成。”
冷淡、不耐烦,一点也不乐意谄媚奉承。这是沈雁冰跟他处了不到二十分钟感受出来的性格。
真他妈够野的。
沈雁冰喜欢极了。
服务生把启封的两瓶洋酒端上来,沈雁冰把其中一瓶麦卡伦推到周羡面前,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吹了这瓶,我再
给你转十万。”
喝瓶酒给十万,简直是拿钱当废纸洒。
周羡看着对方脸上明显兴奋的古怪狞笑,唾弃了一下有钱人乱七八糟的奇怪癖好,二话不说,拿起酒瓶仰头就干。
醇厚辛烈的液体入喉,凸起的喉结在昏暗的光影中上下滑动,有种异常性感的张力。
周羡灌酒的动作幅度太猛,几滴酒液顺着唇角流溢出来,隐进白衬衫的领口,在绷紧的颌角留下一道湿润的水迹。
沈雁冰呼吸粗重,微眯的眼睛露出凶光,唇角上扬,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扑过去把周羡手中剩一半的酒瓶夺走,
毫不在意地扔到桌上。
细长的瓶身摇摇晃晃,歪倒下去,深红色的液体一股接一股地流出来。
周羡喘了一声,拿手背抹了抹嘴唇,眼神困惑:“没喝完。”
“不用喝了,我现在给你转。”
一整瓶下去,待会儿醉了可就不好办了。
沈雁冰可不想干一个死人,没意思。他现在整个人兴奋得不行,当场拿手机给周羡转了十万过去。
周羡简直莫名其妙,不过有钱赚就行。他并不在乎这个奇怪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雁冰给自己倒了杯酒,侧过身,一手拿着酒杯,一手伸过去,捏住周羡的下巴:“看你年纪不大,是大学生?”
“嗯,二十。”这个调戏小姑娘的手势让周羡挺不自在,他故意歪了歪头,想躲,可对方的力道过大,没躲掉。
“比我小五岁。”沈雁冰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那你得叫我一声哥、哥。”后俩字,他还故意停了一拍。
周羡听得直犯恶心,这会儿琢磨出点儿什么,但念着男人给他砸的钱,硬生生忍了。
离得近,看得更真切。一头桀骜的短发,上手摸一下,微微有些刺手。
沈雁冰从他额前的发丝开始嗅,神情迷醉:“你身上喷什么了,这么香……”
周羡嘴角抿得死死的,冷着脸往后退。
“我闻一下就硬到爆炸了。”喝了整杯酒的沈雁冰眼睛猩红,发了狂似的,压上去咬住周羡的耳朵,“想把鸡巴塞
你嘴里,我一边干你的嘴,一边用刺身刀在你身上做记号。”
实话实说,刚才喝的半瓶酒这会儿有点上头,周羡的思维开始打飘,对方说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耳边是潮湿的呼吸,且越来越重。周羡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恶心到极点的感觉,他集中精力聚了聚神,用手攥住沈
雁冰的头发,狠推他一把:“滚开!”
沈雁冰脑袋一歪,舔了口白牙,胶水似的,不依不饶又黏上来,捏他结实的手臂:“你身材这么好,血流出来一定
很美。”
这他妈的,原来是一精虫上脑的变态。
在沈雁冰的手一路往下游走,即要摸到他两腿之间时,周羡眉心一拧,彻底火了。他拿胳膊往上抬,抵着沈雁冰
的脖根死死卡住,紧接着,挥起攥成拳的左手,朝他下巴毫不留情地揍过去。
这力道不轻的一拳,直接给沈雁冰打懵了,他倒在沙发上捂着下颌骨,疼得闷声直叫。
周羡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站起身抚了抚弄褶的衣领,抬腿要走。
“我操你妈!你敢打我?”反应过来的沈雁冰直接一手抡起桌上的酒瓶往周羡头上砸,后者反应很快地躲开,瓶身
擦过墙面砸到茶几边缘的一角,“哐”的一声响,液体碎片迸溅。
估计这一下真挺疼,沈雁冰说话的声音都绷得发颤。
“打的就是你这个变态玩意。”再次抬起头,周羡的眼里多了几分暴戾,他拿手指指沈雁冰的脑子,特厌恶地冷笑
一声,“精神有问题就去看医生。”

第8章8颜

今晚客人多,齐见博没顾得上一对一带周羡。
在储酒柜旁接到前台的电话时,他吓得连 VIP 客人的红酒也顾不及取了,直接坐电梯到最顶层。
可也已经晚了。
周羡已经进了包厢。
沈雁冰有多变态整个会所的人都知道,之前玩残过不少 MB。
不管怎么说,那些 MB 和情儿都是为了钱或资源心甘情愿的。周羡那小子白纸一张,脾气又差,万一……
操,这他妈要完犊子了。
没多久,站在门外踌躇的齐见博就听到一些激烈打骂的动静。顶层包厢的隔音相当不错,隔着门都能传出来,里
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他慌得不行,咬咬牙,手拍上厚重的实木门刚准备推,周羡就先一步摔门出来了,脸色黑得可以,一身浓重的酒
气。
“周——”齐见博愣了愣,名儿还没喊完,沈雁冰也出来了,瞪着一双暴怒的眼睛,跟在周羡身后,嘴里蹦着各种
不堪入耳的脏字。
齐见博眼前一黑,头疼地拍了下脑门,拔腿就追。
长长一条走廊,沈雁冰一边骂,一边拿拳头往周羡身上招呼。
周羡比他高出一大截,酒精在血液里流窜,精神亢奋,力气更是大得吓人。
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捏住沈雁冰砸过来的拳头,歪了歪头,不屑地笑一声,捏着拳头的手越来
越用力。
沈雁冰的脸因疼痛而挤在一起扭曲,都这样了,还抖着嘴唇骂个不停。
躲了好几拳,这神经病还不死心,周羡不耐烦了,按着他的脑袋推,推一只小猫小狗似的,自己懒懒地倚着墙,
动都没动。
这他妈要疯!
齐见博瞬间血压噌地往上飚,不得不压低声音,大喊一嗓子:“周羡!”
他跑过去先把倒在地上的沈雁冰扶起来,接着抬头冲阴沉着脸的周羡挤眉弄眼,用口型道:“道歉,这人你得罪不
起!”
周羡只看明白道歉俩字,后面的没听明白,他拧拧眉毛,站着没动。
齐见博点头哈腰地给沈雁冰赔罪,说周羡刚来,不懂人情世故,又往前两步去按周羡的肩膀,快速在他耳边道:
“嫌命长啊你!他老子是海市副 x 长,下跪道歉,快!”
这回轮到周羡愣住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见博使蛮力给按跪下了。
沈雁冰舔着破皮的嘴角,一把推开齐见博,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上去就给了周羡一耳光。
他是下了死手的,周羡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脑袋“嗡”一声,不过三五秒,红肿的指痕就浮上左脸。
真他妈疼。
周羡歪了下身体,还没来得及扶墙稳住,沈雁冰紧跟着又一脚踹过来。
急剧的痛感呼啦一下子涌上大脑皮层,周羡皱眉闷哼两声,火气上来了,想直接起来揍人。转念想到自己得罪的
是海市太子爷,他咬紧牙关,拿拳头抵着地板,忍了。
齐见博看得眼皮子一跳,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果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也只能尽力帮周羡说情。
“沈少,您消消气。”齐见博脸上赔笑。
沈雁冰没搭理他,张着嘴,野狗似的大口喘气。
菱形窗棂外五彩斑斓的灯光打进来,在走廊尽头的墙角落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周羡跪在那一格不断变换色彩的光束里,把头低下去,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做什么才能补救。
难不成,真要陪这变态睡一晚。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茫然过,整个整就是一团乱麻。
站他面前的沈雁冰缓匀了气儿,弓下身阴涔涔地看着他,嘴里骂骂咧咧:“知道老子是谁么?敢打我!你他妈有种,
是这个。”说着,他还竖起大拇指,又用手抓住周羡的头发,强迫他抬起脸,舔着白牙道,“你说,我该怎么弄
你好呢?”
齐见博脑子都要炸了,一边冲周羡悄悄打手势,示意他开口认错,一边伸着手往前挡挡,生怕沈雁冰再对周羡动
手。
万幸,只几句话的功夫,会所的大老板张昭山就稳步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齐见博松了口气。
任沈雁冰的老子再牛逼,对上政商两界都吃得开的张昭山,他也不敢在这儿闹事。
周羡算是暂时安全了。

第9章9颜

沈雁冰就是一没心没肺靠爹嘚瑟的恶人,之前在别的场子也生过不少事端,张昭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张老板,这小子我收拾定了!”
听这神经病阴笑着说完这么一句,张昭山并没有动怒,相反,他笑了起来,走上前,揽着沈雁冰的肩把人往后带。
再往前就是窗了,张昭山停步,也没拿正眼看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不急不缓道:“上个月十三号凌晨,
有一群年轻人在汇都大道上飙车。沈少知不知道,被你‘不经意’轧过去的那两人,现在怎么样了?”
沈雁冰听了脸色骤然一变,那晚他喝得烂醉,开着布加迪超速驾驶撞倒了两个路人,往医院送的时候就快不行了。
他交代手下人拿钱封了围观者的嘴,没人敢往外提,张昭山这他妈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你封了那么多人的嘴,自己心里也清楚,你爸他这两年还想再上一上。”张昭山吸了口烟,挺平静地笑了下,
“我前天刚和海市公×厅厅长吃了顿饭,他胃口不小。沈少啊,你说这事儿要是捅出去,沈副×长还能不能安安稳
稳做到明年换届?”
沈雁冰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碍于多人在场,强撑着保持镇定。
那件事过后,他爸沈拓海气得火冒三丈,差点没拿枪崩了他。倒也不是在乎那两条人命,只是特殊时期,四面八
方的眼都盯着,沈拓海不能出差错。
挨了顿要命的训,沈雁冰被关在别墅里老实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今晚被放出来。攒积的施虐欲暴涨到极致,他出
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会所找乐子,谁曾想他妈碰到个驯不服的硬茬。
“最近别给你老子添麻烦了,他操心的事儿够多的。”张昭山没等他说话,把烟头丢地上,用锃亮的鞋尖踩灭,居
高临下地看他,“更别在我的地盘闹事。”
沈雁冰铁青着脸,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又迫于威胁,怒火无处宣泄。他没那个胆跟张昭山横,只干瞪着一双发红
的眼,要吃人似的。
张昭山硬话说尽,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个笑,故意拔高声音,给沈雁冰找了个台阶下:“沈少,卖我个面子,
放过这个新来的,今晚的单算我的,你看成吗。”
听他这么说,沈雁冰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儿,便顺着台阶往下爬:“张老板都发话了,我怎么能不给面子。”
说着,他转过头,拿手恶狠狠地指了指周羡,做出警告的手势:“算你今儿运气好,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你!”
等无赖彻底走了,张昭山才问周羡道:“他脸上的伤都是你打的?”
周羡仰起脸,嘴角轻轻一抿,声音没有起伏地“嗯”一声。
后面一直默默看戏的的陈律之,待看清楚周羡的面容后,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是那种特扎眼的帅,还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痞劲儿。
“你小子牛逼。”张昭山看他不咸不淡的冷漠模样,也挺乐,“打得好。”
“别跪了,自己能起来么?”他往旁边一站,让齐见博扶他起来,“看你这烂脾气,是有多缺钱,才来我这儿。”
周羡没叫齐见博扶,自己手撑着墙吃痛地站起身,自嘲似的回一句:“我可太缺钱了。”
张昭山原本是没心思管这些闲事的,在处理完沈雁冰这个麻烦之后,他就应该转身走了。
不过他今晚兴致高,斜一眼齐见博,后者秒懂,立马添了点儿私人感情进去,把周羡的情况可怜度翻了个倍,前
前后后说了一遍。
不明所以的三人在听完后,反应一样的讶异。
陆明没憋住,拿胳膊碰一下陈律之的手臂,“操,亲妈卖儿子,这么操蛋的事儿,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声音很小,周羡还是听见了。
他皱着眉,抬头去看前面说话的人。
陆明只顾着愤愤吐槽,眼神儿往右看的,倒是陈律之一边听他讲,一边将目光投了过去。
四目相接,周羡没什么温度的视线在陈律之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挪开。
明明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甚至可以说冰冷,陈律之却觉得心口无端被烫了一下。
可能是对方倒霉又荒谬的经历让他心软;可能是体内蒸腾的酒精致使他头脑发热;也可能是被那一双冷漠锋利的眼
睛所侵略……
总而言之,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周羡跟前,继续和他对视着,同时对张昭山说道:“张老板,钱我替他还了。”
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在场的四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喝多了?”陆明眼睛瞪得老大,走过去拽拽陈律之平整的袖口,小声提醒:“可不关你事儿啊。”
七十万对于两人来说不算什么,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男孩的情况可怜归可怜,也轮不到陈律之来干涉。
“我没醉。”陈律之忽略老友的劝告,微微笑着,对上周羡困惑的眼神,干脆利落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支票来写,
“张老板,钱我还,今晚就让他走。”
张昭山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他扫一眼陈律之带着湿意的眼神,还有泛红的双颊,再联想到他的性取向,瞬间恍
然大悟。
权当是卖陈律之一个人情了。
他摆摆手,让齐见博下楼去拿周羡的身份证,准备顺水推舟,说这笔债不用还了,让周羡把陈律之当恩人,至于
能不能搞定这个刺头,就看陈律之的本事了。
“那——”
张昭山才刚说一个字,就被一声带刺儿的“喂!”给打断了。
周羡想明白什么,突然看向陈律之,眼神多了点儿鄙弃,冷冷道:“我正经人,我不卖啊。”

第 10 章 10 颜

面前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没想到也是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周羡都说不上自己是真可怜还是好笑,今儿捅 gay 窝了,一个两个都想把他往床上弄,也不看看自己的体格,床
上谁压谁啊。
陈律之听完,捏着支票的手一紧,好整以暇地看过去:“你说什么?”
周羡莫名觉得喉咙干涩,松了松制服领结,哑声道:“陈老板是吧,欠的钱我自己还,用不着您费心。”
陈律之还真是头一回碰到处境落于下风,脾气还这么硬的人。
玫瑰花似的,哪哪儿都带刺。
刚才头脑发热决定替他还债,除了想睡他,别的理由可能都有。但陈律之看他这样欠揍的态度,还就想逗逗他:
“那么,周羡。你是想在这儿陪很多人睡觉,还是跟我一个。”
周羡一愣:“我不陪睡。”
“不愿跟我,从明天开始,你就出台。”陈律之往后退一步,声音懒懒的。
身后的陆明闷声憋笑,给张昭山使了个眼色。
张昭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顺着道:“陈老板说了算。”
周羡微微皱眉,有些恼了:“看你长这么斯文,心眼儿怎么这么坏?我就想不明白了,男的跟男的有什么好干
的?”
陈律之被他给气笑了:“啊对,我可太想和你睡觉了。”
这时,齐见博拿着周羡的身份证回来,陈律之转个身接过,同张昭山客气地点一点头,递上支票:“张老板,合同
麻烦你吩咐手下人销毁掉。”
张昭山原本没想接,但估摸着陈律之的意思是不想在这一块承他的人情,把债还清,让周羡这小子清清白白,毫
无顾忌。心的确挺细的,他便让齐见博把支票收了,道:“成,陈老板放心。”
事儿解决了,偶尔有一两位客人从包厢内出来,不便再多留,何况对方要走的意思明显,张昭山叼着烟,往电梯
的方向送客。
走一半了,陈律之回头,发现周羡还待在原地没动,眼神涣散着,一副茫然无所依的模样,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他无奈极了,又走回去,歪着头去看周羡,挺诚恳地说:“行了酷哥,我不碰你,以后也没人碰你。走吧,想在走
廊站到天亮啊,还是说,明晚还想来这儿陪客?”
周羡撩下眼皮,很警惕地眯起眼睛。
操,满肚子的耐心都快被他给磨平了。
“权当我做慈善了成不成,出了大门你爱去哪儿去哪儿。”陈律之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往周羡手里一塞,问他,
“这下能走了么?”
周羡看看陈律之,又低头看看身份证,最终没再说什么,跟着他走了。
喝醉还算不上,周羡目前还有理智,只是这一晚发生的事儿太多,太杂,加之酒精的冲撞,他思维反应总是慢半
拍。
坐电梯到负三层地下车库,两人跟张昭山又寒暄几句,告辞离开。
都喝了酒,陆明约好的代驾已经在车前等候。
“律之,我先走了啊,薇薇已经到家了。”陆明拿出手机来看,挥挥手,急匆匆地上了自己的车。
“昂,路上小心。”陈律之应着坐进车里,想到周羡制服还没换,也跟着下来了。
他本来想喊人,顺路不顺路的都稍他一程,已经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在乎这点时间。
谁知,他车窗还没降下来,电梯外怔愣的周羡就大步走过来,直接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封闭的车厢内,两人身上的酒气在空气中蔓延,驾驶座的司机往后看一眼,紧跟着发动汽车,开向灯火通明的街
道。
“你还真不跟我客气啊。”陈律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到了这一刻才觉得,自己今晚真是抽了风才管这小子。
周羡偏过头,声音嘶哑:“陈老板……”
“啊。”陈律之有些困了,漫不经心地应他一声,闭上了眼,“去哪儿,送你一程。”
淡淡的酒气在后排萦绕,裹挟着陈律之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儿,周羡被混杂的气味包裹住,脑袋有点发蒙,强撑着
自己保持清醒:“陈老板,那笔钱我会还你的。”
陈律之不以为意,想说不用,又一想这小子的偏执性格,不能打击人家的自尊心,便道:“成,不急,你慢慢
还。”
司机按照周羡报出的地址开了过去,等到地方,陈律之已经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到被人推了下肩膀。
“嗯?到了?”他揉揉发红的眼眶,睁开眼聚了聚焦。
“留个联系方式。”周羡说。
陈律之把手机拿出来,解了锁丢给他,“你自己加一下。”说完,就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复又闭上眼。
周羡加了微信,又在他手机里留了自己电话。
拉开车门,周羡犹豫几秒,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看陈律之,沉默了会儿,才开口说:“陈老板,今晚谢谢你帮
我。”
陈律之没睁眼,用有些软的鼻音回复他一个“嗯”字。

第 11 章 11 颜

今晚没有月亮,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打下来,拉长了身形的剪影。
冷,还特困,被打的那半张脸现在还疼着,身体散了架一样无力。
周羡拿手指碰了下发青的颧骨,把手机放回口袋,倦怠地往公寓楼走。
回到家都快十二点了,二条窝在小垫子里昏昏欲睡,听到开门的动静,懒懒地睁开眼,往门那儿看了一眼,琥珀
色的眼珠倏地亮起来。
周羡没管二条,抬手扯掉领结,用力拽开制服马甲的扣子,接着解了皮带裤扣,把衣物全部脱下来后,粗暴地往
地上一扔,径直往浴室走。
二条像是受了冷落,不满地“喵呜”几声,摇着尾巴跟过去,拿胖嘟嘟的小黑脸去蹭周羡。
被那变态碰了身体,周羡觉得自己特脏,不先洗个澡,什么都干不了。
“乖,等我洗完澡。”他动动脚,轻轻把二条拨拉出去,关上浴室的门。
洗完澡出来,周羡光着膀子,先走到猫窝那儿,给打瞌睡的二条开了个零食条。
二条闻着味儿,立马精神了,抬起两只小肉爪扒拉周羡,红红的小舌头吐出来,抢不着似的舔。
“出息样儿,没人抢你的。”周羡笑了笑,呼噜两下二条黑乎乎的脑门儿。
喂完小零食,他把门口那堆衣服团巴团巴塞进垃圾桶,掉个头进厨房洗干净手,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在外面的时候还困得要命,这真一躺到床上,反而没什么睡意了。
周羡一手撑在脑后,往枕头上仰仰脖子,另一手滑了下指纹,把手机解锁。
屏幕亮了,入目是刚才那位陈老板通过微信好友的页面。
有钱人的微信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儿是大写的 CHEN,头像是一段黑白相间的空白。
看起来挺清冷一人。
周羡点开他的头像,想看看他朋友圈,结果里面什么也没有。
从这位陈老板的朋友圈退出来,周羡又无所事事地翻了会儿微信,回复几条实验项目群的信息,随后放下手机,
关灯睡觉。
这一晚跟做梦一样,混混沌沌,特别不真切。不过周羡闭上眼,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联系陈律之,是在一个半月后。
期间,对方一条消息没发,一个电话没打。
周羡心说这位有钱的陈老板心可真够大的,估计早把他给忘了。
人家不提归不提,他自己不能当做那笔账没了。价值七十万萍水相逢的善意,他要不起。
通过实验室的师兄介绍,他接了两个专业相关的私活儿,休息时间陆陆续续熬了好几个通宵,赚了差不多一万多
块。
那一晚沈雁冰在会所包厢给他转的十万还在卡里,周羡一分钱没动,权当没有。
收到雇主钱的那天下午,周羡自己留了点零头,给陈律之转了一万过去,之后锁上手机,一头扎进图书馆。
等晚上饭点儿从图书馆里出来,他顺势看了眼手机,置顶几个实验群满屏的红点儿他没管,直接往下划拉。
点开对话框,周羡愣了愣,三个多小时过去了,转账人家压根没收,也没搭理他。

第 12 章 12 颜
晚上十点,海市繁华的中央商务区依旧灯火璀璨,建筑外的玻璃幕墙晕着耀眼的红光。
黄金地段,摩天商务大楼,L&Z 地产占据整六层楼面,陈律之的办公室在最顶层的尽头。冷调的装修。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于合上材料,缓缓一揉眉心,来到接待台的水吧,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傍晚同公司特聘的金融律师聊了半天,人两小时前刚走,他一个人留下来看文件又看了很久。
喝净一杯咖啡,陈律之在休息室的沙发缝里找到手机。
解完锁,还没来及看未读信息,左下角显示的八个未接来电,让陈律之眼皮子一跳,他直觉是家里那位打来的。
点开一看,果然是陈妈,最近的一通未接来电是六分钟前。
陈律之心道不妙,陈妈一准又是为了那事儿。
指尖在拨号键徘徊半天,他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先躲一晚,屏幕就跳出来电显示——陈妈又打过来了。
陈律之开始头疼,硬着头皮按下接听,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妈”。
“忙什么呢?打你那么多电话都不接。今儿都十六号了,你都大半月没回家看看你妈了。”陈妈的声音听起来不急
不躁的,像是随便问问,但陈律之太了解陈妈了,这是要放大招的前奏。
他的家庭算不上完整。
八岁父母离异,十岁陈爸带着第二任妻子去了国外定居。
陈妈家境不错,学历也高,没退休前是检察院的领导,行事作风一向果断干脆、说一不二。
大学毕业以后,陈律之回到海市自己创业。那时他并不想那么早跟家里出柜,说巧也不巧,陈妈没等他坦白,自
个先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
知道儿子喜欢同性,陈妈十分意外,但也没骂没火,她见识多,知道性向这个问题并非说改就能改的。
找陈律之好好聊了聊,明白儿子一直以来承受的压力和无人诉说的心境,陈妈鼻头一酸,堵着的心结解了,也就
接受了。
到现在五六年过去了,陈律之的事业越做越大,感情上却一点水花也没有。
要说奇还真是奇,陈妈别的事儿看得都挺开,偏偏在陈律之的感情方面特别较真。
陈律之创业后就在公司附近买了套房,陈妈偶尔去一回,见儿子的房子始终冷冷清清,没有人气儿,前两年就开
始催促他谈一段恋爱,找个人照顾着。
眼看陈律之已经快三十了,还没动静,陈妈更是急得不行。
陈律之头都大了:“还在公司,之前跟您说过么不是,最近有个大项目。”手机按了免提退出通话界面,他边说边
点开微信,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信息。
陈妈果然不吃他这套,拔高了嗓门儿:“再忙也不耽误你找对象!”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之后,陈妈把话头引了过
去,“律之,你刘姨还记得么?”
“刘姨?”陈律之随口应付,点开信息栏,漫不经心地往下划,“不记得了。”
“你就给我装吧。”陈妈笑了,清了清嗓子,“她一家子从国外回来了,我跟她聊了有俩月,那什么,她知道你的
情况,给介绍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盛为事务所的首席律师,年轻有为,比你小三岁,照片儿我看了,挺帅一小伙,
特正气。”
“嘿,你听着没?”
陈律之敷衍一句,“听着呢。”划到底部某个对话框点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出一声,“挺帅一小伙,妈,您
接着说。”
“笑什么?”电话那边传来陈妈走动的声响,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用一种平缓却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这几天
抽个时间见一面,眼缘过了就谈着试试。”
陈律之听了直皱眉,这小半年来都第三回了,前两回他借口有事没去,这一回怕是躲不掉了。
虽然但是,男人跟男人相亲,这像什么话。
“我……”
一句话刚冒出个头,就被陈妈打断了:“别再说你忙,先见一面聊聊天儿,你现在都三十了,和你同龄的,哪个没
谈过几段感情,就你一直单着,你好意思么你。”
没谈过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律之搞不懂陈妈的脑回路,也不想惹这位老佛爷生气。
低头又看一眼周羡八小时前发过来的转账,他嘴角轻轻勾起,动动手指回了几个字,之后换了种可惜死了的语调,
对陈妈说道:“这面我还真不能见,您看您着急的,我还没说完。”
陈妈“哎”一声:“怎么的?”
陈律之关掉免提拿起手机,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话张口就来:“我有男朋友了,热恋期。您说让我跟别的男人见面,
这合适么?”

第 13 章 13 颜

陈妈听了压根没信:“你诳我的吧。”
最近公司忙土地收购,张昭山那边通了关系打点,可还是出了点儿小问题。有几家商户上头有点人,嫌转让金给
的不够多,一直赖着不肯签字,要金额翻一番。
待解决的大小问题不断,陈律之现在是真没功夫应付陈妈时不时的介绍相亲。
“哪能啊。”陈律之很轻地笑了一下,知道陈妈不好哄,把心一横,直接给了个大的让她死心,“刚在一起一个多
月,上个礼拜才搬来跟我住,没来得及跟您说。”
陈妈仍然怀疑,试探着道:“嚯,住一块了都?”
“是啊。”陈律之肯定地重复。
“那你刘姨那儿,我得赶紧给拒了,别让人家等着。”
“嗯,拒。”找伴侣这事儿算是搪塞过去了,陈律之不想再多说,想收个尾就挂电话,谁知陈妈紧跟着问:“那什么,
对方多大,干什么工作?怎么认识的?”
陈律之又开始头疼,无奈道:“妈,您查户口啊。”
“嫌我问得宽,那成,我不问了。”陈妈平常没那么八卦,她就是心里毛毛的,觉得陈律之是哄她来着,“哪天带
过来给你妈我看一眼,这样成吧。”
陈律之就知道陈妈得见着人才能放心,但也不得不顺着她说:“成,我回去跟他商量商量,他要是愿意,我们抽个
时间就去看您。”
“好,好。”陈妈连说了两个好,看样子是真信了,语气都和缓不少,“说好了啊。”
挂电话前,陈妈又嘀咕一句:“多神秘啊,做什么的也不能说。”
陈律之张口无言,凭空编出来的恋爱对象,他上哪儿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
结束通话,屏幕弹出来周羡回复的信息,就简单粗暴一个问号,很符合他的脾气。
陈律之点开对话框,上方是自己六分钟前发的信息:“钱不用还了,帮我个忙,事后两清。”
看着这些字,陈律之突然心头一阵空白。
原本只是想周羡假扮他男朋友,应付一回陈妈就完了,谁曾想发展到这地步,热恋期,还同居了……
扯谎时特利落,为了圆这个谎要费的事儿,他那一瞬间还真没想过。
这阵子真是忙晕头了,不理智。
他脑海中浮现出周羡那张不耐烦的脸,顿时有些头大。
这特么要怎么说。
坐沙发上抽完一支烟,陈律之按亮屏幕,给周羡发:“方便接电话吗?”
大约三分钟后,对方才回复,又是一个字儿:“嗯。”
陈律之翻开通讯录,找到周羡的号码,指腹快要触上去时,又犹豫了。
找人家说这个的确不太合适,可都已经这样了,再烂无非就是一棒子打死。
这么想着,陈律之倒坦然了,果断地按下拨通。
“嘟、嘟……”
响了三十秒左右,周羡才接,且一上来就没什么感情地说:“不租不借没贷款不相亲不买房。”
陈律之愣了下,继而笑道:“是我。”
这回轮到对面的周羡愣了愣:“陈老板?”
“不好意思,刚才忙。”陈律之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电话那头一阵推窗的响动,有风灌进来,紧跟着响起打火机点烟的声音,“咔”一下,周羡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事儿你说。”
听到陈律之说要他假扮恋人还要同居住在一起,周羡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陈老板,这种事我帮不上忙,你找别人
吧。”
果不其然,还是熟悉的周氏冷酷回答,陈律之微眯起眼,轻笑一声,传到了对面。
周羡听见他被拒了还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我挂了。”
“你这脾气真得改改。”笑过之后,陈律之有点儿烦躁,缓声道,“我不会占你任何便宜,先听我说完,你再决定
要不要用这个抵债,成吗?”
周羡沉默了会儿,对着烟缸磕了磕烟灰,仰头呼出一口白烟:“说吧。”

第 14 章 14 颜

为了让周羡放心自己对他并无所图,陈律之提出可以签订一份协议,期限半年,和当时他若留在会所工作还债的
时间一样。
这半年,由周羡扮演陈律之男朋友的角色,搬进陈律之的家里,目的只有一个,应付陈妈。
契约关系,貌合神离。
同住期间互不干涉,其余时间更是各过各的,谁也别影响谁。
半年期限到,七十万的债抵消,周羡爱上哪儿上哪儿,一拍两散。至于后续陈妈那边怎么解释怎么说,那就是陈
律之的事了。
方方面面的细节陈律之暂时没提也没问,毕竟他忙的时候经常晚归,所以即便同居,两人真正待在一起的相处时
间也不会多。
对方的爱好、习性,他通通不在乎。
反正半年之后,海市新区的开发项目已经步入正轨,到时他有的是时间跟陈妈扯皮,而不是像现在——忙得脚不
沾地,多余一丝应付的精力都无。
期间周羡一个字儿没说,耐心地等陈律之说完,他才若有所思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坚决不碰你一下。”
“我有只猫,很凶。”
“我特别喜欢小动物。”
“去阿姨那儿,恋人之间亲密的行为……我不能做。”周羡稍微有点迟疑,一句话顿好几下,“牵手的话还行,再
进一步的,抱歉我做不了。”
别别扭扭的语气还怪可爱的,陈律之笑:“放心,一根头发丝我都不碰你的。”
周羡敛眉沉默半晌,说:“陈老板,我再考虑考虑。”
陈律之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快速翻看日历。
今天周三,下礼拜他要去申江出差,如果周羡同意,他打算这周末就带他去见家长,把“找伴侣”这事儿给摆平
了。如果不同意,他就托朋友费费心,再帮他找一个合适的“包养”对象。
“周五之前能给我个肯定的答复吗?”他问。
“能。”周羡说。
“好。”
挂断电话,陈律之顿感神清气爽。
这事儿百分之八十有戏了。
隔天中午,陈律之接到周羡打来的电话。当时他正在高级会馆和海市中盛银行的副行长吃饭,谈项目投资的事。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他有些意外。
想通得这么快?
他饮下一杯酒,向那行长说声抱歉,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匆匆走至别院露台,他划下接听,将手机贴至耳畔:“你好。”
“陈老板,是我——”
“嗯,你说。”
“没什么说不说的,”周羡把声音压得很低,隐约带着些不情不愿的调儿,“我考虑好了,那什么……成。”
“我不想逼你。”陈律之往嘴里咬了支烟,掏出打火机点上火,无所谓道,“你要实在是为难,不用勉强答应
我。”
周羡听他这么说,冷笑道:“不勉强,又不是来真的。”
陈律之吐了个烟圈,不多废话:“行,那下午三点左右有时间么,出来见一面,给你看看合同。”
周羡说:“有课。”
陈律之看了眼腕表时间,包厢里那位副行长还没给出具体投资金额,估摸着还得多谈几次。
他想了想,问:“一小时后成吗?就在你学校附近见一面,看完合同你直接去上课。”
“行。”
“对了,你申请离校外住是不是得花点儿时间,室友什么的也得打声招呼。”陈律之问他,“东西多不多?要不要
我找人过去帮忙。”
周羡简短地回答他说:“不用,我没住校,随时可以搬。”
“那好。”陈律之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地址我稍后发给你,剩下的见面再聊。”

第 15 章 15 颜

挂了电话,周羡把手机往桌上一撂,起身去厨房做饭。
他昨天睡得太晚,乱七八糟地想了挺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直晃神到天快亮才睡着。
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他被二条扒拉门的声儿给吵醒。
起来洗漱完,他给二条倒了猫粮和水,就靠着椅背发呆,眼神落在二条干饭摇尾的背影上,脑子里却在想别的。
说不上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周羡耷着眼皮,有点儿迷茫地打开手机,指腹擦过对话栏里陈律之的头像,他不知
道哪根筋搭错了,也没管人家是不是在忙,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然后,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简单吃完午饭,时间卡得差不多,周羡按照约定的地址,找到那家日式咖啡馆。
陈律之定的是一间封闭式包厢,环境颇为雅致。
周羡靠窗坐下,端起面前咖啡抿了一小口,不知道点的什么,反正苦得他狠狠皱了皱眉。
他就不爱喝这个。
几分钟后,陈律之还没到,周羡等得百无聊赖,伸手往口袋里掏烟。
以前他只是偶尔抽一根,烟瘾并不是很重,自从那一晚戒烟失败后,烟瘾反而重了,时不时地想抽。
一支烟抽完,周羡刚点上第二支咬进嘴里,陈律之就推门进来了。
“抱歉来晚了。”他边说,边歉意地冲侧目看窗的周羡笑了一下,“助理送合同耽误了些时间。”
周羡吐了口烟雾,闻声回首,目光掉了个转,与之在空气中交汇。
对方一身质地上乘的黑色正装,头发打理得一板一眼,与上一次见面不同的是,他今日戴了副金边细框眼镜,整
个人看起来就多了几分矜贵的疏离。
像是回应周羡多停留了几秒的视线,陈律之指指眼镜:“度数不高,工作的时候,偶尔戴一戴。”
周羡没说话,目光掠过他精致的下颌,很快就收回去,仿若方才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低头,将燃烧的烟碾灭在
烟缸里。
“你先看看合同。”陈律之把密封的纸袋推过去,摘下眼镜放到桌上,一只手搭着椅沿,神态从容,“哪里不满意
就告诉我,我再做修改。”
周羡拿起纸袋拆封,看了有五六分钟,才道:“写得很清楚,我没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求?”陈律之喝了口咖啡,白皙修长的手指扣住暗色的杯身,更显骨节分明,“说
什么都可以,我尽力满足你。”
周羡抬起头,看着陈律之含笑的眼睛,忽然有些晃神。
他控制不住自己发散思维——对面气场强大的商界精英,明明看起来清冷无欲,却喜欢男人……
周羡并不排斥同性恋,因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现在有一个看起来不像是同性恋的同性恋和他扯上了关系,这种感觉就很微妙,就像神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一
样,麻中带痒。
“你走神了。”陈律之敲了敲桌面提醒,神色平淡悠然。
周羡回过神,一口气喝干那杯苦咖啡,眉头没皱一下:“暂时没有,有了再说。”
陈律之轻轻道:“好,那就签字吧。”
周羡刚要落笔,转念想到,陈律之别是那种看起来正经,实际上却私生活混乱的衣冠禽兽。
“陈老板,合同归合同,”周羡眯起眼睛,声音带着警惕,“我搬过去后,希望你真的做到不要干涉我的任何生
活。”
这话听起来好像在说,你这死 gay,在家里多看我一眼都不行。
陈律之平静地看回去,眼中无半点波澜,不屑之意明显。
“同性恋也不是见个男人就喜欢。”他整整钻石袖扣,收起自己那份合同,站起身准备走,“我对你这一型的没兴
趣,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周羡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动笔麻利地签了字,将合同递给他:“这周六是吧。”
陈律之翻开那页,垂眸去确认签名的位置,周羡字迹潦草却十分好看,带着股随性的散漫劲儿。
“一些必要的问题我整理好会发给你。”陈律之重新戴上眼镜,将合同收进公文包,“你一定要背熟了。”
周羡挑起一侧眉毛,问:“陈老板,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陈律之推推镜框,和他对视,隔了一会儿,才轻声笑了笑说:“那你就不用搬过来了。”

第 16 章 16 颜

听到陈律之的回答,周羡难得地勾了下唇角:“我知道了。”
陈律之是真的忙,凝眉看了眼腕表时间,简短道一声“走了”,转身拧动门把。
开门的同时,他突然偏过头来,刚才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眼神却带锋芒,多少夹杂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
气。
“等我再联系你。”他说。
门“咔”一下,被关上了,对方高挑欣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周羡望着那扇门发了会儿愣,没忍住压压眉毛,低笑着骂了声“操”。
——就他那副距离感十足的精英模样,哪里像是 gay,不妥妥一性冷淡么。
周羡很难想象陈律之和男人做那件事时的样子。
太脱离了。
咖啡浓郁的苦味在口腔深处蔓延,周羡这辈子没喝过这么苦的咖啡,又灌了一整杯白水,他实在是忍不住,翻翻
手机找到陈律之的微信,发过去问:“陈老板,你点的什么咖啡这么苦。”
手机还没放下,陈律之秒回:“意式特浓。”
周羡不懂咖啡,但看到特浓俩字,也就明白了。
他无语地锁上手机,起身拉开门出去。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手机又震了下,周羡眼风一扫,看到斜对角有一家便利店,边快步往那个方向走,边掏出
手机来看。
——还是陈律之的消息,这回发的是语音。
过着马路没法儿听,周羡进到那家便利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才漫不经心地点开,将手机贴上耳侧,另一手在
货架上拿了盒苹果味儿的薄荷糖。
“忘了说了——”陈律之干净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进耳朵眼里,“我给你点的是拿铁,你喝的那杯 Espresso……”顿
了顿,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后,他接着道,“是我的。”
全部听完,周羡脚步一顿,脸可疑地红了一下。
他放下手机,拿手粗暴地揉揉耳朵:“靠。”
敢情是他喝错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定了定神,他穿过货架走向结算台。
磕了三颗薄荷糖放嘴里含了会儿,总算是将那丝苦味压了下去。
周五下午,陈律之忙里找闲,联系陈妈,说这周六就带男朋友过去看她。
电话那头,陈妈高兴得不行,陈律之听自个妈那掩不住的兴奋语气,大有要摆个桌请左邻右舍都来祝贺的架势。
他赶紧打住。
这回没等她问,陈律之主动交代了关于“伴侣”周羡的身份还有家庭相关。
不过他说一半留一半,没提周羡的亲妈赌博败家、败儿子那茬,只是说周羡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父亲在几年前
因病去世,他目前一个人过。
叮嘱陈妈到时候不要乱问。
“那肯定的,你妈我心里没数啊。”陈妈笑笑,又叹了声气,语重心长道,“这么说那孩子怪可怜呢,在海科大念
书,真不错,你可得对人家好点儿。”
陈律之取了支烟咬嘴里,“嗯、嗯”地敷衍着。
那边陈妈捧着手机开始碎碎念,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无非就是那孩子多优秀多不容易,家庭不完整还偏
偏喜欢同性,这一路走来肯定吃了不少苦,你一定要好好对他云云。
陈律之也不吭声,坐在老板椅上,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听。
中途财务科的小姑娘进总裁办送文件,还挺疑惑——她们雷厉风行的陈总从来不在工作时间接私人电话,可她看
着自家老板脸上那副温柔得让人受不了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陈律之撩起眼皮冲她略一点头,示意放下就成,唇角勾起的笑容简直能迷死人。
小姑娘惊恐地把文件放上办公台,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出了办公室就跟一群小姐妹八卦——她们温文尔雅、看起
来性冷淡的大老板好像是恋爱了!
挂了电话,陈律之把烟灭掉,没忍住扶着额头乐。
方才的通话有将近半小时,其中大半时间都是陈妈在说,说的周羡。
明明连面儿都没见过,但是目前在陈妈眼里,周羡的形象俨然成了森林里迷路的可怜小白兔了。
陈妈的意思就是,哎哟,那么好一孩子走了大运让你给捡到了,你得好好保护,得捧在手心里疼。
陈律之联想到周羡那张面无表情的冷酷脸,看人的时候眼神儿凶巴巴的,还揣怀里护着……?顿时笑出了声儿。
碰巧这时手机又震了震,陈律之拿起一看,别说,还真特么巧,是“森林里迷路的可怜小白兔”发来的信息。
[陈老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明天几点?]
[地址发我。]
一共没多少内容,扫一眼就懂,陈律之却把这几条信息反复看了多遍。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周羡这小子头一次发
这么多字儿,他觉得新鲜。
陈律之动动手指,给周羡发去大概时间,又补了句:明天我接你一起过去。
过了十几秒,周羡回了个嗯字。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律之很欣赏周羡这种干脆利落的性格。
虽然……脾气有些让人头疼就是了。

第 17 章 17 颜

周六中午十一点,陈律之开车往周羡的家里去。
二十来分钟后,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离老远,陈律之就看到站在路边的熟悉身影。
深秋的天气早晚温差大,中午时段是一天中最暖的时候。
周羡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衬衫,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头发剃得很短,显得五官更加冷厉。
陈律之看得眼角抽动,在心里琢磨,把周羡这一号的带回家,能哄过去的概率有多大。
车开到周羡跟前,他按下车窗,说道:“上车。”
周羡回神,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双手往车顶一撑,说:“等等。”
等了会儿,一个骑手穿过马路,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久等了,这是您订的东西。”
周羡接过,淡淡道了声谢。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陈律之问道:“不冷?”
周羡系好安全带,偏头看他一眼:“不冷。”
其实还是有点儿冷的。
周羡二十岁的男大学生,衣服都是休闲类的,西装那是肯定没有,见家长怎么说也得穿正式点儿,他昨晚翻箱倒
柜,找半天才找出来这么一件稍显正式的衬衫。
陈律之看着他毫无波动的脸色,在心里感慨:年轻真好。
一路上,两人也没怎么交谈。
陈律之是不想他说十句,等人家回他一个字儿两个字儿的,这种打发时间的聊法太无趣,所幸两人都不说话,气
氛也不尴尬。
可能是周羡今天的打扮和以往不太一样,陈律之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就多看了他几眼。
“老看我干嘛?”快到地了,周羡忍了一路,压压眉毛,看神经病似的回看过去,“我脸上有路?”
陈律之不以为意,收回目光,打了把方向盘开进小区大门,用哄孩子的口吻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爱笑,跟
我不笑可以,但待会儿进了家门,看见我妈你必须得笑,还得笑特灿烂。”
周羡随口接道:“怎么的,不笑就不能是你男朋友了?”
“你不跟我呛一句,就不能呼吸了是吧。”奥迪平稳开进地下车库,陈律之停车熄火,挺无奈地看着他,“交代你
的记好了?”
“都记着呢。”周羡拿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
开门下车,正好斜对角地下电梯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提着布包的阿姨。
那人迈步出来,一看见车前的陈律之就“哎哟”一声,视线后扫,定在个子高挑的周羡身上,心照不宣地掩着嘴
笑:“这小伙子长得可真够帅的,律之,我昨儿还听你妈说呢,说你定下来了。”
陈律之客气地点头,碰碰周羡的手背,侧耳过去小声道:“住我妈对门的,叫张姨。”
周羡心道这陈老板有够牛逼的,柜门都特么开到邻居家了。
他反手躲开陈律之的触碰,眼皮微垂,打了个招呼。
等两人进了电梯,周羡还能听到那张姨嘴里不停地念叨:“哎呀,真好,真般配。”
“陈老板。”电梯缓缓上升,周羡盯着变动的楼层显示器,幅度很轻地动动嘴角,“你喜欢男人的事儿,不会整栋
楼都知道吧。”
陈律之耸了耸肩:“何止,整个小区都知道。”
周羡刚想问句真的假的,电梯门就“叮”一声开了。
走到门前,周羡没觉得多紧张,毕竟跟陈律之是扮演恋人关系,他就当去一个不熟的亲戚家里串门。
“我按了?”陈律之手伸一半,回头去看周羡。
周羡看他比自己还要紧张的反应,拂开他的手,身体一侧,站到他身前,把门铃按响。
前后站位分明,陈律之这么一看,周羡比他高出不少,他自己一八二,对方最起码得一八八了,宽肩长腿,挽到
肘间的袖口露出紧实流畅的小臂线条。
以一个纯 gay 的欣赏角度去看,周羡确实不错。但是对于陈律之的取向来说,周羡太高也太 A 了,相较之下,他
还是喜欢柔软一些的男孩。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陈妈热情的一嗓子,把陈律之拉回了神。
他挺没劲地摇摇头,心里腹诽自己瞎想什么呢,人周羡铁直直男一个,轮得到他来评头论足么。
“阿姨好。”
在陈律之反应不及时,周羡已经跟着满眼笑意的陈妈进了客厅。
把礼物放上茶几,周羡坐到沙发一侧,微微偏头听陈妈说话,还不忘冲门口愣住的陈律之挑了下眉。

第 18 章 18 颜

晌午的光线明媚耀眼,透过敞亮的落地窗洒在木地板上铺陈开来。
客厅里,三人很随意地聊着天,气氛还算不错。
陈妈的笑容热情得有点儿假,毕竟她现在心里挺乱的——看到周羡的第一眼,她属实没反应过来。
本以为儿子嘴里所说的那位父母早早离婚,高中时父亲重病,一边刻苦学习,一边照顾父亲,后来父亲走了,高
考还特争气地考进海市最好的大学的小小少年,形象应该是阳光又坚韧的,就像一株郁青青的、怎么都吹不倒的
小草。
换句话说,陈妈脑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皮肤白皙,身形纤瘦,需要被人保护和疼爱的男孩——毕竟她儿子一直
就喜欢这一挂的。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嗯……不可说不可说。
扯回正题,陈妈一脸亲和地把周羡看了又看,除了皮肤算得上白皙,其他方面好像跟陈律之以往的理想型完全不
符合。
虽满腹狐疑,但陈妈也没表现出来。
聊着聊着,气氛渐入佳境。
周羡全程话不多,表情也没几个。陈律之看出来,周羡其实不喜欢也不擅长聊天,但是他对身边的人却有种近乎
温柔的耐心。
陈妈觉得跟周羡很投缘,越说越起劲,差点儿没把儿子小时候的黑历史全给交代了。
陈律之见周羡紧抿的唇角绷不住了,想笑又生生忍着,多少有点赧,不得不递了个眼神给陈妈,示意她收着点儿。
陈妈这才笑盈盈地站起来,招招手说:“小羡,咱们去吃饭。”
一顿异常和谐的家常便饭吃完,陈律之起身去阳台接工作上的电话,周羡习惯性地站起来收拾餐盘,陈妈赶紧拦
下:“小羡,不用你收拾,你去坐沙发上歇着。”
陈妈利索地把碗筷放进水池,转过身想收拾饭桌,却见周羡已经一声不吭地清理干净,桌角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打
上了结。
“哎哟,这孩子可真懂事儿啊。”
周羡把抹布放好,准备去洗手:“阿姨,顺手的事。”
陈妈看着他笑,直到人进了洗手间,那弯起嘴角还没放下来。正好这时候陈律之接完电话从阳台回来了,她喊一
嗓子:“律之,你过来。”
“什么事儿?”陈律之左右看看,“他人呢?”
“洗手去了。”陈妈把厨房的落地玻璃门关上,拧开水龙头,一边刷碗,一边扭头问儿子:“我问你,你说小羡还在
念大学?”
“啊,大三。”陈律之心一沉,以为陈妈看出什么不对了,面上冷静地问,“怎么?您不满意。”
“他刚进来,我瞧他第一眼吓一跳。”陈妈没先回答这个,笑着说,“头发剃那么短,长得也痞,穿那个黑衬衫,
跟电影里黑社会的打手似的,不像什么名校大学生。”
陈律之一想周羡的板寸,再配上他特有气势的眼神,也一乐:“看起来是挺痞的。”
陈妈把刷好的盘子放沥水架上:“聊了一会儿,我发现这孩子真不错,心细可靠,很会体贴人。”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了。
陈律之咬了根烟,往墙角一靠,点头:“我跟您说了,他会做饭,家务干得也不错,别看他小,把你儿子我照顾得
很好。”
陈妈擦擦手,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又怎么?”陈律之咬了下烟嘴,笑了,“妈,您有话直说。”
陈妈犹豫一瞬,上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放低了声音:“我看他身材比你还高还结实,不管怎么说,人还是学生,又
比你小那么多——”
这话说到一半,厨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陈律之皱皱眉“嗯”一声,不明所以地等陈妈讲下去。
“你注意点儿分寸啊。”陈妈想说又不好意思似的,清了清嗓子,往外头看一眼——周羡洗完手出来,正坐沙发上
看电视。
陈妈冲他温和地笑笑,收回视线,神色不怎么自然地把刷好的两个盘子换了个位置,“就是、那什么别太频繁,
别把人欺负狠了。”
陈律之:“…………”
他有点儿无话可说。

第 19 章 19 颜

“我心里有数。”
沉默了老半天,陈律之只能硬着头皮回这么一句。
陈妈知道她儿子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聊这个话题多少是有点尴尬,何况当事人之一还在外头坐着。
她擦擦手,淡定地推开厨房门走了出去。
临走,陈妈又单独叫周羡去阳台,说了些体己话之后,塞给他一个特别厚的红包。
周羡在手心里掂了掂分量,愣是没敢收。
“听话,拿着。”虽然周羡比自个儿子还高大,但陈妈已经把他当做自家儿媳妇看了。
总之,她对周羡是越看越喜欢,简直就是由爱生怜,嘘寒问暖个不停,再一想这孩子的家庭,更是心软成水,说
得眼圈儿都红了。
告别陈妈坐电梯下楼,周羡把厚得像块板砖的红包递给陈律之:“阿姨给的。”
陈律之没接:“给你你就拿着,我不要,又不是给我的。”
其实陈律之都看见了,陈妈拉着周羡坐在阳台盆栽后的长椅上背着他聊天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陈妈那哽
咽的嗓子,想不听见都难。
“这太多了,”周羡说,“我不能要。”
电梯门打开,陈律之仿佛没看见周羡伸过来的那只手,径直往前走:“你收下吧,这是我妈的心意。”
周羡抿了下嘴角,心情复杂。
“去哪儿?”等周羡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陈律之打了把方向盘,把车平稳地开出地下车库,“学校?家?”
周羡仰仰脖子,整个砸进椅背,闭着眼说:“您不是把我给包了么,”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红包,“去哪儿金主
说了算。”
陈律之算是发现了,周羡这小子不仅性格不怎么样,逆反心理还特强,你不要他偏要,你要他偏不要。
制是难制了点儿,不过逗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陈老板,介意我抽根烟么?”路程开到一半,周羡突然来了句。
陈律之微微勾唇:“我说不让你就不抽?这么听话啊。”
周羡手撑着脸,斜他一眼:“你还演上瘾了。”
“抽你的。”陈律之笑着看回去,他知道周羡没带烟,从车斗里拿出烟盒打火机撂给他。
周羡弹出一根烟咬嘴里,伸手按下半扇车窗,点上火,深深吸一口。
风灌进来,很快把烟雾吹散了。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一个专注开车,一个沉默抽烟。
虽然周羡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统共也没正儿八经地聊几句,但陈律之明显能感觉出来,这一次见面后,两人的
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就是更近了一点儿。
他和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长时间不说话,都未必有和周羡在一块舒坦。
陈律之也说不上来是哪个点儿对了,让他和周羡这种冷性子磁场莫名地搭。
把车开到楼下,陈律之停车熄火,转头看着周羡说:“依我对我妈的了解,估计过不了多久她老人家就得亲自过来
一趟。”
周羡听了也转过头来看他。
陈妈亲自过来,过哪里来,周羡心里很清楚,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嗯”一声:“你哪天方便,我尽快搬。”
陈律之垂眸想了想,说:“下周一我要去申江出差,大概周三晚上能回来,我把钥匙和大门密码留给你,你挑个空
闲的时间搬过去就成。”
“好。”
对话结束。
拉开车门下车,周羡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在阳台聊天时,陈妈说陈律之小时候被猫抓过,打了三针破伤风,
从此对家养宠物都抱有不可言说的抗拒心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家里没养猫猫狗狗的原因。
他脚步一顿,回头见陈律之的车还停在原地,又折返回来,弯腰敲了敲车窗。
陈律之正看着手机里的工作信息,漫不经心地空出只手按下半扇窗:“还有事?”
周羡抬起胳膊往车身上一搭,看着陈律之轮廓分明的清俊侧脸,似笑非笑地说:“陈老板,我家的猫真的很凶。”
声音跟平常一样,低沉中又带着些烟雾燎过的沙哑,不过要是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里面夹杂着一丝逗趣。
说完这句,周羡就直起身体,手插进裤子口袋,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一个转身上了公寓楼的阶梯,留下一脸莫
名的陈律之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小子,吃错药了?

第 20 章 20 颜

晚上,陈律之把房子的地址和密码一并发给周羡,说已经和小区的保安打过招呼,让他到门口提一下名字就行。
周羡简单收拾完东西,正式搬过去的周三下午,天气不算好,有点儿阴,风吹得树枝全都弯了腰。
出租车刚起步,就下起大雨。
陈律之住的小区地段极佳,距离周羡的学校还挺近,交通也便利。
过了保安亭,出租车开到单元楼下,司机打着伞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把周羡的行李箱拿下来。
周羡道谢,推着行李箱走上斜梯。
风大雨急,进到楼里几步的距离,外套还是湿了大半。
坐电梯到十七楼,周羡抖抖湿发,从兜里掏出手机,确认楼层和大门密码。
输完密码,门打开,周羡拍亮顶灯,先把猫包里的二条放了出来,才直起身打量陈律之的家。
套三的房子,面积很大,黑白灰的色调,装修风格和陈律之的性格一样,沉稳内敛大气。
四周打理得一尘不染,就是有点空荡荡,显得没有人气。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二条有些闷闷不乐,在玄关的地毯上走了两圈,“喵呜”一声,黏糊糊地蹲到周羡脚边,
缩成一个球。
周羡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换上,抱起二条往里走。
主卧的门关着,周羡没有擅自进去看。
客房、书房、厨房、饭厅、卫生间、阳台,其他地方全部看了一遍后,周羡抿抿嘴角,拿手机给陈律之发了条消
息过去,说自己到了。
之后,他逗猫玩了会儿,等二条的反应不那么局促了,才进卫生间洗干净手,开始收拾自己住的房间。
不是什么重活,可忙完也一身的汗。
周羡扯了扯兜帽衫的领子,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拿了条内裤去洗澡。
陈律之是在他澡洗了一半的时候回来的。
谈完生意,陈律之没休息,买了最早一班机票回的海市。
推开门,他先是和墙角拿爪子挠盆栽叶子的二条打了个照面。
“嗨,小家伙。”陈律之脱下大衣挂上衣架,换了鞋慢慢走近,“你就是二条?”
他看着二条黑溜溜的眼珠和黑到发亮的身体,笑了笑:“像个煤球。”
还没蹲下身上手摸,二条就“唰”的一下,跑没影了。
周羡在浴室里隐约听到动静,怕二条脾气上来了炸毛咬人,再把陈律之吓出阴影,匆匆关掉淋浴。
穿衣服的时候他又犹豫了,刚刚只拿了条内裤进来,谁知道澡没洗完,陈律之就回来了。
平常在家,他都是光着的,甭管怎么说,这是别人家,且对方还喜欢男人,就这么出去不太合适。
周羡嫌弃地看一眼脱下来的湿衣服,拧拧眉,还是一股脑全丢进洗衣机,走到门前拉开一条门缝。
视线绕一圈,没看到人,周羡握住门把手,放心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还有一步路就迈进卧室时,后面冷不丁传来一声:“洗完了?”
周羡身体一僵,又觉得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便回头漫不经心地“昂”一声。
谁知,陈律之看都没看他一眼,从厨房拿了一个小碗出来,给二条倒了点清水,仿佛刚才问的那句只是随口客套。
二条伸了个懒腰,迈着小短腿一摇一晃地从沙发底下钻出去,先警惕地观察了会儿陈律之,见男人没有别的动作,
才吐出小舌头去舔碗里的水。
周羡把目光落到陈律之的身上,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睫毛弯弯翘着,又密又长,在下眼睑打出一片浅淡的阴影。
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周羡皱了下眉,快步进了自己房间。
听到房门“砰!”一声关合的声响,陈律之仍是低头看猫,嘴角却勾起一个笑来。

第 21 章 21 颜
刚才陈律之全都看到了。
周羡的身材很好,宽厚的肩、匀称的背肌,没擦干的水珠沿着紧实的肌理往下落,陈律之只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到底是 gay,不管喜不喜欢,看到年轻美好的肉体,多少得有点儿心猿意马。况且周羡才刚来第一天,人又敏感
锐利,对他太热情了没好处。
等周羡穿上衣服开门出来,陈律之已经拎着车钥匙等在门口。
他眼神睨过去,看到周羡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端,抵住线条锋利的下颌,一头短硬的黑发,桀骜不驯,
冷淡酷哥那味又来了。
“走,带你出去吃饭。”他说。
周羡先是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陈律之说的什么,随后又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抽
打着窗面。
“下着雨,别出了。”他趿拉着拖鞋走到冰箱那儿打开柜门,“我做——”
后半截话在看到里头空空如也的抽屉,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口。
“你平常都怎么吃饭?”周羡没忍住拧拧眉毛,又伸手拉开橱柜,看到剩下大半包的意面,眉头拧得更紧,“这什
么时候的?”
“呃?”陈律之难得地噎了一下,“记不清了。”他往上抛了抛钥匙串,又说,“平常大都是在外面应酬,没精力
做饭。”
实际上他是既不会做饭,也不爱做饭,对吃更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和他精致温润的长相相反,陈律之在生活方面
过得还挺糙的。
周羡从冰箱里拿出仅有的三个鸡蛋,准备用剩下的材料简单做个意面。
“东西放下,咱们出去吃。”陈律之从玄关往周羡那儿走,“怎么说也是你第一天搬来,带你吃顿好的。”
周羡翻看意面包装的背面,确认没过期后,才偏头用眼角斜他一眼,还是那句话:
“我给你做。”
陈律之听了都想笑,周羡怎么跟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似的,老是跟他唱反调。
这感觉,跟带孩子也差不多了。
得,爱做就做吧。
陈律之把钥匙串放回柜子上,脱掉外套,进书房处理工作。
没肉没配菜,只有一堆摆放整齐的调料,周羡站在料理台前有点儿为难。
什么也没有,想做得好吃是不可能了,那就放低要求,能吃就行。
周羡挽起袖子,把意面倒进滚水里煮熟捞出,凉水过几遍,再摆盘放上外焦里嫩的煎蛋。
陈律之那碗,他放了俩。
门外传来周羡喊吃饭的声音,陈律之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他停下手上的工作,走到饭厅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
到成品,着实惊艳了一把。
意面在牛奶里又煮开一遍,用黑胡椒和罗勒叶调味,香气扑鼻,煎蛋的黄呈半透明状,叉子戳进去,直往外冒汁。
陈律之拿叉子卷了一口放嘴里,慢斯条理地咀嚼。
“你厨艺不错啊。”
周羡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那淡淡的眼神儿像是在说:废鸡毛话,吃你的。
没回应,陈律之也不生气。
他已经习惯了周羡野狗似的烂脾气,自顾自吃自己的。
奶油意面本来就腻,加上周羡给的这盘份量太多,陈律之吃到一半就饱了。他放下叉子,动作很轻,却还是发出
“铛”的一声脆响。
周羡撩起眼皮,看到陈律之剩一小半的碗底,不想浪费,把自己吃干净的盘子往前一推,拿过陈律之的盘子,低
头继续吃。
陈律之原本想起身走了,猝不及防地看着他吃,平白闹了个红脸——长这么大,他亲妈都没吃过他的碗底。
张张嘴,想说句什么,可看着周羡再自然不过的神态动作,像是和他认识了多年,最终把调侃的话咽下去,垂下
睫毛很轻地笑了。
“待会儿我来洗碗。”陈律之说。
周羡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淡淡“嗯”了声。
陈律之坐着抽完一支烟,想了想,还是先去洗个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却见周羡正在厨房里洗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靠在浴室门口,歪着头把目光投过去。
暖白的灯光落下来,周羡在这一刻似乎收去了身上的尖刺,释放出的气息都是柔和的,像是镀了层柔光滤镜。

第 22 章 22 颜

周羡把碗放进橱柜,回过头,客厅里空荡荡,陈律之已经回房间了。
窗外雨势渐小,二条缩在猫窝里睡得很熟,周羡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走进洗手间洗漱。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完全散去,萦绕着淡淡的薄荷沐浴液的香味儿,闻起来很干净。
周羡刷完牙,打开热水的开关,俯身随意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擦了擦,关灯回房。
脱了衣服仰面躺到床上,没什么困意。
周羡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盖住脸。
第二天一早,陈律之洗漱完出来,跟突然拉开房门的周羡打了个照面。
对方耷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要说多点什么,大概是没睡醒的烦躁。
陈律之瞄一眼墙壁挂钟,还不到七点,心道这小子怎么也起这么早,好死不死还撞见了。
“早。”他的头发还没擦干,眼睛带着微微湿意,莫名显得稚气。
周羡抬抬眼,没有聚焦的眼神儿在陈律之脸上落下一瞬,就越过他进了洗手间。
互不相干么。
陈律之耸了耸肩,吹干头发,回卧室看文件。
期间听到房门几次关合的声响,多多少少有点影响思路,他合上笔电,穿戴整齐后准备出门。
客厅里,周羡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看到陈律之出来,没说话,轻轻敲了敲桌面。
这是,邀请他一块吃的意思?
陈律之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过这时候不好直接无视掉走人,他便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扫了一圈桌上的早
点,有五六样。
他不爱吃油腻的,就捞过一碗粥来喝。
“昨晚睡得怎么样?”咽下一口粥,他随口问道。
周羡放下筷子,声音很淡:“有点失眠。”
陈律之本以为收到的反馈又是周氏冷酷回答,撑死了俩字:还行。
这冷不丁一下回四个字儿,还挺交心地说的实话,陈律之心里发笑,没忍住想逗逗他:“跟同性恋同居的第一天,
太紧张了所以没睡好?”
周羡用眼梢看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陈律之不说话了,默默喝粥。
周羡看一眼时间,问:“你平常都不到七点起?”
陈律之一愣,下意识想说不是,他有时候起得更早,但又觉得对方可能就是随便问问,说实话也没意义,就敷衍
地“嗯”了声。
周羡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会儿,他看陈律之别的没吃,就喝了碗红豆粥,又问:“不喜欢吃油腻的早点?”
陈律之又是一愣,放下塑料勺,偷偷在桌下捏了把大腿,心说挺疼啊,不是做梦,这小子是哪根筋搭错了,挤牙
膏似的问问问。
还没等他回答,周羡看着他,嘴角一挑:“没想到你起那么早,早点在附近随便买的,明天开始我给你做。”
“粥?面条?”
这下陈律之是彻底蒙圈了:“哎不是,我没有让你当我保姆的意思,我早上也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像是对他说的前一句当保姆做出回应,周羡不屑地抬了下眉毛,紧跟着站起来收拾餐桌,不咸不淡给出后一句的
回应:“早饭必须吃。”
那不容反驳又带着点儿关心的口吻还真就唬住了陈律之,滚在舌尖的那句“我吃不吃的关你什么事儿啊?”被他
吞吞喉咙咽了回去。
公司上班时间是八点半,现在才七点二十几,陈律之刚才提早出门也只是写报告受了些影响,想提前去公司处理。
周羡拿着餐盒到外面去扔,左右喝了人家一碗粥,陈律之就坐椅子上没动弹,准备等周羡扔垃圾回来跟他聊两句。
昨晚二条干完饭就早早躲窝里睡了,没怎么闹腾。一大早的,小煤球吃饱喝足,精神盎然,迈着小短腿走到桌下,
绕着陈律之开始兜圈。
周羡回来之后洗干净手,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一看自己猫没了,再一看,黑乎乎的小煤球正在饭桌底下翻着肚
皮打滚。
陈律之用脚尖轻轻点一点它的小肚子,二条立马挥舞着小肉爪爬起来,好奇又试探性地嗅陈律之的裤腿,又拿尾
巴扫扫他的拖鞋,任周羡怎么叫它都不理。
陈律之逗着猫,脸上渐渐笑开:“你的猫不凶啊。”
周羡的表情怎么说呢,有点儿……嗯,一言难尽。

