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乡村治理思想述论

周茶仙
（ 上饶师范学院 朱子学研究所， 江西 上饶 ３３４００１）

摘 要： 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以农业文明为主的乡村社会， 乡村治理问题是中国传统政治中的一个基
本 问 题 。朱 熹 的 乡 村 治 理 思 想 是 中 国 古 代 自 秦 汉 以 来 乡 村 治 理 问 题 的 历 史 延 续 。在 朱 熹 乡 村 治 理 思 想 中 ，
既 提 倡 孝 敬 、乡 情 、信 睦 、良 善 、仁 厚 等 儒 家 的 传 统 道 德 规 范 ， 又 提 倡 具 有 强 制 约 束 力 的 法 律 规 章 制 度 ， 还
提 倡 经 济 上 的 发 展 与 救 助 。其 乡 村 治 理 理 念 的 实 质 是 为 中 央 集 权 服 务 ， 帮 助 维 护 封 建 统 治 的 基 层 社 会 基
础 ， 但 不 可 否 认 的 是 ， 在 长 期 的 社 会 实 践 中 ， 对 实 现 社 会 稳 定 、加 强 邻 里 团 结 、消 弭 和 化 解 乡 村 矛 盾 、改 进
乡村治安方面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关键词： 朱熹； 乡村治理； 道德教化； 严本宽济； 爱民； 恤民
中 图 分 类 号 ： Ｋ ８２５．８１ 文 献 标 识 码 ： Ａ 文 章 编 号 ： １００５－６０５Ｘ（ ２００７） ０２－００２０－０４ ― ―
Ａ ｄｉｓｃｕｓｓ ｏｎ Ｚ ｈｕ Ｘ ｉ’ｓ ｔｈｏｕｇｈｔｏｆｒｕｎｎｉｎｇ ａ ｃｏｕｎｔｒ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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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 ｂｓｔｒａｃｔ：Ａ 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ｃｉｖｉｌｉｚａｔｉｏｎ ｇｉｖｅｓ ｆｉｒｓｔｐｌａｃｅ ｔｏ 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Ｃ ｈｉｎｅｓｅ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ｉｔｉｓ ａ ｃｏｕｎｔｒｙ ｓｏｃｉｅｔｙ．Ｈ ｏｗ ｔｏ ｒｕｎ ａ ｃｏｕｎｔｒ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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ｌｉｖｅ ｉｎ ｈａｒｍ ｏｎｙ，ｋｉｎｄｎｅｓｓ ａｎｄ ｇｅｎｅｒｏｓｉｔｙ，ａｓ ｗ ｅｌｌａｓ ｐｒｏｍ ｏｔｅｓ ｐｏｗ ｅｒｆｕｌｌｅｇａｌｒｕｌｅｓ ａｎｄ ｒｅｇｕｌａｔｉｏｎｓ，ａｎｄ ｐｒｏｍ ｏｔｅｓ ｄｅｖｅｌｏｐｉｎｇ ｅｃ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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ｒｅｓｏｌｖｅ ｃｏｎｔｒａｄｉｃｔｉｏｎｓ，ｉｍ ｐｒｏｖｅ ｌａｗ ａｎｄ ｏｒｄｅｒ，ｉｔｍ ｕｓｔｎｏｔｂｅ ｉｇｎｏｒｅｄ．
