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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西学·子午线译丛) Philippe Lacoue-Labarthe - 海德格尔, 艺术与政治 - Hai de Ge Er, Yi Shu Yu Zheng Zhi-Li Jiang Chu Ban She (2014)
(漓江西学·子午线译丛) Philippe Lacoue-Labarthe - 海德格尔, 艺术与政治 - Hai de Ge Er, Yi Shu Yu Zheng Zhi-Li Jiang Chu Ban She (2014)
Lacoue,Labarthe
Philippe
(法)菲利普·拉古 I拉巴特著
刘汉全译
我是在受到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或冲击之后才步入哲学的 。 几个月
之后,我得知海德格尔曾加入过纳粹 。 必须承认,像许多人一样,我再
也未能从这件事的打击下恢复过来。更可以说,无论我对悔德格尔的思
如此。
这不是一个疏忽,如果人们考虑到海德格尔所形成的观念,考虑到
他背后德国的整个伟大传统,西方历史命运的整个伟大传统 。 这不是一
十个月,也应该说这是一个错误 。
对海德格尔思想的承认,甚至是对海德格尔思想的无保留的赞赏,
对哲学一样,形势有如一团乱麻,几乎难以解开 。
—菲利普 · 拉古-拉巴特
上架建议 :哲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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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价: 28 . 00 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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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艺术与政治
巴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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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 出版 社
桂林
Ph山ppe Lacoue-Labarthe, 压 fiction du politique: Heidegger, I'art et la politique
© Christian Bourgois editeur, 1987, 1998
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 2012 Lijiang Publishing Ltd
Through Lixin Zhang ZBL et Associes
本书简体中文版由法国 Lixin Zhang ZBL et Associes 艺书版权公 司代理
All rights reserved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桂图登字: 20-2012-084 号
图书在版编目 (CIP) 数据
特约审校:夏可君
责任编辑:吴晓妮叶子
装帧设计:李 星星
出版人:郑纳新
漓江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发行
广西桂林市南环路 22 号 邮政编码: 541002
网址: http :I/www.lijiangbook.com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销售热线: 021-55087201-833
山东临沂新华印刷物流 集团印刷
(山东临沂高新技术产业 开发区新华路 邮政编码: 276017)
开本: 880mmx I 230mm I / 32
印张: 5.75 字数: 100 千字
2014 年 2 月第 1 版 2014 年 2 月 第 1 次印刷
定价: 28.00 元
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承印单位联系调换 。
(电话: 0539-2925888)
致莫里斯 · 布朗肖
首先必须经验并承受到底的苦痛,就是理解和认识到苦
难的缺失乃是最深重的、最隐蔽的苦难,它首先迫自最远之
远方。
一一海德格尔《形而上学之克服》
告读者
这本小册子本未打算付梓 。 它只是为取得国家博士学位而
在已发表作品的基础上进行了增加或补充 。 人们告诉我,我应
该将我十五年来或更久以来在哲学研究中的一些见解汇拢成某
事情转了向 。 本该是自我的解释,变成了对海德格尔的解释,这
无疑是胆大妄为的(或者说是狂妄的)转变 。 其中原因非常简
单:我是在受到海德格尔思想的影响或冲击(也即他在《艺术作
我步入了哲学的话 。 几乎与此同时—一八弁、月之后,我得知海
德格尔曾加入过纳粹 。 必须承认,像许多人一样,我再也未能从
这件事的打击下恢复过来 。 更可以说,无论我对海德格尔的思
想曾经有着(并一直保持着)怎样的崇敬,我也永远不能在政治
上,或在比政治更大的范围内,容忍他的这种加入 。 这本小册子
试图解释何以如此 。
本书的第一个版本曾由斯特拉斯堡大学出版协会少量刊
行,有所流传,某些章节也曾在多种场合公之于世 。 通过不同的
明了某些问题和反对意见 。 这个新的版本力求对此予以考虑,
并在可能的情况下作出回答 。
1987 年 7 月
目录
I .哲学
8 I 2 .海德格尔
16 | 3 .一九三三年
29 | 附言一
35 I 4 .错误
47 I 5 .停顿
55 附言二
63 | 6 .德国之歌
73 | 7.国家唯美主义
96 I 8 .模仿论
115 I 9 .神话
124 | 附言三
130 | 10 .千年
153 附录:维克多·法里亚斯的《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
170 致谢
I. 折皿
口子
严格地讲,我的这些著述称不上哲学 。
这首先关系到最起码的谦逊:我凭什么 、 有什么资格自
命为"哲学家”?
我们且抛开那些特例和传言之类 。
我所说的谦逊应当是时代的谦逊,从未有哪个时代像
现在这样,将谦逊丢失殆尽 。 面对借哲学之名而建立和发
扬起来的种种,面对在此发扬中被传统认作哲学思想的种
种,面对所谓新的哲学所代表的种种,面对一次次哲学研究
所意味和牵扯的种种,倘若还有人拿哲学当作炫耀的资本,
或者更为糟糕,还自称是什么哲学家,那将是多么可笑!
当然,此物依然存在:人们在教授和学习它,人们在按
照 个人的论述风格和某些自定的规则谈它和写它,而当一
种比 当 下哲学研究的自命不凡更加狂妄的(却也很可能对
时势的现实和时代的直接利益看得更加入木 三 分的)“现代
主义”计划着使它在 学 院中消亡的时候,人们在捍卫它
哲学
也应该捍卫 。 然而,即使此物依然存在,此后也只是作为 一
个传统存在而已,这是 一 个自此之后被封闭起来的传统 。
Heidegger,
如今,那种称得上哲学的思想研究,无论其怎样(就是说,无
论它的起源、自身领域和研究广度怎样),又何处可见 ? 学
院的习惯性研究尚在名义上为哲学保留了 一 个 空 间, 其 实
I
art
e
t 学院的习惯研究本身都已归到“人文科学”之中了 。 在这个
la
politique
空间中,何处看得到哪怕仅仅是这样的 一 线机会:哲 学 能够
出现,或是人们能够看到哲学的研究 ? 正是由于一种时代所
2 属的必然性 并不是说时代所承认的必然性,哲 学 从此
仅指哲学评论而已,或者,就算它想摆脱出来,也仅指多少
有些出色的、具有某些一致性的变相模仿而已 。 无可争辩,
当代最伟大思想家的作品几乎无 一 例外地都是哲学评论,
就连他们自己也承认,那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作品” 。
从另一方面来讲(当人们指 责 大学的条条框框时,这个论据
便是必要的了),哲学史上最新的两大哲学,马克思和尼采
的哲学,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作品,而是发展于大学之外 。
这一情形与制度毫不相关:哲学的非作品化始于谢林,若从
”系统”的角度来看作品,甚至是始于康德 。 更近 一 点说,像
胡塞尔所著的那些作品,尽管标榜为“科学”,或者更确切地
说,正是由于这种标榜,无疑不能算是 一 种真正意义上的哲
学 。 在大学之外或在其边缘地带,一种比模仿更甚的伪造
大张旗鼓地窃取了"哲学”的头衔(萨特),与此同时, 一 些
特根斯坦,巴塔耶与布朗肖) 。
我这里所说的谦逊, 当 然不意味着对哲学的任何形式
的否认,也不意味着对大学机构的蔑视,至少大学不曾对某
种必定产生的不安和疑问望而却步 。 谦逊,是对一种界限
的承认 。 就我而言,出于一堆我认为非常明显的理由,我更
愿意将谦逊说成是“个人”的 。 但是我清楚,事实并非如此,
谦逊也同样影响着和我同一时代的人,不管他们的思想有
多强大,知识有多广博,成果有多丰硕,概念有多精妙,眼界
有多开阔或文笔有多出众 。 这种极限是哲学的极限:不是
一种标志出来的、指定了的,或从他处移来的界限,而是哲
学本身所发生的、在自身之中的、切实遭遇到的界限 。
因此,对极限的承认,并不是要求放弃,也不是要求否
定 。 对谦逊的呼唤,不是呼唤人们离开哲学,更不是要人们
如释重负地摆脱哲学而“转向他物” 。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
能与哲学做个了断 。 这个曾被海德格尔叫做“封闭"的极
限,是无法逾越的 。 我们栖息在哲学的土地上,只是因为我
们无法居住千别处 。 这并不是说,从道理上讲,没有一个界
限之外的彼世,而是说,从我们这里来看,从哲学本身来看,
我们一直都在揣测的那个彼世,是无法识破庐山真貌的 。
假定我们进入并深入了这个界限本身之中,我们也只能恍
惚看到和隐约猜到它的外沿 。 而事实上,就像近年来几乎
所有力求“离经叛道”之作所显示的那样,界限是屏障,一堵
太不透明或反光太强的屏障,以至于我们被闪花了的双眼,
这是因为此处的这 一 界限是一个切实的界限,而不是
一的且这同一是真理之所在时,保留着一些可能:对思的限
定,也就是每次都要不可分割地对存 在 进行某种诠释,或者
I
art
et
la 按人们更喜欢的说法,对存在者 (das Seiende) 的某种经验 。
politique
而这些可能按一定的顺序相继衰败了,顺序绝非出于偶然,
肯定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各种科学获得的解放和对真理的
4 "批判“观念占据的主导地位 。一 开始就应该知道这些可能
的数量是有限的,它们开始枯竭,并且随着西方向其自称的
现代的步入,速度越来越快,日益加剧 。 这样的一种枯竭并
非始千昨日,当哲学开始质疑自身,处于形而上学的紧张之
中时,即已初露端倪 。 换言之,或可说这种枯竭起于这种时
候:具有哲学研究本质的关千存在的论题,不可逆转地变成
了关于作为论题的存在的论题,之后,无论最新的重大哲学
曾有过怎样的风格和指向(是哲学的完成、复兴、颠覆、清算
抑或超越),所有的论题都陷入了求助论题意志的深渊,非
此论题的其他立论的不可能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有
追求自己的论题意志,别无他求 。 与此同时,能够与普遍论
题扯上关系的诸种科学,凭此而统治存在者的全部的诸种
科学,即主体科学或人类科学,按照一种协调的进程,获得
了解放。为此,留给哲学的就一无所有了,存在者的所有领
域无一不被技术一科学捷足先登 。 技术一科学从已出现在
哲学本身之中的存在的阵地出击,攻无不克 。 这就是为什
么,将哲学又端起那高傲的架子称之为“可笑",是亳不为过
的 。 这种架子是且只是,就事论事的、非本质的和从属性的
(美学、人权等等的)报刊苏格拉底主义或人类学近似值 。
这些与思的研究风马牛不相及 。
哲学是有限的;其极限是无法逾越的。这意味着,由于
我们不掌握任何其他语言,我们对“哲学研究”之外的“思”
究竟意味着什么毫无概念,我们无法再从事哲学-我们
也只能从事哲学 。 这个纯粹的矛盾确定了一种不可能的境
况;而事实上,这个极限,就哲学而言,也是其自身的可能性
所在 。 为此,否认和弃绝都是不适宜的 。
那么,谦逊,不妄称哲学研究,又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不再渴望哲学,也不再渴求任何其他什么 。 谦
逊或可是处于某种悖论的、必是自相矛盾和“站不住脚"的
飘忽状态的一些意愿 。 也可以说,是以某种方式固守哲学
(这就牵扯到对“随便什么”的大肆入侵进行最起码的抵抗
了) , 同时又同意放弃哲学 。 当阿多诺在形而上学失败之际
说要与之风雨同舟时,此举的伟大之中尚有 “ 唯意志论者”
的一些影子,且不谈他与哲学共存亡的高贵精神 。 首先,
“失败”一词用千形而上学根本不合适(理性理想的毁灭完
全不妨碍形而上学以技术—科学和自己世界的形式继续大
行其 道 , 如果它真有自己的世界的话);再则,恰恰是这种唯
对统 治 的简单拒绝的里里外外,有 一 种模糊的命令,在指挥
哲
我们听任哲学在我们身上崩溃,指挥我们接受哲 学 的这种
学
衰败和枯竭 。 不该再对哲学有所希冀了 。 1
5
Heidegger,
这样的一种放弃当然需要 一 种“起因“ 。 但是,这种放
弃不是一种决心,这特别是因为这种放弃是时代强加给我
I
art 们的 。最多 可以说,从这 一决 心中产 生的是对 时代的某种
et
la “公正" 。 即便如此,众所周知的是,如果不是我们预先承认
politique
了时代的这种要求,如果不是我们在这种要求面前并非一
踞不振,这种公正的决心本身就什么也不是 。 2
6 这里的承认指的是,承认某种迫使做出放弃的事情已
经出现,并在不断地出现 。 我们应该接受这个事实: 一 个事
件,从最严格的意义上讲,即从不单纯来自历史而且创造历
史的意义上讲,一个历史范畴的事件,割断了历史并开启了
另一历史,或者说,打乱了整个历史 。 这样的一个事件发生
仿之间,都只是上半叶的投 影 。 必须认识到这个事件的重
大性 。 那是非同小可的,最近 三 四个世纪的(近代的)文艺
复兴运动与宗教改革运动、启蒙运动与浪漫主义、思辨的完
能与之相提并论 。 因为,这个事件关系到处于可能之中的
的尺度 。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事件 。
注释
支离破碎亦是如此 。 对哲学研究的不抱奢望并未与虚无主
义达成任何妥协,尽管后者似乎颇能吸引人(究竟又有什么
吸引力呢?) 。 而对意志主义的胎儿的摒弃,必定是以某种
现代意义上的英雄主义的形式加以保持,例如波德莱尔的
英雄主义,或者是本雅明的英雄主义。其实,这就是一种抵
抗。
2 . 今天,甚至就是这种天赋表现出另 一种 文字的责任 。
哲学的文字,连同其一整套明摆着的或规定了的规范一一-
其中首当其冲的是哲学书籍的规范,也到达了其限度并枯
竭了。至少自浪漫主义以来,哲学是在其表现的可能中被
触及的 。 但是浪漫主义以来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表示的可
能,特别是没有出现“文学的”可能,决定这种可能的哲学
的原因本是非常明显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除非中断、
搁置、分裂或耗竭这类表面无可能的可能。这也就是无所
事事的理由 。 而在现代的记忆中,也是在其愿望中,自从哲
学早早出道之后,正是这样一种无所事事大行其道。也许
正是这个无所事事一直代表着作品这一夸张的观念:尼采
