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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卷第 4 期 南阳师范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Vol.7 No.4

2008 年 4 月 Journal of N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Apr. 2008

“打 ”字 的 语 义 分 析 再 补
徐 时 仪
(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 上海 200234 )

摘 要 : “打 ”是 汉 语 中 使 用 非 常 广 泛 的 一 个 词 , 本 文 在 前 哲 时 贤 研 究 基 础 上 就 “打 ”的 衍 变 递 嬗 从 形 、音 、
义 、结 构 诸 方 面 做 了 进 一 步 的 考 察 , 指 出 “撞 触 ”义 最 初 由 “朾 ”表 示 , 同 义 的 字 尚 有 敞 、 、揨 、枨 , 表 “击 ”义 的
“打”至迟在汉代已在语言中使用。由于木与扌的笔误, “打”渐包容了“朾”的“撞触”义, 大约在唐代“打”已由笔
误而成为“朾”的俗字, 最终取代了“朾”。“打”的阴声韵很可能受方言的影响由文白异读叠置演变而来。“打 ”在
“触事皆谓之打”的语言应用中由其动词义演变虚化而产生有介词、连词和助词义, 其词义的演变与其形和音的
演变亦有密切的关联。探明“打”这一类常用词从上古汉语到现代汉语演变发展的轨迹, 这在揭示总结汉语词汇
发展的规律和为信息时代人机会话等提供准确的数据方面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 朾; 打; 演变; 义; 分析
中图分类号: H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 6132 ( 2008 ) 04- 0061- 07

任何一种语言构成一个历史时期的词汇系统的 莫友芝《仿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亦云: “《一切


主要成分毕竟是那个时期中使用得较多的常用词。 经音义》( 六) ‘打, 音顶’, 引《说文》‘以杖击之也’。本
王力先生在《新训诂学》中认为: “无论怎样‘俗’的一 书《手部》无‘打’, 或是‘朾’下‘一曰’之义, 为各本所
个字, 只要它在社会上占了势力, 也值得我们追求它 遗。”梁光华先生《唐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一书
[ 1] ( 页 321)
的历史。” 近年来常用词的研究正日益受到学 指出莫氏所说, “唐本及他本迄今未见, 姑存之, 有俟
术界的重视, “打”是汉语中使用非常广泛的一个常 通者裁之”[3] ( 页245) 。检玄应《一切经音义》原文为“之蕊
用词, 自1926 年刘半农先生发表《打雅》, 陈望道、俞 : “以杖击也。
反, 下音顶。《说文》 : “捶, 以
”①考《说文》
敏、胡明扬、符淮清、刘瑞明、徐通锵、曹先擢诸先生 杖击也。”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十一释《大宝积经》卷
相继作有探讨, 笔者亦曾对曹先生《“打”字的语义分 二和卷十六《佛刹经》中卷及转录详定窥基所释《妙法
析》一文所缺“打”的介词义作有续补, 本文拟从形、 莲花经》中“捶打”之“打”引《说文》亦皆为“捶, 以杖击

音 、义、结 构 诸 方 面 再 就 “打 ”的 衍 变 递 嬗 略 作 考 察 也” 。玄应引《说文》所释似为“捶打”之“捶”字③。
以求教于方家。 考《慧琳音义》卷三释《大般若经》第三百三十七
一、“打”的字形 卷中“捶打”的“打”字云: “《说文》阙也。”而卷八释该
打, 今本《说文》不载, 北宋徐铉校定《说文》, 新 经第 五 百 六 十 六 卷 中 “挝 打 ”的 “打 ”字 时 又 引 “《说
附的手部十三个字中有此字, 云: “打, 击也。从手, 丁 文》: ‘从手丁声也’”。卷十六释《大方广三戒经》卷中
声。都挺切。”胡明扬先生《说“打”》一文说: “唐玄应 “挝打”的“打”字时引《说文》云: “击也, 掊也, 从手丁
《一切经音义》卷六曾引《说文》释‘捶打’之‘打’, 曰 声。”又卷九十三释《续高僧传》第十二卷中“打刹”的
[ 2]
‘以杖击之也’。那末, 原本《说文》也许有‘打’字。” “打”字时引《说文》云: “打, 撞也。”慧琳释“打”字数

收稿日期: 2007- 10- 03


作者简介: 徐时仪( 1953 — ) , 男, 上海人,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文学博士。
① 玄应《一切经音义》今传本主要为碛砂藏、赵城藏、丽藏本等释藏本和庄炘、钱坫等校刻本 , 各本及慧琳所转录部分皆略有
不同, 大致形成碛砂藏和丽藏本两大系列, 详参拙文《玄应音义各本异同考》, 《文史》2004 年第 4 期。本文据丽藏本( 台湾新文丰
出 版 公 司 1982 年 影 印 出 版 ) , 参 以 赵 城 藏 、碛 砂 藏 、永 乐 南 藏 、宛 委 别 藏 、海 山 仙 馆 丛 书 本 、敦 煌 写 卷 和 日 本 石 山 寺 、七 寺 、金 刚
寺、西方寺等写卷本及《慧琳音义》所转录部分校补。下简称《玄应音义》。此为玄应释《妙法莲华经》第一卷中 “捶 打 ”的 释 文 , “以
杖击也”, 碛砂藏为“以杖击之也”, 高丽藏与今本《说文》同。 ② 本文所据为上海古籍 出 版 社 1986 年 影 印 狮 谷 白 莲 社 藏 版 《正 续
一 切 经 音 义 》本 , 并 以 频 伽 精 舍 本 和 日 本 大 正 新 修 《大 藏 经 》第 54 册 参 校 。下 简 称 《慧 琳 音 义 》。参 拙 文 《慧 琳 一 切 经 音 义 评 述 》,
《上海师大学报》1989 年第 3 期; 《慧琳一切经音义各本异文考》, 《传统中国研究集刊》第三辑,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 年版。 ③ 希
麟《续一切经音义》卷九释《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卷中“卷打”之“打”引《说文》云“以杖击也”, 似为误引, 抑或所据
为其时所传《说文》别本, 谨录以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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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说文》, 而引文都不尽相同, 可能是他凭记忆所及 顶轮王经》第一卷中“打扑”引《苍颉篇》: “轻打也。”