Ｋ ｅｙ ｗ ｏｒｄｓ：Ｚｈｕ Ｘ ｉ；ｒｕｎ ａ ｃｏｕｎｔｒｙ；ｍ ｏｒａｌｅｄｕｃａｔｉｏｎ；ｂｅ ｓｔｒｉｃｔｉｎ ｆｏｕｎｄａｔｉｏｎ ａｎｄ ｌｅｎｉｅｎｔｉｎ ｒｅｌｉｅｆ；ｌｏｖｅ ｐｅｏｐｌｅ；ｓｈｏｗ ｓｏｌｉｃｉｔｕｄｅ
ｆｏｒｐｅｌｐｌｅ

乡村一直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主体， 乡村治理问题 谙此理， 因而在其乡村治理理念里首先强调道德的作

是 中 国 传 统 政 治 中 的 一 个 基 本 问 题 。南 宋 时 期 ， 中 国 农 用 ， 主 张“ 导 民 以 德 ， 教 民 以 礼 ”。
村开始陷入混乱无序之中， 土地兼并严重， 官吏横征暴 朱 熹 认 为“ 德 ”是“ 使 之 知 所 向 慕 ”， 而“ 礼 ”则 是“ 教
敛， 农民不堪重负揭竿而起， 乡村治理问题成为统治者 人 知 所 趋 ”而“ 至 于 善 ”。他 说 ：“ 观 感 得 深 而 厚 者 固 好 ，
既 焦 虑 又 鞭 长 莫 及 的 难 题 。对 此 ， 士 大 夫 们 进 行 了 积 极 若浅而薄者， 须有礼以齐之， 则民将视吾之礼必耻于不
的 探 索 ， 朱 熹 亦 不 例 外 。朱 熹 不 仅 对 乡 村 治 理 问 题 十 分 善 ， 而 至 于 善 矣 ”，“‘ 道 之 以 德 ’者 ， 是 自 身 上 做 出 去 ，
关注， 而且在政治实践中还形成了一些独创性的见解。 ‘ 齐 之 以 礼 ’者 ， 是 使 之 知 其 冠 婚 丧 祭 之
使之知所向慕。
为此， 笔者就其乡村治理思想作一论述， 以期推进朱熹 仪 ， 尊 卑 大 小 之 别 ， 教 人 之 所 趋 。既 知 德 礼 之 善 ， 则 有 耻
研究。 而 格 于 善 ”① 。虽 然 朱 熹 认 为 德 、礼 所 追 求 的 目 标 是 不
一 样 的 ， 但 他 认 为 德 、礼 可 以 从 根 本 上 使 人 从 善 。他 说 ：
一、导民以德， 教民以礼
“ 政 刑 但 使 人 远 罪 而 已 ； 若 是 格 其 非 心 ， 非 德 礼 不 可 ”② 。
在中国古代乡村中， 农民的流动性很低， 他们生活 在德礼政刑的关系上， 朱熹继承和发展了儒家的思想， 对
博奕的场所绝大多数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地理单元内， 孔 子 提 出 的“ 道（ 导） 之 以 政 ， 齐 之 以 刑 ， 民 免 而 无 耻 ；
他们交往范围小， 交往频率高， 从而决定了他们对自己
脸 面 的 珍 惜 度 。正 是 由 于 他 们 普 遍 存 在 的 面 子 观 ， 决 定 ①②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２３， 第 ４９５、４９２ 页 ， 岳 麓 书 社
了 每 一 个 人 在 一 定 区 域 内 道 德 声 誉 的 重 要 性 。朱 熹 深 １９９７ 年版。
２０

道 之 以 德 ， 齐 之 以 礼 ， 有 耻 且 格 ”进 行 了 系 统 的 阐 发 ， 他
说 ：“ 愚 谓 政 者 ， 为 治 之 具 。刑 者 ， 辅 治 之 法 。德 礼 则 所 以
出治之本， 而德又礼之本也。此其相为终始， 虽不可以
偏废， 然政刑能使民远罪而已， 德礼之效， 则有以使民
日 迁 善 而 不 自 知 。故 治 民 者 不 可 徒 恃 其 末 ， 又 当 深 探 其
本 也 。”① 很 明 显 ， 朱 熹 主 张 德 礼 是 治 理 乡 村 的 根 本 ， 认
为 只 要 以 义 理 正 民 心 ， 乡 村 就 能 治 理 好 。他 说 ：“ 只 是 讲
明义理以淑人心， 使世间识义理之人多， 则何患政治不
举 耶 ”② ！ 所 谓“ 善 政 得 民 财 ， 善 教 得 民 心 ”， 民 心 归 服 ，
