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管理研究 091

参与式发展的路径比较 :
对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振兴的反思
———基于广东省 G 市 L 村的案例研究
a a b
◎朱健刚 ，邓红丽 ，熊婧茹
南开大学 a．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 b． 中国社区建设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摘 要: 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如何让乡村振兴落地成为重要议题。参与式发展理念强调被发
展者的主体地位，乡村振兴有必要重申参与式发展。基于对广东省 G 市 L 村两家社会组织参与乡村发展的比较研究发现，乡村
振兴中存在两种类型的参与式发展模式，即“社会经济参与模式”“市场经济内生型参与模式”。两种参与方式虽然都强调发挥
村民积极性与本地社区优势，但在价值选择、工作方法、工作策略、行动主体、社区影响等五个方面有显著差异，更是产生了难以
评判的实践效果。因此，乡村振兴需要秉承参与式发展核心的赋权观念，但同时要超越其局限，形成官民共治的协同治理机制、
推动农村社区自组织发展、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培育积极公民是实现乡村振兴可持续的有效途径。
关键词: 乡村振兴; 社会组织; 参与式发展
中图分类号: D422． 6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0 － 8594( 2023) 03 － 0091 － 08
DOI:10.16354/j.cnki.23-1013/d.2023.03.011

与发展 ”) 理念 ，中 国 农 村 也 开 始 了 参 与 式 发 展 的
一、引言:乡村振兴与参与式发展
实践 。
在国家推进地域协调发展、促进共同富裕的背 “参与式发展 ”源于二战后国际发展机构若干
景下，乡村振兴被提到重要位置。2017 年 10 月，党 援助项目的经验和反思。20 世纪 90 年代初期，一
［1］
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 ” ， 些主要援助机构如世界银行等开始将援助重心向促
并将其作为新时代乡村治理和“三农 ”工作的指导 进参与发展转移，参与发展方式在全世界范围内蓬
［4］
纲要。2022 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全面 勃兴旺起来 。参与式发展继承了人类学对他者的
［2］
推进乡村振兴 ” ，对推进乡村振兴工作作出重要 关怀，认为社区欠发展的原因是居民未能成为社区
部署。新时代新征程上，乡村振兴成为研究的热点， 发展的主体，社区本身的地方性知识与文化没有得
［5］
乡村如何振兴成为重要的研究课题。 在推行乡村振 到尊重 。因此，发展的关键在于平衡发展者与被
兴战略之前，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一直是我国农村 发展者之间的权力关系，赋权被发展者，使之有机会
［6］
社区建设的指导纲要。 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各级 表达自己的声音，参与到发展的整个过程中 。 其
政府扮演了积极能动者和行动主体的角色，这种“政 中，参与式乡村评估 ( Participatory Ｒural Appraisal，简
府主导型”的农村社区发展模式有利于发挥集中力 称 PＲA) 是参与式发展的经典方法，其主要特点在于
［3］
量办大事的优势，引导全社会资源向农村配置 ，但 摒弃传统调查所需的问卷、提纲和假设，强调当地人
是也存在明显的弊端。长期以来，政府自上而下“运 的参与，外来者要移交“指挥棒 ”，协助农民自己调
动式”的乡村建设体制使得农民在新农村建设中的 查、分析、作出报告，使他们既提供信息又拥有调查
［7］
利益难以保障，农民参与不足; 农村社区常常处于被 结果 。PＲA 包括“交出教鞭、与当地人分析二手资
动“接受”和“建设”的境地，乡村可持续发展难以实 料、绘地图与制模型、交流与分享、参与式计划、预
现 。 针对这 些 不 足 ，国 内 学 者 和 社 会 组 织 引 入 了 算、实施与监测 ”等一整套具有可操作性的实践工
“参与式发展 ”(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或 称“参 具。现如今，PＲA 被广泛应用于自然资源管理、农民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残疾人社会组织活力的社会机制研究”( 21＆ZD182) ; 南开大学文科发展基金重点项目“第三次