随手引用而以他书所释误为《说文》所释 , 也可能唐 ①
很可能玄应和慧琳所见《苍颉篇》中已有“打”字。据
时流传的《说文》已载有“打”字, 慧琳在编纂佛经音 林巽培先生《从汉简苍颉篇论汉志急就正字问题》一
义时先后使用了不同版本的《说文》。其所引“打, 撞 文, 阜阳出土的汉简《苍颉篇》中有“朾”字 [ 5] , 钮树玉
也”, 今本《说文》为: “朾, 橦也。从木 , 丁声。”考今存 《说文新附考》认为: “《博雅》‘打’训击又训棓, 《玉篇》
《说文》
最早版本唐写本木部残卷为: “朾, 撞也。从木, 无‘打’字, 《广韵》上声四十一‘打’都挺切 , 击也, 又
丁声。亭。”《玄应音义》卷三释《放光般若经》第十五 都冷切。按《说文》‘打’训橦, 次在‘椓’下。‘椓’训击,
卷“牢 敞”之“敞”引《通 俗文》云 : “撞 出 曰 打 。” 打 , ②
则‘打’义亦相类, 《说文》次序率如此, 则‘打’即‘朾’
《慧琳音义》卷九转录玄应所释此文为“朾”。段玉裁 之俗字矣。”段玉裁指出: “朾之字, 俗作打, 音德冷、
《说文解字注》云: “撞从手, 各本误从木从禾, 今正。 都挺二切, 近代读德下切, 而无语不用此字矣。”丁福
《通俗文》曰: ‘撞出曰朾。’丈鞭、丈茎二切, 与《说文》 保 《正 续 一 切 经 音 义 提 要 》亦 说 《说 文 》“朾 ”训 “撞
合, 谓以此物撞彼物使出也。《三苍》作敞 , 《周礼・职 也”, 与《慧琳音义》卷九十三释《续高僧传》第十二卷
金》注 作揨, 他书作 敞 作 , 实 一 字 也 。”莫 友 芝 《仿 中“打刹”的“打”字时引《说文》“打, 撞也”相符, “惟
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云: “‘撞也’, 二徐及他引 隶 变 以 手 旁 易 木 旁 耳 ”。胡 明 扬 先 生 《说 “打 ”》一 文
皆作‘橦也’。橦训‘帐极’, 非次。段玉裁注亦改‘撞’。” 说: “要承认写法不同的两个字是同一个字的异文必
“《类篇》: ‘朾, 楔也。’亦即段说‘以此物撞出彼物’之 须有一个先决条件, 那就是形虽异而音、义却并同。”
义, 黔蜀间呼撞出物曰枨, 或呼如挺, 或呼如顶, 皆宜 “如果音、义并异, 那末就应该是两个不同的字, 偶而
用‘朾’字。”考《玄应音义》卷八释《月光童子经》“相 的笔误只能算作笔误。在现存的宋以前的字书和韵
”之“ ”云: “古文敞、 、楟三形, 今作朾 , 同。丈 ②
书中, ‘朾’和‘打’是两个字, 不仅字形不同, 字音和
衡反, 谓 触也。”楟, 义为山梨, 似为“揨”之误。《广 字 义也不同。”“‘打 ’从 手 , ‘朾 ’从 木 ; ‘打 ’属 端 母 ,
雅・释诂一》: “揨, 刺也。”王念孙疏证: “楟者, 《说文》: ‘朾’属澄母或知母; ‘打’是‘击也’, ‘朾’是‘伐木声
‘朾, 撞也。’朾与揨同。”《广韵・耕韵》: “揨, 撞也, 触 也’, ‘橦也’。”诚如胡先生所论, “朾”与“打”是两个
也。”莫友芝说黔蜀间呼撞出物曰枨, 亦即《类篇 》所 字, 然而古无舌上音, “朾”从“丁”谐声。丁, 《广韵》一
说“楔”义, 《玄应音义》卷十释《大庄严经论》第十一 为当经切, 端母青韵, 一为中茎切, 知母耕韵, 上古则
卷中“樘 触”云 : “枨触, 又 嫽 。 触 亦 作 敞 。”考 南 为端母。唐写本木部残卷注“朾”音“亭”, “亭”《广韵》
朝宋谢惠连《祭古冢文》云: “刻木为人, 长三尺, 可有 为 特 定 切 , 定 母 青 韵 。“朾 ”与 “打 ”两 字 音 无 大 异 。
二 十 余 头 。初 开 见 , 悉 是 人 形 , 以 物 枨 拨 之 , 应 手 灰 “朾”训“橦 ”, 与敞、 、揨、枨皆 有 “以 此 物 撞 彼 物 ”
灭。”李善注云: “《说文》曰: ‘枨, 杖也。’宅庚切。然南 的 “撞 触 ”义 ; “打 ”训 “击 ”, 亦 有 “撞 触 ”义 , “朾 ”与
[ 4]
人以物触物为枨也。” 敞、 、揨、枨与朾皆有“以此 “打”两字义亦无大异。正如马忠先生《“打”字的过去
物撞彼物”的“撞触”义。 和现在》一文所说: “古时从木旁的字, 现在多讹变作
据胡明扬先生《说“打”》一文说, 现存文献中最 从手。如《说文》木部‘枪, 歫也。一曰: 枪, 攘也。’是枪
早出现“打”字的是东汉王延寿《梦赋》中的“撞纵目, 即今之抢字。又‘椄, 续木也’, 段注云: ‘接之言椄也,
打三颅”。《玄应音义》引《苍颉篇》有“椎, 打物也”, 如 今接行而椄废。’是椄即今之接字。盖以枪攘接木必
果这条逸文可信, “打”字早在秦代就出现了, 但是我 用 手 , 故 遂 讹 变 作 从 手 。朾 字 变 为 打 , 原 因 亦 当 如
们很难肯定这一点。考《玄应音义》卷二释《大般涅槃 此。”[ 6] ④我们认为“撞触”义最初由“朾”表示, 从木会
经》第一卷中“金椎”引《苍颉篇》: “椎, 打物也。”又卷 意, 同义的字尚有敞、 、揨、枨, “打”至迟在汉代已
二 十 二 释 《瑜 伽 师 地 论 》第 四 卷 中 “椎 棒 ”引 《苍 颉 在语言中使用, 从扌会意, 表“击”义。由于木与扌的
篇》: “椎 用 打 物 者 也 。”第 二 十 五 卷 中 “耐 椎 ”引 《三 笔误, “打”渐包 容 了 “朾 ”的 “撞 触 ”义 , 大 约 在 唐 代
苍》: “椎, 打也。”又考《慧琳音义》卷三十五释《一字 “打”已由笔误而成为“朾”的俗字, 最终取代了“朾”,