化 。 也正因此,我的这儿页文章,在对哲学不抱奢望的情况
下,并不过分困难地托用了随笔,甚至是论文这类体裁—一-
如果存在体裁的话 。 这种随笔或论文不受机构的加罪,因
哲
而免除了某种责任 。
学
7
Heidegger,
I
art
2. 海德格尔
et
la
politique
这一完全不同的事件,我们知道,就是当时的海德格尔
事件 。 之前,从“哲学的终结”的论题开始,我们巳经认识了
海德格尔的某些主要论题 。 很显然,“这个时代无可争辩的
最伟大的思想家”,就是海德格尔的代称 。 这个说法无疑有
些夸张,但是另有深意,那就是说,自尼采以来再没有任何
思想如此深远地触及了哲学本质的问题(也就是思想本质
的问题),也再没有任何思想如此广泛而深入地与传统(与
西方)进行了对话 。
然而至此,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如我所做,对海德格尔
的论断的赞同(特别是对他关于哲学的论断的赞同),或者
甚至是给予海德格尔思想如此之高的地位---最高的地
位,绝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代表了对“海德格尔主义”的任
出海德格尔主义的地方,莫不加以揭露,这已是时下的风
第一个理由,“海德格尔主义”这 一 概念本身就毫无意
义 。 海德格尔不断申明:“没有什么海德格尔哲学 。 “这既非
哗众取宠,也非随口一说,而是清楚地表明了,概括为他的
问题的问题,存在的问题,无论如何不能造出关于存在的新
论题,更不能产生随便某种“世界观” 。 (本体论的)哲学的
学,甚至不构成一种哲学的哲学,或者用确曾一度引导过海
德格尔的康德的话来说,一种“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 。 如
格尔就明确且彻底地甚至将“本体论”的名目也尽皆放弃
了 。 有人反驳说,存在的问题 毕竟是与拆构计划本身
不可分的 是海德格尔的“独创",是他的“独选“,是他独
不仅仅是从一开始就着眼于哲学的全部,不仅仅是吸收了
哲学自身出现的“完善“(黑格尔)或“超越”(尼采)的某种
宣示(致使他从 哲学自身之中接收了哲学终结的问题) , 而
且我们知道,就像他坦言的那样,他也正是从哲学那里,通
问题 。 他是从全部的哲学那里接收的,如果我们从“遗忘"
的 最自 相矛盾的表现(尼采:存在是“一个空洞的字眼”,是
一 种“缭渺的轻烟";黑格尔:存在是“不确定的直接”),追
溯到柏拉图在开端之后立即抱有的担忧,便看得一清二楚。
海德格尔
明的本体论论题的基础之上展开,海德格尔从未否认过这
一点(例如,他曾以此做过关千马克思的出色论证) 。 而哲
10
学中吸引他的显然不是这 一 点 。
是或者自称是“海德格尔派”,不说明任何问题;是或者
自称是“反海德格尔派”,亦是如此 。 或者更应该说,两者说
明了同一事实:他们丢掉了海德格尔思想中的本质,被迫对
时代通过海德格尔提出的问题装聋作哑 。 的确有一些海德
格尔的论题,这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可褒可贬 。 但是这些论
题不构成一种哲学,除非是在一种极其牵强的意义上 。 同
样不可避免的是,海德格尔著作中有一种哲学的姿态 (ges
tus) ,其论述中很大一部分是用哲学语言串联起来的 。 但是
这也不构成一种哲学,除非人们以极不实事求是的态
度-这种不实事求是如今已是家常便饭,对由定义所造
成的某种关于存在的论题与存在的问题之间的不可通约性
佯作不知,硬将海德格尔的论题扯到哲 学 传统(如黑格尔哲
学传统)的论题上 。
从另一方面来看一—-这是不赞同“海德格尔主义”的第
二个理由,必须直截了当地承认,海德格尔本人也无法阻 止
这样 一 种“海德格尔主义”出现的可能 。 无论如何,他甚至
进行了鼓励,特别是 1945 年之后,特别是在法国。他允许
了哲学的(甚至意识形态的)接收,也因此允许了某些针对
其思想的可能的哲学诠释的、本身也是哲学性的质疑 。 (并
非全部如此:阿多诺激烈乃至偏颇的批评,往往切中要害,
因为他对哲学的终结问题了如指掌,准确看到了海德格尔
自己露出的破绽 。 归于马克思主义或归千社会学的那一大
堆清算和我刚刚还在提起的那些可疑的行动,就并非如此
了。)
这种奇异的现象 一种“海德格尔主义”的问世和立
足,除了那些其实并非单纯属于传言的解释之外(如波弗勒
[ Beaufret] ,尤其是他的学生们所扮演的角色,战后法国大
学向德国传统开放等),实际上可以在海德格尔自身找到解
释 。 他至少有两次主动与哲学融合 。
的时候,那在很大程度上、无论怎么说都是荒诞的行为(他
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 私下里曾说那是他“平生的最大蠢
第二次,联系第一次来看,也许仅是正反两面的另一
面 。 他要借助荷尔德林,也在相对较小一些的程度上借助
特拉克尔,向严格的追问或者向“另一种思想”的单纯预示
从初衷来 看 ,这两次过失的方式不尽相同,结果也不 一
所不为的地方,他要求挥格尔不要“越线 ”,无论这是尼采 —
l
art 挥格尔的术语所说的“虚无主义线”或“零子午线”,还是被
et
la 更加广泛主题化的 、 所谓形而上学或哲学的“封闭" 。 海德
politiq
格尔自己已经证明:这样的 一 种逾越, 立 即驱走了想 要逾越
u
e 的 。这 个逻辑在他自己身上屡试不 爽 。
题部分(这里还要申明:是存在的立场或论题还是关于存在
的立场或论题,不予考虑) 。 这些东西也不存在于其“意识
形态"的维度,甚至当它缩减到辞藻效果和用语选择,以及
因此而暗示出的,即使不是某种实体的"价值化 ”(valorisati 一
ons) ,至少也是实体的偏爱(但所有那些受到海德格尔特别
那就不成其存在者了 。 这种震动将作为看似熟悉的、稳定
的、尽人皆知的存在者的那些存在者变得“陌生”起来 。 还
时用来对抗他自己以拆构之名所推 动的那些东西的某些抵
抗中,例如在某种人道主义的 残余中,在某种怀念现在的方
式中(怀念提出的问题并不简单,对拆构的警惕只是罕见地
被人抓住把柄),甚至能否察觉出什么是属于哲学的也是不
和方式来察觉 。 由于事关加入,所以其态度和方式恰恰是
表述 。 1933 年的加入所借助的理念是一种精神的霸权和一
种建立在本身是政治的霸权之上的哲学的霸权(这是一个
使不导向恩培多克勒,也至少导向柏拉图的哲学王 。 他的
(关千德国、劳动 、 大学等等的)表述纯粹是纲领性的,并且
构成了众多的“口号” 。 另一方面,就算是他的某些(政治性
最直接的、与国家社会主义纲领相距最不远的)表述后来被
明确地摒弃和否认,在他骨子里,在他的期待中, 1933 年的
命令始终魂萦梦绕 。 当然,战后,这个命令不再向德国发
出——三至少不是明确地发出,而是转向欧洲或西方 。 尽管
所造成的这个对命令的小小修正(以及面对敞开
[ Offentlichkeit], 面对这“使一切黯然无光”的"敞开”的光辉
而做出的幼稚而狡猾的撤退),这个命令从文稿到关于荷尔
德林的最后发挥,被大大地放大,竟至于按照一种不能不等
同 于 耶 拿 浪漫主义范式的范式,创造出一种“新神话”
尽管 出于必要的警惕,这一切以否定的形式表达出来 。 (毕
竟,“四方域“物论,“神圣之名的缺乏",世界的圆环[ Ring
海德 格 尔
机,凡此种种,造出的是 一 个哲学字面意义上的神话,也就
13
是说,它既没有名字的启示,也没有地点的圣名 。 阿多诺 写
Heidegger,
过一些关于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的解 读的论作,这些恰恰
是最为严厉的著作中引用了贝克特的 一句妙语作为题词:
"庙宇易建,圣物难请" 。 真是一语道破 。 )
I
art
et
la 有人会想:这里有人们所急于指明的 、 对海德格尔的某
politique
种"批判'所需要的所有因素 。 完全不是这样 。 从哪儿能着
手"批判'海德格尔呢 ?从怎样的视点?倒是有这样一点 :
对海德格尔思想的承认,甚至是对海德格尔思想的无保留
14
的赞赏,无论怎样都无法排除 一 种无限的怀疑 。 不是对思
想家本人的怀疑(无怪乎海德格尔经常引用瓦莱里的一句
所引起的或随之而来所支持的和所维护的那些东西的怀
疑 。 这就是说,面对海德格尔,与面对哲学 一 样,形势有如
一团乱麻, 几乎难以解开 。
我将试着对此作出解释 。 在这种情况下,造成困局的
并不是承认乃至赞赏,而是怀疑,抑或两者的叠加 。 为什么
是怀疑? (既然这里并不是像哈贝马斯在评判海德格尔关
千尼采的 一 种表述时所建议的那样,“用海德格尔的思想去
反对海德格尔” 。 )
答案是粗暴的:因为海德格尔的政治态度 。 只能是在
zung[ 剖析]) 5 0
注释
家、哲学家、昆虫学家。讲述其一战经历的著作《钢铁风暴》
(Stahlgewittern) 十分畅销。曾与海德格尔关系密切。但他
在 1933 年明确拒绝与纳粹合作,并投入反纳粹的斗争。却
也在战后因其民族主义的立场而引起争议。译注。
3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对海德格尔用语的揭发(如阿多
政治上准确无误,能够证实他的这些用语与诸如施瓦本土
地均分论这样一些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词汇如出一辙,却
从来都无法避免落入反意识形态的陷阱中。为了反对海德
格尔而想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就无可避免地错失了海德格
尔思想的本质一一-包括他政治思想的本质。
攻击思想者。) (第 83 页)
5. 我曾在两篇文章中试图进行这种“解释",两文均收
politique) 。 本书某些极具影射性的分析出自其中 。
15
Heidegger,
I
art 3. 一九三三年
e
t
la
politique
16
“因为海德格尔的政治态度”,这个答案是粗暴的,在哲
学上是粗暴的,因为人们在哲学上完全不考虑对海德格尔
有过一种政治的举动,有过 一 种(不可避免的、已被接受并
为人所知的)妥协,而且也有过一种深陷其中的加入,这种
的明言暗指的言论来看,还是从海德格尔留下的三篇遗稿
的举动与海德格尔所赋予政治 一词的意义是完全一致的,
而当上述的举动须用 言论 加以表述时,海德格尔轻而易举
谈“本体论的否定”(这几乎没有意义),而是说,无论把 polis
这个词译成“国家”还是“城邦”,都没有完整地表现出词
意,因为 “po伈是历史的域所,是历史在那里、从那里、朝向
一系列讨论会中,海德格尔将“一个国家的建立“列入真理
(aletheia ,海德格尔用语)的制度之中或历史的论题之中 , 与
作品 、 神 、 真正的牺牲和思想的拷问相提并论 。 这同样令我
们深思 。 对海德格尔而言,这是彰明较著的:“政治的”在他
政治加入的这个意义上是指“历史的",而对千大学而言,并
者或是重建者的举动 。 对海德格尔同样彰明较著的是,在
1933 年,国家社会主义体现了这种历史的可能,或者至少可
以说,带有这种可能 。 在《形而上学导论》的教程中,海德格
尔关千”这场运动的内在真理和伟大”的那句名言,本是原
义,没有其他含义 。
是一个疏忽 。
这不是一个意外一因为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是
有动机的 2 ,除此之外,还是因为,反复阅读他的文章之后,
人们确实不能说他出乎了人们的意料,或者说这是绝对令
及德国的命运或希腊初期的(再)发端,但是,明确 参 照了尼
ung) 的基础上,就像那本关于康德的书所构思的概念的重
I
art 复 。 这种参照就已经意味着,对西欧思想命运和德国历史
et
la 建设(重建)的问题,已不失时机地,从这些观点出发,进行
politique
了思索 。
惊讶(最近不是有传言说,海德格尔 实际 上认为自己与冲锋
18
队相当接近,对党卫军所支持的罗森堡 、克里克[ kriec k] 、鲍
就再读一读达沃斯研讨会的记录原稿吧 。 海德格尔在与卡
西尔对话时说:"这种虚无不应该是悲观主义和忧郁的机
缘,而是应该引导我们懂得,只有在 一 种地方才有真正的效
能,这种地方有抗拒,这种地方哲 学的 任务是使人类从一种
只限于利用精神成果的人生的惰性中脱离出来,而使人类
从这种人生中脱离出来,为的是再'在某种程度上'将其抛
呢?与某些可能的说法相反,海德格尔的加入与其思想是
绝对一致的 。“ 政治的”和“哲学的“如此盘根错节,以至于
看到的真谛(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故弄玄虚;我看到这
人们可以将其实巳经因此举而纠缠在 一 起的两种语 言 混为
一谈,称之为最高领袖 (archi-Filhrung) 的举动。这并不是发
生在“思想”上的一个意外,而是揭示了不断威胁该思想的
东西,即该思想的危险。正如海德格尔之后于 1947 年所
言,这种危险与其说是"哲学产物”的“有害的危险”,“混乱
的危险”,不如说是那种充满了恶毒和刻薄的危险,即思想
本身 。 他还说,这是因为"[思想]应悖逆本身,思想很少能
警惕之心突然丧失或者更为严重,甚至归因于尚未从形而
上学的秷桔中充分脱离出来的一种思想的压制,这些说法
很具迷惑性——我本人就曾被蒙蔽 。 然而,这是忘记了,形
而上学,至少是康德和尼采所承认的那种无法根除的冲动
(Trieb) 的形式之下的形而上学,仍处于思想本身最隐秘的
“脱离”了形而上学 。 也就是这一点总是预先将海德格尔卷
进来,不管他在此间是多么小心谨慎(或是多么清醒) 。
在我看来,似乎就是出千这样的理由,这谈不上是个疏
忽 。 倘若从另一方面来看,不论其“现实性“如何,纳粹主义
并不具有海德格尔从中看到的那种可能,那或许尚有疏忽
一 说 。 然而,很明显,纳粹主义有着这种可能,至少从德国
的命运和西方的命运来看,有着这种可能的某些迹象 。 迫
演讲 》 发出抗议的那种劫难一样,不仅仅是由战败和《凡尔
赛和约 》 所引发的(即第一次和开创性的西方历史“总动
道自己一个多世纪以来就继承了整个西欧的精神遗产,也
知道自己不能因此而走向这样 一 种存在:或者不得不陷在
I
art
et
la 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或者不得不在能够存在之前即已被
politique
夹碎,被后来 《 形而上学导论 》 所提到的俄国和美国构成的
"夹钳”所夹碎,这个夹钳夹住了欧洲,夹住了处于欧洲中心
的那个民族,德意志民族 。 劫难不仅仅是这些,而且还是、
20
甚至特别是面对揭示其灾难性存在的现代计划的穷途末路
所产生的那种不安乃至恐惧 。 海德格尔在其《校长就职讲
演》中并非出于铺陈的需要而引用了尼采的一句话:”上帝
死了 。 ”这句话准确地描述出当时的情况,也即描述出“处于
在者之中的今人"的被抛的存在或离弃 (V erlassenheit) 。
错了 。 不是错在纳粹主义的真相上,而是错在纳粹主义的
现实上 。 这个”运动"拒而不听严正的命令(机巧由此化为
愚钝),其所做的,恰恰是海德格尔认为自己应召前来反对
的:这不单单是强制和职业化命令之下的大学细分(当然根
本不问科学的本质),甚至不单单是这样 一 种大学政策所表
现出的症状:面对诸种历史可能的崩溃,面对旧世界在浮华
而专制的花哨中不折不扣的延留(不管怎样,纳粹主义曾 一
度使德国”重新站立“起来,使所谓民主甚至不再努力坚持
的东西”运作“起来而又未触及现代计划的 经济 逻辑或政
治逻辑,或经济和政治兼而有之的逻辑,这难道不是真的
吗?另外,几乎全体的金钱和实业的资产阶级所表现出的
那种趋之若赘,几乎所有的“西方民主”所表现出的那种本
质上的和解态度,又如何解释呢?),一种历史的决定是不可
能的 。 海德格尔认为自己应召前来反对的不单单是这些,
更为重要的是虚无主义本身,在虚无主义之中,同时也作为
虚无主义,“全球确定的技术与现代人的汇合”是不可能发
生的 。
于是有人会说,疏忽一说,至少错觉一说,是有根据的。
屉景的时候说:"只有在思想成为某种脰 景或受到某种分裂
的时候,思想才会映照在现实上一一这不是思想的本分,但
是可以成为其倾向 。 ”[注:脰景,航海术语,即“一种折射现
