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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第 2 期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No.

2,2016
( 总第 197 期) Journal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General,No. 197

宗族 、 乡邻与基层信众
———近代福建基督教 ① 华人牧师的人际网络关系初探

吴巍巍

( 海峡两岸协同创新中心、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福建 福州 350007)

摘 要: 近代基督教在福建社会的传播过程中,华人牧师逐渐从辅助传道的角色转为起着主导教会的
作用。这对福建基督教历史发展的进程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华人牧师担任中国教会的主要责任,完成
了基督教本色化的基本前提,地方教会的自立运动也由此揭橥。华人牧师主要通过个人在宗族与乡村社会
的影响力,并通过婚姻网络、家庭关系以及底层信众支持等模式,构建了诸多近代福建乡村社会的基督教
信仰圈。这些活动对于今日地方教会发展仍有不少传统要素等方面的遗留,亦对当代教会与社会共融关系
有着积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 近代福建; 华人牧师; 人际关系; 宗族; 乡邻; 基层信众
中图分类号: B97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 - 5285 ( 2016) 02 - 0151 - 10

近代基督教在华传播的轨迹经历了由西方宣教士为主角到华人牧师占主导作用的转变 。这种转变
从民国时期刊印的大量教会文献可窥见端倪 ② , 但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 而是有一个积累的过程。
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多元化的因素在其中扮演着相关的作用 ,如宗族力量、通婚网络、师生情谊、乡
村人脉及社会资源配置等,这些都是华人牧师赖以构建其在教会主导力量的人际网络关系的生成要
素,它们也影响着近代基督教在中国区域社会的传播格局 。鉴于此一问题在中国基督教史研究中还鲜
少被重视 ③ ,本文尝试以福建省为中心,通过对若干较具代表性的区域社会基督教家族的考察 , 由此
透视华籍牧师如何充分、有效地利用其社会资本,构建基督教信仰的关系网,由此形成带有地方气息
和烙印的宗教文化圈。
华人牧师是近代基督教在华传播的必然产物 。由于西方宣教士在中国各地的传教过程中 ,因着自
然地理和人文社会的差异制约,需要有专门的向导和中间人,这些向导和中间人最初多为临时聘请,

收稿日期: 2014 - 10 - 09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 ( 13AZJ007) ;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 11CZJ007) 。
作者简介: 吴巍巍,男,海峡两岸协同创新中心、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历史学博士。研究方
向为中国基督教史与闽台地方史。
① 本文所述基督教,主要是指狭义的基督教新教,不包括天主教和东正教。
② 例如在福建美以美会和圣公会每年定期的 《年会议录》 和 《教区月刊报告》 等原始资料中,就随处可见华籍牧师的姓名、
担任角色及相关的活动情形,而且越往后担任教会要职的,基本是华籍牧师,表明其地位处于不断上升的趋势。
③ 目前学界仅有为数不多的几篇专门探讨华人牧师的角色和地位的文章,如: 关汉华、胡波: 《梁发及岭南基督教的传播》,《学术
研究》1993 年第 1 期; 孔祥涛: 《两难之间: 在华基督教差会早期的本土布道员》,《世界宗教研究》1997 年第 3 期; 徐以骅: 《西方化与处境
化———圣公会三位华人先驱牧师之研究》,《美国问题研究》2002 年 12 月刊; 翁伟志: 《美以美会早期华人教牧的皈依———以福州许扬美
为个案的考察》,《福建师范大学学报》2005 年第 4 期; 王淼: 《从大烟鬼到传教人》,山东大学硕士论文, 2010 年。这些文章比较偏重于华
籍教牧人员如何经历信仰的转变、如何开展布道实践活动及中西文化冲突与交融在其身上之表现; 而对于华籍牧师群体之间的互动关
系,尤其是华人牧师人际网络与传教关系等关键性问题,皆缺乏相应的探讨。另外在一些涉及地方教会历史发展的论著中,对于华人牧
师在中国基督教“自立运动”和“本色化运动”中具体的活动内涵及其所扮演的角色,也有相应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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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此以往不便于传教,于是西方差会转而注重培养本土信徒为传道人员 , 协助宣教士前往各地播教。
诚如美以美会传教士薛承恩 ( Nathan Sites) 所言: “传教士人数太少, 要做的事工太重。 异乡的气候
会损害到传教士的身体; 要学好异地的语言和礼节也是困难的 ; 而且传教士们旅行和常驻的费用太高
昂。在这些方面,本地信徒有着明显的优势。他们就在本乡工作,所用的语言是他们自小就十分熟悉
的。气候也很适应; 当然他们的薪金费用也相对较小。”① 在基督教深入地方社会的传播过程中, 本
土传道员逐渐成长、成熟,上升为牧师的角色,成为地方社会基督教传播的主导力量②。 对于华人牧
师最初产生于何时何地,学术界尚无定论。在福建省,有关华人牧师的记载也多见诸民国时期的中文
教会文献,还有一些英文报刊和论著的介绍 。根据笔者长期对福建基督教史的研究发现 ,福建的华人
牧师群体应该初步形成于 19 世纪中后叶,至 20 世纪初基本成型。下文选取福州地区的许播美、 许扬
美牧师及其门生闽清黄乃裳家族 ,闽南地区的泉州许声炎家族与漳州平和的林至诚家族为代表案例 ,
系统阐述福建华人牧师家族如何在乡里社会和地方场域营建其信仰的根基与人际关系 。

一、福州许氏家族及其周边的信仰网络
许播美、许扬美牧师家族是福州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基督教家庭之一 。许氏兄弟家族的重要性不仅
因为其家族产生了三位重要的早期华牧 : 许播美、许扬美和许承美三兄弟,他们还是福州周边乡村邑
县的教务开拓者,他们所吸引的信徒和门生,很多都成为重要的信徒人物, 如黄求德、 黄乃裳等人,
其子女后代也都成为著名教会人物③,在中国基督教史乃至中国近代史享有盛名 。 许氏家族成员不仅
有许播美、许扬美和许承美三兄弟成为著名的教会长老 、牧师,其家族成员皆领洗入教,甚至其亲属
也多皈依基督教,由此形成了一个基督教家族关系网 。在这个基督教大家庭中,以许播美、许扬美和
许承美三兄弟④能量最大,影响也比较显著。
许播美是许氏家族最早入教的成员 ⑤, 其父许邦华也是首批接受西方传教士之宣导而信教者⑥。

