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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艺术⼤⽩话⼁何谓好作品?

某种程度上来说,艺术家要获得认可是⼀个不断⾃我修正的过程……在这打
通关的过程当中,艺术家和他的作品会遭遇到各种情况,必须获得⼀次⼜⼀
次的认证才能建⽴起声誉。成千上百⼈的闲聊、评论和持续不断的卖出好价
钱都是⼀种淘洗,最后作品才能站上⾼峰。今天公⽴美术馆展出的艺术不是
⼤众票选出来的,⽽是透过全世界的藏家预展、艺术品交易和博览会等千百
回的“评审”考验,获得重要⼈物的点头认可⽽来。这样的共识有其必要,因
为艺术圈中没有太多⼈有披沙拣⾦的⾃信⼼,⽆法⼀眼就看出是好作,⼤部
分⼈必须倚赖⽿朵听到⼤家⼀致好评,甚⾄看作品说明牌上艺术家的名字才
能做出判断。这对于作品来说,要获得所有⼈的认同是难以承受的压⼒。就
像你造访罗浮宫时看到《蒙娜丽莎》必然会⼤失所望,因为已经⽿闻这是全
世界最有名的画,堆⾼了期待。但是如果只是恰好经过看到它,你会说:
“哇!真是⼀幅精彩的画。”

我从这件⾏为艺术作品中学到两件事。第⼀个是对于观众参与的期待不要太
⾼,第⼆个是判断作品的品质是⼀件相当复杂的事情。事后⼀位讲师跟我
说:“你这件作品娱乐效果很⾼,但我不敢说是好艺术。”

当然,我是抱着捣蛋的⼼态在校内举⾏投票,那时我也已经知道,作品好坏
与否,这中间的评断标准是错综复杂的──⼈⽓⾼不代表作品好。事实上,
在艺术界“⼈⽓⾼”和“作品好”⼏乎是势不两⽴的敌⼈。

就拿⼆〇⼀⼆年,英国最受欢迎和世界第五受欢迎的展览,在伦敦的皇家艺
术学院 (Royal Academy)举办的⼤卫·霍克尼 (David Hockney)展览来说
吧。这个展览名叫“更⼤的图像” (A Bigger Picture),展出好⼏件看了⼼旷
神怡的巨幅⻛景画,⽽且展览要收⻔票,⺠众必须掏腰包才能⼊内参观。展
览开放不久,我跟⼀位资深当代美术馆总监聊天(顺带⼀提,她服务的机构
由政府出资,⺠众参观⼀⽑钱都不⽤付),她说霍克尼这档展览是她这辈⼦
看过数⼀数⼆烂的展览。我想,她不是唯⼀抱持这样看法的⼈。看来展览太
受欢迎,这些从事提升国⺠美学品味的⼈⼠反⽽嗤之以⿐。⼤众和⼤众的品
味在推⼴好艺术的⼈⼠眼中,有如钉⼦,这当中显然存在着某种吊诡的观
念。

⼀九九〇年代中期,有两位顽⽪搞笑的俄罗斯艺术家拍档科玛与梅拉密
(Komar & Melamid),他们把“受欢迎”实际当作⼀个评断艺术的条件,在
不同国家委托专业⺠调公司进⾏访问,调查⼤家最想看到什么样的艺术,打
算取得结果之后⽤来当创作绘画的⽅向。调查结果让⼈⼤吃⼀惊:⼏乎每个
国家的⼈都只喜欢⻛景画,在⾥⾯画上⼏个⼈,前景再放⼏只动物,并以蓝
⾊为主调。这真是令⼈丧⽓!经过这次经验之后,科玛与梅拉密说:“我们
寻求⾃由,最后却被奴役。”

〔⼆〇⼀三年,泰特不列颠美术馆(Tate Britain)举办英国艺术家洛瑞
(Laurence Stephen Lowry)的展览,这是个引发⼴⼤争议的⼀个范例。洛
瑞始终被视为叫座不叫好的艺术家代表,这样说或许不尽公平,不过⼤众品
味与精英品味两⼤阵营在对他的评价上僵持不下却是事实。深得⼤众喜爱的
洛瑞,在坊间常有作品太少展出的声⾳,于是泰特不列颠美术馆特地找来受
⼈敬重的重量级艺评⼈克拉克(Timothy James Clark)与安·瓦格纳(Anne
Wagner)策展,试图以学术光环为洛瑞镀⾦。洛瑞的作品重复性极⾼,当
然很多艺术家如罗斯科(Mark Rothko)的作品重复性也不低。但是美术馆
此举是否成功将洛瑞提升到罗斯科这种艺术家所被公认的⾼度,得靠时间来
证明了。〕

当观众参观霍克尼⼀类的展览时,可能会⽤“好美”这样的词汇来评断作品好
坏。给⼤家⼀个忠告,换作是在当代艺术圈最好⼩⼼⼀点,可别随便说出这
种形容词,以免对⽅⼀听倒抽⼀⼝⽓或幽幽地摇头,因为他们崇拜的艺术家
⻢塞尔·杜象( Marcel Duchamp,以⼩便⽃作品闻名)曾经说过:“赏⼼悦⽬
的美是必须避免的陷阱。”以美丑来评论作品,相当于相信某种不名誉和腐
败的阶级制度,并且充斥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殖⺠主义和阶级优越感。
“美”的概念⾥充斥了偏⻅。想⼀想,我们认为的美,这观念是从何⽽来的?

