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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卷 第 2 期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VOL.23,No.2

2023 年 3 月 Journal of 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Mar. ,2023

【乡村振兴的理论与实践 】

参与式行动: 中国乡村振兴实践的路径选择
郭占锋 ,张森 ,乔鑫
1 2 1

( 1.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陕西省乡村治理与社会建设协同创新研究中心 / 人文社会发展学院,杨凌 712100;


2. 中国农业大学 人文与发展学院,北京 100193)

摘 要: 实现农村发展是中西方国家面临的共同议题。以近代西方国家发展干预的演 变 过 程 及 特 征
作为线索,罗伯特·钱伯斯在《农村发展: 以 末 为 先 》一 书 中 深 度 反 思 农 村 发 展 实 践 项 目 失 败 的 主 要
缘由,围绕实践干预过程中存在的 问 题,倡 导“外 来 者 ”要 进 行 价 值 转 换,遵 循“以 末 为 先 ”的 发 展 理
念,并认为参与式行动是该理念的实践方案。中西方国家在历史演变进程、制度环境、乡村社 会 基 础
等方面存在着根本差异,应结合中国 城 乡 发 展 逻 辑 体 系 和 乡 村 振 兴 战 略 的 具 体 实 践 要 求 ,探 讨 罗 伯
特·钱伯斯提出的参与式行动在中国 乡 村 发 展 过 程 中 的 适 用 性 与 重 要 性 。乡 村 振 兴 是“外 来 者 ”与
当地民众之间双向互动、共 同 参 与 的 过 程,其 自 身 所 拥 有 的 各 类 资 源 是 推 动 乡 村 振 兴 的 重 要 力 量。
因此,要立足于中国乡村发展的本土化特征,在充分发挥“外来者”与“内部人”各自优 势 的 基 础 上 进
行协作。同时,在乡村振兴具体实践中还需明晰各个行动主体的能力和任务,实现“参 与”与“行 动”
的兼顾,高效整合多元系统,从而推动乡村振兴高质量开展。
关键词: 参与式行动; 以末为先; 农村发展; 乡村振兴
中图分类号: C912.8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671- 7465( 2023) 02- 0024- 09
DOI:10.19714/j.cnki.1671-7465.2023.0023

一 、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 ,中国的城 镇 化 与 现 代 化 经 历 了 快 速 的 发 展 。 在 此 过 程 中 ,乡 村 的 发
展速度相对来说仍比较滞后 ,乡 村 面 临 着 人 口 外 流 、产 业 乏 力 等 多 种 发 展 困 境 。 乡 村 的 衰 败 是
中西方国家现代化进程中 面 临 的 共 同 问 题 ,但 中 西 方 在 应 对 种 种 挑 战 的 过 程 中 既 呈 现 了 相 似
性 ,又存在诸多差异 。 有学 者 研 究 认 为 ,西 方 对 农 村 发 展 的 种 种 政 策 设 计 在 理 论 依 据 、根 本 目
标 、道路选择等方 面 与 我 国 存 在 着 根 本 区 别 ,其 背 后 的 各 种 制 度 弊 端 终 将 酝 酿 更 大 的 发 展 危
[1]
机 。 欧美发达国家曾一度寄希望于耗资巨大的发展项目来推动欠发达地区农村的发展 ,但发
展项目的进入并未使乡村问题 得 到 实 质 性 解 决 。 因 此 ,从 20 世 纪 80 年 代 开 始 ,逐 渐 有 学 者 开
始反思西方农村发展干预 的 策 略 。 英 国 苏 塞 克 斯 大 学 ( University of Sussex) 发 展 研 究 所 的 罗 伯
特 · 钱伯斯是该领域的先行者 。 面对发 展 项 目 在 第 三 世 界 国 家“失 效 ”的 现 状 ,钱 伯 斯 深 入 反
思问题产生的理念根源 ,围绕发展项目的参 与 主 体 重 新 思 考 发 展 问 题 ,并 于 1983 年 出 版《农 村
发展 : 以末为先 》一书 ,倡导在农村发展中要转换发展思维 ,将以农民 、农村为代表的地方性要素
置于优先考虑的地位 ,以平等 、尊重的态度对待那些相对弱势的群体 、组织或地区 。
在乡村振兴背景下 ,我国开始进行新一轮的乡村建设 ,大量外部支持进入乡村 ,如何将其整
合进入乡村发展轨道成为 一 个 至 关 重 要 的 话 题 ,并 进 一 步 引 发 了 关 于 发 展 主 体 及 其 行 动 的 思

收稿日期: 2022- 05- 19


基金项目: 2020 年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凤岗卓越社科人才”支持计划( FGZY202001)
作者简介: 郭占锋,男,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陕西省乡村 治 理 与 社 会 建 设 协 同 创 新 研 究 中 心 教 授 ,博 士 生 导 师;
张森,男,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博士生; 乔鑫,男,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博
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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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 ,而在钱伯斯的著述中则重点 围 绕 这 一 话 题 进 行 了 充 分 讨 论 与 深 刻 反 思 。 因 此 ,本 文 通 过 总
结“以末为先 ”的发展理念 在 西 方 乡 村 发 展 过 程 中 的 指 导 经 验 ,揭 示 西 方 乡 村 振 兴 经 验 的 适 用
性和局限性 。 同时 ,基于我国乡村发展的实际情况 ,对“以末为 先 ”的 发 展 理 念 在 中 国 乡 村 振 兴
实践过程中的适用性进行本土化分析 ,从而为我国乡村振兴和乡村规划工作提供一定的借鉴与
启示 。