象,造成物体比实际要高的错觉” 。 ]在通篇的校长就职演讲
中,国家社会主义运动便是这样一种情况 。在思想的目光
下,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简化成了一种单纯的、没有特定形式
的、却也因此是可接收的东西[指《明镜周刊》访谈录中海德
格尔所描述的一个可笑的战略],而同时这一运动又被提升
到“可能”的高度这些可能不是此运动所固有的,而是人们
幻想着可以将其赋予此运动的 。 1 是的,如果"疏忽说”或
"错觉说”是有根据的,那是从这个方面来看 :海德格尔高估
自己也曾坚决反对过的东西:反犹主义、意识形态(“政治化
一九 三三 年
科学”)和倒行逆施 。 不过我要补充一点:这个世纪发生着
前所未有的历史—世界的风云变幻,革命的主张一个比一
上当受骗呢?凭“民主”吗?还是把这些问题留给雷蒙·阿
完备虚无主义的)关于资本的官方思想去处理吧 。 但是这
些人是各自领域的大家吗?我可以随意举出:汉姆生 (Ham
亚 (Brasillach) (我不排除塞利纳,不过我认为人们把他的文
22
笔吹捧得过高) 。 也可以举出对 立的另一面 :本雅明 、布莱
希特、巴塔耶和马尔罗(我也不排除萨特 , 他的道德真实性
毋庸置疑) 。 旧世界为他们提供了什么来抵抗所谓“新世
界”的入侵呢?从这个角度看,细细思量之后,可以说,如今
已功德圆满的海德格尔的 令 人钦佩之处,就在于他对这个
“新时代”的 双重 错觉只屈从了十个月 。
从这个方面看问题已成为司 空 见惯的事情,人们尽可
以疏忽论之 。 但是我支待并坚持这样的看法:这不是一个
疏忽,如果人们考虑到海德格尔所形成的观念,考虑到他背
后德国的整个伟大传统(在某方面包括马克思在内),西方
历史命运的整个伟大传统-我们承认,海德格尔谈的也
确系历史命运,但这是关乎历史的命运,与历史命运的差异
1. 海德格尔去世后第二天,《明镜》刊载了那篇著名的
(但也是令人失望的)访谈录(参阅《关于历史和政治的问
章,希望此文在他逝后能收录进再版的《校长就职演讲》(马
1945 年,不过此文没能提供确切的补充材料 。
一九 三三 年
2. 海德格尔非常强调这一点:以前他从不关心政治,直
到他当选的那天早上,他还在犹豫是否 参 选 。 但是人们清
楚看到,就算是有过犹豫,就算这是可信的,这种犹豫的产 23
Heidegger,
生也主要是由于他担负的职位具有难以预料的艰巨性,由
于像他这样的人缺乏解决行政问题的准备和进行政治谈判
l
art 的实践。至于他以前宣称的“不问政冶",就跟处在特定情
et
la 况下的所有不问政治一模一样,这些特定情况是:政治巳然
politique
呈现出败坏的面貌,专制所特有的"一切皆政治"的景象也
巳出现。悲剧在于政治的“纯洁“总是可以直接转到最极端
的反面上去,而这个纯洁本身也总是在与其所宣称的纯洁
24
相背离。希特勒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不问政冶" 。 不过,海
德格尔在留给儿子的遗书中确实写道:“直到接任校长职位
的前一天,我还在犹豫 。 令我犹豫的是:我清楚知道,由于
我的目标,我不仅将与'新的',也将与'旧的'发生冲突 。 ”
schaft) 的架势[根据弗朗索瓦·费迪耶的解释,“政治化科
学”一词,在国家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中意为“战斗的科
学”,换言之,就是“为统治世界而进行的'种族'间斗争的
诸工具之一种“],其理念建筑在假造真理本质的基础之上。
而“旧的”则要坚持“学科"的专业化,推进其发展并用之于
教育 关于学科根本基础的所有思考都作为哲学和抽象
而被挨弃,至多被容忍,但也只是作为点缀被容忍而巳 。
述大学问题的严肃性和深刻性,都是我们不可小觑的(关于
至为重要的这一点,可参阅热拉尔·格拉内尔[ Gerard
对辞去校长职务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就几乎不抱什么幻想
了,同年 6 月 30 日以后(费迪耶指出,此即“长剑之夜",希
特勒对冲锋队及其头目恩斯特·罗姆等人实行了肉体清
除),我就根本不再抱有幻想了。这天以后,无论谁在大学
里担任领导职务,都再也不会不清楚,他在与谁共事 。 ”(同
上,第 87 页一—-《致政治清洗委员会主席的信》实际讲了同
乱:究竟是这场杀戮使他看清了制度的真正性质,即制度的
野蛮呢,还是冲锋队的失势让他对运动的”可能"丧失了一
切希望呢?我们很难直接从字里行间找出什么可以让我们
定夺,但是这够不上任何形式的证据 。 不过,在革命的激进
主义方面,情况就不同了,他和挥格尔的对话要清楚得
多一—-格拉内尔指出,在《明镜》访谈中,海德格尔相当平淡
地宣称自己处于魏玛时期的“思想疑云”之中,寻求着如他
自己所说的“一个国家的立场、特别是一个社会的立场” 。
挥格尔本人的话 。 不过是否应该想到这一点呢?如果说挥
格尔觉得自己与某些纯政治投缘,那主要是说与其友恩斯
缘,而非与"庸俗的“国家社会主义投缘,对于后者挥格尔-
说,"避之唯恐不及“(参阅路易斯·杜泊的 《 共产主义战略 25
Heidegger.
和保守动力学》[ Strategie communiste et Dynamique conserva-
arte~la
慎)。两个国家主义之间的差异,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主义和
26
社会主义的国家主义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来自贵族和平民 。
曾多次在教学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对种族主义思想和纳粹理
论家所信奉的生物学主义的深恶痛绝,盖源于这种决定性
主义者们和托洛 茨基 在这方面亦大获成功:”在一种空前激
烈的狂热的进程中,完成了这种自净化 。 ”其实,他们干净得
入民族意识形态中:例如,列宁便被认为是亚裔混血儿 。 )
犹主义的论述,并在这一点上证实了卡西尔夫人那篇广为
人知(又颇受质疑)的证言。亨利·德克勒夫 (Henri
Dedeve) 曾建议做如下翻译:"哲学具有一项任务,那就是使
人类摒弃只满足于从精神成果中攫取实利的陋习,再将人
类抛到命运的严酷之中。”(出自《海德格尔和卡西尔对康德
不管怎么讲,确切无疑的,并在他的教学中得到充分表现
的,是海德格尔对文化界、“知识分子”和大学机构的深恶痛
绝(就如《校长就职演讲》中的那句名言所表达的那样,这句
空洞的观察力,也不是不承担义务的智力游戏,也不是分裂
与连接中漫无边际的智力的劳作,甚至也不是世界理性;精
神在本源上就是决然的、知之中的、具有存在本质的存
在 。 ”)这种憎恶也掺杂着他对一般意义的城市化的憎恶, 众
所周知,这种憎恶所发生的背景是他对故土、乡村、孤独等
行,它大大缓和了战争所带来的创伤,并加进了一种尼采式
一九 三三 年
的“英雄”的 悲情 。 这种英雄的悲情不单给政治的宣言定下
概念》讲稿中描述“工人和士兵的形象“那段话, P. 大卫翻 27
Heidegger,
译,第 55 页, Gallimard, 1985) 。 我们记得,正是言谈中的这
种“英雄式”的基调和这种激进性,打动了马堡的 汉 娜·阿
I
art 伦特(《海德格尔八十诞辰》 (Heidegger a quatre-vingts ans),
et
la 载于《政治生活》 (Vies politiques, Gallimard, 197 4) 。
po/itique
5. 出自《思想的经验》 (L'Exp如ence de la pens和), A . 普
Gallimard, 1966 。
28
6. 热拉尔·格拉内尔 (Gerard Granel, 1930-2000) ,法国
哲学家、翻译家,翻译了大量哲学著作,如海德格尔 、 胡塞
尔、休谟、维柯和维特根斯坦的著作,是拉巴特求学时期的
老师,对德里达、让-吕克·南希等人都产生影响 。 译注 。
7. 同前,第 105 页 。
附言一
热拉尔·格拉内尔在分析 《 校长就职演讲》的文章中
(我对该文的主旨表示赞同),批评我把海德格尔 1933 年的
讲话引向,或者更确切地说,拽向从柏拉图到黑格尔的那些
哲学传统的政治言论上 。 (他引用了《终结于政治与有限的
1986 。 )格拉内尔是这么说的:
系重大,对于我们的当下也至关重要。我们在解
读这样一个演说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
决 。《 校长就职演讲》近日在法国掀起的一片”审
慎的 " 议论 之中,这个问题一直挡在解读的进口
处 。 这个问题就是 ”形而上学形式的永久性或复
现"的问题,这是在唯一告诉我们如何分辨这样一
种形式的基本特征、并告诉我们如何尝试相对于
附 言一
这样一种形式的”后退一步"的思想本身之中提出
的问题 。 怀疑-—-其本身是合理的,建立在这样一 29
Heidegger,
种假设上:国 家社会 主 义在现代终结前景 上的 屋
景,或是思想与现今“直接共鸣"的错觉,将因重距
存在—历史的覆辙,而陷入哲学与政治相关联的传
I
art
et
la 统的陷阱之中 。 换言之,柏拉图和黑格尔的影子
politique
仍然笼罩在《校长演讲》之上 。
注释—审定者们的观点一致起来,尽管 人 们压意到
30
他们所说的有关一切莫不集中于此 。 《 校长演讲 》
无论是海德格尔从“原则领导“转向“精神领导“
的存在来注释德国的精神使命,都不足以使人在
《校长演讲》所提出的全部问题中看到柏拉图主义
的终极化身。而将科学的论题和国家形式的论题
混为一谈,更不足以使海德格尔成为黑格尔的转
世。 因为,虽然人们认为可以将海德格尔和那些
形而上学的思想大师们相提并论,两者之间在科
学问题上却至少存在着两个本质的差别,在国家
问题上也存在着一个同样 本质的 分 歧 。
这里有误解,也许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 首先,"慎言 ”
甚至是“禁言”的观点和我完全无关 。 就像我认为格拉内尔
所做的那样,我将此留给形形色色的政治 委员 们和说教者
(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今天这样的人仍然为数众多)。
关于海德格尔的政治文章,我以我的方式和尺度所试图表
明的,都只是完全属于发生在思想和时代中的论战
(polemos) 的范围,因此更多的是以尊重海德格尔的思想以
及关注时代为前提,这个时代是他的时代,但是在许多方面
也是我们的时代 。
其次,毋庸讳言,我确实为解释此中复现的动机而牺牲
了形而上学,而唯有海德格尔关千形而上学的思想”告诉了
我们如何分辨基本特征"(我对此深信不疑) 。 我之所以这
样做,并不是为了使海德格尔关千科学和国家的思想与柏
拉图或黑格尔关于科学和国家的哲学规定”相一致" 。 况
且,我不大看得出,要怎样的曲解才能附会出这样一种“相
一致",尽管在海德格尔关千尼采的第一堂课上,谈到国家
时,就共和国所发的议论曾有可能语惊四座 。 我不会将海
图的哲学的“开端",或如格拉内尔所说的,“从苏格拉底式
占卜学转变为心理超验占卜术”的柏拉图的“开端",混为一
谈 。 我同样不会将海德格尔的范畴与这些范畴的(始终可
能的)形而上学的概念生拉硬拽到一起 。 在提到黑格尔的
时候,特别是在提到柏拉图的时候,我只谈"态度”或“姿
势”,只谈如人们所说的"姿态”,也即“类似",我这是从汉
的 。 在同样是慑服千暴君的这一方面,她将海德格尔与柏
拉图相提并论,或者使人们将他们相提并论 。 我不知道是 31
Heidegger,
否可以将希特勒与叙拉古的德尼 (Denys)” 等 量 齐观” 。 但
是我知道,在第七封信和海德格尔的遗嘱文稿之间存在着
l
art 一种惊人的共通性而且我坚持认为,有鉴于海德格尔本人
et
la 对柏拉图的哲学王这一概念的解释,像他那样设想的“领
politique
袖 ”(Fuhrung) 与此哲学王绝非毫不相 干 。 为了说明这一
点,下面援引了他的这 一 解释 。 我们很容易就能从中看出,
《校长就职演讲》都说了些什么,所有这些显然并不能表明
32
海德格尔在将存在作为观念加以设想 。 他的解释是:
正义 (D凇) 是一个形而上学的概念,从根本上
说就不是一个道德的观 念 ; 考虑到一切在者的基
知,即存在者的存在的各种法则,就是哲学 。 这就
是为什么要以决断的态度了解这 场关 于国家的全
(archein) ,哲学家行使最高权力非常之必要(参阅
由哲学教授领导国 家事物,而是说涉及和决定共
建筑在基本的知的基础之上,当 然是在这样的条
件之下:作为存在秩序的共同存在以自身为基准,
的自动建立服从知的裁判一而非信仰的裁判,如
果把信仰说成是通过神的启示而昭告真理的话 。
归根结底,一切的知都是与在者的联系,这种联系
就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已建立起来 。
总之,关于纳粹主义,格拉内尔认为,“若不探寻这个怪
物表现出了什么,只是一味对其畸形怒不可遏,是无益的" 。
虽然我举双手赞成他的说法,但却并不简单地相信这样做
是可能的:海德格尔的加入被简化为单纯的 《 校长就职演
讲 》 的发布,只属于思想的因,因此而可以受到“宽待" 。 众
所周知——必须再次强调这一点,海德格尔断然拒绝了为
反犹主义和那个“运动”中的官方种族生物学主义提供任何
支持,尽管 《 校长就职演讲》中包含着这样一句惊人的话(人
们又将如何对此话重新思考呢?) :"一个民族的精神世界绝
非一种文化的上层建筑,也不是各种有用的知识和价值的
武器库;相反,它是一种权力,这种权力竭尽全力地保全着
这个民族扎根在大地之上和流淌在血液之中的内力,它蕴
含着一个民族最深沉的感情,也能够最广泛地动摇这个民
不同意张贴反犹海报呢?但是海德格尔知道-一-格拉内尔
对此则既知道又不知道,反犹主义不是那个运动中滋生出
的 一 种“意识形态”的根糜,而是一种完全是本质的东西,这
种东西当然并未将他牵连其中,但是也未曾令他”就此止
步" 。 我认为,从这样 一 种关乎思想的问题的广度上 看 ,仅
附 言一
仅有格拉内尔的解释,是不够的 。 格拉内尔的解释提及“国
家社会主义学生组织的那些`实用主义的'要求",由此而展 33
Heidegger,
开:"看来,这些要求除了具有从'实用主义'那里承继下来
的一些特征之外,还具有其他的特征:例如种族主义,特别
artetlapolitioue
国种族主义那种希特勒式的狂热色彩,现在要知道的是,这
种种族主义是否从这个时代起 、 而今更甚地吸取了'职业'
甚而'简单劳动'一类我们尚未探究过的特征,这类特征是,
职业和劳动从此之后表面上成为了一种普遍的'权利',实
34
际上成为了一种专有的、必须严加保护的特权 。 ”这显然是
不错的 。 但是在关乎不折不扣的、恰恰是西方的本质与命
运的时候,失业毕竟是一个遁词 。 因为,“反犹主义所特别”
提出的问题,就在于此 。
注释
l. 同前引,第 115-116 页 。
谈论错误,是以一种道德的存在,或至少以道德的可行
是因为,无论做出怎样切实而卓有成效的努力(我想到列维
纳斯),这种道德始终深陷千哲学之可能的枯竭之中,并只
能通过对这种枯竭的本身及其根源的某种视而不见来宣称
自己逃避了这种枯竭 。 这样,我们在哲学上又能如何以及
从何处重新考虑海德格尔对道德和人文主义的界定呢?其
次是因为,这个世纪所发生的种种使得道德观念本身遭到
前所未有的动摇,甚至可能摧毁了道德观念的根基 。 这个
世纪的每一天都在向我们证明,由果溯因,我们对所发生的
和行动都在道德的准则和规则的约束之下,也就是在古老
道 德的衍 生 物的约束之下,不过现已无人不知,除了单纯致
力于过时的道德的复古之外,我们已两手空 空 , 一 无所有 。
现在无疑还有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如何判断 ? 现在肯定
错误
已不再有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从何判断?以什么名义或
35
以谁的名义判断?因为此后缺失的就是名义,首先是“神 圣
Heidegger.