分配视域下的公益慈善事业研究”( ZB22BZ0108)
作者简介: 朱健刚，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邓红丽，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熊婧茹，
南开大学中国社区建设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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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妇女、扶贫等诸多领域，已成为各类发展机构 带动，号召广大农户参与，实现生产经营一体化，例
一套常用的项目程序。 如亚洲金融危机之前的正大集团、广东温氏集团、雀
参与式发展强调被发展者的主体地位，这与中 巢公司等，都是“龙头企业 + 农户 ”的成功典型。 这
国乡村振兴战略的初衷不谋而合。 有学者指出，乡 种外力型发展也被批判为一种理想类型，因为企业
村振兴战略必须确立农民的主体性地位，乡村振兴 与农户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在市场风险增加时
是为了农民，由农民做主、使农民获益，否则会破坏 差异会被放大，此时最常见的策略仍然是分散突围、
［8］
乡村振兴的宗旨，也会损害乡村振兴的社会基础 。 各自求保，否则农户、下层经销商乃至龙头企业的利
［11］
因此，乡 村 振 兴 战 略 下 有 必 要 重 申 参 与 式 发 展。 益都将受损 。
2000 年以来，诸多社会组织及大学院校受政府部门 相较而言，强调挖掘本土资源和潜力的“内生型
或国际组织的委托，在中国乡村开展了一些参与式 发展”对于促进农村社区经济发展更具有现实意义。
发展的实践，但是总体来看，我国实践的发展干预与 代表学者黄宗智和彭玉生指出，农业本身是具有经
国际参与式原则间还存在断层，许多发展项目效益 济潜力的，农村的出路既不在前者，也不能回到计划
［5］
低下，甚至无疾而终 。一方面，参与式发展在赋权 经济。因此，需要让农产品进一步市场化，国家发挥
于村民、提升村民公共参与的理念方面与我国乡村 服务型和设计性的协调作用，激发农民通过市场牟
振兴战略是高度契合的; 另一方面，参与式发展在亚 利的积极性，农民自愿组织独立的利益团体，疏导市
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等地的发展实践，并不一定完全 场信息，指导生产和销售，并在有谈判力的位置上利
［12］
适用于中国情境。随着传统社区的转型及国家权力 用市场 。高原通过对华北地区耿店村的研究，发
在社区的延伸，参与式发展的诸多假设也已不适用。 现市场经济发展使耿店村在市场上获得了更高收
由此，本文以进驻广东省 G 市 L 村已长达 10 年的两 益，吸纳了更多劳动力，但家庭农户或村集体并不会
家社会组织为典型案例，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探究 因受市场经济影响而被农村企业取代，而是会为迎
中国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振兴的现实路径及其实践效 合市场经济灵活地自我调整，小农家庭经营的生产
果。基于对本土案例的比较，本文也尝试反思参与 模式反而更加巩固，进一步证明了通过利用和改良
［13］
式发展理论，提出适合中国乡村振兴的农民主体性 市场经济推动中国乡村发展的实践可能 。
建设的建议。 不过，无论是外生型发展还是内生型发展，都仍
然遵循市场经济的基本逻辑。正如黄宗智和彭玉生
二、文献综述:乡村振兴的不同路径
所言，应用市场机制和激发农民通过市场牟利的积
［12］
中国是农业大国，我国围绕乡村发展有着众多 极性是对于中国农村发展的前提性认识 。 这一
的学术讨论。农村发展绕不开经济议题，借鉴市场 说法遭到了另一部分学者的质疑，他们尖锐地批评
经济的方式寻求乡村发展是我国早期农村社区发展 道，市场经济思想及现代性在根本行为动力与人生
的重点，搞好市场经济引导的扶贫经济增长政策、提 目标上改造和重塑了中国农村，使得传统解决农民
［9］ ［14］
高总体收入水平 也一度是我国重要的扶贫政策。 合作的方式越来越难以发挥作用 。 当前农村经
不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速的反复起落导致 济主体间出现了“精英俘获 ”现象，资本和部门扶持
了分配不公、结构失调等与贫富分化相关的社会问 下的合作社内部也未形成真正的合作关系，而是将
［10］
题 ，这些问题影响着中国乡村的可持续发展。 在 农民组织起来以节约交易成本，以便于资本和部门
［15］
这一背景下，农村社区如何利用和改良自由市场的 的盘剥，这也造成了合作社的“虚假繁荣 ” 。 这种