二 、西方发展干预的特征及其反思

( 一 ) 西方发展干预的过程和特征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各国都面临着严峻的发展问题 ,西方发达国家希望通过向发展中国家提
供形式多样的援助来促进其经济增长与农村发展 。20 世纪 40 年 代 末 ,西 方 发 达 国 家 开 始 对 发
展中国家进行有计划的干预和发展援助 ,以此来促进后者的发展和 变 革 。20 世 纪 五 六 十 年 代 ,
一些西方发达国家对发展中 国 家 的 发 展 援 助 采 取 了“社 区 发 展 战 略 ”,使 得 当 地 人 在 发 展 过 程
中的参与意识不断增强 。20 世 纪 50 年 代 以 后 ,针 对 发 展 中 国 家 的 发 展 问 题 ,联 合 国 相 继 成 立
带有发展性质的机构 ,如联合国 粮 农 组 织 、世 界 银 行 等 。 这 些 机 构 形 成 了 通 过 国 际 多 边 合 作 对
发展中国家提供财政和技术援助的机制 。 同 时 ,发 达 国 家 ( 如 美 国 、英 国 、德 国 、日 本 、澳 大 利 亚
[2]2
等 ) 均建立起自己的国际发展援助机构 ,用于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双边的财政和技术援助 。
在此历史发展过程中 ,西方发展干预的特征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 第一 ,西方发达国家
对海外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的援助带有殖民主义色彩 。 在早期的殖民活动中 ,西方殖民主义者对
海外殖民地的资源掠夺被其看作 合 理 的 文 明 开 发 和 改 造 过 程 。 早 期 的 殖 民 开 发 活 动 包 括 宗 教
的渗透 、文化语言的传播 、经济制度的植入 、现代技术的应用等方面 。 在今天的许多发展中国家
中 ,我们见到的教堂 、学校 、种植园甚 至 经 济 制 度 ,实 际 上 都 或 多 或 少 地 反 映 了 早 期 殖 民 主 义 的
[2]1
遗存 。 第二 ,体现出强烈的技术主义 ,机械地将西方发展模式套用于发展中国家 。 西方国家
所设计或者规划出来的社会秩序 往 往 会 忽 略 真 实 的 生 活 ,而 这 些 简 单 化 、清 晰 化 的 控 制 与 地 方
性的 、复杂多样化的实践知识产 生 了 矛 盾 ,容 易 造 成 国 家 发 展 干 预 项 目 的 失 败 。 而 发 展 中 国 家
机械化地套用西方发展模式 ,忽略 实 践 技 能 与 本 土 技 术 知 识 的 有 效 结 合 ,不 仅 损 坏 了 项 目 目 标
人群的利益 ,还最终导致了设计者的失败 。 第三 ,农民参与流于表象 ,多注重形式上的正确而忽
视深层次的社会结构要素 。 许多国际机构通过机构“代 理 人 ”不 断 给 村 民 进 行 项 目 参 与 式 管 理
培训 ,灌输“参与式 ”思想 ,强调 其 自 主 性 和 参 与 性 ,以 便 提 高 项 目 的 质 量 和 培 养 村 民 对 发 展 项
目的社区拥有感 。 事实 上 ,村 民 的 这 种 认 同 感 非 常 低 。 因 为 这 种 所 谓 的“参 与 ”其 实 只 是 外 在
[3]
形式上的“表演 ”,并没有真正把“参与 ”理念根植于村民的思想深处 。 第四 ,这些发展干预导
致了援助失败的结果 ,未能使受援地区彻底摆脱不发达状态 ,甚至还造成了很多非预期的结果 。
许多发展干预项目的出发点是为了援助弱势群体使其脱离困境 ,实际上这些群体的利益并没有
[4]
得到相应的保障 ,相反 ,强势群体或权力部门却占有了发展干预的资源 。
( 二 ) 钱伯斯对西方发展干预模式的反思与改善倡议
20 世纪 80 年代 ,钱伯斯对西方传统发展干预模式进行了一定的反思 与 批 评 ,并 提 出 了“以
末为先 ”的发展理念 。
首先 ,对援助者的角色定位进 行 反 思 ,辨 析“外 来 者 ”和“内 部 人 ”的 关 系 。 钱 伯 斯 对“外 来
者 ”的类型进行了相应的划分 ,并探讨与农村人互动过程中其呈现的特征 。 在他看来 ,农村人最
应当为农村发展而行动 ,但是这些 农 村 人 却 深 陷 贫 困 ,没 有 能 力 自 救 与 自 助 ,因 此 ,帮 助 穷 人 的
主动权就落在掌控着资源和权 力 的“外 来 者 ”手 中 。 这 些“外 来 者 ”主 要 分 为 两 类 : 一 类 是 来 自
发达国家的援助机构和技术合作人员 ,包 括 银 行 家 、商 人 、顾 问 、医 生 、工 程 师 、记 者 、律 师 、政 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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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牧师 、教师 、培训机构及志愿机构 的 工 作 人 员 等 ; 另 一 类 是 来 自 本 国 各 级 行 政 部 门 的 政 府 官


