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数字生活 SHANGHAI

JOURNALISM REVIEW

自由、自主与抵抗：
作为创意劳动的网文创作
■林 磊 冯应谦

【本文提要】 网络文学不仅是一种新的文学媒介形态，而且它的创作和
写作方式构建了一种新的劳动关系，这种劳动关系一方面显著地揭露了
创作者与资本平台的矛盾，另一方面又凸显出新的劳动共同体所展现出
的反剥削和反异化的契机。本研究旨在通过量化和质化相结合的方法，
对网络作者的创作情况和工作境遇进行一次深入的调查，从创意劳动、
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角度对网文作者进行研究和分析。尽管网文创作的
劳动关系依然还存在着各种不合理之处，但是，网文作者们的抗争和抵
制，显然十分有力地震慑了资本的霸权。相比于传统工业时代为了谋生
而忍气吞声的“打工仔”，网络文学的作者们体现出了更多的自主权和游
离空间。相对于传统的劳动来说，他们拥有了更多的主体意识和抵抗意识，
而非进一步的异化。因此，与其悲观地将网络文学的作者们判定为一种
在数字时代之中被进一步异化的“文学打工仔”
，不如将这种新型的劳动
模式以及劳动者们所体现出的进步性看作一种抵抗异化的契机。
【关键词】 网络文学 创意劳动 数字劳工 后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 G206
DOI:10.16057/j.cnki.31-1171/g2.2022.10.002

林磊系福建师范大学讲师；冯应谦系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博导，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本文为 2018 年度
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数字新媒体艺术创新研究”（批准号：18ZD12）的阶段性成果。
本研究受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资助（编号：GRF146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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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研究缘起
2020 年上半年，旗下拥有起点中文网、
QQ 阅读、创世中文网和红袖添香等当红网络
文学平台的阅文集团，由于内部管理层人事大
变动，引发了一场外界对集团内部资本整合的
质疑。一份 2019 年 9 月的网络作者签约合同
被公开，这份劳动合同包括：1. 版权全归阅文；
2. 打官司要作家掏钱；3. 阅文有权运营作家所
有社交账号；4. 阅文可以随时把作品免费开放
给公众看。这份劳动合同在网文论坛龙的天空、
知乎、微博等社交平台上迅速传播，饱受争议。
不久，事件逐渐由合同的不平等升级为对“万
恶的资本力量”的讨伐和对“创作自由权”的
争取，网文创作者们在网络中集结，共同约定
在 2020 年 5 月 5 日集体中断网文的创作更新。
这场“断更行动”不但得到了众多“微博大 V”、
作家协会成员的支持，而且创造了微博话题阅
读近 1 亿，这使得阅文集团不得不重新着手修
改合同，更多地考虑网文作者的利益。这就是
在网文界闻名的“五五断更节”的事件始末。
如此声势浩大的劳工抗议活动，在近年来，不
论是在哪个领域，都实属罕见。可以说，这场“断
更”运动是网络文学作者们对资本压迫的一次
影响深远的抵抗，正如在知乎中，网文作者袁
大少所评价：
“五五断更节无比的成功。因为
它打响了全体创作者反抗霸权主义和强权压迫
的第一枪”
（知乎，2020）
。可见，
“五五断更节”
的出现，为人们展示了这一批网文作者抵抗资
本平台霸权的潜力。
此前，关于网络文学作者的研究，就曾出
现过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一种是较为悲观和
负面的论调，不是将网文作者称作“文学打工
仔”就是“异化的数字劳工”
，这种观点认为：
“网络作家数字劳动的异化是主体地位逐渐弱化
的过程，也是在生产机制和商业模式创新推动
下不断从属于雇佣劳动关系的过程，更是在技
术升级换代的作用下主体地位慢慢被蚕食分化
◎ 数字生活
的过程”
（蒋淑媛，黄彬，2020）
。但另一种，
则体现出积极乐观的态度，他们将网文作者视
作“数字灵工”或“情动劳动”
，认为“这些依
托互联网平台进行文化内容创作的青年群体，
不仅依托平台掌握灵活、自由的自雇工作形式，
而且创造出优质内容，在获得丰厚收益的同时，
实现了自我赋值”
（牛天，2021）
，“这样的情
动劳动并非一种异化的劳动，反而是一种主体
性生产……在更大程度上，它所产生的‘剩余
价值’其实是一种哺育劳动者自身的生命权力，
具有抵抗异化、
超越异化的潜能”
（林磊，
冯应谦，
2019）
。那么，究竟这些网文作者们处在怎样
的劳动状态中呢？他们的劳动动机是什么？他
们的劳动过程如何？他们和传统的劳动者有怎
样的区别？他们是被进一步地异化了的数字劳
工还是具有更多共产潜力的新型劳动者？本研
究有必要进一步地深入到微观的网文作者群体
之中，对这种既借助网络资本平台又与之博弈
的现象进行更加深入的理解和研究。
二、理论背景
（一）从传统劳动到创意劳动
涉及劳工问题，就必然要回到马克思早期
的理论中。马克思最初认为，只要有劳动，就
存在一种劳动关系，即雇佣和被雇佣关系。一
旦劳动关系形成，就必然意味着资本家与劳动
者之间的不平衡关系：资本家以一种低价的方
式占有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劳动者在劳动
过程中所创造的东西并不属于他们自己，而是
成为一种商品，被资本家变卖。劳动者只能从
中获取低廉的报酬，无法真正地占有他们所创
造之物的价值。因此，马克思认为劳动所带来
的，是一种人的“异化”，这种异化不仅仅指
向物理层面的剥削，而且指向一种劳动者在资
本产业之中的主体缺失。“劳动对工人来说是