① 如慧琳释《大宝积经》第十六卷“打治”云: “打, 吴音为顶, 今不取。《集训》音德冷反。《广雅》: ‘打, 击也。’《埤 苍 》: ‘掊 也 。’


白降反。《古今正字》云从手从丁声也。”其所引《埤苍》释“打”为“掊也”, 《古今正字》为“从手从丁声也”。丁福保《正续一切经音义
提要》指出慧琳释《大方广三戒经》卷中“挝打”的“打”字所引《说文》云“击、掊”二义 , “出《广雅》, 非《说文》也”。 ② 撞, 金藏和高
丽藏本为“橦”。 ③ 朾, 碛砂藏、永乐南藏误作“楟”, 此据高丽藏本。 ④ 吴 曾 《能 改 斋 漫 录 》卷 五 云 : “予 尝 考 《释 文 》云 : ‘丁 者 , 当
也。’‘打’字从手、从丁, 以手当其事者也, 触事谓之打, 于义亦无嫌矣。”
2008 年第 4 期 徐时仪: “打”字的语义分析再补 ・ 63 ・

玄应、慧琳等撰写佛经音义引用当时所见《苍颉篇》 是 t! , 傈僳语是 d" , 壮语是 ta 或 t"k 。这里面也好像有


和《说文》等字书时往往将“朾”写成“打”, 故徐铉校 阳声韵, 阴声韵两系。”考《玄应音义》释“打”云:
定《说文》新附了“打”, 以明“朾”与“打”之异。 ( 卷六释《
打, 音顶。 妙法莲花经》
第一卷“
捶打)
二、“打”的字音 《慧琳音义》释“打”云:
“打”在唐宋时渐由阳声韵演变为阴声韵, 欧阳 德梗反。
《 :“
广雅》 打, 击也。
”《 :“
埤苍》 棓也。”
修《归田录》卷二云: “今世俗言语之讹, 而举世君子 《古今正字》从手丁声也。江外音丁挺反。( 卷三
小人皆同其缪者, 惟‘打’字耳( 打, 丁雅反) 。”“其义 释《大般若经》第三百三十七卷捶打)
主考击之打自音谪( 疑当作滴) 耿, 以字学言之, 打字 德耿反。《
广雅》打亦击。《埤苍》棓也。棓音庞
从手, 从丁, 丁又击物之声, 故音‘谪耿’为是, 不知因 巷反。
《说文》
从手丁声也。
陆法言云都挺反。
吴音。
何转为‘丁雅’也。”戴侗《六书故》云: “打, 都挺、都冷 ( 卷八释《
大般若经》
第五百六十六卷挝打)
二切 。又 都 加 切 。击 也 。”黄 公 绍 《古 今 韵 会 》和 熊 忠 德冷反。《广雅》: “打, 击也。”《埤苍》云: “打,
《古今韵会举要》为“都瓦切”, 周德清《中原音韵》为 棓也。”从手丁声也。今江外吴地见音为顶, 今不
都马切。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 “朾之字, 俗作打。 取。( 卷十一释《大宝积经》第二卷捶打)
音德冷、都挺二切, 近代读德下切, 而无语不用此字 徒丁反。( 卷九十三释《续高僧传》第十二卷
矣。”莫友芝《仿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云: “今则 打刹)
都雅切, 几于无语不用, 而‘朾’且废。”“打”读为阴声 吴音顶。又都挺反。今取秦音得耿反。( 卷二
韵最早见于唐代。据《全唐诗》卷八七八载《打麦谣》 十七转录详定窥基所释《妙法莲花经》捶打)
云: “打麦, 麦打。三三三, 舞了也。”诗中“打”、“也”押 希麟《续一切经音义》释“打”云:
韵, 诗后有注云: “元和九年六月三日, 盗杀宰相武元 《切韵》都挺反, 击也; 秦音得耿反。( 卷九释
衡。先是, 长安中有此谣。”钟明立先生《普通话“打”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第十卷卷打)
