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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孫 廣雅疏証 撰作因緣与旨要
王念孫 廣雅疏証 撰作因緣与旨要
王念孙《广雅疏证 》撰作因缘与旨要
虞万里
[摘 要] 王念孙《广雅疏证》刊行二百年来,经学与语言学界奉为圭臬,研究论著层出不穷。然对其之所以曾校理
《说文》而不注,撰《方言疏证补》一卷而置之,转而疏证《广雅》,虽各持一说而尚有融会申发余地; 其疏证《广雅》之内在理
路、撰著旨要,及其疏证过程中发现周秦两汉经典文献中声音贯穿训诂之奥秘,乃至其后所以与其子合撰《读书杂志》和《经
义述闻》之意图,皆忽焉不谈或语焉不详。统观王氏一生读书与行事,分析其学术转折之节点,其疏证《广雅》,与其受教于
戴震时,深知《说文》《方言》《广雅》之训释相通,而撰《方言疏证补》时每每引述《广雅》有直接关系。而疏证过程中,独得方
言声转之奥秘,发现声音贯穿训诂之旨,导致其完稿后即转入实施周秦两汉经典正讹计划。《疏证》撰著起讫时间,综合各
家意见,亦应定为乾隆五十三年秋至六十年末,延续到嘉庆元年初。
[关键词] 《广雅疏证》; 撰作因缘; 《疏证》旨要; 撰作年月
[中图分类号] Z126. 2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7—1873( 2015) 05—0028—10
《广雅》三卷,曹魏博士张揖纂辑。 东汉以还,古文兴起,凡博学而通古今字指,善《苍》《雅 》、
虫、篆之学者,多拜博士,若苏林、邯郸淳等人是也。揖字稚让,清河人,好《苍》《雅 》之学,明帝太和
中博士。揖虽推崇《尔雅》,以为其“文约而义固”、“精研而无误 ”,为“七经之检度,学问之阶路,儒
林之楷素”,然其“包罗天地,纲纪人事,权揆制度,发百家之训诂,未能悉备也 ”。 盖以两汉今古文
经师及诸子百家训故遗逸甚多,乃“以所识择撢群艺,文同义异,音转失读,八方殊语,庶物易名,不
在《尔雅》者,详录品核,以著于篇”,汇成《广雅》三卷。南北朝时有分为四卷者,隋秘书博士曹宪因
之为音,避炀帝杨广讳,更名《博雅》。唐时有将曹书分为十卷者,宋时《广雅音》一卷、三卷、《博雅 》
十卷并存,而宪之音已附入正文之下。 唯此书一千五百多年来为音者曹宪一家而已,而传抄多途,
分合无常,故鲁鱼豕亥,舛讹而难以卒读。清王念孙用十年之功,旁搜远讨,详为疏证,以篇幅繁重,
每卷复分上下,实二十卷,都八十余万字。 二百年来,论者夥矣,然犹有足可申发、补苴者。 兹仅从
王氏撰作因缘、起讫时间、疏证旨要及与《读书杂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 》之关系诸方面略作申
述。
一 王念孙撰作《疏证》因缘
学者之学术道路,一生之著作撰述,迹其始末,皆有因缘。 王引之记念孙从师于戴东原云: “戴
东原先生,当代经师,家父所师事也……家父尝问东原先生曰: ‘弟子将何学而可?’先生沉思久之,
曰: ‘君之才,竟无所不可也。’其器重如此。”①考戴氏始究《方言》之年,段玉裁《戴谱》系之乾隆二十
年( 1755) ,王安国延戴震为念孙师在二十一年 ( 1756) ,是则东原教授念孙时,于《方言 》一书必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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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孙《广雅疏证》撰作因缘与旨要
论及,甚或以之为启蒙教授内容之一。时念孙方读十三经毕,且旁涉史传,于《方言 》当是初识。 彼
以龆龀之龄,天纵之才,虽有“弟子将何学而可”之问,幸获“竟无所不可 ”之誉,然其对《方言 》必深
有印象。戴氏《方言疏证序》云: “许慎《说文解字》、张揖《广雅 》多本《方言 》而自成著作,不加所引
用书名。”①此研究独得之秘,亦必传与念孙,故念孙自幼对诸书殊感兴趣。二十六岁会试落第,在京
师嘱李文藻觅汲古阁北宋本《说文解字 》,以书价高,竟称贷而购,欲以“发明字学 ”,斐然有述作之
志。② 此后数年,用功于《说 文 》,精 湛 于 小 学,为 友 朋 所 称 道,并 深 得 朱 筠 器 重。 乾 隆 三 十 八 年
( 1773) ,佐朱筠校勘小徐本《说文 》并为作叙。 复于朱氏椒花吟舫撰成《说文考异 》二卷。 四十年
( 1775) 成进士,岁末归里,居湖滨精舍,以著述为事,尤致力于《说文注 》。③ 四十一年,段玉裁在富