第 23 章 23 颜

白天陈律之工作,周羡上课,晚上陈律之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般情况下他到家周羡就已经睡了,睡没睡着的不知
道,总之一墙之隔的房门一直是紧闭着的。
没什么交集的一天结束,第二天第三天依旧。
只是陈律之每天早上开门出去,就会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有时候是清淡的汤面,有时候是甜甜的粥。
连续三天亦复如此,连周六都是。
这让陈律之感到很神奇,他本来以为周羡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这么自律。每天雷打不动起得很早,在他醒来
之前,一定会把早饭准备好。
平常的时候,周末两天陈律之就在家休息,只不过最近忙而已。
他想,要是周六他没起来,那周羡不就白折腾了。转念又一想,他自恋个什么劲儿,说不定人家习惯早起吃早饭
呢,又不是专门为他做的。
这天周日吃完饭,陈律之抢在周羡之前把碗刷了——不然吃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其实做早饭这个事儿,还真是周羡专门为陈律之做的。
他也不是什么勤奋的三好青年,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干,不到七点钟就爬起来做饭。
一切的一切都归根于那天的见家长事件。其中有个小插曲,周羡没有跟陈律之说。
临走之前,陈妈避开自己,和周羡单独聊了聊,给了他一个大红包,这些陈律之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是,里面还
夹着陈妈的一封手写信。
那天下午周羡回去之后,把红包放进抽屉,钱太多,稍微用点儿力就从封皮里散开,然后周羡就看到了一大团红
票里夹着的那张叠得整齐的白纸。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全是关于陈律之。
陈妈的字工整大气,一笔一划不难看出写得用心,让周羡能够跟着每一个字,联想到有关陈律之的一些画面来。
信的后半段,陈妈写道:
听律之说,你们刚在一起一个月就同居了。律之他虽然看起来温和,其实性子很冷,不容易亲近。所以,我很好
奇是怎样一个男孩可以这么快走进他的心。
律之说,你很好,特别好。细心体贴、温柔可靠……那天晚上,他向我说起你,几乎要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用到
你身上……我听了很放心,我能从中感觉到他有多么地喜欢你。
看到这里,周羡没忍住嘴角朝上勾了勾,心道陈律之还挺会扯的,同时也为陈妈期盼的心境感到一丝心虚。
接着往下看,周羡发现陈妈并不如他中午所见的那样大大咧咧,她很细腻地罗列出一些陈律之看起来无伤大雅的
小脾气,希望他包容。
她说陈律之一直不爱吃早饭,加上经常性地应酬喝酒,胃不太好;还说陈律之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看起来强大到密
不透风,其实脆弱得要命。
最后,陈妈在信中拜托他,如果可以,能否陪同陈律之一起吃早饭。陈妈说她在电话里叮嘱无数次,陈律之只是
嘴上答应,有时还会嫌她唠叨……
放下信纸,周羡拿手捂住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滋味儿,总之心里是有些难受的。他从小没有体会过母爱,有一个这样好的母亲拜托他一
些事情,他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更何况,好像也是举手之劳而已。
晚上,陈律之回来得很早,刚进门就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脱掉大衣挂上玄关的衣架,他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去,看到周羡站在阳台,一手夹烟,一手握着手机,和谁通着电
话。
陈律之换了拖鞋进去,没想着偷听,可周羡同电话那头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后面没说几句,就结束了通话,周羡把烟掐了,推开落地玻璃门,迎头撞上陈律之略带探究的目光,他愣了愣,
估计是没想到陈律之这么早回来。
说好的互不干涉,就算是周羡给他女朋友打电话,自己也管不着。
这么想着,陈律之心里那一丝微妙的感觉也就陡然消失了。
周羡把手机塞兜里,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绕开陈律之往厨房走:“吃饭了吗?面还热着,没吃就过来吃。”
陈律之吃过了,但他见周羡已经拿出了碗,就默不作声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到桌前。
周羡把面条端给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听到陈律之仿若不经意地问:“谁的电话。”问完陈律之自己都愣了,他
没那么爱管闲事,今晚铁定是有点儿不正常。
。欺无似吧九似其拔把。制。
他没指望周羡回答他,拿起筷子吃了口面,汤喝进胃里暖乎乎的,身体一瞬间有点热。
周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太想说似的,吐字飞快:“阿姨的电话。”
陈律之没听清,放下碗:“什么?”
“是阿姨的电话。”周羡放缓语速重复一遍。
四目相对,陈律之的心缓下来,旋即又皱皱眉:“我妈给你打电话干嘛?”说着,自己先笑了,“试探你?”
“不是。”周羡把视线移向地板,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去沙发上坐下,顺手打开电视,“阿姨她很好。”
陈妈前天给陈律之买了一大箱新鲜果蔬快递过来,电话儿子没接着,她只好打给了周羡。
就这样,陈妈偶尔会和周羡通个电话聊聊天,话题绕不开的陈律之。
以至于才搬过来五天,周羡已经知道了他所有年龄段的窘事。
见陈律之一直有意无意把视线投过来,周羡放下啤酒,掰了根果盘里陈妈送来的香蕉,剥开后自己没吃,走过去
塞到陈律之的手里:“很甜,尝尝。”
陈律之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大脑宕机了似的说不出话,默默吃掉那根确实很甜的香蕉之后,默默拿了浴袍进浴室
洗澡。
周羡撩起眼皮看过去,门在前方砰然关闭,像一记乱了节拍的心跳。

第 24 章 24 颜
十几分钟后,听到浴室门开合的响动,周羡把啤酒空罐投进沙发拐角的垃圾桶里,站起身,准备也去洗个澡。
从卧室拿了换洗衣物出来,周羡看到冰箱前拿水的陈律之,突然就停住了,目光顿了顿。
算下来,这是他搬过来后,第一个晚上两人正儿八经地直面相处。
陈律之穿着睡袍,一头湿发被他随意地撩起,露出侧颜干净白皙的鬓角。他扬起下颌,张开唇抵住瓶口,喉结随
着喝水的动作微微滑动。
“有事?”陈律之喝了三分之一,余光注意到后方的视线,拧上纯净水的杯盖,弯腰放回冰箱,接着回头去看周羡。
墨蓝色丝绸质地的睡袍妥帖地包覆在他身上,料子水一样滑腻,稍微一个弯腰的动作,就显出柔韧的身材曲线。
周羡别开眼,皱着眉问:“你平常在家,就穿这种衣服?”
陈律之迟疑地低头去看,睡袍系得一丝不苟,除了脖子那一块,没什么不雅的露出。
他虽说对吃的不上心,在穿这一方面却很讲究。材质柔滑的睡袍更能提高睡眠质量,他一直以来都这么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羡飞速扫他一眼,微微一动嘴角:“穿这个不合适。”
陈律之笑了:“哦?那我不穿衣服?”
周羡在噎了一把的同时,这瞬间居然脑补了下陈律之不穿衣服的样子,顿时大脑响起红色警报。
“无聊。”他眼神儿绷着,快步走进浴室,重重地摔上门。
看一眼浴室紧闭的磨砂门,陈律之脸上的笑容又变深了些。
窗外起风了,满天是厚重的、大块的乌云,似是下冻雨的征兆,冬天是要到了。
周羡冲完澡出来,陈律之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腿间搭了条柔软的绒毯。
他很难得地看到陈律之不同的一面,身上敛去精英的贵气,黑发柔软地盖着眉眼,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
没个正型地抱着一个抱枕,漂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事实上,在他开门的一瞬,陈律之被电视里一只塑料袋套头的哈士奇逗得哈哈大笑,看到他之后,陈律之立马换
了台。
两人的目光没有交汇,周羡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走过去坐到沙发另一侧,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
他短硬的发茬洗过之后用毛巾擦得极乱,东倒西歪地刺立着,再配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人觉得冷。
电视机随便换的台正播放着聒噪的低龄动画,周羡一言难尽地扬了下眉,声音隐隐带着调笑:“陈老板,没看出来,
你喜欢看这个。”
陈律之沉默几秒,笑一笑对他说:“你不是也一样坐在这里看。”
“不行吗?”周羡语气淡淡的。
“你这几天有点奇怪。”陈律之没答他的反问,摁几下遥控调低音量,同时坐正身体,毯子顺着动作滑落,睡袍里
的两条腿动了动,“管我是不是管得多了点儿,小酷哥?”
周羡下意识偏头往他那儿看了一眼,视线从他弯起的眼角落下去,陈律之睡袍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以下的皮肤
似露非露的。一只脚翘起来,踩在真皮沙发上,无遮挡的小腿又白又光滑,线条也漂亮。
“有么。”周羡收回视线,答得漫不经心,仰头把剩下的冰水喝干净。
陈律之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周羡。
他能感觉到周羡多少对他放下了戒备,放开来说,毕竟要在一块住半年,该说说话什么的还是得说,而且他觉得
周羡好像也没因为他喜欢男人就特别排斥,相处起来也凑合。
周羡像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没有表情的脸转过去,淡淡地说:“陈老板,早点睡。”
说完,他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关门声很轻。
第二天是周一,周羡早上有课,起得比平常早一些。他没想到的是,拉开门,陈律之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饭桌上,
吃着热乎乎的早饭。
“早啊。”陈律之咬了口小笼包,被汤汁烫得“嘶”一声,后半截话都发起颤来,“唔……来、吃饭。”
桌子底下,二条翘着尾巴,用小肉爪扒拉陈律之的脚踝,又拿胖嘟嘟的小黑脸去贴贴,黏人得要命。
周羡熟稔地“嗯”了声,看着二条对陈律之亲亲热热的样子,有点儿酸。
他走过去把椅子拉开,弓着腰喊二条。
“猫我喂过了。”陈律之吃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纸巾慢斯条理地擦拭嘴角,“二条很乖。”
周羡听了就更不爽了,有种他的私人领域被不经意侵占的错觉。
这是他的猫!
“二条,过来。”周羡伸手过去。
平常的话,不等周羡喊,二条就屁颠屁颠地贴过来,今天不行了,二条理都不理他,继续黏在陈律之的脚边,赖
着不动。
陈律之见状笑了一下,弯腰亲昵地摸了摸二条的小脑袋。
二条很狗腿地扬起小黑脸,“喵喵”地叫,像是在说:快来摸我呀快来摸我呀。
操。周羡的不爽都快刻脑门上了。
当初他把二条接回家时,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足足花了小一个月才把这只可爱但超凶的小煤球给弄软乎了。他简
直怀疑陈律之身上是不是涂了猫粮,还是巨香的那种。
可他站起来轻轻地闻了下,只闻到对方身上干净清淡的木质香水味。
等陈律之开门走了,周羡刷着牙去瞪门口窝着的小黑球,含混不清地骂:“没良心的玩意儿,到底谁是你主人。”
二条斜着眼睛看他一眼,复又把脑袋垂下去,继续舒舒服服地躺尸。
周羡把嘴里的牙膏沫儿吐掉,漱完口,边拿水冲脸边自言自语:“才几天啊,你就被人家驯服了。”
洗漱完,关上洗手间的门,他轻轻踢了踢二条的小屁股,又来一句:“没出息。”

第 25 章 25 颜

周羡把陈律之给他留的早饭扫荡干净,坐椅子上愣了会儿神,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卧室换衣服。
临出门前,又往头上压了顶黑色棒球帽。
出了小区大门,周羡抬头看了眼辨不清早晨还是傍晚的阴沉天色,后悔没带把伞下来。
暴雨好像随时会浇下,冷风呼呼地刮过来,直冲着脸。周羡把冲锋衣的拉链直拉到底,拿鼻梁顶着,迎风往地铁
站的方向走。
下午上完两节课,周羡在去自习室的路上,被同专业的几个同学拉去体育馆打球。
“羡哥,您别卷了。”和周羡关系最好的祁封把他手里的书团吧团吧往自己怀里一揣,笑得咧开一口白牙,“三缺
一,走走走。”
“哎哟,外头冻死人了。”
天冷,活动活动身体也是好的,周羡想了想,就没拒绝。
主要是拒也拒不了,那仨人众星捧月似的把他团团围在中间,几乎是推着他往前走。
周羡一直以来都是个很独的人,做什么事不喜欢成群结队,又整日一副面瘫脸,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大一刚开学
那会儿,一度让周围的同学敬而远之。
不过处久了,大家伙儿就发现此人不仅嘴不硬,心还特软。虽然话不多,但是只要你有什么麻烦事儿找他,他都
能闷声不响地帮你做好。
——就是一内心温柔的酷哥。
所以周羡在系里人缘很好,大家也都喜欢闹他。
下午四点多钟,天色依旧阴沉,看不见太阳。
体育馆里有暖气,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走进篮球场地,一伙人把包一放,开始脱衣服。
魏超上身脱得只剩一件工装背心,回头瞄一眼正往上扒卫衣的周羡,眼神儿很是羡慕:“羡哥,平常也没见你健身
啊,怎么这个肌那个肌的都有啊。”
周羡弓身的动作带动里面的黑 t 往上滑,那截紧实的腰背就露了出来。
“操,羡哥你哪家健身房练的啊?”贺非凡眼睛都瞪圆了。
祁封掀开卫衣,酸溜溜地捏一把肚子软肉,又走上前摸了摸周羡硬邦邦的腹肌,嘴巴一撇:“羡哥,您真是什么都
最卷。”
周羡脱了卫衣放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卷边的 t 恤往下抚平,活动两下手腕,转身笑笑说:“来吧。”
四个人分两组,2v2,周羡和祁封一组,先守后攻。
魏超拿了个球传过来,贺非凡带着球往前场去,试图寻找突围的机会,起跳的时候被周羡拦了,球没进,落地后
弹跳到了祁封手里。
进球失败,贺非凡偏头对魏超喊:“回防。”
魏超在篮下防守,贺非凡近身压制。祁封眼尖地把球传过来,周羡接过,转身避开对手,反手一勾前后运球,没
往篮下冲,直接跳起来投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利索地灌进篮筐里。
“我靠,三分!羡哥牛逼!”
周羡是属于什么娱乐活动都不上心,但什么也都沾一点,还能玩得有模有样,唬住外行的那种。
用他哥们祁封的话说,就是小姑娘只要坐下来看周羡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
太招人了。
打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四个人浑身都汗透了。
魏超和贺非凡被周羡吊打,折磨得没脾气,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跑出去买水。
祁封尿急,把湿了的 t 恤抹下来兜头呼啦一圈,急匆匆去了卫生间。
周羡也挺累,抬起头调整呼吸,甩甩发茬上的汗滴,坐到长椅一侧休息。
没多久,那两人扛了箱冰水进大门,祁封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直接拦下人往箱子里掏,隔老远撂给周羡一瓶。
“羡哥,你发现没有——”祁封一口气干完一瓶水,顶着一张红脸,看着远处看台的方向,“西南角那长腿姑娘,
一直盯着你看呢。”
周羡仰头喝水,等喝够了,才拧上瓶盖,不怎么在乎地说:“没注意。”
“哎哎哎——”祁封眉飞色舞,比当事人还要激动,“那姑娘往咱们这儿来了!”
周羡闻言,皱皱眉往左看了一眼,果然一个身形高瘦的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功能性饮料。
女孩长得很漂亮,走到近前,眉眼弯弯地把水递过来:“帅哥,喝水。”
“不好意思,我喝过了。”周羡没接,套上外套拉高衣领,拿起棒球帽扣上头,绕开她走了。

第 26 章 26 颜

“羡哥,几个意思啊?”祁封问,“都大三了,也没见你谈个恋爱什么的。”
周羡微微皱眉:“没碰到喜欢的。”
“我去,您眼光是有多高啊,代瑶那么漂亮的都入不了您的眼?”祁封表示鄙视,把头凑过去瞪着眼睛看他,“她
可是外语系的系花儿,追她的人都能组个足球队了。”
周羡没兴趣聊这个,不耐烦地说:“漂亮不代表合眼缘。”他把祁封湿漉漉的脑袋推开:“离我远点儿,一身的
汗。”
“嘿,你没汗啊。”祁封笑嘻嘻的,伸手揽上周羡的肩膀,“跟我回宿舍冲个澡再回?”
眼看都快六点钟了,家里的冰箱很空。周羡打算去超市买点菜,左右身上汗涔涔的,冷风一吹不太舒服,就点头
“嗯”了声。
在祁封寝室的单间里简单冲了澡,周羡没再穿那件汗湿的黑 t,直接穿上卫衣出来。
“羡哥,我点了外卖,晚上别回了跟我挤一挤?”祁封倒坐在椅子上,一手攀着椅背,一手啃着苹果,眼神儿往阳
台外瞄,“我看这天马上就得下暴雨。”
“跟你挤挤——”周羡拨了拨湿润的发茬,笑一声,“你睡觉多不老实你不知道?”
“这个我有发言权。”对面带耳机打游戏的魏超这时偏过脸,哼哼着吐槽,“羡哥,你要跟他一床睡,小心被踹下
来。我睡相好,还是跟我挤一挤吧。”
“滚你的蛋!打游戏还堵不住你的嘴。”祁封把苹果核丢过去,抹抹嘴站起身,“我说真的,羡哥。正好咱们哥几
个晚上一起开黑。”
周羡拉上冲锋衣的拉链,拿起帽子:“不留。”又抬抬眼,冲寝室游戏二人组说:“走了。”
那两人相当默契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祁封拗不过周羡,临出门前死活塞了把伞给他,露出依依不舍的眼神儿:“明儿见,羡哥拜拜啦。”
陈律之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羡正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买菜。
“陈老板?”
“你人在哪儿?学校、家?”
陈律之的声音听起来挺急的,周羡没怎么在意,把一颗卷心菜丢进车里:“超市,怎么了?”
“急事。我这边一时半会走不开,你先别买菜了,我妈炖了锅参鸡汤,非要给我们送来,拦都拦不住。我估摸着再
二十分钟她就到了,你赶紧回家,把你的东西往我房里塞塞,就记着一条,千万不能让她看出咱们俩分屋睡
的。”
陈律之一个字没顿,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又快又准,这种急躁的模样周羡还是头一回见。
他放下袋子,利索地把车推向结算区:“我马上回。”
出了电梯,周羡冷静按开指纹锁,环顾了一周,四下安静。
人没到,还有时间。
把买的菜放到厨房,周羡开始收拾衣柜。庆幸搬家的时候拿过来的衣服不多,一次性全取了下来。
床头柜上就一包烟,一个烟缸,他把烟揣兜里,烟灰缸放上客厅的茶几,最后剩下窗台边的几本书,摆进书房的
书架。
卧室这就算搞定了,周羡站门口看了一圈,被子叠得整齐,地板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的,还真不像有人住过的痕
迹。
然后周羡就很操蛋地想到,除了几件衣服和一只猫,在这个房子里想找到他存在的痕迹,都有些困难。
只要他想离开,好像随时都可以。
客厅猫窝里的二条听见动静,伸个懒腰,“喵喵”地叫唤。周羡被他的猫叫的,突然想起什么,推门进了洗手间。
站在盥洗台前犹豫了一下,周羡谨慎地把他和陈律之相隔甚远的牙杯贴到一起,严丝合缝的那种。
剃须刀、须后水、毛巾……一切有迹可循的私人用物,周羡全都摆成了热恋情侣该有的样子。
全部整理完,周羡觉得有点儿傻。
但是不傻还不行。
二十分钟早就过了,陈妈没来,陈律之也没再打电话。
周羡本来坐在沙发上等,听到窗外一声惊天响的雷声,才意识到暴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儿了。
他起身把各个房间的窗户全部关死,关到陈律之的卧室时,他停了下来。
刚才挂衣服挂得急,什么都没在意。这是他第一次看清陈律之卧室的全貌。
蓝调的意式布艺大床,床下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墙角除了桌台和书柜,还有一张墨绿色的单人沙发。
整体的第一感觉就是干净,特别干净。紧跟着就是香,是那种很好闻的木质香,和陈律之身上的味道一样,闻着
舒服。
周羡关好窗,就退出去带上了门。
挂钟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他洗干净手,去厨房准备晚饭。
按下煮饭键,还没想好炒什么菜,黑色实木大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第 27 章 27 颜
就是这么巧,陈律之是在地下停车场碰到的陈妈。
本来他以为这个点儿陈妈已经在房子里了,没想到人才刚到。
陈妈提着包和保温桶从车里下来:“我都换好衣服要来了,你姨又给我打电话说康康明年国庆结婚的事,一说就过
去半个钟。”
陈律之把保温桶接到自己手里,笑着问:“日子定下了?国庆不还早么,我姨就是心急憋不住话。”
陈妈叹了声气,拎着包往电梯走:“你个不结婚的,你懂什么。”
陈律之对于这个话题不想多说,干脆地沉默住。
电梯上升的时候,陈妈忽然扭头说:“别羡慕,你跟小羡以后要是想办婚礼,我也可以为你们办。咱们办个大的,
我保证比你姨家的气派。”
陈律之眼皮子一跳,忍不住想笑:“不用。”
陈妈张张嘴,还想再说,电梯“叮”一声响,陈律之松了松领带打断:“妈,到了。”
厨房切菜的周羡听到动静,放下刀,偏头往门的方向看。
“哎哟,小羡在家呀。”陈妈笑盈盈地走进来,把包放上玄关的柜子,打开鞋柜,拿出一双拖鞋换上。
周羡心说不是来送参鸡汤的么,汤哪儿去了。
他动动嘴角,刚想喊一声“阿姨”,陈律之一身名贵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相当不搭的保温桶,也跟着进了门。
两人视线一对,陈律之微微笑着,用口型道:“楼下偶遇。”
周羡懂了,收回眼神儿,擦干净手,走出来跟陈妈问好。
陈妈没往沙发上坐,一边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周羡,一边进了厨房,卷起羊绒衫的袖子:“小羡,厨房不用你了,阿
姨给你们做。”
周羡皱皱眉,觉得不太合适,回头去看正往衣架上挂大衣的陈律之,眼神询问。
陈律之扯着领带,走过来说:“妈,您去坐下歇着吧,晚饭我和周羡一起做。”
陈妈一副我都懂的神色,相当满意地退出厨房,路过冰箱时,她拉开看了看,里面放了周羡下午刚买的菜,还算
富足。
外面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噼里啪啦,吵人得很。
陈妈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实。
二条吃完猫粮,翘着尾巴走过来,陈妈不怕猫,直接把二条捞过来抱怀里顺毛,念叨着真可爱。
二条起先还不配合,后来被摸得舒服了,就垂着小黑脑袋,乖乖不动了。
陈律之回卧室换上居家服,上下看了看衣柜和抽屉。
他和周羡的衣服都混在了一起,虽然用的是同一种洗衣液,他还是闻到了周羡衣物上不一样的气息。
是那种纯男性的味道,很好闻,对于 gay 来说,还蛮有侵略性的。
厨房里,周羡开火加热参鸡汤,不想让陈妈等太久,准备炒两个菜就开饭。
一盘耗油生菜出锅,他开始给鸡翅改刀。陈律之后背倚着磨砂门,问他:“我能做点什么?”
周羡知道要是陈律之这会儿出去,一定会被陈妈再给撵过来,想了想说:“调酱汁会么,我说你来调。”
陈律之点点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碗,照葫芦画瓢,依次倒入调料。
“没了,拌匀了就行。”周羡在平底锅上煎着鸡翅,抽空看了陈律之一眼,“我这收个汁就能好,你去把米饭盛出
来,吃多少盛多少。”
陈律之听他这话,有种老师教育小朋友的错觉,下意识来了一句:“好的,周老师。”然后乖乖去电饭煲跟前,拿
出三个碗开始盛饭。
周羡把酱汁倒进锅里的同时,嘴角很轻地往上勾了勾。
坐在沙发上的陈妈,手支着下巴,视线投向厨房里配合默契的两人,笑得眼睛都看不着。
傻乎乎的二条靠在陈妈脚下,睡得很香。
吃完饭,陈妈捂着肚子,第六遍夸周羡:“小羡,你厨艺真好,比阿姨的还好。”
陈律之无奈:“妈,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人家小羡和你在一块,是你的福气。”陈妈不满地看儿子一眼,“都像你啊,剥个葱都不会。”
周羡没说话,只是笑笑,站起身准备收拾光盘的碗筷。
“小羡,你放下,让律之洗碗。”陈妈开始下命令,“不做饭也不洗碗,惯的他。”
人家亲妈发话,周羡只好收回手,看外人面前杀伐果断的精英陈总,挽起袖子,认命地进厨房洗碗。
陈妈去了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满脸的笑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羡说道:“小羡,没想到你和律之这么甜呐,什么都要挨着摆一起。”
陈妈之前在网上看过几篇耽美小说,知道这种情况下有个词可以形容,就是磕到了,再疯一点,那就是嗑死了。
她突然就理解了在评论区里疯狂喊话的姑娘,现在有真人在前,体验感更甚,她看着两人甜蜜,自己也觉得幸福。
周羡看着陈妈慈爱又放心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答,硬着头皮说:“是啊。”
陈律之从厨房出来,发现陈妈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风大雨急的,陈妈开着车走,陈律之也确实不放心。
而陈妈要留宿一晚的意思明显,反正隔壁有一间空的客房,她晚上视力不太好又下着大雨,打算等明天一早给两
人做好早饭再走。
陈律之拿不准陈妈的意思,是因为下雨,还是因为不信任两人的恋人关系,想再考察一晚。
无论什么原因,陈律之都不能赶亲妈回去。
他没等陈妈发话,先开了口:“妈,大暴雨的开车不安全,您就在我这睡一晚。”
陈妈笑着点头:“好。”
周羡:“???”
他眼神复杂地看过去,陈律之站在陈妈后面无奈摊了摊手,示意他也没法儿。
靠,这意思就是,他今晚要和陈律之睡一个房间,真正地,睡在一张床上。

第 28 章 28 颜

陈妈习惯早睡,笑呵呵地走去洗漱。
等门“咔”一声关实,周羡皱着眉,压低声音,“合同上说好的不……”
陈律之揉了揉眉心打断他:“一,雨太大了,我妈晚上视力不好,开车回家不安全。”
“二,我妈可能还有最后一丝怀疑,能不能完全打消,就看这一晚了。”
陈律之抬起眼看着周羡,面不改色:“我床两米二,你放心,打两个滚也捱不着你。”
周羡在听到陈妈晚上视力不好的时候,就已经没脾气了。
他拿手搓了下脸:“知道了。”
陈妈出来后,跟两人聊了会儿,就打着哈欠进了客房,看来是真困了,并没有什么怀疑试探的想法。
陈律之多少松了口气,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偏头小声问周羡:“要不要喝点?”
周羡没陈律之那么小资,干脆地说不,从主卧拿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陈律之还坐在沙发上喝红酒。
陈律之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酒杯的杯脚,剩下三指托着杯底,轻轻摇晃杯内
液体。
周羡扫了一眼,走过去打开电视调小了音量,坐到沙发另一侧。
暗红色的酒液泛起小小的涟漪,搞得周羡莫名老想往他那儿看。
陈律之浑然不觉,垂眸小口小口地啜,然后周羡发现,陈律之喝酒的动作也特么很吸引他想转头去看。
所幸陈律之很快就放下红酒杯,去浴室洗漱了。
客厅重新恢复安静。
周羡看一眼猫窝里呼呼大睡的小黑球,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换了几个台,继续坐沙发上看电视。
陈律之洗得很慢,差不多有半个钟才出来。
两人好像都有些心照不宣地想要避免这么早回房共处,于是都在客厅里消耗时间。
周羡一开始没注意,听到陈律之喊他一声,才回头看过去,发现陈律之又穿的那种丝绸睡袍,这回换了很高级的
香槟色,像是融化了的黄油柔滑地包覆下来。
“怎么?”他不自觉吞咽一口唾液,问道。
陈律之一条腿翘起来,孩子气地晃两下,“帮我把茶几底下的眼镜递过来。”
周羡坐的位置离茶几近,伸手拿给他。
“谢谢。”陈律之接过戴上,安安静静地看电视节目。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滑,洇湿了一小块睡袍布料。
而陈律之本人,一副慵懒不甚在意的样子,手指摸到濡湿的位置,徐徐捋了捋。
周羡没觉得自己有多温柔体贴,但是看陈律之那个略显懵懂的神情,真是败给他了。
他起身从浴室里拿了条柔软的干毛巾出来,刚关上门,注意到陈妈拉开了客房的一条门缝。
他装作不知情,走到陈律之身前,挡住电视,迎着他困惑的目光,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头发。
离得近,彼此身上的热度感受得十分清晰,陈律之有些不自在,想往后躲:“你……?”
“嘘。”周羡用食指碰了碰唇,用口型说,“阿姨。”
陈律之稀里糊涂,但也听话地没再动。
听到客房的门很轻地关上,周羡立马收回手,挨着陈律之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刚才阿姨开门往这边看,我不确定她是想出来,还是想看什么。”
陈律之脑袋上顶着那条微湿的毛巾,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熬到了快十二点,两人一前一后起身回卧室。
细滑的料子不经意间擦过手臂,周羡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是陈律之身上特有的那种香。
关上门,周羡沉默几秒,视线从陈律之雪白的后颈掠过:“陈老板,晚上睡觉,你能不能把你身上的睡衣换了?”
陈律之微微皱起眉,这是周羡第二次特认真地跟他说有关睡衣的问题。
让他觉得特别不能理解。
“到底怎么?我穿这个是让你不能呼吸了?还是睡不着觉了?”
周羡听他语气有些重,脸色也不太好看:“这玩意儿有多露你不知道?”
想了半天,陈律之明白过来什么,气得想把人直接轰出去。
“你想说什么?”陈律之看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想说我这身睡袍看起来像是情趣内衣?”
“还是想说我这样穿太骚了?”
周羡蹙紧眉头,心脏狠狠抖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你不换就不换吧。”他无话可说,掀开被子睡到大床靠边的位置。
陈律之站在床边静了很长时间,没有出声。关掉大灯,他挨着床沿躺下,再前一点,就要掉下去。
周羡能感觉到陈律之生气了。
他明明不是那些意思,他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总不能说,你皮肤又白又滑的,嫩得跟个姑娘似的,再穿这么一件丝绸质地的睡袍,抬腿又坐下的,露出的部位
让人看了不太合适。
说白了,就是违和感太强了么。你说你大男人一个,好好的棉质睡衣不穿,非得……
太特么乱七八糟了,周羡拧了下眉毛,翻身过去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陈律之的方向,低声道:“对不起。”

第 29 章 29 颜

适应了房间的昏暗,人和摆件的轮廓都能看得清楚。周羡几次翻身过去,迎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看向那边。
他发现陈律之一直都没有动,甚至连姿势也没变换一下。仿佛睡在旁边的是一件雕塑。
说完那声对不起之后,陈律之并没有回应他什么。
周羡觉得自己有点过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的另一侧是空的。
厚实的鹅绒被平整地垂在床角,周羡沉下眉宇,用指节蹭了蹭脸,盯着那一块发愣。
暴雨不知道什么时间停的,窗外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不像话。
拉开门出去,厨房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陈律之今天难得没有穿西装,上身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遮盖住常常引人注目的白皙脖颈。
他半垂着眉目,坐在桌前吃饭,柔软的黑发自然地盖下来,看起来少了些昨晚冷厉逼人的攻击性。
“哎哟,小羡起了啊。”厨房里往外端菜的陈妈,抬起脸笑得热情,“律之刚才还说你早上十点的课,让你多睡会
儿,不慌喊你起来。”
陈妈说完,陈律之的动作停了一瞬,才继续喝粥。陈妈以为是小两口宠溺,只有周羡知道,陈律之大概是想躲着
他。
“阿姨,早。”周羡顶着一头毛躁的短发,往前走了两步跟陈妈问好,视线落到一言不发的陈律之身上,犹豫几秒,
又沙着嗓子喊道:“哥……早。”
陈律之被他这声没有提前预警的“哥”叫得一愣,没等他再说话,忙低下头,又喝了几口粥。
“欸律之,你喝那么急做什么,时间还早。”陈妈“啧”一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散着热气的蛋饼,“小羡,刷
个牙过来吃饭了。”
“……嗯。”
洗漱完出来,周羡拉开一张椅子,坐到陈律之的对面。
陈妈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笑着说:“我看冰箱里菜不多了,小羡你爱吃些什么,待会儿我去趟超市都买回
来。”
没等周羡开口,陈律之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拭嘴角,抢先道:“妈,不用您去买,大包小包的提着那么重。”
他说着,看了周羡一眼,长长的睫毛垂落,“我和周羡晚上回来就买。”
“那行吧。”陈妈笑了笑,也不勉强,交代陈律之说,“家务不要全让小羡做,洗碗什么的你能做的就做了。”
陈律之点头:“知道。”
周羡找不到时机跟陈律之说话,眼神看过去时,陈律之总生硬地躲开。
陈妈见两人没什么交流,以为是她这个电灯泡留在这儿碍事,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着赶紧走人。
吃完饭,陈妈没让送,提着包笑眯眯地走了。
陈律之今天要和张昭山一起去见一个大客户,那人四十来岁,是海市有名的企业家。
听张昭山说,对方信佛吃素,不喜欢西装革履的装逼精英范,最好打扮得随意些。
今天没穿正装也是因为这个,临出门前,陈律之在毛衣外加了件深色羊绒大衣,头发也没用发蜡打理。对着镜子
一看,别说,还真跟大学毕业那会儿差不多。
客厅里,周羡弓着背坐沙发上,侧头看猫窝里舔毛的二条,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主卧的动静,想等陈律之出来的时
候,认真给他道个歉。
谁知道陈律之拉开门,连个眼神也不给他,径直往玄关走。
周羡不知道怎么叫他,赶紧回房间拿了件外套,边走边穿,在电梯门闭合前的一瞬,快步进了去。
封闭的空间,刻意放轻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陈律之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带着点奶。
电梯缓缓下降,陈律之看着反光壁中两人的倒影,淡淡道:“我知道你对我喜欢男人这件事始终带着些有色眼
镜。”
周羡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郁闷地解释:“我真没那个意思。”
“昨晚说的那些话我道歉,说好了互不干涉,你穿什么我都管不着。”就是不要在我眼前晃就对了。
当然,后半句周羡没敢说。
陈律之听了,很大方地笑了笑。
他没表情的时候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感,笑起来却很柔软。
“看你那么生气,”周羡取了根烟咬嘴里,也懒懒地勾了下唇角,“我还以为你得骂我几句。”
陈律之偏过头看他:“那我现在骂你几句?要么?”

第 30 章 30 颜

下午,陈律之带着项目策划部的总监,在张昭山的引荐下,跟那位大客户在公司会客室见了面。
那客户名叫胡为银,财大势大,气场很强,相貌倒是普通。下巴留着一圈油滑的胡茬,穿一身老北京中山装,四
十多岁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有钱保养,显得年轻几岁。
据张昭山说,胡为银年轻时是走见不得人的脏路子发的家,后来娶了隔壁副省长的独女才慢慢洗白,改做正经生
意。
陈律之打扮得简单利落,脱了大衣端正坐下,清清爽爽像个刚出茅庐的大学生,又比大学生多了几分从容的锐气。
他说话侃侃而谈,不谄媚不卑躬。胡为银对他初印象不错,对项目表现出几分感兴趣的样子。
一千多亩的民业商业用地搞开发,前期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设计和规划还不够完善。几人只是简单聊了聊,并
没有谈得深入。
合作投资的问题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陈律之很有耐心,不着急继续说下去。和胡也银这种见惯风雨的大佬
交流,他有一套自己的法子。
谈生意离不开钱、酒和美色。
晚上一行人是在张昭山的场子里吃的饭,一顿饭吃得是工工整整,没有一丝乌烟瘴气。
陈律之还挺疑惑,到了胡为银这个地位,没有不爱玩的,饭局上居然没叫人来作陪。
本以为饭毕能走了,张昭山却走过来说,胡为银在海市的富山区包了座私人高级会馆,请他们一起过去喝酒消遣。
该来了还是来了,就知道少不了。
到了会馆,夜色已深。
进门是十几级台阶,一条环形廊道,往下看,就是五百多平的声色场所。酒吧、舞池一应俱全,很有氛围感的爵
士音乐声音开得极大,灯光晃得人眼晕。
陈律之淡然撩了把头发,迈下楼梯走进灯红酒绿。
到包房的时候,坐在皮质沙发上陪同胡为银嬉笑的女人,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陈律之不怎么走心地回以一个礼
貌的笑容,然后在张昭山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刚才大致看了一眼,认出这个漂亮女人是现在正当红的国民初恋女星赵媛,清纯挂的。
陈律之对娱乐圈不感兴趣,主要是陈妈之前追过她主演的校园电视剧,硬是拉着陈律之看了两集,他就浅浅记住
了这张脸。
赵媛顶着一个温和无害的甜笑,依偎在那个老男人的怀里撒娇,身上穿着的深 V 短裙隐约露出丰满的事业线,眼
神朝着陈律之的方向看过来。
陈律之不动声色避开视线,接过一旁张昭山递来的烟,用打火机点燃。
胡为银眯起眼抽着雪茄,脸侧好几枚鲜艳的口红印儿,全然没了刚见面那会儿吃斋念佛、远离世俗的模样。
他也跟着张昭山称呼陈律之“陈老板”,堆着满脸的笑,招呼身边站着伺候的侍应生倒酒。
弧形的云石桌上摆满了各类洋酒,陈律之深知自己今晚得放开了喝,便把毛衣袖口挽到肘间,爽快举起酒杯。
中场闲聊的时候,陈律之已经喝了不少,夹着烟的手懒懒地搭着椅背,眼睛半睁半合,眼尾泛着桃红。
张昭山吐了个烟圈,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陈律之知道他问的是谁,毕竟周羡现在已经实打实地跟他扯上了关系,他并不想把私事往外说,只简短道一声挺
好,碰了碰酒杯转移话题。
赵媛喝着她那杯法兰西之吻,红唇摩挲着杯口,给陈律之抛了不少媚眼,性暗示明显。
陈律之冷脸抽烟,全当没看见。
他可以当做没看见,正主胡为银可不能。
情人的心不安分,被别的男人吸引了去,他这个金主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下午谈生意的时候只大约看了眼,没怎么留意。现在胡为银隔着一团缓缓上升的烟雾仔细打量起陈律之,发觉这
人长得真不错。
皮肤白生生的,五官线条刚柔有致,可以说是有才有貌。
“陈老板,再陪我喝几个。”胡为银松开怀里的女人,身形摇晃着走过去,挨着陈律之坐下,借着酒劲,把手放到
他的肩上,捏了捏。
他不是 gay,但碰到感兴趣的,也想尝尝味道。
陈律之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动了动肩,若无其事躲开那只手:“胡董,我敬你。”
精致的皮相,清冷又寡欲,扬起颌角时,有种别样的风情。
胡为银看得心痒,但没再多动作,笑着接下陈律之的酒。

第 31 章 31 颜

喝到最后,胡为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和情人直接留宿在会馆包房。陈律之被他灌了不少酒,站起身和张昭山告
辞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助理开车送陈律之到小区楼下,时间刚过一点。
“到了,陈总。”助理拉开后座车门。
陈律之懒怠地发出一声鼻音,睁开眼,微微扬起下巴,回应道:“……扶我上去。”
周羡一直没睡,听到大门指纹锁打开的动静,迅速关掉电脑,手一撑桌角站了起来。
走出房间,他看到客厅里一个陌生男人一手架着陈律之的胳膊,一手托着陈律之的后腰,而陈律之本人,一副晕
晕乎乎、任人所为的样子,当即皱眉问道:“你谁?”
“我是陈总的助理。”助理知道两人的合约关系,把陈律之扶坐到沙发上,冷静对周羡说:“今晚酒局上的客户不能
得罪,陈总推辞不了喝得太多,麻烦你帮忙照看着点。”
周羡闻言松开紧握的拳头,偏头看一眼瘫在沙发里仰着脸一言不发的陈律之,无奈嗯了声。
等助理走人,周羡绕着算得上乖的醉鬼来回踱步,看了会儿,他屈膝蹲下:“陈老板,你是不是知道我还没睡,喝
多了故意想折腾我啊。”
陈律之意识不太清醒,看不清人,于是缓缓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眼前人的脸。
周羡先是一愣,然后歪着头躲开。
陈律之不高兴了,按着周羡的后颈,强行让他转过脸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他:“躲什么,我能吃了你?”
“认得清我是谁么?”周羡笑了。
陈律之的力道不算大,周羡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躲不开,就这么维持着被支配的姿势,由着他撒泼。
“你是……”陈律之缓慢眨两下眼睛,迟疑了几秒,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周羡……”
贴得近,对方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混着浓重的酒气侵袭过来,周羡挪开目光皱了皱鼻子:“我不跟醉鬼说话。”
“哦……”陈律之乐了,抿着唇笑了一声,“那你要是再理我就是小狗。”
周羡懒得搭理他,想去厨房给他倒杯热水,刚站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就被陈律之揪着衣摆拉住了。
“别、别走。”陈律之顶着一张酡红的脸,嘴唇微微张开,挥舞着手臂在半空中乱抓,“扶我去卫生间……”
“操,你别乱摸!”
“你理我了,你是小狗。”
陈律之边说边喘,喝醉的手不听使唤,往下摸到一个半软不硬的粗长物体,猛地一攥。
那东西滚烫的热度传递到掌心,手感不错,陈律之哼了一声,胡言乱语:“抓到了。”
敏感的头部在陈律之毫无章法的揉弄之下鼓胀起来,带着轻微痛感,周羡一把推开陈律之,冷声道:“你他妈摸我
哪儿呢?!”
“嗯……”陈律之被尿意激得急了,自己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边走边咕哝,“摸你哪儿了?”
又自问自答:“不知道……”
周羡想笑笑不出,见陈律之东歪西倒的架势,怕他尿个尿再给摔了,强忍着不适从背后把人扶住。
“站稳了,手撑着墙。”周羡下身还支着帐篷,仔细地给陈律之解开裤扣。
陈律之突然就乖乖站着不动了,偏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羡。
“……你还尿不尿的?”喝过酒的人体温都偏高,陈律之身上的热度散发过来,热得周羡有点儿烧得慌。
他眼睛朝门外看,不耐道:“怎么的,还想让我给你扶着鸟?”
陈律之像是有些困扰,小声嘟囔:“你出去,我要尿了。”
周羡都给气笑了,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又想到等明早陈律之酒醒,回忆起自己喝醉了是什么状态,会不会臊得
连家也不好意思回了。
万一都给忘了呢?
周羡后悔刚才没拿手机拍下来陈律之的傻言傻语。
趁没人在,周羡坐沙发上勾着裤边往下扯了扯,那根东西还胀着,说不上来有多疼,感觉微妙。
回想起被陈律之攥住的那一瞬间,下腹顿时激起一股麻意。
操。更胀了。
还没缓过来,洗手间里又传来一阵霹雳乓啷的响动。
周羡眉梢一紧,以为陈律之摔了,快步推门进去:“怎么?”
陈律之正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刷牙,闻言无辜地看过来。
人没摔,只是动作不利索,把摆放整齐的洗漱用品碰进了盥洗池里。
周羡皱皱眉,又关上了门。
刷好牙,陈律之脱光衣服打开淋浴。被热气一蒸,昏昏沉沉的脑袋舒坦了,人也清醒了些。
想到什么,他张开五指,略带困惑地看了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攥的是什么东西,他想起来了。
还挺大。

第 32 章 32 颜

陈律之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睁开眼的时候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清楚,只觉得头痛欲裂。
视线逐渐聚焦,他左右看了看,在家,没乱来,又放心地躺了回去。
昨晚喝了多少陈律之心里门儿清,胡为银那只老狐狸对他是又欣赏又带着点不可说的旖旎心思,以后再跟他应酬
谈生意,免不了还得喝。
不过,昨晚回到家没出什么乱子吧。
陈律之拿手指顶住太阳穴,开始回忆。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可真丢人。”
陈律想起来昨晚的一切,简直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尴尬好,还是为周羡的小兄弟默哀好。
推门出去,周羡正在客厅里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抬起来,一下一下摁着遥控器换台。
看起来像是在看电视,实际上周羡这时候完全是走神的状态,什么都没看进眼里。
“你……?”陈律之发出一声拉长尾音的疑问,在周羡看过来时,又顿住了。
四目相对,周羡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粥在锅里,还热着。”
陈律之怔怔地回过神,看着周羡面无表情的侧脸,昨晚攥着人命根子的手感立马清晰地浮现上来。
他蹲下身摸了摸蹭过来撒娇的二条,没再多问,进到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陈律之想,周羡一大早没跑没跳脚,还给他做饭吃,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洗漱完出来,陈律之还是觉得尴尬,把周羡给他留的粥饭端到餐桌上,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你吃了么?”
周羡看也不看他,从鼻腔里“嗯”了声。
陈律之踏实地端起碗喝了口热粥,胃里暖融融的舒服不少,他一颗心刚放下来,周羡又冷不丁地来了句:“陈老板,
你昨晚上闹得真够可以的,我之前怎么都没发现,你喝醉了这么可爱的。”
陈律之明白周羡是在调笑他,淡然笑了笑说:“昨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您是金主,我照顾您应该的。”
对方一口一个您,句句阴阳怪气。
陈律之本来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这听得着实有些气了。
谁比谁幼稚呢?
他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怼回去:“还是年轻啊,攥一下就硬。”
周羡一听立马来劲了,喝着水的同时,眼神刀子似的睨过去:“你那是攥一下?”
陈律之不记得他用了多大力,见周羡神色不虞,怕别给抓坏了,担忧道:“你……晚上试过性能没有?”他舔了舔
嘴唇,往周羡下面看:“没坏吧……”
周羡听了一口水差点儿没咽下去,声音冷冷的:“用不着你操心这个。”
“……哦,好。”陈律之点了点头,眼神又往他那儿瞄了一眼。
“你有完没完?”
陈律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明明资本可以,干嘛怕别人看。”
周羡没接这个,沉着嗓子问:“你昨晚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陈律之笑笑,喝干净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把碗一推:“你赶紧忘了。”
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神经反过来劲儿,头实在疼得厉害,陈律之忍不了,打算去药店买点止痛药。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周羡正在厨房里刷着他刚吃剩下的碗筷。陈律之站在玄关看,脸上不觉露出一个笑容。
“今天周末还要出去?”周羡皱皱眉,把碗筷归位后擦干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撂给陈律之,“喝了再
走。”
陈律之接过一看,是一盒解酒灵口服液。
“看你脸色不太对,白得吓人。”周羡说。
“哪儿弄的?”
“扔垃圾的时候顺便买的。”周羡从桌上拿起烟,神色漫不经心。
陈律之用指腹捻了捻蓝色包装上缓解头痛那几个小字,轻轻笑了下:“谢谢。”
明明东西是凉的,他居然觉得有些烫手。
说完,他转身往卧室走。
“你不出门了?”
陈律之回头,说:“嗯,不出门了。”
周羡松了口气,咬了根烟点上火,也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那我回屋写论文,戴着耳机可能听不见敲门,你要
是哪里不舒服想叫我,就打电话。”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陈律之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张了张嘴,对着那扇门几番欲言又止。
还真是嘴硬心软,稳妥又体贴。不得不承认,周羡是一个让人感到非常温暖又有安全感的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律之真的想过,要是能和他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前提是,周羡他也愿意。

第 33 章 33 颜
初冬的天气一直都不怎么好,有太阳,天色却一直灰蒙蒙的,没有精神气儿。
陈律之难得一整天都没出去,喝了解酒药,没能立刻见效,左右还是有些头疼,索性又躺到床上睡回笼觉,并且
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走在一条黑黝黝的山路上,望不到底,四周静寂,偶尔响起一阵乌鸦啼叫。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在头顶上方,
他不停地往前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很快就要追赶上来。
“陈老板——陈老板——”
他听到那人喊。
陈律之心头一惊,加快了步伐,那人追得更紧,从后方伸出的手即将触到他的身体:“陈老板——”
“别碰我!”陈律之胡乱地抬手往后推,脚步踉跄着踩到一块碎石,身子不稳往前倒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托
住。
他跌入那人的怀抱。
很温暖,又裹着点儿淡淡的烟草气。
陈律之惊恐地回头去看,入目是一双极其明亮的黑眸,在林间驱散的雾中逐渐显现……
“唔……”陈律之按着太阳穴,迷蒙地睁开眼,梦中那张冷峻的脸和现实中周羡的脸重合在一起,真真切切呈在眼
前。
陈律之吓了一跳,无意识一拳头挥出去,被周羡躲开,轻轻攥住手腕。
“做噩梦了?”周羡挑了挑眉,把还在疯狂震动的手机拿到陈律之的脸前,“找你的电话。”
“响了好几分钟了,叫你也不应。”周羡见陈律之眨着眼,仍是一脸茫然,让人想欺负。
他把手机塞到他搭在床沿的手心里,转身走出去带上了门。
陈律之愣愣的,坐起身狠狠眯缝了一下眼,掀被子下床,滑开接听键。
窗外天已经黑了,月亮将将浮上来,澄黄色的,很清透。
电话是张昭山打来的,说胡为银今天找集团的法务看了那份计划书和动态数据分析图,对陈律之开发商务宴会厅
的项目比较看好,已经确定要追加投资。
陈律之听完心情好了一个度,眼神微微起了变化,前晚那顿酒没白喝。
现在项目的准备工作一直在进行中,只要投资金额到位,明年开春第一期就能动工。
“不知道胡董什么时候方便?”陈律之将手覆上窗面,遮住他脸部含笑的倒影,“再见一面详谈。”
张昭山压低声线道:“最快也要等到年末,胡为银带着他两个情人去了米兰度假。”
“今晚坐私人飞机先飞佛罗伦萨,走之前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你知会一声,叫你放心。”
陈律之笑:“多谢张老板。”
从衣柜里拿出居家服换上,陈律之推开门,抬步想往洗手间去,却被一阵香味儿吸引住。
饭厅的餐桌上摆着好几盘清淡的炒菜,还有一小锅排骨粥——香味的源地。
周羡站在厨房里,偏头懒懒地喊他:“别愣了,过来吃饭。”
照顾他醉酒的身体,周羡做的全是少油少盐的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即便不说话,气氛也很融洽。
陈律之抬起头看了眼周羡,忽然觉得,有人陪伴着吃饭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陈老板,今天你洗碗。”周羡抽了张餐巾纸递过来,指指陈律之的脸侧,忍笑说,“沾了颗米粒儿。”
两句话完全搭不着边,陈律之摸了半天,在周羡看热闹的笑意中捻去那颗米粒。
“陈老板,下回应酬别喝那么多。”周羡又说,“看你脸色还是有点儿白。”
一声声陈老板的,听得陈律之不高兴了,他踢开椅子,略微倾身过去,在周羡脑袋上撸了两把,又弹一下脑门:
“你还来劲儿了?叫哥。”
周羡眼角含着挺淡的笑,歪着身体躲他的手:“有病。”
“想听你叫。”
“叫什么叫啊?”周羡重新坐好,把头低下去,敛着眼神儿不去看他,“吃着饭呢,别说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陈律之吃差不多了,从烟盒里取了根烟出来,点燃后抽了一口夹在指间:“是你思想不健康。”
“嗯?小狗,我比你大十岁,叫声哥怎么的?”他微眯起眼,有些不正经地朝周羡的方向吹了口烟雾,“那天在我
妈面前,你一大早起来叫我的那声哥不是很自然么。”
宽敞的空间一片静谧,落地窗外的各色灯火掩映在陈律之背后,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一汪水,看起来无辜又柔和。
周羡避开他的视线,同样也回避了这个话题。
明明叫别人都叫得挺顺当,可一对上陈律之,这声哥他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知道陈律之的性向,觉得哥这个字儿叫出来,总有点情趣上的引申含义。
等陈律之云淡风轻地抽着烟进去书房,周羡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律之刚才喊他什么?
——小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恶趣味。
周羡狠压了一下眉毛,偏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特无奈地又念了句:“……有病。”

第 34 章 34 颜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雪没下下来,倒是又连着下了几场冷雨。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空气中依稀裹挟着雨水的潮气。
五点钟,周羡从实验楼出来,还没走出大门,就被祁封他们一伙人拉去体育馆打球。
“天儿这么冷,那么早回家干嘛啊!又没女朋友。”路上,祁封垫脚挂上周羡的肩膀,嘴里哈着白气儿,“羡哥,
之前看台那系花姑娘四处打听你呢。”
周羡没什么可说的,挺冷漠地“嗯”一声算是回应。
“冷酷吧你就!”祁封吸吸鼻子,做出两眼冒星星状,“要把你这张脸安我脸上该多美啊,系花儿就是我的了。”
魏超笑嘻嘻地揣着兜,吐槽:“封儿,你长得就跟小姑娘似的,皮肤比女孩儿还白,哪个小姑娘会喜欢你啊。”
“就是,封儿,”贺非凡凑过去接道,“人家姑娘跟你站一块,都被比下去了。”
祁封苦着脸“啊——”了半天,旋即又跳起来胡说八道:“羡哥,那你看看我行么,要不咱俩搞对象吧。”
他抓着周羡的胳膊往他身上挤,抛了个贱兮兮的媚眼:“男人更懂男人。”
听到男人和男人,周羡一瞬间想到了陈律之,蓦地有些出神。
想起他时常含着水光的眼睛,专注的神情,还有醉酒时和外表不符的无赖行径,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
一伙人插科打诨走到篮球场地,这个点儿,看台上人不少,那个叫代瑶的姑娘也来了,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让周羡合理怀疑今天这一场是魏超他们几个合计好的。
脱了外套进场,几人也就随便打打,没那么多像模像样的规则。
周羡在球场上很有爆发力,动作随心却又足够吸人眼球。
每当他灌一次篮,代瑶就站起来,双手放在脸颊两侧,一点儿也不矜持地大喊周羡的名字。
不止是代瑶,看台上其他人也都放开了嗓子狂喊,周羡没回应,专注地运着球,对一切起哄喝彩充耳不闻。
打了大半个小时,热了一身汗的四人到休息区坐着喝水。
代瑶脸上掩饰不住的激动,看着周羡的方向欲言又止的,紧跟着,不知道谁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周羡拿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周围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烦得不行,把毛巾往椅子上一摔,翻过护栏跳到看台的
台阶上。
“有事?”他问。
“周、周羡,我特别喜欢你!”代瑶先是低头,咬咬唇,又把头抬起来,“你投篮的时候帅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
了。”她眨着圆眼睛,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你懂那种感觉么?真的,都要疯了。”
周羡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漠然说:“不懂。”
“羡哥,加个微信吧。”
周羡转身往下走:“我拒绝的还不够明显?”
代瑶不死心,笑着说:“羡哥,做朋友还不行了?加一个嘛,我平时绝对不打扰你。”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一个两个的眼神儿全盯着。周羡不想她下不来台,心烦地拿出手机。
代瑶脸红起来,点开微信码的时候,指尖都抖个不停。
“羡哥,跨年夜有什么安排?”代瑶个子很高,估计得一米七朝上,她加了微信把手机递还给周羡,笑得很甜,
“晚上要不要一起来西区的 R&T 酒吧喝酒。”
“不去。”周羡把手机收回去,翻过护栏径直往前,想结束这无意义的聊天。
代瑶绕过去从看台楼梯下来,大大方方地走到周羡那边:“好多人都去。”说着,看了看祁封他们几个的方向。
周羡眼神儿投过去,那吃瓜看戏的三人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用口型道:“羡哥,一起去呗。”
周羡回避掉代瑶期待的目光,一下一下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我不去,你们玩得开心。”
代瑶脸色变了变,沉默几秒,很快又恢复往常那样的甜美笑容:“那好吧,羡哥,今天能看到你就很满足啦。”
“走了。”周羡简短丢下一句,把夹克外套搭在肩上,往出口的方向走。
魏超和贺非凡留下来跟代瑶说话,祁封追过去,揽住周羡的肩,“羡哥你真是无情得可以啊!”
周羡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有么。”
“羡哥——”祁封笑么笑地,一边眉毛扬得老高,“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
“女孩儿你一个接一个地拒绝,那……羡哥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周羡停住脚步,先是无话可说地一顿,紧接着不耐烦道:“别瞎说。”

第 35 章 35 颜

晚上回到家,陈律之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换鞋走进去看,厨房里没人,饭厅也没有,但是餐桌上摆了两个盘,上头拿略大一些的盘子压着。
除了做饭,周羡别的方面也收拾得特别利落。陈律之边扯着领带边想,周羡要是个姑娘,那指定是上天派下来的
田螺姑娘。
吃完周羡给他留的饭,那间卧室的门还一直关着。
跨年夜跟学校一群年轻人出去疯很正常,陈律之也不确定周羡在不在家。
洗完澡,陈律之按开遥控,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音响里放出舒缓的轻音乐。
天冷,二条不爱动弹,吃饱了就缩成一个球,躲在猫窝里睡觉。
陈律之看看猫,又看看门,突然有点儿心酸地发现,周羡和他的猫搬过来才一个多月,他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
在。
在家里,不用怎么说话沟通,回来了只要看到人或猫,他就心安。
是不是人快到三十,就变得感性了。
陈律之说不太清。
明天开始法定元旦三天假,前段时间一直忙,手下人加班加点。胡为银那边大概一月中回来谈投资,陈律之索性
给公司全体员工放了一星期的假,发了年末福利金,让大家好好放松放松。
绕着客厅、走廊、阳台无所事事地晃了一圈,陈律之最后进了书房看书。
真是奇怪,之前怎么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无聊呢。长夜漫漫,除了公事,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时间在翻动的纸页中快速溜走,一眨眼,都快零点了。在陈律之合上书的同时,老友陆明凑巧打来电话。
知道陈律之这边项目的进展,元旦假期好容易空闲了一回,接通后,陆明就直奔主题,嚷嚷着要陈律之带着他包
养的小情儿一块去度假村玩儿。
“跟我说说,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啊。”陆明老早就知道陈律之已经和那个桀骜难驯的帅哥同居了的事儿,八卦心
燃起,可偏偏陈律之总是不愿多说。
趁这次机会,他可得深究深究。
“你多大了这么八卦?”
陆明不吃他这套:“前半个月看你忙得不可开交,我就没逼着你问,这几天你可闲下来了,就问你一句,度假村去
不去?”
陈律之想了想说:“去,不带他。”
事实上他想带,周羡也未必愿意去。
陆明“啧”一声:“薇薇跟我一块,到时候你自己单个单的像什么话。”
“……行,那我去问问他的意思。”陈律之怕陆明多问,赶紧答应下来把电话挂了。
陆明预定的度假村陈律之之前去过几回,里面的温泉汤浴相当不错,在家闲这几天,不如出去玩玩舒展身心。
陈律之走到周羡门前,打着周羡不在屋里的心思,按着门把手轻轻把门推开:“周——”
羡那个字儿在看到房间里的状况后,硬生生堵在喉头,陈律之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抓马的场面被他给碰见了。
人不但在,还在得非常彻底。
周羡整个人窝椅背里,裤子松垮,手还没来得及从那个昂扬的部位拿出来。
“出去,敲门。”周羡暴躁地拽上裤腰,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陈律之反应迟缓地瞪大眼睛,把门关上,乖乖抬手敲两下门板。
“什么事?”周羡朝他偏过小半张脸,声音哑得厉害。
陈律之倚着门,双手环胸,看着周羡的电脑:“要不,你先继续……”
“没话说就出去。”周羡把笔电合上,胀着的地方顶着裤子布料,还他妈继续个鬼。
陈律之忍着笑问:“元旦你有假么?”
周羡仰头喝水,递了个眼神过去。
“度假村去不去?带你出去玩几天。”
周羡把水杯放上桌台,揩了下嘴唇:“不去。”
“那成,”陈律之笑着,“元旦我妈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好生招待她。”
周羡皱眉:“阿姨过来?”
陈律之转身走出他的房间,也挺无奈的样子:“每年元旦都会来,”他靠着沙发,歪了歪头,“给家里的冰箱橱柜
送东西。”
周羡跟着走出去,冷着脸往嘴里咬了支烟,掏出打火机点上火。
“给我来一根。”
周羡从烟盒里又磕出一根,撂给陈律之:“哪里的度假村?都有谁去?”
他语速很快,嘴里的烟跟着声音晃动。
陈律之不慌不忙地把烟点燃,曲起一条腿,支着下巴看他:“老陆,我一个朋友,你之前见过的,在榆庭。”
周羡回忆了一下,有点儿印象。
“就你们俩?”周羡问,问完觉得不对劲,黑沉的眼睛眯起来,“他也是 gay?”
“听我说完啊,”陈律之站起身,往窗前的墙上轻轻一靠,眼带笑意,“他不是,去的还有他女朋友。”
“度假村在北海区的山里,挺有名的温泉山庄。”陈律之补充。
周羡弹弹烟灰,眼神儿一凛:“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陈律之摇摇头:“一知半解吧,我没多说。”
“行,去。”周羡把烟蒂灭了,最后给出俩字。
在这瞬间,城市上空的天幕烟火迸溅,划过落地窗的烟花亮光照在陈律之的脸上。
万家星火,闪闪烁烁,反光的窗面在黑夜里尤显明亮。光影之下,两人斜斜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情人间最亲
密的拥抱。
陈律之抬起眼,看着周羡深邃分明的五官轮廓,微微翘起唇角。
“新年快乐。”他对着他说。