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
此，他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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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 演和写作中的劳动”（Hartley，J，2005：9）
。
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 正是创意劳动摆脱了传统的机械化生产，
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 它所产生的剩余价值无法像商品一样完全被资
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感到不自在”（马克思， 本家变卖而不属于劳动者自己，它成为了彼
2018：50）
。 得·德鲁克所说的“可以带着跳槽走的生产资
然而，随着科技和新兴产业的发展，传统 料”
，“也就是属于自己的知识”（彼得·F·德
的工业社会已经转型。正如丹尼尔·贝尔将这 鲁克，2009：43）。因而，许多学者开始重新
种新的社会形态称为“后工业社会”：
“工业社 思考马克思关于“劳工”的理论是否还具有解
会是商品生产社会……机器处于主导地位，生 释力。马克思曾提到传统劳动形式限制了劳动
活节奏决定于机器的运转速度……而后工业社 者的自由，占用了他们的私人空间和时间。然
会以服务行业为基础，因此，它是人与人之间 而，现在以创意、知识为主的产业则体现出了
的竞争。这里要考虑的不是纯粹的体力或者能 一定的自由：劳动者不受正常的工作时间的限
源，而是信息”（丹尼尔·贝尔，2018：119- 制，他们的工作时间并非铁板一块。并且他们
120）
。也就是说，在传统的工业社会中，制造 拥有很好的工作条件，可以不在办公室，而是
业是重心，但是现在的后工业社会大多以服务、 选择在家，或者在旅途之中工作（Florida，R，
知识、信息为中心；在传统工业社会的经济模 2002：21）。除此之外，学者佛罗里达还进一
式中，价值的资源是原始材料，或者物理性的 步指出，“创意可以繁殖自由、自主权，以及
资本。但是现在，这些价值被人文资源、社会 选择权，这使得这些劳动者感觉到自己充满能
资本等东西取代；早期经济的竞争优势是更大 量、舒适、一切都在他们自己的掌控之中。自
的规模、更低的开销，但是现在，它的竞争优 由的主体可以打破庞大组织的束缚，掌控他们
势在于创意、质量，以及交流的深度和广度； 自己的人生”（Florida，R，2002：28）
。 也就
原本，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是资本和劳动力，但 是说，在这种新型的劳动过程中，他们能够掌
是现在，新兴产业的驱动力往往是创意、知识 控他们所要创造的事物，并且选择如何使他们
和社会合作。因此，在传统的工业社会，机器 自己与外部世界进行连结。他们并不是按照资
是生产资料，人在其中充当着半熟练工的角色， 本家的意图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而是按照自
没有任何主体性可言；而在这种新兴的后工业 己的想法去进行劳作。正因如此，在创意产业
趋势之中，当服务、信息、知识等内容成为了 中，工作并不会像马克思所提到的传统劳动那
劳动生产的中心之时，人自身的创造力成为重 样，让劳动者们感觉到主体的缺失，相反，
“工
要的生产资料，创意则成为生产出更多更好的 作会使得个体将他们的身份认同为内容的独立
信息和知识的原动力。因而，在后工业社会中， 生产者，并且占据整体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这种新型的劳动形式被一些学者称为“创意劳 （Davis，H. & Scase，R，2000：51）
。除此之
动”。
“创意劳动以一种交流的体验为核心工作， 外，意大利自治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安东尼
例如艺术家的工作就是用所学的技巧对生活的 奥·奈格里和麦克尔·哈特也曾在著名的《帝
经验进行转换”，“创意包括了在日常的个人与 国》中指出：生产服务、创意、知识等非物质
社会的连结中所产生的思考和惯习”（Florida， 内容的劳动是一种“只受资本激发与聚合的力
R，2002：21）。“创意劳动指的是那些不同国 量，因为劳动力的合作力量赋予劳动维持其自
家中富有才华，并将创意用于设计、制造、表 身价值的可能性。大脑与身体仍需要他者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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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但它们所需的他者并不必然由资本及其 心的“创意劳动”的特征不谋而合。按照“创
协调生产的能力来提供……于是非物质劳动在 意劳动”的理论逻辑，这种创意的生产不但允
展现其自身的创造力能量中似乎为一种自发和 许劳动者拥有弹性的工作时间和空间，而且也
基本的共产主义提供了潜力”（麦克尔·哈特、 能够促使他们“打破组织的束缚，掌控他们的
安东尼奥·奈格里，2003：280）
。可见，从 人生”（Florida，R，2002：28）
。正如有学者
这些学者的理论来说，创意劳动所需要的生产 曾对网络文学进行研究，认为“互联网技术自
资料以及所产生的剩余价值在很大程度上来自 由开放的文化特征削弱了身份、地位、阶级的
于劳动者自身，并不完全受资本的控制和支配。 差异，激发了个人技能发挥和文化自觉，工作
因而，劳动者在创意劳动的过程中所激发的掌 主体不再是‘他人引导的个体’……而是自我
控感和成就感可以促进劳动者在自主劳动的过 塑造主体性的过程……消解了他者剥削和价值
程中产生更多的主体性，从而对资本的剥削进 评判，工作是一种自我赋值的过程”（牛天，
行有意识的排斥和抵抗，这恰恰为实现共产提 2021）。网络文学创作能够“带来人的自我增