顺县始作《说文解字读》长编。富顺与高邮,相去千里之遥,至今未见有段、王往来书翰。 然段氏于
此年六月刻成东原《声韵考》,八月寄《六书音均表》三部及银四十两还东原。④ 附翰是否述及《说文
解字读》一事,东原是否转述与念孙,今皆无史料可征。然念孙里居湖滨精舍倾力于著述,前后达四
年。其精研《说文》,校注《说文 》,已传声师友,播誉学林,翁方纲、桂馥皆欲一睹其著而竟未得。⑤
而念孙忽已不再赓续其事,转著《释大》二十余篇,复移情作《方言》校本,⑥前后转捩,颇引人致思。
戴氏馆王家时已研究《方言》,至四十一年 ( 1776) 完成《方言疏证 》后,旋即谢世。 孔继涵为刻
于《微波榭丛书》中。念孙乾隆四十四年 ( 1779) 在湖滨辑校《方言 》,有稿本。 明年入都,辑校本为
丁小雅录去,小雅又转与卢文弨学士。念孙在京师,获乃师戴震《方言疏证》刻本,与之相校,互有异
同。⑦ 此后八九年间,入馆学习,出任《四库》馆篆隶校对官,散馆任工部都水司主事,升任工部营缮
清吏司员外郎、制造库郎中,校勘《河源纪略 》,往勘南河拦黄坝、浙江海塘等,虽官务冗杂,⑧ 而“厅
事朴陋,寝室中惟古书数架而已 ”,盖公事外只读书校书。 此时是否继续校注《说文 》,史无记载。
然其服官不久得读段氏《六书音均表》,当知其已从事《说文注》。据其《与刘端临书》云: “去年夏秋
间,欲作《方言疏证补》,已而中止。”随即云: “去年八月始作《广雅疏证 》一书,是书虽不及《尔雅 》
《方言》之精,然周秦汉人之训诂皆在焉,若不为校注,恐将来遂失其传。”⑨ 此翰诸家皆系于乾隆五
十四年,则作辍《方言疏证补》转而从事《广雅疏证》皆五十三年( 1788) 夏秋间事。 追溯其补疏乃师
《方言》所以既作复辍,仅成一卷二十条者,个中缘由当细析之。
1922 年罗振玉购得王念孙未刊遗稿一箱,王国维从中钞出《方言疏证补 》一卷排印出版。《疏
证补》体例为先列《方言》正文,次低一格标“疏证”抄录戴氏疏证文字,次提行以“谨案”二字写出证
补文字,此纯是补正体式。比较《疏证补 》和《疏证 》二书,念孙虽有从戴氏校改,亦多有补充申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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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作《疏证》。虽可前闻同门有作而不与争锋,毕竟难以坐实。 陈鸿森揭示念孙从事《广雅疏证 》之
另一缘由,是因友挚陈鳣于乾隆五十年前后始著《说文正义 》,五十二年入都,与念孙交往,论学析
疑,甚为相得。至念孙中辍《方言疏证补 》时,陈鳣《说文正义 》应已属草过半。① 陈精于字学,为念
孙所知,故置早年用功之《说文》而整理《广雅》。此乃近年颇有理据之新说。
检视《方言疏证补》所正所补内容,可得其“即复中止 ”之心理。《疏证补 》一卷二十条,旨在补
正,其于《疏证》非者正之,未尽者申之,未及者补之,本情理中事。 乃念孙于《疏证 》之误而为他人
沿用者,唯引他人之说而驳之; 《疏证 》沿用前人误本,仅云各本误; 若逢《疏证 》之误,则直抒己说,
置戴说而不言; 甚至先前有驳,亦终至删削: ② 其讳言师说非是之心理展露无遗。 比较戴校和王校
《方言》文本,体味《疏证补》曲笔隐情,设想念孙撰著时,每逢戴著之误,可谓触处皆碍,动辄得咎。
在求真与尊师不能两全之境地下 ,其方草成一卷,“即复中止”是无奈而必然之结果。
十余年前校注《说文》,碍于师友或同门先作而舍弃; 方始撰著《方言 》,复因师说而中止,汉代
小学名著,唯余《尔雅》,而恰在此年( 乾隆戊申,
1788) ,邵晋涵《尔雅正义 》刊于面水层轩。③ 邵乃四
库馆名臣,念孙任四库馆篆隶校对官时同僚,④ 虽其于声韵一道稍疏,而史料之熟,名震遐迩。 其书
新刊,亦不易再作,况先前未有用功于斯。于是转而倾注于《广雅》,亦无奈而必然之举。
然此无奈必然之举,更有一直接缘由,即戴震《方言疏证》卷一前二十条中,有十七条引《广雅 》
与《方言》互证。念孙补证此二十条,于戴氏疏证之正确者,原不必再涉重说,而其竟亦有十条引
《广雅》为说。尤其是“眉棃耋鲐,老也”条和“允谌恂展谅穆,信也”条,戴震未引《广雅 》,而念孙复
引而证之,足见《广雅》于汉魏训诂中举足轻重之地位。戴氏谓“许慎《说文解字》、张揖《广雅 》多本
《方言》而自成著作”,《广雅》与《方言》关系密切,故疏证《广雅 》,仍可对《方言 》进行正确诠解,在
此进退维谷之际,其倾力疏证《广雅》,已成为不二选择。
二 《疏证》撰作旨要