第 36 章 36 颜

说完那句新年快乐,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跨年夜,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陈律之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
很饱满。
每天深夜忙完工作回到家,万家灯火,有人永远为你留了一盏灯。
无关其他,这种含蓄又鲜活的归属感,让陈律之的心里起了点波澜。
周羡略垂着眼看他,刚想说句什么,手机在口袋里连续震动几下,他抿抿唇角,最终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解锁。
点开对话框,是代瑶发来的微信:
“羡哥。”
“新年快乐!”
“新年新的一天也同样喜欢你。”
周羡没回,按熄屏幕放回口袋,继续看着陈律之,脸上露出了点淡淡的笑:“新年快乐。”
“陈老板,早点睡。”说完,他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周羡身上有种很微妙的矛盾感。不笑的时候面部结构很冷,笑起来的样子又掺杂点让人意想不到的温柔。
陈律之这么想着出了会儿神,然后缓步走到橱柜旁拿了酒杯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进沙发慢啜。
杯内的深红色液体轻轻晃动,打着涟漪,陈律之的心也是。
落地窗外,烟花炸开的声响忽远忽近,室内却莫名的安静,静得让人心慌。
时间流逝,陈律之眼底的倦意逐渐加深,他想去睡了。
放下空酒杯,经过周羡的房门时,他轻轻说了声“晚安”。
陆明约的时间是元旦当天傍晚到山庄汇合,早上两人难得都睡了个懒觉,陈律之起来时刚好午饭的饭点。
今天天气异常的好,推开窗望出去,太阳光很浓烈,刺得人睁不开眼。
周羡比陈律之早起了半小时,叼着烟在厨房里忙活。
打开门,香味传过来,陈律之吞了吞喉咙,往身上套了件毛衣,沙哑着嗓子问:“做的什么这么香。”
“炖牛肉。”周羡把烟头灭掉,抽空回头应他一声,“还有个菜没炒,你先去洗漱。”
简单的午餐后,陈律之自觉去厨房洗碗,周羡没说什么,拿着手机去了客厅。
昨夜代瑶发的信息没回,人家也不在意,这会子又一连兴致勃勃地发了好几条,周羡懒得看,回了几条朋友和项
目群的信息,把手机锁屏。
“下午几点钟去?”周羡歪歪脖子,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靠背。
陈律之关掉水流,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拿纸巾细致地擦拭手指:“到那儿大概一个小时,四点左右去,能睡个
午觉。”
周羡“嗯”了声,打开电视。
这时茶几上手机响,他欠身看了眼来电人,抬起头说:“陈老板,电话。”
陈律之走过来,弯腰把手机拿起来接听:“妈?”
电话那头,陈妈笑呵呵地说:“明儿我去你们那一趟,你姨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陈律之坐到周羡对立的沙发一角,随意扫了扫电视,卫视平台正播放着一部都市偶像剧。
“行,您来您的,不过家里没人,”他扬起下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陆明定了家温泉山庄,约我们一起去玩两
天。”
陈妈“哎哟”一句,又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得太大声:“那好啊,小羡正好也放假,带他出去多玩几天。”
“嗯,知道。”
陈律之想挂电话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陈妈那边清了清嗓子,开始叮嘱:“我还是那句话,你注意点儿分寸啊,
这是在外边,都是人。”
“再怎么黏糊着,晚上都收着点儿。”陈妈声音不大,但陈律之还是下意识朝周羡的方向看了一眼,把手机贴紧了
些。
周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投过来的眼神轻描淡写,陈律之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反正陈律之自己觉得挺尴尬
的。
“嗯……知道。”
挂断电话,陈律之把遥控器够过来,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你爱看狗血连续剧啊?”
周羡沉默,半晌才有些无奈地说:“随便看看。”
陈律之没话找话:“你不去睡会儿?”
周羡其实隐约听到了一点,大概明白陈律之难为情想找补的心理,没觉得有什么,就说:“不困。”
他转动着手里的遥控器,语气里带有几分意外的打趣:“阿姨说话挺有意思的。”
原来还是听到了。
两人默默对看了几秒,陈律之把视线收回去,手抵着额角去看电视屏幕,但他的心思并不在电视上。
阳台边,二条横躺在门槛上一动不动,黑色柔顺的毛在阳光底下发着亮,黑乎乎的一团,看起来非常可爱。
陈律之往后仰了仰身体,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说:“看,猫猫虫。”
什么玩意儿?变了调子的毛毛虫……好好的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周羡眼皮子一跳,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把自己躺成一条直线的小黑球。
的确很可爱。
“陈老板,”他嘴角牵动,把目光从二条身上移开,错开角度看着陈律之,要笑不笑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有时
候真的挺幼稚的。”

第 37 章 37 颜

临近傍晚,陈律之睡够了,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天色。
窗外飘起了晶莹的雪粒,不大但很密集。
挂钟时间才刚过三点,他就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了会儿书。
开门出去的时候,周羡刚醒,陈律之路过,发现他房门居然没关,于是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周羡侧身背对着窗,只穿着一条内裤,光脚踩在地板上,正拿起一旁的裤子,漫不经心地往两条腿上套。
他动作很慢,牛仔裤的裤扣敞着,松松地卡在腰际,平滑的腹肌也在抬手的动作间时隐时现。
陈律之不经意看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走?”周羡听见动静,懒懒地提上裤腰,边拿眼角看他,边随手拉上裤链,随着链头持续往上,内裤里隆起
的一团隐隐凸显出来。
陈律之感到小腹起了点热,抬手摸到领口扯动两下,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毛衣,压根没打领带。
他把一切归根于周羡的男性特征实在太过明显,很容易就让人产生遐想。
亦或是独身久了,太长时间没有找人疏解的缘故。
“不急,”陈律之停止乱七八糟的想法,微微敛眉,不动声色道,“收拾好再走。”
周羡“嗯”一声,转回头,扣上裤扣,弓身往身上套 t 恤。弯腰的动作拉伸了他后背的肌肉,线条流畅的背肌舒
展开,像一张紧绷的弓,很性感。
陈律之没再说什么,平静地转过身,彻底离开那个能看到一切的位置。
周羡穿好衣服,到客厅给二条准备猫粮和水。忙活完,他随手拿起烟盒,发现下了雪,于是抽着烟,站在落地窗
前看向外面。
新一年的第一场初雪,洋洋洒洒的,衬得天空也很澄净。
二条从猫窝里爬起来伸伸懒腰,像是感应到两人要走,黏乎乎地贴着周羡的脚踝,一声声的,叫得可怜。
周羡听得心软,换了只手夹烟,单手把小黑球抱进怀里顺毛。二条仰着小脑袋,小肉爪直往上扒拉。
陈律之走到厨房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视线落到周羡只穿着一件夹克的背影上,便放下水杯,走过去,抬手搭
上周羡的肩膀。
摸到不算厚实的棉质布料,他皱着眉说:“天冷,你穿太少了。”
“不冷。”周羡浑不在意,动动肩膀,叼着烟含混道,“到地方又不是没暖气。”
“你就耍酷吧。”陈律之笑,收回手的时候,指节不经意触碰到周羡后颈的那块皮肤,被那传递过来的温度烫了一
下。
没想到他身上这么热。
这个猝不及防的小接触,陈律之没觉得怎么,周羡倒是反应很大。
他先是身体绷紧了,接着用力甩开陈律之的手,往后倒退两步。
周羡后脖颈那块尤其敏感,动作幅度过大,二条被吓得不轻,张开四肢跳了下去,绕着两人打着圈转悠,“喵
喵”叫个不停。
陈律之的手还没完全收回去,悬在半空。
怎么说呢,关心则乱。
失落这种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现在这一刻,还是有几丝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在乎。
陈律之自己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周羡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不轻的分量。
他什么都没问,有些失神地抬起眼睛,微微仰头望着周羡。
一时间,连气氛都配合地凝结起来。攒积的烟灰掉落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周羡把烟掐灭,歪歪脖子,拿手按住后颈,余光捕捉到陈律之不对劲的神色反应,心蓦地一紧。
他不想再看到上次因为睡袍的问题吵架时,陈律之脸上露出的表情。
好像要哭了一样。
“不是冲你。”周羡深深叹了口气,解释。
被摸到的部位隐隐还有些麻痒,痒得他头皮都要炸了。
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夸张的反应才对。学校里祁封时常伸胳膊挂他肩上又摇又晃的,他最多只是觉得烦。
可陈律之……他的指尖像是带了电,触上去都滋滋作响。神经末梢敏感得像个第一次牵到暗恋女生手的纯情高中
生。
周羡找不到由头,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我脖根不能碰,一碰就难受得要疯。”
半晌,陈律之才放松地笑了一下,末了轻声道:“这样……”
周羡见陈律之眼神变得柔软,沉底的心浮了上来。
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到陈律之身后又停住,低头,看着他攥紧的手,犹豫几秒,还是凑近了些,轻轻碰了碰。
“还说天冷,明明自己的手这么凉,”周羡沉声问,“该加衣服的是谁?”
“……嗯?”陈律之诧异一瞬,又顿时笑了。
找不出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情绪。

第 38 章 38 颜

两人简单收拾完东西,要走的时候,二条又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自己在家要乖,”周羡屈膝蹲下,挠了挠二条的下巴肉,声音低得温柔,“我们很快回来。”
站在玄关的陈律之用力攥了下车钥匙,对于周羡说的那声“我们”,心尖儿莫名抽动一下。
不到四点,地下车库取了车,陈律之知道路线,理所当然地坐进驾驶位。
周羡在副驾和后排之间犹豫了一秒,拉开车门坐到陈律之旁边。
“会开车吗?”陈律之边发动汽车边问。
周羡上下看他一眼,说:“会。”
“那成,回来你开。”陈律之笑着说。
周羡没什么意见,见陈律之没有想要聊天的意思,就戴上耳机,咬了支烟看向窗外。
车开出去没多久,陈律之接了个电话,似乎是那个老陆打过来的,说的什么听不清。周羡调低耳机音量,隐隐约
约听到陈律之相当无奈地叹了声气,然后说知道了。
假期,高架意料之中地堵。陈律之看着前方挤挤挨挨的车流,好脾气地打开音响,听着舒缓的音乐声,轻踩油门,
慢慢往前挪动。
开了大概一个半小时,陈律之把车停到山脚下的服务区,解开安全带,对周羡说:“到了。”
两人下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五六分钟,看到山顶一座古香古色的山庄。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种满翠竹的庭院亮起暖黄色的小圆灯,密集的雪花在空气中弥漫。
陈律之看一眼周羡,问道:“冷吗?”
一开口,呼吸间冷凝的白雾迅速散开。
周羡耳朵尖有些红了:“不冷。”
陈律之笑:“真能抗。”
他弯着眼角,眼睫上沾到的几颗雪粒跟着扑簌簌地抖。
周羡凝眉看着,忍不住想要上手替他捻去。陈律之却毫无察觉地转回身,往前走了。雪粒在眨动的间隙融化开,
染湿了眼尾。
周羡不觉勾了勾唇角,抬步跟上去。
进到大堂,陆明和他女朋友还没到。这座温泉会馆是预约制,需要本人出示预约信息。
陈律之和周羡对视一眼,默契地坐到接待区的沙发上,煨着暖融融的炉火等待。
大约十分钟后,陆明带着女友姗姗来迟。
“哎哟不好意思,路上太堵,雪又大。”陆明摘下皮质手套,笑么笑地走过来说,“久等久等。”
陈律之站起身,懒得理他贱兮兮的贫嘴,冲他身后挽头发的漂亮姑娘笑了笑:“薇薇,好久不见。”
岑薇熟络地点头,眼神儿往后一瞟,看到周羡,直白地打量好几秒,然后夸张地捂住嘴:“啧,听老陆说你带来个
弟弟,没想到长这么帅啊。”
陈律之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介绍说:“这是周羡。”
“周羡,这是老陆,之前见过的。”陈律之随手指了指陆明,又接着说,“这是老陆的女朋友岑薇,你叫薇姐。”
周羡没喊人,礼貌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几人去前台那儿拿房卡,岑薇把皮草脱下来往胳膊上一搭,踩着长靴绕过去找周羡搭话。
陈律之走在最后,无奈地对陆明说:“老陆,你故意的是吧。”
陆明掸了掸大衣肩头的雪碎,笑得很不正经:“哪儿能啊,我又不是神算子,还能算出会馆没双人房?”
“一张床……你让我们俩怎么睡?”
陆明压低声音,实则是在忍笑:“真是意外,你也知道元旦小长假嘛,来得人多,就这剩的两间大床房还是我托朋
友给留的。”
“那你不早说。”陈律之看一眼前方耐心听岑薇说话的周羡,头疼地皱皱眉。
“早说你不就不愿来了么。”陆丰铭大喇喇地撞一下陈律之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好不容易预
定的,你们俩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怎么了。”
陈律之还想再说,岑薇已经从前台那里拿了房卡和温泉的手牌回来。
周羡全程跟着三人走,没多问一句。
等刷卡进了房间,他才压压眉毛,问:“一张床?”
陈律之没有分辨,听语气像是也不满意:“满客,只有大床房,我也才知道。”
周羡想到来的路上,陈律之电话里叹的那声气,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事已至此,总不能开车回家。
周羡放下背包,打量了一下 vip 房间的布局。
沙发、浴缸、阳台,该有的都有,就是床不算大,比不了陈律之卧室的那张。
其实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周羡在心里估算,晚上一起躺下,大概翻个身就能碰到彼此。
“你不想睡床就去睡沙发,”陈律之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边喝边懒洋洋地睨着他,“就是委屈你一半的腿得搭
外边。”
周羡没说话,视线顺着陈律之滑动的喉结往上,停留到嘴唇,刚喝过水,那里带着微微的湿意,看上去很软。
手机震动,陈律之没等到回答,把水放上茶几,坐到沙发上点开陆明的信息。
周羡收回目光,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水瓶拧开,一条腿踩着椅沿,仰头开始喝。
“时间不早了——”陈律之关掉手机,抬起眼,看到周羡吞咽的动作,声音轻了下来,“……那是我喝过的。”
周羡举着瓶身,拿眼梢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怎么,嫌弃我?”

第 39 章 39 颜

“我发现你这人……”陈律之似乎很困扰,看着周羡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下半句才出来,“挺会来劲的是
吧。”
这不让碰那不让碰的是他,一次次做出一些让人误会行径的也是他……
陈律之想不明白周羡的属性。
“回回拿水,回回喝两口就忘。”周羡用掌心拢住瓶身,眼神儿挺无奈地看回去,“家里你乱放的水都是我喝
的。”
陈律之听完有些怔忡,眼睛里散发出的信息介于茫然和赧然之间,像一只犯了错误,拘谨地渴求主人原谅的猫咪。
他快速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日常相处中,有意无意给人添了麻烦。
然后他心惊地发现,不但有,而且还不少。
阳台没有及时收的衣服,餐桌上吃不完的碗底,水池里拖延再三忘了去刷的碗,甚至是家里用完的必需品也在他
没留意的时候补得整整齐齐。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个人默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搞定一切。包容他、迁就他。
陈律之不是个嘴笨的人,相反,他善于争辩和语言打压,只要他想,不管和谁说话,总是能占上风。
但是现在面对周羡,他反倒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心盘上兵不成行,马不成列,简称兵荒马乱。
周羡看到陈律之一脸懵的样子,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起身把空瓶丢进垃圾桶,拉开了门:“去吃饭?”
“先去……泡温泉。”陈律之稳住心神,低下头,轻轻碰了碰起了热的脸颊,若无其事地说。
路过吧台休息区,到处都是前来放松身心的客人。
人多,有种提前过年的热闹氛围。
陆明在花园里包了两座 vip 小院,里面有独立的露天温泉池和更衣室,十分钟前,他就和岑薇一起在自己的院里
泡上了。
走到地,为了避嫌,周羡站在竹林前的阴影下抽了支烟,等陈律之换好装,才进到更衣室。
水雾朦胧,小院里成排的圆形小灯显得不怎么明亮,映着翠竹的暗色。
陈律之整个人浸润在冒着水雾的温泉池中,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见周羡原地停住,似笑非笑地伸出一只手过去:
“愣着干嘛,怎么着,还要我扶你下来?”
周羡眉毛很轻地一动,没说话,避开陈律之那只凑近的手,从他旁边的位置慢慢坐进水里。
“喏。”陈律之从托盘上拿了杯鲜榨果汁递给周羡,“是不是很热。”
“还行。”周羡接过喝了一口放回岸边,仰头往上靠了靠,没什么表情地闭上眼。
月光洒满了整个院落,微波荡漾,温泉的池水反射着皎洁的银光。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是一个合适的社交安全距离。
周羡一直闭着眼,神情无波动。
陈律之看看远处风景,时不时把目光落到他身上停留一会儿。
泡了不知道多久,陈律之觉得有些胸闷,便转头喊了声周羡。
“嗯?”周羡往陈律之的方向扫了一眼,入目是他湿漉漉的眼睛、挂着水光的脖颈,和一截好看的肩颈曲线。
“你走不走?”陈律之隔着一层腾起的水汽,侧侧头问。
周羡无所谓要不要继续泡,看陈律之想走,就淡淡地说:“随便。”
他站起身准备上岸,陈律之有些苦恼地看过去,抽着气说道:“嘶……我腿麻了,你扶我一把。”
周羡弯下腰:“手给我。”
陈律之在水底下揉着自己酸麻的腿根,闻言空出一只手伸出去,被周羡牢牢地握住。
“能行么?”周羡稍微往上使了点儿力,可能是陈律之腿酸得太厉害,用不上劲,没能把人提上来。
“行……”陈律之咬住嘴唇,另一手撑着岸费力地站起来,结果还没走一步,脚底一打滑,整个人往后倒去,周羡
立即揽着他的腰,把人护进怀里。
喘息加快,心跳加快。
彼此起伏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肌肤毫无保留地相触,陈律之下腹一下子烧起来。
他硬了。
“谢谢……”贴得太近,陈律之不想被周羡发现到他可耻的生理反应,挣扎着往后退,“我、我能自己站——”
话还没说完,他因为心神不宁,歪着肩膀又想倒。
周羡皱皱眉,想也没想,手臂加重力道横在陈律之的腰上,猛地一托。
他压低声音,气息有些急促:“乱动什么?还想摔?”
陈律之不说话,喉结缓缓滑动两下,然后,他仰起头看着周羡黑沉的眼睛,按着他的肩膀,扣住,往前送了送胯。
“感觉到了?”陈律之眨了眨湿润的眼尾,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喘,“净会问点儿废话。”
说完,陈律之没管周羡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向后挪开身体,强忍住腿部的酸麻,转身踉跄着上了岸。
心跳得厉害,他颤着手拿浴巾裹住自己,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因为风冷还是心冷,他的身体都在轻微地发抖。
昏黄的灯下,周羡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风吹过来,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却发着热。
一瞬间,周羡的指尖后知后觉地麻了一下,刚才被陈律之抓紧的触感此刻又鲜明地反了上来。
他抬起手,撩下眼皮看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用力攥了攥。

第 40 章 40 颜

身体突如其来的欲望已经慢慢消退,陈律之晕眩的思维却没有。
无关性取向,两具热腾腾的肉体之间接触摩擦,有了生理反应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按理说不应该介怀。
可偏偏一方喜欢男人,一方不喜欢,甚至是有些抵触的。
陈律之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声气,连肩头的浴巾滑落下来也没在意。
夜空深静,冷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变得愈发沉闷。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得紧绷,周羡收回神,望着空旷寂静的院子,才觉得冷。
他抬腿跨上岸,拿毛巾草草擦了擦水,快步走了出去。
更衣室的走廊外空无一人,周羡猜测陈律之大概已经走了,直接推开了门。
房间不算大,明晃晃的橘色灯光渗入眼眸,周羡稍微眯了下眼睛,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后,他站在门外没有动。
陈律之没走,也没换衣服。
他背对着周羡坐在墙角的单人沙发上,滑落的衣领下一片纤薄的白背,隐隐透着一层肉欲的粉。
周羡目光顿了顿,移开眼,走进去轻轻带上门,路过陈律之时,低声提醒:“浴巾要掉了。”
冷不丁的一声,让陈律之绷直了身体,他拢起浴巾,慌乱地回头看过去。
周羡径直走到立柜前,也不看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
陈律之镇定下来后,见周羡什么都不问不说,于是抬起头,声音没有感情地问:“没话说吗?不觉得恶心?”
这话问的很不是时机,也不够聪明。
可陈律之现在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他就是想立刻知道周羡的态度,只要周羡点个头,他可以立马解除合约,切断
这段可笑的假关系。
周羡把湿浴巾扔进长椅,兜头套上黑 t,回过头,用下瞥的眼角看着他,神色平静得仿若无事发生。
“还不换衣服,六个小时没吃饭了,刚才又泡那么久,不饿?”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的答案。
陈律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地同他对视,语气不怎么确定地说道:“……饿。”
周羡关上衣柜,回看了他一眼:“那就换衣服。”
陈律之的心不住往下沉,几分钟后平复下来走出更衣室,他一眼没找着周羡。
沿着回廊找了一大圈,他看到周羡站在院子里低矮的灌木丛旁,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泛着淡青的光影下,
眉眼带有一种漠然的冷意。
陈律之失笑:“怎么走这么远?”
周羡没说话,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他把烟取下来,收进烟盒,发现陈律之一直朝这边看着,好像非要等他接话。
周羡只好把目光移开,说:“随便走走。”
等两人来到顶层空中花园里的餐厅,陆明和岑薇已经吃上了。
“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你们俩干嘛去了?”陆明一边好奇地斜眼瞪着他俩,一边招招手,示意服务生上酒。
泡完温泉,陈律之现在浑身犯懒,和周羡并排坐下后,他接过威士忌往酒杯里倒。
“喝点?”他问他。
周羡怕两人都醉了,晚上再闹,犹豫了几秒,把酒杯推过去道:“半杯。”
对话简洁,也没什么暧昧的动作接触,可陆明直觉对面两人关系不简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挑挑眉,一脸看穿的得意,在桌子下给岑薇比手势。岑薇心里门儿清,打掉他的手,倒上红酒,几个人聊聊吵
吵,开始喝起来。
话题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周羡话不多,半垂着眼,用掌心缓缓摩挲着杯身,听他们胡乱侃大山。
几圈酒喝下来,陆明都没敢直接问陈律之,现在和周羡到底什么关系,谁上谁下,是睡过还是没睡过。
快十一点,酒瓶空了又添。
陈律之从微醺喝到半醉,脸红,眼睛也红。
他眼梢一挑,看着周羡冷峻无表情的侧脸,酒劲上来,动了点儿坏心思,悄悄把手伸到他脖根那儿捏住。
肌肤相触的一瞬,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周羡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陈律之愈发得寸进尺,稍稍加重了力气,语气都
变得轻快起来:“碰一下也没怎么嘛。”
岑薇双手托住下巴,见周羡克制地绷着,也不拒绝,像是习惯了的宠溺模样,笑着说:“弟弟真好欺负呢,现在的
年轻人就喜欢这种温柔酷哥。”
“……什么温柔酷哥。”陈律之听了表示不满,声音低低地压着笑,竖起一根手指,幼稚地晃了晃,“脾气烂得跟野
狗似的。”
“嗯?是吧——”他咕哝着寻求本人的认可,“小狗?”
又开始傻言傻语了。
毕竟已经见识过陈律之无赖的醉态,周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撩开眼皮无奈地看他:“喝多了就少说点话。”
“我没喝多。”陈律之反驳,把头靠在周羡肩膀上蹭了一下,又收回来。
陆明眼睛都看直了,伸手指过去,看着岑薇,嘴角抽抽着:“他、他们……”
岑薇微微一笑,把那只颤抖的手按回去,拽着一脸惊诧的陆明离开座位,远远挥手:“老陆醉了,我们先走啦。”
“怎么走了……”陈律之上眼睑的红晕又加深了一层,没劲地从口袋里掏烟。
磕出一根咬进唇间,他一脸茫然地问周羡:“我打火机呢?”
周羡忍着笑,眼神儿往下:“有没有可能,还在你的口袋里?”
陈律之恍然大悟地“哦”一声,继续把手伸进去摸索。
周羡看他瞎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拿起自己撂在桌角的火机,凑过去说:“别动。”
陈律之停下动作,好好学生似的端正坐好,含混道:“嗯,我不动。”
点上火,陈律之单手夹烟缓缓地抵到唇边,就着抽烟的姿势朝周羡歪了歪头:“小狗……你谈过恋爱没?”
周羡一下一下摁着打火机,看着摇晃跳跃的火苗,他嘴角很轻地一勾,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你管天管地,还管
我谈没谈过恋爱?”

第 41 章 41 颜

陈律之放松身体,把臂弯架在桌上,一双微带醉意的眼睛,借着手掌的遮掩,专注地定在周羡脸上。
“说说。”
周羡侧目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你觉得呢?”
“嗯……我觉得你没有,”陈律之漂亮的眼睛眯起来,开玩笑地分析说,“就你这阴晴不定的怪脾气,哪个姑娘受
得了你。”
周羡没有答言,陈律之轻笑一声,追问道:
“我说的对吗?”
“对不对,对不对?”
“……”
周羡突然感到一丝头痛,心道在他没搬过来的日子里,陈律之喝醉了之后话这么多,每天谈生意应酬完回到家,
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会不会很孤独。
“你现在的样子,比幼稚园的小朋友还会耍无赖。”周羡有些好笑,偏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其他客人都在聊天喝酒,
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问陈律之说,“我们回去了?”
见他转移话题,陈律之也不勉强:“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灭掉烟,手撑着桌旁的护栏站起来,凑到周羡耳
边小声说:“我没醉,很清醒。”
周羡把桌上的烟盒都收进自己兜里,侧身往后退开两步,若有所思地“嗯”一声:“没醉,那你自己走,我不扶
你。”
陈律之笑:“谁要你扶。”
他推开周羡,把散乱的发丝往上撩了撩,走到周羡前头。
陈律之是真的没醉,理智尚存,比起前段日子和胡为银喝的那回差远了。他就是借酒耍耍小性子,外加逗逗不听
话的小狗。
谁还不能幼稚一回呢。
周羡手插着兜,在他身后牢牢盯着,没想到陈律之真的四平八稳地进了电梯,还准确地按了房间所在的楼层。
真是个有意思的男人,可刚可柔,有时候还会……撒点娇?
电梯里,周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骨,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太过在意陈律之了。
回到房间,陈律之嫌自己一身的酒气,先进了浴室洗澡。
周羡依次把灯按开,绕过床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几样东西。
他走近了看,是一盒安全套和一瓶润滑。
不用想,就知道是陆明叫客房服务送来的。
周羡无话可说地无视掉,想了想,还是拉开抽屉全丢了进去。
一番折腾已近零点,周羡困是不困,就是些许心累。
看一眼浴室的方向,估计里面那位还得等等,周羡拉开闭合的窗帘,靠着沙发点了支烟。
墙壁上的挂钟分针刚过半,陈律之拉开门,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含笑看着沙发上抽烟的周羡:“小狗,睡衣帮我拿
过来。”
“……”
周羡现在听陈律之叫他“小狗”已经免疫了,倒是听到睡衣二字下意识神经一绷,夹烟的手都抖了一下。
“不是你想的那种。”陈律之见状用指节敲两下门板,又抬起来拨了拨凌乱的湿发,淡淡笑着,“这回包你挑不出
毛病。”
“我想的哪种?”周羡把烟衔进嘴里,从床上散落的衣服堆里找到那套黑色棉质睡衣,走到近前,往陈律之脸上一
盖,“是你想太多。”
陈律之目光很深地看他一眼,似乎在忍笑,但没再说别的,抱着衣服关上了门。
周羡也没再坐回去,他顺道往墙上一倚,后脑勺抵着墙,继续抽着那根快燎完的烟。
灯下,不知不觉已经抽完了一支烟,陈律之还没出来。周羡有点儿躁,指腹反复捻着烟蒂,外皮都给搓皱了。
他转过身,刚想敲门问问,陈律之就同时拉开了门,抬起头,看到周羡猝然凑近的脸,冷冷的,吓了一跳:“干什
么你?”
周羡没说话,眼神儿往下落。陈律之身上的纯棉睡衣工工整整,严严实实,扣子也扣到最上方一颗。
他眉梢一挑,若有似无地勾起唇角,被陈律之看见了:“没话说了吧。”
周羡一边点头,一边把陈律之拉出来:“很晚了,快去睡。”接着,关门进去。
留下的烟草气扩散开,把原地站着的陈律之严密地裹住。
……
快速冲完澡,周羡甩甩湿发,来到衣柜前,弓着背往 t 恤外又套了件外衣。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听见动静,陈律之放下手机,温声问道。
他后背靠着墙,就坐在壁灯下,头发已经干透了,柔顺地盖在眉眼之间。
从侧面看,光影在他精致的脸上缓缓流动,眼神像是凝结了一层水雾,藏着形容不出的情绪。
周羡晃了晃神,把目光移开,没所谓道:“都行。”

第 42 章 42 颜

“那我睡里面。”刚才的文件信息还没看完,陈律之又拿起手机,顺便往里让出一些位置。
周羡没有立即上床,而是转身过去把客厅和走廊的灯挨个关掉。
陈律之的目光无意识跟随他的方向走,在周羡关完灯,从墙角的昏暗中走来时,才淡然收回视线,继续看着手机
屏幕。
一时间整个房间没有其他声音,静得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陈律之指腹一下一下轻触着屏幕,表格里的数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虽然之前在家两人曾一张床上睡过,但那一晚因为睡袍的问题吵了架,气氛冷如冰,在床上完全没有心思顾及其
他。
这一晚不同。不久前刚在温泉池里暧昧地抱过,气氛或多或少是有种微妙的变化的。
这种变化让陈律之无法集中注意力,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里变了。
周羡坐到床上的时候,陈律之隔着一小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体里透过来的热度。周羡身上带有的男性气息
太明显了,极具侵略性,这种朦朦胧胧的亲密感,让陈律之更加心不在焉。
床不大,只有一条厚实的鹅绒被,在周羡掀开被子躺下后,陈律之又开始往墙角避让。
“别动。”周羡不悦地“啧”一声,突然倾身靠了过来,陈律之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到被
子上。
然而周羡只是伸手过去,掠过他把壁灯关了。
“再动就盖不到被了。”周羡背过身说,“很晚了,你又喝了酒,还是早点睡。”
房间一瞬间漆黑一片,只剩下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然而几秒钟后,手机息屏,最后一点光线也消失了。
视野被夺取,感官变得格外鲜明。大到一个抬手翻身的动作,小到细微的呼吸声,都在独处的气氛下被无限放大。
陈律之突然感到莫名的焦灼,脑海中很容易就浮现出一些不该有的画面来。
几分钟后,周羡的呼吸变得轻而平稳,像是刻意控制后的节奏。
真正睡熟的人不会是这样的。
“睡不着?”陈律之抬手打开头顶的壁灯,放缓了语速来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去,“要不聊聊天?”
周羡沉默片刻,才侧过头说:“聊什么?”
他神情隐隐有些不耐,陈律之忍不住想笑:“我们也认识挺长时间了,你回回叫我陈老板,是不是太生分了点。”
周羡很轻地叹了口气:“又来了,你。”
今晚铁定是酒有问题,陈律之感到稀薄的酒精在大脑里蒸腾散开,把理智都吞没了。
他见周羡把脸偏到一边,一副不想搭理的冷漠样,心尖拧着,想拿手招招他吧,发现离得有点儿远,还够不着。
“小狗,”他拿了个枕头垫在身后,在温暖的被子里,慢慢地,把腿伸过去,往周羡身上碰了碰,“叫哥。”
周羡撩起眼皮,没躲,被子里的手很精准地抓住陈律之的脚踝,猛攥了一下。
陈律之觉得有些疼了,皱着眉哼出一声,旋即又笑出来:“你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叫我?”
周羡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好像非要分出胜负一般,陈律之注视着周羡的眼睛,低着嗓子命令:“喊。”
两人用眼神无声地较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三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周羡牵动了下嘴角,意味不明地
问:“你真想以后都让我喊你哥?”
陈律之想把腿收回来,在挣扎的同时,发现周羡的手劲又加重了一分。
“一声哥而已——”他微微喘息着说,“你不敢?”语气带有几分挑衅。
周羡闻言狠狠拧了下眉,攥着陈律之的脚踝,强势地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猝不及防拉近的距离让陈律之心脏猛地一跳,紧跟着,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周羡偏过头,将嘴唇贴到他的耳侧,
湿热的一触,几乎像个轻吻:“哥……”
这声哥一喊出来,陈律之立马就不笑了。
周羡的声音很好听,咬字有种特别的味道,尤其压低声线说话的时候,是那种特别苏的冷感。
耳畔仿佛还有他发出声音时喉结轻微的震颤,陈律之失了神,没想到简单一个字带来的刺激这样大。
周羡扣住陈律之发凉的手,侧着头,看着他满脸猝不及防的模样,眼里染上一点笑意。
陈律之有些混乱地用手盖住周羡的眼睛,不许他再看着自己。
“睡吧。”周羡轻轻捏了下陈律之的指节,翻身躺下。
他只是很随心的一个动作,却叫陈律之的心口烫了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从胸腔泊泊涌出,滚烫、浓烈,时
而酸涩,时而鼓胀。
一切归于安静,就在陈律之闭上眼睛的一瞬,他听到周羡再次嗓音低哑地喊道:“哥,晚安。”

第 43 章 43 颜

听完这句,陈律之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唰”一下又被点燃了火星。
“你故意的,是不是。”
陈律之用陈述句的语气抛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疑问句。
昏暗中,周羡看上去完全没有介意他说的话,反而露出微微调笑的神态。
“你想听,我喊了你又说我故意。”周羡撑起上身,伸出一只手把被子拉到陈律之的身上,“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
的。”
“……”
“可以睡了吗?哥?”他低声问。
慢慢包围过来的声音像电流一般通往心脏的位置,在胸腔周围燎成一片摇摇欲坠的火苗,烧得愈猛。
陈律之下意识碰了下睡裤边缘,轻声说:“……睡。”
换做最初,不管周羡怎么称呼他都无所谓,可是现在,因为这一声“哥”,他倒有些魂不守舍了。
凌晨一点半,房间静悄悄,窗外尚存零星灯火,流入房内的一些光亮使一切轮廓都变得清晰。
陈律之久违地失了眠。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额角哪一根血管似乎还在突突地跳个不停。
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周羡喊他哥时沙哑的声调,还有他喊完以后,微微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表情和眼神。然后,心更
乱了。
陈律之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强大自控的男人,强大意味着密不透风。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和性格都是不易让人接近的。同时更清楚一旦有人打破,是怎样一种不可控的状态。
床角再次响起细微的翻身动静,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吐息。周羡在黑暗中睁开眼,侧目看着陈律之的方向。
喝过酒的人体温比平常高出许多,他能感觉到陈律之身上出了层薄汗,潮热的温度在共用的被子里不断向自己侵
袭过来。
如果此时打开灯去看,他想,陈律之的皮肤一定是明显泛红的。
热,太热了。
不仅是体温,过渡而来的还有清淡的酒气与薄荷的香气。
周羡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被专属于陈律之的味道给淹没了,呼吸不过来,以至于他到现在也睡不着。
这种感觉让周羡莫名烦躁,一小时前捉弄陈律之的得逞心思荡然无存。
他试图与陈律之再拉开一些距离,曲起膝盖才发现已经到了床沿。
退无可退,已经足够远了。
无法入睡的两人彼此心知肚明,陈律之心里有事,周羡心里的事或许比他多更多。
周羡不能准确地记得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他只记得后来陈律之睡着之后,他依旧持续性地放空了很长一段时间,
才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周羡醒来,感到胸口发闷,低头,看到了陈律之紧贴在他怀里的睡颜。
陈律之一条胳膊横搭在他身上,脸颊压在他肩头,眉眼被淡淡的光晕拢住,似乎睡得很满足,唇角扬起的弧度感
觉是在微笑。
半边身体被压得发麻,周羡皱眉动了一下肩膀,往旁边挪动。陈律之察觉到,立即追着他,手臂抱住他的腰搂得
更紧,还不安分地拿脸蹭了蹭。
周羡无奈地闭了闭眼,抬头望向天花板,一只手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磕出来一根咬进嘴里点燃。
无事可做的时候,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
保持着这个姿势抽完一支烟,陈律之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周羡捏着燎完的烟蒂,不想惊醒他,于是伸长胳膊,
把烟蒂丢进留底的玻璃杯里。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时间长了,后背至肩膀反上来一股酸劲。周羡眉头微动,也找不到缓解方法,只好忍着。
他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去看陈律之。
明明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为什么眼睛会这么湿,脸又这么白皙,双颊稍微有点绯色就会显露得彻底。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陈律之似乎是感觉到被一道目光专注地看着,眼睛懒懒地睁开一条缝。
“醒了?”周羡嘶哑地笑了一声,问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抱着东西睡?”
陈律之像是不理解,困惑地对上周羡的目光,注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状态。
周羡突然觉得此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到了极点,不管是接触的姿势还是对视的眼神……
他转开了视线。
“抱、抱歉……”陈律之喉咙干涩,忙收回放在周羡腰腹上的手,往后退到角落,一手撑着床迷蒙地坐起身。
经过一夜的折腾,陈律之身上的睡衣也没有了之前平滑整齐的样子。他的脖子和锁骨从敞开的第二颗扣子里裸露
出,被纯色的棉质布料一衬,白得像奶油。
周羡看了一眼,昨晚陈律之有些懵然的神情在瞬间不合时宜地晃了出来,像是明知故犯的禁忌。
这种极端的反差让周羡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躁动。他一句话没说,下床进了洗手间,门被摔得“嘭”一声响。


第 44 章 44 颜

门关上后,陈律之愣了几秒又躺回去,拽高被子慢慢地盖住脸。
周羡在洗手台前接了几捧凉水泼到脸上,手伸下去扯了扯裤腰,从胸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
下面还胀着,周羡不知道是该遵循生理的本能解决,还是忍一会儿等他消退。
说起来,他的确挺久没有……上一次还被陈律之猝然地开门打断了。
几分钟过去,冲动丝毫不减。周羡认命地转过身,一只手往墙上一撑,另一手拉开了裤子,握住充血膨胀的顶端。
手刚动了两下,快感流窜,他呼吸变重了一些,偏偏这种时候陈律之的脸直往他脑子里钻。
“操。”周羡抽出手,低声骂了句。然后回身靠着墙,用力闭上了眼。
……
从洗手间出来,周羡往身上套外套时,发现陈律之把自己蒙进了被里。
他拉上外衣的拉链,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等了会儿,没有得到回应。
周羡眉头渐紧,伸手去扯被角:“陈——”话到嘴边,他忽地哽住,换了种稍显温和的语气:“哥,是不是头疼?”
陈律之到底小看了周羡。他现在的心太乱了,周羡每喊一声,就像有一小簇电流从耳朵眼里打进来,撩动他的神
经。
一阵阵的,没完了就。
他无奈地掀开被,先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然后是湿湿的眼睛和有些红的脸。
周羡弯下腰,盯着陈律之发红的脸看了又看,想确认他是不是发烧:“你——”
“我没事……”陈律之抢先打断了他,接着舔了舔嘴唇,显然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咙里没吐出一个字来。
周羡看着他没出声。
陈律之避开他的视线,倦倦地撑起上身,声音哑得厉害:“……小狗,去给我倒杯水。”
周羡又看了他几秒,才从冰箱拿了水回来,拧开盖递给他,之后站在床边没动。
陈律之接过,灌了好大一口,中间喝得有点儿急,呛得咳嗽几声,脸涨得更红了,有种狼狈的可爱。
他把瓶子塞给周羡,一垂眼,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睡衣散乱得不成样,衣襟开着,领口的扣子被挤压得直往里缩。
怎么跟床上打了一架似的。
陈律之很轻地叹了口气,一颗一颗认真把扣子扣好,扣到最后,抬起头来,发现周羡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陈律之的视线定住不动,扣扣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能起吗?”周羡看他虚弱发怔的神态,不免有些担心,伸了只手过去。
陈律之想也想没想,下意识握上去,摩挲了两下。
周羡的手很大很温暖,紧紧握住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和力量。
这一刻,陈律之没办法保持绝对的理智,也无法判断自己想干什么,该如何继续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周羡。
“到底怎么了?”从昨晚开始陈律之就不太对劲,总是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出神想别的事情。
周羡疑惑地看着被他握紧的手,稍微松了点力,发现抽不开。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陈律之也想知道,他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了。
为了缓和气氛,陈律之捏了捏周羡分明的骨节,平淡地笑着说:“你的手……很热。”
那种无措只一瞬就消失了,再次看过来时,他带笑的眼中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沉静。
还是那个熟悉的他。
周羡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律之没再多说什么,放开手,下床走到衣柜旁,拿出换洗衣服走进洗手间,仓促把门关实。
周羡无暇顾及那些变化,枕头底下露出的手机在他视野范围内亮了。有电话进来。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陆明。
浴室响起哗哗的水流声,周羡觉得陈律之现在可能不太方便接听,就没叫他。
走到阳台,他边接边往口袋里掏烟。
“哟,这个点儿才起?”接通后,陆明一开口就不正经,“打你那么多电话不接,昨晚激战几回啊?”
周羡顿了顿,咬着烟含混道:“是我,他在洗澡。”
陆明那边尴尬地沉默住,十几秒后,才干巴巴地笑了笑:“啊——那什么,等律之出来你跟他说一声,我和薇薇在
后山钓鱼,你们吃了饭想过来,就来 A 区。”
“嗯。”周羡说,然后没管陆明是否欲言又止,干脆地挂了电话。
按灭手机屏幕,他背靠栏杆,摁着手里的打火机。打开、关上,打开、再关上。
视线无焦点地游移,周羡点燃了烟夹在指间,看着远处一棵枝干粗壮的白桦树,深深吸一口晨间的空气,莫名烦
闷的劲头稍稍消下去一些。
十几分钟后,陈律之洗完澡,披着浴袍,在洇着水雾的洗手台前慢慢擦拭一头湿发。
头发不知不觉间竟有些长了,额前的发丝一抬眼就能打着睫毛,该去理一理了。
放下毛巾,陈律之手撑着洗手台边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朦朦胧胧的轮廓看不太真切,心中迷乱的杂团也像雪片一样覆盖上他另一个视野。
陈律之想,他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对周羡心动的呢。
他抬手抹了把湿亮的镜面,从头开始想起。
想初遇、想交集后的第二次碰面、想同居后每一天的相处细节,试图找到起始的那个点。
想来想去,想得头都有点痛了,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理想型没有定性,随心而变。
陈律之的手缓缓垂落下去,在腿侧最柔嫩的部位狠狠掐了一把。疼痛的感觉传入大脑皮层,他依旧没能停止混乱
的思考。
他心里十分明白,周羡和他以往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都不一样。周羡已经从方方面面渗透到他的生活里,成为他
生活的一部分。
一切太顺其自然了,感情的萌发也是。

第 45 章 45 颜

“刚才是不是老陆的电话?”陈律之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他说什么了。”
周羡从放空的状态回神,还没转身,陈律之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说和女朋友在后山 A 区钓鱼,问你要不要去。”周羡随手将没燎完的烟蒂掐灭,微微侧过脸,呼出最后一口烟
雾,把手机递还给他。
“钓鱼?”陈律之拿过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刚好一点整。
“先吃饭吧。”他关掉屏幕,想了想又问,“你想去钓鱼吗?”
周羡想到陆明那个八卦劲儿,拒绝道:“还是算了。”
陈律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那我也不去了。”
“先去吃饭。”说完,他走出阳台准备换衣服。
周羡叹了声气,追上陈律之,指了指他微湿的头发:“先把头发吹干。”
陈律之略显困惑地摸摸鬓角,不怎么在意道:“没关系,路上就干了。”
“怎么没关系,”周羡靠得近,能够感觉到陈律之的头发散发出温热湿润的气息,还有渡过来的淡淡香气,“在外
面湿着头发吹风,会感冒。”
说着,他去卫生间拿了电吹风回来,在墙角插好电源,侧过头眼神示意。
尽管陈律之的心微微麻痹了一下,但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那份隐藏的愉悦没有表现在脸上。
擅于伪装也是他性格的一部分。
“还是只挺会操心的小狗。”陈律之笑了笑。
吹干头发,陈律之从衣柜里拿出要出门的衣物进了洗手间更换。这个时间,周羡就坐沙发上抽着烟等。
陈律之将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拿手撩起额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觉得眼神有些许陌生。
他轻轻摇了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狗。”他喊了周羡一声,边解锁手机,边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挂在肘间,“我给老陆回个电话。”
接通后,不知道对面的陆明说了些什么,周羡留意了一下,发现陈律之的神色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行了,晚点我们去找你和薇薇。”陈律之全程只在最后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乘坐电梯,陈律之带周羡来到位于三楼的中式餐厅。
这个时间,里面依旧坐着不少客人。灰白的帘子外,半开放式的后厨热气腾腾。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头顶百合花状的餐灯投下一圈暖色调的光晕。
陈律之拿起菜单,见周羡还在环顾着四周,勾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耳朵:“小狗,先看看要吃什么。”
周羡没理会他的小动作,伸手拿过桌子中央的茶具,倒了两杯清茶,推过去一杯给陈律之:“点你喜欢吃的,我不
挑食。”
言下之意好像是,什么都成,反正剩的也是他来包圆。
陈律之低眸笑笑,合上菜单,招手叫来服务生,按照自己的喜好快速点了几样。
周羡一杯茶刚喝净,穿着黑色工作服的服务生就推着小推车来到了跟前。陈律之向后靠了靠,方便服务生把他们
俩的菜品端到桌上。
陈律之昨晚喝了酒,想吃点清淡的,主餐点了两份蟹粉馄饨。一碗浓郁的清汤,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小小的虾米,
十几颗圆滚滚的馄饨藏在底下,薄薄的皮,透着肉粉色的馅,香味扑鼻。
“尝尝,他们家的汤底很鲜。”陈律之曲起手指,在调料架上挑挑选选,往自己那份里倒了点醋,又抬起头问周羡,
“你要不要?”
“我不爱吃酸。”周羡闻到他碗里的醋味,微皱了皱眉。
两人都饿了,埋头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陈律之突然问起周羡房子的情况。
“怎么?”周羡看着他。
陈律之说:“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住的那房子是——”
周羡打断他说:“是我爸去世前买的。”
很明显周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完那句他就把目光沉下去,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气氛一时间有些冷。
陈律之也不在意,含着笑嘀咕一句什么。
周羡没听清,敲了敲桌子故意问:
“声音那么小,偷偷说我坏话以为我没听着?”
陈律之眼皮也没抬,在心里忍笑:“你脸是有多白啊?我三句话离不开。少自恋,吃饭。”
周羡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秒,觉得自己最近被陈律之带得有些犯轴。
许是心情好,这顿饭陈律之胃口也不错,不但没剩什么碗底,他还盯上周羡碗里最后一勺牛奶蛋羹。
“给我。”陈律之说。
周羡低头看一眼瓷勺,问道:“你要吃?”
“嗯,”陈律之往前倾了倾身,“我要吃。”
两人个子都高,桌下的腿不经意就会碰到一起。
周羡感到陈律之的膝盖顶着他的,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又耍小孩儿赖啊。”周羡勾唇笑笑,捏着勺柄送到他的嘴边。
陈律之愣了一瞬,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然后张开唇,把蛋羹吃进嘴里。
“喜欢吃?”周羡收回手,随手又夹了颗花生米慢慢嚼着,“等回家我给你做。”
陈律之笑了起来:“好啊。”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周羡吸引了。


第 46 章 46 颜

吃完午饭,周羡接到实验组师兄打来的电话。师兄说有一份报告教授等着要,问他能不能赶出来。
幸好出门时带了笔记本过来,周羡和陈律之说了一声,自己先回了酒店房间。
忙完已经是一小时后。
周羡编辑邮件点击发送,看到发送成功的提示,他站起身活动两下肩膀,准备出门找陈律之。
手机里有他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去了后山的茶室。
周羡带上门,到小吧台问了服务生茶室的位置找了过去。
等到地方,陈律之已经走了。周羡拿出手机,问陈律之在哪儿,等了两分钟没有回复,他又打了电话过去——没
人接。
后山种着几排苍翠的茶树,小阁楼外,长长一条回廊人来人往,四周萦绕着清雅的茶香。不吵却让人待不住。
周羡迈开步子走出茶室,穿过两个大堂,最后在花园里的圆木桌旁找到了陈律之。
他身上的大衣已经脱了下来,上身只余一件棉麻质地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着,袖口卷到小臂中间,露出牙白的
皮肤。
周羡朝着他慢慢走近,在树冠投射的阴影下停步站定。
陈律之没有发觉,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手指捻着书页却没在看,而是仰着脸,任阳光洒落在身上。
靠着石墙的地面砌了一片菱形地暖瓷砖,一旁是一座小型温泉池,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往周边扩散。
半晌,陈律之终于放下书,从躺椅上站起来,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
他先是盘腿坐着,没多久,似乎是起了玩心,脱掉鞋袜,光着脚,一条腿晃晃悠悠搭在池边,脚尖点着散着热气
的温泉水,时不时又收回去。
周羡几番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冷不冷?”周羡问他。
陈律之闭着眼睛,没有回答,用脚尖轻轻撩了撩水。
池水荡漾间,周羡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陈律之的肩上。
陈律之抬起眼看向他,把手滑到领口的地方。有周羡的味道。
这味道令他安心。
往上看,阳光破开云层,这是一个明亮而温暖的冬日。
陈律之把手撑在地上,知道周羡没有走,也知道周羡一直在看着他。
他忽地笑了一下,问周羡说:“小狗,能聊聊你自己吗?”
像是被陈律之的提问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周羡眉头微敛,在岸边漫不经心地踱了几步,但是没有出声。
陈律之笑:“还是这么惜字如金。”
“你想知道什么?”周羡在离陈律之最近的一把躺椅上坐了下来,“好奇心这么重,不像你的风格。”
陈律之抬手拨开挡眼的额发,低垂着眼睛,声音极轻地说:“可能是疯了吧。”
周羡这时却猝然开了口:“我啊,很普通一人,真没什么好说。姓名周羡,性别男,身高一米八九,体重——""
""喂,谁让你说这个了。“陈律之好笑地打断了他。然而周羡并没有停下来,继续一脸正经地补充:“体重七十八
kg,在海大读书,还有一年毕业……”
陈律之揉了揉耳垂,回头看他,示意你这说的什么废话。
周羡停顿了一拍,四目相对,他看着陈律之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出最后一句:“没谈过恋爱。”
陈律之放下了手,明明没有用力,此刻耳朵却充血地红起来,在白皙的肤色下,显得格外惹眼。
周羡抿了抿唇,顺着陈律之被揉红的耳垂往下扫了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假的。”陈律之眼里透出一点讶异,像是不信,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仿佛第一次见到他那
样。
周羡说:“真的,不骗你。”
陈律之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问:“为什么不谈一段恋爱?”
问完自己先笑了。
他有什么资格问呢。明明一直以来自己也是无心恋爱的那一个。对感情不重视,对伴侣不负责。他觉得自己只需
要性,不需要爱,甚至很多时候连性也不需要。对事业付出的时间已经足够可以填满他的心。
不过既然问了,那么他也很想知道周羡的答案。
“不谈恋爱很奇怪吗?”周羡不理解问过他这种问题的人的想法,回答得有理有据,“直白地说,没碰到来电的,
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接受一段感情。”
陈律之来了兴趣,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叫来电的?”
“就是,“周羡凝眉想了想,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形容,”大概就像磁场一样,会有互相吸引的感应。”后
半句,周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迟疑,很显然,他又被陈律之带进沟里了。
“学校里应该有不少姑娘跟你表过白吧,就没碰到过一个’来电‘的?”陈律之又问,特地把来电二字咬了重音,
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周羡很干脆地说:“没有。”
“你这人真没意思。”陈律之轻轻把头转了回去。
事实上,在等待周羡回答的空白间隙里,他心里是有些急切的,生怕他说有过;在听到周羡坦诚说没有时,内心
深处被小手揪住的心脏才扑扑松了开。
然后,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他不说话,周羡也不说了。看着陈律之贪舒服地微微笑起来,那副悠惬的神情,像是第一次用自己零花钱买到糖
吃的小孩儿。

第 47 章 47 颜

其实陈律之还蛮喜欢这样和周羡聊天的感觉,不用多说,一两句意会意会就足够。
他知道周羡讨厌被人过多了解,这样点到即止,也不会暴露他的一些小心思。
只是他没有想到,周羡是真的没谈过恋爱。
当然,以周羡的个性,约炮什么的肯定没有。抛开性格不谈,情感还有欲望方面,都是挺纯情一男孩。
仔细想来,周羡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年轻、蓬勃、热烈。即便没开始过,也有着让人想一探究竟的吸引力,吸
引得陈律之这样足够理性的人都落入他无心织的网。
陈律之能够想象出周羡要是谈了恋爱,会是什么样子。他寡言少笑,只会对喜欢的人敞开心扉,会做饭,做事默
默又周全,身上那股稳妥劲儿一定会让女孩儿很有安全感,加上人长得够帅,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是让人羡慕的一
对。
想到这里,陈律之内心又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周羡坐在陈律之的后方,看不清他的脸。于是他离开躺椅,走到陈律之面前去:“换我问你一个问题。”
陈律之说:“你问。”
周羡斟酌着措辞:“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他是真的好奇。
陈律之轻声说:“是念初中的时候。”他笑,“具体哪一天记不清了。”
“那么早?”周羡拧了下眉,拇指摁着食指关节慢慢往下推,“所以,你是喜欢上某个男同学?”
陈律之摇了摇头:“不是。”
“他是我们的音乐老师,那会儿才刚毕业,身上有一种年轻的韧劲儿,皮肤很白,长得特别好看。”
周羡问了句废话,“男的女的?”他一时间觉得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人,有点儿别扭。但是陈律之也特别好看。
陈律之认真地回答说:“是男老师。”
周羡问:“他也是?”
“他是不是我不知道。”
“你们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也没说过几句话。”
“那你是怎么……”
陈律之看周羡急于想知道的心情,都有些想笑了。
他开始回想。
事实上,他连那个男老师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他开朗、爱笑,唱歌好听,从来不端老师架子,能和一群中二的
毛孩子打成一片。
要说让他发现自己对同性更感兴趣的那个点,大概就是一次偶然的对视,说起来还挺俗套。
那是傍晚一节音乐课结束后。陈律之下了几节楼梯,发现自己忘了拿凳子上的外套。折返回去,视线越过散乱的
桌椅,看到那个老师一边慢斯条理地收拾课件,一边小幅度地晃动身体,嘴里哼着一首调子轻快的英文歌。
音乐教室的落地窗大又透亮,光线毫无保留地砸进来,又轻柔地落在年轻老师的脸上,使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
懒又随性的松弛感。
陈律之站在门外,忘了呼吸。他抬起头的时候,两人恰巧撞上视线。男老师摘下一侧耳机,温柔地对他笑了笑。
就是这么一下,让陈律之的心第一次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怦怦撞着胸腔。原来一个男孩儿笑起来可以这么迷人
这么帅。
说到这里,陈律之就停了下来。
周羡仔细品着陈律之所说的话,脑子里居然还能想象出画面来。不就随随便便一个笑么,就沦陷了。
“然后呢?”他问。
“没有然后,我拿了外套就转身走了。”陈律之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当时我脑子太乱了,也有一
点儿和其他同龄人不一样的恐慌。”
“不过都过去了。”他轻描淡写地作出总结,结束了这段年少的插曲。
周羡从烟盒里摸烟:“对你来说这算是初恋么?”
陈律之摇头笑笑:“初什么恋啊,我连他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羡点燃烟,声音很低:“那心动的感觉还记那么清?”
这话说的好容易叫人误会。陈律之沉默住,脸上残留的笑意渐渐淡去,过了很久,他才抬起眼睛问周羡:“你很在
意啊?”
“什么?”
陈律之听出周羡话语里完全状况外的语气,心脏有一种无限下坠的感觉。
“没什么。”
陈律之站直身子,赤脚踩到瓷砖上,准备走。他想找一个离周羡足够远的地方躲起来,可是周羡没有给他这个机
会。
“等等,”周羡弯腰拿起他的鞋袜,放到干燥的位置,然后从圆桌下的篮子里拿了条干毛巾过来,“擦干了再
走。”
陈律之定住不动,也没有上手接。周羡又说:“还想等着我给你擦?”
他说完,见陈律之像是在犹豫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奈地蹲下身,卷起袖子:“你公司的员工知道他们老板
私底下这么随意吗?”
陈律之这才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哭笑不得:“你得给我点反应的时间。”说着,他仓促地从周羡手里拽出毛巾,擦
干脚上的水痕,快速穿好鞋袜,“没见过这么会操心的小狗。”
末了又低声补一句:“还不是你给惯的。”
这回他声音小,周羡也听清了。他点点头重复一遍:“行,我给惯的。”
陈律之彻底没话说了,经过周羡时故意推了他一把:“挡路了。”然后径直往前去。


第 48 章 48 颜

周羡看着陈律之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外人面前看似完美无缺的陈律之,其实还是有很多可爱之处的。好的坏
的他都见过,袒露过不同面貌的,才是最真实的他。
“衣服你不要了?”回过神,周羡伸手捞起垂在椅背上的深色大衣,追上去拉住陈律之的手腕,“好好穿上。”
陈律之的手有些凉,腕表冰冷的钢带咯着掌心。但是周羡没有松开。
“……这么会操心,干脆以后我叫你哥得了。”陈律之笑着摇了摇头,拿掉身上属于周羡的外套,丢过去,接着披上
自己的大衣。
周羡侧开身穿上,认同地点头道:“说得对,你哪有当哥的样子。”
他学着之前陈律之逼他喊哥的口吻,声音带着点儿压不住的笑意,“叫声哥来听听。”
陈律之瞬间头皮一麻,差点儿没接住这句:“行了你,别得寸进尺的。”
周羡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律之现在急需一个人冷静冷静,他拉了一下周羡的袖子:“小狗,能自己去溜两圈儿么?”
“……”
周羡无语住,他发现自己真拿陈律之没招儿。
“成啊,”他边点着头,边倒退着往后走,退到台阶的位置,转过身,抬起一只手晃了晃,“走了。”
陈律之看着他离开,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来到前台,开了一个封闭独立的观影房间。
没有画面的大荧幕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陈律之来到触屏板前,兴致缺缺地滑动,随便选了一部电影。
前后三排 VIP 沙发靠座,陈律之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手指夹着一支燃烧的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
丝丝缕缕的烟雾盘踞在头顶上方,像是一团杂乱心绪的实体。
陈律之微微眯起的眼睛有些失焦,心思恐怕也早就不在屏幕之上。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和周羡之间的关系。毕竟这只是他单方面的喜欢或是好感。
以往,他在做每一个重要的决定前,都会做出一番慎重的选择。然而心动这东西,压根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萌生了就是萌生了,褪不去,化不开。
电影放映结束的时候,手机跟着片尾曲一并响起。
陈律之低头,瞥一眼来电人,不太情愿地滑下接听:“什么事?”
许是周边声音嘈杂,陆明没有听出陈律之语气中的不悦,他自己倒是挺高兴:“我在音乐酒吧包了座儿,今晚有当
红歌星献唱,你带着那酷哥早点过来。”
“歌星?”陈律之不是很感兴趣,也不想凑这个热闹,不客气地拒绝道,“那酒吧的门槛不得踩塌了,我们就—
—”
话没说完,那边陆明扯着嗓子喊:“过来了过来了,居然是杨依依。我靠,真人太漂亮了!”
陈律之皱眉,垂眸看了眼腕表,才五点半。仔细听,只能听到电话那头霹雳乓啷的清脆撞击声。
“你哪儿呢?”他问,“酒吧应该没到营业时间。”
陆明大概是被岑薇揪住了耳朵,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声儿,“我台球厅呢,手痒了,玩两把。”他一面给岑薇
认错,“哎哟,没你漂亮,差远了差远了……”一面向陈律之补充,“杨依依刚才是路过,身边围一圈保镖,我
就扫了一眼。哎不多说了,酒吧今晚提早营业,六点准时来啊。”
等到手机息屏,陈律之才站了起来,一边拉开门,一边重新解锁,单手给周羡发:“在哪儿?我去找你。”
没五秒钟,周羡回:“C 区拳击俱乐部。”
陈律之眉梢轻轻一抬,问他:“你还会打拳?”
这次周羡没有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陈律之接起,听到周羡说:“随便看人打打。”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吐字时的呼吸仿佛隔着听筒扑打到陈律之的耳
朵上,“你别过来了,这边男人特多——”
陈律之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莫名其妙:“……男人多怎么了?”
周羡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场内满脸煞气挥动手臂助威的壮汉,快步走出看台,“没怎么,”他说,“我这就回去,
你在小花园等我。”
“……哦,好。”陈律之囫囵着答应了。等来到小花园又反应过来,他干嘛要听周羡的。
快六点钟,外面天色黑得看不见山林。
“哥。”周羡突然出现在拐角墙面的阴影下,发茬挂着层水珠,踩出最后一块石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抛
给陈律之。
“什么动静你?”陈律之抬抬胳膊接过,先顺了顺胸口。
他现在猝不及防听到周羡喊哥,心还是会麻酥酥的,并没有饲养弟弟的新鲜感,反而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你不说就是看人随便打打么?”他打量着周羡,看他汗涔涔的脸,打趣道,“体能可以啊,一点儿不带喘的。”
“没打,”周羡说,“路过洗手池顺便洗了把脸。”
陈律之正愕然好好的洗什么脸,周羡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走近了塞给他。
“什么……”陈律之摊开掌心,是两根水果味儿的棒棒糖,很高级的包装。
他疑惑:“你还顺便路过吧台买了这?”
周羡把脸偏过一个角度,眉目冷淡:“别人给的。”
他没说性别,陈律之也知道一定是女的。
“多大年纪?”他问。
周羡很轻地皱皱眉:“看起来不到三十。”
“姐姐啊,”陈律之笑了笑,“挺有魅力啊,小狗。”
周羡没说他洗脸是因为被那个女人的手碰到了下颌,原本硬塞的糖是要丢了的。在他来到小花园,隔着段距离闻
到陈律之身上浓重的烟味后改了主意。
“少抽点。”他不知道陈律之的心事,从他手里拿过一根,三两下剥了糖纸,声音低得恰到好处,“含嘴里降降烟
瘾。”
后一句让陈律之产生了一些想象。
他沉默着捏住糖棒,抵到唇边整个含住,同时在心里想:照周羡的个性,做那种事时,大概也不爱出声,只会闷头
猛干吧。