经济特征以增加自身参与市场竞争的优势，成为研 种弊端并非通过对市场经济的改良就能够解决，基
究热点。在学术领域，从发展动力源的角度将农村 于对市场经济的批判反思，学者们探索出经济发展
经济发展分为两种，即以资本和政府积极干预为主 的另一种可能性———社会经济。
要拉力的“外力型发展 ”( Exogenous Development) 、 社会经济，或称“团结经济 ”，是市场经济之外
以注重挖掘本土地方资源和潜力的“内生型发展 ” 的另类经济实践，是一场需要参与者通过自我提升
［16］
( Endogenous Development) 。 外力型发展在中国农 改变经济生活模式的社会运动 。 到目前为止，人
村的代表政策是农业产业战略化，即通过龙头企业 们对社会经济还没有统一定义，“因为社会经济是多

样性的实践，而不是一个统一的理论，很难达成一个
［17］
普遍的定义” ，但作为某种实践中的发展理念，其
核心思想和价值观是可以大致确定的。 社会经济的
代表人物伊桑 · 米勒指出，社会经济的理念确定了
一种相互依赖的特定关系模式，当认识到这些关联
并承担参与其中的责任，改造具有毁灭性、剥削性的
关系，进而连接体现关爱以及相互尊重的关系时，社
［18］
会经济中团结的理念便得到了实施 。 社会经济
的重要价值观包括: 个人和集体的福利是由大众和
社区来定义的，并优先于货币的获得; 经济与社会公
正被看作优先要解决的; 与生态系统及其他的生物
建立相互尊重和可持续性的关系是重中之重; 强调
多样性和多元化; 通过确立真正的民主，恢复民众在
社区生活与发展中的积极行动者的位置; 相信人民
［18］
通过努力一定能够建立通向自由的独特道路
伊桑·米勒提出用多元经济的视角来应对货币
或单一“市场”经济体系所带来的问题，以看到经济
或者价值的多样性。Ould 也阐释了类似观点，消费
不应仅仅被当作一个纯粹的经济问题，它还是需要
［19］
放在公共利益领域中检视的一种公民行为
此，社会经济摒弃了市场经济对单一经济价值的评
判体系和价值追求，成为一种强调平等、合作与多元
的另类经济实践。 潘毅等人指出，目前社会经济运
动已经在世界各地展开，欧美亚非都可以找到推广
社会经济运动的团体，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也开展
了如社区互惠人才市场、公平贸易运动等社会经济
［20］
实践 。中国内地学者虽然较少在社会经济领域
实证研究中使用“社会经济 ”这一名词，但也有不少
学者在有关农村议题的研究中涉及了这种经济思
想。叶敬忠就坚持乡村振兴不是去小农化，切不可
通过行政手段或是鼓励下乡资本的方式加速小农生
产方式的消亡，小农生产方式并不是落后生产方式
［21］
的残余，乡村振兴不可过度产业化 。 种植，而是根据项目点的实际情况培育了各种各样
以上讨论与国外诸多发展项目的经验类似，强
调外部力量和资本进入的传统发展观在中国乡村发
展与振兴实践中被逐渐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强调参
与发展的市场经济内生型发展模式以及更为激进的
社会经济类型。内生型发展和社会经济两种模式都
强调农村本土资源以及农民的主体性地位，只是对
经济发展的衡量标准有所不同。这两种方式究竟是
如何运作的，彼此又有什么不同? 目前的研究还相
对不足。本文所选取的两个典型案例正是这两种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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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同的发展方式在同一乡村的实践，本文将着重
比较二者的表现差异及其限度。
三、案例介绍: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振兴的过程
L 村位于广东省 G 市北部山区，地处流溪河水
源林保护区，以高山番薯为特色种植业，以砂糖橘为
经济主要产物。A、B 组织分别为政府购买和基金会
资助的社会组织。A 组织是一家专业社会工作服务
机构，
2009 年承接了 G 市政府购买社工服务的农村
社会工作项目，2010 年进驻 L 村开展社工服务。B
组织是一家致力于乡村妇女发展的非公募公益基金
会，受某环保基金会资助，2014 年进驻 L 村开展社
区环保与乡村发展项目。为了调动村民积极性，A、B
组织都以经济发展为切口，在工作过程中推行本机
。 构的发展理念，以期达到乡村振兴的整体目标。
( 一) A 组织在 L 村的行动过程
在项目初期，A 组织采用传统社工方法，但屡屡
受挫，后将改善生计作为工作突破口，才吸引到村民
参与。具体做法是从市场“两端 ”帮助村民提高经
。由 济收入: 在生产端，采用了动员村民改变单一经济作
物、鼓励生态种植、组织相关培训学习、帮助成立乡
村旅社、推动注册合作社等若干做法; 在消费端，在