[5]3
员 。 总之,“外来者 ”有着共同的特征 ,他们既不是穷人 ,也不是农村人 ,但他们都以实现农村
发展为工作目标 。 在钱伯斯看来 ,这些“外来者 ”深陷“城市陷阱 ”中 ,其不仅在生活空间上远离
农村 ,更在思维方式上远离农村价值 。 长期的城市求学生涯使从事农村发展工作的学者大部分
时间在远离农村的空间中生活 ,农 村 的 方 言 土 语 、地 方 知 识 逐 渐 被 忽 视 甚 至 忘 却 。 对 于 官 员 来
[5]8
说也是如此 ,行政管理本身就是 一 种 以 城 市 为 基 础 、带 有 城 市 偏 见 的 活 动 ,每 一 次 的 职 位 升
迁都意味着更加远离农村 ,而大量 的 行 政 事 务 要 求 他 们 必 须 迅 速 有 效 地 做 出 反 应 ,尤 其 是 在 既
[5]9
定的任期里 ,导致他们无法盘算离开办公桌 。 从事和关心农村发展的人一旦流向城市 ,他们
便跌入“城市陷阱 ”,其与农村的接触会越来越少 ,只能通过短暂的乡村考察获取农村信息 。
其次 ,对西方援助实践的具体方 法 进 行 反 思 ,批 判 干 预 过 程 中 的 六 种 技 术 偏 差 。 钱 伯 斯 认
为 ,发展干预的各环节中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偏差 ,导致“外来 者 ”无 法 真 正 认 识 农 村 和 农 民 。 一
是空间偏差,“外来者 ”乘坐汽车沿着公路沿线参观 ,通过的都是乡村中最 便 利 、最 中 心 、最 显 眼
的地区 ,而这些地区的农民大多拥有高价的土地 、便利的贸易条件等 ,往往都是村庄中较为富裕
[5]13
的群体 ; 二是项目偏差 ,尤其是以 官 员 为 主 体 的“外 来 者 ”,往 往 去 参 观 所 谓 的 示 范 村 ,而 示
[5]16
范村只能作为典型案例 ,不具备代表性 ; 三是被访者偏差 ,村庄中与“外来者 ”接触最多的是
乡村精英而非普通农民 ,而这些乡 村 精 英 不 是 农 村 中 的 弱 势 群 体 ,并 不 能 完 整 反 映 出 村 庄 农 户
[5]18
的真实生活 ; 四是季节偏差,“外来者 ”喜欢在最舒适的季节到村庄中进行调查 ,那些恶劣季
[5]21
节的贫困则不会被“外来者 ”发现 ; 五是 交 流 偏 差,“外 来 者 ”和 农 村 人 处 在 互 不 了 解 的 两 个
[5]22
端点 ,穷人被看不起,“外来者 ”则 不 被 农 村 人 信 任 ; 六 是 专 业 偏 差 ,贫 困 是 多 重 因 素 交 织 下
的结果 ,但“外来者 ”往往是精 于 单 一 领 域 的 专 家 ,他 们 对 农 村 问 题 的 理 解 是 片 面 的 、非 整 体 性
[5]22
的 。 正是由于上述六种偏差的存在 ,即便实 施 了 很 多 农 村 的 调 查 研 究 、发 展 项 目 ,但 事 实 上
深藏在农村内部的贫困一直未被察觉 。 当“外来者 ”和农村 人 信 息 不 对 称 时 ,便 会 各 执 一 词 ,往
往造成纷争不断 ,农村发展规划就缺少了可行性 。
最后 ,对西方发展干预理念进行反思 ,提出“以末为先 ”的价值转换路径 。 钱伯斯对“先 ”与
“末 ”之分的灵感来自《新约全书 》中的“the last shall be first,and the first shall be last”教义 ,主要
表达在价值观上的不同偏向 。 从 钱 伯 斯 详 细 的 解 释 来 看,“末 ”与“先 ”中 均 蕴 含 着 极 其 复 杂 的
含义,“末 ”意味着末梢的地位 、退让的态度和野性的知识,“先 ”意味着领衔的地位 、进步的态度
和科学的知识 。 在乡村发展中 ,这对 关 系 不 仅 是 两 种 行 动 的 取 向 ,更 是 两 种 具 有 张 力 的 价 值 取
向 。 因此 ,为了实现融合发展 ,需要 从 多 个 维 度 去 缓 解“末 ”与“先 ”之 间 的 张 力 ,从 而 完 成 钱 伯
斯所谓的转换 ,即转换空间限制 、转 换 专 业 价 值 。 他 认 为 转 换 空 间 限 制 的 核 心 在 于 打 破 中 心 位
置的垄断地位 ,赋予边缘位置话语权 。 技能 、财富和权力等要素往往会从外围流向中心 ,比如农
村人以进入 城 市 为 荣 ,地 方 官 员 以 进 入 中 央 单 位 工 作 为 荣 ,穷 国 的 人 才 以 进 入 富 国 工 作 为
[5]169
荣 。 因此 ,钱伯斯还认为权力的下放是转换空间限制的关键 ,在强大外部力量的领导下 ,将
决策权赋予边缘地区 ,从而引导资金 、人才从核心向外围流动 。 事实上 ,适当的决定权存在于每
个人的手中,“从最基层的工作人员到总统和总理 ,各个级别的专业人员每天都做出影响空间维
[5]170
度的决定 ” 。 而他们利用自我决 定 建 构 出 的 空 间 又 进 一 步 影 响 其 价 值 偏 好 ,所 以 其 专 业 价
值观也需要进行转换 。 专业人士 通 过 接 受 教 育 不 断 加 深 对“本 ”与“末 ”的 刻 板 认 识 ,总 是 默 认
接受发达国家传递的现代化价值观 。 从语义层面来说,“原始 ”一词的使用已经从“源头的”“古
老的 ”向“落后的 ”负面意义转变 ,这些 社 会 事 实 不 断 加 强 了 对“末 ”的 偏 见 ,致 使 这 些 接 受 高 等
[5]172
教育的精英们向往核心区域的先进性 ,而厌恶边缘地区的原始性 。 追求“先 ”的价值观和技
术对富人和穷人都有好处 ,但 是 相 比 之 下,“末 ”的 价 值 观 和 技 术 更 接 近 于 贫 穷 的 农 村 人 ,能 够
更好地为他们服务 。 因此 ,钱伯斯呼 吁 理 解 农 村 人 的 知 识 ,才 能 使 来 自 发 达 国 家 的 研 究 者 充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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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期 郭占锋,张森,乔鑫 参与式行动: 中国乡村振兴实践的路径选择

了解其研究对象 。 说到底 ,农村研究者的价值转变在于将人文关怀注入高度理性和科学的分析


[6]
过程与结果 ,认为农民是理性的 。 农民也是具有耐久性的 ,他们对疾病的抵抗力 、对疼痛的忍
受力 、对贫困生活的适应性都是非常高的 ,如果不能处于像他们一样的境地 ,就无法感受到他们
[7]
生活策略的智慧 。 同时需要注意的 是 ,钱 伯 斯 绝 非 片 面 强 调 农 民 知 识 的 绝 对 正 确 性 ,而 是 持
非常客观的态度去谈论农村发展中 的 价 值 转 换 问 题 。 因 此,“以 末 为 先 ”的 发 展 理 念 中 蕴 含 着
极强的平衡论色彩 ,认为在价值 转 换 过 程 中,“末 ”与“本 ”不 是 非 此 即 彼 的 取 舍 关 系 ,而 是 博 采
众长的融合关系 ,即期望每一主体都能放弃单边思维 ,不仅培育自身的主体性 ,还要形成相对主
体意识 ,相互理解与尊重 ,共同实现农村发展的目标 。