第 49 章 49 颜

虽然当着周羡的面暗自揣测他的性生活实在称不上得体,但陈律之停止不了往下深想。
浓郁的水蜜桃甜在口腔中化开,他翘起舌尖,避开周羡的眼睛,目光从他挺直的鼻梁往下,在凸起的喉结停留住。
若是情到深处,汗液会从那里滑落,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伴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的呼吸,周羡裹着一身热汗,
箍住对方承受不住企图逃离的腰部,交合的部位撞得更深……
不可否认,周羡总是能激发他隐秘不宣的欲望,甚至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陈律之感到自己微微地硬了,他终于抬起了目光,对上那双总是显得漠然的眼睛。
从他干净的瞳孔里,陈律之看不到别的。所以,他无法脑补出随着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在周羡身下放纵呻吟的那
张脸。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小花园门厅顶部的探照灯倏地亮起,陈律之被周羡一声“哥”惊觉耳膜,下意识颤动了一下眼睑。
“……嗯?”他现在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如果知道,就不会用一种无辜的神态,微微睁大了眼睛。
周羡压低眉骨,明显有话要问。
陈律之反应很快,没等周羡问话,先把话头转移到他身上,“还好意思说我,你又少抽了?”
周羡却不以为意,只是说:“饿吗?我们现在去吃饭?”
还是那么细致周到,事事以别人的意见为主,让陈律之特别想对他做点什么。
如果说,周羡持续对他冷淡、不耐,那么陈律之可能会在合适的情况下,多看两眼,甚至上手摸一把,满足自己
那点见不得人的私欲。
可是周羡太好了,好得让他没脸去做一些动作,暗示一些话。
当然,如果周羡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可能喜欢上。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好比莫比乌斯环。
陈律之闷笑一声,晃了晃棒棒糖,重新咬进嘴里,转过身说:“吃什么饭啊,酒吧今晚热闹,老陆定好了位置等我
们过去。”
这座温泉山庄的大老板没少投资音乐、影视行业,跟许多传媒公司的老总相熟,所以别院开设的酒吧常常能邀来
一些当红明星唱歌,不会逗留一整晚,场子炒热,至多两首歌就下台。
周羡亦步亦趋跟在陈律之身后,始终没有走到他前面去。
他总觉得陈律之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哪一方面他又说不上来。
酒吧宽敞的舞台上,乐队正在调试设备,吧台还有卡座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周边还站了不少穿着短裙的女生。
陈律之站在门口,把剩下的糖咬碎,在齿间嚼磨,似乎并不急着进去。
中央卡座,坐在黑色皮沙发上的陆明眼尖注意到,朝陈律之的方向吹了声骚气的口哨,“律之,这儿!”
陈律之向后看一眼,确保他的小狗没有跟丢,才走了过去。
因为早上那通胡说八道的电话,陆明还怵着周羡,趁他没来到跟前,赶紧问了陈律之一句:“小一天没见你们俩,
干嘛去了?”
陈律之只笑了笑,不接他话茬,转而问起别的:“怎么不见薇薇?”
陆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今晚还有个男明星过来,叫什么黎川的,喜欢他的人不少,“他用下巴点了点周围扎堆
的年轻姑娘,”这些都是他粉丝,薇薇听她们说这个消息,去洗手间补妆了。”
陈律之若有所思:“怪不得。”见周羡走近,他往旁边挪过去一些,“坐。”
周羡坐下来后,居然主动和陆明打了招呼,让陆明受宠若惊,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你来迟了啊,得罚你三
杯。”
周羡还没说话,陈律之倒不乐意了,微微皱眉道:“别欺负人。”
他看了看桌台,推了杯度数不高的甜酒给周羡:“别听他的,慢慢喝。”
周羡觑他一眼,手伸过去扣住杯身,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陈律之看着他,眼睛都笑得弯起来:“真听话。”
陆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行径,狠狠把头转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固定常亮的电灯泡,特碍眼,所幸这时岑薇补完妆回来了。
“嗨~”岑薇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往周羡旁边一坐,手背点着脸侧,问他:“姐姐这妆怎么样?”
陆明插话:“美,美爆了!”
岑薇理了理卷发,声音掩不住的愉悦:“问你了吗?真是。”转过头,得到周羡肯定的眼神后,她才起身到怨种男
友那儿坐下了。
大概是快要到明星的出场时间,酒吧的氛围到达一个小高潮,堪称又吵又静。
陈律之单手支着下巴,有些好奇地问:“黎川很出名吗?我怎么没听过。”
岑薇听到黎川的名字,向来自信大方的御姐,第一次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神色,“他啊,帅得逆天,最近很火,没
想到今晚会过来。”
陆明一听就忙不迭哼道:“他不是演戏的吗,会唱歌吗他?”
陈律之听得有意思,周羡却有些坐不住。
他喝干那杯酒,弹开烟盒拿出一支烟准备点,陈律之偏过头,压低声音说:“这里禁烟。”
周羡被他弄得愣了愣,知道陈律之是在骗他,还是顺着他说:“那我出去抽。”说完,就攥着烟盒站起来往外走。
陈律之用手拨弄着口袋里的糖,盯着他的背影发怔。
陆明和岑薇不约而同地收了声,一并看着陈律之,又循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灯光昏暗,周羡在人群中依旧显眼,仅仅是走到门口的功夫,就被好几个打扮很潮的女生羞涩地拦住,索要联系
方式。
陈律之看到他低下头,好像在拒绝,但很快就妥协一般,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女生面前。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垂着眼睛,反复摩挲一侧指节。
靛蓝色的灯光投射过来,渗过他的睫毛,留下一道浓烈的阴影。
谁都察觉到不对了。

第 50 章 50 颜

原以为就算喜欢上也仅仅局限于喜欢,直到看见他和其他人说话、靠近,站在同一个画面里,才发现要让自己心
如止水,竟如此困难。
陈律之没有发觉自己的失态,站起身对陆明和岑薇说:“我去洗手间。”
他走得如此突兀,纵使陆明心再大也看出了一点不对。
“薇薇,”陆明有些担忧地看着陈律之离开的方向,“我好像猜错了他们俩的关系。”
岑薇不置可否,问他说:“你觉得律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陆明用手抵住下巴,毫不犹豫地评价道:“绝对的理性、冷静、客观。”
岑薇叹气道:“那么现在,出去抽烟的那位就是他的不理性不冷静不客观。”
陆明并非不懂什么意思,只是不愿相信。
岑薇这时又说:“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方才陈律之只看一半就走,陆明对陈律之的变化上了心,没有在意那边,岑薇可是看清了——周羡并没有给联系
方式,只是按两下侧键,向那几个女孩儿示意手机真的没电关机了,然后就走出了酒吧。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细节告诉陆明,周羡就抽完烟回来了。
他看了看周围,坐下来问:“我哥呢?”
陆明没好气,喝着酒含混嘟囔一句:“叫这么亲。”
周羡不明所以地斜他一眼,陆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你哥去了洗手间,”岑薇推了把陆明的头,挡住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视,揶揄着问周羡,“你很黏律之啊?“
陆明听了又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周羡不怎么想搭理,敷衍地“嗯”了声。
洗手间门外,陈律之迎面被一人撞到了肩膀,明明是他分神没有看路,那人却彬彬有礼地向他道歉。
陈律之回以一声抱歉,抬起头,对上一双花哨的眼睛,一张极英俊的脸。
他总觉得对方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具体。
他的心思被分散到别的地方,没有过多在意,转身的瞬间,瞥见一个年轻男人立即危机感地揽住那人的腰,带入
自己怀中,以一种撒娇的口吻唤了声羽哥。
原来是误将他当做了搭讪的情敌。陈律之轻笑了笑,抬步走出那一块空间。
场内,舞台灯光逐渐变暗,直至完全黑暗。
周围全是女孩儿激动的呼喊,陈律之边往卡座的方向走,边将目光投向舞台中心那个焦点。
高挑的个子,手拿一把吉他,调整好话筒之后,那人坐到高脚椅上,在追光灯打到他身上的一瞬,漫不经心抬起
了眼眸。
台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陈律之的视线停留了两秒,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台上这位一脸冷傲的大明星,正是在洗手间门口吃醋的那个男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卡座坐下,见无人说话,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周羡是真不知道陆明犯什么病,一开始还好好的,从他抽根烟回来后,就对他处处有敌意。他只好坐得离岑薇再
远一些。
舞台上,吉他被轻轻拨响,光影轻轻地摇晃。那位有着天使面容的明星,望着台下某个方向,动起唇角,开始唱
歌。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岑薇知道陆明有话想要单独跟陈律之说,顺应本心地,她索性站起来,拉着一头雾水的周
羡挤进离舞台更近的舞池,离后排远远的。
一动一静,酒吧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心有所属,都有一个想要追逐的身影。陈律之也不例外。
不相干的人再多,他也能一眼看到他想看的人。
人人都说陈老板的心思深不可测,陆明却知道,陈律之有时候真的很简单,简单得一眼就能把他的情绪看透。
他把一切收于眼底,狠狠地皱眉问:“律之,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陆明问出的“喜欢”是有分量的,不是所谓的一时兴起,转天就忘。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陈律之选择岔开话题:“你跟薇薇的婚期定了没有?”
陆明并不打算放过他:“你今儿就算扯到明年生不生孩子也没用。”他灌了口酒,毫不留情地推测下去,“是不是
那小子还没开窍?还是说,他没那个意思。”
陈律之被猜中,一个字也不想回答。
陆明很长地叹了声气:“没想到,真没想到……”
陈律之无奈地看过去,又故作轻松地笑了:“多大点儿事,你作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还不了解你?”陆明直摇头,“看起来挺坦然,一但碰到自己上心的事儿,比谁都固执拧巴。”
陈律之扣紧了杯底,没有否认。
“你们俩趁早分开,”陆明眼神变了变,“我再另找一个听话的男孩帮你应付你妈。”
“暂时……还不行。”陈律之平静地说,“等过完年吧,到时再说分开不至于太假。”
陆明说得很直,一点儿也不委婉:“律之,他要真是个弯的,这么多天下来,也该有什么表示了。”
陈律之淡淡地笑:“我知道他是直的。”
“那你还——”
陈律之不着痕迹地打断他:“也没剩多长时间了。”
这话陆明不爱听,奉劝老友:“趁早止损。”
陈律之低头看着眼前的酒杯,眉头微皱,什么也没有回答。
“我心里有数。”最后,他这么说道。
陆明认定陈律之所谓的有数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罔顾其他。
他感慨道:“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踌躇善感,不是生人勿进的工作机器了。”
陈律之笑着想点支烟,摸到口袋里的糖,还是舍弃了烟,拿出糖来剥开。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陆明觉得他需要搞清楚这一点,究竟周羡是不知道,还是说,他知道了却装作不知
道。
“应该不知道吧。”陈律之回答。
陆明看到陈律之神态自然地把一根棒棒糖放进嘴里,孩子气地顶来顶去,头疼地喊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陈律之耸了耸肩:“我很认真啊。”

第 51 章 51 颜

黎川唱完一首歌,手指又拨了拨琴弦,一串动听的音符散向四面八方。
台下的姑娘简直要疯了,摇晃着身体大声叫着黎川的名字,其中也包括岑薇。她完全是无意识的情况下,抓紧了
周羡的手臂。
陈律之看得有趣,侧身神神秘秘地告诉陆明:“他是弹给心上人听的。”
陆明不解,询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什么绯闻啊。“
陈律之笑而不语,看台上黎川将吉他丢给工作人员,毫不留恋地下了舞台。他想,或许他正急着到幕后,在其他
人看不见的地方,向爱人索要一个吻。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失落。
冬夜良宵,好像别人都在得到,只有他在失去。
等到另一位红到发紫的歌星杨依依出来,岑薇还沉浸在黎川的魅力之中,不过她好歹没忘记正事,抬头看着周羡
年轻帅气的脸,评价道:“弟弟真好,什么都好。”
“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这话把周羡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回头看,隔着拥挤的人海,陈律之就猝不及防撞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有那么一会儿,陈律之的心跳是毫无规律的。
周羡眼神儿指指岑薇,冲陈律之相当无奈地笑了一下。像是在抱怨自己抽不开身。
陈律之喜欢他在看到自己时,脸上慢慢浮现的笑容。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静止的凝视当中,连陆明把手伸到他
眼前使劲晃动也没在意。
“你没救了。”陆明愤愤说道。
陈律之很希望这个时候周羡能走过来,坐到他身旁,然后他们会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管他呢,都无所谓。
但他知道这并不合适。
舞池里的观众换了一拨,岑薇示意有话要说,拖着周羡的胳膊来到吧台。
“陪姐姐喝两杯。”她打了个响指,要了两杯白兰地。
周羡为难道:“薇姐,你男朋友对我敌意很大。”
岑薇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他不是因为我找你说话,姐姐是很喜欢你,但是姐姐的心太小,挤不下那么多
人。”
她没办法直说是因为什么,也没法开门见山地问周羡,对陈律之是什么感觉。她在随便问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后,
碰一碰周羡的酒杯,问:“和律之相处得怎么样?”
周羡沉默了一下,才说:“挺好的。”
岑薇笑了笑:“你真的很纵容他啊,感觉平时反倒是你照顾他多点。”
想起陈律之一些无赖又稚气的行径,周羡轻轻勾起唇角:“这没什么,他也帮过我很多。”
他的回答简短规整,找不到任何心动的破绽。岑薇叹了声气,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干涉周羡的感情,但又想把周羡
灌醉,趁机问出清醒时不能问的问题。
陆明因为陈律之的事心情烦闷,见当事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气不过,便干脆不管了,到前场去看杨依依唱
歌。
陈律之也离开了座位,一个人站在后方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有意无意地用目光扫视着周羡。看他聆听时专注的
神情,侧脸的轮廓,还有抬起头时,下颌锋利的线条。看多久都不会腻。
他喜欢这样偷偷打量的方式,心跳不会加速,眼神不用躲闪。
他知道岑薇有分寸,不会透露边界以外的话题。
陈律之又想抽烟了,可是周羡给的糖已经吃完了。他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意识到烟也早就抽完了。
一旁有个年轻的男人见状轻轻把自己的烟盒推过去,陈律之没有拒绝,“谢谢。”
他抽出一根出来,对方立即凑近了给他点烟。
陈律之低垂着眼睛,就着火深深抽了一口,透过朦胧的烟雾,他打量起眼前的陌生人。清秀、白嫩,是他以前喜
欢的类型。
可他今晚并没有兴致。
“抱歉。”察觉到对方的邀请,陈律之眼里含着笑,把指间燃烧着的烟送到那人的唇边,“还你。”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年轻的男人咬住烟嘴,烟雾吐出来,恋恋不舍地凑过去纠缠,倒有些我见犹怜的媚态。
昏暗的灯光堕落又迷离。陈律之不怎么绅士地推开他,转身便走,任对方怎么叫,都仿若未闻。
周羡是在半小时后回来的,那时陈律之已经洗完了澡。
“怎么就回来了?”
周羡说:“吵。”
“不喜欢那种场合?”
周羡边解着扣子边说:“你不回得比我还早。”
陈律之温和地反驳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周羡上半身脱得只剩一件 T 恤,流畅的手臂线条在陈律之眼前晃来晃去,“今晚上你那两个朋友
有点奇怪,”他说,“一个瞪我,一个拉着我聊天。”
陈律之放下咖啡杯,杯底触到瓷碟,发出很清脆的声响:“不必放在心上。”
周羡点点头,推门进了浴室,一分钟后,他打开门,把手机丢了出来,刚好落到床上。
“哥,帮我冲下电。”门闭合,淋浴洒下规律的水流声。
陈律之给周羡的手机连接好电源,才注意到是没电关机了。
他暗暗腹诽这小子是不是联系方式给多了,频繁开手机给耗没电的。
洗完澡出来,周羡见时间还早,没有上床躺下,他拿起立柜上的手机,滑了滑屏幕。
陈律之故作轻松地开起玩笑:“这么急着回复女孩的信息?”
“什么女孩?”周羡不解。
“在酒吧你不是给了人家联系方式。”
周羡说:“没给。”
陈律之“哦”了声,转过身再度背对着周羡,眼神落于窗外。

第 52 章 52 颜

阴天,午后,风刮得厉害。
小客厅的沙发上摆放着散乱的衣物,周羡趁陈律之洗漱的空档,一言不发地叠整齐装好。两人准备下午回去了。
昨晚陈律之睡得很规矩,今早醒来时,他和周羡之间相隔的距离也恰到好处。
到了下午三点多钟,终于出了点儿太阳。陈律之发信息告诉陆明自己要走,让他和薇薇多玩几天。
陆明或许还在置气,久久没有回复。
陈律之靠着沙发靠垫,慢悠悠喝完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然后起身招呼周羡:“小狗,走了。”
回程是周羡开车,他开得很稳,让陈律之昏昏欲睡。
又起了风,路边的梧桐叶从高高的树枝上落下来,贴在车窗玻璃上,很快被风吹散到更远的位置。
许是放纵地玩了两天,公司那边需要惦记的事太多,陈律之看起来比平时更沉默。
周羡察觉到了,这时候不说话的陈律之不是因为不想说话,也不是因为累了。他好像困于某件事中,他在迷茫。
这个发现让周羡觉得新鲜,他无意识就把目光投了过去。
然而在周羡看过来时,陈律之同时别开脸看向窗外。周羡没说什么,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前方。
没多久,周羡又朝他那儿看了一眼,虽然角度不大,陈律之还是感觉到了。
汽车离开山路开往高速的时候,周羡第三次状似不经意地看过来。
“我脸上有东西?”陈律之问,问完觉得这话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将头靠上车窗,他回想起这是他带周羡第一次见
家长时,路上周羡问过他的。
然后,陈律之就笑了起来。
“怎么感觉你这两天挺神经质的。”周羡跟着他笑了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律之的确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但周羡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原因。
“有吗?”陈律之随口回应一句,紧跟着闭上了眼睛。
周羡又偏头看了看他。
要说陈律之身上最大的特性,那就是足够独裁冷静,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有时候甚至无法感知他的情绪波动。
反观现在,陈律之多少有点藏不住情绪了。
汽车一路飞驰往前,周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叼了根烟进嘴里,没再看身旁的陈律之。
开进市区的公路,天空开始下起雨来。这是一场很冷的冬雨,空气仿佛变成了阴湿的灰黑色。
前方红灯亮了,周羡踩了刹车。交通灯的红光折射在车窗上面,混着雨水一起向四周蜿蜒流淌。
绿灯变换,再次起步时,周羡发觉汽车突然熄了火。
雨水不断砸向车玻璃,又被雨刮器扫去,沿着边缘滑落,视野不算很好,周羡慢慢降低车速,把车开到路边。
“故障?”陈律之坐直身体,皱眉道,“你别动,我下去看看。”
这种要求周羡自然不会听。他在陈律之低头取安全带的时候,已经拉开车门,先一步撑伞下了车。
陈律之立即打了保险公司的电话,同时按下车窗喊周羡上车。
“好像是传感器坏了,”周羡侧身上来,甩甩雨伞,“嘭”一下关上车门,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汽,“很难重启。”
陈律之说:“等一等吧,维修的人在路上了。”
在行驶时没觉得,偏偏一停下来,车内空间竟变得这么小,又这么静。
一方天地,陈律之的眼神几乎没有可以落点的位置。他只好按开了音响,听着叫不出名字的歌闭上眼睛。
很快,也就十分钟左右,保险公司带着拖车赶到。
能避雨的屋檐下,陈律之对业务员说,车修好联系他助理去取。
所幸车是坏在家的附近,没有打车的必要。
等拖车走了,周羡撑起伞,示意陈律之靠进来:“没多远,走回去吧。”
陈律之犹豫了一下,缓缓一个迈步,和他一起走进雨里。
两人共撑一把伞,一方逼仄空间,能听得到彼此清清浅浅的呼吸声。隔着衣物,带有热度的肌肤相触,陈律之想
躲,于是若有似无地往旁边偏移,细密的雨水打湿了衣物,他也不在意。
周羡目视前方,举着伞不动声色地朝陈律之那边倾斜,在陈律之又一次歪着身子往外移时,他伸手按在陈律之微
湿的肩头,猛地朝自己怀里一拢,低声说:“躲什么?就这么点儿地。”
身体重重撞上去,很有力量感的一下,周身是周羡身上有些淡的烟草味。这一刻,陈律之的心也跟着雨伞一并倾
斜了。
陈律之没有再动,也没再说话,他微微地屏住呼吸,由着周羡揽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雨水溅起白色的浮沫,撞到地面上,碎成一团雾气。
风大雨急,陈律之却希望这路能再长一些。
周羡后来又在耳旁说了些什么,陈律之没仔细听,注意力全在周羡揽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
宽大、有力,指节紧紧扣着他的皮肤。像在捏着他的心。

第 53 章 53 颜

踩着雨水来到单元楼下,周羡将伞收起,依旧是揽着陈律之的肩膀,把他带进了电梯。
封闭的空间总是让时间变得很慢,漫长得陈律之一秒也待不住。
电梯门一开,陈律之就先迈步出去。
指纹锁嘀嘀两声,厚重的实木门打开,陈律之拍亮客厅的顶灯,第一时间打开空气净化器。
独自守在家的二条正趴在窝里,把自己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两条小短腿儿直直地伸向半空,埋着黑乎乎的脑袋,
舔着尾巴根部。
听到人进来的动静,舔得起劲的小黑球收起腿,腾一下爬起来,像是八百年没见过两人,急吼吼地跳过来喵喵叫
唤。
陈律之很有闲心地蹲下身,被二条仰着脸蹭手,要更多的抚摸。
“冷么?”周羡拿了条毛巾出来。
陈律之潦草擦了擦被雨水溅到的部位,注意到周羡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便说:“你快去换衣服。”
周羡接过毛巾,对着肩膀猛擦了几下,浑不在意:“我马上换,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浴缸水放好了。”
陈律之喉咙发紧,无法开口,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的视线越过周羡的肩膀,看向他潮湿的发梢,心软得好
像随时要化掉。
周羡没有注意到陈律之情绪的波动,他俯身揉了揉黏过来的二条,将领口扣子解开两颗,又利落卷起袖子,转身
扎进厨房。
浴室里素白的瓷砖反射着透明的水光,陈律之一件一件脱掉湿衣服,慢慢踩进水里,仰头靠着浴缸边缘。
他轻轻垂着眼睛,视野中,澄净的水波纹荡漾着,他又动了动,把小半张脸没入水中,闭上了眼。
泡完澡,周羡从厨房走过来,端给陈律之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趁热喝,我去洗澡。”
陈律之捧着杯子,觉得有些烫手。
在周羡现有的逻辑里,照顾陈律之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对喜欢同性的陈律之不疏远、不防备,甚至缺少一
些必要的分寸感。
陈律之大概知道,周羡之所以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人,并不关于任何喜欢,任何爱。
雨开始变小了,阳台上的盆栽叶子被雨水打得像蔫了的猫耳朵。
陈律之喝完最后一口姜茶的同时,周羡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连震了两下。
屏幕亮了,信息明晃晃挂在中央。
陈律之摩挲着变凉的杯身,视线兜兜转转,还是落到那两行字上。
[羡哥,下礼拜三生日有什么安排?]
[想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
往上看,备注是叫代瑶,一个女孩儿名,没两秒钟,屏幕又弹出一条,这回是图片,后面跟着一句:喜欢吗?
陈律之没动,等了会儿,没有新的消息过来,听到浴室水流声停了,他垂下眼睫,把息屏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若无其事地起身离开。
生日。陈律之在心里推算时间,一月八号是周羡生日。今天三号,也没几天了。
想到女孩说的要第一个说生日快乐,陈律之歪着头,轻轻靠着玻璃窗,他也想做第一个对周羡说生日快乐的人,
可是好像机会不大。
“哥,想吃什么?”周羡敲门问。
陈律之隔着门回应:“随便。”
“没有随便这道菜。”
陈律之只好迟疑着说:“牛奶蛋羹?”
“等着,”周羡的声音远了,“好了我叫你。”
玻璃起了层雾,陈律之退开些,他站在这个位置,也可以听到厨房的细微动静,还有猫咪软乎乎的叫唤。
没多久,声音停止了。
陈律之拉开房门,看到厨房空了,电锅在冷蓝色的火光里加热,能隐约闻到一些牛奶的香气。
顺着二条的叫声,陈律之找到了周羡。
陈律之知道这时自己应该回到房间关上门,不去看他,不去想他,可他还是控制不住步伐,慢慢走到客厅的窗边。
厨房里剩的那碗姜茶已经冷掉了,周羡没喝。他站在阳台的角落里,背对着客厅的光线,高大的背影孤绝得像一
把剑。
雨夜昏暗,隐约看到一点红亮的烟头明明灭灭,烟雾顺着开了条缝的窗飘到外面,立刻被雨打散了。
陈律之站了很久,看周羡抽完了那支烟,继续点燃了第二支。
情绪就如同这天气一般,阳光拨开云层,短暂地照亮他的一部分,然后云层迅速聚拢,变成灰色,无情下起雨来,
把他的心打得七零八落。
周羡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他的心就会在疯狂占有和畏首退缩之间跳跃。陈律之希望它可以不要那么摇摆不定,
最好在某一侧安定下来。

第 54 章 54 颜

一场雨后,气温骤降。
天空仍旧堆着灰色的云层,看不到一丝太阳的踪迹。
一大早,周羡喂完猫去学校上课,做好的早饭分别热在锅里。
其实那时候陈律之已经醒了,但他不想起来,听到周羡的关门声传过来,他才披上外衣下床。
傍晚他有约,要去新区参加一场慈善酒会。
胡为银那个老家伙已经和情人度完长假回来了,听张昭山的意思,他是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吩咐秘书联系了陈律之。
凸显出对他的重视。
陈律之虽对上流人士的慈善拍卖不感兴趣,也不得不应着胡为银的面子,去走个过场。
到了下午三点,陈律之算好时间,换了套正式西装,预备叫助理来接。他料定晚上少不了喝酒,到时要是醉了,
自己一个人不好归家。
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他就先接到了胡为银秘书打来的电话。
“嗯,好,有劳了。”
仅两句话的功夫,陈律之就挂掉了电话。他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一番仪容,披上大衣出门——胡为银的车已在楼下
等候。
走出电梯,陈律之一眼看到胡为银那辆铁灰色宾利,停靠在门外。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他轻声道谢,与胡为
银分坐在宾利后座。
“胡董。”
“陈老板。”
一声简单的招呼后,两人开始聊起闲事。
该说不说,这一趟回来,胡为银整个人胖了不少,面色红润,似年轻了几岁。
他看起来心情颇佳,一路上都是他在说。
慈善酒会在一家新开的酒店顶层举办,就在陈律之家附近。司机没开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到场的有名人士不少,胡为银一直把陈律之带在身边陪着,等到拍卖会结束,已是下午六点。
酒会一开场,胡为银和陈律之就被前来敬酒的人群包围了。
陈律之一杯接一杯地喝,到最后,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
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陈律之准备离场,走到门口时,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去路。
“去哪里?我送你?”
陈律之上下瞧了他一眼,看出他也醉了,勉强说一句不用,然后一边往前走,一边扯着领带。
男人找到猎物一般,紧紧追在陈律之身后,“你醉了,我扶你走。”
陈律之的确醉得很厉害。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回到家里,泡个热水澡,冲散掉身上的酒气。
“不用。”他再次冷淡拒绝道。
电梯到达酒店一楼,陈律之穿过大堂,发觉那人居然跟着他下了楼。他呼了口气,竭力让自己的步伐迈得稳重。
这个时间,周羡刚刚从地铁站出来。不久前,他跟祁封他们一帮人吃了顿饭,其中还有代瑶。
周羡已经明确拒绝过她很多次了,代瑶依旧没有放弃,她也不痛不痒的,面对周羡该笑笑该说说,就像一拳头打
在棉花上,让人怎么做都不是。
明亮的路灯把影子长长拖在地上,周羡走着走着,注意前方一个身影很是熟悉。
欣长的身形,柔和的侧脸轮廓,没有表情的脸,眼神些许茫然。是陈律之。
他迎着风口站立在台阶下,大衣敞开着,凌乱的衬衣下摆不时被风掀动,那一截柔韧的腰线时隐时现。
他正动作缓慢地摸索着大衣口袋,身后立即贴过来一个男人,一条手臂横搭过来,握住了他的腰。
周羡眼神发紧,想绕过他们走,转身的瞬间,他看到到陈律之有推拒的意思,才明白两人没有那种关系。
那个男人的手还在胡乱游移,陈律之冷着脸,不耐烦地推,却似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操!”周羡重重骂了一声,疾步跑过来,推开一脸懵的男人,揽着陈律之的肩往前一挡,“你他妈手往哪儿摸
呢?”
倒了个趔趄的男人皱起眉,骂道:“神经病!”,心虚地晃着步子走了。
陈律之仰着一张红脸看着周羡,眼睛慢慢地弯起来:“小狗,怎么是你。”
“还怎么是我?”周羡扶着他的肩让他站稳,侧着头帮他把大衣拢实,“我要没看见,你是不是就跟那男的走
了。”
陈律之是真醉了,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
“你还点头?”周羡都要气笑了,“醉成这样,被人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陈律之瞬也不瞬地看着周羡的脸,绷紧的眼神,凌厉的眉峰,逆着光,帅得要命。
这里离家不远,但周羡觉得陈律之现在的状态,可能没办法顺利地走回去,他摁开手机,说:“哥,等我叫个
车。”
“不行,坐车我想吐。”
陈律之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觉得难受,又把手放下,歪着身体倒周羡身上,拿胳膊顶
他的背:“小狗,你得架着我回去了,我站不稳。”
周羡把他手里的烟接过来,咬自己嘴里叼着:“上来,我背你。”
“不、”陈律之摇头,“不要你背,好多人看……”
“不坐车又不让我背,那怎么回家?”周羡直起身体,挺无奈地看着他,忽然有点儿想笑,也想逗逗他:“陈律之,
听话。”
“你叫我什么?”陈律之眯了下眼,抬手挠了挠周羡的耳朵,声音也变轻了,“没大没小。”
周羡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二话不说,直接捞着陈律之两条胳膊往自己肩上带,稳稳把人背住了,就迈开步子往
家的方向走。

第 55 章 55 颜

夜晚清朗,寒气弥漫在空中。
周羡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得很慢很稳。
意识逐渐昏沉,等陈律之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周羡的背上。
他的背结实又温暖,陈律之不自觉地笑了一笑,复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周羡。”他叫他。
“嗯?”周羡动动脖子,脸一偏,“醒了?”
“我醒了。”
“周羡,”他又喊,“我重不重?”
“重,您可太重了。”周羡勾勾唇角,“背都给我压麻了。”
“周羡。”他又又喊。
“你梦游呢?话这么多。”走了很长一段路,周羡微微有些喘,扣着陈律之的大腿根,把人又往上又托了托。
“周羡。”他第四次喊。
周羡本人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趴好,闭嘴。”
陈律之沉沉地“嗯”一声,将脸贴上周羡的后颈,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呼吸。
还没两分钟,他又开始了:“周羡……”
周羡可能让他叫烦了,掌心托着他的腿窝,轻轻捏了一把,“又怎么了?”
陈律之说:“我就是想叫叫你。”
周羡忽地哽住,沉默了很久,才低着嗓子说:“乖一点,马上就到家了。”
陈律之野猫似的哼哼两声,整个人更放松地趴周羡背上,两手从他肩上垂下来,懒懒地晃,又抬起来捏捏他的耳
朵:“小狗,你真是可爱。”
周羡霎时间脚步一顿,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有些不稳:“……再乱动就把你丢了。”
陈律之又笑了一下,然后闭起眼。那笑容分明带着平静和愉快。
耳畔是周羡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地,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等到了家门口,周羡才稳当地把陈律之放下来。
路途不长不短,陈律之不知道一路上周羡是怎么看待其他人投来的目光的。一个男人背着一个男人,实在很不像
话。
声控灯应声而亮,陈律之抬手遮了下眼睛,紧紧抓住周羡的手,抬起头。
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也可能是恰巧周羡推开大门,低头看他。那一瞬间,陈律之感觉到周羡的嘴唇,轻轻擦过
了他的额头。微凉的,有些干燥。
他吞咽了一下。
周羡并没有在意这个算不得什么的触碰,他揽着陈律之的腰,拍开主卧的灯,把陈律之放到床上。
陈律之侧着头,闷闷道:“热……”
“热,你还闷被里。”周羡拽开一点被子,手指挑进他的领口与领带之间,“先把衣服脱了。”
陈律之摁住他的胳膊,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你干嘛。”
周羡把手撑在床沿,俯身问:“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动手?”
陈律之反应了一下,莫名觉得喉咙发紧,眼神躲闪着说:“我自己。”
“小狗,我要洗个澡。”他费力地坐起身,揉了揉额角,重复,“我得洗个澡。”
周羡转身去衣柜拿出了陈律之的睡衣,说:“嗯,洗。”
浴缸放满了水,周羡还待在原地没动。
“你出去。”陈律之目光闪动。
“我不看你。”周羡怕他在里头摔了,不放心出去,肩膀一歪,靠着墙背对着他。
陈律之没再说话,慢吞吞地,自己脱掉了西装。
斜前方就是洗手台的镜子,正对着后面解着衬衫扣子的醉鬼,周羡叼了根烟点上火,眼神不动声色地看过去。
“脱完了么?”他故意问。
陈律之正在脱裤子,手却不听使唤,双 G 的金属扣纹丝不动:“没有,我解不开。”
周羡都看见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你帮我。”
周羡吐了个烟圈:“你不是不让我看么。”
“帮我。”陈律之打起精神,只知道重复这两个字。
周羡回头,把烟斜着咬进嘴里,走过去给他解开皮带,帮着他往下剥裤子。
“好了,”陈律之推他的手,“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再转回去。”
周羡抿抿嘴角,把手松开,继续抽烟。
衬衫、皮带、西裤,一件件落在地上。
良久良久,陈律之终于脱光了。他跨进浴缸,身体浸入温度适宜的热水里,舒服地哼一声,闭上了眼。
周羡咬住烟,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洗衣机,然后,他打开水流,把陈律之扔那儿的内裤抖落开,湿了
水,打上肥皂开始搓。
陈律之听见动静,迷迷瞪瞪睁开眼,一开始还很疑惑,待看清楚周羡手里拿的什么后,他立即难为情地说:“放下,
不用你洗。”
周羡头也没抬,烟灰攒了一小截,他空出只手把烟掐了丢垃圾桶,继续上手搓,白色的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滴,陈
律之的脸也要红得滴血了。
“顺手的事,给你洗一下怎么了?”
陈律之有很多话想说,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因为周羡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做得特别坦荡。让他没办法说不要。
何况,人本来就是矛盾的。
陈律之洗得很快,他并不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和周羡待一起太久。
他从浴缸里摇摇晃晃跨出来,擦干净身体,把浴袍披在身上。
“好了吗?”周羡往他的方向稍稍看一眼,掠过陈律之的脸,快速扫过去,“把衣服穿好。”
陈律之说:“你拿的睡衣呢?你倒是给我穿啊。”
周羡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模样:“你这是在跟我撒娇?”
“撒娇?”陈律之迟疑地跟着重复一遍,随后自己也笑了,“小狗,你给我穿。”
“你几岁?”周羡挑起眉梢,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过椅背上的睡衣,往陈律之脑袋上使坏地蹭了蹭,“过来坐
好。”
陈律之碰了下被蹭得凌乱的头发,一步三晃地坐到单人椅上,仰着脸看周羡:“小狗……”
“我没名儿?”周羡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给陈律之扣上睡衣扣子,“我是小狗,那你是什么?”

第 56 章 56 颜

晚上十二点半,周羡看完几份资料,有些口渴。
他关掉文档,打算出去倒杯水。
走到冰箱前,刚拿了瓶冰水拧开,还没喝几口,陈律之的房间突然传出一记动静不小的响动。
周羡放下水,快步走过去推开他的门。
陈律之整个人侧躺在地毯上,埋着头,嘴里还在含混不清地哼哼。
原来是掉床了。
周羡记得陈律之的睡相很老实,除非——除非喝了酒。
陈律之半睡半醒,似乎是觉得羊绒地毯睡着也舒服,换了个姿势之后,居然就不动了。
周羡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出他的房间,倒了杯水回来,放到床头。
“哥,去床上睡。”他半跪在陈律之的背后,手托着腰,抱起了他。
一沾床陈律之又开始不老实,盖好的被子被他无意识蹬掉。
周羡站着犹豫了几秒,掀开被子一角,躺到陈律之的旁边,再次把被子拉高,盖到他身上。
陈律之这时有点醒了,有些迷糊地转过头,辨认着眼前的脸:“是你……怎么了?”
周羡垂着眼看他,“没怎么,睡觉。”他把陈律之的脸转回去,背对着自己。
陈律之揉了揉额头,小声地问:“我刚是不是掉床了?”
周羡说:“嗯。”
“你怕我再掉床?”
周羡说:“嗯。”
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了。
陈律之转过身看着周羡,他的眼睛半睁半合,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也不知到底清不清醒。
他抬起一只手,在周羡脑袋上轻揉了两下,嘴里嘟囔:“小狗,你怎么这么好啊。”然后又翻身过去,给两人中间
留出足够的空间,不再出声了。
房间安静下来,能听到桌角的时钟“哒哒”走针的微小声响。
听着陈律之平缓的呼吸声,周羡偏过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他的背影。
陈律之是真的睡熟了,没多久,头已经脱离了枕头,几乎要贴着床沿。
周羡在被子里,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搭在陈律之的腰上,搂住。
身体贴得近了,他能感觉到掌心下陈律之跟随呼吸起伏的身体,还有传递过来的热度。
陈律之终于不动了。
周羡静默半晌,也闭上眼睡去。
翌日,黎明的曙色,将窗面染白,然后阳光就照上了窗台。
陈律之半睡半醒间,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压着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门外似乎还有二条用爪子扒拉门的声音。
陈律之揉了揉眼,脸上还带着点儿困倦的茫然,然而下一秒,他抬抬眼,看到贴在自己脸侧的那张脸,瞬间清醒
过来。
腿根被什么硬热的东西顶着,还带着点湿意。
同为男人,陈律之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也同样晨勃了。
周羡还没有醒,脸埋在他颈边,什么也没做,但只是一起一伏的呼吸,已经足够让陈律之心跳加速了。
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出现很多不堪言的画面和动作。陈律之闭了闭眼,压抑着内心的躁动。
越是压抑,那些想法越是汹涌。身下某个部位的变化更加厉害,胀得发痛。
陈律之慢慢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身体一点一点往后退开,就在这时,周羡突然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先是疑惑了一瞬,似乎是在回想为什么自己会和陈律之睡在一张床上,几秒钟后,才放松下来。
他动了动腿,感受到自己和陈律之下身相同的状态后,眼神又凝聚起来,眉峰压着,脸上全无表情。
陈律之想,完了完了完了,这他妈算怎么回事,一个 gay 一个直男,一大早的轮流起反应。
他知道周羡并不会因为性向的缘故,就对两人的关系产生影响。可是现在这个场面,在双方都清醒的状况下,互
相顶着,实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周羡愣了几秒,把腿收了回来,猛地坐起身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会跳得那样快。
空气奇异地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们看向窗外,看向地板,看向任何地方。除了对方的眼睛。
陈律之手撑着床,慢慢地坐直上身,抬头时,目光就和周羡撞到了一起。
周羡收回视线,手搭着膝盖,被子还盖着他身下,挡住了那道弧度。
到底是陈律之捱不住,先开了口:“你……”
就在他刚说完第一个字,周羡突然偏过头,问他说:“头疼不疼?”
听他问完,陈律之才觉得头有些疼,但他选择了撒谎:“不算疼。”
他的反应已经消退了,周羡还没有。
陈律之心说到底还是年轻,欲望来得快,退得却慢。
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个,你不然还是去卫生间解决一下。”
“什么?”周羡又盯住了他。
陈律之没有避开,而是回眼看了回去,直言不讳地问道:“小狗,你到底多久没弄了?渗了这么多……”
他说到这里就停,眼中甚至隐隐有些担忧,周羡看着他,突然感到下腹一紧,整个人都乱了,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丢下一句:“管得还挺宽。”,摔门回了自己房间。
陈律之抬起眼睛,看向闭合的门,腿根仿佛还留有周羡顶住他的触感,很硬、很烫。
卧室里,周羡倚着墙又深深呼吸了几次,心跳才恢复正常。
他的确太久没弄了。
刚才在陈律之的房间里,他硬起的反应不仅仅是因为晨勃,还有在望进陈律之湿湿的眼睛里时,那种茫然无措的
眼神,带给他的刺激。
他忽然显得很烦躁,因为他心里也有种矛盾。
周羡靠着床头,草草用手解决了欲望。因为刺激足够大,他很快就射了。
过程中,他一直避免自己想到隔壁房间的那个人,然而释放的一瞬间,陈律之的脸还是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

第 57 章 57 颜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以一个倾斜的角度落到床脚。
周羡抬手盖住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起来洗漱喂猫。
二条吃饱喝足,舔舔肉爪,跑去扒拉陈律之的门。
“什么动静?”大门“嘀”一声打开,陈律之是从外面回来的,手里提着早餐。
二条扭过小黑脸,翘着小尾巴,狗腿地贴过去,围着陈律之转圈儿。
“小狗,”陈律之看着周羡的背影,把餐点一一放上饭桌,接着弓下身,把二条抱怀里顺毛,“是不是又憋着没弄?
怎么看你还是没精神。”
周羡正在厨房做饭,听到这话,倏地回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对视。
陈律之看他沉下的脸色,意识到话有些不妥,觉得小狗也得好好地顺顺毛,赶紧笑着说:“早饭我买好了,你别做
了,过来吃。”
锅里的粥还没熟,周羡关了火,朝着陈律之走过去,脸色还是恹恹的。
“中午拌一盘苦瓜吧,给你降降火。”陈律之把猫放在腿间,去拆早点的餐盒,说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看周羡。
他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周羡特无奈地看着,动动嘴角想反驳,又一想,跟宿醉醒早的人较什么劲呢,理智指不
定还在太平洋飘着。
“我没胃口,你慢慢吃。”周羡走出饭厅,按住卧室的门把,偏头说,“橱柜第二层的抽屉里有醒酒药。”
门“咔哒”一声关实,陈律之笑了笑,低头摸摸二条的脑袋:“看着没,脾气上来,连哥都不喊了。”
上午没课,写完一份报告已经是中午了。
关掉电脑的同时,桌面上手机响,周羡看一眼来电人,点了接听,把手机贴到耳侧:“说。”
“喂,羡哥,你现在来红崟路的四季,我们都在呢,超子请客。”是祁封。
周羡看了看点,从烟盒里磕出来一支烟衔嘴里:“你们吃吧,我不去了,到四季人家中午场都该打烊了。”
祁封诧异:“羡哥你不在家啊?”
周羡含混“嗯”一声,“挂了。”
“羡哥,等等——”祁封那边传来说话声,有男有女,隐约听到代瑶期待地问了一句:“羡哥来吗?”
过了大约半分钟,祁封又试探着说:“羡哥,那什么,超子买了牌订了火锅,晚上去你那儿?”
周羡漫不经心地回:“行,随便你们怎么闹,先说好,房子好几个月没住人了,想带女孩儿过去,你们三个最好提
前过去通风收拾。”
“什么?!”祁封捂着嘴大叫一声,又放低声音,“羡哥你一直没在家住?那你住的哪儿啊?”
周羡拧拧眉:“先吃你的饭吧,下午再说。”
挂了电话,周羡拉开门去喂猫,走到客厅,二条的小脑袋埋在碗里,已经吃上了。
周羡回头寻找,见陈律之抽着烟从阳台过来,脸上带着懒懒的笑意。
“你没出门?”周羡有些意外,“公司不用去了?”
陈律之没说话,走到他跟前,沉声道:“叫哥。”
周羡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陈律之突然来这么一句,顿了几秒,他低着嗓子喊道:“哥。”
“哎,”陈律之听舒坦了,坐到沙发的一角,羊绒拖鞋吊着脚尖,懒洋洋地回答周羡刚才的问题,“给员工放了七
天假,公司一个人没有,我连大门都进不去。”
因为没想到胡为银提前度假回来,假期已经放出去了,现在项目合作只能往后延迟了几天。
没等周羡说话,陈律之伸手往烟缸里磕两下烟灰,说:“饿了。”
周羡沉默地看他一眼,想说什么还是没说,转身进了厨房。
拉开冰箱门,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元旦陈妈送来的东西。周羡翻了翻,还真找到两根苦瓜。
陈律之一直待在客厅没走,眼睛看着电视,突然问道:“小狗,饭做好了么?”
“没。”周羡正调着料汁,想到陈律之爱吃酸,就往料碗里多倒了点儿醋。
过了五分钟。
陈律之喊:“小狗,能吃了么?”
“不能。”
又过了五分钟。
“小狗,开饭了么?”
锅里闷着排骨,周羡脑子嗡一下,解了围裙往椅背上一砸,倚着冰箱点了根烟。
他抽了一口,才看向陈律之的方向:“故意的是吧?再多说一个字儿,今天就不给饭吃。”
他想装凶,又装得不像。明明话语冷淡,声音却隐隐带笑。
陈律之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又想从周羡身上收到什么反馈。
他可能就是单纯地想叫叫他。
时间刚过十二点半,终于开饭。
十几分钟后,陈律之吃饱了放下筷子,把手伸过去,在周羡的耳朵上弹了一下,耍赖地笑着说:“小狗,今天我不
想洗碗。”
周羡撩下眼皮,看着陈律之顺便搭在他腿上的手,突然产生了一种矛盾的念头。他既想陈律之赶紧把手收回去,
又想让他多放一会儿。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喝了口水说道:“嗯,我洗。”

第 58 章 58 颜

傍晚,上完最后一堂高数,几个人溜达着往地铁站的方向去。周羡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到了分叉口,四人里唯一有女朋友的贺非凡挥挥手,笑嘻嘻地说:“我去师范接萌萌,待会儿见啊。”
他上手揽住魏超的肩膀,“超子,和我一起,你女神也来。”
魏超脸上笑开了花儿:“靠,萌萌真帮我约出来了?走走走!”
等那两人心花怒放地走了,祁封这才有机会细问:“羡哥,怎么回事儿?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搬家。”
周羡敷衍道:“没什么好提的,也不算搬家,就是在我哥那儿住一段时间。”
“你哥?哪个哥?我怎么不知道。”祁封好奇,其实心里腹诽你哪门子多出一个哥。
周羡塞上耳机,走得快了些:“你不知道的多了,少操心我。”
祁封讪讪地闭上嘴,对于周羡的家事,他是不敢多问的。
六点半,两人来到公寓楼下,周羡手往口袋里一伸,忽然停住。
“羡、羡哥?”祁封眨巴眨巴眼。
周羡眉峰往下一压,说:“钥匙忘拿了。”
祁封松了口气:“没事儿,咱们一起回去拿呗。”
周羡没有应声,算了下来回的时间,估摸着等贺非凡他们到了,还得等最起码四十分钟。
犹豫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周羡问:“哥,你在家?”
陈律之:“在,怎么了?”
周羡直接说:“我卧室抽屉里有把钥匙,你方不方便送过来。”
陈律之:“成,送去哪儿?”
周羡报了个地址,陈律之笑了笑,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了?”
“朋友聚餐,”周羡看了眼祁封八卦的眼神儿,侧过身去,“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正好一起。”
陈律之犹豫了很长时间,最后说:“好,等着我。”
挂了电话,祁封把脸凑过来问:“羡哥,你哥也来?”
周羡垂着眼:“嗯,等会儿吧,他开车也得半个钟。”
祁封“哦哦”两声,等坐电梯到了门前,他把背包放地上当坐垫,蜷着腿玩起手游。周羡倚着墙根,拿出一支烟
来抽。
没过多久,贺非凡他们就来到了,果不其然,还有代瑶。
四男三女,一对情侣,两对待成,祁封忽然心里有点儿酸。
“都杵这儿干嘛呢?”魏超肩上扛着一箱啤酒,吭哧吭哧喘气儿,“羡哥,也不用特地在门口等吧,多不好意
思。”
周羡收起烟盒,“钥匙不在我身上,”他看一眼时间,补充关键,“就快到了。”
魏超一听,放下手里的装备,给火锅店打了个电话,说再要一个锅具,顺便多加了几样菜。
“羡哥,谁来送钥匙啊。”代瑶已经站在了周羡旁边,肩膀若有似无地擦着周羡小臂。
“我哥。”周羡依旧惜字如金,往门那儿靠了靠。
开车来到周羡家楼下,陈律之才想起来没问是几楼。电话打过去,周羡秒接:“哥?”
“我到了,多少楼?”
“23。”
到了楼层,电梯门一打开,陈律之被消防通道前的人堆和摞得老高的火锅店餐盒,晃得眼皮子一跳。
“这么热闹。”陈律之走上前,把钥匙递给周羡。
周羡接过,转身去开门。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屏气凝神地打量着陈律之。
陈律之不怕他们看,气定神闲地保持微笑。
“赶紧进来,都不嫌冷?”周羡打开客厅的空调,看了一圈,桌椅都落了层灰尘。
代瑶提着包先走进去,熟络地说:“羡哥,我来帮你。”
门口的人紧跟着拿酒的拿酒,提菜的提菜,一窝蜂都进了门。
陈律之是最后一个,他带上门,看了看代瑶,又看了看周羡。
简单收拾完房子,一群人把锅具和菜品摆上桌。
电视开着,火锅料在热腾腾的汤里煮着。陈律之不知道周羡跟朋友是怎么提起他的,所以没有贸然开口。还是周
羡先顶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压力,介绍说:“这是我哥,姓陈。”
“哎哟,陈哥啊,你好你好。”
陈律之淡淡笑着:“你们好。”
周羡看锅差不多沸了,站起来往厨房走:“你们聊,我去洗几个杯子。”
人多,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间隔刚好。贺非凡和他女朋友唧唧我我,魏超忙着搭讪女神,只有代瑶和祁封一直留
意着陈律之。
“嘿,祁封,和我换个座。”代瑶靠过去说。
“啊?哦……”坐在陈律之旁边的祁封,动动腰,往旁边挪动一个位置。
代瑶坐过来后,甜甜地喊了一声:“陈哥。”
陈律之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孩,示意她有话就说。
代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厨房的方向,还是问出口:“陈哥,我想问问你,羡哥他喜欢什么呀?”
见陈律之面露困惑,代瑶的脸又红了点儿:“羡哥他不爱笑,也不爱搭理人,我没见过他对什么东西表现出特别的
兴趣。过两天就是羡哥的生日了,所以……”她害羞地低下头,“所以想问问你。”
陈律之听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你最好去问他本人,因为……”稍顿几秒,他接着说,“我也不清楚他喜
欢什么。”

第 59 章 59 颜

这瞬间,客厅空调运作的声响刚好停止。代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颊:“不好意思啊陈哥,我以为你会比较了解
他。”
陈律之笑了一下,低声问:“你很喜欢他?”
代瑶抬起头,大方地承认:“是啊,喜欢好久了。”
陈律之没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那边周羡已经拿着杯子回来,还端了一碗甜粥,放到陈律之的面前。
“人齐了,来,吃吃吃。”祁封开始往锅里下菜。
魏超扭头去拆啤酒饮料,客气地问:“陈哥,你喝哪种?”
陈律之指指罐装啤酒,周羡却打断:“他哪种都不喝。”眼神在陈律之的碗上落下一瞬,“厨房煮了粥,谁想喝谁
去盛。”
魏超咽了咽唾液,手还保持准备递酒的姿势,陈律之笑着解释:“我开车来的,而且昨晚饭局上喝得太多,头还疼
着。”
“陈哥,那你可不能再喝凉的,伤胃。”魏超“哈哈”笑了两声,把啤酒给贺非凡他们递过去,又拿了饮料倒给三
个女生。
陈律之不常吃火锅,尤其不能吃辣,几筷子下去,嘴唇辣得红润,白皙的脸上显出薄薄一层红晕。
坐在他对面的祁封,抬头看到陈律之无意识舔了下唇角,夹了块嫩笋,都忘了往嘴里塞。
“你看什么,”周羡侧头顺着祁封的视线,看了陈律之一眼,接着问,“他脸上有菜?”
祁封咽下那块笋,又抖抖眼皮瞄了瞄,傻笑:“没,还不是咱们陈哥长得太好看了。”
周羡听他这话,不知怎么,心里有点拧得慌。
斜对面正给女神加料的魏超,这时突然冲代瑶抬了抬下巴:“马上就过年了,你跟羡哥准备什么时候公布啊?”
猝不及防被 cue 到,还是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一句,代瑶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还在追
求中。”她咬住嘴唇,眼角偷偷睨着周羡的反应。
一帮人开始嬉皮笑脸地撺掇周羡,陈律之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羡不好说什么,越是否认、越是明确拒绝,这些人越是来劲儿。
他沉默的意思是嫌越说越烦,反正哥几个都了解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在陈律之看来,他不说话,却有了另
一层意思。
火锅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吃饱了大家暂时都懒得动,桌椅移开,有的坐沙发,有的直接没型地瘫地上。
周羡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陈律之原本想帮忙,看到代瑶跟去了,又坐了回来。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在周羡身旁开心地笑着,满心满眼都是周羡。
这样的画面,任谁都会觉得般配登对。
“不用你,再弄脏你衣服。”
把代瑶打发走,周羡给最后一包垃圾打上结,去厨房把手洗干净,走到客厅,挨个踹了踹祁封他们仨的屁股,
“走的时候一人带两包垃圾下去丢。”
魏超和贺非凡躺着抬了抬手,比了个 ok。
“好咧好咧,”祁封笑嘻嘻,拍了下身侧的地板,“羡哥过来坐。”
“坐地上也不怕着凉,”周羡笑笑,但没坐,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我去阳台抽根烟。”
陈律之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况且他和这群精力十足的年轻人也玩不到一起去。
他站起身,目光四转,对这群人笑着说:“你们玩,我先走了。”
“现在走?”周羡放下夹烟的手,看了看时间,又说,“我送你下楼。”
“不用,又不是不认识路。”陈律之道。
其他人站起来把陈律之送到门口,“陈哥你慢走。”
“陈哥路上注意安全。”
周羡帮陈律之按了电梯,门打开,陈律之抬了抬手,对身后送他的人晃了两下,进入电梯,直到电梯门闭合,他
也没有看周羡一眼。
回到客厅,一伙人吵吵嚷嚷,开始聊天儿,周羡兴致缺缺,只听不说。
祁封看出周羡情绪不高——在陈律之离开以后。
他歪着身体,用肩膀撞了下周羡,小声问:“羡哥,他真是你哥?”
周羡没有立即回答,用虎口卡着玻璃杯身转了两下,才缓声说:“嗯,是我哥。”
祁封坐直身体,咕哝道:“你哥也太有气质了,气场还特强,和他坐一起,我都不敢说话。”
这话其他人也听到了,跟着附和:“确实确实。”
魏超叹了一句:“陈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啊,气场这一块怎么就差这么多。”
周羡语气淡淡:“他今年刚三十。”
“我靠,真的假的,陈哥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五六。”
周羡不再说什么,眼中似露出一点笑意。
代瑶发现了,周羡在听到他们提起陈律之时,情绪明显变高了一些。
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对待自己珍视的人,眼神、表情,甚至说话的语气,总归会有些不同。

第 60 章 60 颜

回到家,陈律之把车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脱了衣服去洗澡。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本来在猫窝里睡觉的二条,正精神满满地满客厅乱跑——追赶着一个翻滚的瓶盖。
一看到陈律之,二条立马放弃了新“玩具”,迈着小短腿过来贴贴。
明明亮着灯,还有一只可爱黏人的猫陪着,可陈律之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他突然很想很想周羡。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他就将这些带有私人感情的情绪全部藏在心底,小心翼翼地搁置再搁置。
当周羡对他笑时,当他触碰到周羡的身体时,当他们接近到仿若拥抱时,当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共同看着一只
猫时。
不可否认,这都给陈律之带来了浓烈的幸福感。
可是,当他看到周羡和一个女孩有说有笑时,他又觉得,自己的一些想法应该隐藏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律之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回了房间。
窗外灯火通明。
夜已深,寂寞更浓。陈律之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周羡。
他慢慢把手探进睡裤里面,握住那根已经起了反应的性器。
周羡的脸,周羡的身体,周羡靠近他的温度……这些都是陈律之一直刻意回避的,此刻却有实质般鲜明起来,在
他脑中轮番播放。
他没法不承认,随着对周羡的心动程度增加,这股冲动越来越强烈。
他感受着身体变化所带来的快意,连大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在意。
在卧室门被敲响的瞬间,陈律之下腹猛地一抽,大腿痉挛着射出来。他侧着身,全身的皮肤在床单上摩擦抖动,
红得像是刚从热水里泡过,嘴里发出压抑的喘息声。
“哥,你睡了吗?”是周羡。
敲门声还在继续,陈律之控住心跳把窗全开,然后点了支烟夹在手里,缓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烟味很大程度上掩盖了房内的淫靡气味,周羡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怎么回来了?”陈律之一开口,声音浑浊得厉害。
周羡皱皱眉,转身走出房间,倒了杯水,递给陈律之:“润润嗓子。”
看着陈律之默默喝了半杯水,他才回答陈律之刚才问的:“家里就两个房间,不够睡。”
陈律之放下玻璃杯,走到窗台旁,让冷风吹着自己发烫的脸,“他们都留宿?”
周羡顺手拿起杯子,把剩下的水喝干净,略微垂着眼,看向他的背影:“嗯,贺非凡和他女朋友出去开了间房,剩
下两个女孩一间,魏超和祁封一间。”
陈律之点了点头,周羡又看他一眼,也走到窗台前,替他关了窗,然后把他手里的烟拿掉,说:“哥,早点睡。”
人走了,陈律之并没有去睡,他看了看窗外,又重新点起一支烟来抽。
……
在家的这两天,陈律之一直在思考,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周羡。实话说,周羡的物欲很低,好像送什么都不合适。
他清楚周羡的为人,也清楚周羡的脾气。
所以在最后,放在主卧抽屉里那把崭新的车钥匙,还是没有送出去。
到了晚上,陈律之本以为周羡会和他一帮哥们一起,直接跨零点到八号生日。结果都十一点半了,周羡还一点要
出门的意思没有。
陈律之也没多问,从橱柜里拿出红酒,倒了一杯。
几分钟前,周羡进了浴室洗澡,陈律之端着酒杯,坐到周羡刚才坐过的位置,顺手打开客厅的电视。
杯内的红酒喝尽,陈律之把酒杯轻轻放上茶桌,一旁周羡的手机恰巧接连响了三声。
是代瑶的微信。
陈律之看也不看,倒提着红酒杯,离开那个位置。
洗完澡,周羡关上灯,手机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亮着屏,等他走近,又熄灭了。
重新解了锁,除了一堆代瑶发来的信息,还有两个祁封的未接来电。
周羡没再回电话过去,给祁封发了一句:明天再说,然后按了关机。
晚些时候,房间外响起敲门声。周羡知道是陈律之,故意沉默,等他开口说什么事。
门外安静了几秒,紧跟着又响起“砰砰”的声响。
一声声的,还挺有规律。
周羡无奈打开桌角一盏台灯,走过去拉开了门。
“哥——”一片昏黑的走廊,让周羡话语一顿,“怎么不开灯?”
“别开。”
身后传来陈律之的声音。
周羡有点儿想笑,陈律之有时候的确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神神秘秘的搞哪出?”周羡回身,想要寻找他的身影。
听到“生日快乐”这四个字,从陈律之的嘴里念出来,周羡第一下还真没反应过来。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暗光,
迅速看了眼挂钟时间,刚刚好零点。
他的心口瞬间麻了一下,转过身,陈律之就靠在他的门边,手心里的打火机倏然亮起一小簇火苗,摇摇曳曳地照
亮两人的面庞。
“生日快乐,小狗。”陈律之第二遍说。
太暗,他看不太清陈律之的五官,只能依稀看到他微微弯起的笑眼。
生平第一次,周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动也不动,甚至连“谢谢”都忘记说。
“吹啊,烫手。”陈律之笑着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周羡也笑了,弓着背,眼睛朝上看,轻轻吹熄了火苗。
陈律之凝注着周羡的脸,一如往常,心很快又开始“怦怦”地跳起来。
他收回手,同时也收回了别的什么,把打火机抛给周羡:“送你。”
“生日礼物?”周羡又笑,低头用指节摩挲金属质地的外壳,“还是你用过的。”
“还挑?不要就还我。”陈律之把头偏向一边,掩饰性地打了个哈欠,“晚安了,小狗。”
就在他转身要回房的一瞬,周羡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

第 61 章 61 颜

在陈律之的认知里,拥抱是极具私密性的接触。呼吸就在耳边,体温相融,心跳同响。
这段时间,陈律之一直在欲望与理性之间摇摆不定。
然而在这一刻,就是在这一刻,陈律之忽然发觉,他已控制不住去渴望更多。
渴望更多的关注,渴望更多的接触。甚至是……
但这个拥抱仅持续了十五秒,周羡就慢慢放开了手:“晚安,哥。”
黑暗仿佛带着甜蜜的气息,心动到达一个爆点,陈律之克制地走出这份短暂的占有。
周羡站在原地,盯着手中的打火机,举到光下,手指划过表面凸起的纹理,然后收进口袋。
第二天,周羡醒得很早,洗漱完回到房间,他打开手机,锁屏页面成排的信息直往眼睛里砸。
周羡公平对待,每个人都回复了俩字:谢谢。
除了生日祝福,祁封又发来一段语音,说他们已经定好了包厢,周羡不来不行。
周羡只好额外多回复他一个字儿:行。
拉开门,迎面撞上了陈律之。周羡顺便告诉他:“哥,晚上我不回来吃饭。”
“嗯,好。”陈律之站在门外,一身正装,等着周羡,“走吗?正好我送你。”他在笑,但笑容并不明朗。
周羡知道陈律之的公司不顺路,在地铁站附近下了车,走之前,他叮嘱陈律之:“晚上好好吃饭,我不知道几点回,
你早点睡。”
陈律之笑着说:“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的小狗。”
给周羡庆祝生日的场,除了祁封他们仨,加上代瑶、贺非凡女朋友,去的还有周羡两个实验组的师兄。
晚上,一行人在红崟路的四季吃完饭,转场到一家酒吧继续嗨。
包厢是祁封他们一早预定好的,周羡趁一伙人刚进去,兴致勃勃地没注意,到前台把账结了。
各式各样的酒和饮料摆满了长桌,左侧是小吧台、点歌屏,三把高脚椅,前面立着配套的话筒。最拐角有一张小
型台球桌,两张按摩躺椅,立柜上还有各种游戏装备。
“靠,这钱花得值!”魏超已经兴奋了,拉着贺非凡还有他女朋友一起去吧台唱歌,“羡哥,我先给你来一首《最
爱》”
前奏响起,周羡无言地坐进沙发,代瑶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含羞道:“羡哥,生日快乐。”
祁封见状,赶紧拦住往沙发走的两位师兄,去打台球。
周羡根本不想要什么礼物,看着代瑶期待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他拆开表层的包装纸,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花纹纹理——居然和陈律之昨晚给他的打火机是同一个品牌。
周羡推还过去,叹了口气:“你换一个人喜欢行不行?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代瑶沉默了很久,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羡哥,你不用回应我什么,也不要让我死心,说不定哪天我就想通了
呢?”
周羡对她说:“嗯,谢谢。”
许是想转换心情,代瑶一秒也没多留,走到魏超他们那儿一起唱歌。
祁封不会打桌球,两个师兄倒是玩得很开心。祁封讪讪地溜到周羡旁边坐着,捧着一碟果盘开始吃。
周边吵闹,只有这一块是相对安静的。周羡喝完整杯酒,突然问祁封:“如果有一个人你很在意,总是忍不住关注
他、照顾他,这算是喜欢吗?”
祁封听完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羡、羡哥……你有喜欢了人了?!”
周羡偏过头,朝祁封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语气无奈:“是我问你。”
“你也说了很在意她,”祁封抹了抹嘴,一脸惊奇,“那不就是喜欢!”
周羡放下酒杯,跟着重复:“嗯,就是喜欢。”
祁封还想刨根问底,势必要问出他们眼里“性冷淡酷哥”的心上人是谁,可周羡已不愿再说,只闷头喝酒,直到
把自己灌醉。
散场,贺非凡送他女朋友先回学校,魏超和两个师兄喝了不少,一起去了卫生间。
祁封代瑶围在周羡两边,满脸担忧。
“害,醉鬼真麻烦,我给陈哥打个电话吧。”祁封抓着周羡的手按了指纹,解锁手机直接滑到“哥”那一栏,没找
到联系方式,又使劲儿往上滑,看到一个备注是“陈老板”的号码,犹犹豫豫还是拨了出去。
接通后,陈律之很明显也喝了酒,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
“小狗?”
听到外放的这一声,祁封陡然瞪大了眼睛。同时对这个称呼感到意外的,还有代瑶。
“陈哥,是我,祁封。”他拿起手机关掉免提,悻悻地看了代瑶一眼,“羡哥他醉了,陈哥你方便过来接吗?”
听不到回应,祁封为难地补充说:“我们哥几个想着回宿舍凑合一晚得了,羡哥他死活不愿意,非要、那什么……
回家。”
陈律之立即说:“我马上过去。”
临时找到一个代驾,陈律之进了包厢,第一眼看到的是代瑶。
“其他人都先回去了,门禁十一点。”代瑶解释说。
陈律之小幅度地歪了歪头,看到了靠在沙发里的周羡,“那你呢?”他问代瑶。
“我家就在附近。”
陈律之点头走向周羡,随口说道:“怎么喝这么多。”
代瑶接了一句:“大概……心里有事吧。”
陈律之没再说什么,把周羡扶进车里,临走前,他能感觉到代瑶眼神里带有的审视意味。
他对这个女孩心思的敏锐感到一丝慌乱。
回到家已经临近十二点,周羡躺在床上,嘴里含混地喊。
陈律之正帮他解着扣子,抬起头试图辨认周羡说的什么。
“哥、哥……”
周羡喝醉后的声音非常的……不一样。有种要命的情欲感。
陈律之听得禁不住心软软地发涨,伸出食指在周羡的唇边蹭了蹭,唤道:“小狗?”
“难不难受?”他轻声问。
周羡没有回应,拿手搭着额头,几乎把眼睛也遮住。
陈律之低头看着,慢慢地,凑近了一些,贴着周羡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陈律之的心还很平静。
可是真正触碰到周羡的嘴唇时,心却跳得厉害。
陈律之很难说得清他现在的举动有没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或许纯粹就是一股冲动。
可就在他撑起身体往后退的时候,周羡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他几秒之后,一手按住他的后颈,仰头吻住了他。