的名义” 。 这些神圣的名义曾以多种多样的方式决定着并
这种一无所有一存在,必须以 一 种极端含糊其辞而令
I
art
e
t
la 人根本捉摸不定的 “理应”,使我 们 陷入一种纯粹的疑间之
polit
中。
iqu
e 故而,自从对道德作出 最起码 的确定之 后 ,我对海德格
尔就不敢贸然使用“错误” 一 词了 。 一经使用,只是因为有
36
了海德格尔对 一 无所有—存在的告白,只是因为至少有 一
次,在其署名的文章里,他做出承认错误的姿态——那是在
对于这样一种过失,除了像当时那样把账算在与胡塞
尔的个人关系上之外(此过失与这种关系的历史所显示出
控告海德格尔 。 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呢?我想抓住 一 个问
题,抓住一个思想的问题 。 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纠缠于事
实细节是无益的 。 由于缺乏充分的资料,这样做免不了又
要为流言飞语,甚至恶语中伤推波助澜 。 除此之外,我看不
纳粹是一种犯罪 。 这种语言,可以是政治上使用的语 言 ,就
个人而言,我同意使用这种语 言 。 但是还要思考事物,在这
方面,细枝末节就于事无补了,尽管存在着 一 些令我感到难
以忍受的资料和证据 l o
这个“错误”并不在于海德格尔非常清醒地接受了诸种
"妥协",这些妥协已在 1966 年大白千天下。海德格尔只在
《 校长就职演讲 》 的篇尾一一或是篇头署了名,他本人也曾
非常明确地指出他在什么地方反对体制,在什么地方存在
滞钝民族主义到国际政治(国际联盟中的问题),再到劳动
问题的“社会主义”的处理方式,分歧无处不在,尽管在民族
和社会的革命必要性这一点上观点是一致的 。 就如同他一
直坚待反对他所强硬拒绝过的那些东西(反犹海报,火刑,
出于政治原因或种族原因任命校长, “ 政治化科学”),海德
格尔同样旗帜鲜明地指出,在他眼里什么是不可接受的:不
管人们怎么讲,这是针对反犹主义的 。 然而,不可接受并未
阻止妥协,而妥协在这样一场”运动”中曾是不可接受的,这
场”运动”以反犹主义为原则,不管赞同与否,反犹主义已不
是某种思想的畸形附属物 。 拥护纳粹主义,哪怕是短暂地
甚而是矜持地拥护,就必然拥护一种种族主义 。 如果有人
认为可以将”运动”与种族主义”分隔开来”,那他就不止对
这个”运动”的“真相 ” 和性质视而不见,而且还会认为稍稍
依靠一下种族主义来赢得“运动”的胜利是值得的:反犹主
义成了权衡得失的祛码 。
谈到 1933 年的那些知识分子,她的那些朋友,以及那
无不及的理论),汉娜·阿伦特无疑 是言 之有理的:“我现
37
[……]他们从来就只是在几个月里,最多是在几年里,偶操
此 业 。 他们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告发过人 。 '“我们都知道,
I
art
et
la 汉娜 · 阿伦特原谅了他们大部分人,其中包括海德格尔,这
politique
完全是她的权利 。 然而,问题并不在此 。 问题在于,战后,
当第三帝国的垮台揭示了海德格尔所揭示的东西的时
候 那真是一个 炼狱 ,那些知识分子-~尤其是海德格
38
尔,无视自己的责任,思想的责任,在公开场合噤若寒蝉 。
这也就是说,问题在于上述的那些知识分子,首当其冲的是
海德格尔,拒不承认正视并担当此事实为他们的思想责任 。
汉娜·阿伦特谈起奥斯维辛(难道这是留下的唯一名
字?),说它揭示的是一个深渊:”从前,人们说,天啊,我们有
因为人们曾想,其余的总能通过某种方法加以妥善处置,这
本不该出现 。 那里发生着一些我们始终无法控制的事情 。 ”
知识分子们,汉娜 · 阿伦特却解释说:“因此,我觉得,这个
题依然存在: 一 些人的沉默,尤其是他们之中的汉娜 · 阿伦
特本人眼中的那位大师的沉默,能使这样一个深渊有底吗?
这是我所不相信的 这当然涉及到这个深渊的性质 。
就我所知,海德格尔唯一令人想到深渊的话语,是在
系列研讨会中唯一没有公开的一场(不过有人发现弗莱堡
的书中也有摘录 3 。 这句话是这样讲的:
德国农业现已成为一 个 机械化的食品产业,就
其本质而言 , 和毒气室与死亡集中营的尸体制造
一般无二,和对一些国家的封锁并使之陷入饥荒
一般无二,和氢弹的制造一般无二 。
此话之含糊其辞,令人膛目 。
由千这句话将大规模的杀戮与技术联系在一起,所以
也并非含糊其辞 。 从技术的角度看,恰恰相反,此话是绝对
正确的 。 但是此话终是令人膛目的,是可悲的,是含糊其辞
的,因为它忘记了指出这一点:从根本上说,按照德国的说
法 ( 其实,又有哪个欧洲国家不执此说呢?法国 、 中欧国家,
甚至拉丁法西斯国家,尽皆如此),大规模杀戮是对犹太人
错误
的杀戮,而这和军 事 经济的封锁,甚至是核武器的使用,
39
有着天壤之别 。 更不必说与农业—食品产业风马牛不相
Heidegger,
及……海德格尔竟然不能,很可能也不愿讲明这种差异,正
逻辑,尽管这种思想逻 辑是黯然无光的,因而是历史的 。 在
奥斯维辛的炼狱中,恰恰是西方在本质上被揭示出来一
40
并从此以后一直不断地被揭示出来 。 海德格尔所缺失的,
正是对这 一 事件的思索 。
太人的大屠杀和其他任何技术现象之间的天壤之别究竟在
何处?
人们肯定会想,作为服从于某种意识形 态 的系统计划,
是所有以一种理念为由的群体性杀戮事件一—纠缠于受害
速其灭亡的米洛斯岛屠杀开始,历史上种族灭绝的 事 例足
骸骨,而天使的历史是西方的历史 。 (但是哪个文明不是建
立在屠戮之上呢?)不过这些例子有这样一些共同点:每次
杀戮都与某种战争或内乱的状态相关联,都存在政治、经济
或军事上的利益,手段都是武装斗争或司法和警察的镇压,
也都有一种信念或理由使得师出有名 。 对千斯大林模式的
同类行动而言,包括柬埔寨在内,无论其规模和程度如何,
都仍然具有这些共同点 。
奥斯维辛的情况则完全不是这样,虽然貌似如此(强大
的意识形态,战争状态,警察恐怖,政治极权组织,巨大的技
的犹太人本身并不是社会冲突的一个因素(当然,幻想出来
的因素除外),他们不构成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力 量 ,甚至
没有表现出一定的社会凝聚力 。 在把犹太人的同化问题大
大简单化之后,我们至多可以说他们是宗教和历史文化的
少数 。 他们并不像米洛斯人威胁雅典联邦,异教徒威胁基
督教徒,新教徒威胁神权国家,吉伦特派威胁大革命,或俄
国富衣威胁社会主义的建立,他们没有威胁到德国 。 他们
这些作为通缉犯的犹太人 , 即作为社会异类的犹太人,只对
一个为自我认同和自我存在而苦恼、因非常现实的内外交
分认识到,"犹太人的威胁“实为一种推测 。
第二个理由是 : 归根结底,灭绝犹太人的手段不是军事
的,也不是警察的,而是 工 业的(所以才说海德格尔的话是
错误
绝对正确的) 。 当然,在科研、护送、集中营的管理等方面,
41
甚至在一部分的杀戮中,军队和警察是必不可少的 。 然而,
Heidegger,
从消灭犹太人的“最终”形式来看,这种消灭不再带有任何
经典的或现代的系统镇压的特征 。 甚至所有那些为了逼人
I
art 招供、迫人悔改 、 恐怖惩戒而发明的“机器”,都不再用得着 。
et
la 犹太人就像处理工业废料,处理寄生虫一样被处理了(无疑
politique
由此产生了那个关于齐克隆 B (Zyklon B) 的"否定杀犹历
使用毒气室的最好”证据“:他们用化学手段和焚尸炉来处
42
理犹太人) 。 这就是为什么为此目的而使用或“改造”的那
的机器),是我们工业领域中十分平常的机器 。 正如卡夫卡
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的那样,“最终的解决”就是将世代比
之为臭虫 、 垃圾等的辱骂和蔑视合盘接受下来,以技术手段
实地将其字面化 (Litteralisation) 。
这种纯粹卫生的或保护健康的行动(不仅是社会、政
治、宗教、文化、种族的行动,更是象征的行动),史上没有任
何与之相应之物 。 无论何地何时,都不曾见过这样一种意
志,强制性地,直截了当地,清除一个"污物”,并使之彻底
消失 。 将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说成是大牺牲,就犹如说成是
是在奥斯维辛,这种虚无主义以最纯粹的非形式的形式得
了道 。 在奥斯维辛,上帝真的死了,不管怎样,希腊一基督
教的西方的上帝真的死了 。 这绝非出于任何形式的偶然,
就是在这个西方,那些有人企图将他们斩尽杀绝的人,亲历
了曾被人顶礼膜拜的那个上帝的另一个缘起一甚至可能
亲历了另一个上帝的出现,这个上帝逃出了希腊和罗马传
统的囚禁,并因此而阻挡了成就的进程 。 4
这就是何以犹太人大屠杀这一事件深刻地揭示了西方
的本质 。
注释
I. 在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证词资料中,有一份海德格尔
1933 年向大学当局递交的关于某个鲍姆盖腾的报告,导致
了这位大学教师被除名:”从思想态度上看,鲍姆盖腾博士
极有可能来自一个以马克斯·韦伯为中心的海德堡自由民
主的知识分子圈子 。 在校期间,称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称
他为国家社会主义者……/鲍姆盖腾落足我处之后,与一位
叫弗兰克尔的犹太人过从甚密,此人从前在哥廷根工作,后
逗留过,这可以解释他现在与那边的交际来往 。 /眼下我认
者,不久被学校除名(卡尔·雅斯贝尔斯的编辑汉斯·萨内
错误
1944 年 7 月 2 0 日的谋反者十分接近),也从他与雅斯贝尔
斯就纳粹主义是否"罪大恶极"的论战来看,可以认为他并
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物 。 一 然而,这丝毫不能减弱海
德格尔的行为的丑恶性(他写的是一封告发信,而不是职业
意见书),在当时他的这种行为也非绝无仅有 。 有人以可靠
而确凿的证据指出,他还写过一份类似的关于马克斯 · 穆
有人问海德格尔,为什么他认为有必要向当局指出马克
斯 · 穆勒”不支持现行制度”,海德格尔若非无比天真、那就
6 月第 92 期 《弗莱堡大学学报》第 1 3 - 22 页提出的佐
生活》这一报告也十分可信,它言辞中肯、并不过激,由 J . B .