《广雅》者,广《尔雅》所未备。《尔雅》多针对经训,而《广雅》则“自《易》《书》《诗》《三礼》《三
传》经师之训,《论语》《孟子》《鸿烈》《法言》之注,《楚辞 》汉赋之解,谶纬之记,《仓颉》《训纂》《滂
喜》《方言》《说文》之说,靡不兼载”。念孙谓《广雅》一书,凡“周、秦、两汉古义之存者,可据以证其
得失; 其散逸不传者,可藉以窥其端绪”。唯“其书之为功于诂训也大矣 ”,⑤ 故欲“借《广雅 》一书以
述其所学”。引之谓“其校订之精,引证之切,触类引伸之广,实上追两汉诸儒。诂训略其形迹,而取
其精华,贯穿该洽,左右逢源”,三易其稿,十年成书,⑥虽非虚语,犹滞形迹。
《说文》重形体,《方言》明言语,《尔雅》《广雅 》则兼形音义而有之。 尤其《广雅 》,多与《方言 》
相应。戴东原尝云: “许慎《说文解字》、张揖《广雅》多本《方言》,而自成著作,不加所引用书名。”⑦
故念孙在无奈放弃《说文》《方言 》撰著之后,毅然倾力于《广雅 》之疏证,非唯《广雅 》与《方言 》相
① 陈鸿森: 《清代海宁学术丰碑———陈鳣其人其学述要》,《中国文化》第 38 期。
② 华学诚《王氏方言研究的评价》有论述,见《扬雄方言校释论稿》,第 154 页。张锦少更比对《方言疏证补》之草稿和清稿,
发现草稿有驳斥戴说者五十余字,清稿无。王国维在整理时,认为此是“驳东原之说,后删去”。见张锦少: 《〈方言疏证补〉残稿王
国维钞本杂志———兼论王念孙校治〈方言〉的科学方法》,
2014 年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年会论文。
③ 黄云眉《邵二云先生年谱》在乾隆五十二年丁未下据《大俞山房诗集》附录载邵晋涵上同里黄璋先生书三通,其第二通有
“晋涵近刻《尔雅正义》……今寄呈一部,伏祈大加诲削”云云,似《尔雅正义》刻于五十二年。按,《大俞山房诗集》由黄征肃刻成于
乾隆五十二年,黄璋自序云丁未仲冬( 《清代诗文别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年版,第 363 册,第 525 页) ,是已岁杪。今观其第一
通云“奉到大集,雒诵再四”,是邵氏收到黄集时已在五十三年,故其第二通书翰亦必五十三年所作,与《尔雅正义》刊本署乾隆五十
三年邵氏面水层轩年月相应。黄云眉系于五十三年欠妥。
④ 王念孙有《与邵二云书》二通,见收于李慈铭《荀学斋日记》巳集下,足见两人之相得。
⑤ 王念孙: 《广雅疏证序》,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4 年影印本,第 1 页上。
⑥ 王引之: 《光禄公寿辰征文启事》,《王伯申文集补编》卷上,罗振玉辑《高邮王氏遗书》,
23 页。
⑦ 戴震: 《方言疏证序》,《戴震全书》第 册,第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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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抑亦循东原所揭示者以趋也。
念孙疏证《广雅》之要旨,正如段玉裁读其部分原稿后于乾隆五十六年八月所序 ,以为小学有古
形今形、古音今音、古义今义。“怀祖氏能以三者互求,以六者互求,尤能以古音得经义,盖天下一人
而已矣”,此谓其能融通古今形音义者也。 而又云其“假《广雅 》以证其所得,其注之精粹,再有子
云,必能知之”。何以注《广雅 》而云子云? 此即谓其能以子云著《方言 》,明五方言语之通转而治
《广雅》也。推想五十四年八月,段、王相晤京师,商订古韵之外,必各道注《说文》、 疏《广雅》之心得,
于东原对《方言》语音通转之认识,研治之方法,亦必交流无疑。段氏深知念孙疏证《广雅》,融通古音,
若乃师疏证 方言 之比 故云 再有子云 必能知之”也,
《 》 , “ , 而此正念孙所向所望、
所践所履者。
东原《方言疏证序》总结全书谓“今从《永乐大典》内得善本,因广捜群籍之引用《方言 》及《注 》
者,交互参订,改正讹字二百八十一,补脱字二十七,删衍字十七,逐条详证之 ”。 念孙自序亦谓“今
据耳目所及,旁考诸书,以校此本,凡字之讹者五百八十,脱者四百九十,衍者三十九,先后错乱者百
二十三,正文误入音内者十九,音内字误入正文者五十七。 辄复随条补正,详举所由 ”。① 此形迹之
相承者也。统计整部《广雅疏证》,征引《方言》以证《广雅 》词义者达一千余条,可见其虽不得已而
移情《广雅》,仍不忘补证《方言》,遂有将二书合证之意。
戴东原乾隆十八年( 1753) 《与是仲明论学书》曾云: “字学、故训、音声未始相离,声与音又经纬