L 村临近的城市设立公平贸易专卖店及有机联盟公
益平台，直销合作社农副产品。以此，村民可以在城
市中销售农副产品，消费者也可到农村了解农产品
生产、体验乡村特色旅游项目。A 组织通过这一方
式减少了中间环节和交易成本，实现了生产者和消
费者的互惠互利。
作为致力于农村社会工作的发展机构，A 组织
的工作重点不仅在于发展农村经济，还在实践过程
中有意识地将自助助人和关注弱势权益的社会工作
理念融入其中。 例如，A 组织并没有直接推广生态
的村民组织，包括乡村旅舍妇女小组、生态种植小
组、农产品加工小组、返乡青年文化导赏小组等。 这
有利于社区团结生产、提高生产效率，更为重要的是
借此提高了村民参与组织生活与合作的能力，加强
了农民能力建设。A 组织联 系 的 村 民 不 是 传 统 的
“村中能人”，而更多是村中弱势群体，如妇女、老人
等。此外，A 组织还注重发掘社区传统文化资源，在
组织的建议下，村民小组从每笔收入中按固定比例
提取资金作为社区公益金，用以老屋再生、祠堂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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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手艺传承、“妇女之家 ”等活动。 通过这些活
动，既保护和传承了传统文化，也增强了社区的自我
认同。社区公益金还用以改善社区公共服务，如小
组成员在中秋节制作手工月饼送给村里老人、“妇女
之家”组织有技术的村民为村中老人免费理发等。
这些活动都突破了经济领域范畴，覆盖范围也由小
组成员拓展到全村。
( 二) B 组织在 L 村的行动过程
B 组织是一家操作型基金会，在 L 村有着明确
的项目目标，即通过生态环保与乡村发展相结合的
方式保护珠江水源地。 与 A 组织所不同的是，B 组
织早在 2014 年的项目前期调研中就得出结论和项
目目标: L 村( 流溪河 ) 河水污染问题与流域居民的
生活生产方式关系密切，只有改变当地主要经济作
物的种植方式，进行可持续的生态种植，才是水源保
护的根本之道。 因此，B 组织在 L 村的工作重点一
开始便确定为推动生态种植，主要方法是推行土壤
改良。为此，B 组织聘请专家到村指导工作，进行一
系列的培训、参观和学习，并建立了“流溪河水源地
社区生态环保教育基地 ”、乡村美术馆等，旨在吸引
自然教育从业者、环保人士、志愿者等来到 L 村进行
参访和学习。同时也可以影响村民改善粗放的种植
方式，提高村民环保意识。
在提高村民能力方面，B 组织的工作重点在于
帮助村民提高参与市场竞争的技术和能力。 它组织
和引导居民成立了农产销售联盟，协助确定联盟的
主打产品以及联盟品牌命名，还用市场营销策略帮
助村民销售农产品。此外，还积极推动建立合作社，
为合作社成员提供计算机、网商等方面的技能培训。
B 组织推动成立的基地同时提供旅游民宿服务，但
收入并不直接分享给村民或用于提供社区服务，而
是用于继续支持组织在社区的发展工作。
四、参与式发展的两种路径比较
从上述案例看到，A、B 组织的实践路径呈现所
谓的市场经济内生型发展和社会经济发展模式的差
异，笔者将这两种参与发展的方式概括为“社会经济
参与模式”“市场经济内生型参与模式 ”。 进一步来
看，虽然二者都以经济发展为突破口，但在价值选
①文章引用的访谈材料和经验数据源于 2011 年 3 月至 2012 年 12 月在广东省 G 市 L 村的多次实地调研，遵循学术管理规范，行文对所涉
及的单位和工作人员做了技术处理; 访谈记录编码规则: 8 位数字为访谈日期，大写英文字母为被访谈者身份代码。
择、工作方法、工作策略、行动主体、社区影响上均有
明显不同。
( 一) A 组织: 社会经济参与模式
A 组织的前身源于某高校社会工作硕士课程，
其课程主任开启了中国农村社会工作驻村模式，核
心目标之一就是协助村民发展社会经济。 因而，在
价值选择上，A 组织继承了农村社会工作驻村模式
的社会经济观点，从一开始进入到 L 村，便在解决生
计问题上舍弃救济式扶贫和产业化扶贫，借助契合
当地社会文化的社会经济扶贫策略，联结城乡协力
［22］
摆脱农村贫困的生活困境 。 为了深入了解乡村，
发掘村庄内在优势，A 组织主张“三同”( 同吃同住同
劳动) ，让成员做到真正扎根在社区。A 组织之所以
选择 L 村，也是与其价值观高度契合的，在以往的思
想指导和实践经验中，A 组织项目点“选的地方都是
最偏僻的、最边缘的、最少人关注的、最脆弱的一些
地方”( 访谈记录: 20120506LAXG) ①。L 村坐落于城
市发展边缘的山区，交通不便，地缘优势较弱，仍然
保持着传统耕作习惯，符合 A 组织开展农村工作一
贯的选址标准。
在工作策略上，A 组织思考的是“市场经济用货
币来进行交换，有没有可能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交
换商品的关系”( 访谈记录: 20120506LAXZ) 。所以，