普鲁斯特有⼀句话的⼤意是:“只有在看到华丽的⾦画框时,我们才看得到
美。”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对于美的标准是经过制约的:我们眼中的美不是
与⽣俱来的美,⽽是在反复不断地接触和强化所形成的熟悉感。美和熟悉感
息息相关,美来⾃于持续深化的印象,它是浮动⽽⾮恒常不变的。当我们在
朋友⾯前惊呼道:“哇,好美喔!”单单是这样的赞叹,就⾜以增添这件物品
在朋友⼼中的魅⼒。再拿我们度假时的⾏为来说吧。基本上,我们只想复制
出⼴告上看到的照⽚,例如,在完美阳光下独⾃站在⻢丘⽐丘 (Machu
Picchu)上的画⾯。亲⼈、朋友、教育、国籍、种族、宗教和政治──这⼀
切再再形塑了我们对美的概念。

我们可能会像美国艺评⼈克莱⻔特·格林伯格 (Clement Greenberg)⼀样,


觉得“现在的⼈已经没有权利选择喜欢还是不喜欢⼀件艺术品,就像⽆法选
择滋味⼀样,糖吃起来⼀定是甜的,柠檬⼀定是酸的。”但是不同于⾆头上
的味蕾,我们的审美观会变动。

在谈论喜欢的艺⽂事物时,我们往往在意⾃⼰在他⼈眼中的形象,这是因为
我们的品味反映出我们是什么样的⼈。每当听到⾃⼰对朋友说出:“这⾸曲
⼦你⼀定要听听看”时,我都会因为分享⾃⼰现在的⾳乐品味⽽深感难为
情。对⽅基于礼貌⾮得听⼀听,我在内⼼深处却害怕被否定。毕竟,批评总
是⽐赞美来得安全。

担⼼别⼈对⾃⼰的美学品味怎么想,这是现代主义基因中的⾃我意识在作祟
使然。我所说的“现代主义”是指⼀百年前到⼀九七〇年代左右的艺术,在这
段时期⾥,艺术家对艺术创作提出诸多质疑反思,他们没有⼀味顺从传统或
前⼈的思想,然⽽这样的觉醒对艺术家⽽⾔却造成不⼩的困扰。在学⽣时代
我很喜欢维多利亚时期的叙述性绘画 (narrative painting),⾃此之后我得
绞尽脑汁为这个喜好辩护。我喜欢英国画家威廉·鲍威尔·弗⾥思 (William
Powell Frith)和擅⻓肖像画的乔治·埃尔格·希克斯 (George Elgar Hicks)。
为什么呢?他们的作品带有浓浓的英国味,画功⼀流,关怀社会历史,更别
说他们画的⻓裙好迷⼈。

接下来有好多年的时间,我源源不绝地编出各种喜欢他们的理由,企图将⾃
⼰的偏爱合理化。刚开始的时候,我是以重新发掘艺术家的⻆度跟别⼈解
释:“欸,在那时代他们可是很现代的”和“我喜欢他们的作品,在态度上是反
讽的”,接下来改⼝声称:“他们的作品在现在看来好有异国情调”,后来演变
成:“哦,他们受欢迎到可耻的程度。”结果突然间他们竟然真的⽕红起来,
还变成⼀种时髦甚⾄形成⼀群铁粉,那时我⼼想:“完了,我的品味不再与
众不同,现下我喜欢维多利亚时期的叙事性绘画,在⼈家眼⾥看起来只是⼀
阵跟⻛罢了。”

⼜或者我⼗三岁时喜欢照相写实绘画,对艺术家⾼超的技艺佩服得五体投
地。在艺术学校念书时,我学到这种绘画其实不太⼊流,但我始终如⼀地挺
过来了,到今天看了四⼗年的艺术之后,我还是喜欢理查德·埃斯特斯
(Richard Estes)等艺术家的照相写实作品,只是现在更多成分是基于这些
作品抒情的特质,并只限于⼀九六〇年代艺术史上那些原创作品。
关于“品味”这件事情我做了⼀点研究,发现很多也适⽤于我们对艺术的品
味。艺术界品味与⼤众品味两者之间的差别,可能在于后⼗九世纪 (post-
nineteenth-century)的艺术是⼀个⾃我觉醒的过程,这样的⾃觉让⼈困扰
却有其必要。⼀般⼈买窗帘的时候会选择⾃⼰“喜欢”的窗帘,可不⻅得会庸
⼈⾃扰不断深挖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但从事艺术创作或艺术策展这样
的⾏当,不论什么颜⾊、形式和媒材或者构想、艺术家和时代,所有的决定
都需要经过⼀连串的思辨。这样的⾃觉是今⽇作为当代艺术家的必要条件,
当代艺术家不仅要检视⾃⼰要做出什么样的作品和怎么创作作品,还要思考
“什么是艺术?”。这样⼀说,你应该能明⽩艺术家这个⻆⾊有多难了吧。