① Rev. N. Sites,“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the Employment of Native Assistants”,Records of the General Conference of the Prot-
estant Missionaries of China: Held at Shanghai,1877,p. 330.
② 参见吴巍巍: 《近代中国基督教史上的 “传教区划” 现象探论———以福建为考察中心》,《世界宗教研究》2015 年第 1 期。
③ 例如许扬美牧师之子许则翰与侄子许则周,后来皆成为民国时期福建地方教会的领导人物; 许扬美长女许金訇,成为近代中
国第一位留学美国的女西医学博士,许则翰之子许世芳则为海军部医官,等等。参见林显芳: 《福州美以美年会史》,福州: 美华书
局,1936 年,第 87、104 - 112 页; 《福州美以美会天安堂八十周年纪念刊》,1936 年刊印,第 31、36 页。
④ 晚清时期以福州地区为中心,形成了早期华牧的著名团队 “七金灯台” ( 许播美、许扬美、许承美、谢锡恩、李有美、林振
珍和叶英官) ,这些华籍牧师在美以美会教务开拓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地方的教会史迹,皆是由他们开创的。
⑤ 据麦利和( R. S. Maclay) 牧师的记录,许播美是于 1858 年( 咸丰八年) 1 月 17 日受洗的( 参见 R. S. Maclay,Life Among the Chinese,
1861,p. 215. ; 但根据许播美自己的记述,他早在咸丰六年( 1856) 即已受洗,“余于一千八百五十六年受洗入
New York: Carlton & Porter,
会,至一千八百五十八年,多同西牧师或只身,到各乡村市镇传道”( 许播美: 《许播美牧师笔记》,手抄本,“记美以美布道用华人为传教定
给月束”) ; 另据许播美之弟许扬美的回忆,“咸丰五六年间,伯兄征克土匪荣归时,亲友来贺者甚众,无何乡人哗然奔告曰,乃兄已入教
矣,尔知之乎? 今犹在教堂,与西人语也。余闻之大骇,如其言往侦之,殊信。走告母与家中人,意以我兄为慢神蔑祖,违弃圣贤之教
也”。( 许扬美著: 《许牧师信效录》,上海: 华美书局活版,1917 年,第 4 - 5 页) 。如果许扬美所述无误,那么许播美奉教时间最迟当不超
过咸丰六年( 即 1856 年) ,此即与许播美本人笔记相吻合。若真如此,那么福州基督教史,乃至美以美会在华传教的历史,都得改写。因
为传统观点认为福州第一个美以美会信徒乃长乐人陈安,于 1857 年 7 月 14 日受洗奉教( R. S. Maclay,Life Among the Chinese,New York:
1861,p. 212) 。当然,这个观点也非定论,还有待于进一步挖掘资料和深入考证。
Carlton & Porter,
⑥ 根据资料记载,许播美、许扬美等兄弟的父亲名叫许邦华,字彦士,曾加入晚清绿营,担任南台巡夜,后因有军功得五品顶
戴,受到过咸丰皇帝的嘉奖。道光三十年 ( 1850) 时美以美会的传教士麦利和牧师设布道所于茶亭,正好与许家成为邻居,朝夕相
处。咸丰六年 ( 1856) 许彦士帮助传教士购买真神堂的建筑用地,与传教士过往甚密。在传教士影响下,许彦士夫妇在咸丰八年农
历三月十七日 ( 1858 年 5 月) 便偕其二子 ( 应即许扬美、许承美) 等,由美以美会传教士麦利和与基顺 ( Otis Gibson) 在真神堂施
以洗礼,加入教会。参见 R. S. Maclay,Life Among the Chinese,New York: Carlton & Porter,1861,Chapter. 12、16、17; The Way of
Faith Illustrated: Autobiography of Hü Yong Mi of the China Mission Conference,Chicago: Student Missionary Campaign Library,pp. 7 - 9; 许
扬美著: 《许牧师信效录》,上海: 华美书局活版,1917 年,第 1 页; 朱峰: 《在信仰与实践之间: 福建基督教史钩沉》,香港: 汇美
传意,2002 年,第 9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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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播美信奉基督后,积极引导家族成员入教,许扬美的皈依, 就与其循循善诱密切相关①。 许播美不


仅积极引导家庭成员和宗族亲戚奉教 ,他还最早接受教会差遣,成为一名本土布道员,积极前往福州
郊区乡村和邑县传道。例如,他曾在离家洋头口不远的安民巷成功向一位李姓男子布道, “在省传教
时,从余习者颇众。惟一二人不明神力恩助。不能底良可惜乎。有李姓者,住城内安民巷,家有老母
少弟,妻开张山东店并为山东什货经手。 初闻道时, 多所诘辩, 后则渐明圣道, 人所当信, 痛改前
非,常来依吾守安息日、读圣书。久之信道既深,并劝其弟与妻同来就吾□道。其母年老失明,因邀
余常到其家,祈祷讲道,又久之,举家四人受洗入会 ”; 又如向南街庄氏的布道经验, “有庄姓者,
城内人,在南街开张油烛店,家有母妻及二子,庄常来听道,其心颇惬,每请余至其家,祈祷敬救主
□圣日举止言行,均不愧圣徒模范”②。许播美在其传道笔记中有记: “余在省所到传教之处, 不下数
百乡,周围数百余里。 惟牛坑、 贵峰、 桃田、 叶洋、 □洋、 甘蔗、 上□下屿、 徐厝墩、 小目溪、 南
屿、□化者,不啻二百余人。”③ 上述许播美所记地点,主要是在清代福州府闽县、 侯官周边乡村。 不
止如此,许播美还积极向更远的邑县进行播道工作 ,如长乐、古田、福清、连江、罗源、尤溪、闽清
等地。甚至前往闽北、闽南地区开展传教工作。据其所记,他到过的地方有福州府各县、延平府、兴
化府、永春、德化、大田等县,足迹广布。
在许播美的传道轨迹中,很重要的特色是走街坊乡邻路线,首先以家庭亲族为中心,再向家庭周
围的街坊乡邻传道,接着向更远的邑县传播,再往其他地区拓展,就像石头击水,从中心向外围扩散
阵阵涟漪,由近而远。在这个过程中,血缘、地缘,亲族和乡邻关系成为华人牧师构建其传道人脉关
系网的核心要素。正如许播美牧师自己所言,他在长乐邑县传教时, “惟日于稠人广众之中, 或亲朋
聚集之地,殷勤谈道。举凡一切讥诮怒詈,均置若罔闻,如是者两年, 随余入教者数十人 ”④。 可见,
本地华牧善用人际网络关系,探索行之有效的布道方法,加之坚持不懈,终获一定成效。
许扬美,字执端,又字作舟, 福州闽县洋头人 ( 今洋头口 ) , 生于道光十八年 ( 1838) , 有兄弟
六人、姊妹二人,排行老二,兄长为许播美 ( 同父异母) ,三弟为许承美。 在父母及兄长影响下, 许
扬美也较早接受了基督教信仰,其家庭成员也皆为信徒, “于是我兄弟咸蒙主格外恩赐焉, 仆与父
母,皆于咸丰八年三月十七日在真神堂麦利和基顺两牧师手领洗进会 ,犹有姊弟妹及各亲属,亦以次
领洗进会”⑤ 。相比其兄许播美,许扬美牧师的成就更大, 人脉关系网也更发达。 许扬美牧师布道足
迹也很广阔,经常与其他华籍教牧结伴在福州郊区乡村和邑县传教 ,踪迹与其兄许播美相近,传教重
点在闽清、古田、尤溪、沙县、 顺昌、 延平等地。 许扬美活动成效较为显著的地域当属闽清。 在这
里,他引领黄乃裳等信徒入教,并带领黄乃裳等开拓教务,构建了当地的基督教信仰关系网。 “一八
六七年福州年会金会督,派许扬美牧师为闽清传道,属于天安堂循环,许牧师闻闽清人士刚愎,心忧
之; 惟信赖上主。十一月偕天安堂主理叶英官莅梅 ( 笔者注: 闽清别称梅城,简称梅) ,租小屋于上泰洋,
略事修葺,复返福州。十二月廿三日,携眷买舟,廿六夜抵六都,行李翌日运到,而年关俗例牧师早