字的读音探源》一文认为“唐代后期长安方言口语中 又考《切三》云: 朾, 中茎反; 打, 一读为上声梗韵
[ 7]
‘打’字大概有读‘麻蛇’韵一音” 。“打”何以会由阳 德冷反, 一读为上声迥韵都定反。《广韵》云: 朾, 中茎
声韵演变为阴声韵?学术界对此作有不少探讨。胡明 切和宅耕切; 打, 德冷切和都挺切。由此可知表“击”
扬先生《说“打”》一文说, 打“在《切韵》音系中是一个 义的“打”最初可能为方言, 与“朾”音近, 由于木与扌
端母阳声字, 上声或去声。但是最晚在北宋至少在北 的笔误, “打”取代“朾”后进入通语, 迭置了“朾”的音
方已读为阴声韵字。现代各方言中‘打’大多是上声。 切 。隋 唐 时 虽 尚 能 区 分 , 但 似 已 混 同 而 不 再 强 作 别
各方言‘打’的声母与《切韵》合, 属端母。可是‘打’的 异, 故陆法言作《切韵》并收两切, 慧琳为佛经作音义
韵母在方言中有分歧。吴方言是一系 , 阳声韵, 合乎 则每每指出其方言读音的不同。据慧琳所释, “打”音
‘德冷反’; 官话区, 粤方言, 客家方言是另一系, 阴声 为顶是江外吴音 ①, 又据沈括《梦溪补笔谈》卷一云:
韵, 合乎‘丁雅切’”。胡先生指出: “同一‘梗’韵的字 “打字音丁梗反, 罢字音部买反, 皆吴音也。”今吴方
即使到今天也没有从阳声韵转为阴声韵 , 惟独‘打’ 言的苏州话“打”读 ta# , “打”读ta$在苏州话中属于白
字例外, 不例外的只是吴声。如果我们再考虑到粤方 读系统, “打”的阴声韵很可能受方言的影响由文白
言和客家方言, 这两个方言一般比其他方言更能反 异读迭置演变而来。慧琳力主不取吴音, 可见其时文
映《切韵》音系, 而这两个方言的‘打’却又偏偏读阴 白异读竞争中方言的影响。“打”的“都定反”一音在
声韵而不读阳声韵, 那末我们就不免要怀疑《切韵》 今关中方言中也有保留, 据景尔强先生《关中方言词
在‘打’字的音读上是不是釆用了吴音。‘打’是一个 语汇释》一书云: “打 d! , 击义。这是现代汉语中尽人
不见于经传, 因而没有传统反切的字, 釆用吴音的可 ding( 定) ’
皆知的音义, 但在关中方言词中有时却读‘
能性不能说绝对没有。”认为: “‘打’的资历也许很 意思不变。如说‘他被人打了一顿’、‘他不讲理, 拿住
深。相当于汉语‘打’的古藏语是 rdug, 今卓尼藏语是 打’等等。”[ 8]
du, 道孚藏语是 rdog, 凉山彝语是 ndu, 核桃箐村彝语 徐 通 锵 先 生 《文 白 异 读 和 语 言 史 的 研 究 》一 文

① 日本学者六角恒广《日本中国语教育史研究》( 1992 ) 一书说, 江户时代( 1603 — 1867 ) 的中国语被称作“唐话”, 学习者主要


是那些负责来日唐船的翻译和贸易事务的唐通事( 1604 年设置的官职) 。书中摘引唐通事子弟练习唐话的教科书《小孩子》中说
道: “打起唐话来, 凭你对什么人讲, 也通得了, 苏州、宁波、杭州、扬州、绍兴、云南、浙江、湖州这等的外江人, 是不消说, 对那福州
人、漳州人讲, 也是相通的了。他们都晓得外江说话, 况且我教导你的是官话了, 官话是通天下, 中华十三省, 都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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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打’原属梗二, 德冷切, 按规律现在应该读 t!n , 相应的阴声韵合流。”[ 9]