供了潜在的前提条件。 值（self-valorization）。它恰恰是反抗异化的
（二）“数字劳工”还是“创意劳动”？网 自主性生产，为社会与文化发展带来积极的影
文创作之争 响与新的可能”（林磊，冯应谦，2019）
。
然而，对于后工业社会的新型劳动的判 然而，正因为网文创作和发布背后所倚赖
断，也存在着另一种声音。这一种声音普遍将 的是巨型资本网络平台，因此，单就网文创作
劳动者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新兴的数字产业链。 的研究而言，也存在着另外一种声音。这一类
例如“包括硅谷和海外拿低薪的移民妇女在 的研究则是从“数字劳工”的视角出发，将网
内的那些装配电脑线路和组件的劳工”（凯瑟 文创作视为一种数字化的剥削，体现出了较为
琳·麦克切尔，文森特·莫斯可，2014：5）
。 悲观的态度。例如，学者曾照智和欧阳友权就
正是这种内涵与外延的扩大，使得一些学者认 在《论网络写手的“文学打工仔”身份》一文
为，“数字技术和 ICTs（信息与通讯技术）的 中提出，这些网文作者实际上是“文学打工仔：
发展极大地改变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和积累方 “他们通常要靠常人难以想象的‘体力劳动’才
式，重新配置了各种生产要素与资源”
（姚建华， 能打拼出一条发财致富的‘血路’
，他们始终处
2021：3）。“今天的脑力工作者和体力劳动者 于整条产业链底端，其身份也往往得不到认可”
都需要面对新的数字技术和 ICTs，高强度的 （曾照智，欧阳友权，2021）
。更有学者认为：
“为
工作压力、不稳定的工作环境，甚至是随时可 了最大限度地维持读者的关注，满足平台对于
能被取代的命运”（姚建华，2021：3）
。因而， 内容产出的要求，他们常常因长时间的劳动而
他们用“数字劳工”来指代这种劳动：数字技 遭受着一系列健康问题”
（Zhao E J.，2017）
。
术成为资本进一步剥削劳动者情感和知识付出 “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写手也只能通过不稳定
的工具，在技术的规制之下，人们陷入了新的 的读者订阅量获取非常有限的收入。除此之外，
“异化”的陷阱。 他们常常要放弃一部分的作品版权及相关的衍
网络文学创作作为一种借助于网络信息 生权益”
（Zhao E J.，2017）
。
平台，作者在平台上发表原创作品，以读者订 可见，不论是“数字劳工”还是“创意劳动”，
阅量分成和打赏互动获取报酬的劳动方式，恰 指代的都是后工业时代基于技术和信息生产的
恰与上文所说的——以信息、知识、交流为核 劳动方式。只不过，由于侧重点不同，导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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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不同，从而产生了不同的概念和名称。从
理论上来说，两者都具有能够自洽的解释力。
但如果仅仅将理论套用在实际状况中进行一番
阐述和推演，也许未必能够真实地反映网文创
作者们的境遇和心声。尤其是，要理解新型的
劳动方式是否使得网文创作者们在劳动中获得
了自主意识和抵抗意识，这不是从外部的机制
研究和理论推演就能够做出判断的。因此，究
竟当代网络文学创作者们的劳动境况如何？作
为一种新型的劳动形式，他们在这一劳动过程
中是获取到了更多积极的主体能动性，还是进
一步受制于是资本平台的剥削，沦为新形式的
异化劳工？他们究竟是积极意义上的“创意劳
工”还是消极意义上的“数字劳工”？这都需
要回到劳动者中去，对劳动者本身进行深度的
研究。因此，本研究有必要以更加全面的研究
方法，对网文作者们的工作境况和工作感受做
进一步的实证研究与分析。
三、研究方法
为了更加全面地对以上遗留的问题和争议
进行探寻，本研究以量化和质化结合的研究方
法为主。
首先，从量化的角度来说，要了解网文作
者的工作状况是否受到剥削，就需要从他们的
工作收入满意度、工作环境满意度以及心理成
就满意度等多方面进行调查，本研究选取了已
被学界充分验证了信度和效度的经典量表——
“明尼苏达满意度问卷”
（Minnesota Satisfac-
tion Questionnaire，简称 MSQ）的短式量表
（该量表包含了以上三个方面的问题），并对其
进行了语境化的修改。
其次，由于先前的研究者提到网文作者
常常因工作而遭受着一系列的健康问题，我们
无法得知这种健康问题究竟是极个别的现象还
是普遍性存在？因此，本研究针对性地采用了
世界卫生组织主导开发并验证的生活质量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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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QOL-BREF）
，并参照了北京大学研究
者的中译文略作修订，试图从生理层面理解网
文作者的工作状况。
最后，将以上两个量表结合起来，形成本
次研究的问卷。
该问卷发放分为两个阶段：2020 年 6 月
初，在《临高启明》同人创作者交流微信群内
发放问卷，进行第一阶段试测。该阶段回收
了 20 份有效问卷，在信度效度测试的基础上，
进一步修改问卷结构、对问题的表述进行了语
境化调整。
在第二阶段，本研究对问卷进行正式发放。
与网文作者交流后了解到，龙的天空、知乎、
网文作者微信交流群是网文作者最为集中的平
台。因此，本次问卷在这三个网络平台同时发
放。问卷发放从 2020 年 6 月下旬开始，8 月
结束，共收回问卷 399 份，其中有效问卷 393
份（本研究完全以随机和自愿的原则为前提，
不以性别、年龄和阶层对该群体的境遇进行预
设性区分。因此，不对性别、年龄和阶层进行
筛选处理，以期达到在所获样本范围内形成最
具普遍代表性的结论。同时，由于网文创作者
本来就是一个小众群体，它不是大众传媒的产
物，因此，在三个平台中获取 393 份样本已经
相对充足。而本研究前期所设计的问卷信度和