在《欧洲讯息》第一卷里(《弗莱堡—布拉格—巴黎/苦难如
N. Blondel-Parfait 的论文《实践理论,一部错误的历史》
究 。 总之,历史学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 不过,我仍然怀疑
他们能否触及关键:我要再次重申,从哲学上看,关键不在
于小如(或大如)海德格尔的妥协,甚至不在于他 1933-
1934 年间的声明和宣言。)
月 28 日在德国第二频道播出。法语版本为《隐藏的传统
子中, N es ke , 1962 。
错误
我理解,我能理解,当一些人依仗胜者拥有的权利而要求海
l
art 德格尔做出解释和说明时,为什么他坚持一言不发 。 但是
et
la 我永远也无法理解,在面对策兰等这些劫后余生的人时,为
politique
什么海德格尔仍然三缄其口,这些人可都在等着他说点什
象和统治地位时提到了挥格尔的思想,随后写道:”从权力
46
意志的有效性中,我看到了在者 (ce qui est) 。 权力意志的
这种有效性也可以用尼采'上帝死了'这句话所表达的含
讲》中引用了这句话。这句话与某种普通的无神论的断言
毫不相关,而是说,超感性的世界,尤其是基督教上帝的世
界,巳经失去了一切在历史中发挥作用的力量(参阅笔者关
一种情况,第一次世界大战还会发生吗 ?如果是另外 一种
情况,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可能吗?"稍后,海德格尔谈到纳
的苦难、灾难、失去一切庇护 。 他说:“那些如此具有前瞻性
的人们当时就预见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一-我本 人并无此
先见之明,那 么他们为什么等了将近十年才开展了反对这
我建议把这样一个事件称为"停顿",取荷尔德林赋予
此词的含义 。
大家知道,在荷尔德林看来,悲剧的结构是规定好的,
剧的主角,也即康德定义为一个“感受系统”的“完整的
人”,“在本原也即神灵的作用的尺度内”,在舞台上自我展
现的某种模式,荷尔德林称之为”表演、呈现 、 表现“
样一种冲突的不二法则:黑格尔所描述的道德实质的两大
分裂权力之间的冲突。不过,荷尔德林认为,冲突的更替更
多是为了达到平衡,而不单纯是为了达到连贯。这也正如
黑格尔所认为的那样,并不是因为冲突的任何一极都不能
就其本身而言实际是空的,是最为无约束的" 。 他还说:
47
Heid
因此,在各种观 念的富有节奏的排列中 一 悲
egge
剧的传达就在这种排 列中得以体现 那种人们
r,
在音节意义上所说的停顿, 即纯粹的词语、反节奏
I
art
et
la 的中断,才是必要的,以便在高潮时刻来 应对各种
politique
观念的迅疾变化,以求显现出来的不再是各种观
念的交替变化,而是观念本身 。
48
从形式的角度来看,如此定义停顿丝 毫不难 理解 。 既
然悲剧是一种在激愤的神灵的两种表演之间加以解决的冲
突(就像每场都要过渡到轮流对白一样,悲剧的整体结构是
法则,那么,在结构上,停顿,反节 奏 的悬置,对于保证这种
平衡就是必要的 。 这就 是 说,停顿的时刻即是这样的时刻:
表演的冲突真相就像表演“本身“那样显现 。 荷尔德林指
出,在他所分析的索福克勒斯的两部悲剧 《 俄狄浦斯王》和
《 安提戈涅 》 中,停顿存在于泰瑞西斯的每次谈话之中,只是
因两剧的悲剧类型不同(现 当 代或古老的)而出现的场合
(开头处或结尾处)不同而已 。 他解释说,这是因为泰瑞西
斯”在命运的运行过程中,就像识破天机而看透自然力
悲剧性地将人从他们生活的领域,从他们内心生活的中点
夺走,裹挟到另一个世界,一个离心的亡者之域” 。
故而,停顿,按泰瑞西斯的讲话(以及对冲突激化的“补
救”),只能用悲剧转换的本质,夺走和裹挟,注定将“受
(神)本源影响的“人拉入“离心的亡者之域”的神乱魂迷,
来加以解释 。 而实际上:
悲剧的表现首先基于,神与人结合、自然力量
与人的内心在愤怒中无界限地合而为一的极端恐
怖是以这样的形式被领会的:无界限的合一通过
形而上学的回应,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 悲剧通过主人公
的死亡,表现出诸如人神的无界限的合谋、``人神交合”及
“人神愤而合一”一类残酷可怕或骇人听闻之事的无界限的
区分 。 如此,悲剧产生了其特有的效果:清除热情,净化
“虚空的转换" 。 悲剧的寓意是严格的康德式的,因而是犹
太式的(“康德就是我们民族的摩西”):对于一个被定义为
而上学本义上的转换,是被禁止的。在题为《法则》 (Das
Gesetz) 的一个对品达的诗歌片段所作的评论中,荷尔德林写
道:"直接性,无论对人还是神,都是不可能的。而严格的间
接性才是法则 。 ”这个法则奠定并支配着悲剧,可称之为有
限性法则 l o
在悲剧中,在历史中亦然一—历史的悲剧更具象征意
停顿
义(悲剧实际上就是历史的结构母模,或者说,悲剧的法则
49
就是历史性本身),有限性法则采用了神“断然转向"的形
Heidegger,
式,对人而言,神的 命 令就是必须重回大地 。 这是无界限的
区分的时刻,这种无界限的区分使上帝和人"停顿" 。 从此,
I
a ”为了使世界的进程毫无缺憾, 为了不对神灵失忆,神和人
r
te~la
以完全不把不忠放在心上的方式进行着交 流 , 因为神的不
politique
忠是最容易记住的 (behalten :守卫记忆)" 。 实际上,这就是
有限性法则 。
这种“忠诚的不忠"的悖论-~遵循法则的悖论,明显
50
出于悲剧逻辑本身的要求,这种逻辑始终是 一 种无限相悖
的逻辑(无限的悖论) 。 荷尔德林是这样描述这个悖论的 :
叛徒一样 当然是以神圣的方式-转过身去 。
痛苦的最外沿的界限只是时间和空间的条件,别
无其他 。
为他完全处于此刻中;神忘记了自身,因为神无非
是时间而巳;二者都是不忠的,时间是不忠的,因
为时间在这一瞬间中发生了绝对的转向,开端和
结束绝对无法在这时间中获得一致; 人是不忠的 ,
此在后面根本无法与开端相 一致 。 2
这段引文本该详加解释,不过我只强调几点 。 首先,在
悲剧痛苦的极点,在悲情的极点,也就是在人对神忍气吞声
的时候,“只是时间和空间的条件,别无其他" 。 换言之,按
康德的意思,就是一无所有 。 康德认为,作为"条件”的时间
和空间,是先于一切可能的情感的“纯粹的形式”或“虚空
的形式 ”3 。 悲剧的”时刻”是一个虚空的或虚无的时刻——
一个直接的无意义的时刻,是一个纯粹的空隙或一个纯粹
的省略,那是流程中或连贯中的“反节奏"的中止 。 神立即
的一篇随笔中,荷尔德林把悲剧表演定义为这样一种独特
个忘记自我和神的时刻,是一切记忆和(不忠的)忠诚的可
能的条件,也就是说,是一切思想的前提 。 其次,人类必须
屈从千这种从间接退出的直接,屈从于这一“突然的“转
向 这个转向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 在希腊特有的悲剧形
式中,这种屈服意味着即刻的死亡 。 安提戈涅的命运便是
如此:“神以死亡的面貌现身 。 “反之,在悲剧的现代形式中
(这里悲剧指的就是这种形式),屈从便是对间接的接受,也
就是对限定的接受 。 俄狄浦斯的命运,和他僭妄全知的形
象(“一只眼都太多”),也同样是我们的命运(对荷尔德林
来说,就像对许许多多的其他人来说,西方是俄狄浦斯的),
那是 一 场”不可思之下的流浪" 。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命运
本出于此:神,也就是时间(宙斯在 《 安提戈涅》的译文中被
称为”时间之父”),一旦怒火中烧-这是悲剧的停顿,是
停
无的生成,是纯粹的事件 便首尾不顾,就是简单地保持
顿
同 一 韵律也已不能 。 这种命运的人“此后就是简单地恢复 51
Heidegger,
到初始状态也已不能 ”4 。 荷尔德林补充说:`` 《 安提戈涅 》 中
也不能恢复原状 。
对荷尔德林来说(对黑格尔亦是如此,只是深度完全不
52
同),索福克勒斯的悲剧是记录希腊神灵 经受磨难的 ”遗
而论,也同样对黑格尔来说(至少是黑格尔之前的那个黑格
尔),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包含着历史的秘密,如果历史的命
运不是别的什么而只是有限性法则的不规则的完成的话
(如大家所知,这方面荷尔德林可能不再与黑格尔有任何共
并不重要, 即便 停顿不是某种概念,不是某种历史,把其提
到一个概念的高度也许并非不可能 。 在历史中,停顿就是
打断历史,开启历史的另 一 种可能,或封闭历史的任何一种
可能 。 而这里有两个条件必须符合:
l .停顿只能意指 一 个纯粹的事件,它是虚空而无意义
的,——不加揭示地一揭 示出退出或虚无 。
(一种无节制),也即 一 种与有限性法则相关的错误 与
历史有限性法则相关的错误 。
就奥斯维辛而论,布朗肖所说的这个“没有答案的事
件”,正像人们悲伤地指出的那样,满足了这两个前提条件 。
我认为,这是在现代历史上唯有的一次(这就是为什么奥斯
维辛开启了或封闭了同我们迄今所经历的完全不同的另一
奥斯维辛是一个区分的地方:"突然转向“以前所未有的形
式表现出来,不是以死亡的形式,而是以直截了当的清洗的
形式(这是无以名状的感情净化的败坏),那些碰上这种“突
然转向"的人并不是渴求直接性并犯有错误的那些人,而是
人们读过于他们的另 一 些人(这始终是无以名状的感情净
化的败坏),一—由此而将奥斯维辛变成了德国(乃至欧洲)
倭过的地方 。 即便确有某种“神学”的意义,我也无法从“神
学”的角度看待奥斯维辛(尽管我认为,“上帝的沉默”比上
帝的退出更加冷酷无情,已经超越了人类能够承受的一切
示 。 说它超出悲剧,是因为无限的区分登峰造极;说不足以
用悲剧表示,是因为表演这些是完全不可能的,是因为非常
中的废品 。 我后面还将谈到这点 。
遗憾的 是 ,这 正是 海德格尔可以,也唯有海德格尔可以
维 辛 之中 看 到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 停 顿 。
顿
53
Heidegger,
注释
l .这就是为什么,悲剧像所有的作品一样,是有章可循
I
art
et
la 的。这种有章可循的原理和原因即在有限性法则本身。在
politique
《评注》的开头,这条法则是这样表述的:”在芸芸众生中,面
对万事万物,我们首先应铭记一点:这是某物 。 该物可以通
存在条件可以被确定和掌握 。 ”
1983 。
随着文章的深入,我应该回应一些反对意见了 。 这些
意见虽然来自不同的方面,但是殊途同归,某种意义上还是
很集中的。
首先,有人对我说:为什么将奥斯维辛一针对犹太人
的大屠杀看成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事件,或是这样一个特
殊的事件呢?从前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奥斯
维辛;随着技术的推广,最近的历史中发生着越来越多的大
规模的系统屠杀,奥斯维辛仅是这无数大屠杀中的一个 。
无论在受害对象的选择方面,还是在加害手段的选择方面,
都无法使人看到奥斯维辛有任何不同于其他的特殊之处,
所以,海德格尔还是对的 。
这个反对意见依据两类不同的理由 。
一 方面,人们提出,”选中“奥斯维辛实际是不声不响地
延续了反犹主义,而这个”选中“本当是以反对反犹主义为
就只能单纯地作为反犹主义的另一面,并经常因此令人疑 55
Heidegger,
窦丛生地显示出反犹主义的可能症状(就像近来对莫里
斯·布朗肖所清楚显示的那样) 。 这个论证还包含着第 二
种意义,我将其作一概括,希望没有曲解原意:如果想避开
I
art
et
la 人们所摒弃的种族主义,如果由此而只将受害者中的犹太
po/itique
人放到“独受关注"的位置,那么,除了政治神学的、简直就
是神学的(或者说得更重 一 点,神秘主义的)意义之外,还有
的历史诠释(我的“历史观”不仅 是 “唯心”的,而且是灾难
性神秘的) 。
另一方面,有人更直接地对我描述说,不管是否配有毒
气室,这些集中营都只是利用资本主义技术的形式之一而
看,这些集中营毫无差别 。 他们把我纳入“灭绝主义者”之
列(我以前有所不知,这类人与“否认杀犹历史论者”的那类
人是对立的),我似乎在使那些不论在西方还是在东方都花
样翻新的宣传活动薪火相传,那些 宣 传都忙于揭发纳粹的
罪恶野蛮和兽行,以更好地掩盖或减轻他们自己的罪行
(屠杀、囚禁、虐待,对第 三 世界敲骨吸髓的剥削,等等),其
实在本质上这些罪行与对犹太人的 大 屠杀是 一 般无 二 的 。
如此表述的这种反对意见,无论怎么讨论 , 我都是无法
接受的 。 也就是说:
l . 从我个人所处的角度 看 (这 是 一 场与海德格尔历史
思想对阵的大辩论,只不过 使用的都是海德格尔历史思想
的术语,除了“思想"逻辑和“历史"逻辑以外,我没发现还
有其他什么逻辑主导着对犹太人的大屠杀 。 如果愿意,也
可以说,犹太人大屠杀是一个纯粹的形而上学的决定,而这
个决定就写在国家社会主义学说本身的原则之中 。 这并不
表明我否认犹太人大屠杀的技术性(我明确点出了犹太人
大屠杀的技术性),技术性一词取自海德格尔所赋予的含
义 。 这也并不表明,我将犹太人大屠杀与其他逻辑(经济逻
辑、军事逻辑、政治逻辑等)分割开来,也即视之为非逻辑的
或非理性的 。 相反,这表明——而这也正是大辩论的意义
之所在,如果人们从形而上学的展开这一角度去思考历史,
并在这一原则指导下呼唤西方的历史责任-海德格尔-
直都在这么做,那么,只要确实是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就不
对他的学生和听课者说,斯宾诺莎不属于“犹太哲学”,而是
属于一种笛卡尔哲学(这在当时是需要勇气的),能够说这
话的人,在一定的时候就可以无疑比别人更准确地对这场
作为“思想”和“历史”的事件的犹太人大屠杀做出衡量和
判断 。 无论如何,也正是因为他,我试着做出这种衡量和判
断,提出这样的问题:对于与希腊文化—犹太文化—拉丁文
化密不可分的西方本身,西方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消灭"犹太
成分”的意志,会有什么后果?人们已经知道,存在着 一 种
世代相传的反犹主义(主要基于宗教) 。 人们已经知道,西
附言 二
方人是杀手(其实并不止西方人,但是西方人拥有无与伦比