天下无有不治。
基于德礼是出治之本的认识， 朱熹反复强调教化
的 作 用 ， 认 为“ 教 化 之 行 ， 挽 中 人 而 进 于 君 子 之 域 ， 教 化
之 废 ， 推 中 人 而 堕 于 小 人 之 途 ”③ 。认 为 通 过 教 化 可 以
“ 不 待 黜 陟 刑 一 一 加 于 其 身 而 礼 义 之 风 、廉 耻 之 俗 已 丕
变 矣 ”④ 。在 此 基 础 上 ， 朱 熹 认 为 要 从 根 本 上 治 理 好 乡
村， 就必须做好乡民的道德教化工作， 使乡民具有高度
的 道 德 自 觉 性 。就 目 前 的 认 知 而 言 ， 朱 熹 在 意 识 形 态 领
域让乡民接受道德教化的渠道主要有两个层面： 一是
官 方 的 讲 说 、劝 谕 和 示 范 。鉴 于 此 间 官 员 作 用 的 至 关 重
要 ， 朱 熹 对 当 政 者 提 出 了 相 关 要 求 。朱 熹 要 求 当 政 者 要
以 德 先 行 、以 身 作 则 ，“ 为 政 以 德 ”。 因 为 他 认 为 只 有 执
政者具有仁德的思想和品格， 才有资格承担教化乡里
和 教 化 乡 民 德 性 的 职 责 ， 所 谓“ 如 必 自 尽 其 孝 ， 而 后 可
以 教 民 孝 ； 自 尽 其 悌 ， 而 后 可 以 教 民 悌 ”⑤ 。也 只 有 这
样 ， 官 员 才 会 以 德 待 民 ， 施 行 德 政 。 所 以 他 又 说 ：“ 德 与
政 非 两 事 ， 只 是 以 德 为 本 ， 则 能 使 民 归 ”， 若 为 政 以 德 ，
“ 不 待 作 为 ， 而 天 下 归 之 ， 如 众 星 拱 北 极 也 ”⑥ 。不 仅 如
此 ， 朱 熹 还 结 合 自 身 从 政 的 实 践 进 一 步 论 述 说 ：“ 用 一
善人于国， 则一国享其治； 用一善人于天下， 则天下享
其治； 于一邑之中去一恶人， 则一邑获其安； 于一乡之
中 去 一 恶 人 ， 则 一 乡 获 其 安 ， 岂 是 不 周 ！ ”⑦ 意 思 是 说 ，
一个官员若能秉公执政， 必然惠及其所管辖的地方及
民 众 。为 此 ， 朱 熹 在 任 地 方 官 期 间 ， 颁 布 了 诸 如《劝 农
文》、
《谕 诸 事》、
《申 严 昏 礼 状》、
《约 束 榜》、
《劝 谕 榜》等
文 告 ， 劝 导 乡 民“ 既 为 王 民 ， 当 守 王 法 ， 自 今 以 后 ， 各 修
本业， 莫作盗奸， 莫恣饮博， 莫相斗打， 莫相论诉， 莫相
侵 夺 ， 莫 相 瞒 昧 ， 爱 身 忍 事 ”， 并 对 乡 民 的 言 行 进 行 规
范 。二 是 乡 村 自 我 发 展 、自 我 调 适 的 社 会 运 行 程 式 。一
方面， 朱熹妥善并有效地利用乡约乃至民间信仰等村
民 易 于 接 受 的 传 统 方 式 、地 方 行 为 规 范 进 行 治 理 。朱 熹
在为官过程中， 十分重视乡规民约的制订与实施， 曾先
后 颁 布 了《增 损 吕 氏 乡 约》等 一 系 列 乡 规 民 约 。
《增 损 吕
氏 乡 约》主 要 是 依 据《吕 氏 乡 约》并 有 所 发 挥 ， 从“ 德 业
相 劝 、过 失 相 规 、礼 俗 相 交 、患 难 相 恤 ”四 大 方 面 对 乡 民
的行为思想与日常生活进行制约， 以期达到全面控制
・朱熹乡村治理思想述论・
乡 民 行 为 的 目 的 。另 一 方 面 ， 朱 熹 注 意 发 挥 家 族 、宗 族
在调适治理理念方面的效能。中国传统乡村大都聚族
而 居 ， 乡 民 地 缘 性 、血 缘 性 结 合 紧 密 ， 在 这 种 聚 族 而 居
的 村 落 内 部 ， 个 人 的 思 想 意 识 包 括 行 为 深 受 家 族 、宗 族