①⑤ 许扬美: 《许牧师信效录》,上海: 华美书局活版,1917 年,第 5 - 8、1 页。


②③ 许播美: 《许播美牧师笔记》,手抄本,“论人信道未明神力恩助鲜克有终”。
④ 许播美: 《许播美牧师笔记》,手抄本,“记在长乐县传教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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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之矣。元旦男女群集,牧师乘机宣道,时乃裳先生热心协助,牧师给予劝士①,并令为传道,远近
来者益众。或有一二顽童,以小石投瓦上,或出污言谩语,牧师均待之以礼,劝之以诚,渐亦相安无
事,而明达之士,且乐与之往来。牧师足迹遍全梅,每至一地,必先期函知,至则早集一二百人静候
矣。牧师工作收效宏大,是年得学习友四五十人,翌年乃自立为循环,分县城、六都两属,隶福州连
环,谢锡恩连环司,常来巡视教务焉。”② 另据许扬美牧师自述: “年会期届派我往闽清六都 …… 赁一
屋于黄刘两巨族之间。……至十二月念三日乃买舟移家焉。 廿六夜至六都, 行李器皿次日将晡始到。
缘此,俗所谓元旦亦忘之矣。谢上帝之佑,至新年男女来观者甚众,因得良机宣道与之,我内子则为
妇女言之。又得一少者黄九美 ( 笔者注: 此黄九美即黄乃裳, 九美或为其别名 ) 相助, 我见其热中
且慧,勤于读书,宣道待人甚得其益,于是道乃遍扬于诸处, 无远迩来, 请宣道于其家者, 日不绝,
夜亦有良机。”③ 由此可见,许扬美在闽清布道工作的开展, 非常依赖于与当地黄、 刘两大宗族处理
好相互关系,特别是在黄氏族人黄乃裳的助益下 ,传教工作局面得以打开,表明宗族力量是基督教在
乡村社会立足和播迁的关键性要素之一 。
在闽清,黄乃裳不仅积极协助许扬美等传道人员开拓教务 ,他还积极引领族人乡邻入教,形成当
地一个重要的基督教信仰圈子。据记载,黄乃裳是与族叔黄景清 ( 号福居) 一同于同治五年 ( 1866)
受洗入教的。在其影响下,同治六年 ( 1867) ,黄乃裳 “族兄必畅、 必宏、 必如、 永邑、 吴松学, 相
机信道。渐及畅子天灿宏弟懋坦十余人,相与聚集礼拜听讲。……给余以劝士执照,继令随为学习传
道七年,得刘长伦及其族人三四信奉,长伦者,先时有乡恶之称,既悔改,前后判若两人,与天灿懋
坦三者,吾邑中天路历程上美徒与尽忠也, 然皆不读书识字, 而信仰綦深, 是诚神圣之感助矣。”④
这其中,像黄天灿、黄懋坦及黄朝瑞等, 都是在黄乃裳引导下信教, 如黄天灿即 “因黄乃裳先生之
引导,灵命重生,成为热心信徒”。另有其他黄、刘等宗族的成员,也在早期入教的宗亲引领下接受
基督教信仰,对传统的宗族信仰体系是一大冲击 。
黄乃裳不仅在家乡积极引人奉教 ,还追随许扬美等人到闽江上游县乡开拓教务 ,积累了一定人脉
资源。不仅如此,其妻子是教会女学的学生,祖父临终前也表现出教徒的精神世界, “以赎罪救灵之
道进,祖笃信无疑,且知天国甚迩,安然归天”,其父也在临终前一个月,始受洗入教。 黄乃裳长女
黄端琼,自幼追随父亲信主,后嫁给新加坡著名华侨林文庆,这为黄乃裳带来了不少南洋方面的人脉
和资源; 黄乃裳长子黄育东不仅信教,其儿子和孙子都是牧师,在福建和天津等地传教。黄乃裳次女
黄淑琼嫁给近代著名防疫先驱伍连德医生 ⑤。这些关系为黄乃裳积累了许多相关的人脉资源 , 他后来
能够成功前往沙捞越垦荒,能够与孙中山等政界要人交往,都有赖于这些姻亲、家族关系网的功劳。