的手段) 。 人们甚至已经知道,或是已经能够推断,西方曾 S7
He~degger,
一直 憎恨自身的某种东西 。 人们可曾推断,西方即将在其
自身并为其自身所宣称的真理中,在对这样一些人的屠杀
I
art 的计算和计划中,实现自我?这样的 一些人,西方无视最基
et
la 本的明证,通告世人他们不属于西方,或是正在从内部毁坏
po/itique
西方 。
2 .恰恰是为了避免任何 一 种“灭绝主义的悲情”,我才
没有谈及杀戮的其他受害者,这些受害者的命运完全服从
58
于同一灭绝主义的逻辑(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完全承认纳粹
主义是毫无差别的),但是并不服从于同 一 “象征"逻辑,如
果我们至少可以这样表述的话 。 这并不是说,只要像你我
这样的欧洲小市民成为了受害者(在技术性大屠杀中,恐怖
以及比恐怖更恐怖的东西无处不在),或者,只要犹太人在
历史、“文化'\伦理上比诸如吉普赛人等其他民族更受关
注,恐怖就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 在研究这样一些杀戮
民族有什么意义 。 但是,我想说的是,杀戮的形而上学的意
义是不 一样 的 。 不论是种族灭绝还是种族灭绝的意志,不
论是屠杀内部的敌人还是外部的敌人,不论公开地还是秘
密地、用常规手段还是用科学手段消灭那些被视为“有 害 ”
的社会分子,在历史 上都罄竹难书,由此看来,纳粹主义并
上学或宗教的狂热所致 。 然而,在现代欧洲,在正在完善的
西方意识形态(技术科 学 )的基础上,在没有宗教动机的情
况下 也没有其他性质的动机,这方面后文再述—一发
明出“犹太问题”,并在同一基础之上对这个问题进行“处
理”,那就另当别论了 。 马克思主义“科学“根本没有要求斯
大林流放克里米亚的靴鞋人,或者要求他进行卡廷大屠杀
(在斯大林所形成的观念中,马克思主义“科学”也许要求建
立古拉格式集中营,但是古拉格式集中营及其数百万的死
者,不能与奥斯维辛同日而语) 。 国家社会主义所依赖的
“ 科学”和它背后的欧洲及西方的理念,则是直接支配着奥
斯维辛 。 没有任何的“亲犹主义”干预这种既成的事实 。 深
究欧洲而不仅仅是德国(但特别是德国)提到日程的一个问
题 , 至少在思想上深究,并不是在延留一种可耻的或阴险的
反犹主义 。 我相信,这是不可逆的 。
3 . 既然人们同意我的看法,政治的 、 社会的乃至文化的
“犹太人威胁"的观点纯属想象或腌造,我坚持一点:不仅是
对受害人的选择(依据他是否属于所谓的"犹太人种“),还
有消灭犹太人所采用的手段,都与有人为反驳我而列举的
反面例子毫无关联 。 那些关千毒气室的令人心碎的讨论不
应当使人忘记,无论怎样都不能为“集中”进行任何经济方
面的辩解;也不应当使人忘记,以奥斯维辛为标志的集中营
是用来消灭的,而非生产的 。 一 些“马克思主义者”将奥斯
维 辛看 成多种多样的现代(世界)资本主义剥削之中的一个
例子,与本世纪以开发为名业已组织(并正在组织)的屠戮
附言 二
没有任何质的区别 。 当 他们这样做的时候,这种系统的(更
该说卑鄙的——如果知道谁从中获利的话)“镇 压 ”便失去 59
Heidegger,
了严酷性,并妨害了其被 声称为之服务的事 业 。 (确实,同
样的这些人否认国家资本主义和自由资本主义这两种资本
主义之间有任何根本的差异,同样否认或多或少地叠加着
I
art
et
la 斯大林主义、法西斯主义、专制和民主的诸政治制度和政体
po/itique
形式之间有所差异 。 )我非常希望犹太人大屠杀能成为相关
政治研究的目标 。 但不能以此为由而拒绝从其特殊性着手
之克服 》 中也谈到了变成“原材料”的人),也不能归结为武
器制造方面的一种变化 。 不管大门入口的横拥上挂着什么
什么武器,当然在当局编排的谎 言 中除外 。
(难道不应该想一想是什么造成了这个奇怪的”重视“?),
顿”所做的参照,都居然被纳入神学、甚至神秘主义的范围 。
我这里引用尼采的“上帝死了“这句话,只限于它出现在 《 校
就停顿而言,我同意它给历史带来的更可以说是灾难性的
澄清,我在尽力剔除荷尔德林确以神学作为支撑的观念 。
这样一个”事件”,这个”事件“海德格尔自己似乎只限于将
其纳入结果之列 。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种以历史
名义进行的研究:这是一个尝试,对此我有清醒的意识,这
需要在历史方面进行漫长而艰辛的探索,我这里只是提出
一些肤浅的见解 。 而这些见解与神学风马牛不相及,这是
自己的回答 。 )如果说这些见解并非没有背景,那这些背景
就应该从巴塔耶研究的处死路易十六的象征意义这方面去
寻找了 。 不过这也要求向全然不同的其他方面拓展,哪怕
仅仅是因为我们需要把黑格尔和尼采的历史思想纳入思路
之中,或是需要重新考虑(尤其不意味着接受)浪漫派史书
在 “ 象征”的名下所做的探讨 。 我的问题是:对待纳粹主义,
只考虑技术(或资本)就足够了吗?只为虚无主义作出哲学
的定义就足够了吗?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可能并不充分 。
不管怎么说,这个问题值得一提,对此我坚信不疑 。
第二种反对意见则完全是另一个方向的,令我感到更
加为难:我认为在奥斯维辛的行动中根本就没有"牺牲"的
一 面 。 有人郑重其事地回应我说:有 。
我的议论否定 奥 斯维辛的牺牲的一面,最主要的就是
摆脱这种忧虑:抛开 一 切信仰问题不谈,有人认为这样的诠
附 言二
释归根结底是令人满意的,是令人信服的,甚至按我的说
法,是受到瞩目的 。 更何况,这样的诠释顺应了纳粹主义精 61
Heidegger,
神病理学和恶魔说,也正是像这样的一些诠释进入了对所
谓的“自由“世界的无罪诉讼中,这在美国尤为明显(美国电
别是当这些诠释是基于对牺牲机理和模仿暴力的分析之上
的时候,尽管我并不否认这些诠释的说服效能(我曾试图在
62
《文型学》一文中对此作出解释,此文收入《非分联的模仿》
出的不外乎此:屠杀是公职人员的所作所为 。 不过,重新思
考这个问题,我确实对自己提出了这样 一 个疑问:在完全不
同的另一个方面,当这个方面至少要求我们重新制定牺牲
的人类学概念的时候,人们是否就不应该谈论牺牲呢?我
承认这纯粹是令我为难之处-那就搁置 一旁 吧 。 或者
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让我保留回答权吧 。 或者,干脆请
大家直接参阅乔治·斯坦纳的 《 如何沉默 ?》 1 吧 。
注释
我这里提出的假说基本如此:“海德格尔的政治”,绝不
演讲》,过千提前地作出妥协),而是应该在“决裂"(或“退
出“)之后的演讲中去找寻,这种演讲无论怎么说都在着力
千以国家社会主义真谛的名义“解释“国家社会主义 。 就
个主题,这些演讲让我们看清了纳粹主义真正的或深层的
本质 。
技艺一词在整个“黑暗时代”,甚至在其后的一段时间
在此语境之中则可像格拉内尔那样译为“劳动之在" 。 两年
后,技艺已不再与此意义上的能量有什么关系了,此间关于
技艺的讲演成为了关于艺术的演讲,大行其道,达到高峰,
Heidegger.
艺术在本质上被定义为真实 (aletheia) 的"展 示 “( in s-Werk
让我们略过劳动的问题,这个问题说到底是“社会主
义”的问题 。 在这方面格拉内尔巳把该说的都说了) 。 我认
64
为这个论题在海德格尔的思想中相对不重要,或者说是次
要的。否则,这个论题不会那么快就销声匿迹(这是哲学对
国家社会主义的纲领性题目做出的少有的让步,也即对时
代做出的少有的让步,当时既是马克思的时代,也是挥格尔
所说的尼采时代) 。 更为棘手的,是面对艺术的问题一何
为海德格尔所说的艺术?
明 。 他首先解释了自己政治加入的深层意义是什么:
1933-1934 年的 校长任职本身,孤立地看,是
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但无疑是形而上学处境的一
个征兆,就本质而言,这是科学的一种处境 。 这种
科学再也不能用革新的企图来加以确定,将此科
学变为纯粹技术的那种变化再也无法保持下去 。
这些都是在随后的那些年里我才明白的(参看《为
何现代世界观扎根于形而上学之中 》勹 。 担任校
长是一个尝试,是为了在这个通到权力的`运动'
里,透过其不足和粗劣,看到一种要素,这种要素
超越限制,也许有朝一日会使人们对构成德国的
想 。 我不否认我当时相信了这样的一些可能,并
为此放弃了严格意义的思想的专职工作,而投身
到一种管理者的行动中去 。 我在履行职务中因自
己的原因而造成的种种不足 , 是无论如何也不该
轻描 淡 写的 。 但是,纵观全局,最重要的一点,促
使我决心担任此职的这一点,并未涉及 。 在日常
大学活动领域中,对这个校长的任职有不同的评
价方式,这些方式就方式而论可以说是正确的,是
有权各行其是的 。 但是这些方式从未触及到最重
要的这一点 。 时至今日,和当时相比,就更加不可
能让那些盲目的人看到这最重要的一点了 。
海德格尔寥寥数语点出他的加入的两个关键点 。 一是
科学上的技术主义的操之过急,也即“知”上的或希腊—西
方所定义的技艺上的技术主义的操之过急 。 他现在断定技
艺是不可逆的,但是十二年前,他觉得技艺似乎是在要求他
为以捍卫技艺为己任的大学提供一份关于其本质的深入的
问答表 。 再一个关键点与第一个紧密相连,那就是德国思
德国之歌
想使命的问题,引用前面海德格尔使用过的话来说,也就是
”构成德国的历史和西方的本质”的问题(弗朗索瓦·费迪
65
耶有理由从“德国的“使用中看到荷尔德林的引语) 。 海德
Heidegger.
格尔就此话锋一转,转向这“最重要的一点”,这 一 点在人们
号称评价海德格尔的态度时从未触及过,这一点和当时(同
”运动”决裂的时刻)相比,”就更加不可能让那些盲目的人
I
art
et
la 看到了”:
politique
最重要的是,我们停留在虚无主 义完成的 半
途,上帝“死了",神灵的所有的时空都被堵塞和遮
66
蔽 。 而最重要的也是虚无主 义的克服 ( Verwind
ung) 的征兆开始显现在诗意的思想之中和德国的
诗歌之中——-啊,诗歌!倾听诗歌的德国人还少而
又少,因为他们正忙着按照重重包围着他们的虚
无主义的标准来组织自己,看不到某种历史的自
我肯定 (Selbstbehauptun g) 。 3
在诗意的思想之中和德国的诗歌之中”,这样的话海德格尔
想得到拯救,也就是说,德国要想得到作为 一 个民族载入历
的可能,就只有倾听荷尔德林 。 而直到此时,这些德国人,
作为 一 个意欲如此的民族,作为一个意欲被确认为如此的
民族,却不曾对他有过丝毫的关注 。
这说明什么呢?高度概括起来,我们可以赋予以下 三 方
面的意义:
l .在对大学自我肯定计划的失望中,进而在对德国本
地说也就是对“诗意的思想”让了步 。 这丝毫不表明对科学
或思想的否定,但是明确地表明了在对知和技艺的本质的
的:此后 , 在历史的创建(重建)计划中,人们会最先考虑到
艺术有能力开启某种历史此在的可能性 。 第三届关于“艺
术作品的起源”的研讨会对此的立场是极其清楚的 。 至此
有希腊初期的伟大性重复出现的时候,只有这种作为伟大
性的伟大还保留在未来之中的时候,也即只有这种伟大本
身尚可来临的时候,才有创建历史的机会 。 其实,这个主题
与其说是出自尼采的历史观念,就像 《 存在与时间》所暗示
的那样,不如说是扎根于荷尔德林对希腊人的诠释—解读
之中:当德国能够使那些限制在希腊话语之中、却被大声说
出的非 言 和非思响彻四方的时候,德国便将进入自我和进
入历史 。 因为这时它将找到它自己的语言 。
2 .可以赋予艺术这种功能,因为,从本质上讲艺术是创
德国之歌
art
et
la 们肯千倾听这位诗人的话语 。
politique
3 .这里所说的“神话”是狭义的:荷马的语 言给希 腊送
去了诸神 。 而此时,是“世界的黑夜”,是“苦难的时代”,是
令人分不清白天黑夜、甚至对苦难已麻木不仁的虚无主义
68
在煽风点火 。 这个“时代”被两个否定击垮:已经逃走的诸
神”再也不在了",将要降世的神”尚未到来” 。 当 此之时,
荷尔德林的声音是先知或天使的声音,在 宣告 神的即将降
临,也就是说,在直呼其名地”揭示“神圣的”时 空 ” 。
海德格尔的历史思想(也即政治思想)在这些主题中组
织起来,他把这些主题汇集在 一 起,从悠久的德国传统出
发,彻底地进行了新的构思 。 这个传统起源于席勒的耶拿
从某一方面讲“青年时期的黑格尔”,都和耶拿有着渊
源-最终通过瓦格纳和尼采而发扬光大,并不论怎样都
以千差万别的面貌主导着对 三 十年代的那场”运动”并不抗
拒的德国 。 不考虑海德格尔的作风严谨,也不考虑他重提
所出现的浪漫主义 一 样 。 也正 是 这样 一 种浪漫主义,用 一
种(迎合大众的)夸张的形式,或 是 以 一 种更加讲究(但也更
加下作)的方式,构 建了帝国的官方意识形态一并不总是
一致的意识形态 。 戈培尔使用着这种语言,而罗森堡、鲍姆
勒或克里克也都如此 。 在所有关于艺术的言语中,与政党
欢的概念-—-所展开的竞争是激烈的 。 不管海德格尔的语
言和思想是多么不同(天壤之别),却总是与国家社会主义
的语言和“思想”有着一种危险(而一目了然)的相近 。 即
使仅仅因为海德格尔希望为之产生真理 。
不过,从两个决定性的方面来看,海德格尔的演讲绝对
不能归结为浪漫主义飞
l .海德格尔极度重视黑格尔美学-~西方对艺术的
“最富内涵的“思考,因为“思考是从整个形而上学出发
的" 。 黑格尔美学所包含的判断涉及艺术的终结或死亡 。
关于一种伟大的艺术(即一种与希腊艺术相娥美的艺术)的
可能的问题,作为一个问题一直存在,而且更会作为一个问
题而一直存在下去,这是因为,在下面的情况下,只有在下
面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回答这个问题的端倪 。 这个情况是,
思想能够不再对艺术使用美学语言,美学语言是自柏拉图
和亚里士多德起,也就是明确地自伟大艺术的终结之时开
始的 、 所有哲学的语言 。
2 .海德格尔避开了现代的 三 大策略,这些策略贯穿着
我这里所称作的浪漫主义 。 其中两大策略与古代有关,一
隐国之 歌69
为席勒所创造的辩证法策略(感情在其自身并如其自身地
成为天真和感伤的对立面), 一 为瓦格纳和初期尼采所代表
的复兴策略 。 第 三 大策略则是所谓从古代中解放出来的策
He~degger.