第 62 章 62 颜

接吻这种亲密胶着的行为,陈律之虽不喜欢,但在以往的性事中也体验过很多次。讨好的、大胆的、色欲的、小
心翼翼的……他只当是情人贪恋的情趣。
可是当周羡的舌头伸进来缠着他的舌推搅时,他的大脑一下子宕了机。
氧气缺失,他从鼻腔里发出了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声音。
温软、粘腻……
陈律之觉得自己好像要热得融化了,可又冷得想要发抖。
极致的矛盾本身就是一种绝妙的性吸引力,譬如苦涩的糖,甜腻的咖啡,冰天雪地里的一丝不挂,烈日炎炎下的
严密束缚……
原来和喜欢到极点的男人接吻,会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周羡的吻和他的人一样,直接、狠厉,温柔中又带着点主导性的强势。
他的呼吸灼热,皮肤滚烫,像是压抑一种控制不住的情感,往下一口叼住了陈律之的喉结,含在齿间噬咬。
轻微的刺痛让陈律之有些兴奋了,他索性仰起头,让周羡更轻易地做他想做。
浓黑的夜色被火热的亲吻搅动,越来越深。
周羡的手劲很大,陈律之挣脱不开,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挣脱。
主动和被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荷尔蒙催发出的欲望更烈、更浓,周羡紧紧箍住陈律之的身体,气息紊乱,唇舌不断游移,撕开领口,落到陈律
之白皙的颈侧、露出的锁骨……
陈律之能做的,只是愈发紧地搂住周羡的肩膀,然后,放纵地沉浸在这短暂的快乐之中。
他听到了周羡急促的心跳声。
这是他偷来的。
……
第二天,一直快到中午,周羡才醒来。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就皱起眉拿手按住额角,头部某根神经似乎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他实在是第一次喝这么醉。
缓解片刻,周羡强撑着坐了起来,眼风带过四周,看到一旁的桌台上放着一杯水,一盒解酒药。
一些零散的片段在脑中绰绰闪过,周羡头更疼了。
他伸手捞过水杯,撕开解酒药的包装,吃了一粒下去。
时间是十一点半,周羡下床,勉强站直身,按开电动窗帘的遥控,任日光照在窗上,又照在他的身上。
宿醉后醒来,伴随而来的不仅是缓解不住的钝痛,还有记忆有限的脑子。
周羡抬起头,阳光从挡在眼前的指缝间漏下来,凝成一片薄薄的光刃,将他黑沉的瞳孔摄住。
身体感知迟钝,胃里好像在涨潮,周羡晃晃脑袋,发觉头更沉。朦胧中想起一点包厢里发生的事,但全都是些碎
片。
谁送他回的家,回到家后又发生了什么?
手机里有十几条魏超他们几个询问的信息,周羡一一回复了一句没事,然后打了个电话给祁封。
“羡哥,您老终于醒啦。”祁封大概是在吃饭,周边很吵,“你也太能喝了羡哥,竟然醉成那样。”
周羡一张口,嗓子哑得差点没发出声音:“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祁封愣了愣:“陈哥去接的你啊。”他“啧啧”两声,打趣着问,“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乱说话了?”
祁封撇撇嘴巴:“你可是出了名的酒品好,喝的时候特爽快,醉的时候又特冷静,怎么可能乱说什么……我想知道
你还——”
他机智地把话锋一转:“羡哥,你喜欢的那个她,到底……”
周羡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律之……陈律之……
黑夜、房间、灯下;对视、接吻、爱抚。
周羡混乱的的思维中忽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暧昧浓烈又炽热,全是关于陈律之,然后,他发现,自己有了很
强的反应。各种意义上的。
他竭力压下自己的冲动,然而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周羡从来没想过他会对男人的身体有欲望。准确地说,是对陈律之的身体有欲望。
除了陈律之以外,周羡也从未有过和其他同性发生肢体接触的想法。一丁点都没有。
他甚至不能理解,明明都是一样的身体构造,怎么偏偏就是会对陈律之产生一股冲动。无法控制的冲动。
周羡头疼地按按眉心,试图去分析自己不对劲的变化。他想了一遍又一遍,事实证明,任他想破头也分析不出来。
因为他一直在逃避,一直都在阻止自己往正确的那方面想。
「你也说了很在意他,那不就是喜欢?」
「嗯……就是喜欢。」
就是喜欢,无法控制的喜欢。
一团心火在胸口“嘭”一下爆开,一瞬间,周羡的心跳快得像是断了发条的钟,坏掉了。

第 63 章 63 颜

良久良久,周羡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间,对着主卧的方向喊了声“哥”。回应他的只有二条敷衍的叫唤。
也是,这个时间,陈律之应该在公司。
偌大的客厅空旷、敞亮,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道细碎的光影。
周羡的心有点乱。
晚上,他比陈律之先回到家。
虽然他已经吃过了,还是去厨房给陈律之做了晚饭。
八点半,周羡洗完澡,回到卧室。
他干坐着抽完一整支烟,冷静地打开电脑某个网站。
男男女女的片,是个男人都看过,但是男人跟男人的,一般直男还真不会刻意去找。
有关同性恋的爱情电影,在周羡大一的时候,曾和祁封他们一起看过一部李安的断背山,当时他没觉得怎么。
所以他心态放得很平。
可是当他随便点开一部片子,进度条拉到中间位置,看到一黑一白两具体型相似的身体野蛮地缠在一起的时候,
还是没忍住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画面直观、粗暴,毫无美观可言。有的只是上位者喘着粗气,没有怜惜的机械冲撞,还有伏在身下,那个同样高
大的男人,摆动臀部吞吐、承受,用压抑的男性声调呻吟着。
周羡看着,听着,心里产生一种畸形倒错的怪异感。
两人结合的地方虽然打了码,还是能看出肏得流出的汁液顺着一方健硕的腿根滴到沙发,那个被干的男人一脸迷
醉,忽地身体哆嗦几下,痉挛着伏倒下去。
黑色沙发、一滩滩的白浊、浑厚情欲的喘息、男人和男人……
冲击性太强,周羡并没能很好地接受,他关掉网页,低声骂了句很脏的脏话,暴躁地点起烟盒里最后一支烟。
烟雾在肺里反复来去,周羡没有头绪地忙起别的,点开专业资料,他心不在焉地看。陈律之……
下个月要陪同专业教授去临省高校参加课题讲座。陈律之……
还有十三天放假。陈律之……
操。陈律之,陈律之,陈律之……
周羡面无表情地捞过烟灰缸,把剩的半截烟摁死了。
他现在无论干什么,都会想到陈律之,而且会不受控制地把陈律之代入进去。
如果在床上,陈律之会是哪一方?
在他心烦意乱又煎熬地焦虑时,大门指纹锁突然响,是陈律之回来了。
周羡心跳得快了。
短短几分钟内,周羡陆续转动九次门把,在第十次终于打开了门。
陈律之还没回房,恰好背对着周羡,坐在水吧的高脚椅上,一件高领毛衣将他后颈的皮肤裹得严严实实。
周羡看着陈律之的背影,对刚才的代入生出几分罪恶感,忽然说不出话,好像连发音都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陈律之没发觉一样,一直是放松的姿态,腰身往后贴上椅背,手里拿着一本书。
周羡看到陈律之在翻动书页,眼睛在字里行间有规律地移动。
实际上,陈律之压根没看进去。书页上的句子向各个方向逃逸,最后又回到第一句。
“哥……”
周羡喊到第三遍,陈律之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有事儿?这么严肃。”
周羡看着陈律之,看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固然好看,不笑时却更令人心动。
这种沉默的对视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到周羡怀疑这是不是梦。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听不到除了心跳以外的任
何声音。
陈律之终于忍不住,往后推了推椅子,疑惑道:“怎么了小狗,是不是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周羡沉下心,声音干涩得好像要撕裂:“哥……昨晚我喝醉了以后,有没有做什么?”
陈律之抿了口咖啡,看了他一瞬又移开视线,用平淡的口吻说:“没有。”
“真的?”周羡有些怀疑,可他确实记不清了,隐隐约约有些许模糊的画面闪过去,过电影一样,一祯祯回放。
他吻了他。
还是说,那只是一个梦。
周羡不敢确定。
“你喝得太醉了,到家之后倒床就睡,睡得可沉。”陈律之神色不变,甚至还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衣服都没
法儿给你换,只能让你将就着睡了。”
“就这样?”
陈律之笃定地“嗯”一声,埋怨他:“你这问得什么废话?别是错把梦当成真了。”
周羡喉结滚了一圈,也跟着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真的趁醉吻了陈律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对陈律之产生不一样的感情,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让陈律之有任何负担和困扰。
如果协议以外的东西出现了错误,就应该纠正过来,纠正不了那就控制,趁还来得及。
「那、就、好。」
陈律之没有表情,嘴角抿着,指尖反复揉捻着纸页,最后苦笑。 感受到上一秒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的疼痛。
为什么要说谎,好像也不为什么。大概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方式。
说开了大家都尴尬,最起码他现在还可以和周羡面对面地说话,不是吗?

第 64 章 64 颜

陈律之倒了杯红酒,却没喝,只盯着沉寂的夜色出神。过了很久,他才端起酒杯,将深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烟。还得是烟。
烟雾过肺,头脑清醒了不少。陈律之放下空酒杯,背着窗倚着桌台的边沿。
人是异常贪婪的生物。有了一就想要二,有了五就想要十,有了十就得寸进尺地想要所有。
陈律之想要周羡的所有。可问题是,他本就没有拿到数字的资格,他和周羡是两路人,他不能把周羡拉到阳光照
不到的地方。
他已经三十,完全有了独立自主的生活,可周羡还没有,他没毕业,在学校里有自己的朋友,有喜欢他的女孩儿。
如果说,周羡身边的人知道他和一个男人有了某种关系,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他?
还有那个叫代瑶的女孩,似乎有所察觉,如果再进一步……
陈律之不敢赌。
第二天,整个上午,天空都堆积着厚厚的云层,像是随时要落下雨来。
顶层,总裁办。
陈律之坐在宽大的办公台前,戴起眼镜,去看助理刚送来的第三版方案。
一小时后,陈律之召集各部门的总监,在大会议室开了个短会,最后完善一些细节。
就在昨天,政府已经把容积率批了下来,有了各方关系,批文上那个最为重要的数字,陈律之很是满意。
傍晚临下班前,陈律之电话联系胡为银的秘书,几番交谈后,最终定了下个礼拜六签订合同。
助理开车送陈律之回家,行至过半,陈律之接到张昭山的电话,说那位丁局长很喜欢陈律之送的如意貔貅,小他
近三十岁的娇妻身体很难生育,戴了那串如意之后,居然怀了孕。
陈律之心里厌弃,嘴上却道恭喜。
张昭山说,丁局长已在路上,并在会馆设了包房,要请吃饭。
陈律之没法拒绝,只好让助理调转车头。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那位局长不仅酒量不行,家长里短的废话还特别多。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还拍着陈
律之的手喃喃,说他要有儿子了。
陈律之和张昭山目送他到车前,突听一人大声喊道:“哟,丁局长、张老板。”
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着贵气的男人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混混打扮的保镖。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局长走人,陈律之不认得这个纨绔公子哥,和张昭山告辞后走向自己的车。那个男人却悄无
声息地跟来,在他耳边用气声问:“你跟姓周的那小子搞过没有?”
陈律之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忽地回头。
不可一世的神情,阴涔涔的笑。陈律之记起来了,这人是沈雁冰,当时在会所走廊为难周羡的那个混蛋二世祖。
陈律之不动声色,眼神冰一样的冷:“嘴巴放干净点。”
沈雁冰脸上颇有得色,又逼近一步,为他拉开车门,然后绅士地做了个鞠躬礼:“陈老板,你身上的香味儿很好
闻。”他笑着往后退,直至声音消在尽头,“回、见。”
快八点钟,周羡结完账走出烧烤摊,身后跟着祁封。
他被祁封缠一天了,喋喋不休地问他喜欢谁。
关键是他能说吗。
“羡哥,等等我!”
“别问了,再问绝交。”
祁封瞪圆眼睛,苦着脸说:“羡哥,你太狠了!”
他追上去,愤愤地小声补一句:“我早晚会知道的。”
在两人看不到的位置,街口转角,一辆黑色保时捷的车窗悄无声息地降下,一道视线遥注着周羡的方向,看了许
久,后排的男人舔了舔上排齿列,露出一个阴险的怪笑。
到家后,没两分钟,门响,陈律之正在玄关喝着水,看到周羡,说道:“小狗,回来了?”
“嗯。”周羡走过来应了声,嗓子有点儿哑。
陈律之握着手里的半杯水,弯着腰去逗脚边的二条。
周羡下意识想接,陈律之却直接收回手,抱着猫回了自己房间。
周羡看了看那扇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杯中的水不住晃动,陈律之的手有些抖。他能感觉到,周羡在看他,甚至一直到他走进了房间,从门缝看到的最
后一点光里,周羡仍在看他。
他心口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洗完澡后,陈律之一直睡不着,惦记着沈雁冰所说的画外音,一个人来到阳台抽烟。
沈雁冰究竟知道多少?还是随口开句玩笑?陈律之想得心烦。
烟灰积蓄,到处不见烟灰缸,陈律之懒得回客厅拿,便随手拿起窗台边上的一个空花瓶。
烟灰簌簌落下,周羡刚好从洗手间出来,一回头看见了,抱着二条,用烟灰缸把花瓶换了过来。
“就几步路,怎么没懒死你。”周羡放下猫,顺道往墙角一靠,看向窗外的灯火。
陈律之敛住愁容,空的那只手伸下去,胡噜胡噜二条软乎乎的肚皮,眼睛瞪着周羡:“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周羡也没看他,嘴角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然后,他突然往前,手臂支着护栏,问了一句让陈律之烟都惊得掉下来的问题。
他问:“你和男的在一起的时候,是在上还是在下?”

Y
第 65 章 65 颜

周羡问出这句话的语气简直像“你是喝汤还是吃面”一样随便。
陈律之好歹见过大场面,稳住了。
“少琢磨这些不该想的东西,”他说,“你跟别人聊天,就聊这个?”
“你不一样。”
陈律之无言良久,把问题抛给了周羡:“你觉得呢?”
周羡沉思着,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好像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
真会好点儿让人难以启齿的奇,陈律之拿他没办法,准备逃离之前,还是回答了关键:“我一直是上位。”
周羡又说:“我知道了。”手松开护栏,先转身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周羡听完垂眸的一瞬,陈律之分明看到他笑了。
陈律之感到匪夷所思,心说你知道什么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还有饭局,但陈律之不想去,提前订好场地,安排助理和几个总监去应酬,自己开车回了家。
喂完猫,周羡还没回来。陈律之有点儿饿了,想打电话问问他的小狗什么时候回,解锁手机,才发现周羡半小时
前给他发的信息,说和朋友一起看电影,晚点回。
朋友,哪个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陈律之丢掉手机,整个人扎进沙发里,蜷缩起身体。
八点多,胃部很空,空得难受。陈律之一个人来到厨房,拿了些东西出来。
清洗完,他完全不在状态地切菜,一根黄瓜被他切得歪扭斜八。
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最后一刀,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柔软的指腹即刻见了血。
陈律之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很是平静地把手放到水流下冲洗,然后继续切菜。
血珠又渗了出来,周羡回到家一走过去就看到。
“想什么呢?切到手了你不知道?”周羡拧着眉,从陈律之手中夺过刀柄放到一边,双手握住他的手,吮掉指心沁
出的一点血珠。
陈律之大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用力地收回了手往背后藏。
冷不防的一下,周羡愣住。
他意识到自己本能的反应有些过界,没吭声,转身去医药箱里翻了消毒用品过来。
“伸手。”他抬抬眼说。
陈律之犹豫着,用纸巾按住伤口:“小伤,不用这么紧张。”
他侧身,想绕开对方走,却被周羡抓住手腕,捏着他破皮的指节,消毒后贴上创可贴。
陈律之看着周羡,心头渐渐涌上一股酸意,让他眼睛发胀。
“做饭围裙也不系,”周羡卷起袖子,一点一点收拾残局,“出去等我。”
陈律之站着没动。
周羡口气软下来:“哥,听话。”
陈律之嗅到他身上有酒气,拿过橱架上的围裙,说:“你先去洗澡,我就煮碗面,不费事。”
见他意决,周羡没再勉强,手伸过去挑起他围裙肩带的时候,两人的指尖碰到了一起。
“我自己弄……”陈律之低下头,一条围裙系得兵荒马乱。
自从这一晚后,周羡明显察觉到陈律之在躲他。
周末晚上回到家,周羡在沙发上枯坐了几分钟,起身走向陈律之的房间。
门没锁,他一推就开。
陈律之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弯下腰在桌前四处翻找。
桌角、抽屉、窗台。到处都没有。
周羡靠门等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到他跟前,摁开。
淡蓝色的火苗摇摇晃晃,陈律之看了他一眼,凑过去垂下眼帘,就着他手里的火,将烟点燃。
呼吸在很近的距离,陈律之偏过脸,一团烟雾从唇间吐出,缓缓地上升:“有话要说?”
“你最近是不是故意躲我?”周羡直接问。
陈律之淡定回道:“没躲你。”
“我躲你干什么。”
陈律之慢慢地关上窗,又推开。他一直没有回头,仿佛不想让周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没躲我,你不愿意让我喝你喝过的水。”周羡的声音里带有一丝偏凉的温度,让人有压力,“没躲我,那晚切到
手——”
“停。”他没说完,就被陈律之及时打断了。
他转过身,看到周羡沉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原来他的小狗委屈了,不高兴了。
莫名的刺痛在心尖划了道口子,疼过之后,便觉得酸软。
他摸了摸周羡的耳骨,把刚抽一口的烟递过去:“给,我抽过的。”
周羡拿下烟,无言地看着他,任烟在指间燃烧。
陈律之忽然发觉,周羡也就是一小孩儿脾气,稍微疏远一丁点儿,就会跟他闹情绪。
怎么着?得哄。
他故作正经地逐条解释:“你也真能胡思乱想,我那能叫躲么?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是吧,水非得喝我剩的。还有
我那手,出了血你直接用嘴,敢情你——“
说到这里,陈律之猝然停了下来,捂着肚子顾自笑个没完。
周羡不明白这个话题有什么好笑,满心满腹的话,被他哥笑得,全然忘干净了。
“小狗,”陈律之还在笑着,用手在周羡脸上轻轻点了一下,“我饿了。”
周羡背负一只手,缓缓摩挲着陈律之送他的打火机,哑声问:“想吃什么?”
陈律之咬了咬唇,竭力忍住笑意:“什么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看着周羡匆匆去往厨房的背影,陈律之怔怔地晃了晃神,然后收起笑容。

第 66 章 66 颜

晚饭后,陈律之在推椅子回房和继续坐一会儿之间犹豫了半分钟,最后选择了后者。
有一些话他有必要跟周羡说一下。
“小狗,”他喊了周羡一声,“最近有没有碰到一些觉得不对劲的事?”
周羡抬头看他:“没,怎么了?”
陈律之还记得那一晚沈雁冰气急败坏,指着周羡恶狠狠地说: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你!
他那种人睚眦必报,到现在还没有来找周羡的麻烦,显然很不寻常。
陈律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前几天我在一家会馆的停车场碰到了沈雁冰。”
周羡回忆几秒,蓦地眼神一紧,厌恶表露得彻彻底底。
“那混蛋欺负你了?”
“没有,”陈律之急得几乎要笑了,”你想哪儿去了。“他垂下视线,重新组织措辞,省去沈雁冰那句直白到荒谬
的话语,“他好像知道是我帮了你。”
周羡问:“你担心他报复我?”
陈律之慢慢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们在眼前变换形态:“得提防着点,我怕他在背后玩阴的。”
“嗯。”周羡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什么波动。
“别不当回事。”陈律之上眼皮隐隐要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伸手点了点周羡的耳朵,“最近多留心。”
周羡看到陈律之夹烟的手紧了紧,贴过来的那只手却很温暖。
“我知道了,哥。”周羡的声音也很温暖。
时至傍晚,夕阳渐渐走远。
周羡再次看了眼手机,陈律之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他拗不过祁封,答应陪他一起出去吃。
从南门出来,往前五十米就是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全是些小吃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不到六点钟,红红绿绿的
门牌已经全部亮起来。
周羡和祁封走进常去的那家烧烤店,店主阿姨立即迎上来,热情地笑问:“来啦,还是老几样?”
“嗯!”祁封吸了吸鼻子,笑眯眯道:“红姐,再多来几瓶啤酒。”
坐到店外露天的老位置,祁封双手托着下巴,看周羡侧着身,一言不发地抽烟。
他刚好坐在一片暗影里,英挺的五官,朦胧的轮廓。
“羡哥,有心事儿?”祁封手指吧嗒吧嗒点着桌子,很是期待,“跟我说说?”
烟灰掉下,落在手背,周羡按了按那块带有刺痛的浮红,倒真问了:
“要是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你会怎么办?”
“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什么意思?”祁封不明白,喜欢人还有什么不能喜欢的。
周羡灭掉烟,说:“算了,你不会懂。”
祁封一晃神的功夫,啤酒和烤串已经上桌,周羡启开一瓶酒,开始喝,祁封可怜地眨巴眨巴眼——他错失了趁机
追问的机会。
时间后推,客人越来越多,门面里外的位子全坐满了。
后排吵吵着,周羡偏过头,看到一个手臂有纹身的男人,正兴致勃勃地跟同伴分享一场高端酒局的事,说见到了
海市某位厅级干部,还有几位身家过亿的大老板。
“你说他啊,那天的饭局我也去了,那位姓陈的老板长得确实不错,看起来挺冷,没有性欲的冰块似的,谁知道,
没喝几杯酒就开始喘,一声声的,叫的比娘们还骚,听得我都要硬了。”
陈?周羡皱皱眉,虽然知道说的不是,他心里还是极度不爽,放下酒,酒瓶瓶底磕碰到铝合金的桌面,震得其它
三个铁盘颤了几颤。
“羡哥,你怎么了?”祁封紧张地问,他注意到周羡的眼神忽然变了。
“没什么,”周羡点起一支烟,“你吃你的。”
祁封张大嘴巴,快速把剩的两串鸡翅解决掉,吃得满嘴流油。
后方不堪入耳的下流意淫还在继续,周羡把纸盒推给祁封,故意往后靠了靠,塑料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嘶耳的响动。
后排那个纹身男往周羡的方向不悦地看了一眼,没收敛,又接着说:“我跟你们说,有钱人的癖好可他妈多了,就
说那个陈老板,外人面前是斯斯文文的,其实就跟婊子似的,操开了之后特别骚,”他猥琐地大笑,“白天衣冠
楚楚,晚上像条母狗,摇着屁股上赶着要。”
令人嫌恶的笑声混成一片。
周羡听不下去,狠狠把烟头一摔,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他只对祁封说了一个字。
“啊……?哦!”祁封放下半瓶啤酒,赶紧跟上去。
周羡走路带风,眼神锋利得不像是回家,倒像是要去打人。
祁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猝不及防听到“陈律之”这三个字从烧烤店某个座位上清晰地传出来。
他惊慌地抬起头,他相信周羡一定也听到了。
果然,周羡脚步一顿。即便看不到周羡的脸,也能感觉到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怒意。
“羡、羡哥?”吃饭时,祁封并没有听清那些恶心至极的编排,前后关联不上,所以他不明白周羡的怒从何而来。
周羡缓慢地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钥匙和打火机,一样一样递给傻傻愣住的祁封。
“烟忘拿了,”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祁封咽了咽唾液,莫名觉得不对:“羡哥,我和你一起回。”
“我自己。”周羡已经走进了巷子。
头顶的路灯倏地闪了一下,祁封站在原地,越想越怕。
三分钟,五分钟……周羡仍没有回来。
最后祁封时间也记叉了,频频去看手机上变动的数字。
十多分钟后,周羡才从巷口出来,一身黑色装扮仿佛要融为夜色的一部分。
走到灯光能照到的地方,祁封发现周羡右手掌骨的凸起破了皮,积聚的血滴正缓缓流进指缝。
“羡哥!”他忙跑过去,手脚僵直,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这是跟谁打架了?!”
周羡抽了口烟,满不在乎道:“走吧。”

第 67 章 67 颜

“羡哥,羡哥……羡哥!”
周羡被祁封一声声喊得,头都要炸了。
街角自动贩卖机的灯光朦胧地照亮四周,周羡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药店,说:“去帮我买瓶酒
精还有纱布。”
“羡哥……”祁封的声音拖得老长,一步三回头。
渗进指缝里的血已经半干涸,周羡看一眼更深的夜色,回身靠着斑驳掉漆的墙根,慢慢蹲下来。
很快,祁封就抱着一大袋子药回来。
“我帮你,羡哥。”祁封的手哆嗦着。
“小伤,别紧张。”周羡按按祁封的脑袋,用医用酒精棉在伤口上随便擦了擦,缠上纱布,“你回去吧,我也回
了。”
祁封眨巴眨巴有些红的眼,担心地看着周羡:“羡哥,这些药你拿着。”刚才周羡弓着背从墙角站起来的时候,微
微皱眉抽了口气,那就说明他身上的伤绝不仅手背一处。
“先放你那儿,”周羡丢掉燎完的烟蒂,眼底一片暗色,“我不能让我哥看出来,他会担心。”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祁封原地愣了两秒,而后慢慢瞪大眼睛,这才懵懵懂懂地恍然,或许周羡喜欢的那个人,是他,而非她……
出电梯,按指纹锁,开门。周羡只希望陈律之现在还没到家。
客厅还是昏暗的,周羡长长吐出一口气,打开洗手间的灯,脱掉上衣,背过身对着镜子。
肩胛骨下方老大一团淤青,倒不是被对方打的——那两个孙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打架却是生手,又怂得要命。
巷子尽头太暗,躲避时不小心撞到一块凸出的硬钢板,现在已经浮肿起来。
周羡转了转肩膀,转过身,调起淋浴的水温。
热水顺着面颊往下,沿着起伏的纹理泊泊流淌,白色的水汽很快氤氲了整个空间。
周羡睁开眼,把眼角的水迹擦去一些。
其实下手的一瞬间,他就想到这可能是个圈套,但拳头还是狠狠砸了下去。
有关陈律之的任何,那些人都不配说。
洗完澡回到房间,周羡坐在床沿,揭下带血的纱布,破皮的地方泡得有些发白,他翻出创可贴,还没来得急撕开
包装,陈律之就回来了,并在第一时间敲响了他的门。
周羡仓促往身上套了件 T 恤,换左手把门拉开。
“哥。”他把右手背负在身后。
陈律之上下瞧着他,微湿的短发,散着干净清爽的味道,眼神微微躲闪着。
“开门这么慢,你不会是在屋里……”陈律之脸上笑开,想到什么又忽地话语一顿,转问道:“晚饭吃了么?”他回
头指指饭厅,“给你打包了一份日料。”
周羡无意识身形往后偏移:“哥,我吃过了。”
陈律之察觉到,低眉笑得更深:“行了行了,你回屋继续,我不扰你。”
他松了松领结,还在笑。周羡没辩驳,手推上门把时,听到陈律之快速说:“等等。”
周羡想关门,陈律之已经抓起他的手,发现了不对:“手怎么回事?”
“没什么,晚上吃饭不小心弄的。”周羡遮掩着躲,陈律之没放开他,步步紧逼,“吃饭弄的,怎么弄的?饭自己
会变刀子割你的手?”
周羡哑口无言,没想到他哥这么敏锐,只能沉默着往后退,他退一步,陈律之就近一步,最后退无可退,后背重
重抵在墙上。
他微微隐忍的表情没能瞒过陈律之的眼睛。
“还有哪儿伤了?”陈律之气势迫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力,撕扯着周羡的 T 恤,然后他就看到了。
指着青紫的那一片,陈律之再说话时声带都在重颤,“这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周羡急着解释:“哥,这真是不小心碰的。”
陈律之抬起眼,在极近的距离里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说实话。”
淤青肿块一跳一跳的疼,玻璃窗面上映出两人紧紧相贴的影子。如果不知道实情,这景象倒像是要接吻。
“我……”周羡偏过头,不再看陈律之心焦的神情,嗓音嘶哑得轻微变调,“我跟人打架了。”
陈律之注意到周羡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有愤怒,沉甸甸压在眉上。
他当即冷声问:“是沈雁冰找人打你?”
“不是。”
“那因为什么打架?”
周羡又开始沉默,盯着地板上翻倒的烟灰缸。
陈律之回想到在停车场沈雁冰最后对他说了“回见”,琢磨明白一点,试探着问:“是不是因为我?”
周羡不答。
“是,还是,不是?”
夜晚静寂,因为无声,所以一切细微的动作更加清晰。
周羡呼吸的频率在听完这个问句后明显变缓了一些,于是陈律之就什么都明白了。
怒火在心里蔓延,绞得神经发疼。
“其他地方还有伤吗?”
周羡轻描淡写:“没了,哥,我真没事。”
天花板的灯光太烈了,以至于陈律之的眼睛麻麻地发起酸来。他闭上眼,忍了忍,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翻涌
的情绪压下去。
“出来,我给你涂点药油,就这么放着不管不行。”他抬起手,伸到一半又放下,转身慢慢走出了房间。

第 68 章 68 颜

陈律之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瓶,看到周羡走出来,单手脱了 T 恤,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前,背身躺下。
他坐过去,按着周羡的肩,对着灯光看那块青紫,的确不像是拳头打的。
“他们几个人?”陈律之轻声问。
“两个。”
“下手重不重?”
周羡微侧过头:“我知道分寸,打得不重。”
原来一打二还打赢了,陈律之掰正他的脸,倒了些药油在掌心,一下一下搓热。
红花油清凉的气味弥散开,掌心刚一触及到皮肤,周羡的神色就变了。
“这样疼吗?”
周羡眉头皱紧,一动不动。
“疼?”陈律之放轻动作,用掌根慢慢打着圈,在那一块揉开。
周羡还是没有说话。陈律之的手很软很热,揉得他心痒,更不用说下身某个部位。
药油黏腻腻地反复摩擦着皮肤,间或发出一些淫靡的黏响,像是陈律之用手在给他打,深刻的疼痛可以更大限度
地刺激感官,欲望在膨胀。
陈律之的小指偶尔会滑下去,相触的瞬间有通电的快感,周羡忍无可忍,哑声喊道:“哥。”
“嗯?”陈律之答应着。
“别弄了。”
陈律之停下手:“怎么?”
周羡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还是埋着头,“可以了。”
半晌,陈律之才放开了手,“听张昭山说,沈雁冰最近又惹了不少事,再折腾几遭,他早晚得进去。”他没看周
羡,把红花油的盖子拧严实,“下回别这么横,为他那种人的挑衅就打架,不值得。”
“我明白。”周羡说。
陈律之投去视线,看周羡的表情像是完全不明白。
他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手上油油的、湿湿的,陈律之收好药油,去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手。拿毛巾擦干,还能闻到一丝肉桂的药味。
他捻了捻指节,出来,周羡正往头上套 T 恤。
陈律之的目光不自觉就停留住。
周羡上半身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延展,一眨眼,已经穿好了衣服。
两两相视,陈律之只看了周羡一眼。此时此刻,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太多太复杂,而这些,不适合让周羡看到。
第二天早上,周羡没课,给陈律之做好早饭后,他回到房间继续查阅昨晚没看完的资料。
陈律之起来洗漱完,发现周羡的门开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镀在他脸上,线条凌厉而生动。
陈律之走进去,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周羡手上的伤口:“还疼么?”手指稍作停留之后,轻柔地贴上那块皮肤。
周羡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抬起手按住了陈律之的手背,“别闹,很痒。”
陈律之想收回手,周羡这时用指节刮蹭了一下他的掌心,然后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攥住。
“后背的淤青好点了吗?”陈律之轻轻挣开,往他 T 恤领口里探,“让我看看。”
“好多了。”周羡仰头躲,最敏感的颈侧被喜欢的人若有似无地碰着,这种滋味实在难言。
陈律之还是担心:“再擦点药油吧,好得快些。”
周羡歪了歪头,直接扣住陈律之的手腕,把人箍住了:“哥,不用。”
无声拉锯般地相视几秒,陈律之保持着被周羡半圈在怀里的姿势,眼睛一弯,突然喊了一句:“啊,猫。”
周羡顺着他的视线看,无奈地笑一声:“我碰碰你,它还吃上醋了。”他松开手,盯着一旁张牙舞爪的二条,“满
意了?”
二条很满意,嚣张地舔舔小肉爪,跑去陈律之的脚边躺倒,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陈律之顺势弯下腰去撸猫,周羡看着他露出的那截后颈,很想握上去,但忍住了。
下午的时候,陆明来了。他有脸熟卡,过了门禁,直奔陈律之的办公室。
看到是他,陈律之眼神也没多给一个,继续处理公事。
陆明毫不在意,解开西装扣子,往皮质沙发上一坐,摆弄台案上的瓷器。
陈律之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觉得没劲,夹着烟走了过去。
“你和他还好吗?”陆明会心一笑。
他当然指的是周羡。
陈律之笑了笑,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手机响,他看到来电人,颇为愉悦地接起来。
“陈哥是我,羡哥他出,出事了!”说话的人是祁封,声音无比焦急。
陈律之脸上笑容凝固,烟从指间掉下,“滋”地把地毯边缘烫出一个烟洞。
“你说什么?”陈律之不敢相信似的,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神色凝重,“那人的胳膊断了?”
祁封开始细说情况,可能是因为担心,他说得混乱,又上不接下的,听得陈律之不住皱眉。
结束通话,陆明赶紧问:“那小子怎么了?”
“在拘留所,”陈律之心里有很多怀疑,心急如焚地想要解决,步伐也乱了方寸,“因为打架。”
陆明一阵诧异,强行把陈律之按了回去:“冷静,律之你先冷静。”
陈律之冷静地骂出一句脏话,然后说:“我很冷静。”
陆明看着陈律之现在的状态,心里多少有些怵。
让他怵的不是陈律之表现出的火气,而是冰冷,让人完全无法预知他会做出什么事的那种冰冷——好像为了周羡,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有人存心整他?”
“嗯。”陈律之霍地站起身,边拿起衣架上的大衣,边拨通了某个电话。
陆明紧跟着站起来,接通后,陈律之又返回到位子上,单手拔掉钢笔的笔帽,在纸页上记下一串数字。
“张老板,多谢你。”
挂了电话,陈律之往拨号页面输入号码的时候,指尖在抖。
陆明站在一旁等待,陈律之看似平和地同海市公安局的高层干部攀谈,全无表情的脸隐在阴影里,像张没有温度
的剪纸。
陆明心道,认识数十年,自己一直惦记着想看一回陈律之失态的样子,今天倒真圆了愿,却让他永远不想看到第
二次。

第 69 章 69 颜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陆明看到陈律之先是怔住,然后眼神沉了下去。
陆明深感不妙:“情况怎么样?”
陈律之低着头,啪地将手机扣到桌面:“那边还不能放人,除非能证明人不是周羡打的。”
证明,怎么证明?受伤的人咬死了周羡不松口,毫无疑问这是沈雁冰的报复。
陆明满脸操他大爷:“一准是有人打过招呼了,那小子就是一清清白白大学生,到底是谁想整他?”
“沈雁冰。”
陆明听了没意外,但是问:“能确定吗?”
“能。”陈律之说完,茫然地站起来,却一下子失了方向感。
陆明看不下去,双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律之,我去处理,你现在这个样子……”
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但陈律之懂。陆明的确是靠谱且能帮得上忙的人,他盯着地毯上焦褐色的烟洞,异常平静,
然后点了点头。
接近傍晚时分,陈律之接到陆明的电话。
“我查过了,那一条窄巷里倒没有监控,不过有旁桌吃饭的客人作证说,的确是看到那两人跟着周羡走了。”
陈律之蹙眉沉思:“还查到有用的没有?”
陆明一笑,说:“断胳膊的家伙叫雷振兴,父母双亡,有个开手机店的大哥,叫雷振东。那人好赌,没什么本事还
是个财迷,律之,我觉得可以从他那边下手。”
陈律之也同意,“把他店铺的地址发给我。”
回到家是晚上七点。陈律之径直走向周羡的房间,推开门坐到床边,他摸了摸周羡的被子,脱了衣服躺进去,抓
住被角紧紧裹住自己。
早上九点钟,陈律之开车来到曲府路的街头,从左往右数,第五家就是雷振东卖手机的店面。不大,门头是深蓝
色,有点破旧。
进了门,只有一个店员,趴着柜台在打游戏,陈律之说明来意,那人滑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左侧,让他进
去等会儿。
里面是一间不像样的办公室,一桌一椅,木纹砖地板微微泛黑,双人棕皮沙发上好几块白糟糟的污渍。
陈律之简直无处下脚,最后在窗边一盆快枯死的盆栽旁站定。
没多久,门锁响,人还没进来,陈律之就转过身带着笑喊道:“雷总好。”
雷振东一听这称呼,虚荣得飘飘然,忙把印花衬衫的摆子塞进裤腰。
整理好衣服,他才抬脚进门,问:“你是?”
对面这人一身名贵西装,年纪不大,脸蛋还特别漂亮,干净脱尘得像个画中仙。
雷振东看得呆了,手无意识就搭到皮带扣上。
陈律之敛目一笑,说:“我是周羡的哥哥。”
“周羡的、哥哥?”雷振东咂摸两遍,立马变了脸色,摆起架子,一屁股坐到老板椅上,在刺耳的咯吱声中拿起了
烟,“你来找我干什么?”
陈律之慢慢走过去,手指一挑,抽去他手里的打火机,“我来吧。”咔一下,淡红的火苗引燃了那支细长的烟。
雷振东看着对方低眉顺眼的模样,得意地忘了形,他眼睛一眯,粗鲁地喷出一口浓烟,厉声道:“那小子把我弟弟
打成那样,咱们都是当哥的,你知道我心里什么滋味儿?”
陈律之叹道:“是啊,太没分寸了,怎么能下手这么重,蹲拘留所也是他自找。”
雷振东听得一懵,他本以为面前这位是来说情的,谁知几句话轮转过去,也没提一个字。
陈律之笑了笑,说:“我平时工作忙,我弟弟他缺乏管教,净给我惹事。”他幽幽地叹了声气,“原本我是想,要
是那天的冲突他下手轻点,赔点钱都无所谓,十几万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雷振东眼睛亮了。
谁知,陈律之突然话锋一转:“哪曾想我弟弟的烂脾气,竟然拿棍子把人胳膊给砸断了。”他抬起眼柔柔地看向雷
振东,不紧不慢地说,“雷总,真对不住,我弟弟他这回弄得太过了,我不能由着他,咱们该走什么程序就走,
医药费我出,最好让他在里面蹲几个月,灭灭他的性子。”
雷振东简直都要惊掉下巴,拍了拍大腿,结巴道:“等、等会儿……”
如果对方不愿私下赔钱了事,走法律程序,除了医药费损失费,别的他什么也捞不着,哪儿有实实在在十几万省
事。医药费才几个钱啊。
粗鲁、浅薄、好拿捏,这是陈律之目前对雷振东的全部印象:“雷总,我就说这么多,扰你了今天。”
一转身,助理的电话来得及时,陈律之接起,别有深意地看了雷振东一眼,放低了声音,“那笔钱现在用不着了,
嗯,就这样。”
“等——等等!”雷振东摁掉烟头,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陈律之身旁,一下一下搓着手。
陈律之故作疑惑:“还有事?”
雷振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埋着脖子道:“这个,其实振兴他那晚回来,除了脸上、身上挨了几拳,别的事儿都没
有。”
陈律之淡然地听着。
“他那胳膊,是第二天晚上回来,自己拿棍砸的。”
陈律之微微皱眉:“雷总,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说真的,真是他自己拿棍砸的!”
陈律之低下头笑了:“雷总,您真会说笑。谁会想不开自己拿棍子砸自己?”他依旧笑在脸上,拍了拍雷振东的肩
膀,“我知道您是好意,想为周羡开脱,但是不用,就让他在里面好好反思吧。”
雷振东见陈律之不信,急了,脸红脖子粗的,说话打着瓢:“哎哟!我该怎么解释!这就是振兴他上头的老板叫他
这样弄的,想诬陷那小子,他老板的话他不敢不听!”
陈律之略微抬高声音:“你说的都是实话?”
雷振东握拳举到脑袋下,已经满头大汗了:“实话,句句实话!”
陈律之沉默,薄薄的冷色瞬间攀上精致的眉眼:“好,我明白了。”
一刹那的寒意,杀气腾腾,雷振东没由来地心里一抖,谄媚地笑着:“你看,那赔偿的钱……”
陈律之的手在大衣口袋里摁了一下,徐徐抬眼,冷淡地低视着他:“该给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第 70 章 70 颜

日头渐高,一线阳光恰好照在脸上,陈律之走出门店,特地吩咐助理去集市买了枝新鲜的柚子叶。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陆明打来电话询问,陈律之简单向他说明了情况,偏头看窗,瞳仁的颜色被阳光照得浅淡,
“不出意外的话,下午能把人接出来。”
陆明听完哼笑一声:“录音不准备发给那变态一份?也算是个警告。”
陈律之想了想,还是说:“算了,给姓雷的两兄弟一条生路。”
陈律之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棱角,月光一样清和,其实遇到事骨子里还是狠的,陆明倒低估了他的心性:“律之,你
得往后想想,这事儿过去之后,沈雁冰会就此罢休吗?”
“……”陈律之沉默了。
第一个麻烦解决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只要沈雁冰在海市一天,继续嚣张跋扈,那么看不见的危险就会随时降落到周羡头顶。
耳边响起细微的“呲”声,陆明猜测陈律之又在摩挲他的打火机了——他心情不好开始思考的时候,手里总要攥
个东西蹂躏。
“你的担忧是对的。”陈律之说,“我会好好想一想的。”他绷着下颌,捏了捏眉心,愠色渐渐爬上眼梢,“先挂
了,晚点联系。”
不久前,陈律之在饭局上听张昭山提过一嘴,说沈雁冰最近惹事太多,他老子打算五一前后送他出国待一段时间。
三个月过得很快,但也足够沈雁冰做很多事。
陈律之谨慎地思量着,心里有了一个打算。
从市局出来,上面通知下午四点左右可以去拘留所接人。
陈律之先回到公司,审批了几份文件,又看了张规划图,时间才过去一半。
三点,助理敲门进来,告知陈律之说接待室有个紧急会面。
桌上的咖啡冷了几分,陈律之端起轻抿一口。
助理见陈律之没回话,又重复一遍:“陈总,安泰建工的——”
陈律之其实听到了,但听到了却不想去应付,仍心有所属地走神。
半晌,他才问道:“给出的条件还是老样子?”
助理答:“大差不差。”
陈律之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大衣,把车钥匙攥在手心,冷淡地道:“没诚意谈什么紧急,你过去转告
他,舍本逐未可没用,资源才是关键。”
助理迟疑着道:“陈总,我送——”
“不用。”说完,他就大步如风地走了。
红日西斜,拘留所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
陈律之先是坐在里面静等,没多久,他就下了车,倚着车门抽烟,不时抬起头望着正门的方向。
时间过得真慢,慢得令人浮躁。每一次树影晃动,陈律之都以为是周羡来了。
终于,拘留所大门口,门打开,周羡从里面走出,后面紧跟着跑过来一个小警员,拍拍周羡的肩膀,喊他签个字。
周羡回身,握住板夹,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勾下头的时候,后颈到脊柱的线条十分性感。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张
力。
“抱歉抱歉,刚才忙忘了,谢谢你的配合。”小警员歉意地鞠了半个躬。
周羡点点头,走下楼梯,他的目光很漠然,在远远看到陈律之后,眼中才起了一点波澜。
高挑的身形,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有带着笑的面庞。
周羡心神浮定,迈开步子,分明的轮廓在阳光下显现,略略抬眸,一瞬间凝定,目光直撞着,陈律之怦然心动。
他很想伸出手揉一揉周羡的头发,或是吻住他干燥的嘴唇,但往来的行人和自知的底线警报,阻止了他的想法。
一个人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矛盾。
浓烈的心绪两两纠缠着,无声地沸腾。陈律之看了周羡一阵,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骨。
这个小动作很平常,他知道,周羡现在需要,他足够了解他。
拘留所的硬床板不会好睡,一晚也是折磨,陈律之十分心疼:“走,跟哥回家。”
他笑着抬起手,为周羡整理有些褶皱的衣领,清雅的香水味沾染到颈侧,周羡偏头,唇角擦过他的手腕。
“哥,”周羡看着陈律之,沉静的双眼里涌动着克制与蓬勃的渴望,“抱一下行吗。”
陈律之怔了一瞬,接触到他那个眼神,心居然怦怦地跳了跳,辩不明其中的滋味。
“行啊,抱,怎么不行。”他大大方方地靠近,张开双臂,“才一天不见,还会提要求了。”
准备松手的时候,周羡再次把他拉进怀里,在他背上狠狠揉了一把。
迎面的路人投来打量的视线,两人分开一些距离,互相看着对方,陈律之先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听到身后的
周羡问:
“哥,你是怎么……”
周羡明白,沈雁冰既然想整他,就不会这么轻易放人。
“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来处理。”陈律之回头,不自觉又被周羡小狗似的目光吸引住,看着他抿起的嘴角、担心的
眼神,心仿佛也跟着软化了,于是纵容自己说,“快点回家了,我的小狗。”
周羡也笑了,侧着头,定定地看着陈律之的背影,低声地回应道:“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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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71 颜

最近一阵子忙忘了日期,经助理提醒,陈律之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了——和胡为银签订合同的日子。
周羡正在阳台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已经持续了半小时。
也难怪,周羡人缘这么好,无缘无故消失了一天,他那帮哥们肯定着急。
陈律之于是先回房挑选出门穿的正装,今天除了谈合作,还有别的目的,衣服要挑最好的。
至于怎么个好法儿,陈律之也拿不准。
他还是按照自己喜好,搭配了一套。衬衫是低调的黑色,修身的意式裁剪,只有领带选了条亮眼的真丝提花。
衣服换到一半,余光看到周羡拿着烟盒走动的身影,他轻轻喊了声小狗,小狗就听话地进来。
“今晚有个重要应酬,”他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别等我。”
周羡像是习惯了,把打火机扔到桌上,连着深吸了两口烟,才道:“少喝。”
陈律之笑着回:“我尽量。”
周羡又抽了口烟,看着他:“至少别喝醉。”
陈律之眨眨眼,拿起领带:“好。”
周羡很喜欢陈律之的眼睛,抬眼时锋利,低眸时温良。
他看了又看,最后灭掉烟,走上前,勾起领带的一角:“我帮你。”
陈律之笑:“温莎结,会打吗?”
“哥,你教我。”
陈律之没多想,垂下眼帘,引导着周羡的手,缠绕、包裹、拉紧,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里,周羡的目光都没
有从陈律之的脸上移开过。
陈律之的注意力全在纠缠的两双手上,打好领结,他对着镜子休整一番,最后穿上黛色的高定西装。
镜面照出两人,陈律之发现周羡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眼神带有热度。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周羡这么明显的意动。
“好看吗?”陈律之回头,玩笑地问。
周羡略微弓下身,掌心掠过他微翘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停了停,然后轻轻抚开平整的真丝领口。
“好看。”
陈律之陡然噤了声,心跳乱了章法,他别开脸,不着痕迹地后退,转身:
“走了小狗,你好好看家。”
陈律之走后周羡没能如愿地好好看家,他正和祁封在一家新开的茶室喝茶——很近,就在小区对面。
倒不是他们俩想喝茶,只是刚出了事,保险起见,见面还是去些相对安静封闭的环境。
室内热气氤氲,茶香满盈,一张四方矮几,两个平铺软垫。
周羡不怎么习惯地端起面前那只丁点儿大的瓷碗,用杯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说:“非要约我出来,见到又不说话,
哑巴了?”
祁封抿着嘴巴,一直上下打量周羡,确认他完好无损,才把几乎要竖起的眉毛舒展开:“羡哥,超子他们几个问我
你昨天怎么没来学校,我什么都没说!”语气颇自豪。
周羡往他茶碗里添茶,来了句:“嗯,做得挺好。”
祁封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体:“羡哥,我来不是让你夸我的。”
周羡放下茶具,一双眼睛盯着某个方向:“那就直说。”
祁封再一次竖眉,咕咚咕咚连喝了几杯茶,顺了顺胸口:“那晚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听到陈哥的名字,你就回去找
人打架。“
他困惑地补充道:“你也不是那种、那种……莽撞的人啊。”
这句话是委婉的试探,周羡大可以讲清前因后果,告诉自己这位直男哥们儿,他冲动那一次,只是感谢陈律之帮
了他很多。
可惜的是,周羡不是那种莽撞的人,更不是会违心撒谎的人。
茶室静了片刻,接着响起水沸的声音。
新煮开的茶咕嘟冒着气泡,腾起的白烟下,周羡目光沉和,平静地给出一记重雷:“我喜欢他。”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祁封一下子没坐稳,趴倒在竹篾上。
他欲言又止,张嘴闭上,闭上又张开,反复数次,周羡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祁封稳住身,捧着热腾腾的茶碗,“羡哥,你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是、是……”说到这儿,他舌头开始打结,顿
了五六下,才说完整,“是 gay 的。”
周羡说:“我从没觉得自己是 gay。”
祁封吞咽口水,好奇地问:“那那那,你和陈哥……”
周羡说:“只有他。”
祁封默默放下茶碗,鼓了鼓腮,不说话了。
周羡觉得祁封大概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期待他会接受,打算先结账走人,给他点时间好好反应。
祁封低头数着手指,突然抬起脸问道:“那羡哥,你们、你们……就是平时怎么那什么啊。”
“…………………”
周羡彻底无奈,原来这小子刚刚走神是想这档子事去了。
祁封观察着周羡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陈哥那张脸仙儿似的,我想不出来他——”
“停。”周羡打断,在他脑门上使劲儿弹了下,警告,“不准想他。”
“哦……”祁封继续扣着指头,心说你这醋劲也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有点不敢问:“羡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周羡看祁封仰着一张纯洁的小白脸,特认真地问:“我之前看过一群交的重口片儿,就是里面也有俩男的,掰开了
直接就往里捅……真是、那样的吗?”
周羡瞬间黑脸,目光如刀,祁封连忙望天做无辜状。
再跟他待下去,话题都该扯到太平洋了,周羡利索地推开推拉门:“走了。”
他妈的,他又不是来开同性性交咨询讲座的。
结完账走到街头分叉口,周羡晃了晃夹烟的手,祁封突然拽住他,在嘴边做出一个绝对保密的手势,“羡哥你放
心,这事儿谁我也不说,我挺你!”
周羡平望着远处亮起的路灯,然后笑了笑:“说也没关系。”一贯冷漠的眉眼,似也微微柔和了。

第 72 章 72 颜

冬天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早,在总部签完合同,天已完全黑透。
送走几位高层,陈律之被助理告知,不曾露面的胡为银已经定好一家高级会员制的声色场所,请他过去。
走马章台,陈律之丝毫不意外。
半小时后,他第一个到场。晚些时候,张昭山也到了,刚踏进包厢,他就咬着烟夸赞:“陈老板今晚真是光彩照
人。”
陈律之目光微抬,手搭上水晶烟灰缸,轻轻一磕,神色并不显高兴。
他如今和张昭山算得上熟识,很多事情不瞒他。
听陈律之说明缘由,张昭山道:“今天刚好有个不怕烫的铁手能接这烫手山芋。”
陈律之若有所悟地一笑。
张昭山点燃烟,继续点拨道:“胡为银常年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沈雁冰的那些小打小闹,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的。”
“只不过——”他稍顿了顿,吐出一口烟雾,“求人办事要还代价。”
认真思考半晌,陈律之面上不剩一点表情,笑意如同廊下积雪,阳光一晒,消融无踪。张昭山读不透他的情绪。
这时包厢门向内推开,胡为银姗姗来迟。
两人起身招呼,胡为银看到陈律之,笑得更深了些,他坐上皮质沙发,取了支雪茄剪掉末端,陈律便抽出口袋里
的打火机,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烟雾升腾,陈律之退开一点,看着胡为银讳莫如深的脸,笑着道:“胡董,最近我碰到一件麻烦事,不知道您能不
能帮我这个忙。”
胡为银显然很有兴致:“陈老板的麻烦,我一定尽力帮。”
解决麻烦的条件是要用利益交换的。胡为银缺什么?他什么都不缺。
陈律之也明白,胡为银在他面前放了个直钩,等着他去咬,可他还是说了:
“沈副市长的独子——沈雁冰,我要他下个月前离开海市,最好短时间内不要回来。”
没有前因后果,只一句明确果敢的要求。胡为银听了,咬着雪茄顺了顺油亮的头发,皱眉沉思着,却也一副不当
回事儿的样子。
平常的时间倒无所谓,可这临近过年,想要沈拓海送儿子出国,属实不是件容易事。
陈律之不说原因,胡为银也不问,只笑了声,就干脆地答应了:“好啊。”
他向来不问问题,只解决问题。
陈律之莞尔,他知道,谢字不必说。
胡为银按响服务铃,叫侍应生开了瓶九八年的罗曼尼康帝,同时被送进来的还有一个红颜白肤的男孩。
酒瓶见底,陈律之脸上也褪去了血色,像是冰雪,有种不可侵犯的禁欲味道。
那个陪酒的男孩一直半蹲着,不敢真的伏到金主腿间,胡为银像搂只猫一样搂着他,瞧着陈律之的方向:“陈老板,
这个小朋友怎么样?”
陈律之于是懂了,这便是鱼饵。
他垂眸:“很漂亮。”
胡为银懒洋洋地拍了拍男孩的屁股:“去吧。”
男孩依偎在陈律之的怀里仰起脸,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姿态乖顺得像只宠物。
主人没发话,他暂时还不敢妄动。
陈律之面无表情地抽着烟,充盈的白色烟雾将这副精致的轮廓勾勒得无比艳情。
胡为银看得津津有味,下巴一点:“好好伺候这位老板。”
男孩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驯服道:“是。”
陈律之没有阻止,他斜倚着沙发,衬衫领口敞得很开,任由男孩的手在他泛红的皮肤上游移。
张昭山在一旁看着,忽然有点明白为何胡为银一直对陈律之念念不忘,执着于想看他有了欲望会是什么样子。
平日里的陈律之太过周全工整,露出不一样的面貌时,便给人一种莫大的反差感。
明明是自矜冷淡的高岭之花,却有着羡煞旁人的能力与才气,能喝会聊,知世故却不世故。醉到面露桃色与人懒
懒谈笑时,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不自知地携着清雅与性感,这些特质汇聚在他身上,就变成了一种病态的吸引
力,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有破坏的冲动。
譬如现在——胡为银狭长的眼睛已看直。
他欣赏着陈律之此刻欲绝不分的样子,那种消极的麻木感,还有很细微的,压抑忍耐的神情,每一项都能满足他
变态的占有欲。
隔着裤子布料,那只灵巧的手抚上最为敏感的部位,手指触到金属扣,两指一推,响起“咔哒”一声。
胡为银转着腕上佛珠,突然厉声喊道:“够了。”男孩停下来,惊慌地回头,胡为银伸出食指,指向门,“出
去。”
火热的掌心从下身移开,紧跟着,实木大门发出沉重的闭合声。陈律之闭目轻笑,浑不在意地敞着衣襟,两颊潮
红褪去一些,仍显风情。
因为皮肤细白,他的颈侧和被握过的小臂都留下了鲜红的痕迹,胡为银直直看着,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皮带,
以餍足的口吻说了最后一句:“陈老板,合作愉快。”
门再次打开又关实。胡为银也走了,可能是急着解决萌生的欲望,毕竟帐篷已支得够久。
陈律之缓缓睁开了眼,说不上是放松还是解脱,慢悠悠地吐了口气。
“要烟吗?”张昭山问。
陈律之摇了摇头,神情寡淡。
点到即止,胡为银到底还是舍不得碰他。有的人不可多得,没必要为了一己私欲强行毁掉关系,能泄欲的人多了,
张昭山庆幸胡为银明白这个道理。
陈律之慢慢坐直,一颗一颗扣上扣子。
张昭山见状说道:“要走?”他看了看腕表,不到十点,“合同都签了,还有沈雁冰这么大一枚定时炸弹也被接了
手,不再喝两杯庆祝庆祝?”
陈律之恣意地笑起来,整理好衬衫领结,拎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该回家了,家里的小狗还在等我投喂。”
张昭山反应过来也笑了笑,抬起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难得难得,实在难得。

第 73 章 73 颜

回到家快十一点,周羡为他留了灯。
陈律之松了松领结,脱掉西装挂上衣架,一回头,周羡正端着杯醒酒茶笔直站着。
陈律之接过杯子,下意识说:“我没喝多。”
发丝稍乱,领口微敞,一身浓重酒气。还说没喝多。
周羡的目光在他脖子上停了停,很快扫过去,往上凝注他的眼睛:“脖子怎么了?”
他边问,边指了指自己靠近耳后的那块皮肤:“红成这样。”
陈律之动作一滞,莫名心虚,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很明显吗?”他不知道具体位置,也看不着,便拿手胡乱盖住,
“还不睡觉啊你。”
周羡面无情绪,从他手里拿过空杯,去厨房洗刷,“我抽根烟再睡。”
那种不悦到近乎要被引燃的火意陈律之捕捉到了,同样的,还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陈律之逃也似的进了浴室,关上门对着镜子一看,颈侧挂着好几枚鲜艳的吻痕,汇成一片旖色。
操。
厨房里,周羡低着头,盯着一尘不染的料理台,陈律之被陌生男人吻住的画面在脑中来回浮现,“啪”一声,他
暴躁地关掉水流。
最后一根烟在指间翻来覆去地搓捻,最后断成两截。
浴室传来水声,周羡看了一眼,揣着手机摔门下楼。
买完烟,周羡从电梯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原地站了一支烟的时间,他丢掉烟头,推开了门。
陈律之刚洗完澡,头发湿,眼睛也湿,一身黑色睡衣,系得严严实实。
遗憾的是,颈部白皙的皮肤被朦胧的水汽一蒸,让那片红更明显了。
——如此扎眼。
周羡走近,周羡点烟。
很微妙的,他们俩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陈律之察觉到周羡带刺的目光了,同时也能感觉到周羡对比十分在意,甚至到了不能正常做自己事情的地步。
他想躲掉,但他的小狗一直紧盯着他。
一直以来被禁锢的情绪疯狂涌动,越压抑,越汹涌。恶性循环。
周羡衔着烟又凑近一些,喉结缓缓滑动:“吻痕只能用吻痕覆盖。”
他的眼神让这句话有了另一层意思,陈律之绝不会看不出来。
他迟疑地懵着:“小狗……”话还没说完,随着烟头摔落在地,他就被周羡拦腰箍进怀里,一把攥住了后颈。
陈律之身体一僵:“松开……”
“别乱动。”周羡耐心不多,尤其是这种时候。
他直接摁着陈律之的肩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手指擦过红痕,然后蛮力撕开他的领口。
陈律之抖了一下,神情介于赧然与震惊之间。
他还没有来得及伸手推阻,周羡就垂下头,埋首在他颈侧,对准最重的那块痕迹用力咬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刺痛让陈律之哼出一声,他双手抱紧周羡的后背,茫然地喘息。
牙齿深陷皮肤,周羡的舌尖尝到一丝甜涩,是陈律之的味道,他已渴望了太久。
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升腾,朦胧着,蠢蠢欲动。
周羡循着本能往下深吻,双手带着绝对占有的禁锢力量。
“你他妈……”陈律之慢慢抬头,喘得很急,满脸不可置信的愠色,“你、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羡停下动作,红着眼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拿手轻轻抚过他湿红的眼尾,哑着嗓子喊道:“哥……”
“还知道我是你哥。”陈律之加重力气推他,周羡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要疯?”
周羡像是被惊醒,暴戾的表情凝固。
强行分开一些距离,呼吸和心跳的频率更加鲜明。陈律之控制住情绪,语速很慢地说:“我天生喜欢男人,你不是。
我可以试错,你不行。”
在周羡回应之前,陈律之再度开口:“不要把你对我的占有欲当作是另一种性取向的由头,明白吗?”
说完,他狠心推开周羡,起身拿酒精擦拭破皮的伤口。
周羡听见门“咔”一声闭合的响动,用力闭了闭眼。
很奇怪的,陈律之并没有觉得很痛,从镜中看着颈侧那排渗着血丝的齿痕,他只有一个想法:周羡疯了,他也疯了。
陈律之走出洗手间,周羡等在门外,陈律之和他错开身,反被周羡抓住手腕按在墙上。
四周安静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两人无声地看向彼此,眉眼、鼻翼、嘴唇,最后又回到眼睛。
陈律之少见地紧张了:“放开,你还想犯浑?”
溢满的爱意像咳嗽一样难以隐藏,像感冒一样无法规避。周羡的眼神越来越深重:“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想
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
陈律之的神色变了又变,被窥破了心境,他着急地挣脱起来。
周羡攥紧他的手,他用力,他便更用力。
两人推搡着跌入床间,周羡强硬地把陈律之压在身下,双手牢牢撑在他身体两侧,不让他动。
胸口贴着胸口一起剧烈地跳着,陈律之苦笑着想,原来平时逗狗似的玩闹,周羡都是在让着他。
推倒、压制,这些看似不可行的行为,周羡对他做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刚才陈律之已经用尽了力气,忽然间就不动了,目光落到周羡脸上。
房间如此静寂,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近。
周羡勒着陈律之的腰又抱上去,以一种失控的力道,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顺着耳根轻轻地吮。
“哥,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又明白吗?”
只有十几秒的机会分神,当周羡的嘴唇压下来时,陈律之的思维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温柔而又有耐心,周羡吻过几下,谨慎地停了一拍,撩起眼皮观察陈律之的反应。
这个吻很轻、很柔,欲味却很浓,陈律之缓缓睁开眼,睫毛不自觉地潮湿,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闪闪而现。
周羡身上的那股劲儿,太有传染性。
陈律之觉得自己正往深处跌落,却又如此美妙,在平稳落地之前,他看着周羡的眼睛,音色变得极轻:
“那一晚,你不是这么吻我的。”