效度测试，已经证实在这 393 份抽样调查的范
围内能够得到最为客观的数据结果）。样本描
述和信效度值详见附件 1。
其次，由于量化的问卷无法穷尽研究对象
的个体感受和具体想法，因此，在问卷的最后，
以自愿原则，让愿意接受进一步质性访谈的网
友留下联系方式。在这些留下方式的人员中，
我们随机抽取 10 位样本，以 QQ 以及微信等
社交媒介为辅助，进行在线深访。此次深访以
半结构的方式进行，主要围绕着受访对象的工
作境遇展开，根据访谈对象的反馈来灵活调整
问题。最后，通过人工编码的方式，对访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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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1 明尼苏达工作满意度问卷调查描述性结果 入变化较大，月收入原本就在 1000 元以上的

N Mean
Std. 人群收入并无太大变化，甚至反而在从事网文
Deviation
能够一直有事可做 391 3.62 .932 创作之后减少了收入）。而他们对于收入的满
有独自一人做事的机会 392 4.14 .889 意度一般，在问卷以 5 点计分制（1 为非常不
经常可以做一些不同的事
393 3.93 1.003
情 满意，5 为非常满意）的前提下，他们的满意
在团队中成为重要角色的
机会
393 3.36 1.038 度均值只有 2.31。
做事情不需要违背良心 390 4.03 1.180
而在问卷调查的另一项“工作满意度”中，
可以为别人做一些事情 392 3.64 .965
可以充分发挥我的能力 393 3.97 1.010 问卷亦采用了 5 点计分制（1 代表非常不符合，
你所在的创作平台规章制
度的执行方式
392 2.20 1.172 5 代表非常符合），分值越大，则代表这个问
我的收入与工作量 388 2.42 1.072 题的提法与他们的实际生活情况越符合。其中，
能够自己作出判断 393 3.65 1.020
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创 “能够一直有事可做”、“有独自一人做事的机
393 3.52 1.323
作
我能够从创作中获得的成 会”、“经常可以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做事情
393 4.14 1.019
就感
不需要违背良心”、“可以为别人做一些事情”、
“可以充分发挥我的能力”、“能够自己作出判
断”、“能够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创作”、“我能够
从创作中获得的成就感”这几项关于个人工作
心理状态的问题都达到了 3.5 以上的分值，说
明他们对工作所带来的自我成就感和自我掌控
感较为满意。而在“你所在的创作平台规章制
度的执行方式”、“我的收入与工作量”这些关
于客观工作物理条件的问题方面，分值较低，
大都在 2.5 以下，这说明他们对于目前的平台
机制并不满意。
可见，在工作满意度上，网文创作者们对
N Mean Std. Deviation
收入满意度 377 2.31 1.181 他们的自主权、掌控感、自由度有很高的满意

图 1 收入满意度
度，而对于实质性的平台制度以及收入和工作
量之比则不是非常满意。从前一方面来说，这
所收集的内容进行分类、关联与分析。访谈对 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创意劳动”的特点，即：
象信息详见附件 2。 “创意可以繁殖自由、自主权，以及选择权，
这使得这些劳动者感觉到自己充满能量、舒
四、研究发现与分析 适、一切都在他们自己的掌控之中。自由的主
（一）心理满足远高于物质满足 体可以打破庞大组织的束缚，掌控他们自己的
本次研究的问卷首先调查了创作者们在创 人生”（Florida，R.，2002：28）
。他们的创作
作之前与创作之后的收入变化情况，以及他们 驱动力主要来自于这种自主权和掌控感而不是
对于收入的满意度。可以从以下统计结果发现， 其他外部条件和福利机制，这种自主权和掌控
创作者们在创作之前和创作之后的每月收入变 感使得他们认为自己在工作中扮演着非常重要
化情况不明显（1000 元以下收入人群的月收 的角色，从而在工作的过程之中感受到身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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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2 创作对个人的影响调查描述性统计结果 的劳动工作，不仅仅可以改变命运，而且对于
N Mean Std. Deviation 一些性格内向的人来说，是一种绝佳的工作氛
我变得更快乐了 393 3.77 .959
我的能力得到了更大
围和机遇。
“确实我认识一些人靠写文改变命运
393 3.67 .990
的发挥 的。其实在日常的公司里工作也并不快乐，而
我得到了朋友更多的
393 3.57 1.006
认可 且钱都是黑心老板赚的，工作只有一种当韭菜
我受到了更多人的关
393 3.54 .992 的感觉，写文就是实打实的自己当老板，自己
注
我的生活更加充实 393 3.85 .899
给自己打工，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而且我还
我得到了父母和家人
392 2.84 1.100
更多的认可 社恐，不喜欢和人相处，在公司里偶尔还要搞
点勾心斗角。对于我这种内向的人来说，搞社
同以及成就感。但是，从后一方面来说，他们 （燕
交真的很痛苦。写文就很适合我们这种人”
的劳动所产生的实质性的剩余价值则与传统的 子，女，24 岁，贵州）
。可见，网络文学通过
劳工一样：依然是处在被资本平台剥削的状态 互联网平台进行创作和发布的机制，对于许多
之中。并且，他们显然清晰、深刻地认识到了 作者来说，其实是一种福音。在这个工作场域
这一点，并且处在警惕和抵制的状态之中。 中，个体创作替代了集体合作，人们更多地需