略,也即自我创造的策略,人们在 罗森堡的作品中察觉到了
这一策略的模糊的回响 。 事实上,不与古代建立关系,任何
现代都不能成立 。 现代甚至整个置于这种关系的建立中 。
I
art
et
la 但是,在前两大策略指定了 一 个古代( 一个 希腊)的地方,尽
politique
管这个古代比充当了文艺复兴和古典主义样板的那个古代
更加古老、更加真实、更加深沉(这个更加古老的古代毫无
疑问就是那个尼采作品中最后被称作的“灵感”,但是这个
70
古代本身若失去其对立面,也就是说没有它被赋予的形式,
就变得难以想象了),海德格尔仍然在荷尔德林的启示下,
“创造“出了一个从未真正出世的希腊:按照海德格尔的说
用“策略”一词变得徒劳无益了 勹
然而,不管这些差距有多大一一这些差距是横在一切
逾越的鸿沟,都并不妨碍海德格尔在自己的历史(政治)计
划中就艺术而发表的言论,对国家社 会主 义的本质作出明
直或多或少地被掩盖起来 。
出于这一理由,我认为,我们可以大胆地尝试使用国家
唯美主义这个词了 。
注释
者与劳动者(马克思与海德格尔在本体论上走了多远)》( le
2. 1938 年讲座上的发言,战后在《林中路》中发表,题
为《世界观的时代》 (L'epoque des conceptions du monde) 。
做法最终为人所接受。但是我不赞同他对 Verwindung 和
Selbstbehauptung 这两个词的翻译,尽管我理解他这么做的
使用这两个词,是故意区别于尼采的词;从费迪耶(或波弗
“自我肯定”,“克服”这个词实际上很少听到。通过这些做
法,费迪耶实际上减缓了海德格尔的语气强度,并且在关键
尔确确实实谈到过德国历史的自我肯定 。
4. 在《校长就职演讲》中,海德格尔把科学定义为"一种
5. 实际上,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海 德格尔的言论无论如
e 发,这是直接或间接起源于德国唯 心 主 义的传统 。
6 .在 这点 上,可 参阅拙作《现代的模仿》中的《荷尔德林
72
与希腊人 》 (Holderlin et Les Crees) 及《对立》 (L'Antagon/,Sme)'
Galil知, 1986 。
衣
国家唯美主义
时逃亡地,提出了这个成为经典的口号:应该用“艺术政治
化”来回答“政治唯美化” 。 这个回答是马克思式的 。 然而
这个回答却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呼应着这另一个口号:
“科 学 政治化” 。 以前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 (N . S. D. A .
P . )的大学生们很少用此口号来反对校长海德格尔 。 “政治
化”在最初的时候确实出自“极权的 " 逻辑,而“极权"逻辑
在 当 时毫无疑问是无人能够避开的 。 尽管如此,就纳粹主
义而言 , 这个论断是准确无误而无可争辩的:”政治唯美化”
在本质上确实导致了国家社会主义的纲领,或者说国家社
会主义的计划 。
为 了 支 持这一论断,我从无数的材料中摘出戈培尔博
4 月 11 日的 《 本地万象 》 1 。 富 特文格勒只承认有“高品质
艺术和低品质艺术”之分,反对艺术方面的种族歧视,反对
种族歧视对德国音乐造成的威胁 。 戈培尔写道:
73
Heidegger,
以艺术家自居,并从艺木的角度去看待世间万
物,这些是您最起码的权利 。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
于发生在德国的总体现象,您能站在一个非政治
I
art
et
la 的立场上去看待 。 政治本身也是一门艺木,甚至
politique
还是有史以来最高雅、最恢弘的一门艺术 。 我们
这些给德国现代政治赋形的人,认为自己也是艺
木家,肩负一个崇高的责任,那就是将蛮荒的民
74
众,打造成民族的强壮而饱满的形象 。 艺术和艺
术家的使命并不仅仅是聚合,还要走得更远 。 创
造、赋形、祛除病害的、扶持健康的,这便是艺术和
艺术家的责任 。 故而,作为一个德国的政治人物,
我不能只承认你认为存在的这条分界线:这条将
高品质艺术与低品质艺术区分开来的分界线 。 艺
术不仅应该是高质量的,还应该出自民族,或者更
准确地说,只有一种整个具有民族性 (Volkstum)
的艺术才可能最终是高品质的,才可能对其所服
务的民族有某种意义 。
对于这样一种孤立的宣言,切勿信以为真 。 不管这是
本雅明的 直 觉的思路所深刻理解的那样,这其实是一个中
magne) 在德国遭遇失败之后,道出了当时德国最深重的“苦
难“飞
第三帝国就如同堕落的西方的总体艺术
品 我们巳经习惯于对'希特勒与艺术'的话题
忍俊不禁,或是习惯于将其建筑、绘画、文学或音
乐与先锋艺术相比而置之于无足轻重的地位。但
是,同第三帝国所特有的那么多其他现象一样,正
是在这个对第三帝国至为重要的方面,人们可以
看到传统与未来艺术的征兆的交接。
人们同样可以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例如在高速
公路的布局中,看到第三帝国追求艺术的意志。
我们已经习惯于对这些公路横加指责,百般挑剔,
说它们是出于鼓吹社会主义而减少失业的产物,
是创造就业机会的规划,或是着眼于未来战争的
战备要道 。 单单是失业和消化失业这一问题本
身,就值得我们全神贯注。如果希特勒在某一点上
还几乎没有被谴责、被唾弃的话,那就是在此问题
国家唯美主义
上 。 再说,正是军事行动激发了列奥纳多·达·芬
奇和其他许多大师的创造性 。 抛开这些不谈,且
让我们看一看,观察一下,这些高速公路与风景融
为了一体:正是一个国家的这些现代的肝陌交通, 75
Heidegger,
被希特勒设计成了总体的艺术品:工业和农业的
文化中的一个大花园 。 眼前是这样的景象:高速
I
art 公路伸展穿行在大众工业社会的风景之中,如同
et
la 小路婉蜓穿行在封建时代的城堡花园之中,或是
politique
婉埏穿行在资产阶级时代的坡币 公园之 中 。
想出于宣传的目的而利用电影 。 人们 可以想一
想,纽伦堡不就是为了里芬斯塔尔而组织起来的
吗?说得再远一点,整个的第二 次 世界大战不都
是按照一部大投资的战争片在进行吗?不都是为
了将纪录的影片拿到他的地堡中放映吗[……]记
的艺术组织一样,是这一运动总体规划的一部分 。
希特勒在战争和纪录片中看到自己的英雄史诗 。
战争纪录片延长了 《意志的胜利》和里芬斯塔尔 的
热爱德国,如何时刻准备着与之化为一体,那 么他
又为什么这样地毁灭了这个德国呢 ?为什么 任其
沉沦,为什么如此之快地背弃了自己对德国的热
爱和忠诚?解释就在希特勒等于德国的这种认同
上 : 希特勒在德国的这一形式下完成着骇人听闻
的和完完全全的自杀行为 。
最后这几句显然在暗示瓦格纳的四部曲《尼伯龙根的
指环》的最后一部分《众神的黄昏》。西贝尔伯格随即说道:
”所以,希特勒和第三帝国的最后胜利不是在战场上赢得
的,而是战争结束很久以后,通过他最亲密的信徒之一,维
兰德·瓦格纳 4 ,在拜罗伊特的神话的舞台上赢得的。”这绝
不是说西贝尔伯格以随便什么方式"赞同”了瓦格纳的国家
社会主义的唯美主义,尽管他与瓦格纳之间保持着某种复
杂的关系,就如他拍摄的《帕西法尔》所反映的那样(《帕西
法尔》称得上西贝尔伯格的最后一搏,试图用一种巧妙而又
猛烈的批判方法将瓦格纳从国家唯美主义之中拉出来) 。
相反,西贝尔伯格第一个揭露了纳粹主义的堕落的、``蛊惑
的“美学:他记住了阿多诺的教训 5 。 西贝尔伯格直观的结
论更为深刻而彻底,他以一定的方式对布莱希特—本雅明
的评判作出严格的理解:国家社会主义的政治模式是一种
的,总体艺术是一种政治计划,拜罗伊特的庆典 (Festspiel)
之于德国,犹如酒神节之千雅典乃至整个希腊:在这里,整
个民族汇聚一堂,为自己展现出他们是什么,是什么将他
们缔造成如此这般 。 这不单单意味着艺术品(悲剧、音乐
国家唯 美主 义
政治本身是在艺术品之中并像艺术品一样被建立,被构
筑,(并有规律地被重建) 。 《希特勒》中的叙述者是这么
说的: 77
Heidegger,
我承认,我做过一个梦 。 我梦想着国冢的、政
I
art 治的、民族的艺木品 。 人人参与,各尽其职 。 努力
et
la 的目标是带领民众,通过他们自己的内在力量,走
politique
向胜利;是造就出一个优秀的种族,一个所有其他
种族的榜样,这个榜样符合了两千年以来所形成
的古老标准,妇孺皆知 。 德国就像是一个总体艺
78
术作品和一个范式,就像是英国达尔文关于物竞
天择的作品,就像瓦格纳从《黎恩济》到《帕西法
尔》的神话剧 。 我宣布光明的死亡,一切生命的死
亡,自然的死亡,我宣布一切的终结 。 6
这两千年来(德国)妇孺皆知的“古老的标准”,显然是
希腊的标准,西贝尔伯格有意识地用柏拉图的话(“人人参
与,各尽其职”)指明“国家的艺术作品” 勹
在西贝尔伯格看来,“总体的艺术作品”当然就是电影。
他还由此证实了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8 中
所做的深入分析,不仅如此,也证实了阿多诺对拜罗伊特的
怀疑:那巨大的场面,那些在喧嚣而冗长的音乐背景陪衬下
高声朗读的剧中人,其实就是 一 个有所欠缺的技术的媒介
(就是如玛丽·毕克颉所说的爱迪生的黑匣子,“黑玛
而做的诊断,走得很远:谈到作为“文化革命”的电影(“为
人民的艺术,人民自我表现的权利”),虽然他摒弃了好莱坞
"灾难电影”的老套子,却接受了"灾难电影”的逆向:”作为
电影的灾难”“ 。 希特勒”是所有时代的最伟大的电影人”:
我,党卫队的艾特尔坎普、希特勒的电影放映
员,深知希特勒心中最隐秘的愿望。我深知他那
些超出现实世界的梦想、他想成为怎样的人。我
每天都要放两到三部电影:弗雷德·阿斯泰尔的
《百老汇的旋律》,迪斯尼的《白雪公主》,海因兹·
吕曼的《模范丈夫》,威氏·费尔蒂的《两只海
豹》 他非常喜欢威氏·费尔蒂以及莫泽和吕
曼,他还常看弗里兹·朗的《尼伯龙根之歌》,轻歌
剧《燃烧的潘趣酒》《库阿克斯的空中冒险》《大公
爵的财政收入》《尤兰达的麻烦》等等。我曾看见
他向珍妮·于戈、安妮·昂杜拉和莱尼致意,与格
雷特·兹莱扎克、雷娜塔·穆勒、奥尔加·契科
娃、波拉·卫斯理、丽尔·达戈沃等人开玩笑。我
见过他看那些他禁止人民观看的法国电影,我见
过戈培尔把卓别林的电影藏起来不给他看,而将
《 乱世佳人》拿了出来 。 是的,谁掌握了电影,谁就
国家唯美主义
掌握了未来和世界,未来只有一个,那就是电影的
未来 。 这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他,这个被称为格
讽 。 而我知道,他是有史 以来最伟大的电影人 。
I
art
et
la 这个评论和 60 年代境遇主义者 (situationnist) 用马克思
politique
主义的观点对“商业演出的社会”所作的评论相比,堪称异
曲同工 。 例如,西贝尔伯格就借巴伐利亚路易二世的愧偶
之口说道:"我,路易二世,我已经让他们警惕,警惕作为演
80
出、作为为大众演出的商业、买卖 、 电影、色情、政治等等 。
些境遇主义者的分析入木 三 分,他们却陷入了一种卢梭式
委派) 。 在西贝尔伯格的作品中,没有一丝这样的天真,有
的只是一种技术上不可逆的严谨思想 。 这种天真无疑是为
使革命具有尖刻性而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为使这样的演出
锣鼓开场,这种天真也无可争辩地是十分必要的 13 。 比起简
单的反对体系,技艺的逻辑是并且 一 直是略胜一筹 。 有人
并且总有人说技艺的逻辑被关闭在反对的体系之中 。 可以
说,技艺的逻辑,就其定义而论,就是挫败 一 切反对体系,而
西贝尔伯格自从有了他的艺术一也同样是 一 种技术,就
不可能不知道这 一点 。
所孕育出的梦想 。 这个梦想其实就是把城邦当作艺术作品
的梦想 。
应该分清:施莱格尔的“梦想”当然与荷尔德林、黑格
尔的不同 , 就像后两者的“梦想”与尼采的不同一样 。 但是
存在着一些共同点 , 这些共同点是显而易见的(很可能是因
为,这些“梦”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受着一个唯一的“白日
的残存”的支配:对温克尔曼作品的解读) 。 我想从中摘出
三个在我看来是决定性的共同点:
1. 政治(城邦)是一种造型艺术,是构成和非构成,是
严格意义上的虚构 。 这是一个深层的主题,出自柏拉图有
具有的多义性(形成 、 组成 、 组织 、 教育 、 文化等),表达得十
种人为的或约定的构成,而是说,从技艺一词的最高意义上
示这个意义上看,政治就是一种技艺 。 这就是为什么城邦
同 样 也 是 “自然的":根据对亚里士多德模仿论的现代解
释 - 其实 也是很古老的解释,城邦是从“一个民族的天
国家唯 美主 义
2. 希腊是艺术的民族,也正因为如此,是杰出的政治的
说是最终的命题 。 他解释说,希腊人的天赋是这样的:“思 81
He~degger,
想的自由基本上受自然的一种冲动所左右,并与这种冲动
相关联”,”这里思想活动自身尚没有物质和器官来表现自
I
arte[la 我,但是这种思想活动需要刺激和自然的物质:这还不是自
我决定的自由精神,而是形成自由精神的自然" 。 这就是为
polillque
何“希腊人的天赋就是化石头为艺术品的造型艺术家的天
赋" 。 换一句话来表述,就是希腊只是技艺之地(或是模仿
中,如此定义的希腊天赋的 三 种表现,在他所称作的“政治
艺术作品”中登峰造极:主观的艺术品其实就是“人本身的
形态”,即如体育动作所展现的优美形体,在这个形体中,身
体转化为“精神的器官”(出自温克尔曼,以后在荷尔德林对
古希腊人的“体育功效"的研究中被沿用,这 一 主题贯穿了
的体育政策);客观的艺术作品则是“神的世界的形式”,即
作为宗教的艺术(或者相反的艺术),此艺术的目标是“古
希腊精神的理念本身”,即神从“自然伟力”到“精神伟力”
的转变(大家知道,这个分析所基于的基础是,悲剧被诠释
为新神与老神的冲突之所在,或被诠释为伦理实体的分裂
荷尔德林一乃至席勒一一到海德格尔所 经 常谈到的 一 个
观和客观的艺术作品合 二 为 一 ”:”在国家中,精神不仅仅是
为求神圣而形成的客体,也不仅仅是为在主观上打造优美
形体而形成的客体,而是一种活跃的、普遍的精神,同时也