他们不追求效益最大化，而是希望通过经济活动培
育村民组织，提高农村社区弱势群体的发展能力。A
组织通过对当地社区传统和文化资源的挖掘和再
造，试图加强村民之间的信任和沟通，增强村民凝聚
力，建设乡村共同体。秉承社会经济的观点，A 组织
认为导致农民贫困的原因并不是村民自身能力不
足，而是不合理的社会结构。 在自由市场经济制度
下的农业贸易中，小农是无法在与大型农业企业的
竞争中获得公平收益的。 因而，A 组织积极搭建公
平贸易平台，试图通过城乡合作，寻找农村和农民生
存以及可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在工作方法上，A 组织通过发育村民小组的形
式逐步融入村落。 组织成员先通过“走村 ”与村民
结识，然后在与村民“三同 ”过程中建立信任、了解
需求，帮助村民培育自组织、链接外部社会资源。A
组织的社工自我定义为同行者、陪伴者和协作者，在

L 村项目推动进程中，动员村民参与和共同协商是
不可缺少的环节。这种工作方法也导致了时间成本
提高，反映在村民口中是“A 组织做事就是慢 ”( 访
谈记录: 20111115LACM) 。
在行动主体上，A 组织始终把村民视为当地社
区发展的主体，认为社区发展最重要的是人的发展，
社区发展的主体就是在地村民。A 组织极为重视本
土组织培育，将其作为重建村民社区主体性的主要
方法，并在培育本土组织组员时尤其重视弱势群体、
边缘群体的参与。在这一点上与 B 组织形成了鲜明
对比，B 组织更希望先发挥能力较强的精英农户作
用，正如一位村民所谈道，“B 组织的人其实一开始
是找了两个人拉过去，本村拉人很快的，拉过去的人
在村里都很能干，也有一定的地位，反正跟 A 组织的
阿姨是不一样的，A 组织的阿姨比较懒散，或者家里
比较穷”( 访谈记录: 20111115LACM) 。
在社区影响上，A 组织开展的多样活动为社区
邻里交往和公共生活注入了新的元素，构成了新的
邻里关系。当地人曾介绍道，“你只要说你是 A 组织
的，大家自然而然就觉得你好、信任你，就像我们这
样，很快就成为朋友 ”( 访谈记录: 20111116LAZZ) 。
“朋友”就是 A 组织之于 L 村的角色定位。 此外，A
组织在 L 村的项目也是在组织成员与村民组员不断
协商中进行的，在此过程中 A 组织十分注重村民的
主体性，也由此增强了村庄凝聚力。
( 二) B 组织: 市场经济内生型参与模式
不同于 A 组织有着丰富的社会工作经验，B 组
织是一家公益基金会，既没有驻村工作经历，也没有
相对成熟的农村工作的价值理念。在价值选择上，B
组织推崇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和效益优势，由于基
金会负责人具有企业背景，其充分肯定市场竞争的
作用，机构的基本发展观点认为，农户在经济方面处
于劣势是由于其缺乏参与市场竞争的能力，经济发
展的溢出效应同时也能解决环境问题。 因此，如果
要村民持续进行环境保护，就必须先帮助其提高技
能，解决其无法参与到市场经济中的问题，先实现改
善村民生计的目标，在此基础上再兼顾环境保护等
其他社会目标。在实践中，将环境保护技术( 如土壤
改良、生态种植等 ) 与有机产品、绿色农业等概念相
结合，目的是使农产品在市场竞争中产生卖点和优
势，以帮助农民增收。 同时开展系列环保主题的讲
座、教育活动等，提升农民的环境保护意识。
公共管理研究 095
在工作策略上，B 组织遵循市场逻辑，以解决问
题为导向，有清晰的项目计划，组织掌控项目进程并
定期向资助方反馈。B 组织为改善村民生计实施的
一系列做法包括开展果木栽培科学种植等方面的知
识宣讲、组织农民代表外出考察、派出农学专家跟踪
指导等。在这一整套工作中，尤其注重对村民市场
经济技术策略的培训，如品牌意识包装设计、网络营
销等。
在行动主体上，B 组织虽然也认同村庄自身的
优势，强调提高村民参与市场经济的能力，但在实际
工作中却呈现外来专家主导的局面。B 组织项目官
员表示，“我们是有项目计划的，总体节奏还是由机
构来把握，具体事情可以跟联盟成员一起商量，我们
也要对资助方负责 ”( 访谈记录: 20121015LBXG) 。
由此可以看出，B 组织的行动主体是项目方、外来知
识群体和精英农户，对农村中的弱势群体关注较少。
在社区影响上，B 组织首先帮助村庄提高了经
济收入，为合作社成员提供的技术培训等对村民适
应市场经济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加之该项目的
资助方环保基金会会员购买能力较强，所以组织无
须担忧农产品销路，销售情况也确实较好。 其次，B
组织为 L 村引介了大量社区外部帮助，其组织带头、
专家指导、精英农户参与的方式效率较高，也助推了
村民耕作方式和生活习惯发生变化。 不过，这些变
化主要集中在本就较为出众的村民之中，而相对弱
势的村民则变化不大。
( 三) 两种参与方式的比较
如上，依赖政府资源投入的“社会经济参与模
式”( 如 A 组织 ) 遵循社会经济理念，力图超越市场