作为艺术家,抵抗同侪压⼒并相信⾃⼰的判断是⾄关重要的,但是这也是⼀
个孤独⼜充满焦虑的过程。在不确定的挫败感排⼭倒海⽽来的时刻,不免出
现“这是在⻤扯什么”的反应。这就是加拿⼤—美国实验⼼理学家与认知科学
家史迪芬·平克 (Steven Pinker)所说,⼈⽆法忍受不知道、没有通透理解
的感觉,因此当有⼈提出诸如“什么叫做好艺术?”此类的软性问题时,我们
脑袋会为了掩饰内⼼的慌乱⽽冒出种种瞎扯蛋的⾔论。

既然美是主观的,让⼈谈起来时不⾃在,这就促使⼤家根据经验法则来判断
艺术的好坏,这在我看来是愚蠢的⾏为。在此我想引述英国哲学家约翰·格雷
(John Gray)的名⾔:“如果有什么科学理论认为⼈是理性的动物,那么这
个理论肯定早就被证明是错的⽽且被抛弃了。”

⼼理学家詹姆⼠·卡廷 (James Cutting)最近做了⼀组实验,证明只要让⼈


们不断重复看某些画⾯,他们就会对那些画⾯产⽣偏好。卡廷⽤印象派绘画
的照⽚进⾏实验,发现实验对象即使看到⾼度相似甚⾄更有名的绘画,仍会
偏好那些固定看到的照⽚。他的结论是,透过书籍、报纸、杂志或电视放送
某些画⾯,观众看得频率越⾼,越会认为那些画⾯是⽂化中的准则。如果在
⾼⽂化资本的情境如美术馆⾥,不断看到窦加、雷诺瓦或莫内,我们会不由
⾃主地觉得他们的作品⾮常美。这是不⾔⾃明的事吧?

不过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在另⼀个实验中,⼼理学家让实验对象看⼗九世
纪英国⼤师约翰·艾佛雷特·⽶莱 (John Everett Millais)的作品,同时也让他
们看美国画家汤玛斯·⾦凯德 (Thomas Kinkade)的作品。⾦凯德的作品媚
俗及学术评价差却⼴受欢迎。经过不断接触两位画家的作品之后,实验中的
⼈对古典⼤师作品的偏好显著提⾼。可能这个实验发现到,艺术的内涵质感
能引起共鸣。在不断接触好的艺术之下,我们会对它越来越有好感,对不好
的艺术则相反,越看越不喜欢。
但是这类实验有太多变因,因此我仍抱持怀疑的态度。⼏个世纪以来,⼈们
对于何为好艺术都是凭经验学习⽽来的。古希腊⼈发现了⻩⾦⽐例,据说是
最和谐因⽽最美。英国画家威廉·贺加斯 (William Hogarth)⾃有⼀套复杂
难懂的策略,他会在创作时祭出这套策略以确保每⼀件作品都很美。我最喜
欢的⼀个故事,是叫做“威尼斯秘⽅” (Venetian Secret)的⼤师级作品⽣产
法。⼤约在⼀七九六年,有⼈想要欺骗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校⻓,英格兰裔的
美国画家班杰明·⻙斯特 (Benjamin West)说找到“威尼斯秘⽅”。骗徒说提
⾹ (Titian)和⽂艺复兴时代威尼斯画家⽤的就是这个秘⽅,创造出理想中
美丽的作品。他把这封古⽼的信拿给⻙斯特看,⻙斯特竟然信以为真,⽤这
公式来画画企图达到效果,结果却被媒体恶意取笑。

我倒觉得这个家伙挺可怜的。我⾃⼰着⼿做了⼀些研究,发现当代艺术界也
有⼀个保证成功的公式,如下:

就是它,⼆⼗⼀世纪的完美艺术公式在此。想当然⽿,市场是最可⽤于衡量
艺术价值的参考基准,⼏乎等同于经验法则。就像把拍卖市场上塞尚《玩纸
牌的⼈》( Paul Cézanne, Card Players,⼆〇⼀⼀年于拍卖会上售出,为
当时世界上最贵的艺术品)被视为世上最美丽、最好看的画作⼀样,我是觉
得这件作品有⼀点点俗,但那是我个⼈的看法。这件作品可是市值⼆亿六千
万美元。

不⽤说,⼀件作品重要与否,不取决于其价钱,只不过价钱常常具有压倒性
的影响⼒,因为⼈们很容易相信庞⼤⾦额的意义。当孟克的《呐喊》以⼀亿
⼆千万美元卖出时引发各界热论,这件作品只是粉彩版,还不是⽤油画颜料
绘制的呢。

愤世嫉俗的⼈可能会说,如今艺术品已沦为⼀种资产,失去其他功能了。艺
术不再述说故事、向⼤众传递某个讯息,或者挑战既有的观念。艺术只是挂
在墙上⼀捆捆的钞票。当然反对的声⾳会说,艺术只为艺术⽽存在。但这也
是⼀个⾮常理想化的看法,因为职业操守这种东⻄是⽆法当饭吃的。⼀九五
〇年代知名艺评⼈克莱⻔特·格林伯格说,艺术和⾦钱之间永远有剪不断的⾦
脐带。因此我对艺术与⾦钱的关系很务实。曾经有⼈这么说,除⾮艺术家的
作品塞得进纽约公寓的电梯,否则永远不会有前途。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名
⾔。