衡纵宜辨”,“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必有渐 ”。② 三年后馆王家教授念孙,必有所指授。 二
十八年( 1763) 《与秦蕙田论韵书》曾云: “字书主于训诂,韵书主于音声,然二者恒相因。”③ 又《与江
永论小学书》引江永云: “本义外, 展转引伸为它义,
或变音,或不变音,
皆为转注。其无义而但借其音,
或相似之音,则为假借。”又云: “字之本义亦有不可晓者。
”此江氏之转注、假借观。
④
戴氏则以为:
震之疑不在本义之不可晓,而在展转引伸为它义,有远有近,有似远义实相因,有近而义不
相因,有絶不相涉而旁推曲取又可强言其义 。……六书之谐声、假借并出于声。 谐声以类附声
而更成字,假借依声托事不更制字。或同声,或转声,或声义相倚而俱近,或声近而义绝远。⑤
此敷衍江氏转注、假借之义,而提出自己“四体二用”说中“二用 ”之见解。 尤可注意者,戴氏明确将
雅学训释视作转注,其说云:
《尔雅·释诂》有多至四十字共一义,其六书“转注 ”之法与? 别俗异言,古雅殊语,转注而
可知,故曰“建类一首,同意相受”。…… 由是之于用,数字共一用者,如“初、哉、首、基”之皆为
“始”; “卬、吾、台、予”之皆为“我”,其义转相为注,曰“转注”。 一字具数用者,依于义以引伸,
依于声而旁寄,假此以施于彼,曰“假借”。所以用文字者,斯其两大端也。⑥
江永逝世于乾隆二十七年( 1762) ,故此函必作于此之前。姑不论四体二用说对后世之影响 ,即就两
弟子而言,孔继涵刻戴氏遗著在乾隆四十二年 ( 1777) 至四十四年 ( 1779) 间,段氏每逢朔望,必庄颂
东原手札一通,对戴氏可谓恭敬有加,于其四体二用说自无不熟之理。 十年后,段、王二人京师叙
谈,既以《说文注》《广雅疏证》为中心议题,则于先师学说绝无不谈之理。 尤其是戴震逝世前半年
所作《六书音均表序》云: “夫六经字多假借,音声失而假借之意何以得? 故训、声音相为表里,故训
明,六经乃可明。”⑦唯其皆能贯彻戴氏六书理论,故段氏不仅用之于《说文注 》,亦发之于《广雅疏证
序》。而念孙之自序,更能体现其实践“二用”说之路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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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孙《广雅疏证》撰作因缘与旨要
窃以诂训之旨,本于声音。故有声同字异,声近义同,虽或类聚群分,实亦同条共贯。 譬如
振裘必提其领,举网必挈其纲。 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 此之不寤,则有
字别为音,音别为义,或望文虚造而违古义,或墨守成训而鲜会通,易简之理既失而大道多岐
矣。今则就古音以求古义,引伸触类,不限形体。苟可以发明前训,斯凌杂之讥,亦所不辞。①
雒诵体味,可知念孙与段氏皆用不同词汇语句敷演 、阐述乃师戴震四体二用说之理论 ,而整部《广雅
疏证》,即在运用此一理论,将雅学之同义词,从语言和声音角度进行贯穿阐释。 戴震六书理论,仅
体现在《方言疏证》中,而念孙则将之在“《易》《书》《诗》《三礼》《三传 》经师之训,《论语》《孟子 》
《鸿烈》《法言》之注,《楚辞》汉赋之解,谶纬之记,《仓颉》《训纂》《滂喜》《方言》《说文 》之说,靡不
兼载”的《广雅》中作全面而深层之推阐。汪士铎谓“戴东原《方言疏证 》得高邮王氏《广雅疏证 》足
之,始属《方言》全义,盖张揖书全载《方言》也 ”,② 的是知情之言。 宜乎陈奂谓金坛段氏与“高邮王
石臞先生渊源同出乎戴,故论学若合符节”。③ 段、王抉字形之藩篱,于声韵天籁中求诂训之切合,开
启传统语文学之新天地,而戴震导夫先路之功,固不可没。
《疏证》系念孙人到中年,用七八年时间精心结撰之第一部著作,此在其本人固极可珍视,而尤
不可忽视者,《疏证》是念孙一生学术之起点与支点,由雅学专书所类聚之同义词中悟彻到声音贯穿
训诂之旨意,进而推衍到考释一切先秦以还经史诸子文本中文字讹误 。嘉庆元年《疏证》成书之后,
念孙转向《读书杂志》撰作,并命引之习作《尚书训诂 》进而撰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 》,皆由在疏
证《广雅》时获得之启迪与形成之方法推衍而成,以致在《杂志》《述闻》《释词 》中留下痕迹。 校核
《杂志》中引《广雅》为说者三四百次,明言“辩 ( 说 ) 见《广雅疏证 》”者近二十次; 《述闻 》中引《广
