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卷 第 1期 中州大学学报 2010年 2月

Ｖｏｌ．27 Ｎｏ．
1 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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ＶＥＲＳＩ
ＴＹ Ｆｅｂ．
2010

选择的英雄
———从存在主义视角看史铁生的 《
我与地坛 》

魏景霞
（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 商务秘书系‚郑州 4
500
45）

摘 要：史铁生在散文 《
我与地坛 》
中表达了对死亡的思考以及对生命价值的探索。从存在主义的视角来看‚作
者面对生活的苦难‚他选择了活着‚而且要活得有意义‚以对苦难的担当、对命运的抗争来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因
此‚其生命过程就成为了存在的展现‚从而获得了超越性。
关键词：史铁生；《
我与地坛 》
；存在主义
206
中图分类号：Ｉ 文献标识码：Ａ 1008—3715（2010）01—0052—03
文章编号：

在萨特看来‚先是有人‚然后通过人的自由而负 世界的 好 ” ‚“一 心 以 为 自 己 是 世 上 最 不 幸 的 一

责任的有选择的行动‚人才成为他那样的好人或者
［1］6
恶人‚英雄或者懦夫。 在史铁生创作的带有自传、
自述性质的散文 《
我与地坛 》
中‚作者从自身感悟出
发‚对生存的意义以及生命的价值进行了深入的思
考‚为我们呈现出来的正是这样一个 “人 ”的形象。
在灾难性的事件降临到史铁生身上后‚身体残损所
造成的苦难使他感到痛彻心肺‚又无以言表‚这使得
他对生命的思考变得更为严峻和急迫‚也才更容易
超越世俗的对生命价值的评判‚而进入超越生命的
抽象思考‚进入关于生与死等终极问题的思辨。他
由对生命的思考‚从而完成对人的理解‚“一个人‚
出生了‚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是上帝交
给他的一个事实 ”‚他认为能改变个人命运的‚只能
是自己。
史铁生在 2ｌ岁那年因患病而遭遇了高位截瘫
的残酷事实。他在 《
我与地坛 》
中说：“我活到最狂
妄的年龄上忽然地残废了双腿 ”‚突然成了一个失
魂落魄的人‚“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
乎什么都找不到了 ”。2
1岁‚是人生最美好的一切
正在和就要展开的时候‚可就在此时‚不期而遇的苦
难‚把史铁生残酷地锁定在了轮椅上‚使他永远地告
别了正常人的生活。当时‚史铁生被命运击昏了头‚
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甚至觉得活不下去了‚“我想人
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压根儿没有这个
个 ”‚脾气坏到极点‚经常像发了疯一样。
一般来讲‚活不下去可以分为两种不同的情形‚
即肉体的需要得不到保证和灵魂的需求得不到满
足‚这些也都是人在生存过程中最基本的需要。对
史铁生来说‚或许就是因前者而起再至于后者的一
个过程‚他无法改变前者‚却可以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后者。为了逃避现实‚史铁生无数次摇着轮椅‚来到
一座历经沧桑、已被废弃的古园——— “地坛 ”中‚看
着那被岁月剥蚀了的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
的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塌了的一段段高墙和散落
了的玉砌雕栏‚以及祭坛四周的老柏树‚到处的野草
荒藤‚他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
同样的方式和耐心想过他为什么要出生。就这样苦
苦地想 了 好 几 年‚他 意 识 到 “看 来 就 只 好 接 受 苦
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 要
它 ”。并且命运对每个人是不公的‚“由谁去充任那
些苦难的角色？又由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
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就命
运而言‚休论公道 ”。他最后终于弄明白了：死是一
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从此‚古园中荒芜冷落的一切在史铁生的眼里成了
生命攒动的景象‚这一切都深刻地敲击着他的心灵。
他在看着发生在地坛中的一切‚也在看着自己‚或者
说自己将所看到的人和事不断镜像化。

2009—11—10
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魏景霞 （1978— ）‚女‚河南商水人‚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商务秘书系讲师。