话说回来,商业画廊在办展览为作品定价的时候,往往是以作品尺⼨⽽⾮品
质优劣作为依据。作品越⼤越贵,我想这背后的逻辑挺妙的。⼤的作品不⻅
得⽐⼩的作品好,⽽且就个⼈经验⽽⾔,艺术家最⼤的作品很少是他们最好
的作品。

作品在进⼊⼆级市场的拍卖会后也会重新定价,好作品即使⼩得不得了也总
能创下⾼价。另外有些评断价值的条件也很好笑。苏富⽐拍卖公司的菲⼒普·
霍克 (Philip Hook)说红⾊的画最好卖,其次是⽩⾊、蓝⾊、⻩⾊、绿⾊和
⿊⾊。当然不是随便什么红⾊的画都能创下⾼价,⼀件作品光是能够进⼊像
苏富⽐这样声誉良好的拍卖会,就表示该艺术家已经获得认可了。
艺术是好是坏?思考这个问题时有⼀个重点,为何有些艺术品被认为⽐其他
艺术品好?为什么这些艺术品在艺术界能得到⼴泛的认同,让⼤多数美术
馆、画廊和相关机构买单?这是个关键问题。不论你认同与否,关键在于你
得知道是由谁来认可,谁的好评很重要、谁在收藏、谁在关注和谁投注了时
间,还有谁来赋予某些艺术家和其艺术品的价值。这出⼤戏⾥有很多⻆⾊:
艺术家、收藏家、⽼师、画商、艺评⼈、策展⼈、媒体。哦,对了,甚⾄可
能包括普罗⼤众。

作品好不好,端看这些⻆⾊汇聚⽽成的美好共识。有⼀次我做出⼀件陶器取
名叫作《美好共识》 ( Lovely Consensus ) 。我请我的画商提供五⼗个应
该收藏作品的⼈名与机构名称,我把这些名字写在作品上增添装饰效果,等
同为作品制作⼀份完美的履历,放在透纳奖的展览中展出。其中⼀个名字是
知名希腊收藏家达吉斯·琼诺 (Dakis Joannou),后来他在泰特美术馆
(Tate Gallery)看到作品时⽴刻⽤⼀通电话便买下了作品。这个⼩插曲供各
位艺术家参考,把知名收藏家的名字写在作品身上不失为好办法。
©Grayson Perry | Lovely Consensus (2003)
泰特美术馆总监亚伦·鲍奈斯爵⼠ (Sir Alan Bowness)说,艺术家的认证有
四个阶段:第⼀个是同侪,再来是重要艺评⼈,然后是收藏家与画商,最后
是⼤众。不过今⽇的情况稍微复杂⼀点。获得认同固然重要,尤其有同侪赞
赏是⼀份美好的荣耀。当我刚开始创作陶艺时,以前我的艺术家朋友会看⼀
看说:“真的还假的,搞陶艺?!”过⼀阵⼦他们改⼝说:“很棒哦!陶艺,我
懂。很棒。”有满⻓⼀段时间,我以“艺术家欣赏的艺术家”著称,也就是⼀穷
⼆⽩的意思。

艺评⼈像克莱⻔特·格林伯格具备点⽯成⾦或讲⼀句话就能歼灭艺术家的能
耐,这样的⽇⼦已经是过去式了。得到艺评⼈的称许是好事,每位艺术家对
批评⾃⼰体⽆完肤的⽂章⼤概都能倒背如流,不过在今⽇的艺术界,媒体只
是众多声⾳的其中之⼀罢了。

另⼀个有权⼒加冕艺术家的⻆⾊是收藏家。作为艺术家,我们⽆不希望重量
级收藏家买⾃⼰的作品,因为有了他们的加持,就等于赋予作品⼀圈光环。
在⼀九九〇年代,查尔斯·萨奇 (Charles Saatchi)只要把脚跨进你的展览⼊
⼝,你就会瞬间爆红。媒体兴奋到冒烟,然后萨奇⾛进展场,狂扫所有的作
品。当然,平庸⽆奇的作品,即使加⼊知名收藏之列也⽆⼒回天。

反过来看,收藏家也能透过收藏艺术品⽽买到他⼈的尊敬。有些收藏家可能
赚取不义之财,但在购买绩优股、艰涩和⽂化地位崇⾼的艺术品之后便能洗
刷不名誉的形象,就像古时候艺术赞助者藉由资助⼤教堂建造礼拜堂来擦亮
⾃⼰的名声⼀样。