从创作对个人影响的量表来看，“我变得 要与机器和规则打交道，而不用斡旋于职场的
更快乐了”、
“我的能力得到了更大的发挥”、
“我 人际关系。因而，对于许多性格内向的人来说，
得到了朋友更多的认可”、
“我受到了更多人的 这样的工作方式更加简单，也更能够让他们感
关注”、“我的生活更加充实”的分值均在 3.5 到舒适。
以上。可见，这种创意劳动为创作者们带来的 概言之，网络文学创作所带来的价值，远
正面情绪影响是非常显著的。例如，在深度访 不止于物质财富的积累，它所附带的额外价值
谈中，受访者“秃头小宝贝”
（女，17 岁，浙江） 和振奋人心的心理满足感远比物质财富更加吸
就表示，
“网文创作是累并快乐着，码字能够暴 引创作者。这再一次应合了上述量化问卷中的
富，而且也可以在创作过程中获取知识，收获 调查结果，再一次体现和印证了“创意劳工”
。Edward（男，19 岁，上海）
是不可估量的” 的特点：与早期传统的劳工极为不同，它并非
也提到：
“我是兼职写文，主要是把自己的经验 是马克思所说的在工作之中“否定自己，感觉
写成网文，看着粉丝量越来越多，就挺有成就 到痛苦和不开心”的劳动。相反，他们是在这
”Silas（女，33 岁，江浙地区）更细致
感的。 种创意劳动之中确证自己，获取他人的认可和
地描述了这种成就感：
“成就感最终还是来自于 情感上的愉悦。
‘我好好地表达了自己脑子里那些微妙的、难以 （二）“努力就有回报”与相对公平
语言描述的情感、剧情和故事，这是我独一无 尽管在量化研究中，我们可以发现作者们
二的感受’
，然后写完全文就是‘我将我这种独 对于物质财富和工作量的满意度较低。但是，
”
一无二的感受分享给所有人’。可见，对于许 在进一步的深度访谈之中，可以发现，诸多网
多人来说，将自己的内心情感转换为网络文学 文作者对于网文创作的收入持有相对乐观的态
与他人交流，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快乐来源， 度。他们认为，网络文学的创作尽管与传统的
它能够促进认同感和情感共鸣的产生。 劳动工作一样，都依然存在着资本的剥削。但
还有一些作者则将网文创作与传统工作进 是，与传统的劳动相比，他们更容易产生一种
行了一番直接的对比，认为网文作为一种新型 “努力就有回报”和“相对公平”的感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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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资本平台分割了他们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但 索，他看完觉得很好，打赏了二百块，然后
他们至少能够在网文创作中清楚明确地知道自 就上畅销榜前五十了。在前五十有了曝光后，
己的工作创造了多少价值，以及能够从中获得 就蹭蹭往上涨。其实很多读者据说是会去‘淘
了多少比例的报酬。例如，卡巴拉之树（男， 书’看的，他们有时候翻着翻着在角落里翻
26 岁，吉林）提到自己创作的原因：
“因为穷， 到的一部冷门的好作品，或者通过关键字搜
所以去写网文，写网文赚钱快，也不被坑，该 索他们喜欢的类型。所以很多作者会在书名
”他将网文的薪酬机制与传统的
多少是多少。 里加上热词和关键词”
（秃头小宝贝，女，17 岁，
工作进行了一番对比，认为网文平台的绩效机 浙江）。网文平台作为一种公开给读者阅读的
制更加公开透明：
“你去其他的地方工作老板 网络平台，其最终的消费人群是读者，是大众。
会告诉你实际创造了多少价值，他们拿走了多 资本方即便设置了许多优先推荐的规则（例
少么？你创造了十倍的财富，他给你十分之一 如，与阅文签约了合同——即认可了版权归
就不错了。网文明码标价五五分成还有福利， 阅文等一系列不合理机制——只要保持持续
现在变成六四分成乃至七三，作者占大头，一 的更新，再差的内容也会被优先推荐到人气
切都可见。我的成就感就来自于物质，一个月 榜单中，提供更多的曝光机会）来规训劳动
正常的话能赚 5 万多到 6 万，比较好的话 10 者按照他们的需求进行创作，但只要是足够
万多一个月。我之前什么都干过，力工、网管、 优秀的内容，即便不遵照平台的规则、或被“雪
互联网公司打杂，后来公司倒闭了，坑我钱。” 藏”，也能够通过便捷的网络搜索功能被兴趣
另一位受访者 Edward（男，19 岁，上海）也 相投的“伯乐”发掘，从而促成作品的成功。
同样提到：
“我对工作量和收入挺满意的，网 而作者们也通过对互联网搜索规律的把握（如
文一个月能赚 2-3 万，每天花一个小时写，更 前文提到的“在书名中加入热词”等），总结
新不稳定。对五五分成比较满意了，因为平台 出了一套让自己更易被“伯乐”发掘的经验，
推广和内容有趣都很重要。” 不再需要向平台的收编机制完全妥协。因此，
可见，在物质财富的获取方面，尽管满意 可以说，尽管资本平台依旧想要像传统工业社
度不尽如人意，但是，诸多网文作者认为网文 会时期的生产一样，制造各种各样的规则来
平台的分成机制相对其他传统的劳动工作来说 询唤劳动者，最大限度地对其剩余价值进行
其实是相对公平的。这种相对透明的分成机制 剥削，但由于后工业社会的到来，信息、知识、
以及无上限的天花板，相比于传统的社会劳动 创意这些被生产的内容不可能与生产者自身
和复杂的圈层关系来说，是更容易掌握的。一 的创意能力进行分离，也不可能与消费者处
旦他们掌握了相对固定的平台机制，就更容易 在一个完全隔离的产业链的两端，消费者与
获得成功。因此，这促使他们获得了一种“努 劳动者均获得了更多主动“搜索”与“被看见”
力就有收获”、“写文改变命运”的希望。 的能力。因而，即便资本剥削的意图和机制
尽管也有一些学者认为，这种“希望”是 依然存在，但显然，相对于传统的劳动形式
平台构建的幻觉，询唤着创作者进入新的规 来说，劳动者获得了更多跳脱束缚的机会。
则和生产意识形态。但是，正如访谈中有作 （三）健康程度高，生活质量基本满意
者提到：
“我没有按照阅文的推荐制度去运作。 在此前的部分研究中，有学者指出，为了
但那本作品上架的时候，被一读者看到了，据 最大限度地维持读者的关注，满足平台对于内