与‘猛’、‘冷’、‘省’、‘彭’等字同 韵, 但现在 读 ta , 与 如果按照韵尾脱落的说法, 那么“打”在由其“施
麻二的读音相同。”“‘打 ’的 ta 这类零散 的读音在语 加一种力量, 使客体的状态发生变化”的基本义虚化
言史的研究中应该进行很好的研究, 因为它是文白 为“泛指一种动作”的抽象义的过程中, 韵尾渐脱落,
异读留存下来的残迹, 或者说是文读形式调整了方 由阳声韵变为阴声韵。然据黄典诚先生《普通话“打”
言的发展方向而留下来的痕迹, 隐含着语言演变的 字的读音》一文考证, 《广韵》咸摄一等入声合韵端纽
一些特殊规律。”“文白异读是方言间相互影响的产 下载有“搭, 打也。出《韵谱》。都合切”。又盍韵下载:
物, 权威方言凭借使用它的言语社团在经济、政治、 “拓, 手打也。都榼切。”认为“打”由其同义词“搭”和
文化上的优势地位而不断地向其他地区进行横向 “
拓”的本音移花接木、张冠李戴而变成戴侗《六书故》
( 空间) 的波浪式扩散, 从而使音系的结构要素( 声、 中的都假切和《中原音韵》中的都马切, 今音为 d" [ 10] 。
韵、调) 渗入其他方言区, 产生文白异读, 形成不同系 俞敏先生《打雅》一文也认为“打”与“搭”有关。郑 张
统的同源音类的迭置。”文白异读的迭置是一种竞争 尚芳先生《汉语方言异常音读的分层及滞古层次分
性的演变, 由空间上的扩散转化为时间上的演变。把 析 》一 文 指 出 “打 ”可 能 训 读 为 “搭 ”[ 11] 。黄 峰 先 生
“打”ta 看成音系 中残存的白 读, 那是根据 语音规律 《“打”字的音和义》一文则进一步指出晋时郭璞已提
确定的。“曾一和梗二两摄的舒声韵, 北京话除‘打’ 到“今江东呼‘打’为‘度’, 音量度也”。其时上古属入
字外已经合流, 都读 - !n。”“两摄的入声韵有文白异 声铎部的“度”已经和上古属鱼部的字相押, 读为阴
读, 文读德、陌( 麦) 同韵, 白读两韵分立。”“‘打’的 ta 声韵, 失去了塞音韵尾, 认为“‘打’字音 d" , 应该是来
音是与陌( 麦) 的 - ai 相配的舒声韵, 是一种残存的白 源于晋代郭璞所说的江东音”[ 12] 。
读音。汉语的多数方言‘打’都读 ta , 由于得不到系统 我们认为“打”的丁雅切或许与关中方言有更大
内部结构规律的支持。它不一定能与北京话作同样 的关联。河西方言中, 梗摄舒声二等字白读读 a ( ia ) ,
的分析。它可能是北方方言影响的结果。文读 - !n 是 后鼻韵尾脱落, 读阴声韵。如睁 tsa1, 生 sa1①。河西方言
外方言输入的, 与‘打’的 - a 、陌( 麦) 的 - ai 等白 读形 梗摄舒声字白读音鼻韵尾的脱落当始自唐五代, 如
式不属于一个方言系统。这两种系统相互之间没有 天城梵书《金刚经》对音开二庚韵为 e 。又如敦煌变文
‘变 ’的 关 系 , 即 - !n 不 是 从 - a 变 来 的 , 而 - a 也 不 是 《燕子赋》载: “燕子到来, 即欲向前词谢。不悉事由,
从 - !n 变来的, 而是一种文白竞争关系。文读系统在 望 风 恶 骂 。父 子 团 头 , 牵 及 上 下 。忿 不 思 难 , 便 即 相
竞争中的胜利迫使白读退出交际的领域。‘打’由于 打。”赋中与“打”相押的韵脚多见于《广韵・杩韵》。这
是一个极为常用的字, 文读在竞争中奈何它不得, 因 种音变现象在宋代西北方音里更加普遍。《文海》中,
而一直沿用至今。”“梗二各韵的读音在汉语方言中 梗摄舒声与相应的入声和蟹摄、止摄、假三同注西夏
大体上分两大体系, 北方方言主元音偏高, 与曾一合 同韵字, 甚至注同小纽的字。由此可知, 宋代西北方
流, 而长江以南的南方方言的主元音偏低, 与曾一分 音梗摄二等在鼻韵尾失落后可能也会是以低元音为
立 。以 吴 方 言 的 苏 州 话 为 例 , 梗 二 的 文 读 是 - !n, 白 —*!。因此, 今河西方言白读音是唐宋西
主的韵母——
读是 - a! 。”“‘打’在苏 州话中读 ta", 属 于 白 读 系 统 。 北方音的遗迹, 打的丁雅切一音亦是其时方音的残
梗二各韵一般拟测为 *- !n 、*- #n 或 *- $n , 吴方言基 存。据敦煌变文《燕子赋》所载押韵, “打”在唐时已由
ta 是 这
本上还保持 着这种读音 系统。北京话 的‘打’ “都冷切”和“都挺切”演变为“都假切”和“都马切”②。
类系统丢失鼻韵尾的结果, 与山西方言阳声韵的白 梗摄鼻韵尾失落的原因与其主元音的性质有关, 在
读系统可能有联系。这就是说, 北京话的曾一、梗二 中 古切韵系统 中, 梗二高本 汉拟为 $" 和 !", 郑 张 尚
分立的白读系统和山西方言的白读系统、长江以南 芳先 生拟为 !" 和 #" , 二 等韵的主元 音是次低元 音 ,
的汉语方言遥相呼应, 代表韵尾消失或演化时期的 发音舌位相对靠前, 且舌位偏高。由于二等韵的主元
一个发展阶段。一个‘打’字的读音指出了语言发展 音没有介音制约, 当鼻韵尾脱落后它可以低化, 也可
的一条重要线索: 梗二的主元音偏低、韵尾消失而与 以高化。与中古音相比, 梗摄舒声二等字白读河西方

① 张维佳《演化与竞争: 关中方言音韵结构的变迁》: “河西方言中, 韩城、宜川两县梗摄舒声字读音非常特殊。文读与关中其


他方言一致, 读带后鼻韵尾的阳声韵; 白读却是关中其他方言所没有的, 后鼻韵尾脱落, 读阴 声 韵 , 开 口 二 等 字 与 咸 山 两 摄 相 应
等呼入声读音相近。”陕西人民出版社 2002 年版 284 页。 ② 斯 214 《燕子赋》卷末题: “癸未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永安寺学士郎杜友
遂书记之耳。”癸未可能为贞元十九年。一般来说, 创作年代要早于书写年代, 这就比欧阳修《归田录》所载要早两三百年。
2008 年第 4 期 徐时仪: “打”字的语义分析再补 ・ 65 ・

言经历了两个阶段变化: 其一, 鼻韵尾脱落, 变成阴 言、发热、发书、发消息等却未见用“打”来指称。“打”