画商是握有认证权⼒的下⼀组⼈⻢。光是与好画商扯上关系或加⼊其声誉良
好的代理名单,艺术家的名声便会⽔涨船⾼。新兴艺术家跟⼤名鼎鼎的艺术
家,在同⼀家画廊中展出可谓如⻁添翼。在⼆〇⼀⼆年,我在超级画廊⽩⽴
⽅ (White Cube),看了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埃迪·⽪克 (Eddie Peake)的展
览,同⼀展览也展出备受推崇的资深前辈艺术家格⾥·休谟 (Gary
Hume),以及年岁已⾼的现代⼤师查克·克洛斯,这样的联展可谓⽤⼼良
苦。常常让商业画廊头痛的是,政治意味浓厚的⾏为艺术作品不好卖,装置
作品太多或让⼈看了反胃的录像作品,这些作品都很难变现。但这类艺术家
的形象前卫,有助于冲淡画廊⼀味卖名牌产品的批评。

画廊也会控制作品流向,以确保作品“交托”在名声良好收藏家的⼿上。公家
机构通常能拿到极优惠的折扣,因为这些机构是作品的最佳归宿,通常也不
如私⼈收藏家⼀样⼝袋那么深。好的画廊更会⼩⼼谨慎地掂⼀掂收藏家⽄
两,拒绝把作品卖给俗⽓之⼈(被俗⽓收藏家收藏绝⾮好事)或者快速转⼿
作品的炒家。转⼿的意思是,买⼊得来不易的作品,不久便送到拍卖会谋取
利益。透过控制作品的去处,画商对于艺术家的名声有很⼤的影响⼒。许多
⼈不太了解这个有点神秘的过程:画廊为作品选择理想的归宿,让艺术家累
积声誉资本,然后引起⼤家对作品的热烈讨论。被拒卖的收藏家⼼⾥会感到
不舒服,但原因可能就出在他⽆助于为艺术家的名声带来正⾯影响。

好的画廊不仅深谙作品销售之道,也是推⼴和创造艺术家展出机会的重要推
⼿。重要的艺术博览会如今是艺术的竞技主场,这些博览会已成为新的认证
官,他们喜欢挑选那种持续举办展览,对于艺术创作积极认证和评估的画
廊,⽽不是,呃,⼀家店铺。

说到这⾥,下⼀组要讨论的⻆⾊就是⼤众了,⼤众也是左右作品评价的重要
⼀环。⾃⼀九九〇年代中期,我们已经在报章杂志和电视上,看到许多有关
当代艺术家的报导。艺术家在媒体上曝光可打响名声,但在⽂化⽔平⾃视甚
⾼的圈⼦⾥却可能被视为俗不可耐,名⽓与艺术⾼度不能画上等号,这种名
⽓应该要极⼒避免才是。但是美术馆需要冲⾼参观⼈数,毕竟参观⼈数也是
评断艺术的⼀个指标,更何况⼈⽓艺术家能带来更⾼的收⼊。艺术圈内⼈常
看的期刊《艺术新闻》 ( Art Newspaper ) 每年会出⼀本特刊报导各家美
术馆和展览的参观⼈数,参观⼈数的重要性可⻅⼀斑。当有⼤批的⼈潮来看
展览,这数字是可量化的铁证,让美术馆据以争取更多的经费。
我在拿到透纳奖的时候,已经封闭地在艺术象⽛塔⾥⽣活了⼆⼗多年。获奖
对我的艺术事业有何影响,我始终蛮不在乎,不过⼗年过去,我改观了。

今⽇对⼀件作品最⼤的赞美,或许是说它是“美术馆等级的作品”了。从前赞
助⼈的权⼒最⼤,他说了算,基本上他不是国王就是教宗,再下⼀层是王公
贵族,然后是有钱⼈。但是现在,在艺术⾦字塔中具备作品好坏决定权的
⼈,⼤概以策展⼈最德⾼望重了吧。德国艺评⼈威利·邦加德 (Willi
Bongard)称策展⼈为“艺术界的教宗”。可⻅得策展⼈⼿上握有的权⼒有多
⼤,也因此他们受到专业伦理的约束,绝对不可以在⾃⼰的专业⽣涯中,购
买任何作品作为收藏。这是因为他们握有⾄⾼⽆上的地位与权⼒,否则若是
购买某⼀位艺术家的作品,然后说:“不如在美术馆办他的展览吧。”然后⼜
说:“乖乖,⾃从这位艺术家在泰特现代美术馆展出之后,怎么他的价格就
节节升⾼了呀。”这样对吗?