乃 至 社 会 风 气 的 影 响 ， 有 所 谓“ 好 人 多 ， 自 是 相 夹 持 在
里 面 ， 不 敢 为 非 ”。为 此 ， 朱 熹 强 调 并 重 视 改 善 社 会 风
气 。 在 知 南 康 军 时 ， 朱 熹 就 请 父 老 乡 邻 教 诫 子 弟 使“ 修
其孝悌忠义之行， 入以事其父兄， 出以事其长上。敦厚
亲族， 和睦乡邻， 有无相通， 患难相恤， 庶几风俗之美不
愧 古 人 ”⑧ ， 并 说 ： 若“ 我 老 老 幼 幼 ， 他 亦 老 老 幼 幼 ， 互 相
推 及 ， 天 下 岂 有 不 治 ”⑨ 。可 见 ， 在 朱 熹 眼 里 ， 家 族 、宗 族
是乡村治理可以依靠的力量， 事实也是如此， 正如有人
所 说 的 那 样 ： 家 族 、宗 族“ 一 直 是 具 有 指 导 其 成 员 行 为
举止的职能，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分担了政府维护法律
和 秩 序 的 基 础 ”⑩ 。
朱熹从乡村治理的长久效应出发， 将对民众的道
德教化作为其主要的乡治思想， 是想将外在的强制式
社会控制转化为内在自律式的社会控制， 朱熹希望通
过“ 导 民 以 德 ， 教 民 以 礼 ”最 终 实 现“ 去 其 气 质 之 偏 ， 物
欲 之 蔽 ， 以 复 其 性 ， 以 尽 其 伦 ”，“ 存 天 理 ， 灭 人 欲 ”， 使
乡 民 的 言 行 符 合 天 理 ， 敦 厚 亲 族 、和 睦 乡 邻 、扶 贫 帮 困
等成为人人自觉自愿的道德行为。
二、绳民以法， 严本宽济
在 乡 村 治 理 中 ， 朱 熹 知 道 德 、礼 固 然 重 要 ， 但 德 治 、
礼治的推行必须以效忠国家和不违背国家法律、不侵
犯国家利益为前提， 否则就会遭到来自国家政权方面
的 直 接 干 预 。换 句 话 说 ， 就 是 德 治 、礼 治 一 旦 缺 失 法 律
政 治 上 的 保 障 和 约 束 就 无 法 取 得 应 有 的 实 效 。因 此 ， 从
根本上看， 中央集权国家法律的强制力量是无处不在
的 。对 此 ， 朱 熹 有 较 深 刻 的 认 识 。他 说 ：“ 天 下 事 大 而 不
①《论 语 集 注》卷 １ ， 见 朱 杰 人 ：《朱 子 全 书》第 ７ 册 ， 第
６７ 页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安 徽 教 育 出 版 社 ２００２ 年 版 。
②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３ ， 第 ２１１ 页 。
③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０８ ， 第 ２４１７ 页 。
④《晦 庵 先 生 朱 文 公 文 集》卷 １２ ，《朱 子 全 书》第 ２０ 册 ，
第 ６２５ 页 。
⑤⑥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２３ ， 第 ４９３ 、４８０ 页 。
⑦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２４ ， 第 ５２４ 页 。
“知南康榜文”，《朱子全书》第
⑧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２５ 册， 第 ４５８０ 页。
⑨ 黎靖德：《朱子语类》卷 ９８， 第 ２２７４ 页。
⑩ 俞 新 民 ：《机 会 与 限 制》， 上 海 社 会 科 学 院 出 版 社 １９９８