声韵; 其二, 主元音低化、后化。这种情况对后鼻韵尾 的泛义性特点体现了语言的灵活性机制和自偿性原
产生很大影响, 使它前化为 !, 并进而脱落或演变为 则, 但也不是“万能”到可以无所不代。
前鼻音韵尾。根据人的发音生理, 鼻尾音若以低元音 时代的发展要求我们为人机交流提供准确又丰
为主元音, 由于元音开口度较大, 舌位较低, 与韵尾 富 的 语 言 数 据 , 尤 其 是 有 关 常 用 词 的 语 言 数 据 。就
鼻音的高舌位冲突, 鼻韵尾易发生鼻化或脱落, 这跟 “打”字而言, 如果仅仅罗列其所具有的词义, 那么就
以高元音为主元音的鼻尾韵不同。其具体演变过程 如同“卢沟桥上的狮子——
—数也数不清”了, 难免会
为梗摄二 等韵尾因 前高元音影 响经 - ! 而 鼻 化 进 而 有所阙漏。如《汉语大词典》虽然列了“打”的三十二
脱落( 未脱落者或进一步前化) , 沿至宋代, 随着“打” 个动词义项, 但实际上仍未能完全概括出其在汉语
词义的虚化, 其读音也逐渐演变为欧阳修《归田录》 中 具 有 的 所 有 词 义 。如 《寒 山 诗 》第 一 百 三 十 八 首 :
卷二所记载的“丁雅反”, 今音d! 。河西方言梗摄舒声 “唯知打大脔, 除此百无能。”《朝野佥载》卷四: “今见
二 等 字 的 白 读 与 吴 方 言 苏 州 话 白 读 - a" 遥 相 呼 应 , 陇西 牛, 坐地打草 头。”王 梵 志 诗 第 一 百 二 十 二 首 :
透露出“打”由阳声韵鼻化而脱落韵尾变为阴声韵的 “剩 打 三 五 盏 , 愁 应 来 尸 走 。”敦 煌 变 文 《茶 酒 论 》:
演变线索。 “打 却 三 盏 已 后 , 令 人 止 是 罪 深 。”诸 例 中 的 “打 ”有
三、“打”的语义虚化 “吃、喝”义, 《汉语大词典》未予收列。如果仅仅抽象
“打”是一个超常的多义词, 本义为“击”, 据欧阳 地概括其指代的泛义性质也会出现称“发言”为“打
修《归田录》卷二载, 宋时已“触事皆谓之打”。刘半农 言”或“发热”为“打热”等生造词语。
先生曾撰《打 雅 》一 文 , 罗 列 了 “打 ”字 百 义 , 称 其 是 近年来认知语言学致力于从一个新的角度, 即
“意义含混的混蛋字”。陈望道先生《关于刘半农先生 心理语言学的角度来探索词汇间的语义关系和人脑
的所谓“混蛋字”》一文指出对“打”字所含词义要有 中“内在词典”的结构, 力图从人的心理角度探讨词
综合, 归纳为“打击”、“作为”和“用为动词的添头”三 义系统和知识结构, 揭示人们认识周围世界的认知
[ 13]
义 。胡明扬先生《说“打”》一文把动词义分析为捶 规律。我们知道, 人的语言中枢在大脑, 大脑中处理
击、攻战、挥动手臂、虚化的动词四大类九十八义。俞 神经信息的是神经元。人脑中大约有140亿个神经元,
敏先生《打雅》一文析为七大类三十二义 [ 14]
。《现代汉 一个神经元可与1000个其他神经元建立联系, 从而在
语词典》修订本归为二十五义。《汉语大字典》将其动 人脑中形成一个庞大、复杂而严密的神经网络。人类
词义分为三十四项, 《汉语大词典》分为三十二项。符 的认知活动, 包括语言和思维, 就是由大脑通过激活
[ 15]
淮清先生《“打”义分析》一文归为二十九义 。刘瑞 这些神经元集合中的神经活动形式而产生的。人脑
明先生《论“打、作、为”的泛义动词性质及使用特点》 中关于词汇信息的存储和提取构成了一个具有类似
一文指出“打”作为泛义动词在组成动宾关系而表达 词典功能的大脑词库。这是一个客观存在于人脑内
时, 具有“单独使用指代某一具体动作动词, 同宾语 部的语言认知系统。“打”的语义分析尚可从认知语
组成动宾结构”、“前附于具体动作动词, 成为双音节 言学的角度, 探索其在语言认知系统中的语义关系
[ 16]
复 词 ”、“附 缀 于 动 词 后 ”三 种 形 式 。曹 先 擢 先 生 或语法信息, 即在罗列其语义的基础上加以综合, 建
《“打”字的语义分析》一文从“打”的语义类型特点探 立有关其动态发展的语义关系数据库, 全面描述其
[ 17]
讨了“打”的本义、变义和泛指义、使动义、发生义 。 与相关词语间的各种组合信息 , 组成一个以其为中
上述各家对“打”的语义皆有详考, 此不赘。“打”具有 心的、发散性的、几乎描述其所有基本语义关系的语
如此众多的语义, 确实可说是“触事皆谓之打”了, 然 义网络, 从而不仅知其然 , 而且知其所以然。如可以
而诚如刘瑞明先生《论“打、作、为”的泛义动词性质 说打毛衣、打手套, 而不能说打衣服、打布, 因为“打”
及使用特点》一文所论, 所谓“触事谓之打是从可能 对宾语是有选择的, 体现了“打+名”这类结构中“打”
性对泛义动词的泛义做理论性的高度概括, 至于语 所具有的目的性语义特征①。
言实际中有无某种指代用法却或者是因时、因地、因 “打”在“触事皆谓之打”的语言应用中由其动词
人而异的, 有约定俗成性或封闭性”。如买油、买饭、 义演变虚化而产生有介词、连词和助词义。刘坚先生
砍 柴、汲水、织 毛 衣 、发 电 报 等 可 用 “打 ”来 指 称 , 发 等《近代汉语虚词研究》一书 [ 18] 和拙文《介词“打”的