我认为某种程度上来说,艺术家要获得认可是⼀个不断⾃我修正的过程。如
果某位艺术家受到浮夸的收藏家⼀窝蜂的追捧,这样的事情既美好⼜满⾜虚
荣⼼,但是当⼀些艺术界的军⽕商买了之后就丢在家⾥囤着,那么冷眼旁观
的艺术学者会说:“我是不是该怀疑这位艺术家,他的作品好像变得有些庸
俗。”但是作品太过艰涩沉重,学术过头,就会变成:(⼀)卖不出去,以
及(⼆)没⼈去看。因为⽼实说,看这种作品⼤概形同嚼蜡。不过话说回
来,如果你是⼈⽓艺术家,但愿上帝能帮帮忙,让你叫座⼜叫好。
在这打通关的过程当中,艺术家和他的作品会遭遇到各种情况,必须获得⼀
次⼜⼀次的认证才能建⽴起声誉。成千上百⼈的闲聊、评论和持续不断的卖
出好价钱都是⼀种淘洗,最后作品才能站上⾼峰。今天公⽴美术馆展出的艺
术不是⼤众票选出来的,⽽是透过全世界的藏家预展、艺术品交易和博览会
等千百回的“评审”考验,获得重要⼈物的点头认可⽽来。这样的共识有其必
要,因为艺术圈中没有太多⼈有披沙拣⾦的⾃信⼼,⽆法⼀眼就看出是好
作,⼤部分⼈必须倚赖⽿朵听到⼤家⼀致好评,甚⾄看作品说明牌上艺术家
的名字才能做出判断。这对于作品来说,要获得所有⼈的认同是难以承受的
压⼒。就像你造访罗浮宫时看到《蒙娜丽莎》必然会⼤失所望,因为已经⽿
闻这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画,堆⾼了期待。但是如果只是恰好经过看到它,你
会说:“哇!真是⼀幅精彩的画。”

当然,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名声能否⻓⻓久久,那是另⼀个问题。⼆〇〇三
年威尼斯双年展策展⼈弗朗切斯科·博纳⽶ (Francesco Bonami)以“杜安·汉
森症候群” (Duane Hanson syndrome)来形容这个问题,汉森以超写实⼈
像闻名。博纳⽶说:“我对艺术有⼀个理论,作品在创造出来的那⼀刻没有
所谓重不重要,但经过⼀些时间有些作品会累积灰尘,有些作品则越抛越
亮。我觉得汉森就累积了厚厚的灰尘。他的雕塑显然属于过去,当时⼀度受
到重视,现在却落满灰尘,毫⽆光泽。”
Flea Market Lady, autobody filler polychromed in oil, and mixed media
sculpture by Duane Hanson, 1990.

对于成功的艺术家来说,时间久了⾃然会建⽴起⼤家⼀致认同的好名声,但
愿这好名声曾在各种不同脉络中历经千锤百炼。然⽽这种共识的本质是什
么?作品经过⼀次次抛光所得到的那个光泽,到底所指为何?某程度来说你
会希望打破砂锅问到底,⼀件作品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认定它是好作
品?就许多⽅⾯⽽⾔,最核⼼的是严肃的创作态度。这在艺术圈⾥是最受重
视的“货币”。当我获得透纳奖的时候,媒体⼈提出的第⼀个问题是:“格雷
森,你是讨⼈喜欢的⼈,还是严肃的艺术家?”

我回答道:“我不能两者皆是吗?”撇开所有的玩笑话,作为⼀名艺术家我希
望被认真对待。我有⼀个恐惧是⾃⼰会变成⼀时的流⾏,因为那就代表⽆可
避免地有⼀天我会变得过时。被认真看待就不⼀样了,这是另外⼀回事。要
让⼈家认真看待你,并维持那样的注⽬,有⼀个⽅法是透过书写。⺠族志学
者莎拉·桑顿 (Sara Thornton)在其著作《艺术市场七⽇游》 ( Seven Days
in the Art World ) 中引述《艺术论坛》 ( Art Forum ) 编辑的话,这位编
辑说,由于之前编辑的⺟语不是英⽂,在该位前⼈的领导下《艺术论坛》变
得难以阅读。但是艺术界对“易读性”往往也是恐惧的。以下是我在⼆〇⼀⼀
年威尼斯双年展抄下的⼀段展墙⽂字:

在《共同点》( A Common Ground )中,情感性依旧是了解当代乌拉圭艺


术⽣产的核⼼途径。本展览为此陈述提出两个看似对⽴的概念。⼀是⻨格拉·
费雷罗(Magela Ferrero)正在书写的私⼈⽇记视觉作品,另⼀个是阿雷汉
德罗·塞萨尔科(Alejandro Cesarco)对于⾔说(以及未⾔说)之事持续不断
叩问的论述与超论述,以及其热爱主题相承之下产⽣的各种表情、引述、重
复和版本。

到底谁看得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社会学家埃⾥克斯·鲁尔 (Alix Rule)和艺


术家⼤卫·莱⽂ (David Levine)将上千篇公⽴美术馆当代艺术展览的新闻
稿,喂进⼀个语⾔分析程式,得出⼏项观察结论,将之统称为“国际艺术英
语” (International Art English)。“国际艺术英语”对⽩话英语嗤之以⿐,认
为名词⽤得不够多。“视觉的”应该要说“视觉性”;“全球的”应该要说“全球
性”;“有潜⼒的”应该要说“潜⼒性”,这样说来,“经验”当然要说“可经验
性”。他们形容此类⽂字有如很不专业的法⽂翻译,读起来会产⽣超⾃然的
晕船感。