·52·
 的确‚一个人不可选择地来到这个世界‚生而为
人‚
终难免苦弱无助‚即便是多么英勇无敌‚多么厚
学博闻‚多么风流倜傥‚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
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境与
苦难‚你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 “自杀 ”或者 “生存 ”。
自杀是一种选择方式‚但是自杀实质上是一种逃避‚
它并没有使生命的苦难真正结束‚只不过换了一种
承担方式‚从一般的 “人 ”的意义上来说‚并没有任
何积极价值。一般来讲‚一个人只有在极度痛苦或
者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时‚才会意识到自身的存在‚
存在问题才会鲜明起来‚才会被凸显出来。当时‚史
铁生面临着极度的困境‚生命的苦难使他开始思考
关于生与死等终极问题。从存在主义的角度来说‚
人就是向死而生的存在‚死是存在与非存在的边界。
按照海德格尔的说法‚死是毁灭性的虚无‚是人面临
的一种无可逃避的、非存在的威胁。当然‚人受到非
存在威胁的还不仅仅是死‚另一位存在主义大师萨
［2］8
50
特认为还有无意义之威胁‚ 即是说‚虽不死‚但
无意义地活着‚依然是非存在。这样‚史铁生事实上
陷入了一个悖论：选择死‚就是选择非存在；选择活‚
倘若无意义‚也是非存在。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条
路了：活‚而且必须活出意义。不过‚这只是存在主
义的理论推论‚而史铁生面对的是更为残酷的生命
事实‚他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他在地坛边上的抽象思
考而消失。相反‚在解决了普通人的痛苦之后‚他陷
入了另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之中‚即怎样去活、如何
去实现自己。
在存在主义者看来‚“人首先是存在———人在
谈得上别的一切之前‚首先是一个把自己推向未来
的东西‚并且感觉到自己在这样做……在把自己投
向未来之前‚什么都不存在；连理性的天堂里也没有
他；人只是在企图成为什么时才取得存在。”
［1］8
在地
坛这个精神家园中‚史铁生苦苦思考‚他知道‚关于
怎么活的问题‚也就是生命的意义在什么地方的问
题‚“不是在某一瞬间就能完全想透的、不是一次性
能够解决的事 ”。他为此想了十五年‚“十五年了‚
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
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
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最终‚是母爱
给了他关于生存的启示。他在 《
我与地坛 》
中指出‚
母亲那 “艰 难 的 命 运、坚 忍 的 意 志 和 毫 不 张 扬 的
爱 ”‚给儿子的启示是面对艰难的生活该怎么样活
下去。他认识到‚人活在现实中‚苦难是无法摆脱
的‚面对苦难‚只有担当它‚才能体味到苦难的真正
意义。不管未来多么无常‚不管生活有没有希望‚哪
怕是明天死神就会找上门来‚人都应该积极勇敢地
去面对生活。关键是要活着‚是要带着这种不完美、
这份缺憾去生活‚重要的是对命运抗争这一过程本
身‚而不是战胜苦难这一目的。于是‚他找到了自救
之路：活下去‚同命运作顽强的抗争‚在抗争中争得
人的尊严、骄傲‚争得心灵的幸福。那么‚怎样同命
运抗争？以什么方式同命运抗争呢？
显然‚我们看到写作是史铁生找到的抗争苦难
的形式‚也是他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当人的肉体
的意义削弱时‚其精神层面就浮现出来‚并具有更加
重要的意义‚而一个人能够向世界敞开的手段不过
两种：一是身体的行动‚一是语言的存在。对史铁生
来说‚身体的障碍阻挡了其行动在现实世界中的步
伐‚那么对语言的求助就成了最后的救赎。在 《
我
与地坛 》
中‚史铁生展示了他曾思考的三个重要的
问题：要不要去死？为什么活？干嘛要写作？在这
里‚作者将写作作为与生死并列的重要问题。当死
的想法被否决以后‚写作与活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事了。那么‚写作与活的关系又如何呢？史铁生否
定了为了写作而活着的说法‚认为 “活着不是为了
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 ”‚即人活着是为了某种欲
望‚而对他自己而言‚这种欲望就是为了使自己的精
神、
思想得以永恒存在‚所以他选择了写作‚选择了
活下去‚选择了用写作来实现生命的价值。他认为‚
写作是中介‚是实现从此岸到达理想彼岸的桥梁‚是
体现自身存在的唯一方式。
如果仅仅停留在自我的拯救上‚史铁生最多算
是多感的 “一个 ”而已‚其伟大之处正在于给一己的
苦难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意义‚成为人的命运中不得