年版， 第 ２８１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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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徽史学 ２００７ 年第 ２ 期
可 轻 者 ， 无 过 于 兵 刑 ”① 。这 说 明 ， 朱 熹 知 道 乡 村 治 理 中
法律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 也正因为此， 朱熹主张在乡
村 治 理 中 强 调“ 绳 民 以 法 ， 严 本 宽 济 ”。
朱熹认为道德教化可以从根本上使人从善， 而法
律 则 可 以 使 人 不 敢 为 恶 ， 他 说 ：“ 然 刑 一 人 而 天 下 之 人
耸 然 不 敢 肆 意 为 恶 ”， 由 此 朱 熹 主 张 乡 村 治 理 除 了 坚 持
以 德 为 本 外 ， 还 必 须 坚 持 以 法 辅 之 。在《朱 子 大 全・杂
著》中 ， 朱 熹 曾 强 调 说 ：“ 圣 人 之 治 ， 以 德 为 化 民 之 本 ， 而
刑 特 以 辅 其 所 不 及 者 而 已 ”。
至于如何利用法律做好乡村治理， 朱熹有自己的
看 法 。首 先 ， 朱 熹 主 张 刑 罚 不 能 过 宽 ， 必 须 严 本 宽 济 。他
认 为 轻 刑“ 既 不 能 止 民 之 恶 ， 而 又 为 轻 刑 以 诱 之 ， 使 得
其以凶暴于人， 而无所忌， 则不惟彼见暴者无以自伸其
冤， 而奸民之犯于有司者， 且将日以益众， 亦非圣人匡
直 辅 翼 ， 使 民 迁 善 远 罪 之 意 也 ”。同 时 ，“ 刑 愈 轻 而 愈 不
足以厚民之俗， 往往反以长其悖逆作乱之心， 而使狱讼
之 愈 繁 ， 则 不 讲 乎 先 王 之 法 之 世 也 ”② 。很 明 显 ， 朱 熹 认
为宽刑不仅会带来诸多弊端， 而且还会使刑罚达不到
应 有 的 惩 戒 目 的 。因 此 ， 朱 熹 反 对 宽 刑 ， 主 张“ 以 严 为
本 ， 而 以 宽 济 之 ”。他 说 ：“ 古 人 为 政 一 本 于 宽 ， 今 必 须 反
之 以 严 ， 岂 必 如 是 矫 之 ， 而 后 有 以 得 当 。今 人 为 宽 ， 至 于
无统纪， 缓急予夺皆不在我， 下梢却是奸豪得志， 平民
既 不 蒙 其 惠 ， 又 反 受 其 殃 矣 ”③ 。鉴 于 此 ， 朱 熹 提 出 既 要
严 厉 惩 治 那 些 敢 于 违 背 礼 义 、 大 逆 不 道 之 人 ，“ 不 待 父
母之命， 媒妁之言， 钻穴相窥， 逾墙相从， 则父母国人皆
贱 之 ”，“ 豪 右 侵 暴 细 民 挠 法 害 政 者 ， 亦 必 绳 治 不 贷 ”④ ；
又 要 惩 治 那 些 敢 于 犯 上 作 乱 之 人 ， 要“ 察 其 敢 有 作 过 倡
乱之人， 及早擒捕， 致之宪典， 庶几奸民知畏不至生
事 ”。朱 熹 希 望 通 过“ 绳 民 以 法 ”达 到“ 惩 一 人 而 天 下 知
所 劝 诫 ， 所 谓 辟 以 止 辟 ”⑤ 杀 一 儆 百 的 目 标 。其 次 ， 朱 熹
主 张 息 争 止 讼 。朱 熹 认 为 讼 事 最 伤 民 财 ， 不 但 门 丁 吏 役
格 外 需 索 ， 而 且 做 状 之 费 、往 来 道 路 之 费 、候 审 之 费 等
伤 耗 已 属 不 少 ， 加 上 递 臣 有 费 、包 案 有 费 、供 给 原 差 有
费， 等到讼事结束， 乡民不仅阴受磨挫， 而且家产也将
为 之 荡 尽 。倘 若 加 上 官 吏 的 腐 败 问 题 ， 乡 民 利 益 受 到 的
伤 害 就 更 加 无 法 估 量 ， 以 致“ 民 有 冤 抑 ， 无 处 申 诉 ， 只 得