① 关于 “劝士” 的推举与职责,福州美华书局刊印的 《美以美会纲例》 规定: “劝士须得其本属,或本循环之属长会吏会保


举,牧师为执照签押以给之。劝士之分,遇有机宜,当遵牧师派理祈祷会,及劝慰之礼拜。其本连环会议,并本循环季会议,均须
到会,并具单报明所行职事,其品行则每年一次,受季会议查稽。主理季会议者,当取其原给执照,再为划押给之。” ( 《美以美会纲
例》,卷四第二章,福州美华书局活板,1895 年,第 70 页。) 根据美以美会 1903 年的记录,凡入 “劝士” 者,应考 《救主神迹》
( Miracles of our lord) 、《教会例文论总条例》 ( the General Rules) 、《依经问答》 ( The Shorter Catechism) 、考罗马字母书等。考试通过
后还有 4 年的试用期,每年均须参加一次考试,主要是圣经知识、 《天路历程》 ( Pilgrim's Progress) 、 《地理初阶》 ( Pilcher's Primary
Ge-ography) 等,才能转为正式的 “劝士”。( 《合众会记录》,上海: 美华书局,1903 年,第 34 - 35 页。) 由此可见,“劝士” 是教会
聘用的传道人员,负责协助牧师日常工作,但还不是正式神职人员。同治八年 ( 1869) ,黄乃裳通过福州年议会举行的考试,任年议
会传道。所谓年议会传道又称出门传道 ( Travelling Preacher) ,是全职神职人员,并 “有决定献全身作此工夫” ( 《美以美会纲例》,
卷四第二章,福州美华书局活板,1895 年,第 45 页) 。这说明黄乃裳曾担任教会的正式神职人员,负责传道工作。
② 《七十年来之闽清美以美会》,1936 年,第 18 页。
③ 许扬美: 《许牧师信效录》,上海: 华美书局活版,1917 年,第 33 - 34 页。
④ 黄乃裳: 《紱丞七十自叙》,载 《诗巫福州垦场五十周年纪念刊 1901 - 1950》,1951 年,第 96 - 97 页; 《七十年来之闽清美
以美会》,1936 年,第 74 页。
⑤ 黄碧瑶著,朱晓祺译: 《黄乃裳》,诗巫福州公会,2011 年,第 15 - 16 页。
第2 期 吴巍巍: 宗族、乡邻与基层信众 155

二、许声炎及其建构的闽南金井教会

在闽南地区,许声炎牧师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华牧代表 。他出生基督教家庭,通过自身努力获
得正规的神学培训,长期扎根晋江金井镇,将原本无基督教基础的这个沿海城镇打造为闽南地区基督
教信仰的一个中心。
许声炎及其创建的金井教会最突出的特点是坚持走自立化道路 。众所周知,闽南地区是中国教会
自立运动的发源地之一,同治元年 ( 1862) ,英国长老会和美国归正会首先进行联合, 将所辖的教会
组织成立为 “漳泉大会”,由差会协助教会统一进行教务和其他事务的管理 ,这种 “闽南长老会 ” 模
式,成为中国自立教会的 “三大模式” 之一①。自漳泉大会成立后,闽南堂会数目激增, 光绪十九年
( 1893) ,正式成立 “闽南总会” ( Synod) ②, 教会构架改变为 “三级制度 ”, 在各堂会与总会之间,
间隔有 “泉属大会” 和 “漳属大会”,自此闽南教会体系的功能、规划等更加分明而细致。 此后, 闽
南总会也开始成立自己的华人宣道团往各地传教 ,不仅促进福音的广播,更推动了闽南教会的自立发
展。正是由于闽南教会在自立运动中的出色表现 ,曾任中华基督教会总会长的陈秋卿认为闽南教会是
“树全国之先声”③,对中国教会的自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正是在此一历史背景下, 华人牧师许声炎
以 20 余人的金井教会起步,在 60 多年间将教会发展为地方影响力巨大的堂会 , 不仅建立了多个支
会,而且创建了感恩会、勉励会等教会组织。整个发展过程中,尽管也面临不少困难,但是从整体上
看还是相当顺利的。这与金井教会坚持以堂会为中心的自立发展关系密切 , 其 “传道薪俸、 堂内经
费,均金井母会担负”④。可以说,金井堂会的自立成就是乡村基层教会逐步改变以传教士为核心的
传教方式所带来的,是对教会自立理论及实践的完善和探索使之成为堂会自立的典范 。
与乡村社会的积极互动及善用乡谊人脉关系 ,是许声炎在金井布道成功的关键因素 。金井教会在
自立之初,由于人数少,无法像闽南大会那样经济来源主要靠信徒的捐款 。为此,金井堂会采取了一
种被成为 “岁首感恩会” 的募捐方式, 即要信徒在每年新年后第一个周末, 捐出过去一年中除了衣
食之外的收入剩余。这种方式很快得到教会中大多数人的认可 ,并将新年后的第一个礼拜日定为感恩
日,号召教徒捐款。仅光绪二十三年 ( 1897) 的感恩日就捐款达 38 元,此后每年的款项增至数十元
到百余元不等⑤。这种行之有效的捐款方式, 为金井教会的自立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此后,
闽南各地的自立教会纷纷效仿,使得金井教会名声大振。晋江南部盛行械斗,为此,许声炎积极利用
其个人在乡里社会的威信和声望 ,受官府邀请出面协助调和和劝说⑥, 使得械斗平息, 藉此为教会聚
拢了人气,获得官方和民间的认可,增强了教会的吸引力。不仅如此,许声炎还充分利用了金井地方
作为侨乡有着较多华侨资源支持的优势 ,得到了华侨信徒家庭的支持。经常能够得到的来自南洋华侨