经济，善于发掘社区自身优势，服务面向所有居民，
注重村民能力建设，尤其重视弱势群体和边缘群体，
践行的是一种多元化社区发展路径; 依赖资本投入
的“市场经济内生型参与模式 ”( 如 B 组织 ) 不依赖
政府资源，基于对市场经济的认同，优先培育社区精
英，注重提高居民参与当下社会经济活动的能力，注
重引进外来资源和人才，实践的是一种顺应市场经
济的社区发展路径。两种路径的具体差异如下页表
1 所示。
为什么 A、B 组织会实践出不同类型的参与发展
方式? 笔者认为，不同参与发展方式的选择源于不
同的价值观。A 组织的社会经济理念强调社区优势
发掘和社区内部建设，因而无论是培育村民小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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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社会组织参与乡村振兴模式比较 性仍然不足，对组织高度依赖。
社会经济参与模式
( A 组织)
市场经济内生型参与模式
( B 组织)
为什么 A、B 组织会面临上述困境? 究其缘由，
价值选择 社会经济观点 市场经济内生型发展
笔者认为，A 组织所践行的社会经济重视共同信念

工作策略
改变现存经济秩序，搭建公平贸 顺应市场秩 序，培 育 居 民 市 场 竞 争 能 的培养和对社会公义的追求，因而以弱势群体优先、
易网络，发掘社区优势 力，打造农村市场核心竞争力
注重集体决策，这样的方式确实有助于提升在地村
培育本土组织，逐一招募组员; 成立经济组织， 通过核心成员和精英农
工作方法
达成共识优先，共同协商 户招募组员; 聘请专家跟踪指导 民的参与意识，但是社会经济观念提倡社群之间的
行动主体 社区民众为主，弱势群体优先 机构掌控项目进程; 优先精英农户参与
互助合作以及团结精神，这本身就对小组团体建设
“朋友”的 相处 模式; 邻 里 关 系 “同事”的相处模式; 社 区 经 济水 平 的
社会影响
的重建; 社区共同体的培育 提高 提出了很高要求，这种发展方式往往难以通过市场
社区发展路径 多元化社区发展 顺应市场经济 迅速提升社区收入，因此发展项目只能依赖于政府
资源的补贴，最终可能由于自身资源不足和市场竞
是推动城乡合作平台，背后的根本目的都在于村民
争乏力而不得不放弃。 相较而言，B 组织所采取的
的参与意识提升和实践中的不断赋权。 培育小组组
市场经济参与方式在推进过程中受到阻力较小，组
织化旨在提高村民表达能力和增强凝聚力，城乡合
织牵头、专家指导、个人生产、集体销售的方式使得
作贸易平台以产品交易为依托，又不仅是交易，而是
协商成本低、工作效率高，市场交换获得可见的经济
以农户生产者、城市消费者、销售方等多方主体网络
效益也为村民所喜欢。 需要警惕的是，这种外来专
的搭建为社区发展等问题的讨论建立可能。 在这一
家主导的工作方式会导致社区内部资源为外力所主
过程中，A 组织是陪伴者、协同者、同行者，社区民众
宰，组织虽然不依赖于政府资源，但仍然依赖于资本
始终是社区发展的主体，社区发展的目标向效率、平
投入，市场经济运行机制的内在缺陷可使社区能人
等、解放、公平等多维度延伸。 相较而言，B 组织的
获得更多进入市场的机会，但也可能引发农村社区
市场经济内生型发展理念虽然也强调提高农民参与
成员之间的矛盾冲突，反而加剧农村社会的不平等。
积极性，但是以认同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和效率优
不过，笔者并不否定 A、B 组织在 L 村进行的探
势为前提。在自由市场经济占主导地位的贸易体系
索，相反，这两种实践模式都为乡村振兴的可持续发
中，乡村是弱势的，因而 B 组织的工作方式呈现以外 展提供了思路。笔者认为，乡村振兴要持续，有必要
来专家主导、组织把控进度的局面。B 组织立足帮 重申参与式发展核心的赋权观念，坚持农民在乡村
助农户提高参与市场竞争能力，实现农产品的货币 发展中的主体地位( 如 A、B 组织 ) 。 同时，也要超越
转换，与 A 组织突破单一货币价值追求的发展目标 经典参与式发展方式的局限性，从中国本土实际情
存在根本不同。 况出发，这样才能使得乡村振兴更持续。 具体来说，
五、参与式发展的中国道路:困境与超越 有如下四点建议。
第一，形成官民共治的协同治理机制。 参与式
社会组织参与农村发展提高了村民收入，也给 发展诞生于西方国家，国家权力较少介入社区治理
社区带来了改变，但这种改变会由于社会组织对于 结构，发展机构在社区发展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但
乡村发展价值目标的差异而呈现不同的参与方式。 这一假设并不符合我国的现实情境。 我国大多数发
就笔者观察而言，其实无法简单评判哪一种参与方 展类社会组织 ( 如 A 组织 ) 都十分依赖政府资源的
式更有利于实现乡村振兴，两种参与方式在实践中 投入和支持，因此，我国乡村振兴不应强调组织与政