第 74 章 74 颜

一霎的出神,生日那晚“梦境”的画面浮现出来,仿佛电路闭合般在一瞬间交汇了彼此。
周羡顿悟那不是梦,气息倏地变沉。
至于谁先靠近的谁,这都无从分辨,周羡这一次一上来就吻得很深。
舌尖与舌尖相触,先是试探,很快便纠缠在一起,吮吸、舔咬,深入到口腔内部,猛烈而直接。
周羡的唇微凉干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舌头搅动的同时,他的手滑进陈律之散开的衣襟,顺着他的腰线一寸一
寸往上揉。
粗重的鼻息在彼此耳膜间流转,周羡的掌心擦着后背的皮肤,让陈律之联想到做爱时抽送的频率,双臂不由自主
缠得更紧。
察觉到陈律之的回应,周羡眼神动了动,喉头一阵发涩,膝盖顶在他两腿之间,近乎失控地往更深了吻。
肺部的空气被榨取干净,陈律之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他试图找机会脱离,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心,却更热了。
喜欢和占有欲从来是分不开的。
周羡一路吮吻到陈律之耳后,又顺着脖子咬他的喉结,标记所有权一般,牙齿厮磨出痕迹。
刺痛伴随着兴奋一并而来,陈律之吃痛地仰起脸,肩颈绷紧,嘴里无意识叫出周羡的名字。
颈侧传来温热的触感,周羡在小心舔舐他制造出的伤口,他没有任何经验,吻得蛮横又莽撞,却又足够勾起渴望。
大脑窜起一层难耐的麻意,转眼间流遍全身。
陈律之从来不知道他的一些非私密部位可以这样敏感,比如锁骨还有耳廓,周羡微微舔过的时候,他就开始发抖,
再深一点,他就几乎稳不住了。
周羡吻了他很久,唇舌分开时,拉出一道勾连的粘丝,只是接个吻,喘息却剧烈得像刚刚经历完三千米长跑。
陈律之慢慢睁开眼,对上周羡那双锋利的眼睛,坚定、专注,里面全是他。
他久视不瞬地注视着这张英气的脸,太近了,好像眨一眨眼,睫毛都会自他眼前拂过。
周羡喉结滚动,喘了口气,用指腹抹掉陈律之唇角沾到的唾液,直起身脱掉 T 恤。
陈律之身上的睡衣已凌乱得不成样子,他见状想坐起来,又被周羡强势地按了回去——像是宣告今晚的主导权并
不在他。
周羡提起膝盖压着陈律之,他的裤子还没脱,只是解开了裤扣和拉链,生理反应明显,在他低头看到陈律之舔了
舔嘴唇的瞬间,变得更加明显。
陈律之隔着内裤按上他坚硬的勃起,一下下轻揉,性器在他手里迅速胀大。
周羡皱眉,身体压覆下来,狂暴的气息像一团火一样席卷重来。
陈律之的手腕被周羡按着,压过头顶,心跳得很快。其实当他点破那个“梦”时,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是
一想到周羡现在对他做的事,心脏还是会不停地缩绞。
所以在最初的几秒钟,陈律之都处于被动状态,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周羡明明白纸一张不懂风月,怎么会如此熟练,
身体已经遵循本能,先一步做出迎合的回应。
脖颈和喉结的血痂隐隐发着痛,陈律之轻轻抽了口气,指甲嵌进周羡的肩膀,小声念道:“跟条疯狗一样乱咬。”
周羡装作没听到,手指在他大腿根处逗留,接着抚过下腹,再沿大腿内侧慢慢游走。
趁陈律之反应不及地颤抖,周羡圈住他腿间高高翘起的性器,慢慢地套弄,突然看着他问:“嗯,你的狗,不喜欢
吗?”
他的唇角勾起一点,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没有。
周羡的拇指堵着铃口,慢慢抹去流出的欲液。第一次,陈律之没能在情事中掌握主导节奏。
“哥,”周羡俯下身又吻住他,扣着他的手用力按到自己背上,十足索求的力度,“帮我。”
滚烫的阴茎顶在腿根有触电般的刺激感,陈律之闭了闭眼,摁着周羡结实的背肌狠狠摩挲了一把。
体内的亢奋因子疯狂流窜,陈律之把脸埋在周羡颈间,闭上眼睛感受着打在耳朵上的沉重呼吸,深入腿间的手掌,
荷尔蒙与汗液混合的催情味道……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即将到顶的快感。
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陈律之忍耐着不发出声音,一只手缠上周羡的后颈,周羡低声喘着气,带着他的另一只手
一并用力。
掌心越打越湿黏,像是融化的奶油溢满指缝,摩擦带来的感觉太过浓稠,找不到任何可以着力的点,陈律之急于
想给自己找一个出口,伸手抓紧床单,反被周羡强行扣紧五指,吻住嘴。
高潮的时候唇舌乱了方寸,色欲地勾缠在一处,在此之前,陈律之从来不知道接吻可以这样激情有力,似要将对
方吞没的吻法。
粘腻的精液沿着指节滴落,从胸口到下腹,一片淫靡的濡痕,周羡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呼吸和他一样的急促。
皮肤贴着皮肤,陈律之能感觉到从周羡胸腔里砸过来的心跳声。
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起来,”他耳根烧着,没什么力气地去推周羡,“热……”
灯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澄净的光影在交叠的肉体上缓缓流动。
周羡又搂紧一些,用鼻梁蹭了蹭陈律之的耳廓,赖了许久,才捞过一件 T 恤擦拭两人身上沾到的体液,一垂眼,
看着陈律之微红含水的眼睛,伸手抚到他背上。
沁着薄汗的皮肤细腻滑凉,这一碰,周羡就没舍得把手拿开,于是躺下去,重新把他搂紧,在他肩膀一侧吮出一
串吻痕。
陈律之没力气再推,眸中水色未尽,有种释放后慵懒的柔软。
他的手懒懒往后一搭,不小心触到那个又硬起来的部位,小腹顿时麻了一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本来应该把手抽回来,但是当周羡攥着他的掌根往下捋时,他却做了这种时候他最不该做的反应。

第 75 章 75 颜

陈律之也没做什么,只是顺势探出一点舌尖,舔上周羡的指节。
方才残余的一丝精液被轻轻吮掉,全程不过两秒,陈律之舔了舔唇,刚想说句有点腥,就被周羡掰着肩膀咬住嘴。
想训狗的话闷在喉咙深处,周羡吻得太凶,手掌牢牢压着他后颈,透着股要命的野蛮劲头。陈律之几乎喘不上气,
以至于他不管是理智还是欲望都不予支持的那点反抗,微弱得约等于零。
浓腻的吻从唇角延伸,周羡情欲上头,动作和力道都疯得吓人。
陈律之微微失神地闭上了眼——周羡赤裸裸的发情模样让他心热,不止是心,凡是暴露在外的地方都开始热。
他只有纵容地迎合。
最初,周羡还只是握着他的手给自己手淫,再后来,周羡就失了控。
在他强悍地按住陈律之的腰,喘着粗气把阴茎挤进他两腿之间时,陈律之完全是懵圈的状态。
被一个男人用粗长炙烫的性器顶住股间性交似的疯狂抽送,这是陈律之从没想过的事。
大腿内侧最柔嫩的皮肤被磨得发红,摩擦给周羡带来的是快感,给陈律之带来的却是性别倒错的羞耻。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伸手抓紧被角,但掉落到地上的被子是什么也掩不住的,这动作只不过徒增了几分诱惑而已。
热血冲向头顶,周羡埋下头对着他又啃又咬,动物一样宣泄自己的情绪。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就像一根烧红的
针刺进最敏感的神经。
黏滑的水液反复拖出淫靡水声,那种软热的触感周羡没有办法形容。但是还不够。
嘴唇从额角滑下来,贴到耳侧,炽热的气息和低哑的嗓音交错在一起,一个字一个字地送进陈律之的耳朵眼里:
“哥,给我。”
给什么?他还有什么能给?
陈律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脑中轰然一片。
他不能去想,只要想,就会底线松动,最终失去底线。
“哥……”周羡的嗓子哑得发闷,他再度分开陈律之的腿,用下身那根勃发的硬物挤他,蹭他。眼神狂热。
哥、哥、哥……陈律之最抵不住这句。
这一刻,陈律之彻底败了,他所有的原则,所有的矜持,对上周羡一声“哥”,全部崩塌。
再没有一人,能让他软化成这样。
“知道……怎么做吗?”一旦开口,就无法挽回。
周羡黑沉的瞳孔发着亮,汗水洇进眼睛里,再睁开,于是更亮了,“哥,你教我。”
这他妈……床上说这些。
陈律之被他盯得红了脸,艰涩地移开视线:“东西在左手边第二个抽屉。”
身体被入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手引导着周羡的手,指节进入一点点,陈律之就开始颤抖着吐息。
有点痛,但更多的是羞耻的异物感。
以下犯上,心理上的赧远远大于生理上的疼痛。
吞吮手指的肠壁渐渐软腻,扩张的时间里,周羡一直在看着陈律之,陈律之却一直低垂着眼睛,微微地喘,好像
在刻意避免让彼此对视。
润滑太多,弄得臀下也湿黏一片,听到陈律之掩着脸喊停,周羡先是一顿,紧跟着深呼吸,压抑着体内暴乱的冲
动,将性器抵上去,蹭了蹭而后插入。
所有的观感都归于无,只有被顶开的部位体感格外鲜明,陈律之后背的肌肉在周羡推进的过程中绷紧、舒展又起
伏。
“进来了……多少……”
“还差一点。”周羡额头上渗出了汗,他托起陈律之的腰,试着动了动。
阴茎被紧窒的内壁粘膜包覆、挤压,里面湿软又滑腻,汹涌的快感从下腹烧起,周羡想要缓缓,腰部却不受控制
地抵着臀瓣猛地一撞。
陈律之难受地蹙眉,攥紧周羡的手臂,但那种麻痹的痛感依旧没能得到缓冲。
这下真的全进去了。
周羡推到最深,又顶住了不动。
陈律之浑身发烫,含混不清地说:“我热……”
“哪里热?”甬道在不停地收缩,周羡被夹得有些疼,他攥着陈律之的手往下,去摸两人结合的地方,“是这里热
吗?”
触到那个被撑满的红润穴口,陈律之的指尖像是被烫到,直往回缩,他没想到周羡床上能玩这么浑,张了张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
周羡的肩膀重新压下去,在陈律之唇上重重咬了一口,低声说:“哥,什么都别想,抱紧我。”
作为第一次的生手,抽插的力道和频率根本难以控制。周羡每动一下,陈律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根东西的热度
和形状,是如何把身体填满的。
快感顺着尾椎往上爬,冲破缜密的思维,薄弱的意志力,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又好像截然不同。
“慢一点……”陈律之低声地喘息。
周羡不慢,也慢不了。
大脑持续性高热,甚至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
所以当周羡猝然顶到他的敏感点的时候,陈律之发出了一种类似于呻吟的低叫,眼前一片朦胧水雾。
周羡俯下身,用舌尖拨开他的嘴唇,然后收紧双臂,像是要把陈律之嵌进自己的身体那样,更加往狠了冲撞。
陈律之体会到了一种类似坐上跳楼机的失重,陌生又深刻,快感积累到无法承受的地步,黑色的视野中全都是星
星点点的感官色。
体温在不断升高,直至攀附到顶端。
他抖着肩膀,嘴里吐露出破碎的呻吟,伴随着一记深顶,他扣紧周羡青筋暴起的手背,偏过头,咬上那截有力的
臂膀。
紧实的肌理被他咬住的瞬间绷得更紧,精液溅到两人胸前还有小腹,周羡不顾一身黏腻,用力抱紧陈律之,紧得
不能再紧,发胀的阴茎同时插入到更深。
“别……”
越是推拒,越是敏感。
陈律之已经射过一次,内壁不受控地绞紧收缩,周羡压着他的臀,又动了十几下,微皱着眉射了出来。
黑暗中,急促的喘息声重叠,陈律之脸上浮红,沁着水汽的眼神涣散着,呼吸很烫。
周羡低头看着,拿掌心慢慢盖住陈律之空茫的眼睛,他庆幸陈律之这副样子,只有自己看到过。
是他的,都是他的。

第 76 章 76 颜

射完以后,过去好一阵。
血液慢慢地回落,视野逐渐清晰。
陈律之从云端落地,转动失焦的眼睛,眼神仍迷乱着。
周羡的性器还埋在他身体里,或轻或重地厮磨几下,很快又勃起。高潮余韵尚在,陈律之侧身伏在床上,龟头擦
过敏感肠壁,激得他微微地抖。
“……你、你这玩意不带歇的?”吐字都带着轻微颤音。
周羡低哑地“嗯”一声,说:“没够。”
如此坦然,如此没羞没臊。
陈律之的头皮一圈一圈地发着麻,脸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他放不开似的动动肩膀,压低嗓子说:“出去。”
周羡压着他不放,手伸到滑出的地方,将阴茎往湿黏的穴口里推,做完这些,他低头吻上陈律之汗湿的背脊,提
起腰严丝合缝地撞上去:
“哥,放松。”
床板又开始震动。
陈律之眼底泛着水光,浑身瘫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既然抵抗不了,便由他去了,想着,就这么放纵一次也
好。
后入的姿势看不到脸,周羡动了一会儿,俯身,轻轻掰过陈律之的下巴,凝望着他的侧脸。
陈律之神态放空,发丝因为汗水而凝结,微张开唇,情不自禁地哼着,不时感觉到了,会不自知地挺腰迎合。
这个样子实在同平日里自矜自持的形象反差太大,周羡却只觉得他可爱。
胸口在抽送的余波中上下起伏,双腿也在抖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推到了很远的地方,只剩下他们。
陈律之对于自己这样无底线地包容周羡感到不可思议,但一想到这人是周羡,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于是,翻来覆去,大半个夜晚。
……
早晨醒来的时候,陈律之眼睛还没睁开,手先搭上了自己酸软的腰。
他其实也不算是自然醒,被子里一只手搂着他,时松时紧,暧昧地抚过小腹,又接着往下探,直接把他痒醒。
陈律之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闭着眼回想,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他真的和周羡做了,而且疯狂地做了很
多回,到最后估计连自己什么时间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的确忘了是几点结束的。
他只记得当落地窗外的半个城市都陷入黑暗时,他含混地说渴,然后周羡就从他里面抽出来,下床倒了杯水,嘴
对嘴喂他,迷迷糊糊间,好像还呛了一口,水溢出唇角,又被周羡温柔地吻掉。
再然后,他就混混沌沌意识不清了。
窗帘只拉了一层白纱,遮不住光,明亮的阳光铺满整个房间,照着这过头的事后现场。
陈律之稍微掀开一点被,目光上下游走一圈后,他无话可说地拽拽被子掩住身。
没分没寸,这狗玩意,趁他睡着的时候又玩了多少花样。
脖根刺挠着,是周羡把头贴了过来,正深深往他后颈里埋。
“哥。”周羡喊。
“嗯?”陈律之闷闷地答应着。到底还是舍不得推。
周羡收紧胳膊,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下地拿脑袋蹭他,抓不住似的,抱他抱得特别紧。
胸口被实实在在地勒着,很沉重。
陈律之大概知道周羡想表达什么,心尖涨得厉害。他转过身,也紧紧回抱住周羡,用力摸了摸他的头。
……
又顺应本能地乱来一遭,洗漱完换衣服时陈律之才想起来看时间,对着墙上挂钟一看,十一点半了都。
简直太胡闹了。
陈律之心里多少有点儿臊,声音发虚地问周羡:“小狗,今早你是不是有课?”
周羡提上裤子,光着膀子过来,从后背揽住他的腰,无赖得理所当然:“翘了。”
陈律之彻底没话说。
后脖子又被吮住,陈律之两手动作一顿,指指自己身上各处暧昧的痕迹,对周羡说:“看见没,都是你的狗牙咬
的。”
偏偏衣领盖不住的地方尤其多,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好像明晃晃要让别人知道,他私底下玩多大。
周羡说:“嗯,我咬的。”
陈律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回头佯装生气地瞪他:“你还挺自豪是吧?”
周羡不反驳,漫不经心地伸过手臂。
十几道交错的血印在眼跟前晃,有的甚至结了痂。陈律之心疼地上手碰碰:“疼不疼?”
“不疼。”周羡淡淡笑一声,放开他,去床边拿 T 恤套上。
两人都穿戴好,陈律之打算带周羡出去吃,这光景,室外的缓冲空间是必要的。
周羡还在客厅喂猫,二条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翘着小短腿,埋头舔毛,舔舒坦了,才跑去干饭。
陈律之想坐下等他,但后穴那种不可言说的酸痛反上来,让他坐也坐不了。
一抬头,看周羡好好地蹲着撸猫,精神气十足,陈律之极度不平衡,随手抓起果盘里一颗薄荷糖往周羡身上砸,
力道很轻,玩闹的成分居多。
没想到,糖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周羡腰腹的位置,垂直降落。
“哥?”周羡直起身体,声调都变了。
陈律之看一眼他隐隐要起来的部位,头疼地按住额角,“小狗,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性瘾?”
周羡调整呼吸:“瘾么?”他笑着看他,“嗯,跟你有。”
下半句话堵在嘴边,陈律之缄口无言,使劲攥了攥车钥匙,拉开门就走。耳朵尖染着一抹清透的红。

第 77 章 77 颜

这个点,地下车库人不少。
周羡出电梯,还是一眼锁定到一辆黑色 SUV 旁站着抽烟的男人。
陈律之懒洋洋地倚着车门,正仰头孩子气地往上吐烟圈,看到周羡过来,忙站直了说:“好慢。”
周羡拿走他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放嘴里咬上,“怎么不上车?”他垂下眼,视线扫过陈律之的下半身,略顿了顿,
有点调笑的意思,“哥,我开。”
“行,你开。”腰臀以下仍酸着,陈律之老大不高兴地回嘴,“你那什么眼神儿,我这样是因为谁。”
越说倒越委屈了。
周羡为他拉开车门,哄:“你说的都对,都是我的错,下回——”话到这里停住。
“下回怎么?”陈律之慢慢坐进副驾,转头盯着周羡的脸。
周羡不语,关上车门,绕过车前坐到驾驶位。
等系好安全带,他一脚油门踩出去,才向陈律之暼去一眼,补完后半句:“下回还敢。”
陈律之听了,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他手伸过去弹了弹周羡耳朵,带着笑骂道:“狗胆包天,欠收拾。”
周羡笑了笑,不再说话,朝陈律之的手心偏偏头,让他多摸两下。
开到预约的餐厅快一点,陈律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把菜单推给周羡。
点完餐,是一段空白的等待时间。
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又像白雾凝结于窗前。
陈律之托着下巴看向外面,树间筛洒进来的光晕在他身上闪动、跳跃,他微微走着神,五官在阳光的映照下愈加
显得精致柔和。
他真好看,让周羡联想到星星、夏日的晚风,想到玫瑰与晨雾,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直白的目光碎落一地,陈律之心有所感,回头与他四目相对。
周羡传达出的爱意太满,毫无保留,陈律之全都收进眼里,动容到心乱,甚至一时间眼神都不知道该落于何处。
他现在的心情复杂得大概就像一张纸被揉成团再铺展开,满满当当都是深刻的纹路。
“……小狗,别这么看我。”陈律之身体前倾,抬手捂住周羡深邃的眼睛,无奈又无力地说,“也体谅体谅你哥。”
周羡似笑非笑地拉下他的手,嘴上说好,仍然把大部分时间用于看他。
吃完正餐,甜品上桌,两人来到室外抽烟区,继续慢悠悠地消磨时光。
竹藤椅宽大而舒适,陈律之悠闲地往后仰,手里玩着一支香烟,翻翻转转,掉到圆木桌上,他拾起抛给周羡。
气氛陡然安静,片刻后,陈律之张了口,问出郁积太久的心事:“小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稍停几秒,又转
了话锋:“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个叫代瑶的女孩……”
两句话,两句都只说了一半。
周羡全懂。
他点燃那支烟,抽一口,先回答了第二句:“我和代瑶只是同学关系。”
陈律之追问:“没了?”两次见面看到她和周羡待在一块的画面还很清晰,陈律之不想留下心结,明确说道:“这个
女孩很好,真诚主动,热情大方。她非常喜欢你,而且……你对她也很有耐心。”
所以他才会一直误解。
“她是很好,可是我不喜欢她。”周羡手腕搭上桌沿,对准烟缸弹两下烟灰,看着陈律之说,“我喜欢你。”
啪嗒、啪嗒,无形中,似乎哪里传来一阵金属轰鸣的声音。
陈律之垂眸看了看桌下自己握成拳的手,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可他却有血液倒流的错觉。乍惊乍喜。
周羡目光不收,陈律之从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宠溺的温柔:“对你么,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在酒店楼下碰见你的
那天。”
他注意到陈律之在摸烟盒,便捏着烟朝陈律之唇边送了送。
陈律之就着他的手深深吸一口烟,微微侧过脸去。
烟雾从唇间吐出,陈律之认真地回想一会儿,思吟着问:“是不是你背我回家,半夜还担心我掉床守着我睡的那
晚?”
周羡“嗯”一声,想到什么轻轻勾了勾唇,“早上醒,你还嫌我硬的时间长,我一直忍着,然后回房间就弄
了,”他话说得不留余地,“射的时候想的是你。”
陈律之脸明显红了点儿。
他就不该问。
语言在喉间分割成浓烈灼人的字句,仿佛化作实体,陈律之把眼挑起来,周羡定定地看他一阵,接着说:“后来我
发现,我越来越在意你,那种喜欢到想要独占的感情,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强烈。”
这段告白像一道光,深深楔进陈律之的心。不是兴奋,也不是惊喜,而是一种久违到澎湃的悸动。
陈律之觉得自己完蛋了,一种名为“沦陷”的情绪猝不及防打进眼眶,他只好低头,假装摆弄桌上的酒杯。
“哥,”轮到周羡问他,“你呢?”
陈律之默然。
“温泉山庄,”半晌,他抬起头,看着周羡微笑,“或许更早。”
周羡脑子里产生短暂的空白,无数个熟悉的时刻像荒草一样在脑海中翻卷,是意外,也有柔软的钝痛。
“那么早就喜欢我?”他灭掉烟,视线略微偏了偏,从胸腔深处长长呼出一口气,“之前不还说对我这一型的不感
兴趣么。”
陈律之说:“这要怪你。”
周羡失笑:“怪我?”
“嗯。”陈律之答得轻快,挖一勺半化的冰淇淋,抿于舌尖。
周羡微微撩下眼,注视着他被冰得红润的两片唇瓣:“味道怎么样?”
陈律之舔了舔唇角,说:“味道不错。”
周围还有其他客人,但周羡不想违心,他伸出手贴到陈律之的脸侧,指腹轻轻摩挲他唇线的轮廓,“是吗,”他
说,“让我尝尝。”
“怦”,心房打开,陈律之咽了下喉咙,不自禁地用手握住他的手,嘴唇顺着靠近的方向往上迎。
温热与冰凉丝丝融合,这个吻不长,陈律之还在回味方才相触的温度,周羡已经向后靠入椅背,低低地说:“很
甜。”
一切的动作都像路过的风一样自然。
过去种种,误会也好,为对方着想的隐忍也罢,管它呢?
现在,他终于拥有他了。

第 78 章 78 颜

第二天早上,陈律之是被日光给晃醒的。
紧跟着,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抚在他赤裸的腰上,陈律之敏感地动动身子,睁开眼,周羡正在看他。
他还迷蒙着,推了推周羡的手,身上丝绸睡袍的系带松松垮垮地散落开,一条修长的腿横搭上鹅绒被,夹住了又
翻翻身。
陈律之睡觉喜欢夹被子,周羡第一回和他睡一床就发现了。
他觉得很可爱。
“小狗,几点了?”陈律之背过一只手遮住眼睛,顺便拢实了睡袍,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七点,”周羡说,“还能再睡半小时。”他屈起膝盖压上床,抓着陈律之的脚踝放进被里。
陈律之不睡了,转过身,用另一只脚踩住周羡的腿,很轻佻的样子,“小狗,过来让哥摸摸。”
周羡笑一下,攥攥他的脚背,把头垂得低了点儿。
昨晚没乱来,陈律之看起来精神不错。吃完早饭,他撇下周羡回卧室换衣服。
天气预报上说,这个礼拜算是整个冬日温度最高的几天,天气一直是放晴状态,太阳也足够暖。
陈律之打好领带,稍一歪头,周羡就从身后搂上来。
“哥,”周羡下巴抵着他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吻他耳后,“还难受吗?”
本来陈律之都忽略了,被他这么一问,不由得有些腿软。
“你说呢?”陈律之一想到那一晚,思维就像水波纹一样晃荡个不停,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少发情,你先给我
消停几天。”
“嗯。”周羡嘴上答应,动作却折磨人地变本加厉。
“都哪里难受?”他的手先在陈律之的腹部轻轻揉了揉,“这里?”掌心又贴着小腹往下探,“还是这里?”
陈律之没有阻止,随他捏着,慢斯条理地扣上袖扣,感觉到周羡起了反应的部位顶住他,才轻轻喘了一口,说:
“你再摸两下,我们今天都不用出门了。”
周羡立刻说:“那就不出。”
陈律之无言以对,半晌才说:“你的那些理智是不是跟着精液一块射没了?”
“还说,明明你比我多。”周羡看着他,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迫使他仰起了脸,没意识到自己笑了,“哥,你亲我
一口,我就松开。”
“什么……?”陈律之没跟上他的节奏,玩偶似的被周羡按着头深深吻了好几下,下楼坐进车里的时候脑子还懵着。
他敲了敲方向盘,摸出根烟点上。
这狗玩意儿,就是欠揍。
下午四点,审阅完一份估值表,陈律之从办公台前起身,松松领带,泡了杯咖啡走向露台。
抬头,天边是一大片皓白的云层,架着风缓慢飘动。
静谧的时光持续不到五分钟,手机突然响,陈律之看一眼来电人,快速地接起来:“张老板。”
一接通,张昭山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门见山:“沈雁冰走了。”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消息。不过才不到两天,这也太快了。
陈律之彻底放下心,问:“怎么办到的?”
张昭山说:“还是胡为银有法子。”语气可谓是幸灾乐祸。
原来是沈雁冰整人不成,闹得心气不顺,深夜跑去夜店泄火,把一个一夜情的约炮对象玩到肛裂,屁股里塞的东
西做了俩小时手术才彻底取出来。
那个被玩弄的男孩不巧家里从事媒体行业,又不巧被偷拍了照片走露一点风声,本人还跑去公安局报了案,指控
沈雁冰性虐待。沈拓海知道后气急攻心,连夜把儿子送到加拿大,封了内部消息,把这个丑闻给压了下去。
这会儿沈雁冰大概还在飞机上。
全听完,陈律之唇角止不住地上扬,“麻烦胡董了,”他说,“改天再登门拜谢。”
电话挂断,陈律之一秒钟没多停留,拿好手机车钥匙,就迈步走出总裁办。
路过中厅的复式环形吊灯,一旁与人事经理谈话的助理立马迎上前:“老板你要出去?”
陈律之轻轻点个头,依旧步履如风:“不用你跟,有事一律明天处理。”
周羡今天结课。他等不及要去见他。
等那抹清丽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人事经理才清清嗓子,难以置信地问:“陈总……是不是恋爱了?”
一贯强大律己、无所不能的领导者变得松弛舒快,只有这一种可能。
助理微笑:“或许。”
从六十八层到地下停车场,陈律之打个停顿,先给周羡发了条消息。
上车发动引擎,车子开出宽敞的通道,汇进繁忙拥挤的车流之中。
半个多小时后,陈律之到达周羡学校,拐两个弯儿找了个车位停靠。
锁上车打西南门进去,沿着龙柏路走了有八九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陈律之拿出来看,是周羡问:哥,到了吗?
陈律之看看路标,回:到了,镜春园哲学楼附近。
回完,他继续大步朝前走。
没两秒,手机又震,陈律之停下点开:往东走一小段就是图书馆,你在那等我。
等这个字就很妙,让人既急切又充满期待。
周羡到时,陈律之正站在树荫下接电话,浅金色的日光在他发上落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光点,他偶尔会笑一笑,
拿手拨动两下被风吹乱的发丝。
画面定格,这一刻,周羡的眼皮和心口同时跳了跳。
挂了陈妈的电话,陈律之收起手机,一抬眼,就看到周羡被一群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围着,“羡哥、羡哥”地叫。
他也没怎么说话,人群里低着头,肩是肩,腿是腿的,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特别打眼。
陈律之溜达到一边,默默欣赏。
这是他的人。
周羡眼角睨到陈律之安静注视的目光,什么花,什么草,什么人,全不在他眼里了。
他朝着他的光走去。
“人气挺旺啊,”周羡来到跟前,陈律之点起一支烟看他一眼,声音隐在飞散的烟雾里,“羡、哥……”
最后两个字太轻,轻得犹如幻听。
周羡呼吸似凝滞了一下,灼灼地盯着他看:“你刚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玩笑开大了,对周羡来说就是情趣,陈律之躲着他危险的眼神:“我喊什么了,什么也没喊。”
“在外面喊我羡哥,”周羡顿一拍,声音压得又低又缓,“哥,你性癖很变态啊。”

第 79 章 79 颜

自从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后,周羡就一改平日的冷稳,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荤话,让陈律之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说什么你……”陈律之耳根“嗡”一下,麻麻地激起一串小电流,“我发现你越来越没底线了啊。”
究竟被侵入到没底线的是谁,周羡不说。
“对了,跟你说件正事。”陈律之拿下烟,推着周羡走到一旁的六角亭里,把沈雁冰走了的事儿说给周羡听。
“嗯,便宜他了。”周羡根本不在乎沈雁冰上哪儿,他翻翻手机,说另一件事,“哥,晚上祁封他们几个约了我出
去吃,算是期末考前最后一次聚。”
陈律之向来不喜欢和毛孩子一块吃饭,这还是一群。
“那我走。”他说。
周羡也没说别的,又叫了他一声“哥”。
陈律之调了调领针的位置,妥协:“行行行,我陪你。”
周羡笑了,靠近一些,胳膊挨着陈律之的胳膊,偷偷捏了两下他的手,然后收回去掏烟,只不过两边口袋都掏了
个空。
刚才来的太急,烟估计是落教室了。
陈律之把自己的烟盒撂给他,周羡叼了支在嘴里,却不拿打火机点,而是凑到陈律之脸前,烟对着烟。
“你疯了?”这一举动把陈律之吓得不轻,烟跟着微颤的嗓音抖来抖去。
周羡摁着他,直到烟头红了,才慢慢退开。
有廊亭挡着,光照不进来,陈律之脸上那点儿绯色就格外明显,周羡看着,喉头有些发紧。
不远处,一个靓丽的身影正朝这边过来。
连续几天没见着人,代瑶听说周羡也去聚餐,踩着小高跟一路小跑,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烟雾缭绕,他们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那种气氛,让代瑶眼睛里的光暗了暗。
“嘿,羡哥哪儿去了?”后面祁封仨人越走越近,代瑶赶紧后退回头,刻意提高了音量喊:“你们几个,餐厅定好了
吗?”
“早定好了,”魏超笑嘻嘻,挥了挥手说,“今儿吃海鲜!”
亭子里,陈律之听见动静,隔着一圈灌木瞥到那几个人影,猛地推开周羡,灭掉烟后理了理西装前襟。
就在刚刚,周羡的手还搭在他脖颈周围划拉,要不是代瑶喊出那一声,他都不知道人来。
“都走这条路你不跟我提个醒,你想原地出柜?”陈律之压低声音,心跳得属实快了些。
“哥,烟灰。”周羡倒是极淡定,他抚掉陈律之袖口那点灰,先一步走下红阶梯,用同样无赖的话回应陈律之刚才
那句,“我做什么了,什么也没做。”
陈律之:“……”
“哎呦,羡哥,”看见周羡,祁封喊,“你怎么跑那边儿去了。”
身后还有一人,西装笔挺的,很有气质。
看清楚站在周羡后面的人是陈律之,祁封闭上嘴没吭声,魏超跟贺非凡特高兴地晃晃手:“陈哥,好久不见!”
“你们好。”陈律之冲两人笑笑,微微有点儿心虚。
一行六个人,只有陈律之开了车,全坐坐不下,只能分两拨。
周羡理所当然跟着他哥走,陈律之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众人:“还有谁坐我的车去?”
“我——”魏超小学生似的举起手,被祁封硬给拖着捂住嘴,“陈哥,我们打车。”他哈哈笑两声,识趣地拐跑剩
下俩,“走了走了,咱们餐厅见啊!”
陈律之原本想叫代瑶坐的,见她不声不响地跟着走了,操心地犯起嘀咕:“三个大小伙子坐后排挺挤的吧。”
“不用管。”周羡说。
陈律之转个身,肩头又被周羡揽住了,还不够似的,又紧紧一拢,肩膀撞到一起。
“啧,你——”
“哥,”周羡稍微用了点儿劲,不让他松动,“祁封知道我们的关系。”
陈律之怔了怔,然后苦笑说:“怪不得他第一时间看见我,眼神都躲着。”
“没接受?”他又问。
周羡眼角露出一点笑意:“放心,他不会乱说。”
这事儿只有祁封知道,魏超和贺非凡俩神经大条的直男可能在意不着,但代瑶不一样。
所以发动车子之前,陈律之郑重地点了点周羡警告:
“外人面前收着点,听到没有?”
周羡玩着他耳后柔软的头发,答得不是很走心:“我尽量。”
陈律之盯住他:“不是尽量,是必须。”
周羡看他几秒,忽然凑了过来,贴着他耳侧说:“哥你太可爱了。”
“……你少来。”陈律之很轻地推了下他的头,单手打过方向盘,“越来越没大没小。”
狗是训了,只是车开出了很远,耳朵里那团温热的气息始终挥散不去。
导航到那家海鲜餐厅,刚好五点。
店门前仨小子一姑娘正坐在高脚椅上边嗑瓜子边聊天儿。
“来了来了。”一看见人,魏超立马拍拍手上的渣,从椅子上跳下来。
陈律之诧异道:“你们还挺快。”
魏超打一个“全体跟我走”的手势,笑着回:“司机大哥估摸着是重庆人,飙得贼猛。”
周羡走在最后,听前面几人瞎胡吹,视线没离开过陈律之。
人多,魏超熟门熟路地挑了张最大的桌,招呼:“随便坐啊。”
代瑶先放下包,坐进右排第一个位置,紧跟着祁封贺非凡挨着坐进去,陈律之等他们选完座,解开西装扣,拉过
椅子在周羡旁边坐下。
按照各自的喜好点完餐,魏超开启话痨模式,讲得是滔滔不绝。
陈律之配合地听着,伸手去拿杯子,周羡同时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指尖在杯身触碰到,很短暂的一下,陈律之立
即把手收了回来,周羡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轻轻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室内暖气充足,大家都脱了外套,所以魏超眼尖地瞄到周羡小臂内侧那几道抓痕,马上停下对话,问周羡:“羡哥,
你胳膊怎么回事儿?”
贺非凡剥完一颗水煮花生,咂咂嘴接一句:“嚯,这么多印子,挺疼的吧羡哥。”
周羡没有遮掩,指节缓缓摩挲而过:“被猫挠的。”
魏超疑惑道:“不对啊,二条脾气好着呢,没见过它挠人啊。”
“是另一只。”周羡面不改色,“怪我照顾的时候弄疼了他。”
在对面两人发出“哪一只,他们见过没?”的疑问声中,陈律之扣紧杯子,无声地转开了脸。

第 80 章 80 颜

话头正聊到火热,服务员适时端上来一大锅海鲜汤,按下开关,浓郁的汤底继续咕嘟咕嘟地煮着。
祁封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没忍住问了一句:“羡哥,什么品种的猫啊,脾气这么辣。”
周羡动了动嘴角,正要补充,桌子底下一只手顺着椅沿贴上他的腿侧,威胁似的捏了一把,力道下得不轻。
疼。可疼也得忍着。
周羡余光觑了眼陈律之的神色,见好就收,应付一声:“野猫,后来跑了。”算是暂时把人忽悠住了。
菜上齐,吃海鲜不能喝啤的,魏超又加了两瓶干白葡萄酒。
他还惦记着上一回在周羡家拿酒给陈律之被阻止的事儿,接过高脚杯往桌上一摆,他冲陈律之挤了挤眼睛:“陈哥,
今儿能喝不?”
再说不能就不礼貌了。
陈律之晓得这几个小子是想灌灌他,转回头拎起酒杯利落地倒满,“成,陪你们喝点。”
三五杯下去,对面魏超和贺非凡喝得红光满面,陈律之眼角含着笑,还想再倒,突然感到腰背一紧。
周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进他的西装下摆,不轻不重地圈住了他的腰。
隔着布料,相触的皮肤一寸一寸地热起来,陈律之缓缓滑动喉结,匆忙将手摁上去挥开。
“对了,陈哥,”魏超主动给陈律之倒上酒,注意到代瑶的杯子空了,又喊服务生上了杯果汁,“还没问过你是做
什么的。”
陈律之晃晃酒杯,周羡同时又握住了他,指节顶着他鼠蹊的位置,那儿最是敏感,痒得陈律之眼皮子直跳。
收着点,收着点。这他妈收哪儿去了。
陈律之托着杯底朝桌面一磕,声调不由自主地变沉了些:“工程建设。”
回答完,他坐直身子看向周羡,酒杯轻轻推过去,拿话堵他:“你喝?”
“我不喝。”周羡神色如常,动动手,盛了碗酒酿圆子放到他面前,“回程我得开车。”
干白度数再低也是酒,贺非凡看出周羡是担心他哥喝太多伤胃,打圆场说:“陈哥,尝尝这酒酿圆子,这个好
喝。”
陈律之握着勺吃了一口,奇妙的味道,舔舔唇,又吃了第二口。
在座的几个都是能侃的,话题很快换了一个,再次聊得起劲儿。
周羡侧着头,目光不经意间就落到不该落的地方。斑斓流动的光影映着陈律之的侧脸,睫毛和眼睑垂向一个平柔
的角度。过于好看了。
原本一直在安静吃饭的代瑶,突然指了指陈律之的脖子,欲言又止:“这里……”
其他人的目光一齐看过来。
陈律之没动,周羡倒是先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领。好像觉得代瑶太过直白。
酒酿圆子是陈律之第一次吃,味蕾新体验,他吃得投入,连何时把衬衫扣解开也不记得了。
一句不正经的“狗咬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陈律之及时扼住,淡定地说道:“是过敏。”
那语气轻描淡写,代瑶却看穿他在说谎掩饰。
魏超迟钝地接道:“过敏啊,怪不得……那海鲜吃了没问题吧哥。”
陈律之摇摇头,一点不露怯,照样和他们谈笑风生。
一切好似都很自然,可代瑶还是发现了,周羡对于陈律之脖子上的红印不是普通的在意。
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就落在那里,直到陈律之抬起手,默不作声地扣实了那颗扣子,周羡的表情这才好看了点。
代瑶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好像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画面。周羡和陈律之之间的氛围像是亲密的兄弟,又不完全是。
暧昧地、浓厚地,丝毫没有别人融入的余地。
她想得多,另一个人想得更多。
这一来一回,祁封是彻底不淡定了,拧着眉毛特严肃地开始思索。
陆陆续续地灌完一整杯干白下肚,祁封霍地恍然大悟,猛一拍桌子,看看周羡,又看看陈律之,眼睛都快瞪出来
了,嘴里憋着一百句话想说。
可他又不能说。
周羡察觉,微垂下眼,盯着祁封问:“怎么,没吃饱?”
“哈哈,吃饱了……”祁封赶紧收敛住,“我、我去趟卫生间。”临走,他给周羡使了个眼色。
“封儿他犯什么毛病,一惊一乍的。”魏超忧心忡忡地往后看了看。
过道尽头,祁封左右瞟着,音量压得比蚊子还小:“羡哥,那天我在茶室跟你聊完以后,你回去真就把陈哥给、给
……干了?”
周羡头大,不知道怎么跟这小子说。
祁封一看周羡眼中复杂的变化,心里就门儿清了:“我去,真是真的!羡哥你牛逼!”
周羡沉默着咬了支烟。
“话说回来,羡哥你也真是的,”祁封撇撇嘴,细品,“陈哥那皮肤细得跟缎子似的,你也能舍得咬,看给人糟蹋
的,都是印儿——”
周羡打断他的话:“行了,别想我哥。”
祁封不服气,更小声地嘟囔:“床上都给办了,痕迹也标了,又我哥我哥……听着还怪色情的……”
这话有够露骨,周羡吐出烟雾,拿手敲敲祁封的脑门:“你这脑子一天天的胡想什么,这是你该琢磨的事儿么?”
“想还不行了,”祁封委屈地按住脑门,“这不好奇么……”
正说着,魏超和贺非凡也来了卫生间,祁封一乐,迅速切换画风:“赶巧儿呢,一窝蜂都来。”
“你俩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贺非凡问。
祁封死绷着:“没有啊,没有。”
周羡扫他一眼,说:“我走了,你们想聊就继续。”
魏超转转眼睛,立即引着人往侧门走:“吃太多了,消消食,一起抽根烟再回。”
——代瑶一分钟前给他发信息说有话想要单独跟陈律之说,希望他俩能回避一下。
这忙不帮成可不行。
四个人并排,周羡站在最左侧,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留意着陈律之的一举一动。
他一直静静地听代瑶说话,看起来很平和,平和得不像他。
“所以,我想确定……”代瑶说完她的全部猜测,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孤注一掷地问,“你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陈律之没有用嘴说,只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分很多种,他这种笑的意思,就是默认。
爱是吸引,是强迫不来的东西,是等也等不到的感情。
在这一刻,代瑶才算是真正地想通了。

第 81 章 81 颜

回程路上,车速开得并不快。周羡眼睛盯着车道,心却在陈律之那儿。
陈律之的神色有些凝重,指关节抵在唇上,像是有话要说,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说,周羡也不问。
这种静默持续了十多分钟,期间陈律之一直平望着前方,嘴唇抿着,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路口正好是红灯,周羡挂空挡,伸过手去握住他的。
“干嘛?”陈律之视线不动,另一只手摸索着磕出一支烟。
周羡捏捏他的手背:“想你看我一眼。”
“看你做什么?”陈律之笑了,点完烟,啪地扣上火机。
周羡没有应声,掌心的力度加重了些,握得陈律之心一颤。
绿灯亮,车子重新起步,周羡收回手搭住方向盘,陈律之静了几秒,偏头看向这张脸,还是那样线条分明、冷峻
深刻。
就在这时,周羡突然叫他:“哥。”
“嗯?”陈律之带着点鼻音,像是醉了。
周羡眉峰一动,问:“代瑶都跟你聊什么了?”
谁知陈律之只摇了摇头,就反常地没再说话。
周羡垂目看看他的侧脸,便不再问。
车窗外夜色温柔,灯火朦胧。
陈律之微眯起眼,出神地看着一路倒退的树影。
他实在没法儿告诉周羡具体,因为代瑶开头几番话让他暗暗审视自己,“在一起”这简单的三个字之外,他究竟
从周羡身上拿走了多重要的东西。
可是代瑶最后说,她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旁观者清,当陈律之被代瑶点明这一点时,内心激涌的情流,已经远远超过能言的范畴。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种动荡的情绪尽可能地收拢,否则他会忍不住就地做一些疯狂的事。
到家,周羡先进门开灯,陈律之随后关上门,后背倚在门板上,手指挑开领带结,急躁地扯。
“现在洗澡吗,哥?”周羡边给二条投喂,边问。
“一起。”
周羡怀疑自己听错,骤然回头,陈律之已经解了衬衫,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了出来,看得周羡心荡神摇,呼吸凝
滞。
微量的酒精蚀着神经,陈律之没再做别的动作——挑逗周羡有时只需一个眼神。
“哥……”沙哑的嗓音裹着新鲜的欲望,陈律之慢慢走过去,勾住周羡的裤腰,将人带进浴室,“砰”地甩上门。
主动激烈的诱惑换来的只会是更为激烈的反应。
水流下的激吻、力道似要穿透皮肉的抚慰,水声、摩擦声……
热气让空间变得愈加燥热,陈律之努力地转过身,将额头抵到瓷砖上,汲取那一点冰凉的温度,然而下一秒,周
羡就提起他的腰,俯身压过来。
肩胛骨不小心撞到,很疼的一下,生理泪水在眼尾淡淡地晕开,陈律之在混乱中想,明早那两块皮肤大概率会浮
出淤青。
但他没机会深想,深入体内的手指压着敏感点勾挑抽送,湿湿地带出黏滑水液,疼痛和快感交替反复,陈律之吃
痛地闭起双眼,却又好似享受般微微喘息着。
“哥,”周羡吮他微湿的后颈,手往前攥住他胀红的阴茎,没分寸地抚揉,“就这么想让我干你?”
粗糙的手掌与茎身接触带来生猛的刺激,陈律之根本说不出话。
周羡低低垂下眼睑,性器抵着穴口进入一小截:“刚才在车里你就想了,是不是?”
陈律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些许羞色上了脸,还是不说话。
“让我干么,哥?”周羡折磨人地进去一点,再退出来,反反复复,好像非要陈律之回答一样。
陈律之忍得难受,偏偏“让”这个字在嗓子眼里来回打转,就是说不出口。
前列腺被指腹磨得又酸又胀,没多久,他被周羡用两根手指玩弄到射精。
周羡说,“哥,你流了好多水。”
陈律之两腿发软,倒在周羡怀里,无力地喘:“你……”
“我怎么?”周羡一下一下攥着他,直到最后一滴精液射净。
“原来你不这样……”
“原来?”周羡张开手,白色的液体垂坠到掌纹根部,他拿到陈律之面前,流下几滴,“原来我是哪样?”
陈律之怔怔地看着周羡,这就是代瑶眼里正经沉稳的白月光,这就是他哥们口中冷漠寡言的性冷淡,人前跟个人
似的,人后——
人后浑起来也好他妈性感。
陈律之闭上眼,彻底认了。
就在他缓过劲准备推开周羡时,周羡又搂紧他,咬着他的耳朵说,明天不用去学校,他们有整夜的时间可以耗。
而陈律之选择在今晚招惹周羡,他只希望明早还能有力气下床。
有节奏的撞击声在大床四周回响,周羡这次没有戴套,被包裹的感触更加浓烈鲜明,陈律之夹得越紧,周羡就肏
得越深。
快速高频率的抽插让陈律之舒服得浑身发抖,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周羡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
陈律之抬手推他,话也说不清楚,不知是想推拒还是迎合。总之那个模样,很……淫荡,非常淫荡,让周羡的欲
火暴涨到极致。
一个缓冲的空档,陈律之喘息未定,忽然攥着床单,骑到周羡腰间,对准滑出的阴茎缓缓坐下。
位置颠倒,周羡本能地托起陈律之,想要掌握主动,陈律之正在兴头,一把推倒周羡,一手撑着床头,仰起迷醉
的脸,腰臀起起落落,将那根勃发的硬物吞得更深。
骑乘的体位,快感双倍释出,陈律之忘情地晃动腰肢,把自己全部交付出去,还生怕给的不够。
今夜陈律之格外的热情,周羡被勾得要疯,紧紧箍着他的腰,性器抽出大半,再猛力往上顶。
龟头挤入最热最深的地方,最后那几下周羡没收住,莽过了界,冲到顶峰的时候恨不得整个嵌进去,以至于都没
来得及拔出,全射进陈律之的身体里。
眼前开始模糊,目之所及之处好像都失了原色,陈律之微微地颤抖,有种虚脱般的瘫软,肉体贴着肉体,汗水与
精液混合,粘腻得一塌糊涂。

第 82 章 82 颜

陈律之射了两次,腰上没力气,周羡抱着他,很轻易地夺回主导权。
内射的精液烫得肠壁不住痉挛,里面软腻得要命,周羡意犹未尽,阴茎再次顶进深处。
陈律之轻哼,眉目低垂着,少见地露出一副招架不住的情态,“不做了,你先出去……”
周羡用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发丝,缓缓动着胯:“怎么不要了,不舒服么?”
“哥,”周羡往下看,腹肌上一片淫靡湿痕,他低哑地笑一声,“可是你射了很多。”
舒服,怎么不舒服,舒服得要死了。所以陈律之无言以对。
周羡一边动,一边垂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丝丝白浊伴着抽插的动作往外溢出,身体内部被灌满的感觉就像刚出炉的面包注入奶油,陈律之困且疲惫,同时
又被叠加的快感反复冲击着,神智渐渐趋于麻木。
“受不了……”他含混呓语。
周羡舔他挂满汗的脖子,舔得陈律之直抖,“受不了就先缓一缓,好不好?”
陈律之双手缠上来,抱紧周羡结实的背,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节。
陈律之睡着了。
周羡还硬着。
紧窒的内壁黏膜软软地吮住插在里面的炙烫性器,一吸一缩,周羡长长倒抽一口气,凝眸看了陈律之半天,然后
捏着他的臀肉,把自己抽出来。
他背靠在床头,对着陈律之那张熟睡时显得过于脆弱的脸,圈住顶端,上下动起手来。
……
陈律之这一觉睡得异常安适。
早晨醒来,他动了动身子,有些痛苦地呻吟一声,喉咙干得像在沙漠放了把火,稍稍偏过头,床头柜上体贴地放
了杯凉白开,他伸手捧住杯底,一口气喝光。
放下杯子,身后的人追着挨上来,拿手抚在他下腹:“哥,醒了。”
陈律之打了个激灵,盯着天花板雪白的一角,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从餐厅到车里,从浴室到床上,做到忘乎所以意识昏沉时,好像还被周羡逼着说了些特下流的字眼。
脸没脸,皮没皮的,陈律之那点儿羞耻心终究是被周羡磨得渣都不剩。
“哥。”周羡又想往他肩上贴,陈律之挡开他的手,动作迟疑地摸了摸唇角和脸侧。
真是奇怪,他怎么隐约嗅到一丝精液残留的味儿。
他将大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慵懒而餍足地说:“下回戴套。”
周羡舔了舔他的耳骨,又喘口气往后退一点距离,哑着嗓子警告:“哥,现在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陈律之愣了愣,手伸进被子,摸到那根硬邦邦翘起的狗鞭,“你他妈……”马眼口淌出的前液沾了一手,他无可
奈何,手拽过睡袍往身上一披,踉踉跄跄进了洗手间。
还成,最起码有力气下床,总算没被他的狗玩废了。
昨晚周羡射得又深又多,陈律之抬起一条腿踩着浴缸,一边艰难地清理,一边难为情地羞骂。
面子丢了,里子也没了。
陈律之洗完澡走出浴室,睡袍先打了个死结。
他倚着主卧的门往里看,周羡还没从床上下来,正单手摁着手机,侧身朝床头柜上拿烟,留给陈律之一片宽阔紧
实的后背。
被子松松地搭在他腹沟以下,肌肉随动作舒展拉开,从肩颈到脊柱中线的线条异乎寻常的性感。
陈律之眸光略定,专注欣赏,欣赏完了,颇为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周羡闻声回首,咬上烟,歪着头去看陈律之,笑得有点坏:“哥,都弄干净了?”
一点点热潮涌上两颊,陈律之不搭理他,顾自拿了衣服去换,在周羡的视线范围内,坚持没扶自己发酸的腰。
等他换好衣服再进来,周羡已经洗漱完站料理台前弄早餐。穿一身痞帅的黑,又跟个人似的。
“小狗,”喝完最后一口甜粥,陈律之拎起椅背上的大衣,冲书房喊,“我走了。”
周羡闻言直接把专业课的书往桌上一撂,挡玄关那儿拦住陈律之,垂眼盯着他看:“哥。”
陈律之正靠着立柜换鞋,一声“哥”叫得他心跳顿了顿,“还有什么事儿?”
“你知道。”周羡勾了勾唇,也不明说,目光在他眼睛和嘴唇之间来回地转。
陈律之慢慢地侧过头,存心装傻:“我不知道。”
周羡又笑,把他堵在门跟墙角之间,温热的气息密密地交错在一起,陈律之叹声气,上手拽住周羡的领子,将嘴
唇印上去。
终于成功地出门来到地下车库,又过去半个钟。
陈律之关上车门,使劲儿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口。这狗玩意儿叫他狗是真没屈才,情急了就爱咬人。
到公司处理完一部分要紧的公事,刚好十点过半,陆明一个电话打来,陈律之和他约了二十分钟后楼下咖啡厅见。
外面天气很好,天空尽头,皆是蔚蓝。
陈律之随便找了个座位,点了杯加浓美式提神。照现在这个状态疯下去,他迟早得死在周羡身上,或者身下。
一分多钟后,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叮”响动,不用想就知道是陆明,那股骚包招摇的香水味儿,五米开外藏不住。
陈律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目光微斜,“这儿。”
陆明摘下墨镜,招手喊来服务生要了杯樱花拿铁,坐下后,他看到陈律之的第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
艹!”

第 83 章 83 颜

陈律之下意识护住脖子,一低头,后颈两块红印又露出来。
“瞧瞧,瞧瞧这草莓印儿。”陆明满脸世风日下,你羞不羞煞,“哪儿找的男孩这么会吸。”
陈律之拽高领子,平静地喝了口咖啡,既不搭腔,也不看他。
“不对,不是别人。”陆明眉毛一扬,分析道,“你一门心思全在那小子身上呢,没那么快变心。”
这话一说出来,陆明后知后觉,又来了一声:“我艹!”
“你没完了。”陈律之终于肯赏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艹来艹去的,注意点儿文明。”
陆明看向陈律之的目光突然变得耐人寻味。
对此,陈律之视若无睹。
这时服务生端着托盘将咖啡送到桌上,陆明压着激动的心情,等人一走,便急不可待地问:“律之,你就说你脖子
上的印儿是不是干那事儿时的产物?”
陈律之想了想,然后点头:“是。”
陆明:“???”
显然他没想到陈律之居然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陆明心里暗暗腹诽,难怪他刚一来就发觉陈律之哪里起了变化,可具体哪儿变了,他又说不上来。
现在可谓是拨云见日。
“跟谁?”他大起胆子,在危险的红线边缘试探,“难不成是……周羡?”
陈律之更坦然:“是。”
陆明:“!!!”
心跳差点儿飚到一百八,探究别人的私生活真特么够劲。
陆明吞了吞唾液,继续问:“一夜情,还是……”
陈律之犹豫地看他一眼,似乎在掂量告诉他是否合适。
陆明摆正脸色,后背挺得笔直,来让自己显得可靠且值得信任。
吊人胃口这事儿陈律之不常做,不过偶尔使坏一次也挺可乐。
眼看陆明眼神越来越急,眉头拧得能打结,陈律之用指尖悠闲地点了点桌子,故作几番为难后,总算松了口:“如
你所想,我们在一起了。”
此刻,陆明脑袋上方飘过一万声我艹!
“真的?!”
“真的。”
陆明擦擦手心的汗,深呼吸好几下,将最最最好奇的问题忙不迭送到陈律之耳侧:“谁上谁下?”
“你少管。”陈律之把头偏向一边,尽管内心不好意思到了极点,表情依旧淡定,“问完了吗?”
陆明当然要问,不过声音听起来比刚才冷静不少:“你们俩说开了?”
“说开了。”
“他也同样喜欢你?”
陈律之舒眉笑笑,给他一个肯定答案。
一时间,陆明笑得一口白牙遮不全,笑着笑着,眼圈儿居然有些红了。
陈律之瞧见,不由一愣。
“律之,我真是,特别特别为你高兴。”陆明看着他,硬是憋出一个松缓的笑来,“真的。”
从头至尾,个中酸甜,他都是见证者。
他了解陈律之,正因为了解,所以他没法儿不动色。
好好的,陈律之喉头哽了一下,他微微转过头,看着窗外花圃里盛放的水仙,轻声说:“这花儿开得可真好啊。”
中午,一起吃过简餐,陈律之在十字街头与陆明分别。
“有空来家里坐坐,”陈律之垂下眼睫,温柔的眸光带着些许笑意,“周羡厨艺不错。”
陆明心说,这我可看出来了,你家那位不仅厨艺不错,草莓种的也不错。
陈律之身上沉淀出的幸福感太强烈了,陆明被感染得眯眼一笑:“成啊,哪天方便随时联系,我带薇薇一块儿。”
微风扬起地面几片落叶,银色保时捷眨眼间汇入拥挤的车流之中。陈律之静静注视着,一颗心悄然放下来。
临近傍晚时分,火烧云渐渐浸染天幕,冬日独有的暗冽光色浮于落地窗外。
顶层总裁办,陈律之正专注办公,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屏幕显示来电人“陈妈”,他眼皮跳了一跳,放下文件,
滑开接听键:“妈?”
陈妈上来就问:“还在公司呢?”
陈律之说:“没到下班时间。”
“那你早点收工,晚上带小羡来我这儿吃饭。”陈妈说,“你二姨昨天送了不少新疆空运的肉蔬过来,特新鲜。”
陈律之一想自个这状态,刚在陆明那里社死一回,昨天在周羡同学跟前差点社死一回。
事不过三,亲妈面前还是先算了,能躲就躲。他这张脸皮最起码得留一层。
“妈,我加班,走不开。”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是老板还加什么班儿,”陈妈听了相当不满,“再说了,加不加班还不是你说了算的,明儿再加。”
陈律之铁了心不去,继续敷衍着:“妈,没法儿去。”他磕根烟叼住醒神,想到什么,胡诌了一句,“周羡他胳膊
伤了,不方便。”
“伤了?怎么伤的?”电话那头,陈妈的嗓音提高了一倍,“这么大的事儿你才跟你妈说?”
你儿子咬的。
当然,这话陈律之只能闷着。
陈妈着急:“严不严重?”
陈律之抽一口烟,烟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吐出来:“不算严重。”
怕自己挖的坑填不上,陈律之又哄了陈妈几句,赶紧把电话挂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通话一断,陈妈从冰箱拿好菜,直接拎着包就利索地出了门。

第 84 章 84 颜

周羡看了一天资料,五点多犯了困,倒床上打算眯一会儿,这一眯,就是俩小时。
手机静音,陈律之打的电话没接到,快七点钟,他被二条的叫声给吵醒。
大门指纹锁嗡地响了一声,很快打开又闭合,紧跟着冰箱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羡以为是他哥,朝陈律之的枕头上埋了埋脑袋,闭着眼吸了口气。
陈妈放好东西推开主卧门的时候,周羡上身还裸着,冷不防对上视线,周羡一下子精神了,也就一两秒钟的功夫,
他捞过床头的 t 恤套上,但肩上和后背的抓痕还是没能躲过陈妈的眼睛。
“阿姨。”周羡赶紧喊了声。
“哎哟小羡,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你接着睡。”陈妈第一秒也惊着了,但她声色不动,老练地维持着淡定的表情,
把门重新关上。
靠。
周羡脑子一懵。
他压根没想到陈妈会来。
幸亏他早上及时把床单洗了。主卧有陈律之的味道,他下午睡觉的时候没回自己那客房,床单没铺新的就直接睡
了。
这么一想,也挺万幸。
周羡飞快地下床找了件外套,将拉链拉到顶,走出门,陈妈正围着围裙在厨房洗菜,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儿。
看起来十分高兴。
周羡按按眉骨,先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再清醒点儿。
昨晚刚在陈律之的房间胡闹过,润滑剂的瓶掉在床底下好像还没捡,什么心理准备没有,莆一被他亲妈撞见,周
羡说不心虚是假的。
“小羡。”正走着神,突然听到陈妈叫他,周羡甩甩发茬的水珠,捋起袖子,走过去说,“阿姨,我帮你。”
陈妈见状忙摆摆手,又往周羡小臂的痕迹上瞄了一眼:“阿姨不用你帮,今儿菜我烧,小羡你忙你的。”
周羡退回饭厅,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又听陈妈解释起缘由:“听律之说你胳膊伤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陈妈说着,转过头,有点儿看破不说破的意思,“瞧这又青又红的,怎么伤的。”
周羡微怔。
低眼一看,更心虚了。
他迅速冷静,顺着陈律之一块圆这个谎:“跟朋友……打球,被球砸了一下。”
“哎哟,那得多疼啊。”陈妈信了,疼惜地说,“原本我是要律之带你来家里吃,律之说你受伤不方便,我想着那
就过来给你们做。”
她将洗干净的大骨头放高压锅里闷上,扭头又去切五花,“小羡,这几天你别给律之做饭了,我多备几份简单的
食材放冰箱,吃的时候让律之直接下锅翻炒翻炒就成。”
“麻烦您了阿姨。”
二条窝在周羡脚边舔着肉爪,周羡心不在焉,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陈律之发个信息,陈律之本人刚好到家。
“小狗。”陈律之一边解领带,一边喊人,看到周羡后,他毫不顾忌地朝周羡勾勾手指,“愣那儿干嘛呢,过来让
哥抱抱。”
快一天没见了,他想。
“哥。”周羡挺着背没动,但眼神是热的,陈律之疑惑,正要问问怎么回事儿,陈妈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厨房里传出
来,“律之喊的什么?小狗?”
陈律之的身体骤然僵住,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最后干笑一声转移话题:“妈,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陈妈给凉调淋上酱汁:“怎么没说,下午那通电话白打了?”
陈律之低声叹了口气,不再跟陈妈分辨,走近一些,揉揉周羡一头微湿的短毛,用口型问:“露馅没?”
周羡坐椅子上,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同样用口型回:“没。”他伸手圈住陈律之的腰,轻轻往前一摁,给了他一个
一触而分的拥抱。
“真听话。”陈律之满意了,逗小狗似的,搭在他颈侧的手慢慢收拢,爱不释手地捏了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
边往房间走,边慢斯条理脱下西装。
陈妈探着脖子暗中观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吃完饭,三人坐沙发上看电视聊天儿。
周羡离茶几近,顺手拿起果盘里一个橘子,剥开一瓣递到陈律之嘴边。陈律之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微微启唇吃掉。
陈妈不说话了。
周羡拿着剩下的橘瓣,似乎觉得不妥,手臂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陈律之被陈妈盯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赶走周羡去洗澡,接着转开脸,摁着遥控换了个吵闹的电视节目。
陈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先是沉默,忽然挺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真看不出来,小羡这孩子这么……”想
了半天,陈妈才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这么热情的……”
“还受着伤。”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明知道居家服的领子挡不全,陈律之硬是往上拽了拽。
“行了行了,在你妈面前还挡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妈把茶杯一放,直截了当地叮嘱道,“律之你年长啊,
多少克制一些,俩身上的印儿一个赛一个重,办事的时候虽说用不着胳膊,但也不能……太来劲。”
陈律之一个字没说,只想找个地缝钻。
太晚了,陈妈留宿,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心满意足地进了客卧。
周羡擦干头发,靠门站着,陈律之凝神看着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轻声唤:“小狗。”
他需要补补电。
周羡关上门,提起膝盖压上床沿,牢牢将他搂进怀里。
陈律之靠着周羡肩膀,使劲抓两下他的背,语气很无奈,“知道么,在我妈眼里我成——”稍顿,又改口说,
“我是让着你。”
周羡没反驳,来了句:“嗯,谢谢哥。”
“不是,你谢什么谢。”陈律之忍不住笑了。
周羡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长不短的话。
陈律之听完脸色一红,完全是无意识地说出一个脏字。
“操?”周羡眼神动动,捏住陈律之的下颌,恶劣地放慢了语速,“谁操?”