① 其余两种模式为: 华中 “中国耶稣教自立会” 模式,刻意摆脱传教士的控制,并与差会完全脱离关系; 华北的 “中华基督


教会” 模式,由平信徒发起,与差会、外国传教士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详参查时杰: 《民国基督教史论文集》,台北: 宇宙光传播中
心出版社,1994 年,第 33 - 34 页。
② John Gerardus Fagg,Forty Years in South China: the Life of Rev. John Van Nest Talmage,D. D. ,New York: Anson D. F. Ran-
dolph,1894,p. 178.
③ 吴炳耀: 《基督教闽南大会的一次盛会》,载于 《厦门文史资料》 第十四辑,厦门: 厦门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8 年,
第 38 页。
④ 许声炎: 《金井教会三十年自立简史》,载中华续行委办会编订: 《中华基督教会年鉴 ( 二) 》 ( 1915 年) ,中国教会研究中
心、橄榄文化基金会联合出版,1983 年再版,第 146 页。
⑤ 李叔静: 《金井基督教百年简史》,见《晋江文史选辑》第 10 辑,晋江: 晋江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
1987 年,第 197 页。
⑥ 李叔静: 《许子玉牧师与金井基督教会》,见 《晋江文史资料选辑》 第 5 辑,晋江: 晋江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4 年,
第 65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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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捐款,成为许声炎等人搞自立运动的经费来源之一 。
金井教会在营建乡里资源时,立足地方社会实际情况,贴近信众实际需要是他们获得基层信众支
持的重要手段。随着金井堂会的发展,教会组织也日益完善。 光绪三十一年 ( 1905) 10 月, 来自安
海、石井、永宁、石狮以及泉州各地的信徒六百多人 ,集中到金井堂会召开勉励会奋兴会 。这是金井
教会首次举办大规模的教会活动 ,对教会的团结起了很大作用。许多信徒开始学习讲道,并积极参加
教会义务活动,海外的信徒也开始定期托人向金井教会捐款。 后来, 勉励会又附设 “小子勉励会 ”
( 即毓英学校青年会的前身) 。金井教会在对内的传教组织建制上由此开始起步。1914 年, 许声炎依
照堂会长执会决议,设立女执事三人,成为闽南教会中率先设立女执事制度的堂会 。女执事的设立其
本意只是为了方便教会,但是闽南总会以 “总会未有定章而金井堂会首先设立未免太急 ”① 为由, 要
求金井堂会取消决定。无奈之下,金井堂会只得宣布取消女执事。不过三年后,女执事制度在闽南教
会中得到了广泛认同,金井堂会因设立女执事的举动,被认为是开了闽南教会之先河而广受赞誉 。为
了更好地为信众服务,金井堂会还成立了基督教化家庭组 ( 推行家庭礼拜, 将金井堂会分为八区,
区设区长,督促各区推行家庭礼拜) 、母亲团 ( 设立正副团长及总务干事等职务, 定期开会, 研讨母
亲如何教育子女问题) 、探访队 ( 定期到教徒家中巡查探访, 整个堂会分设 13 个队, 每队设正副队
长) 、布道队 ( 为了让民众免于行旅之苦,派传道人员前往乡村进行布道 ) 、 逐一得人会 ( 其宗旨是
要求会员每年每人都要领一人入教 ) 、青年团 ( 设正副团长, 开展适合青年的宗教活动, 协助教会开
展工作) 等宣教机构②。同时,鉴于金井地区许多信徒频繁来往于各地, 许声炎于 1931 年创办了教
会杂志 《金声月刊》,向国内及南洋发行。该刊被认为 “至少是近代福建基督教历史上所有西来教派
中唯一完全由华人并系基层堂会自办的正规教会期刊 ”③; 该月刊也得到 “大会总会诸名流赞许 ”④,
使得金井堂会名声大噪,影响大增。

三、林至诚与平和坂仔乡村布道网络

林至诚牧师是著名文学大师林语堂的父亲 ,是闽南归正长老合一教会的华牧代表 。在漳州平和坂


仔开拓教务事业,借助的亦是乡里社会的人际网络。 坂仔位于平和县东南部, 距县城仅 12 公里, 是
个秀美的小山村。据林语堂描述: “坂仔村之南,极目遥望,但见远山绵亘,无论晴雨, 皆掩映于云
雾之间。北望,嘉溪山轰立如锯齿状,危崖高悬,塞天蔽日。 冬日, 风自极狭窄的狼牙谷呼啸而过,
置身此地,人几乎可与天相接。”⑤ 据载,基督教于同治十三年 ( 1874) 传入坂仔, 林至诚曾于光绪
六年 ( 1880) 在坂仔堂会任启蒙伴读兼传福音⑥。 林氏后至厦门学习和工作, 在林至诚回到坂仔之
前,坂仔会堂约有三四十名信徒。 自光绪十五年 ( 1889) 回到坂仔之后, 林至诚充分运用他之前走
贩行旅及热心助人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 ,全身心投入到坂仔堂会的教务开拓工作中 。
年轻时常年的商贩生涯是林至诚开拓福音宣播工作的基础之一 。林至诚在行商走贩期间,结识了
不少朋友和熟人,许多人还对他印象深刻,颇具好感。这些人际观感和熟人网络,是林至诚在回乡担

① 许声炎: 《闽南长老会八十年简史》,见 《闽南中华基督教会简史》,中华基督教会出版社,1934 年,第 144 页。


② 李叔静: 《许子玉牧师与金井基督教会》,见 《晋江文史资料选辑》 第 5 辑,晋江: 晋江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4 年,
第 644 - 645 页。
③ 李少明: 《近代福建基督教的两大重要地位》,《世界宗教研究》2003 年第 4 期。
④ 金井金声月刊社编: 《金声月刊》,厦门: 鼓浪屿启新印书局,1933 年,第 7、8 期合刊,第 58 页。
⑤ 林语堂: 《浮生若梦》,西安: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 2 页。
⑥ 许声炎等编著: 《闽南中华基督教会简史》 ( 下) ,闽南中华基督教会,1934 年,第 29 - 30 页; 漳州市基督教两会编: 《漳州
基督教会史略》,2002 年,第 9 页。
第2 期 吴巍巍: 宗族、乡邻与基层信众 157

任主任牧师后重要的人脉资源,对其传布福音具有难以估量的无形助力 。回到坂仔后,林至诚最主要
的工作便是牧养坂仔堂会。林至诚的讲道颇具特色,来到坂仔后,当地人常被他幽默风趣的讲道所吸
引。他善于将 《圣经》 的真理和他所编的笑话结合起来, 运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语言, 使人在轻松的
气氛下接受福音。例如,在坂仔支会大溪教会发展历程中,林至诚成功吸引多个大姓的族人奉教 。据
载,“大溪坂仔之中,…… 张赖林罗吴何六大姓。日中为市之地也。一千八百九十四年汲澧澜同至诚
租民店为讲堂。三日夜讲明天道, 闻者颇形注意。…… 盛时七八十名。”① 积极帮助乡里民众处理生
活困难,是林至诚扩展人际网络的另一重要手段 。林至诚深信作为一名内地农村的牧师 ,除了在讲坛
上宣教之外,更要成为 “村民争执中的排难解纷者, 民刑讼事中的律师, 和村民家庭生活中大小事
务之帮闲的人”。② 为此,林至诚经常奔走于坂仔的各个地方, 利用自身在乡里社会的一定威望和学
识,帮助民众排忧解难、处理日常纠纷; 同时在此过程中孜孜不倦地为乡民传送 “上帝的福音 ”。 在
林至诚的努力营建下,福音很快在坂仔地区传播开来,皈信基督教的人数不断增加。信徒的增加使得
原来小礼拜堂不敷使用,在林至诚带领之下,信徒踊跃捐款集资、购买土地、扩建教堂,俾使新教堂
于光绪十二年 ( 1886) 落成使用。
宣传和引介新知识是林至诚巩固基督教信仰区域文化圈和增进教会影响力的又一重要方式 。据记
载,林至诚是 “以极端的前进派知名的 ”。③ 他积极订阅教会报刊, 如著名的 《通问报 》 等, 向乡里
民众宣传和介绍西方科学,这些知识信息有助于人们认识世界 ,提高自身的修养。通过这些报纸和书
刊的订阅,促进了基督教文化在坂仔地区的传播 。除此之外,深知教育重要性的林至诚还在光绪二十
六年 ( 1900) 创办了坂仔地区免费的教会学校———铭新小学。 铭新小学不仅接纳教徒, 也吸收其他
群体学习文化。林语堂也曾在这所小学就读过两年 。铭新小学的创办,为相对封闭、教育落后的坂仔
地区的人们提供了较好的学习场所 , 不仅利于传教工作的开展, 也确实对于当地社会人文素质的提
高、社会文化的发展等方面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