雅》为说者近三百次,明言“辨( 说) 见( 详) 《广雅疏证 》”者三次; 《释词》中引《广雅 》为说者二三十
次,明言“辩见《广雅疏证》”者一次。其明言“说见《广雅疏证》”者固有从《疏证 》中推衍而成,即一
般引述《广雅》训释者,亦多本《疏证》所纠正之经典讹误而立目作解。如《疏证》“竫,善也”下云:
竫者,《艺文类聚》引《韩诗 》曰: “‘东门之栗,有静家室 ’,静,善也。”《史记 · 秦纪 》云“赐
谥为竫公”,襄十年《左传》云“单靖公为卿士”,《逸周书 · 谥法解》云: “柔德考众曰静,恭己鲜
言曰静,寛乐令终曰静。”“竫”、“静”、“靖 ”并通。“静 ”与“善 ”同义,故《尧典》“静言庸违 ”,
《史记·五帝纪》作“善言”。《盘庚》“自作弗靖”亦谓弗善也。《传》训“靖”为“谋”,失之。
分析竫、静、靖音同义通,故指出《盘庚》孔传之误。引之《述闻》本之而立“自作弗靖”条云:
“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马注曰: “靖,安也。”某氏传曰: “靖,谋也,是汝自为非谋所致。”家
大人曰: 靖,善也。言是汝自作不善所致也。“自作弗靖 ”,犹言自作不典。 不善,即上文所云
“先恶于民”也。靖,通作“竫 ”,又通作“静”。《小雅 · 小明篇》“靖共尔位”,《韩诗外传 》作
“静”。《汉帝尧碑》“竫恭祈福 ”,蔡邕《王子乔碑 》作“静”。《公羊春秋 》定八年“葬曹竫公 ”,
《左氏》《谷梁》并作“靖”。《逸周书 · 谥法篇》“柔德考众曰静 ”,蔡邕《独断 》作“靖”。《史记
·周本纪》“周宣王静”,《汉书·古今人表》作“靖”。《艺文类聚 》引《韩诗 》曰: “东门之栗,有
静家室。”静,善也。《广雅》曰: “竫,善也。”《尧典》“静言庸违”,《史记 · 五帝纪 》作“善言 ”,
《汉书·王尊传》作“靖言”。是“靖”与“善”同义。
《疏证》由竫而静而靖依次疏解,《述闻 》立足于“靖 ”,故由靖而竫、静依次疏解,引例虽有溢出《疏
证》外者,立论本之乃父,故题云“家大人曰”。《杂志》《述闻》《释词 》三书涉及经史子集实词与虚
词之正讹数千条,重点则无不围绕“训诂之旨本于声韵 ”之原则展开与求证,其于古籍校勘、释读创
获之丰,诚可谓冠绝古今。而流风所被,使嘉道以还之学者群趋而思齐之,厥功甚伟。 而追本溯源,
《疏证》是奠定念孙校勘经典思想方法之基础 ,是蕴于《杂志》《述闻》《释词》之母体,是古典注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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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之典范。即此而言,其学术意义,非仅止于一书之成功,而是影响到经典文字在流传中讹变之认
识与整个学术方法与思路之转变 。
三 王念孙疏证《广雅》起讫时间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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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罗振玉编《昭代经师手简》,第 4 叶 a。
② 罗振玉编《昭代经师手简》,第 23 叶。
③ 卢文弨: 《抱经堂文集》卷 20,《抱经堂丛书》本,乾隆六十年刊刻,第 1 叶。
④ 卢文弨: 《抱经堂文集》卷 20,第 3 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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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念孙《广雅疏证》撰作因缘与旨要
二○一五年一月三日至十九日稿
二○一五年六月二十二日修订
( 责任编辑: 叶 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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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Abstract
Recycle of Imperial Barracks and Reconstitution of the Urban Space in Kaifeng of the Northern