① 参考曹先擢《“打”字的语义分析》, 《辞书研究》1996 年第 6 期。黄坤尧《说“打”》指出, “打”的使用还存在着方言的差别, 如


闽南和潮汕方言至今仍不用“打”。( 《书目季刊》第 19 卷第 1 期)
・ 66 ・ 南阳师范学院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8 年第 4 期

最早使用年代及“虚化说”考探》、《“打”字的语义分 ( 《三宝太监西洋记》第四十六回) ②
析续补》[ 19] 对“打”的介词义已有探讨, 此不赘, 下文 由此义进一歩虚化又可用作词的后缀, 如:
仅就“打”的连词和助词义略作探讨。 收捉铜杓注子两件, 同两领补打个衣裳, 替
“打”的连词和助词义也是由实词虚化而成的。 我拿来典当里去当当。( 《山歌・烧香娘娘》)
“打”有“相处、交往”义, 如: 遂赋《鹊桥仙》词云: “远公莲社, 流传图画,
你若打得上这个主儿, 不但名声好听, 也勾 千古声名犹在。后人多少继遗踪, 到我便失惊打
你一世受用。( 《警世通言》第二十四卷) 怪。”( 《夷坚三志・己・七・善谑诗词》)
引申有“相连”义, 如: 贾宝玉满肚疑团, 没精打 采的归至怡 红院
因兄弟得成夫妇: 打就鸳鸯一对, 分明归男 中。( 《红楼梦》第八十七回)
女两途。( 罗烨《醉翁谈录》丙集) 薛蟠言毕, 只是长吁短叹, 无精打采的 , 不
五百年前是因缘, 君今打成一对。( 《张协状 像往日高兴。( 《红楼梦》第六十七回) ③
元》第五十二出) 由于“打”在句中所表示的只是一种很虚的语法
由此虚化而有“连及”义, 如: 意义, 相当于一个附带的音节, 因而往往成为一个记
寒山有一宅, 宅中无栏隔。六门左右通 , 堂 音的音节而可写成“搭、答、达”等。如:
中见天碧。房房虚索索 , 东壁打西壁。其中一物 什么行货子, 饿眼见瓜皮, 好的歹的揽搭
无, 免被人来借。( 《寒山诗》) 下。( 《金瓶梅》第六十七回)
僧问: “古殿无灯时如何?”师曰: “东壁打西 玉楼道: “六姐, 教他烧了, 拿盒子拿到这边
壁。”曰: “恁么则撞着露柱也。”( 《五灯会元》卷 来吃罢。在后边, 李娇儿、孙雪娥两个看答着, 是
十六) 请他不请他?”( 同上第二十三回)
南姚村打白姚村。( 元方回《航船歌》) 任武二那厮怎的兜达, 我自有话回他, 大官
《汉语大词典》已将这类表“连及”义的“打”作为 人只管放心。( 同上第九回)

连词收录 。 尽管“打”的虚词义多用于口语中, 其由实词虚
词义的虚化是人类语言演变过程中普遍存在的 化的过程在一般文献资料中显得有点晦涩迷离, 但
一种现象, 虚化可以是一个具有实实在在词汇意义 其由实词虚化而来的渊源脉络还是有迹可寻的。《汉
的语言成分演变成一个较虚的语言成分, 也可以是 语大词典》未收“打”的助词义, 似可在修订时补上。
一个较虚的语言成分演变成一个更虚的语言成分。 四、余论
“打”的助词义即由“连及”义进一歩虚化而成。如: 常用词的演变是词汇、文字、音韵、语法以及社
单打单, 一世无婚配; 精打精, 到老受孤凄; 会文化等因素相互影响的结果, 其词义的演变与其
光打光, 长夜无支对。( 《僧尼共犯》第四折) 形和音的演变亦有密切的关联。常用词是与作为训
你脱空衠脱空, 我朦胧打朦胧。( 《桃花女》 诂学研究对象的疑难词语相对而言的词语, 这些词
第四折) 语既不同于一般以词频统计为依据确定的常用词,
沿身打沿身, 身上的衣裳, 肚里的干粮。( 《刘 也不同于词汇学中的基本词汇的概念, 而是词汇系
弘嫁婢》第一折) 统中的一个核心部分, 起着保证语言的连续性和为
众人说道: “是。
”一齐儿步打步的捱下桥去。 创造新词提供基础的重要作用。就数量而言, 常用词

① 《昭 通 方 言 疏 证・释 词・释 诂 三 》“打 、合 ”条 云 : “唐 寒 山 诗 : ‘东 壁 打 西 壁 。’宋 丁 谓 诗 : ‘赤 洪 厓 打 白 洪 厓 。’元 方 回 《航 船