忍 遏 。便 有 讼 者 ， 半 年 周 岁 不 见 消 息 ， 不 得 了 决 ， 民 亦 只
得 休 和 ”⑥ 。因 此 ， 从 不 让 乡 民 受 到 伤 害 的 角 度 出 发 ， 朱
熹 主 张 少 争 讼 ， 认 为“ 息 争 止 讼 ， 大 为 民 利 ”。再 次 ， 朱 熹
主 张 节 律 例 。这 里 主 要 有 二 层 含 义 ： 一 是 反 对 乡 村 治 理
专 恃 律 例 。 他 说 ：“ 若 道 齐 以 刑 政 ， 则 不 能 化 其 心 ， 而 使
之 少 革 ， 到 得 政 刑 少 驰 ， 依 旧 又 不 知 耻 矣 ”⑦ 。在 他 看
来， 乡村治理专恃律例只能使百姓乡民害怕不敢做坏
事， 却不能使他们有知耻之心而自觉从善， 所以朱熹反
对 专 用 律 例 ， 认 为 专 用 律 例 是“ 以 火 济 火 ”， 无 益 于 治 。
２２
二 是 在 律 例 的 使 用 上 ， 朱 熹 主 张 慎 刑 、刑 当 。一 方 面 ， 朱
熹 要 求 执 法 要 谨 慎 ， 必 须“ 详 审 曲 直 ， 令 有 罪 者 不 得 免 ，
而 无 罪 者 不 得 滥 刑 也 ”⑧ 。另 一 方 面 ， 朱 熹 还 极 力 提 倡
用 刑 要 适 当 ， 要 求“ 明 谨 用 刑 而 不 留 狱 ”。 不 仅 如 此 ， 朱
熹还主张将国家法律部分地消解和揉入民间的习俗
中， 认为只有国家法律显形或隐性地延伸到乡村这一
凭 借 ， 乡 民 认 同 的 乡 约 、族 规 等 才 能 有 效 地 发 挥 其 治 理
职能。
朱 熹 从 统 治 者 的 角 度 出 发 ， 主 张“ 绳 民 以 法 ， 严 本
宽 济 ”， 其 意 图 很 明 确 ， 就 是 要 让 乡 民 循 规 蹈 矩 ， 以 加 强
和巩固中央集权对乡村的控制， 在客观上对于维系乡
村 秩 序 、维 护 乡 村 安 全 稳 定 也 大 有 裨 益 。
三、节用爱民， 救灾恤民
乡村治理不仅是一个政治问题， 更是一个经济问
题 。对 于 南 宋 财 政 匮 乏 的 社 会 现 实 ， 朱 熹 深 感 不 安 ， 他
知 道 若 不 设 法 挽 救 ， 必 为 深 害 。因 而 在 其 乡 村 治 理 理 念
中 ， 主 张“ 节 用 爱 民 ， 救 灾 恤 民 ”。
朱熹在经济上对乡村实施治理的思想主要是继承
了 前 代“ 仓 廪 实 而 知 礼 节 ， 衣 食 足 而 知 荣 辱 ”的 思 想 和
“ 民 惟 邦 本 ， 本 固 邦 宁 ”的 传 统 观 念
儒 家“ 国 以 民 为 本 ”、
以 及 二 程 的“ 为 政 之 道 ， 以 顺 民 为 本 ， 以 厚 民 生 为 本 ， 以
安 而 不 扰 民 为 本 ”的 观 点 并 有 所 发 挥 。他 说 ：“ 民 者 邦 之
本， 财者民之心， 其心伤则本伤， 其本伤则支干凋瘁而
根 抵 蹶 拔 矣 ”⑨ 。由 此 朱 熹 主 张“ 取 民 有 制 ”， 反 对 厚 敛
于 民 。他 说 ：“ 未 论 为 天 下 ， 且 以 一 县 言 之 ： 若 宽 其 赋 敛 ，
无征诛之扰， 民便欢喜爱戴； 若赋敛稍急， 又有科敷之
扰， 民便生怨， 决然如此。又曰： 宁过于予民， 不可过于
取 民 。且 如 居 一 乡 ， 若 屑 屑 与 民 争 利 ， 便 是 伤 廉 ”⑩ 。并
说 ：“ 今 上 下 匮 乏 ， 势 须 先 正 经 界 。赋 入 既 正 ， 总 见 数 目 ，
量 入 为 出， 罢 去 冗 费 ， 而 悉 除 无 名 之 赋 ， 方 能 救 百 姓 于 汤
火”１１ ， 使 乡 民 能 够 继 续 生 存 下 去 。
至 于 如 何“ 节 用 爱 民 ， 救 灾 恤 民 ”， 朱 熹 有 自 己 的 理