三 、参与式行动: “以末为先 ”的实践内涵及其运用

围绕“以末为先 ”的发展理念 ,钱伯斯阐发了关于农村发展的诸多新理念 ,为此 ,他提出参与


式发展来促使这些理念 在 农 村 发 展 事 业 中 得 以 贯 彻 。 在 此 基 础 上 ,他 进 一 步 强 调 行 动 的 重 要
性 ,从而适配价值观念的转换 ,主 张 在 行 动 中 践 行 参 与 理 念,“要 实 现 ( 以 末 为 先 ) 价 值 转 换 ,最
[5]190
好从行动开始 ,并在行动中 学 习 ” 。 在 农 村 发 展 事 业 中,“以 末 为 先 ”的 发 展 理 念 与 参 与 者
的行动互为必要条件 ,二者缺一不可 ,有理念而未有行动只能是纸上谈兵 ,无论多么先进的理念
都无济于事 ,仅有行动而 没 有 指 导 理 念 就 失 去 了 发 展 的 方 向 ,只 有 两 者 紧 密 结 合 ,从 理 念 到 行
动 ,从认识到实践 ,才能真正认识农 民 日 常 生 活 的 行 动 逻 辑 ,理 解 行 动 背 后 的 社 会 意 义 ,从 而 促
进“外来者 ”与农民之间的双向互动 ,这也是践行钱伯斯“以末为先 ”理念的要义之所在。“以末
为先 ”的发展理念为国际农村发展实践 提 供 了 重 要 的 理 论 指 导 ,并 且 曾 一 度 在 中 国 农 村 发 展 项
[8]
目中被广泛应用 ,之后也为中国的扶贫政策与实践提供了指导策略[9- 10]。 中国农村发展问题
一直是党和政府关注的焦点 。 党的十九 大 报 告 正 式 提 出 实 施 乡 村 振 兴 战 略 ,要 求 把 解 决 好“三
农 ”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 之 重 ,培 养 造 就 一 支 懂 农 业 、爱 农 村 、爱 农 民 的“三 农 ”工 作 队 伍 。
同时 ,在此过程中 ,要不断吸引各类 人 才 在 乡 村 振 兴 中 建 功 立 业 ,激 发 广 大 农 民 群 众 的 积 极 性 、
主动性 、创造性 。 目前来看 ,我国乡村振兴战略在实施过程中能够因地制宜地进行政策调整 ,如定
点帮扶 、易地扶贫搬迁等 ,并在全国范围内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 乡村振兴作为全社会的一项系统
工作 ,需要大量“外来者 ”与乡村“内部人 ”的协同配合 ,如此才能真正将乡村振兴任务落到实处 。
( 一 ) 乡村振兴的多元行动主体
乡村振兴需要多元主体的协同 参 与 已 经 成 为 学 界 共 识 。 当 前 乡 村 振 兴 研 究 中 存 在 三 个 主
要流派 : 一是由国家政府部门的学者型官员和研究人员组成的主流政策派 ; 二是由高校 、研究所
[11]
的科研人员组成的学界理论派 ; 三 是 由 县 级 及 以 下 官 员 组 成 的 基 层 实 践 派 。参与乡村振兴
[12]
的实践主体则类型众多 ,贯穿了国家顶层到乡村底层 ,存在典型的层级关系 。 而在这些主体
中 ,农民作为最根本的主体却容易 被 忽 略 ,因 此 有 学 者 呼 吁 要 重 视 农 民 参 与 乡 村 振 兴 的 重 要 意
[13]
义 ,强调个体力量对解决乡村问题的重要价值 ,认为乡村振兴是为了农民 ,由农民做主 ,使他
[14]
们获益 ,通过农民增能赋权破解乡村发展困境 。 总之 ,乡村振兴事业需要多元主体的共同推
进 。 受到钱伯斯对发展主体分类方式的启发 ,乡村振兴的多元主体亦可以划分为两个清晰的类
别 ,一是相较于乡村来说的“外 来 者 ”,二 是 乡 村 的“内 部 人 ”。 需 要 注 意 的 是 ,西 方 乡 村 发 展 中
的重要主体———“外来者 ”,其类别 、介入方式 、所发挥的作用都与中国乡村振兴中的外部力量有
着很大的区别 ,在与“内部人 ”如何互动方面也存在一定的 差 异 。 因 此 ,要 立 足 于 我 国 乡 村 发 展
实际情况 ,结合我国乡村本土化特色进行角色划分 。
其一 ,乡村振兴中的“外来者 ”包括很多 领 域 中 的 不 同 角 色 ,他 们 共 同 的 特 征 是 携 带 乡 村 发
展所需要的重要资源 。 一是高级政 府 官 员 ,这 一 群 体 是 乡 村 振 兴 总 体 方 针 的 制 定 者 ; 二 是 基 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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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第 23 卷