不面对的普遍性的抗争形式。在完成了对 “小我 ”
的思考后‚史铁生转而思考人类这个 “大我 ”生存的
价值。他认为‚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残疾的人不会行
走‚健全的人也不会飞翔；身体上残疾的人思想上可
以丰富充实‚而身体上健全的人也可能思想上贫乏
到残疾的地步。同时每个人的人生也都不可能是完
美无缺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缺憾。在 《
我与地坛 》
中‚史铁生描写了的那些古园的造访者‚其中有一个
失意的长跑健将‚在青春不再时依然坚持参加锻炼
和比赛‚但无论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却始终被人们忽
视；还有一位苦练基本功的歌唱者‚常年在古园中高
歌‚终于不知去向。而作者写得最多的是一个不幸
的小姑娘‚作者写了小姑娘儿时与她的小哥哥玩耍
的情景‚又写了她长大后曾在古园中被不良人调戏
所受到的惊吓以及她哥哥及时赶到带她回家‚这时‚
作者这样写道：“要是上帝把漂亮和弱智这两样东
·53·
西都给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
……谁又能将这个世界想个明白呢？”这样‚史铁生
所面临的问题‚也就成了我们全人类所面临的终极
问题———如何应对生活中的苦难。
史铁生从一己肉体的残疾‚看出了人、人类的残
缺‚即根本性局限———人的有限性。在史铁生看来‚
认识到人的有限性和苦难的普遍性‚是人寻找生命
意义的开端。意识到这一点‚就可能从当初重视生
命的目的转向重视生命的过程。其实‚生命的意义
不在向外的寻取‚而在向内的建立。意义由精神所
提出‚也由精神去实现。现实中‚我们想要通过意识
来把握现实‚以便我们最终能认识它或本身即是它‚
结果反而使我们陷于无底深渊。 “事实上‚当我们
以为已把全部现实性转变成可思维性的时候‚即是
说‚当我们用这全部可思维性来代替现实性时‚在这
样 的 一 瞬 间‚我 们 就 会 产 生 一 种 虚 无 的 感
觉。” “人是沧海一粟‚茫无涯际的世界万物中
［3］5
9—6
1
的一点小灰尘‚什么也算不得‚而他又是这样的深刻
的一种本质‚他能够认识万物并且能把万物作为被
认识了的东西包含于自身之内。他两者都是‚在两
者之间。他这摇摆于两者之间的存在‚不是一种可
以加以确定的固定不变的现实。”
［3］6
3
实现超越的根
本因素则是人的精神‚在强大的不可控制、不可抵挡
的外力面前‚人只能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精神来超越。
消解和遗忘并不能真正擦去人生存中苦难的痕迹‚
最多也不过是一种自欺和掩饰而已‚它的结果只会
使人被苦难吞噬‚继续忍受着苦难与恐惧对肉体和
灵魂的双重折磨。从这里‚作者体悟到‚在直面苦难
的同时‚坚守对明天的希望‚绝非廉价的自欺欺人的
乐观主义。
由个人对严酷的命运的感受上升到对生命永恒
流变的思考‚史铁生终于超越了个体生命中有限的
必然‚把自己的沉思带入到生命全体的融合之中‚这
时所体现出的个人对苦难的承受已不再是偏狭的绝
望‚而呈现为对人类的整体性存在的担当。萨特说
过：“如果存在先于本质‚而且在模铸自己的同时我
们还要存在下去‚我们的责任因此要比以前预想的
重大得多‚因为他牵涉到整个人类。”
［1］7
中国文人的世俗化特质‚使得中国文化缺乏超
验性维度。孔子曾曰 “未知生‚焉知死 ”‚意思是只
需管眼前‚不必对彼岸世界负责。从古到今‚即便知
识分子也少有敢于突破世间一切伪价值‚执著发出
对人生意义终极价值形而上追问的人‚也少有为了
最高信仰、最高道义不惜献身的人。在中国文学中‚
也缺乏对人的心灵的尊重与怜爱‚缺乏对人的个体
关怀和悲悯‚缺少本源性和终极性的表达。其实‚灵
魂关怀是一种很真实的需要。很多作家在描写苦难
时总是充满低沉和绝望‚灵魂里溢满怨毒‚缺乏那种
正视人世荒谬、血腥、残酷、无意义的勇气‚不敢投入
对悲剧命运的抗争‚无法在苦难中保持激情‚稍遇困
境‚总是想法逃避和消解‚往往在一种溃败的文化中
陷落。在这样的背景下‚史铁生的思考和表达就具
有一定程度的拯救意味‚不仅是拯救自己‚也是在拯
救他人‚超越了个体的一己一时之感‚而具有一定的
永恒意义。
参考文献：
［1］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Ｍ ］．周煦良‚汤永宽‚
2005．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蒂利希．存在与上帝 ［Ｃ］／／
刘小枫．20世纪西方宗教哲
1996．
学文选：中卷．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3］雅斯贝斯．生存哲学 ［Ｍ ］．王玖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
2005．
版社‚
（责任编辑 刘海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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