第 85 章 85 颜
泛着暖调的灯光落入眸中,陈律之失神的瞳孔渐渐湿润,周羡将他的手腕钳住,反压在床上。
“下去……”两根勃起的硬物有意无意地相互摩擦,皮肤表面的热度上来,陈律之燥极,“别乱来……”
“说我就放开。”周羡用一种十分平淡的口吻问道,“谁操?”
这狗玩意都什么恶趣低俗的性癖好,操不操的,人都快让他玩虚了,还问个没完。
明明心里有数。
就是想折磨人来的。
说话时,气流拂过耳梢,陈律之刻意躲:“你非得跟我争个高下是吧。”
现在家里不只有他们,睡在客卧的陈妈仅一墙之隔,种种心理因素让陈律之羞耻感倍增,抗拒得厉害。
“哥,”周羡似笑非笑,低沉的嗓音掺了点哑,“想听你说。”
这话一完,陈律之的喉咙口立马麻麻地缩了一下。
要命的不是被迫承认的赧然,要命的是他居然因此兴奋了。
铃口渗出的前液浸透一点顶起的布料,陈律之拿手挡了挡脸,解开两颗扣子散热:“你*,我让你*****,满意
了?”
说完,他就不肯再看周羡,翻过身两条腿上下搭一块,掩盖胯间更为显眼的反应。
周羡微微勾唇,脱了衣服在陈律之身后躺下,鼻梁抵着他耳根,迷恋地来回厮磨。
耳边是愈加沉重的鼻息,陈律之轻轻呼了口气,伸手在周羡那根粗硬的性器上攥了把。
阴茎沉甸甸地在他掌心里勃动着,连带他的太阳穴也跟着一起鼓动:“给你打出来行吗?”
周羡心跳一顿,克制地放缓了呼吸,然后拽出陈律之的手,十指交扣吻了吻:“睡吧,哥。”
他避,陈律之反倒有些想了:“硬着不难受?”
周羡又笑,用力把他搂紧,“别勾我。”他蹭蹭陈律之的后颈,声音压得更低,“消下去就好了。”
零下的冬夜,盖着温暖洁净的被子和喜欢的人睡在一起,肌肤紧密相贴,这样美好的感觉,给陈律之任何东西都
不换。
翌日清晨,陈律之睁开眼,周羡已经醒了。
他裸身背靠床头,伸长手臂往烟缸里磕烟灰,牵动的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这种松散又强劲的样子,让陈律之莫
名有种刚刚经历过激烈性爱的错觉。
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窗帘没拉开,看不出外面天色,“几点?”他哑声问周羡,在周羡看过来时,又自然地移开视线。
“还早,”周羡见他醒,直接摁熄了烟,“阿姨在洗漱。”
陈律之含糊地“嗯”一声,习惯性抬腿夹住被,一夹,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迟缓地伸手往下摸——空的,他下身什么也没穿。
“我内裤呢?”
听到洗手间传来开门声,周羡下床站到床边穿裤子,“洗了。”
“洗了?”不是,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
周羡把 t 恤搭在肩头,光着膀子朝陈律之压过来,“上面干了什么样你不知道?不洗怎么行。”
那也不能趁他睡着就……
陈律之转头摁亮手机屏,七点零五,他盯着周羡手背浮起的淡青色血管,脸色有一点红,声音有一点赧,“你醒
多早?”
“六点。”周羡笑着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放开他套上 t 恤,“冲完澡顺便洗的。哥,你睡得很熟。”
……
鬼知道周羡醒来后就这么看了他多久。
本来一整晚周羡都很规矩,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就在陈律之脱掉上身仅剩的睡衣,换上丝绸睡袍时,眼神起了
变化。
“哥……”
他一喊哥,陈律之心就怦怦跳,想起一开始两人刚同居相处,周羡对于他穿睡袍意见很大,为此还吵过一架。
陈律之用手指缠绕住垂下的系带,滑腻的布料紧贴着腰身,大腿内侧没遮住的皮肤若隐若现,他笑:“有问题?是
不是还要我脱了?”
周羡倒是想脱,可时机不对,“没。”他看得喉结滚了滚,逼近几步,推着陈律之往床上倒,“很好看。”
净会不该疯的时候疯。
陈律之一个“别”字的字音刚发出来,周羡就埋头在他胸口重重咬了两下,没收住劲儿,疼得陈律之闷哼一声。
远在厨房的陈妈就算听见,也要装作没听见。所以,没人打扰,周羡又放肆地在他挺立的凸起上吸了一口。
这温温痒痒的一下,彻底把陈律之从昨夜压到现在的欲望唤醒了。
脑子里有细碎的电流在闪,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抓着周羡的手从睡袍的下摆探了进去。
七点半。
周羡开门又关门,拉着陈律之进了卫生间,“阿姨不在。”
陈律之庆幸:“应该是下楼散步去了。”
睡袍从肩头滑落,他拢了拢,懒散地倚着浴室瓷砖,“我没力了,你给我洗。”
又补充道:“快一点。”
周羡调好水温,上下凝注着他的脸,眸色变深:“自己把衣服脱了。”
洗完,陈律之背对周羡穿衣,乳头周围的印记在热水反复地冲刷下,红得极艳,眨眼间,白衬衫扣到顶,又掩住
一切欲痕。
周羡目光停留了一会儿,轻轻捏了下陈律之的腰,“哥,咬那儿看不着。”
陈律之没回头,从镜中捕捉到周羡的眼睛:“还想我夸你两句是不是。”
周羡微一抬眼,看着他笑。
陈律之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眼神变得柔软而专注,也就在这时候,陈律之意识到,面对周羡,他永远做不到原
则用事。
快八点,陈妈慢悠悠地回了家。
陈律之刚吃完陈妈做的早饭,因为心虚,没好意思喊人。
周羡坐在陈律之旁边,特磊落地喊了声“阿姨”,接着收走陈律之的碗筷,拿去厨房。
大窗开着,透进来的阳光照着他英挺的五官,人模狗样的,一点儿看不出半小时前他用手对陈律之做了什么。
陈妈望向周羡的笑容带着十二分欣赏,收回时,眼风扫过客房,才想起来问:“律之,怎么我睡的那屋衣柜里有小
羡几件衣服,桌上还有一包拆过的烟。”
陈律之正想着怎么接,陈妈又问一句:“我要不来,你们俩难不成分床睡?”

第 86 章 86 颜

两人之间的热恋状态骗不了人,痕迹更骗不了人,陈妈问的这两句无心往怀疑的方向想,纯属好奇,所以声音没
压着,周羡该听的都听见了,手臂肌肉一下子绷得很紧。
自从那晚确定关系,他就一直留在陈律之的房间睡,原先自己住的客房也没特地收拾出来,天天腻得都没谱,这
点儿小细节,他和陈律之谁也没工夫在意。
空气凝固着,保持缄默可不是应对的法子。
周羡关掉水流,偏头去看陈律之,陈律之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周羡这才稍微定心一些。
“妈,怎么说呢……”陈律之并不是完全胸有成竹,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垂着眼睛,做出一副为难思忖的模样,
再挑起视线欲言又止。
陈妈不用他说完,马上秒懂,笑得眼纹都深了一圈儿:“行了甭说了,你们俩就算偶尔吵架闹脾气,也没必要分床
睡。”陈妈护短地埋怨起儿子,“净欺负小羡。”
这反转太让人意外,理由没想全,先被提出质疑的老佛爷给圆了,还圆得滴水不漏。
周羡和陈律之同时松了口气。
至于谁欺负谁,误会就误会吧,无伤大雅。
不过陈妈这一问倒是提醒了陈律之,最开始他和周羡定的一纸合约得赶紧处理掉,省得以后留下什么麻烦。
八点半,送走陈妈,陈律之坐回椅子上,揉着眼角问周羡:“小狗,合同你放哪儿了?”
“合同?”周羡心思不在话上,托起陈律之的脸仔细盯着看,“眼睛怎么红了。”
“没事,进了个小东西。”陈律之不揉了,发红的右眼仍半眯着,不由自主微笑,“先说正事。”
“你说,我听着。”周羡摸一下他的脸,转身走向客厅。
“当初我和你签的合同你是不是放家了?”周羡走,陈律之又继续揉,他的那份放在办公室文件柜里,待会儿去公
司就能丢碎纸机销毁。
周羡弓身拉开一层抽屉,思考几秒,说在。
然后陈律之看他很快站直了,手里拿了根棉签,慢慢走过来,朝自己俯下了身。
“抽空回一趟,那两张纸该撕撕该烧烧。”他接着说。
周羡轻轻拨开他的眼皮,回忆到那时剑拔弩张的会面,笑出一声:“现在才想起来这茬?”
“我不信早上我妈问的时候你没紧张,”陈律之不受控地想闭眼,异物没弄出,眼睛越揉越痒,他强忍着不动,
“你那帮朋友要是哪天上你家留宿,万一再给翻出来。”
周羡懂他的意思,“等我考完试。”他集中神,用棉签小心地压着陈律之下眼睑,终于看清了,是根断睫毛。
陈律之有了点挣扎的反应,周羡伸出手,板过他的下颌,低声说:“哥,别眨眼。”
“你轻点。”陈律之说。
周羡淡淡笑一下:“说的好像床上调情。”
陈律之没听清:“什么?”
“别动。”周羡唇角勾得更深,微微歪过头,屏气凝神地将棉签触上去。
他的动作再温柔细致,对陈律之来说也是一种刺激,眼眶不觉溢出生理泪水,他挡开周羡的手,抽了张纸巾猛擦,
“进的什么东西?特扎。”
周羡递给他看:“估计是你揉断的。”
陈律之捂着右眼,也没看清,连带浸湿的纸巾一块扔进垃圾桶。
“别碰了,哥。“周羡拉下陈律之的手紧攥着,将他的脸掰向自己,“红得跟刚哭过似的。”
“你当我想啊,这跟打哈欠一样没法控制。”陈律之回嘴,把脸一偏,濡湿的睫毛不禁颤了几下,“一大早出这么
多事儿,心累。我走了,不打扰你复习。”
周羡别的废话没有,只喊了声哥,陈律之起都没起来,嘴唇就被对方封住了。
偏偏他坐,周羡站,被周羡霸道地捧着脸吻,一点招架的余地没有。
接下来的考试周,陈律之没再任由周羡胡来。所幸周羡也算清醒,他这种数一数二的顶级学霸,自律、专注度又
强,该浪的时候浪,该学的时候学,效率极高。
期末周羡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陈律之从车库取了车,迎着粲焕的霞光去学校接人。
路上,他又接到陌生的境外来电——这礼拜已经第五个了,不知道是谁,就算接通了对面也不说话,陈律之统统
拉黑,全当是诈骗骚扰来电。
这次,他同样没当回事,只瞥一眼,就利落地拉进黑名单。
到地方,陈律之先给周羡打电话,周羡让他在车里等,没五分钟,车玻璃“哐哐”响了两下。
陈律之降下车窗一看,熟悉的几张脸挤在一块,朝气蓬勃地叫“陈哥”,冻得直吸鼻子。
视线向后,周羡站在他们后方,嘴里叼了根烟,一脸无奈地看着。
祁封他们几个要去北国南山滑雪,当晚的机票,跟陈律之简单聊了几句就你追我赶地跑没了影。
“真欢乐。”陈律之露出笑容。
周羡烟没抽完,车里开了空调,他抬手示意陈律之等会儿,有几个女孩在经过他时偷看,走出一段路,又回头多
看了几眼。
陈律之撑着头送来调笑的眼神,周羡视线紧盯着他,猛吸两口烟,丢了烟蒂,卷着一身寒气坐进副驾。
陈律之将空调温度调高,把周羡的手捞过来捂,发现居然比自己手还热:“你怎么不跟这群熊孩子一块。”
周羡捏捏他的指节,声线低得与挑逗无异:“你说呢。”
陈律之目光落在他裤子里蛰伏的东西上,赶紧抽出手发动车子:“先吃饭。”
开出一个路口,周羡在陈律之大腿外侧轻轻掐了把:“哥,靠边停。”
“干什么?”
周羡解开安全带:“买点东西。”
陈律之眼看着周羡穿过马路,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买的……”
周羡关上车门,袋子丢给他:“自己看。”
袋口散着,里面装了不少,陈律之挨个拿出来,有两瓶润滑,一盒安全套,一副手铐,还有一个飞机杯。
等等,飞机杯?!
别的暂且不说,“买飞机杯给谁用?”陈律之眼角抽了下。
“给你。”周羡面色如常,看了眼陈律之跨间,“不能让它老荒着,我干你的时候——”
街头来来往往都是人,陈律之及时打断,咬着牙道:“你挺会玩啊。”
周羡不以为意地笑笑,“哥,我看过你电脑里的片儿了。”他压低了嗓子,“你不就喜欢玩野的?”

第 87 章 87 颜

车外一缕赭红光线透过车窗映在陈律之优越的侧脸,似羞色又非羞色,太晃眼也太好看。
鉴于这个理由,周羡脱口说:“哥,我现在就想干你。”
陈律之瞬间头皮一麻,避着周羡带有热度的目光,训道:“浑几句了?你给我有点儿正形。”
周羡勾唇,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走吧。”
车子重新发动,余下的路,周羡没浑也没看陈律之,他衔着支没点的烟,视线瞄向窗外,老实得有些不正常。
直到车驶入小区大门,开进停车位,周羡把手伸了过来。
陈律之有些摸不着底,看一眼周羡面无表情的脸,顾自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周羡又隔着裤子探进他腿
缝深处,包住那团软肉狠狠揉了把。
这一下刺激极大,迅速起了反应的性器里里外外发着胀。陈律之吃痛,差一点喊出来。
周羡面无异样地抬抬眼,朝着陈律之倾身,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右手在猝不及防中铐上了皮质手铐。
西侧电梯恰好这时开,一对情侣挽着手走出,陈律之被周羡扯着链条摩擦那截铐住的腕骨,都没脸抬头。
妈的。狗玩意路上装得可真像。
关键这是玩情趣 play 的地儿么?
陈律之内心隐隐波动,嘴上却佯作不悦地问:“我电脑片子里可没这一套,你打哪儿学的?”
周羡反问:“你不喜欢?”
快两周没做,陈律之压的火一点不比周羡少。
他一句话不再说,抛却现有的顾忌,下车摔上车门。
他急,周羡反而云淡风轻,好像追捕猎物时故意设下拙劣陷阱等着他跳。
“还不走?”陈律之抓牢余下半副手铐,拉开副驾车门。
“哥,”周羡叫他,目光定在一处,“你兴奋了?”
眼见四下无人,陈律之放的开了,他抬高腿,用鞋尖踩住周羡裆部用力碾压:“我怎么觉得,你更兴奋。”
周羡果然呼吸变沉。
不管怎么说,停车场不宜久留,陈律之也了解周羡乐于戏弄他的恶癖。
他此刻只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于是贴到周羡耳边主动勾引:“回家,我想做爱。”
周羡果然中套。
主卧只开了盏床头灯,光线略暗。
大床中央,周羡将陈律之的手臂按在头两侧,边舔咬他的耳朵,边低声蛊惑:“哥,你自己扩张好不好?”
陈律之先是迟疑,然后脸上起了彤云,一秒、两秒,他忍不住挣扎着打了周羡肩膀一拳。
周羡不躲避,歪着头,抓起他被铐住的那只手:“手不疼吗?”
陈律之想抽回来,周羡不放,温柔地摩挲他的指节。
“痒。”陈律之说。
周羡垂眼,见陈律之张开指缝慢慢把他夹紧了,类似于阴茎顶开穴口的时刻,内壁粘膜不由自主地收缩。很色情。
周羡说:“哥,我想看着你弄。”
当着他的面开拓自己的身体,不堪与狼狈翻倍,周羡这个要求可以说是无赖得近乎无耻。
血色一点点地蔓延开,陈律之轻轻喘着气,分开双腿。
微凉的润滑在手中发出碎微的声响,即使闭着眼,陈律之也知道,他的手抚摸过的地方,必然是周羡目光长久停
留的地方。
一次又一次。深刻而火热。
等到里面足够湿,周羡扯着陈律之的手铐,压下他的腰,从后背位进入。
手掌与皮肤相触,顺着腰线往前,一直摸到起伏不定的下腹。
周羡很清楚刺激哪里会让陈律之颤抖,嘴唇稍稍舔过耳廓,他的乳珠就会挺立,接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就会因情
动而湿润。
这个一贯沉着自矜的男人只有和他做爱时,才会露出莫名楚楚可怜的一面。
茎身凸起的筋络摩擦着敏感肠壁,带来过量的快感。
姿势变换,陈律之坐起来,膝盖压着床,找自己舒服的角度,开始摇晃。
周羡有些吃不住劲,射精的想法很快就漫上来,陈律之刻意慢下动作,待周羡缓过,又恶意加快频率。
反复多次,周羡困在要射不射的边缘,压抑地喘着粗气。
暴涨的欲火不断累积,在陈律之呻吟着叫出他名字的一瞬,这把火烧进了心脏。
多巴胺急剧飙升,鲜红、炽热。
周羡皱紧眉头,托着两瓣滑腻臀肉将陈律之反压在身下,把他另一只手也给铐上。
鼓胀的龟头卡在入口滑动两下,整根强行顶了进去。
完全插入后,陈律之小腹的位置居然被顶得微微鼓起,周羡摁着陈律之的手碰了碰,发现他浑身滚烫。
“哥,感觉到了么?”周羡用指腹一下下划着他被顶起的地方,“你这里在紧紧地吸着我。”
“狗、狗东西,疼……”
“床上还叫我这个,”周羡说,“那你是什么?”
他弓下身,贴到陈律之红透的脸前,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小母狗?”
越是粗暴越是能激发渴望,陈律之几次想说话,都被周羡一记深顶撞碎,他瞳孔涣散,无力地吐息:“你……慢、
呃嗯——”
周羡疯起来太凶,动作一快,陈律之就忍不住并起腿,这样只会让后穴被填满的滋味更加明显。
大腿根亮晶晶地糊着一层抽送中带出的水液,陈律之产生了一种近乎失禁的快感,然而射出的并不是尿,而是精
液,一股接一股地洒落在腰腹。
高潮来得突然,他一射,肠壁痉挛着将阴茎死死绞紧,周羡蛮横地肏了几十下,在最后关头,低喘着拔出来,射
进陈律之泛红湿黏的臀缝间。
双手被禁锢,陈律之蓦地全身绷紧,神智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射精后的脑内轰鸣。
体液交织,浓稠而粘腻,陈律之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身上到处是淫乱的气息。
周羡俯身吻了他,在眼睛上,然后是鼻尖,还有微张的嘴唇。
门外传来二条肉爪挠门的响动,陈律之到底脸皮薄,意识不清地去推周羡:“嗯、猫……”
“进不来。”周羡不为所动,唇又覆上去。

第 88 章 88 颜

年二十九这天,陈妈一大早给陈律之打了个电话,喊他带周羡到她那儿吃饭。
陈律之也是才醒,睁开眼看到掉在地上的飞机杯和使用过的套子,昨晚周羡弄他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闪,还
没开口应声,脸先热了。
他清清嗓子,掩着脸下床,“妈,明天我们再去。”捡起床脚的睡袍披到身上系严实,陈律之害臊的劲头这才平
定一些,“今天想跟周羡一起出去买点年货。”
“还挑上了?两天都来。”陈妈那边咝咝啦啦的,是拆快递胶带的动静,“买年货能要多长时间,买完也不耽误你
俩来我这儿吃饭。”
陈律之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暗灰的天色,磕了支烟咬嘴里,插话问陈妈拆的什么包裹。
“生鲜。”陈妈放下工具刀,厨房一堆要处理的肉跟菜,她关了免提,干脆地收尾,“我忙了,不跟你多说。大过
年的就别让小羡辛苦准备饭菜了,听着没。”
被动挂断电话,陈律之一看时间才六点五十,他吐了口烟圈,周羡从背后搂了上来,哑声问:“阿姨?”
陈律之“嗯”一声,笑笑说:“叫我们中午过去,怕你在家做饭辛苦,什么都备好了。”
周羡听了没说话,搂着他腰的手臂收紧了,低头埋在他颈边,缓缓拉长了呼吸。
——这是只属于他情感外露的表达方式。
陈律之理解周羡的动容,心也跟着一软。
周羡,他的小狗,太过简单赤诚,只需对他招招手,展露一点点好,他就会不留余地地向你释出全部。
那么,在两人相遇之前呢?
朝前数,不用多,打从他上了大学算起,每回过年,别人家都是热热闹闹阖家团圆,周羡却只能一个人守着冷清
的房子,孤身度过那几日。
依照周羡的性子,甚至他为自己做顿有仪式感的热乎饭没有都不知道。
陈律之太心疼了,他不敢往下深想,更不敢去想周羡那时的心境。
喉头不觉发堵,他把剩的烟递到周羡嘴边,摸摸他的头说:“小狗,早上饭别做了,咱们去外面吃,然后逛逛商场,
给我的小破狗添置几件新衣服。”
“好。”周羡看了他一会儿,接过烟抽一口,在陈律之转过头时,将燃烧的烟蒂攥在手心捻灭。
他并不觉得痛。
大寒已至,室外空气干冷,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春节前的欢乐氛围。
街上到处张灯结彩,花与景与人将海市绘成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
周羡开着车,驶入一路红火,陈律之不紧不慢地拆开一盒新鲜出炉的糕点,喂给周羡一个。
“芒果馅儿的,好吃吗?”陈律之舔舔指腹沾到的糯米粉,转头去拆另一盒。
周羡顾不上咀嚼,偏头看着他投入的脸,只觉得着迷。
三点多,从陈妈家里吃了顿丰盛的午饭回来,周羡先去厨房煮了碗肉桂姜茶给陈律之驱寒。
两人放松地喝完茶,将超市买的春联、福字拿出来贴上。
陈律之额外还给二条买了件大红小马甲,半强迫地帮它穿上身,小煤球一开始挺不适应,翻着肚皮直打滚,后面
就习惯了,以一个妖娆的姿势趴在陈律之脚边舔肉爪,看起来特喜庆。
“有过年那味了么?”忙活完,陈律之往沙发里一靠,问周羡。
周羡侧目望着他,目光却有些出神:“很完整。”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陈律之凌乱得摸不着北:“什么很完整?”
周羡继续盯着他,像是有点儿无奈地解释:“不管有没有年味,有你在,就特别完整。”
“昂……”陈律之眨眨眼,少见地语塞了。
“哥,”周羡再次说,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有力坚定,是一种未曾见过的认真,“你对我来说特别重要,能明白
吗。”
特别、特别。
得多稀罕的日子,才能从周羡嘴里听到这样直白的情话。
陈律之打心底涌上来一丝难言的悸动,心房哪块位置开始颤巍巍地猛跳,似酸又甜实烫,烫得他有话哽在喉咙口,
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怎么会不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周羡一双眼睛里有光,里面装的都是他,丝毫不加掩饰。
“我明白。”他目光闪动着看了周羡许久,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隔天大年三十,陈律之和周羡起了个大早,把房间收拾收拾,到点提着年货来到陈妈家。
“还买什么东西啊,家里放不下了都。”陈妈正炒着最后一道菜,橱窗上贴着窗花,烟火气满满,“走了你们还得
提回去。”
不要那也得买,陈律之暗暗嘀咕着,从果盘里叉了块苹果,咬一口有点涩,又丢给周羡:“太甜。”
周羡吃下去,皱着眉看他:“甜?”
陈律之堂而皇之地点头,周羡趁其不备,手抚过他脸侧,浅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说道:“的确甜。”
陈律之愣了愣,周羡在他凝定的目光中,神态自若地后退半步。
“你怎么这方面这么在行?”陈律之压压声,抬手弹了下周羡耳朵。
周羡头一歪,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陈律之一看就懂,笑着拒绝:“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说话间,各色菜式摆了满桌,比昨天多了一半。
“做这么多,哪能吃得完。”陈律之有些头疼地说,“小狗,明天可能还得过来吃剩菜。”
周羡笑了笑没说什么,陈妈站洗手池前喊了一嗓子:“吃不完晚上留下接着吃,明儿不叫你们俩,我跟你姨一块去
看你外婆。”
陈律之失笑道:“成。”
摆好碗筷,三人围桌而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与窗外的鞭炮声混合,充满浓浓的“家”的味道,周羡很久没有体
会过了。
陈律之看出他的心情,餐桌下悄悄握紧了他的手。
周羡刚要回应,陈律之手机忽然响。
他随手拿起来想关静音,锁屏页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却明晃晃扎进他的眼,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 89 章 89 颜

信息上写:“陈老板,新年好啊,我为你备了份新年大礼,不久即将送到,还请拭目以待。”
短短一句话,陈律之却有如读了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之感。
——沈雁冰,他心里料定这人绝对是沈雁冰。
只是看着文字,他都能想象到沈雁冰当时穷凶极恶的表情。
没想到人都躲国外了,还不安生。
他和周羡手里的两份合约目前都已销毁,陈律之暂时没想出还有哪些隐患可以威胁到他或是周羡。
或许只是个恶作剧呢?陈律之想。
陈妈坐在对面,见儿子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又?看个手机饭都不吃了。”
周羡察觉不对,也以眼神询问。
陈律之和他对视一眼。无法回答。
“陈老板”、“为你准备”、“大礼”,沈雁冰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重点,不管目标还是麻烦,针对的都是他本人。
“公司的事。”他迅速恢复沉静面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平淡地说,“小问题,年后再处理。”
“那吃饭吧,少分心想工作。”陈妈笑着念叨儿子一句,一点儿没怀疑。
周羡垂着眼皮,目光停留一阵,将手放到陈律之肩头,摩挲两下他耳后的头发,很快又收回去。
这是一个安抚关切的动作。
陈律之心头一颤,用腿碰碰他的膝盖,示意真的没事。
这条信息陈律之暂时不打算告诉周羡,怕他担心,更怕他背着自己做出一些行动。
晚上留下一并吃过年夜饭,两人又陪陈妈看了会儿春晚,快九点钟,拿着一堆陈妈硬塞的东西离开。
回去的路上,陈律之像是累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侧眼看着窗外。
周羡问:“困了吗?”
“嗯……”陈律之点头,“有一点。”
说这些话时,他还在看着外面那块空白,似乎只是懒得转开眼睛。
周羡说:“要不要下车走走。”
陈律之摇摇头说:“算了。”一秒后,又改了口:“走走也行,吹吹风消困。”
找到位置停好车,前面正好是座环河公园,因为过年的缘故,人并不多。
走出两步,周羡攥一下陈律之的手,发现比平时凉,于是折回,从车后座拿了条围巾,围住他的下巴和脖子。
陈律之笑笑,撩了撩额前被风吹动的发丝,配合地往围巾里埋埋脸,说:“暖了。”
昏暗的树影下,这双眼里有光闪现。
周羡轻轻地把手放在陈律之的头顶,摸了摸他的头发,喊道:“哥。”
“嗯?”陈律之应了,从口袋里掏出买年货时店员送的薄荷糖,咬下一半放进周羡嘴里。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周羡说,“看看我爸。”
陈律之抿抿舌尖上的清冽甜味,顿一拍,说道:“应该的。”
“哥。”周羡又喊。
陈律之心有灵犀地弯起眼:“知道,我陪你。”
周羡也笑,趁没人,虚拢起他的手指吻了吻。
陈律之反手去握住,两人并肩走进一条蜿蜒的石板路,路灯稀疏的光线照在他们背后,周围一片静寂,只远空一
角有迸溅的烟花火光在闪。
陈律之心不在此,有些恍惚的样子,又小心地藏住。
未知的麻烦最可怕,即便时刻警惕,也不能保证它何时何地会突然降临。
陈律之猜不透,便与自己和解。
到家后,他在周羡洗澡的空档里,抽身进书房打电话知会助理,若有任何信件或快递寄到公司,都要第一时间通
知他。
第二天早上,陈律之一觉醒来,见有阳光照上窗户,心情稍微转佳。
今天想必是个很好的天气,他想。
开门出去,周羡已经做好了早饭在喂猫。
他走过去挂在周羡肩上赖了会儿,然后被周羡抱着去洗漱。
二条舔着三文鱼罐头,抬起小黑脸,露出一个懵懂的眼神。
十点钟,两人收拾好家里,从市区出发。
周羡的父亲埋在老家岩城的公墓,开车三个钟头左右。
上了高速一路向东,太阳直直照着,周羡怕晃着陈律之的眼睛,侧身拉下了遮光板。
越往前开,越是寒冷。
岩城的公路依山而建,长长的隧道令人昏沉。
陈律之打起精神想陪周羡说话,最后还是模糊呓语着,陷入浅度睡眠。
周羡调小车内音乐,将外套脱下来盖在陈律之身上。
汽车飞速疾驰,下了最后一个收费站,一点刚过。
周羡打了把方向盘,开进路边的加油站,陈律之被加油机器运作的声音吵醒,半张脸埋在周羡的外套里,微微动
了动睫毛,看到周羡站在车外很远的位置抽烟。
一身黑衣黑裤,宽肩高大,腾起的烟雾笼罩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喉结、腕骨,还有光线投在颌角的阴影,劲劲
儿的,很有男人味,包括夹烟的动作都迷人至极。
陈律之恍然间意识到,周羡早已不是当初初见时叛逆无畏的模样了。
怎么说呢?他……现在很稳。
有背负,有韧劲儿,办事利索,什么时候都靠得住,身上少了几分桀骜明锐的少年气,逐渐趋向于一种成熟男性
的魅力,兼具最纯粹的原始性。
这些想法让陈律之对周羡产生了一丝极具躁动的陌生感。
他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离他很远。
风一样,只能感受,却抓不住。
而发散的臆想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周羡是他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周羡的生活也只围绕着他转。
陈律之又想,他是幸运的。
油箱加满,周羡付了钱上车,陈律之收回小心思,问他还要走多久,周羡摸摸他睡得微红的脸,低声说:“已经到
了。”
凉意袭来,像有微小的电流击穿大脑,陈律之这才想起把外套还给他:“冷不冷?”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句废话,昭然若揭地,将脸颊贴在周羡微凉的掌心里蹭了蹭。

第 90 章 90 颜

城郊的公墓离加油站不远,开车三五分钟便到。
周羡将车停在山脚下的停车场,之后没动也没说话,就这么望着视野前方。
陈律之不催,认真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就在这时,周羡说:“走吧。”
下了车,左右两边是巍峨高山,山脉绵延起伏,种着排排苍劲柏树,中间是一条宽阔冷清的过路。
陈律之跟随周羡进入墓园,一路沉默着走到周羡父亲的墓碑前,周羡停住。陈律之看一眼他的背影,走上前,将
手里素净的白菊花束轻轻放置下来。
抬头时,陈律之留意到墓碑上没有照片,而墓园似乎许久没人搭理,一株杂草向上生长,挡住了碑面的刻字。
周羡翻了翻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蹲下身将其割断,然后一言不发地擦拭掉墓碑上的积灰,点上香烛。
陈律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周羡,全程没有吭声。
对于周羡的父亲,他还是很陌生的,因为周羡很少提。但此时,面对着这块沉重冷硬的立碑,心中多少有了些别
样的情绪。
于是他也蹲下,手掌轻抚着周羡微弓的背脊。
周羡视线向下,闭了闭眼,再睁开,突然开口说:“我爸他,得的是肝癌。”
陈律之一哑。
“他生前是省队的篮球教练,很强壮。谁也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周羡重复着,曲起手指,抹去刀刃上的根茎
碎屑,声调变得低哑沉缓,“治疗到后期,我爸的身体耐受不住化疗带来的副作用,头发全掉了,瘦得皮包骨,
没有人样。”
“那个女人有一晚发善心来了一次,可能是要钱,这都不重要。“周羡跪下一条膝盖,在痛不欲生的回忆中找回自
己的声音,“刚进病房就吓跑了,甚至没敢跟我爸对视一眼。”
他注视着墓碑,面无表情,顿了少时,平静地把话说完,“我爸后来跟我说,死了别放照片。不好看。”
话音落,墓园静了。
云层浮高,驱散了稀薄的日光,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吹在陈律之的身上,宛如刀子。
他艰难地滑动一下喉结,沉默与周羡这双冰冷深邃的眼睛一同沉寂了下去。
风很冷,皮肤里流动的血液更冷。
周羡最后一句话随风声一并灌进他的耳朵里,灼烧着,撕扯着,砭入肌骨:“我永远不会忘那一刻我爸的眼神。我
永远不会原谅她。”
“咔嚓”,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头顶折断了,很疼,更多的是无言的悲恸。
陈律之屏住呼吸,眼睛已经红透了,指尖颤栗着,紧紧锢住周羡的肩膀。
如果说,他的拥抱是一座私人岛屿,那么周羡便是唯一可以归属其中的人。
/
祭拜完周远民,两人又是沉默着从公墓走下来。
坐进车里,周羡出神片刻,用手指擦了擦陈律之泛红的眼尾,拿出手机查找路线。
陈律之整理好情绪,伸出左手抚在他微蹙的眉骨,又缓缓往下,摩挲他的耳廓:“好些了吗?”
周羡把手机放到一边,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我没事。刚才只是在想,带你吃什么。”
“岩城菜式口味偏甜,能吃得惯吗?”
陈律之说,能。又对周羡说,你笑一笑。
周羡盯他看了很久。
笑了。
车子发动,逐渐远离荒漫山脚。
两人就近在一家餐厅吃完饭,买好烟酒,没有耽搁,直接驱车往周羡叔父的家里去。
等红灯的时候,陈律之朝周羡暼去一眼,目光落定后,微笑着挑起话题:“以往你每年都会来一趟?”
周羡点点头,食指一下下地叩着方向盘:“一年不止一趟。我爸喜欢这里,假期空了就带我来。那时我爷爷奶奶也
都在。”
这回答比刀锋还要扎,陈律之不再问了。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条大道。这是座安逸淳和的市镇,家家是自建的双层独栋小楼。
陈律之偏头望着,说:“小狗,我在车里等你。”
“一起。”
“我在车里等你。”陈律之坚持说。
周羡停车,看着他问:“为什么?”
陈律之反问道:“我以什么身份进去?”
周羡低下眼,说:“放心,他们看不出的。”
陈律之知道,老一辈的思想观念里也许根本没有同性恋的概念,即便看到两个男人勾肩搭背,也很难多想。
但他还是没来由地想要回避。
“哥。”周羡喊。
“真是怕了你了。”陈律之无奈地推了推他的头,率先下车。
周羡的叔叔叫周远生,是个典型的中式传统家长,见到陈律之仅意外了一秒,听周羡介绍说是海市很好的朋友,
就客气地接纳了,倒是周羡的叔母多打量了陈律之几眼。
生人,又是第一次见,谈不上有多热情的招待。
等待周羡跟他们一家聊天的间隙,陈律之借口抽烟,一个人出了门,沿着水泥路慢慢往前走。
小镇的空气有种特别的清冽,陈律之走上一个矮坡,抽着烟看向远方。四周很静,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这种空旷宁静的美好,在海市是感受不到的。连带的,他不免放空。
天渐渐黑了,身后传来脚步声,陈律之回头见是周羡,歪着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小狗,现在走,还能赶得及回
家吃晚饭。”
周羡靠近一些,将陈律之的脸掰向自己,“走不了了,”他说,“要我们留一晚。”
“你没拒绝?”陈律之很错愕,捻捻腕上的金属表带,沉思了一阵,说,“留就留吧。”
周羡圈住陈律之的手腕,先是松松地握着,没隔多久,又往下移了几寸,十指相扣。
好像只要他在,那种空无一物的感觉就消失了。
“胆子真大,”陈律之笑,“万一让人看见。”
他嘴上这么说,在进入主路前,并没有把手放开,反而握得紧了。

第 91 章 91 颜

吃晚饭的时候,陈律之见到了周羡的堂弟,也就是周远生的儿子。
小孩儿还在念初中,正处于叛逆期,不爱搭理人,大概是觉得跟一桌成年人没共同语言,吃一半就撂筷子回了房
间。
周远生闷一口酒,摇摇头看着周羡说道:“跟你小时候挺像,是不是?”
周羡还没说什么,陈律之倒先笑出一声。
周羡在桌下捏了把他的大腿,给周远生的空杯倒上酒。
周远生疑惑地拿起烟盒,问陈律之笑什么,夹烟的手指了指他,又指指周羡,“你们俩难不成在海市上中学的时
候就认识?”
陈律之应付交际的能力与生俱来,他侧身举着打火机为周远生点上烟,巧妙地转移了如何认识的话题,转而谈起
别的。
他温润又懂分寸,几番话哄得周远生心情大好,连同对他的态度也热络了不少。
周远生知道陈律之第二天要开车,又想跟他喝两杯,于是让周羡的叔母拿了几瓶啤酒来。
“我哥——”
当着长辈的面,陈律之听周羡称呼他“哥”,呼吸都顿了顿,赶紧出言打断:“喝点啤的没事。”
周羡看了他一眼,收回眼神,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支叼嘴里,似笑非笑地用酒杯碰了碰陈律之的。
紧接着,他做了个口型。
在陈律之端起酒杯看过来时,周羡又竖起食指,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多半是喝得醉了,居然敢在饭桌上公然调情,陈律之的心跳扑通扑通,几乎要错率跳频。
又是几杯酒下去,周远生离开座位去了洗手间,桌上仅剩两人,陈律之挡开周羡伸来的胳膊,晃着杯说:“你挺野
的啊。”
周羡很轻地勾了勾唇角,咬着烟,又启开一瓶啤酒:“再喝点儿,哥?”
陈律之听他冷不丁又喊一声哥,差点呛着:“你存心逗我是吧。”
周羡脸上笑意不减,往陈律之的杯里倒酒,一副我让着你的无奈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看你实在醉得不轻。”陈律之笑着推了把周羡的脸,收回时,指尖偷偷在他的颈边挠了一下。
这时,周羡的叔母送来一壶解酒茶,笑着说:“你们俩感情真好。”
陈律之猝然一噎,低头看着酒杯,感觉脸在发烧。
等到周远生回来,三人都不喝了,围坐在壁炉取暖器周围,继续聊天。
话题一打开,周远生有些感怀地讲起以前的事。
陈律之静坐倾听,一杯热茶被他遗忘在手里。
他希望周远生再多说一些关于周羡的事情,那是他没有陪周羡经历过的过往。
谈到青春期这个问题,周远生很是头疼地说,自家儿子整天就知道闷在房里画画,不愿同家人交流,和周羡上中
学时一样。
陈律之转头看一眼周羡,眼里带了几分惊奇,“你还会画画?”
周羡抬手弹落一小截烟灰,笑了笑算是默认。
“他啊,很有天赋,好多画还被学校拿来展示。”可能是因为喝多了的缘故,周远生有些口不择言了,惋惜地叹气
道,“当时我们都以为小羡以后会考美院,谁曾想他大学念的是工科。”
为什么不画了。周远生没说。
而当陈律之再次看过去时,发觉周羡目光低低地看着地板,脸上很淡的笑容凝固了。
周羡的叔母自觉再聊下去,难以避免提到那个不能提的人,连忙截话搀扶起周远生,招呼大家去休息。
人走了,偌大的客厅安静下来。
陈律之走到周羡身前,弯下腰把头歪了歪,说:“小狗,陪我出去走走?”
周羡说,“嗯。”
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星光与灯光融合着铺在地上,像是银色的水波在缓缓流淌。
沉寂的天幕偶尔划过大片绚烂的烟火痕迹,陈律之抬头望着,在小镇社区的公园附近停了步,听到身后周羡嗓音
很低地喊了一声“哥”。
“嗯?”陈律之动容地应声,将视线转移过去。
晚上喝的白酒后劲很足,周羡胃部泛上一股撕裂的灼烧感。
他倾身靠住一节护栏,半张脸埋在昏暗的光影里,再度喊道:“哥。”
陈律之看了看他,忽然明白,周羡或许并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叫他罢了。
“难受吗?”他问。
一语双关。
周羡侧过头与他对视,良久,满不在乎地笑了下,“都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他摁了摁打火机,声音又沉又哑,
“我早忘了。”
忘掉是借口,更是逃避。
陈律之不戳破,缓步走上前,周羡的唇角依旧挂着点笑,涣散的瞳孔因为他的靠近重新有了神采。
他一只手搭着杠面,轻轻地勾住陈律之耳侧一缕柔软的头发,然后向下,捏住陈律之的后颈。
他的手很凉,陈律之曲指挠了挠发痒的皮肤,看远处的霓虹倒映在河面上,摇曳着冷冷的晚风。
陈律之把手揣进大衣口袋,和周羡手臂挨着手臂,静静地依靠着。
有些东西不必追问,周羡需要的仅仅是陪伴而已。
回到客厅,周羡的叔母已经收拾好了二楼空余的房间,准备把唯一一间客房留给陈律之住。
周远生还没醒酒,大着舌头说让周羡跟他儿子嘉砚挤一挤。
周羡视线掠过身侧的木门,重又落回到陈律之身上,回绝道:“他睡觉不老实,半夜会踢被。还是我跟他睡一
间。”
周远生并不知道两人早已同居的事,又担心半夜真的踢被再冻着,他转向陈律之,询问他的意思:“你看……”
陈律之跟周羡对视了眼,只好装哑点头,望着周羡的眼底有笑意在流动。
进到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床上铺了一套崭新的鹅绒被。
简单地洗漱后,两人脱了衣服上床躺下,陈律之想起温泉山庄同睡的那一晚,对周羡说:“小狗,我们说会儿话
吧。”
周羡在一团黑暗中找到陈律之的手握住,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说:“嗯。”

第 92 章 92 颜

其实陈律之并不是有多想聊天,只是这样的夜晚,本不能做些什么,要是直接睡了,未免太可惜。
他也谈起他小时候的事,每说完一个,周羡就会说,我知道。
陈律之问他:“你怎么全知道?”
周羡笑笑:“阿姨告诉我的。”
陈律之不由得也笑了,“我妈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
他将手臂搭了过来,周羡摩挲了两下,过一会儿,放低了声音说:“你的事我都知道。”
陈律之听了,忽然感到大脑很空,是一种很无解的空洞。也同样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眼问周羡:“那你呢?”
周羡沉默了。
陈律之提出问题之后没有催促周羡回答,而是继续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轮廓。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周羡,有夜色作衬,所以目光可以肆无忌惮。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周羡最终低下头去,吻了吻陈律之的嘴唇,然后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很低很慢地说道:
“睡吧,哥。”
好的回忆可以分享,不好的就选择性丢弃。一个人承受总好过两个。陈律之恰恰懂得,正因为周羡在乎他,所以
不愿对他说。
双眼在周羡的掌心下紧闭着,距离太近,纠缠在一起的呼吸扑在鼻尖,有些痒,陈律之闻到周羡鼻息间若有似无
的酒气,很柔,很好闻。
他仰起头,抵到周羡颈边,安心地汲取属于他的气息。
这一刻,陈律之发现,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周羡带给他的平静,融洽地合流在了一起。
酒精放大了一切感官,周羡不想承认陈律之勾起了他身体燥热的冲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托在陈律
之的腰上,并说了晚安。
这里的床暖而舒适,而周羡本身就是一处热源。陈律之放松下来,并且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周羡醒来的时候,陈律之在他身旁睡得很熟。
夜间落了场雪,窗外入目是一片素白的房顶。
天空万里无云,算不上晴朗,但是阳光和煦,透过窗在地板上投出几道明亮的光条。
周羡洗漱完,陈律之还在沉沉地睡着,屋子里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雪已在融化,整个空间充满了温暖和
恬静。
周羡没有叫醒他,带上门先下了楼。
饭厅的餐桌上早早备好了早饭,周羡简单吃了些,和周远生一并去看望几位长辈。
快八点的时候,陈律之被一阵鞭炮声吵醒,一睁眼,便觉得头疼,乏力。
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他先是和周远生的儿子周嘉砚碰了面。对方看到他,像是受到了惊吓,没打招呼就快速跑开
了。
陈律之揉了揉额头,来到楼下客厅,周羡的叔母告知他周羡出了门。
吃过早饭,陈律之还是有些头昏。
昨晚就不该喝那几杯酒,他边想着,边走向室外的院子提神。
后院砌的是红砖,盘结着半面常春藤,枝杈凝了层薄薄的白色冰纹,叶子被雪浸过,青翠欲滴。
屋里有暖气感觉不出,真一到了外面,扑面而来的寒风直冲着脸,刺得皮肤有点发疼。
陈律之昏昏沉沉,浑身懒怠得像只即将冬眠的动物。他打了个哈欠,转身返回到屋子里。
躺到床上,被睡意浸没一点,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似噪音又像催眠曲,绵亘地送入他的脑海,无尽无休。
陈律之闭上眼,梦到自己随一艘木船颠簸沉浮,周羡站在另一头,五官被弥漫的浓雾遮挡住,看不分明。
骤然间,风云变幻,一个大浪袭来,船舱剧烈浮动,天地旋转,他看到周羡的身形渐渐消失,一点一点地被浪吞
没。
「周羡——」陈律之扑过去想要抓住,却抓了个空,那个熟悉的影子,缥缈地,像流沙一样逝去了。
恐惧如浪潮般席卷全身,他不停地喊着周羡的名字,越是焦急,越是徒劳。即便大喊,即便伸手触摸,所及之处
皆是空白。
画面定格,他最后失神地喃喃自语:「回来……」
“哥?”
额头被温热的掌心覆住,陈律之猛然惊醒,脸色苍白,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空间不在摇晃,大床四平八稳,周羡就站在床边,眉头紧蹙地盯着他看,“哥,你还好吗?”
陈律之一把抓紧了他的手。
周羡由着他用力,侧身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陈律之一动不动。
“做噩梦了?”周羡问。
陈律之点了点头,神情还恍惚着,一个字不说,惶然地抱住了周羡的腰。
他的动作太猛烈,一些热水从杯口溅出,沾湿了外衣,但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周羡,张开唇,大口地深呼吸。
周羡放下杯子,捋着他的背安抚:“梦到什么了?”
发音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光是听到梦这个字,陈律之就束紧了双臂,把脸紧贴在周羡的腰腹,生怕周羡一眨眼就
不见了。
勒得过于牢固,周羡几乎喘不上气。他沉缓地吐息一口,摸着陈律之的头发,低声说:“哥,看着我。”
陈律之就慢慢抬起头去看他。
周羡垂着眼与他对视,他看到陈律之的眼睛湿了,里面隐隐泛着泪光。
“我梦到……我把你弄丢了……”他听见陈律之很轻很轻地说。
“我不会丢。”周羡心口倏地一绞,剜了一刀般的疼,“那只是个梦而已。”
虽然是梦,但足够真实。
陈律之一点点放开了臂弯的力道,握住周羡另一只手,确保那种相握的触感没有从手中滑落,一颗心才迟迟落定。
「这次真的抓住了。」
“砰砰……”门外响起叩门的动静,周羡随声应道:“进。”
门把手转动,大门向内推开的那一瞬,陈律之回过神,马上坐了起来。
来人是周嘉砚。
“这个……给你们。”他有些局促的样子,将一张刚从素描本上撕下来的画纸递给了周羡,“昨晚你们出去散步,
我在二楼阳台刚好看到,顺手就画了……”
周羡拿过来翻看,上面画的是他和陈律之并肩靠着护栏的背影,外形和轮廓都很细致地勾勒了出来。
“画得很好。谢谢。”周羡收起画,想起什么,淡淡地问周嘉砚道,“你还看——”
周羡话只说了一半,因为陈律之从旁侧觑他一眼,轻微地摇了摇头。
小孩儿躲闪的态度坐实了他的猜测,送画表明了他不会乱说,问不问已经不重要了。
回程的路,周羡车开了野了些,直到把车停入车位,陈律之仍毫无察觉地闭着眼小憩,看上去很累。
他凑近过去,说:“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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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93 小

回到家之后,陈律之睡一觉起来就患了感冒,症状倒不重,就是缠人,假期结束前也一直不见好。
中间过渡的这十几天,一切风平浪静的,平得陈律之认为沈雁冰发的那条信息纯属就为搞人心态。
周一早晨,在公司大会议室开完了例会,陈律之一抬头,见助理站在玻璃墙外举了举手机。
“谁打来的?”陈律之喝完最后一口冲剂,接过自己的手机,问。
通话已经断了,通话记录显示为 33 秒,一个陌生号码。
助理在陈律之身侧站得笔直,皱眉思考。
老板工作上的私人号码一般很少人知道,所以在陈律之开会时,助理看到有来电,为防是哪位重要人物,即刻接
了起来。
可这通电话实在诡异。
陈律之嗓子还有点发痒,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再问:“谁?”
助理回神道:“对方没说他是谁,我告诉他老板正在开会不便接听,他没理会,只顾自说了一个地址,约你明晚见
面。”
说到这,助理似乎不好形容,顿了顿,才又补充道:“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应该经过了变音处理,听不出男女。”
“变声?”陈律之听了不禁想笑,收起了手机,并不把他当回事,“我没那么多时间分给一个连姓名都不愿说的陌
生人。”
说罢,他便转身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
助理跟上,犹豫地再度开口:“他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陈律之抬眸,哑哑地笑了声。
助理报出一个名字。
陈律之停下脚步,面色微沉,眉宇间的笑意随之冷却,“他还说别的没有?”
老板遇到事再没底,也没如此踟躇过,助理见状只稍稍愣了一瞬,很快便应道:“没了,一共就这些。”
陈律之背过身连连咳了几声,沉吟半晌,点开方才通话的号码拨了过去,无人接听。
助理虽不知情,倒也意识到了事件的重要性,征求问道:“老板,那明天和方泰的会面——”
“推了。”
一整日,陈律之的心都半吊子地没个安稳,电话打了无数,对方好似故意让他着急,偏就不接。
晚上到了家,他累极地往床上一躺,昏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间,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腰。
他睁开眼,见是周羡,摁着他的手笑了一下,“小狗,今天我有点累,你自己……”
“是叫你吃饭,”周羡打断,反扣住他的手,“已经八点了。”
陈律之答应一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周羡却扣紧了没松:“是不是感冒又重了?这么没精神。”
陈律之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下午开会开得久了,闷的。”
他坐到餐桌前,端起粥碗机械地搅了搅,握着勺吃一口,再停顿好几秒。
周羡说,吃点别的。他就放下碗开始吃别的。
陈律之前段时间生病最严重的那几天,也是这样不在状态。但周羡仍觉得不对劲,食物在他眼里像是工具,陈律
之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是吃给他看的。
事实上,陈律之的确没心思吃饭,他现在既混乱又担心,琢磨那个人为何要今天打电话定明晚见面。
明晚,明晚………还要熬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知道谁要见他,会发生什么事,又会带来多少麻烦。
“哥。”周羡喊他一声,说:“桌子要被你盯出洞了。”
陈律之和他四目相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他从周羡担忧的眼神中察觉到自己心事重重的失态样子,转而恍悟,
沈雁冰这一招玩得有多高明。
软刀子杀人才不见血,他专会挑人最不易设防的地方砍。
周羡见陈律之一直藏着什么事不说一样,心里也有点儿烦躁。
他把碗一推,往嘴里咬了根烟,看着陈律之说:“哥,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告诉我。”
陈律之目光躲闪在别处,不去看他:“真没有。”
周羡不再问了,起身给烟点上火,到阳台去抽。
这一晚陈律之睡得特别不踏实,白天想,吃饭想,梦里也想,想来想去还是早上那通电话的破事。
后半夜陈律之突然惊醒,一巴掌抡到周羡背上。
周羡本就没睡好,下一秒便撑起身,打开一盏床头灯,低声安抚地喊:“哥?”
陈律之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含含糊糊地说冷。
周羡拽高被子将两人裹紧了些,揽着陈律之到怀里,发现他身体很热。
他坐直身按开了顶灯,明亮的光线映满整个房间,陈律之缓慢地眨着眼,双颊挂了点不自然的潮红,还是重复一
个字:冷。
周羡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居然烫得厉害,立即下床去拿衣服。
陈律之的思维跳脱着,侧过头“咦”了一声,问周羡:“几点了?不睡觉吗?”
“你发烧了。”周羡套上外套,揣着手机放进裤子口袋,脸色很是不好,“带你去医院。”
陈律之难受得一点也不想动弹,一味地摇头。
周羡看他病恹恹的模样,也不忍大半夜地折腾,去客厅药箱里找到一支电子体温计,挨着他额头测一下,三十九
度。
“高烧,去医院吧哥,硬捱着不行。”周羡的口吻变得极为严肃。
陈律之不常生病,上一次发烧都要追溯到几年前了,他裹了裹被子,有气无力地说:“没多大事,吃颗退烧药就好
了。”
周羡低头看看时间,凌晨四点。
他心里堵得发慌,迟疑地盯着陈律之看一阵,返身出去倒了杯水回来给他喂药。
过了几分钟,陈律之踢踢被子,小声说:“小狗,我又热了。”
周羡把手伸进被里,轻轻卷起陈律之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摸到陈律之的皮肤上出了很多汗。
“你很烫。”他的手滑至陈律之胸口的位置,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低声问,“还有什么感觉?”
陈律之说,困。
又勉强睁睁眼看着周羡,伸出手在周羡睡的那一侧空位上拍了拍:“你快来睡觉,别摸我了,越摸我越热。”
说着说着,他竟还笑了。
“试过高烧的时候做没有?”他含着笑问周羡,音色又弱了几分,“里面热热的,应该会很舒服。”
周羡没说话,只是无奈地看着他,眼神有些乱了。
陈律之疲倦极了,撩完就在被子里握住周羡的手,乖乖闭上了眼。

第 94 章 94 小

红外线测温测不太准,周羡担心夜里陈律之的体温反复再升,天亮前的几小时,他守着陈律之没敢睡。
明明陈律之离他很近,伸手就能触到,周羡却莫名生出一种与之遥遥相望的错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七点多钟,太阳将将露出地平线,一线天光穿窗照入。
周羡关掉床头灯,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开窗抽了支烟后,又返回到床边坐下,碰了碰陈律之的手。
这一碰,人就醒了。
陈律之慢慢撑开眼皮,将目光落在周羡脸上。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眼睛湿湿的,瞳孔像是蒙了层莹亮的水膜。周羡一手撑在床头,抚了抚他的额发,轻声问
道:“还难受么?”
陈律之摇了摇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周羡:“你是不是没睡?”
这时天已完全亮了,光线将他整张脸照得分明。周羡没回答,伸手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支水银温度计,塞到陈律
之的胳膊下:“这个量得比较准,再量一次看看。”
家里只有电子体温计,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最近一家也在两公里外。
陈律之夹着那块冰凉的玻璃,舔舔干燥的唇,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
门打开又关上,动静很轻,听在陈律之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在他熟睡的后半宿,周羡有几次这样小心地进进出出,忙东忙西,他不得而知。
陈律之盯着天花板上被日光映亮的一角,感觉到某些东西在心头疯狂生长。
没过多久,周羡便拿着药和水杯开门走进来,二条趁机跳到床上,压在陈律之的腿间趴着。
陈律之抻抻膝盖,单手把猫抱到怀里摸了摸。
周羡警告:“别乱动。”
到时间,他抽出体温计,转半圈后看清水银柱达到的刻度值,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烧退了。”他嘴角一抬,说。
陈律之便停下手。
二条也停下舔毛的动作,仰着脑袋想让他继续抚摸。
陈律之却放开猫,看着周羡说:“小狗,你不让我摸一下吗。”
一个拥抱也好,一个吻也罢,甚至在他最脆弱时进入到他体内猛干,都无所谓,他此刻非常需要周羡的触碰,最
好会痛,就这么简单。
周羡看了看床下的猫,扔了件衣服将它盖住。
……
洗漱完,回到卧室换衣,陈律之像只没有自主意识的玩偶,任由周羡摆布。
周羡全程正经无色,只在最后,他滑动一下喉结,指关节顺着陈律之微微泛红的背部滑过,哑声说:“哥,你很敏
感。这里、还有这里,都红了。”
分明是他方才摩挲的手用足了力,但陈律之刚吃过药,浑身懒洋洋的,不想辩驳,于是说:“我自己来。”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周羡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样,说出的话却挺浑,“你更敏感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轻薄的挑逗现下听来也舒心,陈律之全然忘了晚上未知的邀约,不觉心里一轻,偏头说:“小狗,来让哥亲一
口。”
他上身刚穿上件白衬衫,露着白皙胸膛,配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太招人。但周羡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摁住陈律
之解扣子的手,“病还没好全,别总勾——”
他话没说完,就感到头一沉,陈律之不多废话,直接摁着他脖子吻了上去。
舌头顶入口腔,完全掌控的力道,陈律之情绪外泄的势头太猛烈,周羡压根抵挡不了,压了许多天的火爆发,也
扣着他后颈发狠地吻回去。
一番折腾,九点钟陈律之才开车送周羡到学校。
反正迟也迟了,周羡下车后又折回叩了下车窗,对他说:“再有不舒服第一时间打给我,知道么。”
陈律之应允一声,眼睛里压着笑,目送周羡的身影汇入人群。
中午一过,当太阳渐渐开始沉落时,说明快要到了约见时间。
陈律之处理公事的同时分心看了眼窗外天色,半晌,他啪地合上文件,拿起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傍晚无风,云层稀疏得像薄薄一层糖霜。
陈律之驱车离开公司,驶向与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导航到了见面的地址附近,路边禁停,陈律之只好将车停靠在对街车位,过了马路,徒步寻找。
这间咖啡馆坐落在一片欧式建筑的最边角,位置相当隐秘。院外红墙上盘亘的爬墙虎枯茎,犹如数不清的暗色裂
纹,将黄昏的光线割得支离破碎。
陈律之沿着台阶投下的阴影一级一级地往下走,心情也愈加沉重。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一点,沈雁冰不管人在哪儿,非得叫他吃一记重创才肯罢休。
这人气量太小,事事要占上风,陈律之只希望这场荒诞闹剧这件事后能就此结束。
走至店门外,陈律之先止步向内看了一眼。
店主是个法国人,里面的装修颇具艺术格调,上座率大概八成。屋顶挂了串天蓝色的风铃,在玻璃门透出的明光
下静静悬坠。
陈律之目光四转,大致看了一看,直觉告诉他,要见他的人还没到。
推门进去,清脆的铃声回响在身后。陈律之在仅剩的两个空桌中选择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慢
慢等待。
风铃声每响一次,陈律之便抬眼去看,只是从六点等到七点,仍不见来人。
就在他耐心告罄起身欲走的时候,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富态女人朝着这个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陈律之将视线略微偏了偏,又马上收回。对方身上挟着高傲气场,步伐走得虽缓,周身传递出的劲头却不客气。
来者不善,陈律之内心笃定,同而呼吸滞缓了一秒,眯起眼回想片刻,确信自己并不认得她。
正常人都会有个社交安全区,偏偏这个女人既不问姓名也不打招呼,顾自拉开陈律之对面的那张椅子,仿佛带有
什么厄运征兆般,入座时手提包的底部拂过桌面,一个空杯随之掉落,摔得粉碎。

第 95 章 95 小

纵使杯子在脚下摔碎,对方也并无多大异色。女人摘下了太阳镜,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起陈律之。
周遭瞬间静了,其他客人探究的视线无声传达而来。
陈律之笑容微敛,放下撑在桌上的手肘,叫来服务生收拾地上狼藉,之后大方同她对视。
女人外表知性优雅,一头栗色烫的大卷,脸上略施了一点淡妆,全身皆是奢侈名牌,看不出具体年纪。只一双眼
睛犀利非常。
如果眼神可以伤人,陈律之失笑地想,那么他的上半身大概已被盯得血肉模糊。
两人僵持许久,女人率先打破沉默,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就是陈律之?”
陈律之尚未回答,女人紧跟着又说:
“——我是周羡的妈。”
短短一刹那,没有丝毫的预料和准备,陈律之猜测的思绪被惊讶取之,根本反应不及。
之前从周羡的只言片语中收集到有关孙俐兰的信息,此人嗜赌爱财,自私无情,屡输屡赌且昼夜颠倒。
赌博一旦沾上,便会反向噬人。他想象中的孙俐兰,是个蓬头垢面的瘦黄女人。
陈律之再瞥一眼她手边价值六位数的爱马仕铂金包,更加保持怀疑。当初连八十万的债都还不起,一摇身,现在
倒成了豪门阔太。
将前后种种展开来仔细想了一想,陈律之倒也不意外了——
突然有了钱,不正是沈雁冰“付出”的手笔。
“你好。”收回神,陈律之凝着笑去看孙俐兰,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口吻也很冷淡。
“听说你挺有钱的,自己在海市开了家大公司。”孙俐兰摆弄着新做的美甲,看似随口相问,实则开始了试探围剿。
陈律之淡淡地答:“还算过得去。”
他端起白水喝一口,迅速融入针锋相对的状态,不紧不慢地问:“你还听说什么了?”
既然彼此心知肚明,便都踩着一条红线发问下去。
孙俐兰捏勺搅了搅杯中咖啡,声音一下子冷了,“我还听说,周羡被你给包了。”
沈雁冰用词方式一向如此。陈律之目光轻抬,想要解释,而孙俐兰显然没有让他插话的打算。
“看你长得不错,举手投足也有修养,怎么干得出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又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陈律之专注听着,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这些话对他有什么影响。等孙俐兰说完,他才淡
淡然地笑了一下,眼神里是冰冷的平静。
他真心笑起来时,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孙女士,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孙俐兰冷笑了一声,看向陈律之的眼神带有几丝狠毒,“我误会什么了?”
陈律之没有否认自己和周羡在一起的事实,逐一说明:
“第一,我并非是包养周羡。我和他是正常平等的交往关系;第二,同性相恋也并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们正
大光明,问心无愧。”
“正大光明?问心无愧?你倒真敢说!”孙俐兰看他油盐不进的清冷样,猛一拍桌子,气势咄咄逼人,“周羡比你
小那么多,感情上没经过事,你把他给带偏了,引导成喜欢男人的变态,还有脸跟我讲理?”
陈律之听罢松开攒紧的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过度泛起白。
能忍的,他都忍了。
关于周羡,他却不能。
“周羡、周羡——”陈律之目光沉重,额角被刺激得隐隐作痛,“你张口闭口叫他全名,他是工具还是物件?你有
当过他是你儿子吗?”
咳瘾不觉间加剧,陈律之掐臂放缓语速:“孙女士,我不清楚某些人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也不管那人向你编排曲解
了什么。总之,他现在过得很好。”
言下之意便是孙俐兰无权过问周羡的生活。
“呵,造孽的东西还教育起我来了。”孙俐兰索性不再收着,失声骂道,“你哪里来的脸?”
客人来了走,走了来,无一不以看戏的心态偷偷瞄着他们这一桌。
夏虫不可语冰。孙俐兰恶言恶语的程度远超于陈律之想象之外,和她这种蒙昧之人争执毫无意义,鉴于这个理由,
陈律之没表态,只是冷冷地说:“孙女士,这是公共场合,请你注意言辞。”
“嫌我说话难听?那你就离我儿子远点!”孙俐兰好似终于找回一点做母亲的自觉,手指点了点桌子,“要按我以
前的脾气,这杯咖啡早他妈泼你脸上了。”
陈律之抬眸:“你现在肯说他是你儿子了。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你有担当过做母亲的职责?”
孙俐兰话语噎住,又立马恶声道:“你再怎么说,我都是周羡的亲妈。谁都可以指责我,偏就你没资格!”
陈律之长长呼出一口气,讲不通,自不必再讲。然而,然而。当孙俐兰拿出他和周羡合约的复印件,掷到他脸前
的一瞬,陈律之才陡然在这始料未及的事态中找回自己的落点。
天秤忽地倾斜,倒向了孙俐兰那一边。
什么时间拿到的,如何拿到的,谁也不知。回去一定要给周羡的房子换把锁,陈律之想。
孙俐兰见他深潭般无波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便知这招杀手锏最好使。
“对了,我还听说你妈是检察院出身,为人严正,最忌讳人撒谎。尤其自己亲儿子。你说,要是她看见了这份合约,
知道你从一开始就骗了她,会怎么样?”
陈律之的思维乍然凝滞,茫然的黑暗无形地朝他涌去,钻进他的身体,挤压他的肺腑,剥夺他想要争辩的喉舌。
最终化作一柄利刃,将他刺了个对穿。
“合约期结束,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和周羡的关系?”
“怎、么、处、理?”孙俐兰逼问的声音又将陈律之拉回了现实。他咽下喉中酸苦,无法开口。
“说不出还是没脸说?”孙俐兰尖酸刻薄的语调带给人强大的压力,“那我来说。”
“日期你最清楚,就在这个月中。”她咬着牙加以强调,“我要求你在期限内如约和周羡分开。”
陈律之如鲠在喉,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他极力忍住了。
“你守约我不会去找周羡,合同也不会交给你妈。你不守,那就不一定了。”孙俐兰疯癫地发起笑来,“把你们家
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结论和警告都是转瞬之间的事,快到陈律之来不及想好如何干脆强硬地说「不」。
他眼神混乱地游离着,心脏仿佛被硬生生拽开一道裂口,疼得让他恨不得用眼前的水杯塞进去堵住。
孙俐兰任务完成,拎着包得意洋洋地走了。
陈律之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窗外是漓江夜景,霓虹灯毫无规律地闪烁着,像是刺入他体内的针,每跳动一下,
心脏就开始无声抽痛。