四、从华牧人际关系网看基督教在近代乡村宗族社会的发展契机

纵观基督教在近代福建社会的传播与发展进程 ,华籍牧师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们从


最初的辅助西教士的角色,到后来逐渐独当一面,成为乡土社会基督教传播的主要执行者和主导者。
这种变化反映了基督教在近代中国基层社会不可避免的 “本土化 ” ( 或谓 “在地化 ”) 趋势。 对此,
许播美笔述的一段事象,或能较好地说明这一问题: “在古田时,西牧师商于余,欲往建宁府城设教
事。余曰: ‘延平须先有传教,然后方可入建宁。盖建宁联甲弄权,若受迫逐, 则延平不难设教。 西
牧师不以为然。即遣人往建宁府前街开设书坊,不数日联甲董果率众将人送县,将肆拆毁书,焚其书
并将店屋空地立碑永禁。此案至今未结。 后英教会有心传教者, 力往该处, 卖书传教, 受团练之荼
毒,不仅一次。传教者终不得入其地。又西牧师欲在屏南县租屋设教。 余言屏南县, 居民才百余户,
须先于屏南顺路之大乡设教,而后方可以入其县。彼不信,即遣人直往县中租屋置备家伙,仅住一昼
夜逃出,曰被人迫逐,失去衣服器具颇多 ”④。 由此可知, 在实际的地方传教事务中, 华籍牧师有着
西方传教士无可替代的作用。西牧的偏执无知可能会给教会带去灾难性的影响 ,这正是华牧可以弥补
的缺陷,他们往往能够利用其对地方社会的熟悉 ,开辟合宜的传教场所和地点,力争达到事半功倍的
效果。

① 许声炎等编著: 《闽南中华基督教会简史》 ( 下) ,闽南中华基督教会,1934 年,第 33 页。


②③ 林语堂: 《林语堂自传》,南京: 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 年,第 11、54 - 55 页。
④ 许播美: 《许播美牧师笔记》 ( 手抄本) “记回省并往古田传教情形”。
158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 年

在华籍牧师传播宗教的实践活动中 ,宗族、乡邻和基层信众成为他们开拓教务的三大核心要素。
通过前述的多个案例不难看到,近代基督教在福建乡土社会传播首先遭遇的是来自宗族内的张力 ,宗
亲和家族是基督教打开局面和维持信仰传承的基础 。在宗族内部,对于基督教的接纳和拒斥都反映了
外来信仰在本土传播面临的难题 。在成功的基督教家族中,宗族是重要的催化剂,将信仰的圈子不断
稳固和延续下去。乡村邻里是近代华人牧师在乡土社会传播基督教的主要场域 ,通过福建各区域华牧
和传道人员的布教轨迹可以看到 ,他们除了在宗族内部推广,还经常立足乡村地区开拓教务,并有赖
于乡邻熟人的帮助和支持。往往是在一些比较偏远的山村地带 ,能够为基督教的传播提供真空区,也
通常是在这些地方取得相当的突破 。最后,基层信众是近代基督教在福建地方社会实践努力的方向和
建构信仰圈的根本因子,他们的角色常被人们所忽略,但华人教牧的传教努力是通过这些具体的人群
显现的,基层信众的宗教生活及其调适,构筑了基督教在福建乡土社会日常的景观和一般性面貌 。
通婚网络是基督教信仰圈形成的重要保障 ,无论是教会内的或是教外婚姻,都对基督教区域性的
辐射力和影响力发生着作用。许声炎的子女、女婿及姻亲等,不少为国内与南洋商界、教育界和医疗
界的巨子。其妻为泉州西街堂会牧师吴封波之妹 ,其妹为安海堂会牧师黄日增之妻,这些通婚关系扩
大了许声炎家族的人脉资源和社会影响 。吴封波之子吴炳耀是民国闽南地区著名牧师 ,女吴秀英是泉
州培英女中校长、吴秀珍是泉州惠世医院院长①。黄乃裳原配谢氏是教会女学的学生, 属于素质较高
的基督徒知识人士。谢氏毕业于美部会创办的保福山女校 ( 笔者注: 此即文山女中,今福州八中之前身。) ,
于同治十二年 ( 1873) 与黄乃裳结婚。婚后四五年间,她在家里开办初等女塾,给附近的女子上课。
即如黄乃裳回忆所叙: “廿五岁,夏,娶原配谢氏,侯官五都谢必福公长女,卒业于公理会保福山中
女学校,因附设初等女塾于住宅, 集邻里女生而课之。”② 谢氏是一位能够与丈夫并肩为基督教事业
而努力的伴侣,其所出子女也名载史册。尤其是女儿黄端琼和黄淑琼,其丈夫林文庆与伍连德,都是
社会名流。黄乃裳更是通过女婿下南洋、与孙中山交往,逐渐扩大了人际关系网,并对其信仰生活轨
迹发生显著影响。类似的例子在近代中国基督教区域史时常可见 ,仅在黄乃裳的家乡,就有黄氏门徒
黄茂坦及其夫人,通过婚姻纽带,巩固和发展了家乡的基督教事业。 据载, “黄茂坦先生, 涌泉 ( 闽
清首批信徒之一) 之三弟也。……壮年娶保婴堂女陈宝玉为室。自是夫唱妇随,尤尽瘁于教会事业,
……其夫人信心亦深, 且通书史; 有见于妇女失学之苦, 遂创立女塾, 招生授课, 开闽清女学之先
声”③。又如莆田开教先驱林振珍,他的女儿即嫁给了教牧人员———光绪十九年 ( 1893) 担任教区长
的杨得木臭; 其女儿的孙媳也是基督教徒,据载: “…… 倡设妇学于德化, 一八八五年四月中旬开校,
收学妇八名,任掌教者林罗以,为故牧林振珍之次女孙西川之嫡媳也。”④ 正是通过婚姻关系, 扩大
了基督教家庭的人脉范畴。可见,通婚关系不仅是维系基督教信仰稳固的要素 ,更是教会资源优化组
合和发展壮大的媒介,对于人脉的扩展和相关事业的推进 ,都颇有帮助。
基督教家族在区域社会内的跨际流动 ,是福建华人教牧拓展传教业绩和人际网络的又一形式 。通
过前述福建华牧家族成员的活动事迹可以看到 ,华人牧师和传道员的活动轨迹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
经常性地跨区域流动。如许播美、许扬美兄弟就经常被派往闽江中上游各府县开拓教务 ,这种跨际流
动带来了人脉的积累,在此一过程中他们认识更多的人群 ,为其培养和吸收更多信徒奠定了基础 。不
仅如此,华籍牧师的跨际网络还表现为华牧家族成员在他乡的任职 ,这种模式让不同地区间的基督教