说是翻着翻着在角落里翻到的，有关键字搜 容产出的要求，网文作者们常常因长时间的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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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3 “生活质量调查”描述性统计分析 的身体状况有任何问题，并且认为对他们十分
N Mean
Std. 健康的身体状况进行询问体现出了一种把他们
Deviation
您如何评价您的生活质 当作弱势群体的前提假设，是不尊重他们的行
393 3.21 1.017
量？
您对自己的健康情况满
为。这更进一步地说明了他们的自信和自尊，
393 2.88 1.140
意吗？ 对任何的精神侵犯都十分敏锐。
您觉得生活有乐趣吗？ 393 3.20 1.057
您觉得自己的生活有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受访者也都表示，网
393 3.13 1.171
义吗？
您能集中注意力吗？ 393 3.37 .909
文创作是他们以兴趣为驱动的工作。例如，受
您的生活环境有利于健
393 3.48 1.081 访者“白饭使我快乐”（女，23 岁，澳门）就
康吗？
您是否行动自如？ 393 4.14 1.016 提到，写网文会让她“感到放松”。“昊风若羲”
您对自己的睡眠情况满
意吗？
392 2.88 1.193 （女，27 岁，青岛）描述道，写作是一种解压
您对自己日常生活做事
391 3.14 1.011 的方式：
“它能让你暂时从现实环境里脱离然
情的能力满意吗？
您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满
389 3.21 .976
”更有甚者
后费尽心思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意吗？
您对自己的人际关系满 （燕子，女，24 岁，贵州）认为，写网文之后
390 3.15 1.021
意吗？
她才更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写网文是做
您对你能享受到的卫生
393 3.52 .961
保健服务满意吗？ 自己开心的事情，就算是赚的很少，但是真的
您对自己的交通情况满
389 3.40 .979
意吗？ 很快乐，写文给我的影响很大，这导致我无论
消极情绪频率 393 2.99 1.298
做什么其他的工作都很清楚哪些是自己不喜
”可见，对于以兴趣为驱动力
欢，不想要的。
动而遭受着一系列健康问题。针对这一问题， 的劳动者来说，这一工作的过程并不会让他们
在本次的研究问卷中，我们再次对网文作者的 感受到苦闷和高压。相反，这种劳动的过程成
生活质量进行了一次调查。如以下描述性统计 为了最为放松和沉醉的时刻。这种放松和自我
结果显示，总体上，网文作者们对于他们的 沉醉，恰恰是一种对日常压力的逃离和治愈。
生活质量的满意度较高，除了“您对自己的健 因此，不论是从量化的数据还是从质化的
康情况满意吗？”、“您对自己的睡眠情况满意 访谈来看，本小节的实证研究与“常常因长时
吗？”这两项的分值稍低（但也处于 2.8 以上）， 间的劳动而遭受着一系列健康问题”（Zhao E
其余问题得分都高于 3.0。可见，他们对于所 J.，2017）这样的论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生活的外部环境、医疗条件、人际交往、业余 网文作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以兴趣作为驱动
生活等都有较高的满意度，并不存在所谓的因 力。他们不但享受在线写作的过程，而且通过
长时间劳动而遭受了恶劣的健康问题。而“您 网文创作疗愈日常的高压。因而，排除个别极
是否行动自如？”、“您对自己的交通情况满意 端的个案，从本研究所抽样调查的群体普遍性
吗？”等问题的分值也很高，这也就意味着， 来说，网文创作本身并不是健康问题的主要影
他们选择这种居家写作的劳动方式并非出于自 响因素。
身健康条件和外部环境和条件的限制。他们的 （四）主体意识觉醒，与资方展开博弈
工作驱动力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与上一节所说的 从以上的研究数据与访谈来看，网文创作
心理满足感和成就感有关。更为有趣的是，当 作为一种新型的劳动方式，相对于传统的劳动
本研究发布有关健康状况的问卷时，许多网文 工作来说，它已然具有许多优势，从多个层面
作者反馈出鄙夷的态度。他们从未思考过自己 满足着人们心理、物质上的需求。然而，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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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网络上对于资本平台的批评和抗争却此
起彼伏。在深度访谈之中，可以发现，事实上，
网文作者们对于资本平台的不满主要集中在资
本平台对于版权的霸占而非薪酬的多少。例如，
一位拒绝签约晋江文学的作者就表示：
“晋江
的合约从开始就是签了整个自然人，对于已经
工作的人来说看过合同就会感觉到风险，就算
是真想签约认真写作，也会犹豫的。比如，我
除了在晋江写网文，业余还会自己画个漫画，
因为是业余在家做的，所以在一般的公司不会
和我产生任何版权纠纷。但如果我签约晋江，
我业余所画的画，都可能因为版权问题，归晋
江文学。也就是说，它签了你这个自然人后，
你所创作的全门类作品，都处在风险中”（波
普鱼，女，35 岁，上海）。此外，还有作者提
到，在签约之后，平台对于作品的使用和修改
权限大于作者，甚至作者对自己的作品不再享
有任何支配权。
“有一次，我觉得有四五章需
要修改一下，在作家后台修改就被锁了，我非
常茫然就去问编辑，编辑说：一个月不给修改
超过三次。我说：我自己写的文我想改好一点
居然不让修改。你网站算老几”
（Silas，女，33 岁，
江浙地区）。可以看出，资本平台尽管在薪酬
上给出了很大的分成让利，在表面上不断地迎