政府官员 ,其是实践政策的主要力量 ; 三是市场精英 ,这一群体把资金 、技术 、经营模式等经济要


素带入村庄 ,同时也将极大地改变乡村的生产结构和资源配置方式 ; 四是专家学者 ,以科学研究
为主要取向的这一群体对乡村振 兴 起 到 智 库 作 用 ,通 过 其 社 会 调 查 或 科 学 研 究 ,能 够 为 决 策 部
门 、基层执行部门提供智力支持 ; 五 是 公 益 组 织 ,其 能 够 为 乡 村 引 进 更 多 社 会 支 持 项 目 ,将 前 沿
发展理念贯彻在项目执行过程中 ,进一步推动村庄权益保护 、生态修复 、环境整治 、文明建设 、文
化复兴等方面的发展 。
其二 ,乡村振兴中的“内部人 ”是指那些 与 村 庄 具 有 直 接 联 系 的 当 地 人 ,包 括 村 庄 精 英 和 普
通村民 。 村庄精英包括村干 部 、产 业 带 头 人 和 新 乡 贤 ,村 干 部 是 村 庄 的“当 家 人 ”,同 时 也 是 村
民权利的“代理人 ”。 在乡村 振 兴 进 程 中 ,村 干 部 承 担 着 政 策 上 传 下 达 、执 行 监 督 的 重 要 职 责 。
产业带头人作为乡村经济领域的模范 ,能为更多的农户提供切实可行的产业示范 ,相较于“外来
者 ”的示范 ,更具有本土性和实用性 。 新乡 贤 则 是 依 托 自 身 知 识 技 能 、社 会 资 源 等 优 势 ,积 极 参
与乡村建设 。 普通村民类别较为丰富 : 一是外出务工人员 ,这类群体虽然长期不在村庄生活 ,但
他们正是乡村发展所需要的青壮年劳动力 ,在乡村振兴进程中需要创新机制吸引外出务工人员
返乡 ,积极参与家乡的发展建设 ; 二是“三留守 ”人员 ,他们是乡村中相对弱 势 的 群 体 ,需 要 着 重
对其增能赋权 ,发挥这类群体的既有优势 ,将其转化为乡村振兴的新鲜力量 ; 三是滞留农村的其
他弱势群体 ,如残障人士等 ,他们在乡村中处于绝对弱势地位 ,不仅需要政策的兜底保障其基本
生活 ,还要通过制度创新确保其能够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共享发展成果 。
[15]
总而言之 ,多元行动主体为乡村振兴提供了多元的动力驱 动 ,其 政 策 的 具 体 实 施 与 落 地
[16]
需要不同的行动主体共同参 与 、共 同 建 设 。 “外 来 者 ”与“内 部 人 ”各 有 优 势 ,都 是 乡 村 发 展
不可或缺的力量 。 在乡村振兴的道 路 上 ,处 理 好 两 类 主 体 的 关 系 才 能 最 大 化 地 激 活 主 体 活 力 ,
盘活地方资源 。 一方面,“外来者 ”要向“内部人 ”学习 ,充分尊重“内部人 ”的文化习俗与生活方
式 ,理性认识乡村知识之于乡村 社 会 的 功 能 ; 另 一 方 面,“内 部 人 ”也 要 承 认“外 来 者 ”在 一 定 程
度上具有先进性 ,应当积极配合“外来者 ”开展乡村发展工作 ,而非一味地排斥“外来者 ”进入村
庄 。 总之 ,双方要努力构建地位平等 、互不排斥的关系 ,通过相互参与 、合作行动的方式 ,最终实
现资源互惠 、利益共享的行动目标 ,才能为乡村振兴提供重要的支撑 。
( 二) “参与 ”和“行动 ”的辩证关系
在参与式行动当中 ,行动可以被 看 作 参 与 的 一 种 高 级 形 式 。 在 乡 村 振 兴 的 实 践 过 程 中 ,广
泛的参与主体也分化成两个不同 的 群 体 : 一 部 分 人 只 关 心 其 本 人 是 否 在 场 ,追 求 一 种 制 度 上 的
参与 ,对参与方式 、过程 、结果关注度不够 ; 另一部分群体则积极寻求更高级别的参与形式 ,即通
过实际行动践行乡村振兴的若干 方 案 。 钱 伯 斯 引 用 了 斯 诺 对 两 种 文 化 的 区 分 来 说 明 这 一 问 题
的实质 : 一种是消极的文化 ,这种文 化 下 的 人 只 从 事 场 外 的 分 析 和 批 评 ,如 学 院 派 的 研 究 者 ; 另
[5]29
一种是积极的从业者文化 ,这类群体将 会 在 一 定 的 时 间 里 去 参 与 实 践 行 动 。这两种文化恰
恰说明了以下两种乡村振兴参与主体的取向 :
第一种是“只参与无行动 ”的 取 向 ,以 政 策 研 究 者 和 理 论 研 究 者 为 代 表。 “参 与 ”虽 然 是 一
个时髦的词 ,但在很多场合被 当 作“出 席 ”的 代 名 词 ,在 现 代 发 展 理 念 中 ,参 与 作 为 重 要 的 发 展
[17]
手段 ,是发展中授权 、民主 、善治 、创 新 、合 作 、分 权 化 和 能 力 建 设 等 的 基 础 。 而 实 际 情 况 是,
很多从业者虽然能够认识农村发 展 问 题 的 重 要 意 义 ,甚 至 以 农 村 发 展 研 究 为 职 业 ,但 作 为 向 政
府提供政策咨询报告的智库人员 ,他们仍然欠缺将援助理念转化为现实支持的能力 。
第二种是“既参与又 行 动 ”的 主 体 取 向 ,这 是 参 与 式 行 动 的 最 终 指 向 。 但 在 乡 村 具 体 建 设
中 ,农民因参与渠道受限 、对参与规则了解不清且有效性发声不足 ,表现出无参与 、象征性参与 、
[18]
深度参与等多种形式 ,造成发展 目 标 偏 离 。 如 基 层 一 线 工 作 者 往 往 比 较 重 视 结 果 而 忽 视 过
程 。 以精准扶贫中的帮扶干部为例 ,每 个 贫 困 户 虽 配 备 了 一 名 帮 扶 干 部 ,但 部 分 干 部 对 农 户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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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期 郭占锋,张森,乔鑫 参与式行动: 中国乡村振兴实践的路径选择