“国际艺术英语”发源⾃⼀九六〇年代的艺术评论,这样的英语巩固了⼀些作
者在艺术评论上的权威地位,仿佛具备这种“语⽂能⼒”是很珍贵的技能。“国
际艺术英语”于是与“严肃的语⽂”画上等号,增添了艺术作品的内涵层次。⼀
场语⾔武器⼤战开打,星⽕燎原,每个⼈都想被视为严肃讨论艺术的⼈。这
场⽕燃烧到美术机构、商业画廊甚⾄学⽣论⽂,⼤家发现到这种国际精英语
⾔的⼒量,争相采⽤,好为值得⼀看的作品,写出值得⼀读的讨论。这是跟
得上潮流脉动、活跃的国际⽂化贩⼦所使⽤的语⾔,也是斯芬·吕提肯
(Sven Lütticken)⼝中的“⾼级⽂化⽂案”。

“国际艺术英语”的地位固若⾦汤,使得有“阅读障碍”的⼈可能会对⾃⼰的判
断⼒产⽣怀疑,是否⾃⼰受的教育不够⾼?他们或许觉得⾮得读懂这种英语
才能判断作品优劣。我现在告诉你,完全没必要。
那种必须完全“理解”⼀件作品才能判断好坏的感觉,在遇到观念艺术时尤其
强烈。观念艺术没有太多辅助资讯或基础架构,让⼈去理解艺术家构想的来
⻰去脉,似乎单从美观与否来评断作品⼜不恰当。在⼀九七〇年代,观念艺
术顶多是那种⽤到⼀些打字机打出来的⽂字和⼩⼩的⿊⽩照⽚,或者⽤⽊
屑、线和胶带组装⽽成,看似是谦逊、不出⻛头的⼀种创作类别。⼀九九〇
年代出现的版本,开始变得像⼴告公司的产品(有些时候还真是如此),更
为性感、有趣、巨⼤,⽽且最重要的是,更好卖。

⼀九六〇年代普普艺术谈的是消费主义,但某程度上看起来还是偏向传统艺
术。今天许多媒体宠⼉艺术家例如,戴⽶恩·赫斯特 (Damien Hirst)、杰夫
·昆斯 (Jeff Koons)和村上隆等已相继发展出⼀种艺术品牌,外观华丽,形
象⼤众化,价钱贵得令⼈咋⾆。这些艺术品的确是消费性商品。这些艺术家
毫不害臊地拥抱消费主义,雇⽤⼤批的⼯作⼈员⽣产作品,村上隆便有超过
⼀百名助理。他在洛杉矶现代美术馆 (Museum of Modern Art, Los
Angeles)举办⼤型展览时,还在美术馆内搭了⼀个真的路易威登名牌店卖
⼿提包当作展览的⼀部分。他把这个名牌商店称为村上隆版的杜象⼩便⽃,
意思是他跟杜象⽤⼩便⽃⼀样突破了艺术的框架,⾔下之意:“我做出东⻄
来,然后把它⽤到烂,怎样?”毫不遮掩⾃⼰的意图。

(另⼀⽅⾯,今天仍有许多艺术品并⾮出⾃艺术家双⼿⽽遭致批评,抑或是
艺术家⼿作的东⻄被盲⽬崇拜。有时候我会被视为⼿作艺术家的代表⼈物,
但我不想冠上这样的名号:现在是新世界了,⼤家却过度执着于原创或艺术
家独⼀⽆⼆的特质,认为这是判断作品品质的重要条件。)

普普艺术会⽤相对寻常的媒材,制作出仿商品的作品,但是昆斯的“公司”则
⼤量使⽤昂贵的材料,制造出完成度极⾼的奢侈品。有⼀次我意识到⾃⼰正
在⽤看⻋⼦的眼光,看着昆斯的⾦属“充⽓”雕塑。讽刺的是,许多新进场的
超富收藏家的确是⽤买法拉利或⼿提包的⽅式在买艺术品。银⾏也早已将艺
术品视为正规的资产类别,甚⾄在保险库⾥腾出空间摆放艺术品。银⾏⼈员
会乐于帮你保管银器 (silver)、酒 (wine)、艺术品 (art)或⻩⾦
(gold),将之简称为 SWAG(“很屌”之意)。

有些当代艺术作品的尺⼨⼤、精致度⾼,难保让⼈看了不意乱情迷。这⼜回
到作品品质的问题,也就是我们该⽤什么标准评断当代艺术。如果艺术家展
出的作品与漫画⼈物⽆异,我们该说它是艺术还是产品呢?我在逛美术馆时
常常玩⼀个游戏:看看⾃⼰想把哪⼀件作品带回家。但这是判断艺术好坏的
⽅式?还是只是幻想⾃⼰在购物?
另外⼀种⾃⼀九九〇年代中期开始兴盛的艺术,其评断标准更是众说纷纭,
这类艺术统称为“关系美学” (relational aesthetics)或“参与式艺术”
(participatory art),很难单纯以品质来区分好坏。在许多⼈眼中这种作品
根本不像艺术。有的可能是找⼏个盲⼈穿上军服,在群众中问⼈要不要性
交;也可能是把⾮法移⺠请到展厅⾥卖冒牌⼿提包;或者可能是快闪泰式咖
啡馆,这些都真有其作。这类作品中最有名的或许是杰瑞⽶·戴勒 (Jeremy
Deller)的《欧格⾥夫抗争事件》 ( Battle of Orgreave ) 。这件作品创作
于⼆〇〇⼀年,当时戴勒找来内战⻆⾊扮演社群的⼈,也就是“封结会”
(Sealed Knot)的成员,以英国传统重演战役的⽅式,再次搬演⼀九⼋四年
北英格兰欧格⾥夫矿⼯的罢⼯示威事件。