解 与 认 识 。鉴 于 南 宋“ 财 用 不 足 ， 皆 起 于 养 兵 。十 分 ， 八
①⑧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１０ ， 第 ４９３ 、２４４２ 页 。
②⑨ 郭 齐 、尹 波 点 校 ：《朱 熹 集》， 第 ８０ 、６３０ 页 ， 四 川 教
育 出 版 社 １９９６ 年 版 。
③⑥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０８ ， 第 ２４２１ 、２４１８ 页 。
④ 吴 长 庚 ：《朱 陆 学 术 考 辨 五 种》， 第 ７６２ 页 ， 江 西 高 校
出 版 社 ２０００ 年 版 。
⑤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７８ ， 第 １８０４ 页 。
⑦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２３ ， 第 ４９５ 页 。
⑩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６ ， 第 ３２９ 页 。
１１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１１ ， 第 ２４４４ 页 。

分 是 养 兵 ， 其 他 用 度 ， 止 在 二 分 之 中 ”和“ 今 日 民 困 ， 正
缘 沿 江 屯 兵 费 重 ”① 的 情 状 ， 朱 熹 主 张 省 赋 治 军 。他 说 ：
“臣尝谓天下国家之大务莫大于恤民， 而恤民之实在省
赋 ， 省 赋 之 实 在 治 军 ”② 。在 此 基 础 上 ， 朱 熹 又 说 ：“ 以 此
观之， 则今日民贫赋重， 其所以从来亦可知矣。若不讨
理 军 实 而 去 其 浮 冗 ， 则 民 力 决 不 可 宽 ”③ 。在 这 里 ， 朱 熹
不仅提出了讨理军实、去其浮冗的主张， 更为重要的
是， 朱熹知道若不加以纠正会影响和损害民众的利益，
且 民 力 不 可 宽 将 最 终 危 及 统 治 。为 此 ， 朱 熹 认 真 做 好 省
赋治军工作， 其措施主要有： 直接减供军不赀之费； 裁
减 差 官 数 ， 以 宽 民 力 ； 减 轻 乡 民 赋 税 负 担 。他 说 ：“ 须 一
切从民正赋， 凡所增名色， 一齐除尽， 民方始得脱净”
④ 。当 然 ， 要 彻 底 解 决“ 民 贫 ”问 题 ， 光 减 税 还 不 够 ， 还 要
予以民众帮助， 特别是在民众遭遇困难时， 这一工作就
更显得重要， 所以朱熹在重视省赋治军的同时， 又力主
救 灾 恤 民 。朱 熹 认 为 统 治 者 聚 敛 贪 财 、不 体 恤 乡 民 是 造
成 民 困 和 祸 乱 最 重 要 的 因 素 。他 说 ：“ 夫 四 海 而 奉 一 人 ，
不 为 不 厚 矣 。使 在 上 者 常 有 厚 民 之 心 而 推 与 共 之 ， 犹 虑
有 不 获 者 ， 而 惟 自 丰 殖 ， 则 民 安 得 不 困 极 乎 ”⑤ ； 同 时 ，
他 又 认 为 ：“ 大 抵 有 国 有 家 所 以 生 起 祸 乱 ， 皆 是 从 这 里
来 ”⑥ 。由 此 朱 熹 建 议“ 遴 选 贤 能 ， 责 以 荒 政 ， 庶 几 犹 足
以下结民心， 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 臣恐所忧者不
止于饥殍， 而将在于盗贼； 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 而上
及 于 国 家 也 。 ”⑦ 在 朱 熹 看 来 ， 救 灾 恤 民 是 天 上 国 家 之