Song ZHANG Liang,LAN Yong
Since the middle of the Northern Song,the imperial barracks stimulated the demands from different as-
pects and they were reconstructed as Taoist temples,government offices and bureaucrats’private resi-
dences. Some confined barracks gradually became downtown streets,resulting in the reconstitution of the
urban space. After that,the barracks were mainly located in the northwestern Kaifeng and the outer city
while the downtown streets and religion space were grouped mainly in the eastern part,making the city of
Kaifeng show a striking contrast.
The Variant Characteristics of Incense Fair inside and outside of the Beijing City———A Study on
the Formation and Differentiation of Incense Society in Beijing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Regional
Social History ZHANG Qing - ren
The incense societies presented a differentiation in and out the Chinese letter“Jing”( 井) in Qing dynasty
according to the location. The inside societies built connections with each other and formed the character-
istic named “thirteen kinds of which all of these pennants and drums are working”,and also the strict
rules. The outside societies bore the function of entertainment and mutual assistance. It’s a result of the
integration of multi - cultures,and also the process of the projection of imperial power - oriented political
structure in local social life.
The Background and Main Idea of Guang Ya Shu Zheng by Wang Niansun YU Wan - li
Since it was published 200 years ago,the book Guang Ya Shu Zheng by Wang Niansun had been regarded
as the criteria by scholars in the circle of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and linguistic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urning pint of Wang’s academic life and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writing of Guang Ya Shu
Zheng should last from 1788 to about 1796,when Jiaqing Emperor inherited the thr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