真实情况缺乏了解 ,他们的干预行 动 是 以 项 目 引 进 为 主 ,为 贫 困 户 制 定 的 产 业 脱 贫 方 案 并 没 有
[19]
经过详细的论证和市场调研 ,结果是难以达到预期目标的 。 还有一类是实践派学者 ,这些具
有现实关怀的学者带领团队进驻村庄 ,通过一些实际项目来干预乡村发展 ,然而在有些项目中 ,
农民缺失发言机会 ,较难参与决策 ,如 此 一 来 ,学 者 的 理 性 放 在 农 民 生 活 中 会 水 土 不 服 ,发 展 项
目也没有完全实现预设的目标 。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些实践派的团队也试验了大量先进务实的
干预方法 ,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了项目村庄的发展 ,提高了部分村民的生活水平 。
因此 ,能否处理好乡村振兴过程中“参与 ”和“行动 ”的关系将直接影响到最终效果的好坏 。
根据“外来者”“内部人 ”两个群体以及他们在发展项目中是否参与 、是否行动两个行为指标 ,结
合最终的发展结果 ,可以得出四种类型 : 第一类是两个主体虽然都参与乡村发展 ,但是都不真正
去行动 ,这会使政策或方 案 被 束 之 高 阁 ,无 法 在 实 际 工 作 中 得 到 实 践 ,最 终 导 致 形 式 主 义 的 出
现 ; 第二类是“外来者 ”既参与又 行 动 ,而“内 部 人 ”却 不 行 动 或 直 接 不 参 与 ,这 种 发 展 模 式 非 常
孱弱 ,虽然指标上有一定的增长 ,却 没 有 实 质 进 步 ,陷 入“无 发 展 的 增 长 ”困 境 ; 第 三 类 是“内 部
人 ”强烈地参与并行动 ,但是外部力量没有 参 与 其 中 ,这 一 类 型 具 有 很 强 的 共 同 体 特 征 ,体 现 出
乡村内部对外界的排斥 ,比如集体产业的入股分红等 ,是一种传统发展模式 ; 第四类则是理论上
最合理的发展模式 ,即“外来者 ”和“内 部 人 ”能 够 团 结 协 作 ,共 同 参 与 乡 村 发 展 的 每 一 个 环 节 ,
合力推进发展 。 在乡村振兴的实践 进 程 中 ,不 仅 要 发 挥 各 个 主 体 的 乡 村 建 设 优 势 ,还 要 构 建 多
[20]
元主体协作机制 ,从而实现乡村建设资源最优化配置 。
( 三 ) 参与式行动中的系统整合
乡村振兴是关涉乡村整体发展的系统工程 。 在乡村振兴政策设计上要充分考虑顶层设计 、
总体布局 、统筹协调 、整体推进 、督促落实等工作体系要素 ,在研究中关注重视理论 、战略 、政策 、
[21]
实践等不同层面的思维方法 ,在行动中动员专家学者 、基层干部群众 、各类帮扶主体的力量 。
因此 ,在实践中推动多元参与主体的行动联合是系统推进乡村振兴的必经之路 。 从研究者的角
度来看 ,需要倡导在研究 过 程 中 构 建 一 套 全 新 的 知 识 、态 度 和 技 能 体 系 ,将 研 究 与 行 动 结 合 起
[22]
来 ,将发现知识 、应用知识 、传播知 识 结 合 起 来 。而参与式行动则是要求在一般行动研究的
基础上 ,通过行动实践中的系统内部整合 ,来实现协同推进的目标 。
第一 ,规划系统与执行系统的 整 合 。2010 年 ,中 共 中 央 在“十 二 五 ”规 划 中 首 次 出 现“顶 层
设计 ”这一新名词 。 顶层设计是从国家 战 略 角 度 对 未 来 发 展 做 出 全 面 统 筹 、科 学 规 划 的 总 体 战
略安排 ,具有科学性 、有效性 、灵 活 性 等 特 征。 “九 层 之 台 ,起 于 累 土 ”,顶 层 设 计 规 划 应 源 于 基
层 ,其战略“落地生根 ”的关键在于基层实践 ,而基层实践的主体是基层政 府 、村 干 部 、普 通 群 众
等群体 ,他们的行动是国家战略 目 标 实 现 的 重 要 一 环 。 但 在 国 家 、政 府 顶 层 设 计 规 划 战 略 实 施
过程中 ,出现了“政府动 、智库动而农民不动 ”的现实问题 ,与民国时期晏阳 初 、梁 漱 溟 等 知 识 分
子投身乡村建设运动时所面临的 困 境 如 出 一 辙 。 如 梁 漱 溟 在 山 东 邹 平 所 进 行 的 乡 村 建 设 实 验
最终因“号称农民运动而农民不动 ”失败了 ,他认为“最理想的乡村运动 ,是乡下人动 ,我们帮他
[23]
呐喊 ; 退一步说 ,也是他想动 ,而 我 们 带 领 着 他 动 ” 。 因 此 ,在 乡 村 振 兴 战 略 这 一 顶 层 设 计 的
实施过程中 ,必须要实现规划和行 动 的 结 合 ,特 别 是 注 重 发 挥 基 层 实 践 中 广 大 农 民 群 体 的 行 动
力 ,尊重农民的主体地位 ,引导农民自觉行动 ,构建“政府动 、智库动 、农民动 ”的格局 。
第二 ,专家系统的内部整合 。 乡村 振 兴 实 践 要 从 局 部 观 转 向 整 体 观 ,多 专 业 视 角 交 叉 干 预
农村建设 ,均衡推进乡村振兴 ,规 避 单 一 理 念 指 导 下 带 来 的 不 均 衡 发 展 。 乡 村 振 兴 的 最 终 目 标
是要实现产业兴旺 、乡风文明 、生态宜居 、治理有效 、生活富裕 ,每一个方面都涉及一个独立的专
家系统 。 整体来看 ,在乡村振兴中 践 行 参 与 式 行 动 需 要 注 重 协 作 机 制 ,注 重 内 部 综 合 。 社 会 科
学要从社会入手 ,提供完备的社会调查和研究报告 。 比如 ,1929 年晏阳初在河 北 定 县 开 展 乡 村
建设运动之前 ,关于定县地区的调查成果就已问世 ,由李景汉于 1924 年开始主持调查与报告编