第 96 章 96 小

孙俐兰如同刽子手,强横递来两把刀,刀刀见血,不容置辩。陈律之将那份留下的合约掀开来又合上,指腹倏地
一疼,不多时,一丝血珠盈盈冒出。
这光景,就连纸也负他。
陈律之苦笑一声,垂眼看着那张划破指尖的纸张,它锋利的一角依旧平整,那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注视的
东西。
孙俐兰要求他和周羡分开是绝无可能。可他现如今的处境,便是站在悬崖边,进退不得。
心绪回回转转,陈律之憋在胸口的一团气不断上涌,他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惜未遂。
正因为知晓周羡曾被孙俐兰绝情利用的实情,陈律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见面。
如果可以提前做出选择,他一定会在一开始就将周羡拉出泥潭,杜绝一切周羡和沈雁冰认识的可能。
但一切幻想仅存于幻想,哪有那么多的假如。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保周羡不会被孙俐兰再度吸血。
夜色越来越浓,直至侍应生走过来说:“抱歉先生,我们要打烊了。”才将陈律之从恍惚的思绪中猛拽了出来。
久坐无知,没想到自己成了最后一位客人。
咖啡店的主灯都已关闭,陈律之掏出钱包结账,迎着檐下稀微的光线推门而出。
这间建筑年代久远,沿街店铺甚少,不过九点便安然沉睡,两侧砌着旧砖墙的巷道连行人脚步声的回响都散尽了。
陈律之踏上台阶,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索。
手机不知何时在挤压中关了机,陈律之开机滑亮屏幕,看到有多个周羡的未接来电。
间隔不足十秒,备注为“小狗”的微信对话框又霍地弹出在屏幕上方。
他一直在等他回家。眼巴巴地,他的小狗。
屏幕很快变黑,陈律之回复完收了手机,沿着阶梯的墙根慢行。走至车前,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低头系安全带时,
手机叮地进来一条短信。
陈律之拿起来看了一眼,消息提示音紧随又响一声。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陈律之看得茫无头绪。他的目光在那串数字上停留数秒,然后去看其后的内容:不用多,随便
转点零花。
原来前面发的是银行卡号。
陈律之都要气笑了,再好的修养也挡不住他想要给孙俐兰来一闷棍的打算。当真是秉性贪婪,既要强制拆散两人,
还想要钱,简直什么便宜都想占。
回去的路寂静而漫长,马路上一辆辆汽车闪着大灯飞驰而过,陈律之空出只手揉揉发涨额角,计划着怎么除去这
桩心病。
只不过胃里空空,心火难消,只凭空地空想,让他的头更疼了。
半个多钟头后,陈律之到达小区车库。车门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大脑顿时清醒。
他整了整衣冠,乘电梯上楼。
进了家门,正要换鞋,周羡从沙发前迎上来,喊“哥”的同时把嘴角叼着的半截烟给灭了。
他身上还残留着几丝烟气,陈律之偏过头再一瞧饭厅,餐桌上三个菜一口没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怎么不先吃饭?”
“等你。”
“下回晚来就别等我了。”陈律之脱掉大衣随手放置,周羡替他挂好,问:“你吃过了?”
陈律之脚步一顿,回:“没,晚上加了会儿班。”
周羡听了转身就去厨房热菜,陈律之看着他忙活的背影,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他后悔没提前给周羡说一声,让他白等这么大半天,空落落的没个底。他知道那是什么心情。
“今天还咳么?”周羡端一碗粥给他。
陈律之扣着碗沿,囫囵吞下一口粥,不想他担心,脱口说:“没咳,好多了。”
“真好多了?”周羡拖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怎么嗓子听着有点哑。”
陈律之拿筷子夹了块冬笋放周羡碗里,顾左右而言他:“干嘛非等我一起吃饭。”
周羡认真答了,陈律之反倒垂着眼一怔,忽然没了下文。周羡偏头去看,陈律之正咬着筷尖愣神。
周羡曲指刮他一下鼻梁,陈律之放下筷子,伸手够来周羡的烟盒,点上火边抽边望着周羡,神情难以形容。
仿佛叹息般,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好?
“真傻……”他又更轻地说。
不知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周羡。
陈律之的咳嗽还没痊愈,周羡皱着眉,本想把他嘴里的烟拿掉,一看他严肃沉思的脸,一时判断不出,便没有动。
陈律之靠在椅背上,直到整支烟抽完也没再说一句话。然后,他捻灭烟头,微微笑着,再次看向周羡。
在这场静止的凝视中,有那么一会儿,周羡觉得陈律之好像要哭。
“哥。”周羡眼皮直跳,总预感有事要发生。
听他叫哥,陈律之的视线才终于从周羡脸上移开。
单是说句没着没调的好,周羡人就已经慌了,那表情,恨不得替他承担所有。要是再稍微表露些点别的,他的小
狗一定奋不顾身地跳下漩涡,将他摘个干净。
更悲哀的是,一直以来,孙俐兰几乎没向周羡付出过感情,现在为钱,又要将亲生儿子往外推。另一种意义上说,
这是孙俐兰第二次把周羡丢下了。
周羡向来是个情不外露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痛恨孙俐兰,不代表他不会被「血缘关系」所中伤。
然而,这个冷血的女人并不了解「抛弃与叛离」背后给周羡带来的伤害。
陈律之只是想想,心中就难受万分。
“哥?”周羡又喊一声。
意识到周羡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陈律之接住这一眼,黯淡的眸光旋即恢复如初。
咽喉干痛,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咳,手指发力搭着喉结,解释说:“最近公司事多,有点儿烦,你当我是胡言
乱语。”
周羡半低下头,想拥抱他,于是不假思索地付诸行动。
身体乏得厉害,陈律之强撑着慢慢笑了。
他没继续说,周羡也没继续往下问。蹭在颈边的发丝很软,周羡上手轻轻地揉了揉。
吃完饭经过客厅,陈律之见地板上新添了几箱补品、水果,回望一眼,说:“买太多了,吃得完么?”
周羡随他进了卧室,倚着门看他换衣:“阿姨傍晚来过。”
不提陈妈还好,一提陈律之便有些亏心。
两全其美的法子没想出,头倒是疼得要炸了。
陈律之赶周羡出去给他倒水,等周羡走出房间彻底看不见自己,陈律之才慢慢滑下身子,背靠着冷硬的床板,缓
缓喘一口气。
太疼了。

第 97 章 97 小

房门一开一合间,陈律之已重新站直了身子。周羡煮好姜茶端来,陈律之正解着领带,闻声停了手。
这茶加了许多红糖,仍盖不住浓郁姜味。陈律之喝下一口,辛辣,又烫,一路火燎燎地烧进胃里。
太苦太辣,陈律之不想再喝,周羡看穿他,压着轻微上扬的嘴角,说道:“听话,喝完有奖励。”
陈律之托着碗底笑:“什么话,拿你哥当小孩儿哄啊?”说完,又喝下去一半。
周羡也笑,隔着窗玻璃看向乌云遍布的天:“对了哥,下周我要出趟门。”
陈律之记起周羡曾说过这个月要跟教授去临省参加一个讲座的事儿,便问:“去几天?”
“五天左右。”
“什么时间去?”
“下礼拜六。”
下礼拜六,陈律之晃了下神,额角突地一跳。
那天正是合约到期日。
周羡这时回头望过来,陈律之赶紧低眉,借着碗沿的遮挡掩去眼角一丝波动。
等姜茶彻底喝了干净,他把碗搁在窗台边,准备去洗澡,转身时,却脚步一个虚浮,险些摔倒。
周羡敏锐地察觉不对,上前半步查看,陈律之不让,周羡就摁着他手,箍紧了仔细打量。
他一双眼睛微红,眉间显出疲态,貌似还烧着。
“小狗。”陈律之不自在地喊。
周羡立马盯住他:“难受?”
陈律之矢口否认。
难不难受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周羡伸手去探陈律之的额头,温凉不热,也摸不出有没有烧。
陈律之侧了侧脸,蹭着他掌心,做出这些动作时,他的眼神一直在周羡脸上徘徊。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讨好意思,周羡向来在陈律之面前一勾就疯,这回却自控地稳住:“撒娇没用,再量一遍体
温。”
陈律之说:“我没事。”
他想走,结果腿一软,又跌回床上。
周羡见状,眼神加深,用命令的声调说:“衬衫解开。”
双手被控着,陈律之无处用力,只好任其所为。
五分钟一过,周羡抽出体温计,陈律之实在不愿大半夜地往医院跑,站起身想抢先看,又被周羡按了回去。
周羡半压着他,换另一只手去看刻值,好在度数正常。
陈律之在心里念一声万幸,抱着侥幸心理进了浴室。
在周羡的看护下洗完热水澡,陈律之拢实浴袍,左手抓着毛巾,有一拍没一拍地擦着头发。
周羡斜靠在墙边,怎么看他怎么走神。
他抽走陈律之手里的毛巾,弓着肩耐心帮他擦拭。
余光里,陈律之见周羡动作顿了一下,紧跟着,就听见周羡问他,“这怎么了?”
陈律之顺着那道热度往下瞥,左侧光洁小臂上深深几枚掐痕。
陈律之自己都忘了,茫然回想一阵,才想起是什么状态下弄出的痕迹。
静了片刻,他拨了拨湿润的发丝道:“该是下午的时候听投行的 VP 谈业务,听到后面我实在没精神,就掐掐胳膊醒
神。”
周羡将信将疑,陈律之侧开一点身,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这个 VP 是一个大客户介绍来的,能力相当强。也怪我
精神不济,人家说在兴头不好叫停,得有点礼貌不是?”
他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锋,“不过真挺有用,一疼就忘了别的。”
最后一句话带有玩笑意味,周羡却沉默下来,搭在他腰间的手握得很紧。
陈律之挣了两下没挣开,淡淡笑了笑说:“说着哄你玩儿的,怎么还当真了。”
周羡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缘,慢慢俯身,直到可以平视陈律之的双眼。
四目相接,陈律之由着周羡看不够似的看他,弯起眉眼笑得温和。
他的身体在周羡吻上来的瞬间变得柔软,他的心也随着周羡强势宣泄的吻变得放松。
夜里窗外响起几道雷,继而零星下起雨。陈律之面向窗,被周羡从身后紧紧搂着拥进怀,他本以为今夜又要失眠,
最终还是抵不住困倦,伴着雨声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梦中有他,有周羡,还有其他人,发生的事件全无连贯性,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一帧接着一帧,犹如一场放
不完的电影。
一切都在嘈杂的雨声中变得空旷而遥远。陈律之自动惊醒,翻身看过去,周羡好好睡着,才又安心睡去。
这场雨下到天亮才停,雨后空气潮湿,阳光不浓不淡。
陈律之醒时枕边没人,他张开嘴,没能发出声音。
门开,周羡进来,放下杯子和药,陈律之微微抬起眼,睫毛随呼吸的起伏轻颤着。
周羡的目光停留在他沁着汗的额头,往下稍移,刚才眼睛里透出的水光没有散尽,反倒更重了一些,连眼眶都烧
出了红影。
压根用不着再测温,周羡探手摸了摸陈律之的脸颊,滚烫。
“去医院。”周羡直起身把手收回,没废什么话,随便找了件外套穿上身,接着去拿手机和车钥匙。
陈律之头脑鼓胀,晕晕乎乎,明明昨晚没觉得怎么着,被周羡的手轻轻一碰,简直疼得过分了。
咽喉剧烈的撕痛令他的神智清醒了起来,陈律之谨慎地选择不说话,指了指门外,意为吃药就行。
这回周羡没管陈律之是否愿意,等他洗漱完,直接拖着人就上了车。
一大早不到七点,医院门诊部依旧不少人。
排队挂完号,陈律之坐在一张躺椅里输液,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周羡让出肩膀给他依靠,陈律之便把头靠上去,
本好好地靠着,不经意瞥到周羡手机编辑的内容,他立即抬了眼,说别请。
今天周羡有个很重要的课题会,总不能因为他全误了。只是他音色含糊,一开口喉咙像含了块棉花,说话声极难
辨认。
周羡难得对陈律之端着一张零下几度的脸,担心地叫他不要乱动。
陈律之抢过周羡手机,将对话框里周羡向教授请假的信息全部删除,然后点开自己微信,打下一行字,递给周羡。
周羡粗略扫了眼,没立即走,按照陈律之的指示先联系了陈妈。
陈律之假装闭目养神,实际上心里头一团乱麻。
周羡打完电话回来,弯下腰拿手掌贴上他的额发,感觉高热似乎降了些。
“想吃什么?”周羡的手多放了一会儿,“我去买。”
陈律之嗓子发炎,吞咽一口都好比针扎。
他用口型拒绝,赶周羡离开。
周羡还是不走,说:“平白无故接连发烧,还总不见好。”他平静地看着陈律之,眼神中掩不尽的担忧,但语气仍
是克制的,“哥,你公司的事是有多忙?”

第 98 章 98 小

默默半晌,陈律之尽可能地用气声回道,“也就忙这阵子。”他看眼时间,再度催促周羡,“走吧,再晚要迟
了。”
周羡不放心地看他。
陈律之拿指头勾勾周羡耳骨:“没什么好担心,换水我会按铃。”
周羡仍旧看他。
陈律之叹口气,哑着嗓音说:“今天我不工作,会好好休息。”
周羡满意了,翻了翻口袋,拿出车钥匙,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陈律之的腿间:“车我开走,晚点再去阿姨那里
接你。”
“你穿上吧,外面冷。”
周羡置若罔闻,挨着陈律之坐下,在外衣里帮他暖手,等陈律之手不那么凉了,又走到接水台倒了杯热水回来,
放在陈律之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
周羡走了。一旁刚输完液的大爷按着手背问道:“走的那个是你弟弟?”
陈律之起先没反应过来,转头见大爷笑眯眯地瞧着自己,才慢慢点头。
大爷方才听见周羡称呼陈律之的妈为阿姨,误解其中关系,夸赞道:“不是亲的都能对你这么好,要是亲的那还了
得。”
陈律之心说,那可了不得。
简单聊了两句后,大爷独身离开,陈律之复又闭起眼假寐。
放空是最能缓解的一种法子,只是他通体难受,思绪沉沉浮浮,如同泡在水里,令人总是不安。
陈妈是在陈律之第一瓶点滴快滴完时来到的。
她挎着一个简约布包,另一手提着保温桶,走路带风,放下包的同时喊护士换药。
她给陈律之带了些好入口的清粥和润肺的水果,等护士推着护理车一走,便一一拿出来有条理地摆在托盘上。
陈律之抬起脸,想在陈妈面前提点儿精神,曲指揉了两圈额角,却没半点用。
“怎么感个冒还不见好了呢?”陈妈忧心,打开盒盖,将冒着热气的粥递给儿子。
又是同样的问题。陈律之扶了扶额,吃一口粥,勺子放回到碗里,然后是一句作用不大的安慰:“不要紧。”
陈妈喟道:“要不要紧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小羡他一边上着课,一边还得为你忙里忙外,今早他给我打那通电话,
光听声都能听出他心情不好。他有多在乎你,你不明白?”
陈律之视线低垂,没有出声。
陈妈望着儿子略显憔悴的脸,唉了声问:“你之前说公司项目什么的出了点儿问题,该不是操劳过度造成的?”
陈律之刚凝起一口气,又松懈下来,唇角往上牵了牵,最终却还是沉默。
他实在没胃口,清粥只吃了小半就搁到一边。
陈妈知道他吃不下,倒也没勉强。
恰巧这个时间对面液晶屏上正播着早间社会新闻,画面中,一位母亲控诉其三十五岁未成家的儿子败光了她一百
七十多万的存款,男子骗她说是投资理财,实则全打赏给了某平台女主播。
看着屏幕里那位母亲坐在地上失声痛哭,陈妈注意力被挑了去,怜惜道:“这倒霉催的,受自己亲儿子的骗,得多
难受啊。”
陈妈虽性格大咧,行事作风却有一套自己的准则,真遇了事脾气比谁都拧。
人就怕联想,陈律之不自觉地将知道了合约一事的陈妈代入,顿时心脏抽紧,溢出点滴愁绪。
他拉高周羡的外套,将视线掩住。
吊瓶里的药液沿着细管缓慢滴落,八点钟进的输液室,吊完三瓶点滴已经快十一点了。
陈律之一上午坐得浑身酸麻,刚拔完针就站起来活动身体,整理打了褶的衣摆。
陈妈挎上包,上下打量一轮儿子,扬了扬眉毛说:“见效还挺快,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喉痛症状的确减轻不少,上眼皮的红晕也慢慢消退了,陈律之顺着陈妈的话正要接下去时,输液室的玻璃门
“哗”一下被推开。
陈律之只来得及看清眼前晃进一个高大身影,来人就抬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陈律之拎着外套的手顿了下,然后往周羡掌心里抵了抵前额,笑笑说:“摸得出来么,周大夫?”
“不烧了,”周羡勾着唇望他一眼,“声音也没那么哑了。”他正手反手都摸了摸,才放下手臂,侧头喊了声阿姨。
陈妈挎紧胳膊上的包,故意拖长了音答应一声。
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她听陈律之放轻声说,“中午就这么点时间,你还过来。”
周羡低着头说句什么,陈律之就不吭声了。
陈妈走在前头,笑而不语。
回到家吃过中饭,临走,周羡又盯着陈律之吃完药才放心去了学校。
三点出头,陈妈帮着打点好家里,陈律之送陈妈到地下车库,返回后左右没什么事做,便拿了本书坐到阳台的躺
椅上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渐渐沉重不堪,困乏间隐约听到房门开合的声响,陈律之眼睛一合,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是黑的,灯是亮的,他人躺在主卧床上,盖着温暖绒被,原本摊在胸前的书整齐放在枕边,唯独右
手手腕上多了串佛珠,尾端被一圈红线凌乱绑着,能看出打结之人心中的烦乱。
正巧这时周羡开门,陈律之晃了晃手,坐直的同时抬眸看进他的眼睛,含着笑说:“别告诉我这是你特地开车去庙
里给我求的。”
紫檀木佛珠一圈圈缠绕在他骨节清晰的腕骨,晃一晃就微微生响。陈律之戴不太习惯,想摘,周羡握上去,皱着
眉道:“别摘,祈福辟邪用的。”
陈律之微怔:“你信这个?”
枕边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周羡捡起来,重把书签夹好,说:“只要你能快点好,什么我都信一遍。”
陈律之顿时哑然。
其实他能感觉得出,周羡表面上是心平气定的轻闲态度,实则不然。
这些天里,周羡虽一直镇定地照顾着他,但有些时候,周羡的眼神、表情,无一不显现着他内心过分的焦虑,而
这一切根源又是自己。
陈律之轻蹙眉头,捻动着腕上佛珠,当即做出一个决定。

第 99 章 99 小

下午那一觉陈律之一直睡到晚上快九点,夜间不出意料就失了眠。
他尽力把呼吸调匀,悄悄翻了个身,将手搭上周羡的手背,握紧,闭眼。
周羡与他处在同片黑暗,望着梁上顶灯,同样半点睡意也无。
天亮时分,陈律之睡熟了,周羡侧过头,借着窗外微光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
昨日在学校忙一整天,结束后又驱车十公里去了市郊一座据说十分灵验的寺庙为陈律之求福,现下近乎通宵未睡,
这会儿他真是累了。
七点钟,周羡没睡一个小时便起来洗漱,转身望见陈律之呼吸均匀,睡得正沉,就没忍叫他起床,到阳台打电话
给陈妈说晚些时候再去医院。午后门诊人多,输液室坐满了人。
陈律之炎症没消透,一量体温,仍发着低烧。
拿了处方单,座位还没有空缺,有长椅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周羡思考再三,给陈律之办了住院手续。
“小题大做……”陈律之对此评价。
说是这么说,躺到病床上吊点滴,又是另一种感受。
周羡两点半要回学校,陈律之刚挂上吊瓶,就有些昏睡,他想靠意志力撑着,还是撑不过,对周羡说:“你走你
的。”
周羡看看时间,反而说:“你睡你的。”
陈律之了解周羡的脾性,不到点绝对不走,他准备睡前,又交代他说:“别让我妈来太早,换药有护士提醒,她在
这儿也是干等。”
周羡“嗯”一声,拉上床位隔帘,用指背抚了抚他的额发,说:“睡吧。”
傍晚,陈妈刚进病房,就听见陈律之一声不清不楚的呓语。
“他说什么?”陈妈一头雾水,换了只手拿包,问一旁正调滚轮的护士。
护士站直身说:“好像是一个人名,孙什么的,是您吗?”
陈妈摇摇头,心疼得直叹气:“大概是烧糊涂了,认错了人。”
护士说:“我中途几次来给其他病人换水,这位先生也说着类似的梦话。”
陈妈听出端倪,“你意思是我儿子说过不止一次?”
护士见她表情不好,抱歉地“啊”一声,又改口说:“可能是我听错了。”
什么人这么惦记?陈妈满肚子狐疑。
床上陈律之似梦非梦,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没过五分钟振动着进了条短信。陈妈正坐不住,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头顶像是背了口高压锅,嘭地炸了个粉碎。
「只要你肯离开海市,金额任你开,考虑好联系我。」
后一条是对方的回复,只三个字:「见面谈。」
看完全部信息,就算主线未知,陈妈也拼凑出了大概:陈律之目前有什么把柄捏在这人手上,被其敲诈勒索,且这
事大抵与他近期高烧反复心火郁结有关。
她当机立断记住号码和地址,按下删除键。
快四点,陈律之醒了过来,吊瓶里药液还剩一点儿尾巴,他打起精神,先看了看手机。今天中午给孙俐兰发的信
息还没收到回复,拿钱堵人这一说虽然明知可能是个无底洞,但陈律之暂时也别无他法了。
能拖一时是一时,孙俐兰拿了钱走人更好。她那种人只认钱,不讲情,联系他是早晚的事。
两天没去公司,一些简单的公事暂由助理替他代劳,繁琐的还需自己处理。开车回家的路上,陈律之向陈妈提议,
明天不吊了,吃药。
陈妈说一不二:“再吊几天,到好透了为止。”
陈律之计划通,便退而求其次地要求回公司办公。陈妈转头笑呵呵地回他一句,这得问小羡的意见。
陈律之无奈看过去,总觉得陈妈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怅惘。
晚上临睡前,陈律之频频看手机,周羡靠近说要没收,陈律之笑了笑,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体最灼热处送,说,
做吗?
周羡罕见地反应迟,挑着眉,“嗯?”
陈律之便推倒他,坐上去慢慢摆腰,将他蛰伏的性器一下下地蹭硬。
吞吃得太深,视野开始模糊地摇晃,性、舔吸和抽插带来强制放纵的快感,一切都随着反反复复的高潮飘去了很
远了地方……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陈律之如愿地出了门。
与此同时,那间他曾去过的咖啡馆,迎来了清晨第一桌客人。
来的人不是陈律之,孙俐兰眯起了眼,陈妈则毫不避让地跟她对视。
僵持不下五分钟,陈妈先问起对方身份。得知女人是周羡母亲,陈妈倒客气起来,只不过好脸没给太久,随着孙
俐兰一句接一句的爆炸性发言,烟消云散。
“对于小羡的家事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了解得不深。”陈妈看不出感情地笑道,“多亏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
她的笑不是感谢,虽笑的幅度颇深,却藏着明枪明箭般的凌厉。
方才孙俐兰在诉说中精明地省去对自己不利的话,但陈妈也不是吃素的,从只言片语中也推敲出了她的为人。
孙俐兰趁机挑拨:“这样看来,你的好儿子还瞒了你不少事。”
陈妈不屑跟她拉扯,直接挑明了问:“你跟小羡父亲离婚多年,期间连个影儿也没见,更没肩负过身为母亲的责任,
这回突然找来,目的是想要钱?”
说起钱,一个月前,有个叫沈雁冰的男人不知用什么法子联系到她,向她谈起一笔交易。说明缘由后,孙俐兰的
确是有一丝意外的。
她出卖的儿子在会所里居然被一个有钱的老板给救了,不仅帮他还清债务,还住在了一起。
同性恋她见的多了,但她坚信周羡不是。
除了被那男人带坏,或是情非得已,孙俐兰找不出别的由头,尤其在收到沈雁冰发给她的合约之后,她更加笃定。
而沈雁冰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要她想方设法拆散两人。
这位沈少爷给的好处费,完全够她富足地过活后半生。将好事搅黄都容易得很,更不用说这等见不得光的脏事,
况且孙俐兰再没有心,也不想自己生的儿子被动变成同性恋,这也正好顺了她的意思。
刚才话中,孙俐兰听出陈妈的嘲讽,索性亮了底牌,让陈妈也受受挫。
她既不提钱,也不提别的,而是用陈律之和周羡合伙骗她的事,来激化矛盾。
你的儿子是骗子,是伪君子,这些话犹如响在耳边的霹雳,陈妈光明磊落了大半辈子,被孙俐兰恶劣的用词激得
是怒火中烧。
“不信啊?那给你看看这个。”孙俐兰老神在在地拿出手机,放大一张文件图。
陈妈仔细看过,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可谓是当头一击。
“小羡替你还的赌债?”陈妈质问。
孙俐兰厚颜无耻地说,“替母还债,天经地义。”她扬着眉,讥讽轻笑,“重点是啊,你被你那好儿子耍得团团
转。”
“说完了?”陈妈竭力维持住情绪,理了理白貉毛领,神情还是对生人常有的那种厌烦疏离,“我们家的事儿还轮
不到你来掺和。”
孙俐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瞠目问:“你……你不生气?”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陈妈冷冷地笑一声,“我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气,我要气也是气我自己现在才知道
实际情况,知道小羡有你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妈!”
说着说着,陈妈再压不住声量,双目瞪着,里面有泪光,“我倒想问你,你这副令人作呕的德行,怎么生出小羡
那么好的儿子?”
孙俐兰听了是气急败坏:“你儿子想搞男人搞别家的去!不分开我就闹到你儿子公司,让他的员工都看看他们老板
是怎样的人渣!”
“分开?你说了不算。”陈妈眼神轻蔑,拿出得理不饶人的作派,“你提的任何要求都不可能实现,要想耗的话,
我有的是时间陪你。”
孙俐兰面色由白转青,眼睛里翻腾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囤积得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她没想到胜券在握的事情出现了偏差,更没想到陈妈性格如此刚硬,全程淡定得像个事外人。
陈妈慢斯条理地戴上羊皮手套,一点儿不多跟她废话:“钱我们一分都不会给你,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再纠缠
我儿子威胁这个威胁那个,我就报警。”
说完,她起身便走,才不管身后是否卷起了骇浪。

第 100 章 100 小

前些日子刚下过几场暴雨,此时日头正烈,温度上升,搅得空气燥闷无比。
距离路旁停靠的白车明明十几步路,陈妈却走得有如千米长跑。直到坐进车里,没人看见,她仍呼吸急促,怒不
可遏,太阳穴像是滚了锅沸水,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周羡竟是被他嗜赌成性的亲妈利用出卖,才致使他与陈律之意外相识。周羡的家事,周羡的成
长,还有周羡所经历过的苦处,远比她想象中要残酷得多。
陈妈一直认为母爱是所有情感中最为纯粹的,没有任何利禄之心掺杂其间。但今日接收到的负面信息,可以说撼
摇了她诸事皆美好的本心,和那个女人面对面对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负恩昧良,屡次三番,世上竟有如此没心没肺的母亲。
下午三点,开完公司的项目短会,陈律之再拿手机来看,收件箱依然无信无影。
孙俐兰迟迟不回消息,这倒让他猜不透了。
人一旦有了要等的东西,就容易烦躁,一旦烦躁,便看其他都不顺眼。文件、方案、布局,甚至是下属今日领带
的颜色,没一样令陈律之称心。
他在办公室里焦灼地踱来踱去,不停地抽烟。
没多久,陈律之接到助理通报,说陈妈来到了门外。时机不顺,他让助理先接待拖延十分钟,自己则立刻开窗通
风,将浓郁烟气散尽。
三点半,助理敲门请陈妈进去,并端上一杯热茶。
等助理脚步渐远,陈妈把包放下,指了指沙发:“律之,我有话对你说。”
那声音很平和,可陈律之却直觉气氛不对。
陈妈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往前走几步稳稳当当坐下,陈律之坐到沙发另一侧,等陈妈开口。
室内长久无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陈律之身上环绕,他略有些烦心地点起一支烟。
“病才刚好点儿就抽?”陈妈拧眉,“今天去医院了?”
“中午抽空去了。”陈律之没有抬头,视线落在地板上,疲惫地呼出一口烟,“妈,有话您直说吧。”
陈妈喝一口茶水,毫无停顿,“我见过小羡的妈了。”
一瞬间,陈律之的面色急遽变化,如覆了寒霜。饶是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推测分析。
他首先猜想是孙俐兰不守信,先主动联系了陈妈,没曾想陈妈接着坦言道:“是我找她见的面,在看完你手机里的
短信之后。”
“姓孙的回复信息是我删的,我先给你道个歉。但钱是绝对不能给,给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再有钱也
不能被她当做提款机。”
陈妈面容泰然,将前因后果陈述得有条不紊:“你有事儿压着,丁点不肯透露,落得大病一场,高烧烧个没完,你
让我看见了能怎么办?”
陈律之捏紧手里的烟,“你们谈了什么。”
刻意控制过的声音是带着颤的,陈妈能听出他的忐忑。
“律之,我全知道了。”
陈律之闻言,不由自主地攒紧拳头,全然忘记了手里还夹着烟,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燃尽的烟烧到手指上,他也
不觉得疼。
停了许久,他说,“妈……对不起。”
陈妈深深吁了口气,说:“你这句道歉我先接下了。”
“一开始你和小羡一起骗我,这事是你不对,合该你坐这儿听我数落。但是一码归一码,姓孙那女人找了你威胁你,
为什么不跟我说?想什么都自己担着?”
“你倒是有心,可出了事不找我你找谁?”不知不觉中,陈妈的眼圈红了,“你还能指望陈有道那个老东西?他远
在美国有新家庭,十多年没见,我估摸着你现在长什么样他都认不清了。”
听到此处,陈律之抬起了头,神情恍惚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是人群中最优秀的一个,自立、通透,做事独当一面,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将所有担子压在自己肩上。
有些事不说,不是因为他万事皆掌握,不需要别人帮忙解决,恰恰是因为有的人太重要了,故而情愿自己受着,
也不忍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孙俐兰那人出口成脏,某些争执的画面一闪而过,陈律之花了很久才发出声音,“她是不是骂了您。”
“骂我?她敢?”陈妈横眉道,“她安的什么心我可太清楚了,一再地挑拨离间,拿你骗我的事儿做文章,说一堆
扎耳朵的难听话——”
情绪上来,陈妈一字一句,越说越发地哽咽。
“律之,你给我记着一件事,就算你跟小羡从头至尾都是假的,我生气,我难受,我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得在
那女人面前坚决地袒护你,就因为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你身后没别人,我必须得护着你!你明白么?”
无尽感怀后的沉默往往是情绪表达的极致,陈律之刚要开口,便觉眼眶发热,被钉住般失了声,五脏六腑一通翻
搅后,方才罢休。
视线下移,陈妈留意到陈律之左手腕表没戴,取而代之的是串与西装完全不搭的紫檀佛珠,便问,哪儿来的?
间隔十几秒后,陈律之缓缓将手覆上去,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陈妈便知,用不着再听答案。
她说,小羡是个好孩子,摊着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妈,于他而言,是不幸,幸的是有缘你们俩能认识,走到一块。
这次,陈律之沉默了更久,然后说,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比一般人更能忍。
陈妈懂他的意思,疼惜地点头说:“小羡知道是迟早的事,能瞒一时是一时吧,他不是马上要去外地参加课题讲座,
这种机会难得,暂时别让他分心。”
提起这个,陈妈满脸骄傲,“听说一共就两个名额,瞧,小羡多出色。”
母子俩彻底把话说开后,其余的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尽管在最后时刻,孙俐兰被她斥责到惊慌哑火,陈妈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孙俐兰会就此偃旗息鼓。
她告诉陈律之:“今早我撂了不少狠话,把姓孙的气得不轻。她那种人撒泼无赖惯了,要想找我们大闹一场解解气,
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但是啊……”
说到这里,陈妈停了停,陈律之静静听着,等待着那个但是。
“但是,后续那个女人闹事也好,骚扰也罢,律之你听好了,再不要自己一个人抗着,感觉累的时候,回头看看,
你妈我永远在背后撑着你,替你分担。”
这席话既轻又重,既浓又烫,两股实感交错打进肺腑,叫陈律之满腹压力全卸了干净,对很多事,他忽然不想再
顾虑了。

第 101 章 101 小

桌上的茶凉透了,陈妈已走了多时。这会儿窗外天色变暗,低垂的云快速移动,把天幕压得很低。
陈律之独坐在光线较明的位置,抽着烟盒里最后一支烟,静心、放空。
他想起陈妈和父亲陈有道离婚的那一年,也是寒冬。没有一句告别,陈有道狠心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
那时他年纪尚幼,对永久分离的概念还很模糊。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他仍呆呆望着前方,好像说
了句冷,也可能一个字都没说。而陈妈的面容一如今天一样坚定、决然。她蹲下身,握住他小小的手掌,将温度
分给他,她的身量和肩膀比不得父亲,但也足够挡住一切风雨。
晚上驱车回到家,客厅的灯亮着,二条裹在小毯子里呼呼大睡。陈律之蹲下揉揉小煤球的脑袋,默默将视线延伸。
周羡正在书房写着报告。去外省高校的日期将近,这本是要在学校加班完成的任务,周羡为了每晚早点回家见他,
破例向教授提出了申请。
他永远这样稳妥,让陈律之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被好好地爱着。
陈律之走得近了,望着他在灯下格外立体的眉眼,这段日子以来积聚的难言酸楚,似乎都被涤荡抹去了。
周羡有所察觉,先是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片刻后,他起身环住陈律之的腰,问:“不开心?”
陈律之放松地把头向前靠去,“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
周羡吻吻他的眼睛,“只是?”
陈律之露出很淡的一丝笑来,说:“几天没去公司,积的事多,可能是乏了上脸。”
周羡说,那就先去睡,吃饭我再叫你,好不好?
陈律之不再言语,缓缓低下了头,双手挡在脸前。
他说,“抱我。”
周羡就抱住他。
他说,“不够,还要再紧一些。”
周羡就收拢双臂,抱得更紧。
陈律之将脸抵在他的颈侧,然后周羡就感觉到有湿热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滚烫的、沉重的,一颗又一颗。
胸口被勒得几乎要断气,眉头则越皱越紧,周羡意识到这个一贯强大的男人无声在哭,扣住他背部的手便有些发
抖。
陈律之试图去理解自己的心情,抛却顾虑本是件好事,但是刚刚看到周羡的第一眼,只是看着他,陈律之就莫名
来了好大一波委屈。
闭上眼,他的世界好像出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空房间。从和陈妈谈心开始就蓄起的重量非但没能减轻,反而愈演愈
烈。
满了。
留存在内的感觉满了,满得就要装不下了,甚至这些微小的东西还在东撞西撞,继续旺盛地成倍扩散,急需另一
个更大的容器来承载。
然后,陈律之就带着他不成形的房间找到了他的救星。面对周羡,这扇门一下子开了,周羡是打开它的钥匙。
“哗啦”,满盈的情感倾泻而出。
他解脱了。有周羡做支撑,失去形状的内里重归于好。
所以,他又笑了。
这并不是消极情绪,也不是因为心里哪块地方还疼着。
而是踏实。
心结消除,未来一下子落定了的那种踏实。
“哪里难受?”最后一道防线失守,周羡却一筹莫展,只想什么都替陈律之受着,哪怕看不到他的表情。
陈律之说,“不,我不难受,我很高兴。”
怕周羡误会,他又把脸使劲儿往周羡身上贴贴,笑了笑说:“饿了。”声音有点闷,听着很乖。
陈律之已经完全恢复镇定,仿佛刚才失态宣泄的另有其人,周羡望进他湿润的瞳孔,用手指在他眼尾勾了一下,
“想吃什么?”
带有薄茧的指节擦过陈律之的耳朵,凉凉的,他说:“想吃甜的——牛奶蛋羹吧,好久没吃了。”
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触了触周羡黑沉沉的睫边,他补充,“多放糖。”
周羡不躲,眼神专注地盯着他看:“还有别的要求吗?”
陈律之说,有。
周羡就笑:“你说,我都满足你。”
陈律之扯开佛珠的系绳,一圈一圈缠绕到周羡掌心,然后牢牢地攥住,掷于胸前。
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现在,吻我。”
午时,有风无云,天空一碧如洗,干净得像块湛蓝剔透的玻璃。
陈律之站在公司顶层的露台边,垂首俯瞰着半座城市的风景,助理走近站于身后,他也没发现。
“老板,你要的东西。”助理递来一份 A4 大小的信封。
陈律之正出着神,懒懒把眼抬起,说了句,放下吧。
助理酌量着道:“楼下办公区有位四十左右的女士来访,好像是您认识的人。”
“谁放她进来的?”陈律之问道。
助理答:“没有登记受允的人,保安不会放行。那位女士可能是趁中午人多,混员工的出入证进来的。”
“赶她走。”陈律之说,“别影响其他人办公。”
孙俐兰拎着她昂贵的袖珍手包,出入 L&Z 上下六层,如同自己的家。
陈律之走出总裁办的门时,孙俐兰刚好来到顶层。
“哟,陈大老板,这么巧啊。”她高声喊道,红唇朝一边狰狞上扬。
陈律之转过头,也朝孙俐兰微笑,“是巧。”
孙俐兰全然不顾一众工作人员揣度的眼光,把几个区域都逛了一遍,才踩着高跟鞋悠悠走来:“你这公司真不小啊,
整整六层,走得我脚都要断了。”
“参观完了么?参观完了就请你离开。”陈律之的语气平和得吓人。
孙俐兰一听,嚣张的笑容收于唇边,立马吆五喝六起来。
她见纸就丢,见物就摔,偌大的接待区一时间乱作一团。
助理道:“老板,要不要让保安上来?”
“不用。”陈律之淡淡吩咐,“你去通知全公司的人,手上工作放一放,就当茶歇了。她说什么当做笑话听,谨记
一条,千万保护好自己。如果这位女士不经意伤到哪一位员工,哪怕一点,公司都会替他全权起诉赔偿。”
助理点头执行,发完通报,陈律之仍面无表情地旁观着,并未表露多少情绪。
那眼神,似乎有一点看她可怜,也有点无动于衷。

第 102 章 102 小

孙俐兰那天一共损坏了十余万的物品设施,临走,她精疲力竭还撞倒了一个颇具收藏价值的花瓶。陈律之发慈悲,
没给她算。
修缮完毕,助理将账单和银行账户发到孙俐兰的号码,并附声明:如若不据实赔偿,公司将以故意毁坏财物罪提起
诉讼。
孙俐兰那边许是找了个律师打听了情况,知道若真追究起来,自己或将面临刑事处罚,当天下午就乖乖把钱打了
过来,一分不差。
陈律之是在去商圈酒会的路上收到财务发来的电子到账截图,他清清淡淡地嗤笑一声,关了手机。
气没出,钱倒是出了。孙俐兰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律之有陈妈做后盾,离间不成,便有些无所施其技。
陈律之现在就怕孙俐兰气急败坏,会随时去学校打扰周羡。这是枚不定时的炸弹。
他只能强迫不自己不去多想,该来的总会来,顺其自然应对是上策。
这次酒会是之前投行的 VP 做东,在一栋私人别墅里举办。中心人物除了陈律之,还有几位国银和证券的高层。
六点钟,饭厅香味四溢,周羡把跳上桌的二条提溜下来,恰巧手机震了震,周羡拿起来看,是陈律之发来的信息:
“小狗,晚上不回来吃饭。”
三秒后,又弹出来一条“不用等我”,和一张宴会厅图。
周羡靠着椅背坐了半天,拇指摁在键盘上方,删删减减,叮嘱陈律之一句少喝,然后站起来,把桌上的菜一一收
进厨房。
截止到那一晚陈律之“求”他回公司办公,一共算是吊了三天点滴,陈律之不愿再去医院,坚称炎症已消。
周羡再扫一眼图片中端着酒杯各自成群的男男女女,下了楼给陈律之发:
“地址,我过去接你。”
车子发动,手机提示音响,陈律之回复:“不必来,有助理在。”
随后又一个定位——北府区,瑰宝佳阁。
周羡笑了笑,单手打把方向盘,开出小区。
导航到了目的地,周羡下车。别墅环水,四处有涓涓溪流声,夜深,也不难看出周边风光怡人。
周羡顺着敞开的大门进去,在距离大堂几步之遥的雕花喷泉旁,一个安保伸手挡住他的去路,“你找谁?”
“我来接人。”周羡说。
“接谁?”
周羡无视了安保的问题,直接将目光投向宴厅中央,迅速扫视着场内,并很快在人群中锁定到他想要找的人。
“我看到他了。”周羡沉着嗓音,脚步不停,径直走向红酒瀑布后的那抹身影。
工装裤,白球鞋,他一身混不吝的衣着与上流人士的盛装打扮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周羡身上,可他的眼睛里只有陈律之一个。
酒会已接近尾声,陈律之正与国行一位执行副总谈一笔债券理财,对此浑然不觉。
他语速不快,一番分析很有见地,对方似乎没跟上他的思路,停顿几秒才顺畅地接了下去。
说到一半,那位总裁觑到周羡,道:“这位是……”
陈律之回头,视线交汇,很是受惊般地眨了眨眼。
他向对方致以歉意,一手扯松领带,拉着周羡来到一处人少的角落。
“真来了呀?”陈律之喝得微醺,直直望着他笑。
周羡忽然俯低身子,食指抵住他微红的脸颊划了一下,“你想让我来,我不就来了。”周羡说。
陈律之又笑了。
“让你少喝酒,你好像没有听话。”周羡看着他。
陈律之顺势勾住周羡的食指,拿到唇边,软软地吮了一口,“那你要我怎么样?”
周羡的指腹不自觉已顶入他口腔内侧,他接连两下滑动喉结,觉得渴极。
“回家。”他开口,声线缓而沉。
等周羡把车开进地下车库,陈律之将手压了过来。
“硬了一路?”陈律之舔舔唇,轻佻地覆住那团隆起。
周羡很稳地沉住气,一句话不说,小臂肌肉绷得发紧。
被摁倒在床上的时候,陈律之还有心思挑逗周羡,说他今天怎么突然不苟言笑了起来。
直至双手被周羡用领带反绑,后臀顶上那根粗长炙烫的性器,陈律之才乍然后知后觉,今晚的一切都不会由他来
做主。
这是周羡最沉默的一个晚上。
他不疾不徐地套弄着陈律之最为敏感的部位,压着他翻来覆去地干。
轻或重,随心所欲。
到达顶峰的临界点,呻吟反而成了本能。
周羡还是沉默,但看起来,应该是满意的。
把陈律之操射了一次之后,他给了他缓冲的机会。
“哥,你尝尝它。”周羡翘着下头那根怒涨的东西,抵在陈律之唇上蹭。
陈律之失神地转头,阴茎便顺着脸颊往下滑,情色地划出一道湿痕。
“含着,”周羡说,目光也跟着落下去,“在外面的时候我就想用它塞满你的嘴了。”
陈律之抬起眼朝上看,一双眼迷离着,张开唇,将它一点点含进嘴里。
“舌头动动。”周羡哑着嗓子,粗重的呼吸让陈律之也来了感觉。
他尽可能含深了一些,开始尝试着舔舐、吞吐。
“嘶……”又是一阵长长抽气的声音,周羡揉了揉陈律之发红的耳垂,说,“哥,你好会吸。”
没有任何防备,饱满圆硕的龟头深深顶进喉咙深处,陈律之下意识想要推避,又被周羡扣着后脑,粗暴地摁回胯
间。
陈律之的舌软而热,周羡手撑着墙,挺腰抽动数下,勉强压住射精的欲望,抽出,粗喘。
他抬起陈律之的脸,指腹蹂躏着他湿红的嘴唇,拭去唇角淫靡的液体,“哥,你吃过别人的么?”
周羡的目光爱欲参半,带着种极为强烈的霸占欲。陈律之垂下眼,将烧得滚烫的脸转向一边。
“说话。”周羡用手指撬开他闭合的双唇,抵着柔软的舌搔弄,“嗯?”
眼眶蓄满生理泪水,似有细小电流爬过神经,陈律之眸光涣散,压根没精力骂周羡又发什么疯,只虚脱地摇了摇
头。
指节被他嗓子眼吐出的气息燎着,勾着,一路麻到下腹,阴茎胀得更加厉害。
“哥……”周羡很低地笑了声,托着陈律之的腰,重新顶入他的身体,“也就是说,只有我干过你的嘴。”

第 103 章 103 小

日落时分,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窗外是余晖燃尽的最后颜色。
周羡走出理科一号楼,仰头瞄了眼天,烟雾从口中呼出,他掀上冲锋衣的帽子,大步流星地走进雨中。
外面正值晚高峰,灯影折射,熙来攘往间,一个深刻的背影陡然晃进视野。
雨伞倾斜的弧度下,那个脸戴墨镜的女人,只留了一瞬间的侧影,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拥挤的人流。
一刹那的晃神,周羡怔了几秒,把烟掐灭了,疾步跟了上去。
雨停了。
人已走远。
周羡眼角跳了跳,站直身望向被柏树隔开的车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晚上他有约,学院一帮熟人在他走之前找他约了顿饭。周羡保持着寻常状态,去了。
陈律之忙完公事,顺路想过去看一眼,顺便给他们买个单,结果人一到,立马被祁封拉过去跟同学介绍。
包厢宽敞,但也一眼见底,沙发一群人正掷着骰子玩游戏,有些人已经喝高了。
陈律之环视一周,确认周羡不在,问祁封道:“人呢?”
祁封找了半圈儿,奇怪地“欸?”了一声,忽地指了指门外,“来了来了。”
周羡一回,众人立即吆吆喝喝地喊:“羡哥,刚才上哪儿去了?那么久才回,得罚!”
周羡无所谓地笑笑,表示没意见,接着走到陈律之身旁,放低声音:“是不是很吵。”
陈律之跟着笑:“还好,很多人我没见过。”
这时候,一只手递来两个骰子,周羡接过随手一投,骰子在铜盘里转了几圈后,朝上的那面定格。
众人一看连连拍手,其中一个瘦高个眉飞色舞道:“羡哥,你中大奖了!”
祁封嘿嘿直乐:“什么什么?”
那人把写有数字的纸条完整展开,面向哗然的一众脑袋:“羡哥抽到的惩罚是跟左手边的人喝交杯酒,完了以后还
要同吃一根巧克力棒,咬碎后长度不能超过一、厘、米!”
“我靠,这太刺激了!”有人高喊,“左手边儿是哪位幸运儿?”
左边?陈律之看看四周,那个人,好像是自己。
又一声口哨吹响,祁封眼珠期待地乱转,也有点想看。
陈律之尚未表态,已被推搡到了正中间。
周羡并不想让他哥当做一众人看热闹的焦点,揽住陈律之的肩头朝自己这边一压,辨不出喜怒地说:“这是我哥,
过了吧。”
“哥怎么了,又不是亲的,就是玩儿嘛!”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周围人又开始新一轮的起哄,周羡皱了皱眉,偏头问陈律之,“可以吗?”
陈律之骑虎难下,心道这群小子可太能闹了,又觉太过扭捏反而欲盖弥彰,最后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都
行。”
“好。”周羡说。
两人曲折地喝完交杯酒,一个女生超级兴奋地拆开一盒百醇,脆而细长的饼干一拿出,甭管男的女的全都欢腾了
起来。
陈律之不知道被谁猛地一推,险些撞上周羡鼻梁。他也来了点兴致,挺新鲜地咬住巧克力棒的一端,对着周羡勾
了勾手指。
哄叫声更响了。
周羡谁也不看,歪着头靠近了,右手稳稳托住陈律之的后颈,咬上另外一端。
随着间距越来越近,陈律之的心跳无法控制地变得很快,其他人鼓掌尖叫的声音自动被大脑屏蔽,除了周羡刻意
压制的呼吸频率,他的耳边静得如同死海。
然后,要命的来了。
周羡没管不超一厘米的规则。
周羡吻了他。
舌尖触碰,口腔里一点饼干碎屑被周羡舔掉,陈律之懵住,一半的身体坠入空白。
一厘米的局限融化在了勾缠的唇齿间。
围观的人见状彻底沸腾了,认为这个惩罚高明到了极点——系里公认的酷哥难得一见吻了别人,还是个男人,还
是他哥!
周羡淡定地拿纸巾擦去陈律之下唇的巧克力渍,众人集体欢呼,疯了似的嚎叫。
祁封呆愣愣地站着,刚才超近距离观看的他,整张脸红得不像话。只有他知道,这并不是个玩笑,他能感觉到在
这个不长的吻里,周羡爆发出的那股冲动。
真好。真特么甜。他几乎想哭。
对于周羡同学的打趣,陈律之也不搭腔,只是微笑。
“没事的,”周羡的指节在陈律之破碎跳动的脉搏上压了压,低声附耳道,“他们看不出来。”
该说不说,有时候,陈律之真觉得周羡的属性挺腹黑的。
他心里清楚,周羡最后的失控是故意的,故意让人看见、欣喜、雀跃,笑声和短暂的认同响成一片。
事实上,他坏就坏在这里。
真真假假的试探,未尝不是另一种满足。
玩到深夜,人都走光,周羡买完单回到包厢,陈律之还靠着沙发小憩。
“好了,我们回去再睡。”是周羡的声音,他蹲了下来,先是摸了摸他的脸,离得那样近,连呼吸的温度都能感觉
到。
陈律之半睁开眼,目光追在周羡侧脸,嘴唇轻轻开合:“不想动。”
他眼梢红了,周羡抚一下,听他含含糊糊地吐槽,“你同学都太能喝了,尤其那个戴眼镜的,叫什么隋……”
“随便。”周羡说道。
陈律之弯着眼睛看他:“你哄我,哪有人叫随便的。”
周羡说,“他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回家了。”
陈律之就笑更深,任他的手拢着自己颈窝摩挲:“背我出去,敢不敢?”
语气挑衅,带着鼻音,他这点弥足珍贵的可爱气唯独留给了周羡。
“有什么不敢?”周羡也笑了,目光深沉地把他看着,从撩起的发丝到精致的眉眼,最后到浅浅抿住的嘴唇,刚才
舔得那几下,翘起的唇珠添了几分血色,看起来很好吻。
于是,他就吻了。
周羡想,陈律之在他面前永远稚气无赖、柔润明朗,并非陈律之本性如此,只因为他是周羡,是陈律之喜欢和依
赖的唯一一个。
唇瓣慢慢地贴合在一起,这个结论和裹着淡淡甜酒味的吻都让周羡感到愉悦。

第 104 章 104 小

而后,周羡真背着陈律之走出了包间,又走出了旋转大门。
影子在地上交叠,周羡一路走得坦然沉稳,最后觉得赧的反而是陈律之。
站在车旁等候的代驾目睹两个身量相仿的男人你拥我抱的,眼睛都忘了眨,愣愣接过周羡抛来的车钥匙,先一步
上了车,启动引擎。
宾利驶过连排乔木绿化时,周羡似乎是睡着了。帽子掩着他大半的脸,路灯透过树叶间隙筛洒下的光,在他眉间
分割出忽明忽暗的界线。
陈律之侧眸看去,觉得周羡最近真的太累了。即便和他在一起,如常对他笑,仍抹不掉围绕在他周身的疲顿。
就在此时,身侧手臂忽动了一下,接着,周羡皱紧眉头,神色痛苦,有如遭遇了梦魇。
“怎么了?”陈律之心一提,觑一眼偷看的司机,将前后座间隔板升起,“是不是做了噩梦?”
额角冷汗滚落,周羡没有回答,用力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加重力度把陈律之搂紧,等缓过胸口针扎般的钻心疼
痛,他才稍稍松开一些,喊了声:“哥……”
——他的确做了个诡谲的短梦,梦见一身洁白婚纱的孙俐兰站在周远民的遗像前,阴恻恻地伸手要钱。
过去的这么多年,周羡总是怨恨。他从来不认为创伤会愈合,淡化到继而抹除。在陈律之安抚他,拥抱他的时刻,
那些被恨意充斥的感觉才逐渐被冲淡。
沉重的呼吸带来沉重的压力,心里究竟是焦躁,还是跟着一块难受,陈律之一时间有点分不清。
周羡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伤,并不遗余力向他袒露一切脆弱的小狗。
他的小狗。
陈律之当然心疼。这半个多月来,繁重的课业还有他反复的高烧将周羡压得都要过载了,他几乎没有喘口气的时
间。
他完全纵容地拉过周羡的手按于自己后腰,用整洁袖口给他擦汗。
剩余路程,周羡仍旧是沉默的,甚至连呼吸也没有多重,直到下车进入电梯,附在他身上的躯壳才终于消释。
帽子被他利落扯下,露出了有点乱的黑发,陈律之看了看,笑着上手揉了一把,说:“现在倒真像只小狗了。”
“小狗不好吗?”周羡沉思着,把陈律之放在他头顶的手拿下来,轻轻握住,粗砺的指腹一下下划着他的掌纹,
“白天能给你做饭,晚上——”
他停顿,倾身,靠向陈律之的耳际。
是句有点下流的粗口。
陈律之耳膜烫了,愈发确信周羡就是个正言厉色的疯家伙。
夜半,陈律之逗着逗着猫睡着了,二条踩着他的腿跳下床,迷迷蒙蒙间,他瞥见周羡正站衣柜旁,往行李箱里一
件一件扔衣服。
“小狗。”他叫他,“等你这次回来,我们出去旅个游吧。”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一茬,说梦话似的,阖着眼
皮对周羡碎碎念,“去个暖和的地方,最好有森林,我想看一看梅花鹿。”
他隐隐约约听见周羡笑了,随后认真回应道:“好。”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薄暖的阳光将室内照得微光朦胧。
陈律之刚刚睡醒,迷糊了一阵,周羡比他醒得早,就坐在旁边晒着太阳看书。
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子整齐归置在墙角。
“几点的航班?”陈律之坐起来,捏了下周羡脖根。
“下午三点半。”周羡顺势拿起他的手,放脸上搁了会儿,“早上先去学校。”
“哎,我手凉。”陈律之说,“不嫌冰得慌啊。”
周羡把头一低,揽回陈律之的腰,“哥,留你一个人行么?”他问,“早饭记得准点吃,还有冰箱——”
“你放心走你的,”陈律之唇角微弯,打断他后续的话,刮了下周羡鼻梁骨,“离了你我又不是丧失了行动能力,
饿不着。”
周羡眸色沉亮,闪过一丝极淡笑意,扣着陈律之手心,严丝合缝地攥了攥。
中午差几分钟十二点,灰蓝色的天空电光忽闪,由天边飞速移动到天顶。雨又开始下了。
四号楼开组会的大教室里,助教正在讲台为两个即要外出的学生说明为期一周的行程。
近来天气阴晴不定,总刮大风,黄绿的叶子落了一地。周羡视线朝窗,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年轻助教讲到教授下达的哪几条指令定要严格遵守的时候,放在桌边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多下,周羡解了锁看一
眼,是祁封的消息。
“羡哥,羡哥,羡哥!”连喊三遍。
第二条他说,“十万火急!有位自称是你妈的女人来了我们寝室楼下。”
第三条他说,“她说想见你,又联系不上,超子他们几个快周旋不住了……”
耳边是大玻璃窗外的轰鸣雷响,空气窒闷凝重,周羡看着它,脸上半分多余的表情也无,也就在这时,屏幕弹出
了来电。

第 105 章 105(完结)小

助教讲完最后一条的同时,坐一旁的老油条研究生立马脚底抹油地从后门溜去食堂,助教整理好材料,离开前提
醒周羡:“一点钟出发去机场。”
门关上,屏幕亮,第二个电话随之而来。
周羡眼神冷得几乎要冰封,接起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打扰我同学,也别来找我。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淅沥的雨声中,传来孙俐兰尖细的声音,“血缘哪儿是你说断就能断的,我是你妈,你这辈子都甩不开我,除非
我死。”
切断了一切联系,却还是没能真正地逃开过。周羡突然感到很疲惫,一种无望的疲惫。生活才刚好一点,就被现
实无情捶打,提醒他的暗面还拴着一尊能吃人的窟窿。
“没意思。”周羡仰头后靠,对孙俐兰说,“真的,特别没意思。”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像是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完全同归于尽的架势。孙俐兰给听怕了,开始卖起了惨。
逃出国内后,孙俐兰又跑到国外去赌,在泰国被高利贷威胁断手砍脚的那几年,她体验了翻游魂般的孤独滋味。
后来,有个姓沈的男人找到她,给了她一大笔好处费,吩咐她做一些事。
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赌瘾本就难戒,有了金钱来源更是会挥霍。孙俐兰毫无疑问再一次踏进了无底洞,
以致坐吃山空。
她花了几天时间,将周羡的校园走了一遍,四处向学生打听,并从旁人口中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年纪渐渐上
来,她也想找个人给她养老。于是在持续折磨与言归于好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孙俐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断念着周羡幼时的小名,哭诉的每一句,明明白白都是算计。
周羡没挂断,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孙俐兰说疯话,听她絮絮叨叨地扯亲情,扯往事,直到“陈律之”这三个字错
听入耳,他才猛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某些猜想也在他心头落实。
孙俐兰浑然不察有什么不对,她讨好地道:“我在学校附近订了一桌菜,正好你几个朋友都在,一起吃个饭。”
“别招我同学。”周羡沉声警告。
“好好好,”孙俐兰赶紧迎合,“我让他们都走。”
周羡变了。隔着一道筑高的虚墙,他高高地立着,像团浓重的雾霭,孙俐兰再仰望,也只能够到他睥睨施舍的眼
神,令她无端感到畏惧。
“儿子,变化真大。”孙俐兰讪讪一笑,一边说,一边假模假样地伸过一只手去。
周羡不甚冷热地别过头,将长长的烟灰掸进面前青碧萦香的御前龙井。
单这杯茶,就值千金,孙俐兰毕竟势颓,只好识趣收回了手。
周羡还坐在那里,姿势未改,抬起眼,目中却烧着一片没有温度的火。
他终于开口,只问了一句:“你找过我哥?”
孙俐兰一听,忙不迭地心虚闪躲,嘴上却硬气道:“是,我找了他,那又怎么样?我还想问你,你们俩合个约,怎
么还假戏真做了!”
合、约。
“咔”一声,吊在脏腑的线被剪断,明灯下,一张冷峻又阴沉的脸。
“都跟他说什么了?”周羡盯住她身后那把用作装饰的弓箭,“又要了什么?”
飕飕寒气从四面八方掠过,孙俐兰眼皮一抖,巧言如簧:“还能说什么,你都被诓成同性恋了,当然是让他跟你分
开!”
周羡不作声了,垂在身侧的手攒成拳头,烟盒皱了,指关节也显出白。
先前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串联了起来,他傻到真以为是陈律之的公司出了事。
那段日子他什么都一个人抗,不仅担着各种乌七八糟的压力,还要踩着摇摇欲坠的平衡板,为周羡考虑以后的生
活。
他心里没别的,全是这些,窝着、攒着、积压着,压得他高烧不退,压得他嗓子也上了火,疼到说不出话。
即便那样,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不给周羡一丁点负面的东西,在周羡的目光投过去时,总是快速从低落中抽离,
笑笑地柔缓地回看着他。
孙俐兰演入了戏,以手遮面,还在大言不惭地诉说自己所遭受的委屈来博取同情。
“嘘,安静,”周羡摁熄烟头,耐心在他脸上迅速流失,“先听我说。”
孙俐兰抬头一愣。
周羡按开陈律之送他的打火机,捻了下冷蓝的火苗,这点疼对他来说微不足道,“我就说一点。”
他低视着孙俐兰,声音淡得像静水:“我来见你是为的他,我心平气和地坐在这跟你说话也是为的他。还想折腾的
话就冲着我来。理想,名声,前途,我都可以为了他去放弃。所以,你不用妄想拿我来威胁我哥。他在我心里是
首位,你不配跟他相提并论,懂了么?”
何其诛心的一段话,明明半个脏字没有,半点愠怒不见,却字字如刀。周羡漠然的嗓音听在孙俐兰的耳朵里,如
同死亡宣判的钟鸣,让她着实吃了一惊。
诚然,这种云淡风轻,比声嘶力竭更致命。如果周羡发火,大怒,孙俐兰都能用她的方式去对付,至少这说明周
羡对她还心存少许情分。
可周羡实在太过冷静,而最致命的一点,是孙俐兰错估了陈律之在周羡心目中的地位,同样也高估了自己。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孙俐兰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摸索,拆出一盒女士香烟,扑鼻的薄荷味散发出来,明明不浓,
她却呛住,连续咳了好几下,又笑出声:“好,我不管你了,也不管他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眼睛红了,
可以说是被烟熏的,反正不是眼泪,“只要你能过得好。”
假仁慈,周羡在内心判定。
“我毕竟是你妈。”她孤注一掷地哽咽道。
然而周羡只是冷眼看着,等她说完,就毫无怜悯地转身走了。
快两点,春雨总算停歇一阵。
陈律之下午有场商谈,从公司车库取了车,刚开出感应门,就看见对面夹道路口蹲了个人。
地面潮湿,他也不在乎,嘴里叼着根烟,蹲在一滩小水洼后,眸色淡漠得似乎空无一物。
陈律之停车穿过马路,视线甫一接触,便对上了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有些生动。
“哥。”还有些笑意。
“怎么回来了?”陈律之懵着问,“讲座取消了?”
“没取消。”
陈律之更懵了:“那你现在不在候机厅,来这里做什么?”
“想见你。”
“你疯了?”陈律之蹙眉,直接朝周羡肩膀来了一下。
周羡这回挨这一拳心里头特别踏实,他握住陈律之的两截手腕,轻轻往前一拉。
“没疯。”周羡说,“我就是想见你。”
陈律之忽就哑住了,呼吸急促,盯着周羡。
“哥,”周羡回望着他,内心如寒风过境,呼啸着,席卷着,表面却镇定,“我爱你。”
他的目光大约是有重量,陈律之仍有些发怔,没防备便撞进周羡温暖有力的怀抱,全身都被牢牢地勒紧。
陈律之因而明白,周羡什么都知道了。
压制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无形地涌向了他,子弹一样打进他的身体,又像海水一样扩散。
周羡抱着他,一遍遍喊哥,在他要张口回应的时候,周羡又压着他的头吻下来,把他想发出的声音全都吻碎了咽
回去。
肌肤的冰冷与温暖的血液碰撞,周边极其地静,只有彼此的呼吸缠绕着,催生出一座只属于彼此的乌托邦。
在这扇关紧的门里,陈律之问周羡,赶不上航班了怎么办?
周羡则笑了,低下头温柔地去吻他,吻他的头发,也吻他的眼睛和脸颊。
错过的飞机总会有下一班,而想要立即见到的人,错过当下这寸时光,却不会再重现。
适时天也放晴,清清霁色澄映,城市的上空浮动着漫天的云彩,其下贴伏的胸膛间,浮动的是两颗跳动如一的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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