大务， 不仅能救民于危难， 而且可以使民心生感激不暴
乱 。从 这 里 可 以 看 出 ， 朱 熹 要 求 统 治 者 体 恤 并 赈 济 乡 民
的目的在于消除乡民乘时作乱之意， 很明显， 其关怀的
重点在维护和加强对乡民的控制上， 而不在为乡民利
益着想上， 因而有着极大的局限性。但不可否认的是，
至少它是对乡民利益的一种保护。朱熹在任地方官期
间曾想方设法推行赈济救荒， 其恤民措施主要有： 乞减
税钱； 令谕灾民安分守业， 不要流移， 以保证社会生产
得以延续； 劝谕主户体恤客户， 济贫困； 设立社仓， 备粮
济民， 积极发挥社仓稳定机制作用； 募民修堤， 以工代
赈； 奏留赋米， 赈济饥民。这些既充分体现了朱熹维护
封建统治长治久安的良苦用心， 又体现了朱熹重视民
・朱熹乡村治理思想述论・
生 利 益 、关 心 民 众 疾 苦 的 思 想 。
朱熹从维护封建统治的角度出发， 主张“节用爱
民 ， 救 灾 恤 民 ”， 不 论 其 出 发 点 如 何 ， 至 少 它 对 于 缓 解 乡
村 乡 民 的 经 济 压 力 、安 抚 乡 民 人 心 、维 系 乡 村 秩 序 以 及
稳定乡村统治方面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视和低估的。
结 语
综上所述可知， 朱熹的乡村治理思想不仅提倡导
民以礼义， 而且提倡绳民以法， 还提倡足民衣食， 朱熹
希 望 通 过 治 理 借 此 达 到 二 程 所 构 想 的 那 样 ：“ 百 姓 安
业， 衣食足而有恒心， 知孝悌忠信之教， 率之易从， 劳之
不 怨 ， 心 附 于 上 ， 固 而 不 可 动 摇 ”⑧ 。这 充 分 说 明 朱 熹 乡
村 治 理 思 想 的 出 发 点 和 归 宿 是 为 中 央 集 权 服 务 、帮 助
维护封建统治的基层社会基础的， 显现其身为统治阶
层 一 员 的 立 场 。正 因 为 此 ， 朱 熹 的 乡 村 治 理 理 念 只 在 中
央集权的有效控制范围内运作， 其关怀的重心在乡村
的稳定上而不在乡村的发展上， 这是其乡村治理思想
的 局 限 之 所 在 。但 同 时 ， 朱 熹 的 乡 村 治 理 理 念 对 乡 民 的
处境赋予了应有的同情， 且对乡民的爱护和乡民利益
的维护也是清晰可见的， 因而从客观上说， 朱熹的乡村
治理理念在长期的社会政治实践中在一定程度上起到
了 敦 睦 邻 里 乡 亲 、调 节 民 事 纠 纷 、实 施 互 助 保 障 、维 护
村 社 安 全 、惩 戒 游 手 、督 劝 农 桑 的 作 用 。我 们 应 当 挖 掘
其中的有利因素， 为当今乡村治理提供借鉴。
作 者 简 介 ： 周 茶 仙（ １９６４－ ） ， 女 ， 江 西 上 饶
人， 上饶师范学院朱子学研究所副教授。
责任编辑： 陈 瑞
①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１０ ， 第 ２４３９ 页 。
②③ 郭 齐 、尹 波 点 校 ：《朱 熹 集》， 第 ４５１ 、４５２ 页 。
④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１１ ， 第 ２４４３ 页 。
⑤⑥ 黎 靖 德 ：《朱 子 语 类》卷 １６ ， 第 ３２５ 、３２８ 页 。
⑦《宋 史》列 传 第 １８８ 道 学 三 。
（ 上） ， 第 ５１９ 页 ， 中 华 书 局 ２００４
⑧ 程 颢 、程 颐 ：《二 程 集》
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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