29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第 23 卷

撰工作 ,这份报告为正式开展乡村 建 设 工 作 打 下 了 坚 实 的 基 础 ,为 村 庄 整 体 发 展 提 供 了 许 多 有
价值的实证材料 。 人文社会科学则担负着研究基层社会治理 、乡风文明建设和农村与农业文化
复兴等任务 ,而自然科学更需要关 注 细 节 上 的 技 术 问 题 ,包 括 资 源 环 境 管 理 、乡 村 空 间 规 划 、农
业产业发展等若干问题 。 比如在移民搬迁规划当中 ,需要大量自然科学研究者对移民安置点的
地理环境 、气候环境等进行评估 ,并为道路 、水利 、电网等基础设施的修建做出专业的规划准备 ,
以确保村庄发展符合科学规律 。
第三 ,科学知识与乡土知识的整合 。 很 多“外 来 者 ”带 着 一 定 的 偏 见 看 待 农 村 问 题 ,在 知 识
领域内出现了“中心 - 边缘 ”的结构性区隔 。 格尔茨认为 ,现代文化应当持有一种文化相 对 主 义
的理念和原则 ,将原始人 、土著人 、外 国 人 看 作 与 我 们 站 在 同 一 地 平 线 上 的 他 者 ,承 认 他 人 也 具
[24]
有和我们一样的本性 ,放弃自吹 自 擂 的 假 冒 宽 容 ,将 地 方 性 的 个 案 作 为 众 多 个 案 中 的 一 个 ,
[25]
摒弃“我们富有逻辑 ,你们是糊涂 的 乡 巴 佬 ”一 类 的 西 方 中 心 主 义 价 值 观 及 其 反 应 定 式 。钱
伯斯也认为,“外来者 ”有一种 与 生 俱 来 的 优 越 感 ,即 在 第 三 世 界 国 家 中 ,从 城 市 专 业 人 员 到 最
底层的推广工作者 ,普遍认为现代科学知识是先进的和有效的 ,而农村人的知识是不系统的 、不
精确的 、肤浅的 ,甚至经常是明显错误的。“农村发展则需要传播这种现代 、科学和复杂的知识 ,
[5]76
以提高农民大众的素质 。” 先进的科学知识固然是农村社会发展之 必 需 ,但 地 方 民 众 的 乡 土
知识亦是一种力量,“农村人的知识可以自我维持 、扩展和纠正 ,并通过敏锐的观察 ,对细节的良
[5]89
好记忆 ,以及教学 、学徒制度 和 讲 故 事 来 传 播 ” 。 在 大 多 数 第 三 世 界 国 家 中 ,乡 土 知 识 都 是
巨大的 、未充分利用的宝贵资源。“农村人和科学家所从事的许多活动都是相似的 ,他们对周围
环境中 的 实 体 进 行 区 分 、命 名 和 分 类 ,他 们 观 察 、比 较 和 分 析 ,他 们 做 试 验 并 试 图 做 出 预
[5]93
测 。” 甚至 ,在农村人的知识体系中 ,既有与科学知识相似的内容 ,也有一些建立 在 经 验 基 础
上的 、至今尚未被解释清楚的内容 ,而 这 些 乡 土 知 识 体 系 维 度 之 多 、实 用 性 之 强 ,正 是 农 村 发 展
所需要的 。 因此 ,有学者提出“嵌入性干预 ”方式 ,提倡在结合 乡 村 现 实 的 基 础 上 发 挥 外 部 干 预
[26]
力量的优势 。
总之,“外来者 ”无须再声称科学知识的 专 业 和 优 越 ,乡 土 社 会 的 发 展 需 要 两 种 类 型 知 识 的
相辅相成 : 专业的科学知 识 能 够 纠 正 乡 土 知 识 中 不 规 范 的 操 作 方 式 、解 释 视 角 等 问 题 ,而 反 过
来 ,乡土知识快速的更新能力和极强 的 适 应 性 不 失 为 科 学 知 识 最 好 的 补 充 。 无 论 是“外 来 者 ”
还是“内部人 ”,通过交谈 、倾听 、观察 、合作 ,他们可以实现最有效的相互学习 ,从而共同 参 与 到
农村建设当中 。 相较于实验室走出的农 业 科 技 者 而 言 ,农 民 的 乡 土 技 术 不 一 定 就 是“非 科 学 ”
的 ,农民对发展的技术路线也不一 定 符 合 专 家 的 科 学 理 性 ,但 农 民 做 出 的 选 择 是 在 复 杂 的 社 会
[27]
经济及自然文化环境中的权宜之计 。 所以 ,在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进程中 ,要以农民为本
[28]
建设乡村文化 ,将地方性道德知识作为乡村伦理现代化重建的重要资源 。 此外 ,在乡村振兴
战略的实施过程中 ,要警惕外来科 学 知 识 对 乡 村 乡 土 知 识 的 完 全 替 代 ,应 当 在 相 互 尊 重 的 基 础
上发掘并整合农村传统文化及其智慧 。

四 、进一步的反思

从 21 世纪初的新农村建设到新 时 期 的 脱 贫 攻 坚 与 乡 村 振 兴 ,农 民 主 体 性 与 内 生 动 力 激 发
[29]
仍是一个尚未完全破题的重要议 题 。 从 当 下 来 看 ,钱 伯 斯 所 提 出 的“以 末 为 先 ”发 展 理 念 为
我国乡村振兴战略的顺 利 实 施 能 够 提 供 一 定 的 借 鉴 和 启 发 。 近 年 来 ,乡 村 振 兴 迅 速 成 为 社 会
学 、经济学 、管理学 、发展学等学科讨论的热点话题 ,在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下 ,学者们纷纷讨论
乡村应走向何方 ,又当如何振兴。“以末 为 先 ”的 发 展 理 念 在 对 学 者 干 预 农 村 建 设 提 供 启 示 的
同时 ,也引发我们对国家这一重大战略如何落地的深度思考 。