合创作者的需求，但是，他们的野心远不止于
收割原始价值。他们实际上非常明白后工业社
会的生产本质是“创意和知识”，他们看中的
是网文作者们源源不断的创意，试图通过收买
版权进而占有创意作品的知识产权，随后将这
些创意作品变卖给其他产业，从而再生产出翻
倍的价值增殖。当前火热的网文翻拍电影、电
视剧等现象，就足以说明这一问题。
然而，网文写作作为一种“创意劳动”，
他们在生产创意的同时，也在生产着自我认同
和掌控感。因此，与传统的劳工不同，他们对
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和创意作品具有强烈的主权
意识。他们的工作目的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商业
◎ 数字生活
谋利和生存，他们更加在意自我表达以及作品
给他们带来的成就感。因而，他们比任何一种
劳工都更加在意作品的所有权，对于他们来说，
他们的作品就代表着一种特殊的名誉。正如不
少作者就选择了以解约和退出的方式来对抗平
台霸权的支配：
“正式退出是因为去年 8 月晋
江要求作者修文收费，不管作为作者还是读者
我都不愿意接受这种压迫。他们本来只是中介
而已，没听说过房屋中介不拿中介费要分房
租的”（昊风若羲，女，27 岁，青岛）。可见，
他们的自我意识十分强烈和清晰，他们会不断
地捍卫自己作品的版权，而非任人摆布，这才
产生了本文开头所提到的声势浩大的“五五断
更节”。通过此次事件也可以发现，网文作者
们显然比其他劳工更加自由，更容易团结在一
起，也更具有抵抗的意识。
除了“五五断更节”这样声势浩大的网络
罢工行为之外，事实上，许多作者还采取了个
体的“游击战”。例如，有一大部分作者坚持
以兼职的身份进行写作，获取打赏，因为这样
的身份更有弹性，能够让他们拥有更多的自主
权。有些人则表示，即使签约了，但是网文也
只是副业，不会产生谋生问题，因而也不需要
为了挣钱而受到资本的支配。更有受访者想出
了法律上的对策来规避风险，例如率先注册版
权后再发表：
“今后……网文合约不改就不签，
我手上这个写完先去登记作品版权……现在还
可以在淘宝找人代理登记，登记一个作品 300
块钱，一般 7 天搞定。毕竟网文合约逼人学法
律”（Silas，33 岁，女，江浙地区）。
可见，资本平台对于劳工的霸权和奴役
的企图的确依然存在，然而，作为新型的创
意劳工，劳动者显然在创造性地生产内容的
同时，也更加容易地创造和繁衍出更多的自
主意识、掌控意识、选择意识以及各种衍生
意义。马克思早期提到，资本社会最大的问
题就是造成了工人和生产资料的“疏离”，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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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倚赖资本家提供的生产工具才能进行生产， 即便资方通过各种机制（如改写版权合同等
机器越是昂贵，他们就越需要倚赖资本家。 方式）来掠夺这些创意作品的剩余价值，但
而现在，这些网文作者作为生产创意的劳动 这些创作者并非蒙在鼓里或束手无策的传统
者，显然不再需要完全倚赖资本平台所提供 劳工，而是通过“罢工”、通过带着生产资料
的生产工具，网络等普惠的技术成为门槛极 跳槽到其他平台，以及通过事先注册版权等
低的生产工具，而他们自身的才华、知识和 方式，将他们所生产的价值牢牢绑定在自己
创意能力则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如果资本 手中。此外，作为一批最善用网络去表达自
平台过于霸道，完全惹怒了他们，那么，他 我的人，他们具有比其他劳工群体更加便利
们便可以带着他们的创意和才能，跳槽到别 的交流平台和对话圈，能够迅速地组织成团，
的资本平台上去进行创作和生产。因此，他 在网上发出声音，与不公正的合约制度进行
们不再可能与生产资料产生“疏离”，而是拥 对抗。与许多其他的职业相比，他们已然在
有了更多与资本方进行谈判和博弈的能力。 自我建构和抵抗不公平的权力关系方面做出
了出色的成绩。这切实地符合了“创意劳动”
五、结论 的特性：以一种交流的体验为核心工作，不受
通过以上研究和分析，可以发现，网络文 日常的工作时间的限制，可以选择灵活的办
学创作者在劳动的过程中，尽管从机制上看， 公地点，并且衍生出比其他劳动更多的选择
依然受到资本平台或多或少的牵制，资方剥 权、自主权。他们将他们自己的身份认同为
削劳动者的企图并没有与传统工业时代产生 内容的独立生产者，并且明确知道自己的劳
任何的区别。但是，它对于网文创作者的压 动占据着整体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迫力已经明显减少。正如以上诸多受访者均 尽管到目前为止，网文创作的合约依然
提到的，他们大部分是以兼职身份参与了网 存在着各种不合理之处（正如有网文作者提
文的创作劳动。《2020 年度中国网络文学发 出，“五五断更节”并没有全然改变资本平台
展报告》显示，网文作者超八成都是兼职作家， 对他们作品进行不合理侵占的意图），但是，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有其他的稳定工作（南方 网文作者们极为强烈的抗争和抵制，显然十分
都市报，2021）。这也就意味着，本研究在不 有力地震慑了资本的霸权。相比于传统工业
限定于“全职作者”的抽样的前提下，样本 时代为了谋生而忍气吞声的“打工仔”，网络
更具有该群体的普遍代表性。大部分网文作 文学的作者们体现出了更多的自主权和游离
者实际上是将日常从事的职业中所形成的知 空间。有学者曾概括了异化劳动四个方面的
识、信息转化为创意，写成小说，发布到网 主要特征：
“无意义、无力量、孤独、自我失
络平台之中，形成了一种“锦上添花”的附 和”（Hesmondhagh，D & Baker，S. 2011：
加劳动。这一前提也造就了他们天然的底气， 28），而那些好的工作则指向“那些号召智力
与传统的、单一的谋生劳动产生了本质的区 和自主权的工作，那些给劳动者适当的自由
别。因而，这些网文创作者作为创意的生产 来决定如何完成工作的工作”（Arneson，R.