©Jeremy Deller | Battle of Orgreave (2002)

如今“品质好坏”似乎成为众说纷纭的⼀个词了,就好像我们在说某件作品⾮
常好的时候,是在⽀持某种精英语汇。托⻢斯·赫胥宏 (Thomas
Hirschhorn)是参与式艺术家中的巨星。⼆〇⼀三年夏天,他为纽约市布朗
⼠区 (Bronx)的住宅计划做了⼀件作品《葛兰⻄纪念碑》 ( Gramsci
Monument ) ,这件作品占地⼴⼤,包含⼀座临时图书馆、⼯作坊舞台和休
息厅,全部都是⽤三合板搭建⽽成。他说:“品质?没有!活⼒?有!”
Gramsci Monument, 2013. ©Thomas Hirschhorn and Dia Art Foundation
(Photo: Romain Lopez)

我不禁好奇,这活⼒是指谁的活⼒?就如前⾯所说的,我个⼈经验告诉我,
“观众参与”说到底是不可靠的。如果作品好坏带有精英主义的意味,什么样
的艺术适合俗⼈?如果你的艺术是靠着技术⽣产出⼀堆⼀模⼀样的作品,最
好每件作品都要有同样的⾼品质,不是吗?

如果这些艺术家是因为反对体制⽽抗拒美感,那么作品品质的评量条件,除
了活⼒之外还有什么?你可能会说:“吼!好⽆趣。”他们可能会说:“吼!是
你⽤错条件去理解作品。”这类作品很多带有政治意涵,那么这些作品,和
今⽇政府的艺术政策或社⼯⼯作⼀样好吗?还是我们该以伦理⾼度来评断?

这样说吧,我们该⽤什么为基准,来判定作品好坏?是根据政府政策来⽐
较?还是以电视实境秀为标准?电视实境秀可是将观众参与发挥得淋漓尽致
的⾼⼿。在艺术界,这类艺术的出发点⼤多是为抵制作品被商品化,也没有
市场经验能据以衡量价值,于是更为倚赖艺评⼈和艺术机构的认可,往往艺
术机构正是收藏这类作品或出资的⼀⽅。也因为当代艺术是在当今创造出来
的,但⼤部分都是垃圾。没有市场当裁判时,⼤部分的当代艺术只能靠⼈⽓
来验证了。当然,我们已经知道⼈⽓⾼的最终结果为何,是吧?毕竟“品味
差者占多数”。

我想解释的是,在世界各地美术馆和画廊看到的作品从何⽽来,还有好作品
之所以被视为好作品的原因。有时艺术界让我感到胆怯,好品味的概念仅⽌
于⼀⼩撮⼈,⽽我的品味只是⼀般。假使艺术界是⼀个部落,这部落有属于
⾃⼰的美学价值,不⻅得跟⼀般⼤众相同。我觉得我们在欣赏艺术时,某种
程度上,也就接受了那个让作品进⼊美术馆、画廊或管他什么机构的标准制
度。可是,如果⼤众选择的作品是来⾃美术馆,那件作品在艺术界的评价还
会⼀样吗?

如同亚伦·班奈 (Alan Bennett)在英国伦敦国家美术馆 (National Gallery)


担任受托⼈董事会的成员时所说,美术馆应该在⻔⼝放⼀个⼤牌⼦,上⾯注
明:“不喜欢⾥⾯的作品没关系。”

选⾃《当代艺术⼤⽩话:献给你我的艺术指南》,阿桥社,2020.8
|格⾥森·佩⾥(Grayson Perry,⽣于1960年),英国当代艺术家、作家和⼴
播节⽬主持⼈,他的艺术创作以彩绘瓷瓶、刺绣等等形式为主,其创作所关
注的,包含对当代艺术圈的观察、社会中的偏⻅与弱势议题等。作为⼀个英
国极具知名度的艺术家,佩⾥在欧美有极丰富的展览经历,并在2003年获
得透纳奖。2013年他在BBC的芮斯讲座(Reith Lectures)的演讲,是该节
⽬⾃成⽴以来最受欢迎的系列。2020年他更成为欧洲⽂化领域最重要的奖项
之⼀,伊拉斯谟奖(Erasmus Prize)的年度得奖者,借以表彰其对英国社会
与⽂化的影响和贡献。

|译者简介:⾦振宁 ,美国华盛顿⼤学动植物学学⼠,台湾辅仁⼤学翻译
学、英国伦敦⼤学学院电影理论硕⼠。⼆〇〇七年进⼊台湾诚品画廊⼯作,
从此爱上艺术的世界。⼀晃眼⼗五年过去,现为陪伴孩⼦成⻓以笔代剑延续
所爱。曾为《⼀个⼈的收藏》撰写影⽚脚本,译有《如何书写当代艺术》、
《创造展览》等书,同时在Medium上展开“⼈间味”写作计划。

除标注说明⽂字的图⽚外,内⽂配图均来⾃原书

排版: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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