30
第2期 郭占锋,张森,乔鑫 参与式行动: 中国乡村振兴实践的路径选择

( 一 ) 重视农村社会调查 ,认识真实的农村
农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共同体 ,短暂而粗略的乡村考察无法把握农村的真实情况 ,因此 ,真
实详细的社会调查尤其重要 。 在民国乡村建设时期 ,多位乡村建设学者早已强调社会调查的重
要意义 。 晏阳初认为,“社会科学和自然科 学 不 同 ,不 能 依 样 画 葫 芦 般 地 抄 袭 应 用 ,必 须 先 知 道
中国社会是什么样 ,然后始能着手 于 科 学 的 系 统 之 建 设 ,因 此 我 们 希 望 本 会 的 社 会 调 查 对 于 中
国的社会科 学 之 研 究 有 其 贡 献 ,以 中 国 的 社 会 事 实 一 般 的 学 理 原 则 ,促 立 中 国 化 的 社 会 科
[30]
学” 。 因此 ,在开展定县平民教育运动之前 ,先由冯梯霞 、李景汉等人对定县地区进行了十分
详尽的调查 ,并以此确定农民面 临 的“愚 、穷 、弱 、私 ”四 大 弊 病 ,进 而 针 对 四 种 问 题 开 展 四 种 平
民教育 。 费孝通也十分重视社会调查之 于 政 策 制 定 与 社 会 改 革 的 重 要 意 义 ,他 晚 年 发 表 的《行
行重行行 》调查报告是他在改革开放后社会建设思想的经验来源 。 当前的乡村振兴研究者和实
践者如果不加以详尽的调查 ,极易出现农村问题“诊断 ”偏 差 。 因 此 ,无 论 是 乡 村 振 兴 政 策 的 制
定还是系列措施的落地 ,都需要对中国当前的乡村做出详细的调查 ,对中国乡村的类型 、面临的
主要问题等进行总体把握 。 如果对农村的认识依旧停留在若干年前的观点上 ,就难以准确判断
乡村的性质和发展方向 。
( 二 ) 围绕农村真实问题 ,多元行动主体协同参与乡村振兴
借用钱伯斯的概念,“外来者 ”长期把握着乡村振兴的话语权 ,而作为乡村振兴主体的农民 ,
其参与度还有待提高 。 农村社区发 展 的 主 体 不 应 该 是 行 政 官 员 、技 术 人 员 ,而 应 该 是 社 区 的 成
[20]
员 ———农民 ,包括妇女和儿童 。 乡村振兴实践本 是“外 来 者 ”参 与 到“内 部 人 ”当 中 的 合 作 发
展 ,即农民以外的力量辅助配合农村发展的内生力量 ,并非“外 来 者 ”主 控 农 民 的 发 展 。 多 元 主
体参与的观点已经得到研究者的 广 泛 支 持 ,但 多 元 参 与 并 不 是 指 无 差 别 地 参 与 ,参 与 主 体 内 部
之间也各有偏重 ,既不能把农村隔离在发展之外 ,也不能完全依靠农民自身发展 ,过度强调农民
的参与 ,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 发 展 实 践 的 可 靠 性 ,但 到 后 来 往 往 就 不 是 真 正 的“参 与 ”,反 而 造
[3]
成形式化的弊端 。 在乡村振兴整体 规 划 阶 段 ,农 民 应 当 作 为 主 要 的 决 策 群 体 ,自 下 而 上 反 映
真实的需求 ,再通过学界理论派和主流政策派进一步体现在国家意志当中 。 在具体政策的实施
阶段,“外来者 ”不仅应当担任 服 务 者 的 角 色 ,还 应 和 农 民 一 起 担 当 行 动 者 ,担 当 乡 村 振 兴 的 一
线工作者 。 根据不同主体在乡村振 兴 中 发 挥 作 用 的 程 度 ,可 以 划 分 出 三 个 阶 段 : 第 一 是 弱 势 群
体缺乏话语权,“外来者 ”主导的阶段 ; 第二是主体间相互磨合 、逐渐达成合 作 的 阶 段 ; 第 三 是 农
民主导 、专家系统服务 、政府提供 保 障 的 阶 段 。 各 个 主 体 都 应 在 农 村 发 展 的 不 同 环 节 发 挥 其 优
势功能 ,从整体上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推进与实施 。
( 三 ) 转变农村研究范式 ,从“学院派 ”走向“实践派 ”
关于农村社会的研究长期脱离不了两 种 范 式 ,一 是 基 于“田 野 调 查 ”的 研 究 范 式 ,另 一 种 是
[31]
基于“田野实践 ”的研究范式 。 当前 严 苛 的 学 术 考 评 体 系 会 对 研 究 结 果 产 生 一 定 的 影 响 ,田
野调查是一种比田野实践更加适用的研究范式 。 如此一来 ,富有学识的知识分子往往只知社会
问题之实 ,这些农村问题论者以一 种 医 生 的 眼 光 看 待 这 个 社 会 ,在 他 们 的 研 究 中 社 会 是 存 在 一
[32]
些问题的 ,因此导致一些学者 不 愿 加 入 解 决 社 会 问 题 之 行 动,“围 观 ”成 了 一 种 习 惯[22]。 正
因如此 ,当前农村研究的应用价值往往受到大众的质疑 。 乡村振兴是国家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的时代背景下做出的重要战略决策 ,尤其是对占大多数的农业型村庄以及那些没有机会进城的
[33]
农民来说 ,具有十分紧迫的现实 意 义 。学者们应当汲取国际发展从业者和民国时期乡村建
设学派的精神养分 ,强化责任意识 与 历 史 担 当 ,将 田 野 调 查 与 田 野 实 践 相 结 合 ,做 到 知 行 合 一 ,
为重新找回乡土 、实现乡村振兴贡献一份实在的力量 。

参考文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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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第 23 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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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 李凌 )
( 英文摘要下转第 102 页 )

32
南京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第 23 卷

Goal-driven Modernization of Rural Governance: Concept and Process


WANG Xiaoyi,YANG Rongrong
Abstract: China’s rural governance is a goal-driven process of change. The modernization of rural
governance,which began a century ago,had not been able to change the pattern of village autonomy in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society,because the goal of this modernization was to expand the state’s control
over the countryside. In this pattern,villages were dominated by the elites with the patron-clients or
exploitation relation. Until the People’s Commune period,villages still maintained a high degree of
autonomy. After the rural reform in 1980s,Villagers Self-Governance System has been implemented in
the rural China. Though the institutional changes had taken place,in practice,farmers still needed to
provide taxes and fees to maintain the operation of the local government,and rural governance still
maintain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village autonomy.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the agricultural
tax was abolished,and then the state provided rural public services. Especially after the 18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the state’s investment in rural areas continued to increase,
and the level of rural public services continued to improve. 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 of rural
governance with the goal of improving rural public services has brought about the real arrival of
villagers’autonomy,which is reflected in the fact that the state has penetrated into the villages with the
service,and the space for the village elitets relocate resources has been compressed. Not only does rural
governance give villagers more democratic participation rights,but also villagers’satisfaction becomes
the evaluation standard of rural governance,which fundamentally guarantees the subjectivity of villagers
in rural governance.
Keywords: Goal-driven; Rural Governance; Villager Autonomy; Modernization

( 上接第 32 页 )
Participatory Action: The Practical Path Choice for China’s Rural Vitalization
GUO Zhanfeng,ZHANG Sen,QIAO Xin
Abstract: It is a common issue for China and Western countries to realize rural development. Taking
the evolutionary proces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development intervention in modern Western countries as
clues,Robert Chambers deeply reflects on the main reasons for the failure of rural development practice
projects in the bookRural Development: Putting the Last First,focusing on the existing problems in the
process of practical intervention. It advocates that“outsiders”should carry out value conversion,follow
the development concept of “Putting the Last First ” ,and believes that participatory action is the
practical plan of this concept. There are fundamental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ountries in terms of historical evolution process,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and rural social foundation,
etc. It should be combined with the specific practical requirements of China ’s urban and rural
development logic and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to discuss the applicability and importance of the
participatory action proposed by Robert Chambers in the process of China’s rural development. Rural
vitalization is a process of interaction and joint participation between outsiders and locals. Their own
resources are an important force to promote rural revitalization. Based on the local characteristics of rural
development in China,they should cooperate on the basis of giving full play to the advantages of
“outsiders ” and insiders. At the same time, in the specific practic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it is
necessary to clarify the capabilities and tasks of each action body, achieve the consideration of
“participation”and “action”,and efficiently integrate multiple systems,so as to promote high-quality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words: Participatory Action; Putting the Last First; Rural Development; Rural Vitali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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