者，在为资本方提供源源不断的剩余价值的同 J.，1987：522）。网文作者们在创作过程中
时，也拥有着这些剩余价值的主导权。这里 所呈现出的极高的自我成就感、掌控感，以
的剩余价值作为信息、创意等内容，不可能 及自主权，显然属于后者的划分范畴。马克
像传统工业时期那样完全被迫与劳动者分离。 思一直致力于寻找共产发展的道路，而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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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网络文学创作为代表的创意劳动恰恰证实
了这种反异化的进步性发展。正如拉克劳和
墨菲曾提到的：
“如今，个人并不仅仅以出卖
劳动力的方式屈从于资本的统治，而且融入
了许多其他的社会关系……尽管无论个人经
验还是集体生活都无法逃脱资本主义生产关
系的束缚……但不计其数的新型斗争都在对
新型的压迫和剥削进行了抵抗，而这些抵抗
大多来自新型社会的心脏部位”（Laclau，E &
Mouffe，C.，2001：161）。因此，与其悲观
地将网络文学的作者们判定为一种数字时代
之下被进一步异化的“文学打工仔”，不如将
这种新型的劳动模式，以及在这种劳动模式
之下的劳动者们所体现出的进步性看作是一
种抵抗异化和资本剥削的契机。
六、讨论
这种具有抵抗剥削和反异化潜力的创意劳
动事实上不仅仅存在于网文创作中。当下，许
多产消者现象（Prosumer）以及新媒体工作（如
短视频、直播带货等），其实都具有与网文创
作类似的特征：这些新型工作的前提均是以兼
职为主，在固有的工作之外进行自我增值。这
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技术的赋权：随着技
术的发展和普及，生产和传播工具变得越来越
容易获取。劳动者不再需要花重金购买生产设
备或倚赖资方提供生产设备也能够进行便捷的
生产活动。尤其是对于信息、创意和知识的生
产，通过电脑、手机、网络、APP 平台等工
具即可完成。它为人们开放了更多灵活就业的
空间，也为传统行业的工作者提供了更多游离
于全职与兼职之间、进行更多元的自主选择和
自我展示的机会，这些恰恰是后工业社会的发
展所呈现出的进步性所在。劳动者一个人便能
够完成从生产到销售的全过程工作，他们不再
是传统工业流水线中的一颗螺丝钉，而是成为
了劳动成果的主人。正因如此，他们对于自己
◎ 数字生活
的劳动行为以及自己与劳动成果之间的关系有
了更深刻的情感连接和认知。他们拥有了主权
意识，以及对资方说“不”的勇气，这一切因
素都促使着他们与资本雇主之间的关系发生巨
大转变。甚至应该说，他们和资本平台方之间
已经不再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相反，是资
本平台需要讨好和服务于这些稳定性欠佳的兼
职劳动人才。更何况，在非垄断的前提下，不
同的资方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他们需要
争相为劳动者提供令人愉悦和满意的灵活就业
平台，来留住广大的创意劳动者与他们进行合
作。否则，在与其他资方的“抢人”竞争中，
他们会迅速败下阵来。正如德鲁克所预言的，
在后工业社会中，“资本是为受雇者服务……
我们将来一定要重新思考并界定资本与所有
权的角色、权力和功能”（彼得·F·德鲁克，
2009：46）。因而，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当下的
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关系，应该进一步鼓励和促
进创意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的百花齐放、良性
竞争，为创意、知识、信息的生产和传播创造
更多便捷的平台；也应该支持大众发挥业余爱
好，参与到更多表达自我和灵活就业的活动
中去。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由于研究对象之间的
内涵与外延截然不同，才促使着相关研究出现
了“创意劳动”与“数字劳工”这两种极为不
同的研究结果。从数字生产线上的全职劳工的
角度来说，传统劳工被进一步以数字化的方式
剥削的现象的确存在。但同时，新媒体中的那
些以兼职为主的创意劳动者也为我们展现了一
些劳动转型和抵抗剥削的契机。因此，不论研
究的视角聚焦在怎样的概念范畴之中，都可以
肯定的是：当下的劳工现象已经不能用早期的
马克思理论去进行单一的概括或批判，而应该
针对后工业社会所衍生出的多元劳动形态转而
采用后马克思主义的视角，从更多微观的层面
进行具体的分析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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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URNALISM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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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ciety, 19(8).

附件 1 问卷调查样本信息表

年 龄 婚姻状况

Std. Frequency Percent

N Minimum Maximum Mean
Deviation
年龄 388 11 47 23.75 5.760 未婚 352 89.6
Valid N 388 已婚 32 8.1
Valid
离异 2 .5
Total 386 98.2
Missing System 7 1.8
性 别 Total 393 100.0
Frequency Percent
男 73 18.6

Valid
女 303 77.1 附件 2 受访作者信息表
其他 10 2.5
Total 386 98.2
昵称 性别 年龄 所在地 学历
Missing System 7 1.8
Total 393 100.0 秃头小宝贝 女 17 浙江 高中
燕子 女 24 贵州 本科
昊风若羲 女 27 青岛 本科
学 历
Silas 女 33 江浙 本科
Frequency Percent 两杯酒 男 27 山东 本科
初中或以下 15 3.8
白饭使我快乐 女 23 澳门 本科
高中或职高 53 13.5
Valid 大专或本科 268 68.2 卡巴拉之树 男 26 吉林 高中
研究生或以上 50 12.7 edward 男 19 上海 高中
Total 386 98.2
波普鱼 女 35 上海 本科
Missing System 7 1.8
Total 393 100.0 alison 女 21 哈尔滨 本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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