① 方闻: 《基督教牧师许声炎的家族及其它》,载 《风雨如盘话安海———民国时期地方史料辑录》 ( 下册) ,北京: 中国文联出


版社,2002 年,第 387 - 388 页。
② 黄乃裳: 《绂丞七十自叙》,载 《诗巫福州垦场五十周年纪念刊 1901 - 1950》,1951 年,第 97 页。
③ 《七十年来之闽清美以美会》,1936 年,第 72 页。
④ 张福基编纂: 《兴化卫理公会会史》,兴化卫理公会出版,新加坡兴化音天道堂印,1999 年,第 37 - 38 页。
第2 期 吴巍巍: 宗族、乡邻与基层信众 159

家族保持互动沟通,有利于人脉资本的累积和扩容,也串联了不同地区的教会关系。如许扬美的儿子
许则翰,就曾被聘为莆田教会的监院,“管理诸务”①。黄乃裳长子黄育东的儿子和孙子都为牧师 , 分
别在福建和天津等地传教②。林至诚经常在厦门和家乡阪仔之间流动, 回乡前主要在厦门担任牧职。
正是这种流动性和跨区域性,给华籍牧师以更多的历练,进一步扩大了人脉资源。
近代福建华人牧师还充分利用侨乡优势 ,积极争取南洋华侨的支持和襄助, 人脉资源十分广阔。
许声炎在执掌金井教会期间,积极利用自身家族及广大信徒与南洋华侨的联系 。例如,许声炎家族有
多位在菲律宾经商或任教,影响颇大③; 又如,金井教会创办的毓英学校利用华侨的资助 , 从私塾发
展成为闽南地区最好的中学,为地方的教育作出了很大贡献。许声炎就曾于 1910 年和 1917 年两度到
菲律宾向华侨募捐④。由于许声炎所创建的毓英学校良好的声誉 , 得到许多爱国华侨的认可, 在他们
的支持下,许声炎募得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钱 ,解决了学校经费问题,保持了学校正常运转。黄乃裳在
20 世纪最初的几年,也充分利用其女婿在新加坡等南洋各地的影响, 带领家乡信众前往沙捞越开辟
垦场,造就了 “新福州” 的神话; 并且在他回国投身辛亥革命、 追随孙中山开展民主革命的过程中,
也积极发动南洋华侨募捐,为孙等人活动提供相应的经费支持 ,作用显著。这些,都可视为福建华牧
较具区域优势的资源关系。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近代福建华人牧师群体形成的外在驱动力问题 。华人牧师群体的形成从教会内
部的角度而言,当然是基督教传入福建后,传教工作开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所使然。 但从外部因素看,
基督教为一部分知识分子带去了改变命运的机遇 ,能够获得在传统管道下所无法企及的成就 ,此项要
素是华人牧师热衷于教职工作的关键性驱动力 。近代中国社会处于转型变革的时代交叉口 ,国力的孱
弱、时局的纷乱、社会的动荡等不安定因素,由基督教在地方社会传播而带来的西方文化对本土的冲
击,构成中国社会新陈代谢、向前发展的重要推动力。晚近以来社会上存在一股趋新学西的风气 。正
是在这种时代潮流中,华人牧师作为基督教徒群体中知识文化水平较高的代表 ,能够更为直接和优先
享受到教会乃至其它西式组织机构带来的资源 ,如个人及子女乃至亲族在教职、教育、医疗、文字出
版等事业方面的惠泽,这些都是具有社会地位的文化标志 。如许扬美的儿子成为教会管理层、女儿许
金訇能得赴美留学,回国后成为福州最早的女医生; 林至诚通过教会学校等关系,注重子女教育,省
吃俭用让他们接受新式教育,将多位子女培养为人才翘楚,特别是其子林语堂,后来成为大名鼎鼎的
文学大师; 宋尚杰也在其父宋学连牧师的悉心栽培下 ,前往美国攻读并获得博士学位; 许声炎也注重
子女教育和培养,其子女多数都很出类拔萃,一人为牧师,五人为校长,特别是其三子许锡安由英国
长老会一手培养,在中学及大学求学的费用,均由英国公会负责; 等等⑤。 这些鲜活的案例, 都在告
诉我们近代福建的牧师家庭,能够获得比一般人更多的人脉资源和教内关系 ,获得晋升的机会和享受
教会带给他们的待遇, 概言之, 基督教信仰给他们的人生创造了许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 这些相对
“世俗” 的表现是华牧群体较为普遍的现象 ,是推动他们献身宗教事业的重要驱动力 。 诚如加拿大阿
尔伯特大学唐日安 ( Ryan Dunch) 教授所言: “皈依基督教给许多能干的中国年轻人带来了全新的机
( 下转第 166 页)

① 陈日新: 《蒲公鲁士传》,第 5 - 6 页。
② 黄碧瑶著,朱晓祺译: 《黄乃裳》,诗巫福州公会出版,2011 年,第 16 页。
③ 方闻: 《基督教牧师许声炎的家族及其它》,载 《风雨如盘话安海— ——民国时期地方史料辑录》 ( 下册) ,北京: 中国文联出
版社,2002 年,第 388 - 390 页。
④ 李叔静: 《毓英学校简介》,《晋江文史资料》,晋江: 晋江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1 年,第 1 辑,第 129 页。
⑤ 参见曹媛媛: 《福建历史上首位女西医许金訇研究》,福建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年未刊稿; 吴志福: 《林语堂之父林
至诚牧师小传》,《天风》2013 年第 4 期; 刘翼凌: 《宋尚杰传》,香港: 证道出版社,1962 年; 方闻: 《基督教牧师许声炎的家族及
其它》,载 《风雨如盘话安海———民国时期地方史料辑录》 ( 下册) ,北京: 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年。
166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 年