歌 》: ‘南 姚 村 打 白 姚 村 。’杨 慎 记 俗 谚 : ‘雾 凇 打 雾 凇 。’打 犹 与 也 , 及 也 。音 如 搭 。昭 人 言 我 打 你 , 与 你 也 。打 、搭 同 皆 双 声 , 故 义 亦
通。合古亦读如答也。”关长龙《“东壁打 西 壁 ”之 方 言 启 示 献 例 》( 《俗 语 言 研 究 》创 刊 号 , 1993 年 ) 一 文 说 东 北 辽 东 一 带 谓 腹 饥 空
曰“前墙打后墙”, 也有说“前墙贴后墙”的。《汉语方言大词典》释“打”说其在吴语中有“连起来”义 , 引 例 为 《情 歌 三 百 首 》: “豆 角
花开双打双, 郎爱妹来妹爱郎。”又如广州方言说“我打你两个”, 即“我跟你就是两个 ”; “打 我 一 份 数 ”, 即 “连 我 也 算 在 内 ”。这 些
方言中的“打”或另有来源。 ② 今方言中有“西瓜只打只包甜”、“这些学生个打个有上进心”。《汉语方言大词典》释此义有“用在
‘十’之后表示概数”、“用在某些重迭的数词之间强调其数量是足足的”、“用在重迭的量 词 间 表 示 ‘每 一 ’或 强 调 其 量 之 多 ”、“用
在重迭的量词间强调量的齐整性”、“用在重迭的单语素形容词之间起强调作用”, 如 : 他 已 有 十 打 天 没 来 吃 茶 了 ; 他 总 算 过 了 十
打 十 年 松 活 生 活 ; 他 写 的 学 习 心 得 本 打 本 ; 盒 打 盒 的 糖 比 散 装 的 要 贵 ; 实 打 实 跟 你 说 。这 些 方 言 例 中 的 “打 ”也 可 能 是 记 音 的 助
词, 尚待进一步探讨。 ③ 周志锋: 《大字典论稿・吴方言词例释》( 杭州: 浙江教育出版社 1998 年版, 91 页) 说, 在有些方言中又可用
在动词后面连接表示结果或趋向的补语, 如“饭煮打好吃眼去”。
2008 年第 4 期 徐时仪: “打”字的语义分析再补 ・ 67 ・

在整个词汇库中所占的比重并不太大, 但具有常用 季刊, 1989 , ( 2 ) .

性和稳定性两个显著的特点。常用词的常用性决定 [ 6 ] 马忠.“
打”字的过去和现在[ J] .国文月刊, 1944, ( 31- 32) .
[ 7 ] 钟 明 立 . 普 通 话 “打 ”字 的 读 音 探 源 [ J] . 中 国 语 文 ,
了其出现频率高, 使用范围广。从这个意义上说, 常
2007 , ( 5 ) .
用词的变化对整个词汇系统而言就是一种带根本性
[ 8 ] 景 尔 强 . 关 中 方 言 词 语 汇 释 [ M] . 西 安 : 陕 西 人 民 出 版
的深层次变化; 就整个语言系统而言, 常用词的变化
社, 2000.
也就意味着语言的某种本质上的改变, 有着同音韵
[ 9 ] 徐通锵.文白异读和语言史的研究[ A] .现代语言学[ C] .
系统、语法结构的改变同等重要的意义。[ 20] 从常用词 北京: 语文出版社, 1994.
的衍变递嬗可以看到上古汉语演变到现代汉语词汇 [ 10 ] 黄典诚.普通话“打”字的读音[ J] .辞书研究, 1985, ( 1) .
的概貌。如“到”取代了“至”, “走”取代了“行”, “睡” [ 11 ] 郑 张 尚 芳 . 汉 语 方 言 异 常 音 读 的 分 层 及 滞 古 层 次 分
取 代 了 “寐 ”, “想 ”取 代 了 “思 ”, “住 ”取 代 了 “居 ”, 析[ A] . 第三届国际汉学会议论文集[ C] . 台北: “中央研究院中

“看 ”取 代 了 “视 ”, “河 ”取 代 了 “水 ”, “脚 ”取 代 了 国文哲研究所”, 2002.
[ 12 ] 黄峰 . “打”字的音和义[ J] . 古汉语研究, 1998 , ( 4 ) .
“足”, “头”取代了“首”, 以及本文所论的“打”取代了
[ 13 ] 陈 望 道 . 关 于 刘 半 农 先 生 的 所 谓 “混 蛋 字 ”[ A] . 陈 望
“击”等。因而, 探明汉语词汇中常用词从上古汉语到
道文集( 第二卷) [ C] .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0.
现代汉语演变发展的轨迹, 这在揭示总结汉语词汇
[ 14 ] 俞敏 . 打雅[ J] . 语言教学与研究, 1991 , ( 1 ) .
发展的规律和为信息时代人机会话等提供准确的数
[ 15 ] 符 淮 清 . “打”义分析[ A] . 词典与词典编纂的学问[ C] .
据方面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5.
[ 16 ] 刘瑞明 . 论“
打、作、
为”的泛义动词性质及使用特点[ J] .
参考文献: 湖北大学学报, 1992 , ( 1 ) .
[ 1 ] 王力 . 龙虫并雕斋文集( 第一册) [ M] . 北京: 中华书局, [ 17 ] 曹先擢 . “打”字的语义分析[ J] . 辞书研究, 1996 , ( 6 ) .
1980. [ 18 ] 刘坚, 等 . 近代汉语虚词研究[ M] . 北京: 语文出版社,
[ 2 ] 胡 明 扬 . 说 “打 ”[ A] . 语 言 论 集 ( 第 二 辑 ) [ C] . 北 京 : 中 1992.
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84. [ 19 ] 徐时仪.介词“打”的最早使用年代及“虚化说”考探[ J] .
[ 3 ] 梁 光 华 . 唐 本 说 文 解 字 木 部 笺 异 注 评 [ M] . 贵 阳 : 贵 州 俗语言研究( 创刊号) , 1993 ; “打 ”字 的 语 义 分 析 续 补 [ J] . 辞 书
人民出版社, 1998. 研究 ,2001 , ( 3 ) .
[ 4 ] 李善 . 文选[ M] . 北京: 中华书局, 1977. [ 20 ] 徐时仪 . 汉语白话发展史 [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 5 ] 林 巽 培 . 从 汉 简 苍 颉 篇 论 汉 志 急 就 正 字 问 题 [J]. 书 目 2007.

Discussing the Meanings of Da( 打)


XU Shi-yi
( Humanities College ,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 China )
Abstr act : Da( 打) is a special word that is widely used in Chinese language.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record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evolution and its meanings in different situations.
Key wor ds: Da( 打) ; evolution; explaination of the meaning; analysis

[责任编辑: 王金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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