都面临着自身的困境。2019 年年底，A 组织项目到 府的分离，而应该促进官民合作，实现社区多元共
期，政府不再提供资助，该项目正式撤点。 撤点后许 治。《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
多村民合作小组因利润微薄停止日常运营，合作社 见》指出，“要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
随之解体，之前设立的公共空间也因维护不足少有 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现代
人使用，乡村似乎又回到年轻人外出打工、老年人留 乡村社会治理体制，确保乡村社会充满活力、和谐有
［23］
守的空心化景象。B 组织也遇到类似情形，虽然有 序” ，确定了乡村振兴中协同治理的基 本 思 想。
部分村民继续运营合作小组，开展一些公共活动，但 其主要做法包括: 转变基层政府一元化管理理念，鼓
只集中在少数村民尤其是社区能人之间。 村民自主 励村民、社会组织、企业等多元主体参与乡村建设，

构建多元治理共同体; 社会组织发挥自身的专业作
用，村民增强自身的权利意识; 完善乡村相关法律法
规和机制建设; 注重乡村传统文化和道德伦理的教
［24］
育; 增强乡村协同非正式治理的制度约束等
第二，加强社会组织的能力建设，推动农村社区
自组织建立。以往公益机构介入的参与式发展的困
境是: 很多组织把社区当作项目实施地，每当相关项
目结束后公益机构就撤出社区，社区仍然恢复到以
前的威权状态。A 组织退出后的 L 村就表现出这种
迹象。实际上，目前社区所应对的问题已经超出其
自身所能控制的范围，不能仅依靠培育个人解决，需
要农村自发建立起社区自组织或社会组织，外部力
量作为支持和合作机构，合作培育社区长期持续发
展。A、B 组织在 L 村均有过类似尝试，他们帮助村
民成立了村民小组和合作社，但是这些仍然不是完
全意义上的村民自组织，仍依赖于 A、B 组织的组织
资源。社区培育是一项长期持续性工作，需要更多
组织更长时间的助力。
第三，融合城乡价值，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随着现代化进程加快，近年来乡村建设呈现城市中
心主义的景象，农民在卷入现代化进程的过程中几
乎没有足够的理性反思和反省空间，就全盘接受了
［8］
现代化，失去了文化的自主选择 。因此，在乡村振
兴中，我们需要继承和弘扬文明乡风，突破乡村文化
中与现代价值不符的陋习，实现城乡价值融合。A、B
组织虽然注意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作用，但重
视程度显然不够，更多的还是专注于组织本身的价
值目标。国家及地方政府一方面应为农民提供更多
的文化空间和平台，拓宽农民接受文化反思和提升
吸纳能力的渠道; 另一方面，也应加大支持和培育地
方性传统文化的力度。由于这些地方性传统文化本
身也在转型之中，如祠堂重建、家庭和家族慈善事业
的兴起等，专业的社会组织可帮助其提升参与社会
治理和合作的能力，引导乡村文化转型。
第四，保证村民的主体性地位，培育积极公民。
乡村振兴最终还要落实到人的发展，坚持村民在发
展中的主体地位正是乡村振兴中参与式发展理念的
核心体现。一直以来，作为外部力量的政府部门和
学术权威基本主宰了乡村振兴的实施重点和规划方
向以及相关的社会讨论，而作为乡村振兴主体和成
果持有者的农民，却在这场关乎家乡建设和自身利
［25］
益的乡村振兴讨论中集体失语 。 这一方面是因
公共管理研究 097
为外部力量具有资源、资本、知识的优势; 另一方面，
是由于村民自身普遍缺乏公众事务参与意识。A、B
组织在 L 村的实践是乡村振兴中坚持农民主体性的
。 两类不同尝试，不论是优先精英农户，还是优先社区
弱者，均是社区培力的一部分，但是这些参与 A、B 组
织的村民还达不到社区积极公民的要求，在接下来
的工作中，村民主体性建设仍然是乡村振兴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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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aring Paths of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Ｒeflections on the

Participation of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Ｒural Ｒevitalization
———Based on a Case Study of LVillage，G City in Guangdong Province
ZHU Jian － gang a ，DENG Hong － li a ，XIONG Jing － ru b
( Nankai University a． Zhou Enlai School of Government Management;
b． China Community Construction Ｒesearch Center，Tianjin 300071，China)

Abstract: The report of the 20th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learly stated that it is necessary to "
promote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an all － round way" ． Since then，how to implement the revitaliza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issue． The
concept of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emphasizes the dominant position of the developed，and it is necessary to reaffirm participatory de-
velopment for rural revitalization．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the participation of two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village L ，G city of
Guangdong Province in rural development，the study found that there are two types of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models in rural revital-
ization: " market economy endogenous participation model" and " socio － economic participation model" ． Although the two methods of
participation both emphasize the enthusiasm of villagers and the advantages of local communities，there ar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in the
five aspects of value selection，working methods，working strategies，actors，and community influence，and they have produced practi-
cal effects that are difficult to judge． Therefore，rural revitalization needs to uphold the core perspective of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that is，empowerment，but at the same time go beyond its limitations． Forming a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mechanism of government －
civilian co － governance，promot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rural community self － organization，promoting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and
cultivating active citizens are effective ways to achieve sustainable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words: Ｒural Ｒevitalization; Social Organization; Participatory Development
〔责任编辑: 王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