也不比任何其他学科如社会科学 、人文学科更为接近哲学。如果自然化认识论只打算基于自然科学来
讨论认识论,把认识论看作是自然科学的一章 ,那么这种认识论中的心理主义自然也不是上述弱的方
法论心理主义。或许可以说,在某些类型的心灵哲学或自然化认识论中 ,可能存在一种介于强的方法
论心理主义与弱的方法论心理主义之间的心理主义 。 这种类型的心理主义是否能得到辩护? 限于篇
幅,此问题不能在此详加讨论。
本文的目的不在于支持或反对某种类型的心理主义 ,而只是指出: 有多种类型的心理主义,对一
种心理主义的批评并不一定对另一种心理主义有效 ,武断地宣称心理主义应当归入档案至少是没有了
解心理主义的复杂性的结果。心理主义不能成立吗? 如果心理主义确实有不同的类型,对此问题的简
单回答是: 这要看你谈论的是何种心理主义。或许,本体论心理主义将因胡塞尔、弗雷格等人所发展
起来的思想一去不返,而强的方法论心理主义也难以成立 ,但依然可能存在其他类型的心理主义 ,如
可能存在各种类型的弱的方法论心理主义 。

( 责任编辑: 林日杖)

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櫡

( 上接第 159 页)

会,让他们认识到世界。总的来说,信教让那些不识字的百姓想要学习认字 ,或者像黄乃裳这样有古
文基础的人,都自发地产生一种学习圣经经典的渴望 。因为有了愿望,就有了机会。信教也给这些来
自农村底层的青年创造了一条管道 ,使他们有机会进入上层社会。这自下而上的社会流动现象在民国
之前到 1950 年左右都屡见不鲜。”①

( 责任编辑: 林日杖)

① Ryan Dunch,Fuzhou Protestants and the Making of a Modern China 1857 - 1927,New He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1,p. 35.
226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6 年

theory and other multi-disciplinary resources,can not only broaden the research scope of pragmatics,but also
expand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literature. This study makes beneficial attempt on the research patterns
across literature and language,by attracting multi-disciplinary participation. Meanwhile,there remain aspects
to be updated.

The Cognitive and Persuasive Functions of Metaphors in Economics


FAN Lin-zhou
Abstract: Economics is an empirical field in examining human actions,the metaphorical cognitive sche-
mas in economics texts reveals the universalism of human experience,and this universality resides in the cog-
nitive and persuasive functions in understanding the concepts,evidence,models and reasoning in economics.
The reasons are that what economics studies is social events,and that the basis of economics is public dis-
course and common senses reified in metaphors.

Multiple signified in Dante and Petrarch's the Sun Metaphor


WANG Yu-hong
Abstract: The sun in Dante and Petrarch's text is the metaphor with explicit objects and multiple signi-
fied. The primary signified is referred to Beatrice and Laura,who are beautiful women with virtue. They give
rise to the author's emothonal ideas and wishes,and the further stage of individuality and personality,life as
well as social culture,which form the secondary,tertiary and fourth signified. The Sun Metaphor base on the
analogy of imitation,which the state meaning is usually given by some latent,concrete and resemblance
statements. It is the most important that Beatrice and Laura's image of perfection and dominance is like the
sun,in other words,Dante's love for Beatrice,and Petrarch's love for Laura is like the sun.

The Social Network of People from Fujian in Guangdong and Guangxi of South Song Dynasty
ZHENG Wen-hao
Abstract: there are many Fujian immigrants in Guangdong and Guangxi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 Among
all the government officials in Guangdong and Guangxi region of Southern Song dynasty,people whose natives
in Fujian shared the most ratio. Geopolitical and traffic factors,as well as official designation and ruling tactics
caused this phenomenon. The social network of Fujian natives deeply influenced the regional society of Guang-
dong and Guangxi.

A Study of Protestant Pastors' Personal Networks in Modern Fujian


WU Wei-wei
Abstract: As Protestantism became more embedded in Fujian society,the roles of Chinese pastors gradu-
ally shifted from assisting missionaries to leading congregations. This shift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devel-
opment of Christianity in the area. Chinese pastors played a large role in the indigenization of Chinese Christi-
anity and in the level of independence of the church. Pastors in rural Fujian constructed multiple “faith cir-
cles,”or connections based on clan or lineage,nationalistic activities and marriage networks. Such faith cir-
第2 期 Abstracts 227

cles were used to gain support from believers at the grassroots level,as well as in evangelistic endeavors.
These activities continue to be practiced today and greatly influence the local church. This paper analyzes such
faith circles during the Late Qing and Republic periods and specifically emphasizes how families or lineage
played a role in church leaders' activities.

Study on Imperial Examination Families of Fuzhou Prefecture in Qing Dynasty: Based on the Re-
search of Zeng Clan
WANG Xue-shen
Abstract: The phenomenon of succeeding in 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 reached a peak in Fuzhou prefec-
ture where emerges several imperial examination families in Qing dynasty. The Zeng family,being the one of
these imperial examination families,is worthy of researching on its marriage networks,social circle,family or-
ganization and official background,as well as its intensive local intention. Especially,as one model of local
gentry,Zeng family chooses the strategy of taking imperial examination to sustain their family's reputation and
social status,while they joined little in the local community's construction. This model is rare and it breaks
our inherent thinking that local gentry must positively taken part in the local issues.

Does the Psychologism Fail?


HUANG Zheng-hua
Abstract: There are many types of psychologism,and they can be distinguished into ontological psycholo-
gism and methodological psychologism . The latter can be distinguished into the strong methodological psy-
chologism and the weak methodological psychologism,and even can be distinguished it further. There is no
recognition that there may be many types of psychologism,so there is a lot of confusion in Frege's and
Husserl's criticism to psychologism. Frege's and Husserl's criticism may be effective for some types of psychol-
ogism,but not for all types of psychological. In epistemology,some of the psychologism ,such as ontology
psychologism,may be difficult to set up,but some of the psychologism are almost inevitable.

The relationship of negotiable fate and expect: the mediation of emotion and the moderation of societal
practices for collectivism
CHEN Man-qi
Abstract: The present study aimed at investigat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egotiable fate and expect by
adding 2 “third variables”,namely,mediator and moderator. After summarizing the relevant reports,emo-
tion was considered as the mediator and societal practices for collectivism as the moderator. 1917 subjects' data
were collected by questionnaire. The results were as follows: ( 1) emotion mediat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egotiable fate and expect such that the individuals with high intensity of negotiable fate experienced more pos-
itive and neutral emotion and less negative emotion,and has an optimistic future expect; ( 2) societal prac-
tices for collectivism moderated the links between emotion and expect. The discussion explained the impor-
tance of negotiable fate and collectivism on Chinese belief of f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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