是这样的精神:具体个人意识到自我的精神” 。
这里,黑格尔思想为这种直觉所做的特定规定同样并
种非常类似的直觉 “ ,但与黑格尔不同的是,他对民主和权
利只给予了极其有限的关注 。 尽管如此,在希腊人的问题
上,他们俩都将政治视同美学,而这样的一种同一化成为竞
他俩,还有许多人,可以说是所有人,其中包括海德格尔 ) 都
看到了德国能够自我认同和求得存在的一线希望 卫
我们甚至可以说,黑格尔在谈论艺术的宗教时所作的
评论是正确的 3 他所理解的“宗教”具有最广泛的意义,也
虽然有一切的理由去怀疑瓦格纳,却也是出于这样的理解
而置黑格尔对艺术的“死亡“论断于不 顾 ,试图在这种理解
的可能性中复原“伟大的艺术”一类的东西 。 ”就艺术的历
史地位而言,为整体艺术作品而做的努力一直是最重要的 3
仅是名字就有意义 。 他的理解首先是:艺术不应该再以逐
个和分别的方式来实现,而应该戮力打造 一个单一的作品 ,
国 家窄美 主义
艺术作品必 须 超越那些更主要是数量上的和累积起来的集
合,而彰显一种大众的共同性,那就是宗教本身 3 ., 19
3 .政治在本质上是有机的 3 这里应该特别强调和理解
说政治是有机的,并非仅仅是说国家被同时理解为“有
I
art 生命的整体”和艺术作品 。 国家还是 一 个高度抽象的概念,
et
la 是一个过分隔离的现实(不考虑晚年的黑格尔,实际上包括
politique
马克思和尼采在内的整个德国传统都同意这一点) 。 政治
本质上的有机性其实是亚政治的, 甚 至是亚社会的(从社会
性 。 如果把“民族”概念还原成原义,“民族”概念的指向就
变得十分清楚了,它对共同体做出了 自 然和物理上的规定,
为自然的添加部分,自然通过这个添加部分被破解和展
示 也即如果可以按照亚里士多德和海德格尔的术语将
是一个民族的自我表现和自我承认所必 需 的添加部分 。 而
这也就是艺术的政治功能 。
毋庸赘言,没有什么一除非曲解自然的本质,强迫这
同千丑陋 。 ) 。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从根本上讲,种族主义与
一系列的技艺沉涩一气,勾结在一起。技艺实际已彻底转
变成瘦瘤,这个瘦瘤对自然越来越暴烈,对其视而不见或将
其“丢到脑后”,超越其界限产技术有一个“致命”的本质,
技术的这种“一切皆有可能”的本质致使那些不可能之事,
那些即便不是不可能之事也至少是不可思之事(种族屠杀
或基因操纵 这些都一直列在日程之中),得以切实成
立,或得以付诸实现 。
政治有机论的思想在让-吕克·南希提出的“内在主
义 ”(immanentisme) 中得到清楚的确定,南希用“内在主义”
然挥格尔的“总动员”、卡尔·施密特的“极权国家”或意大
利人的“极权主义国家”等论题,并未使“极权主义”一词完
全被弃用气当然,汉娜·阿伦特的研究亦是如此 。 南希的
“内在主义”意指“这样一个存在的共同体的目标,这个共
同体在本质上像生产其作品一样生产其自己的本质,更重
要的是,恰恰是生产这种作为共同体的本质”"。换言之,按
照作品作为主体和主体作为作品的罗曼蒂克的假设气在内
在主义中,共同体本身,人民或民族,是作品,是“有生命的
国家唯美主义
艺术作品”——这丝毫不妨碍它成为相反的、制造死亡的作
品 气 作为现代形而上学原则的主体 , 从其无限化或绝对
化,找到切实可行的出路:投入创造和劳动的共同体(国家
了自我生成和自我生产的过程 。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过程的
l
art 真相表现在“心灵的融合 ”(la fusion communielle) (如节日
et
la 或战争)中,或者表现在对一个首领的狂热认同中,这个首
po/it~que
领不具有任何的超验性,但是内在地体现了共同体的内在
主义 。 这也就是为什么国家唯美主义的基础是一种直接实
现或直接自我实现的意志,这个直接的意志就是有过停顿
86
的那些东西,因为,总的说来,纳粹主义的错误一无限过
度,即是如此 。
注释
版社, 1983 。
3. 西贝尔伯 格 : 《没 有欢乐的社会(论希特勒以后的德
l 98 l 。
4. 维兰德·瓦格纳 (Wieland Wagner, 1917-1966) ,德国
歌剧指挥,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的孙子 。译 注。
5 .在 《希特勒》的最后一组镜头中,叙述者科波维兹认
为希特勒在各方面都对德国的最后灭亡负有责任,对他说:
" [...…]你夺走了我们的落日图,卡斯帕.大卫·弗里德利
希的落日图 。你 用你工农的最简主义的形象,蛊惑了古老
的德国。[……]你这个可怜的艺术家沦落为政治的剑子
手,没有任何人受到过如此的吹捧 。 对此,你如何解释、如
何向我解释、如何对子孙后代解释?这些子孙后代没有经
历过以前的那种生活,那是已被所有的人遗忘的生活,是被
你的时代的遗产所荼毒的生活:是小资产阶级的旧时代的
新的变形[……]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 魔术、神话、服务、
统领、向导、威望,这些词都完蛋了、消失了、被永远地清除
了。而我们呢,我们已失去往日的光辉。这里什么也没有
了 。 整整一个民族在自己的思想和精华汇集之处消亡了 。 ”
(《希特勒,一部德国的电影》,由弗朗索瓦·雷[ Fran~ois
页, Seghers/Laffont, 1978 。 )
5. 《 希特勒》,弗朗索瓦 ·雷和伯纳德·索贝尔翻译,第
佼佼者啊 ! [……]我们尽我们所能地构思出一个尽善尽美
的悲剧诗章:换言之,我们整个的政治组织都是对尽善尽美 87
Heidegger,
的生活的模仿;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肯定地说,这确实就
是一部悲剧,一部最真实的悲剧!就此情况而论,如果你们
是诗人,我们也是,我们构思出跟你们的作品一样体裁的作
I
art
et
la 品,我们是与你们角逐的比赛者,也是同你们争胜的竞争
politique
者,我们是最恢弘的悲剧的创作者:只有真正的法律准则才
是这部悲剧的天然的导演,这也正是我们希望之所在!”
这个场景虽然算不上是经典的场景,却也表现了艺术
家和政治家之间的“模仿竟争”,被搬上西贝尔伯格的《希特
勒》 。 当叙述者科波维兹指贵希特勒毁掉了德国电影的时
候,希特勒的愧倡回答道:"哎呀!你怎么用这种口吻说话,
跟茂瑙、刘别谦、斯坦伯格还有弗里兹·朗一个样!维也纳
学院接收了你,使你能够成为艺术家、建筑家、电影人,可以
在艺术里建立自己的世界 。 而我呢,我不得不在政治中建
造自己的世界 。 并不是你做出牺牲而经营这些肮脏的政治
事物。我没有退避,而是遵循我们的意愿和我们古老的传
但明显口吻完全不同……
8. 《希特勒》,第 190 页 。
1967 。
10. 《 希特勒 》 ,第 16-17 页 。
11. 同前,第 61 页 。
戏剧 。 一切为了艺术,一切为了电影 。 ”)
一直是崇高思想中的主要话题之一。(我已经在《崇高的
期 。 )由此解释了这个现象:政治的“美好的构成"的理念
可以与亚里士多德著名的《政治学》开篇相通,在这部著
作中通常意义上的城邦被说成是“自然的产物”(第一卷,
期社会共同体本身确实是自然的产物,那么一切城邦都是
自然的产物 。 因为城邦是早期社会共同体的终结,某一事
物的终结即是该事物的自然性,因为,任一事物得到完全
的发展,我们就将此说成是该事物的自然性[ phusis 在这
国家唯美主义
成就是它最好的结果,而充分的发展既是一个完成,又是
27-28 页) 。 如果我们从另一方面考虑:城邦的这种“自 89
Heidegger,
然性”可以将人定义为一种政治的动物 (zoon politikon) ,人
17. 无论如何,这令“青年时期的黑格尔”受益匪浅,
当时他曾哀叹,”时代把人的状态限制在内心世界中,而当
他甘愿屈居其中时,便永远只是一个死人了 。 [……]他
的痛苦与他对限制的意识融为一体,这些限制使他鄙视他
反于德国的`悲惨',德国的悲惨就是不得不谴责最杰出
的思想家躲入了被失望和`死亡'蚕食的`一个内心世界'
之中 。 希腊的政治理想化首先构成了 三 面出击的基础,攻
督教的逃避现实 。 德国`从来都不是一个民族'[……] ;
德国'再也不是一个国家'[……]当法国`投身于一场浩
大的政治实验中'的时候[……],德国人却发现自己无力
保卫自己,他们只想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除此之外,'国
家的权力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在他们身外的某种与已无关
的东西'[……] 。 相反,'古代的公民,作为自由人,遵守
着某些他们自己制定的法规。他们为他们的一个现实奉
献了他们的财产,他们的热情,他们的生命 。 '[……] :他
们为一个'理念'而奋斗(我特地强调这个词),在这个`理
念'面前他们的个性消失了'……”(《黑格尔》 [ Hegel] ,第
我想,用不着再指出在何种程度上,出于同样的原因,
马克思被整个纳入了这样一种信仰宣言中 。
l8 .这种含糊其辞可以说从未得到过澄清 。 在德国与
之后就表现出了摆脱拉丁式的(政治筹码巨大的意大利式
的,特别是法国式的)模仿的意志,寻找着另外一个希腊,
一个不同于这 个在现代的欧洲经罗马渗透而改头换面的、
其与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的断裂,改革的扩展区域并非
偶然地与罗马帝国的疆域相合,这就如同有一种抵抗罗马
及其一切替代者(从路易 十四时期到两代拿破仑帝国的 、
甚至其后的法国,传统形式下或“社会主义”形式下的专
国家唯美主义
制制度-东方的凯撒专制制度)的力量 。 德国创造出我
所称作的双重的希腊,即一 个悲 剧的、分裂的、首先是神圣
的,出自雅典戏剧的希腊,只是为了推出一个充分意义上
的更古老的样板 。 这就是为什么,德国在发现了希腊(神 91
Heidegger,
秘、热情、黑暗、野蛮—~然的)的东方本质之后,便经常
地认同于从历史—政治的观点来看或可称作的希腊“多
力克式”(荷尔德林的 “ 朱诺式”,以及尼采的“阿波罗
l
art
et
la 式”:严格 、 精准、雄伟-—-充满技木魅力) 。 显然就是在这
politique
方面,只接受了这种遗产的罗马与人们希望保持其完好无
损的希腊形象叠加在一起-前提是摆脱希腊化时代的
矫揉造作,恢复其军人的、农民的和 公 民的严峻的伟大 。
92
为此,国家社会主义的创举,与革命的、执政府的或拿破仓
帝国的革命之举相比,同样是罗马的或斯巴达一罗马的 。
多么伟大的艺术家随我而逝) 。
详述 。
21. 就在这个意义层面上,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之克
服》的最后几段话中,提到“荒芜的大地,只是用来保障对
人类的统治而巳",并提到,人类的一切店动都被归结为对
“生命”是否重要的评价,也即归结为”意志的意志",随
后他写道:"大地的隐秘法则保留在这样一种节制之中:只
满足于一切事物在可能所划定的圆圈里生生灭灭,没人可
以循此可能,没人可以了解这个可能 。 棹树永远高不过可
堪,消耗殆尽和极尽人为变化之无常 。 意志迫使大地偏离
其可能的圆圈,就好像这个可能的圆圈围绕着意志得到发
展,意志还将大地推入可能不再的境地,也即不可能的境
na... )的追忆,在国家社会主义的年代对这部合唱至少
有过两次评述(参阅已引用的《形而上学导论》 (lntroduc
诗句结尾的:“因为深思的上帝/憎恨/不适时的生长 。 ”
1978 。
不包括共同体自杀逻辑以外的其他逻辑,这个共同体是以
这种自杀逻辑为标杆的 。 一再说了,纳粹德国的逻辑不
仅是灭绝他族,灭绝从血统到土地都与心灵融合不搭界的
下等人,而且,桉理说,还是这样一种逻辑:牺牲“雅利安” 93
Heidegger,
共同体中所有那 些不符合纯粹内在标准的人,结果是
[……],对这 个过程的推论可以表现为德国民族本身的
I
art 自杀:而从这 个国家的精神现实的某些方面来看,说这种
et
la 自杀已切实发生,并非妄语 。 ( 《 解构的共同体 》 ,第 35-
poliflque
36 页) 。不 过我并不敢说自己对此完全 赞同 :“内在主义”
不可否认,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存在着某种自杀的行为,但
族灭绝才更加严重:这不单是出于纯粹的灭绝的意志,更
要他们被预先褫夺了生存的权利 . 便存在着灭绝他们的意
志 。 这种位向的暴戾属于与内在的逻辑完全不同的另一
种逻辑,事实上属于一种模仿论的逻辑,这就是说,对有机
共同体狂热拥护的内在主 义 ,本 身也受着一个双重束缚 的
左右,这种双重束缚一开始 就分 化、 分裂 了共同体的内
部 。 一一-这点 我以后再述 。
另一方面,我在这里试图重建的 这个 逻辑中,我着力
要谈的是,德国自我认同、名垂青史的勃勃野心惨遭流产。
德国也许是一个本不应诞生的国家,它构成了一个纯粹的
政治主体的矛盾,这是一个胎死腹中的、注定禁铜在幽灵
般“存在”之中的政治主体。
国家唯美主义
95
Heidegger,
I
art
8. 模仿论
et
la
politique
96
与斯大林式的专制主义不同,国家社会主义在极其广
泛的范围中难以用政治和意识形态的分析手段加以解释 。
说到底,国家社会主义就一直是“无法解释的",并因而像我
们社会中一种保守而内在的、永远潜在的”可能”一样,一直
纠缠着现代人的意识 。 这是因为国家社会主义任何时候都
不曾表现为一种确定的政治-~尽管国家社会主义的”意
识形态”是地道的政治:汉娜·阿伦特明确地指出了这
点,国家社会主义将政治的非政治本质大白于天下,但也随
至任何一种政治哲学都不能触及的 。 而假若从艺术方面找
寻这种政治本质,则无论是艺术美学还是艺术哲学都不能
解开艺术和政治之间的那种剪不断的联系,因为两者的范
畴实际上都是来自柏拉图主义从 一 开始就设定了的这样一
个在整个传统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前提:政治(“宗教”)是艺
计划明明白白地是美学的“超越”的时候,说他为触及国家
社会主义那种既遮掩又暴露的政治本质打开了一个方便之
门,也许是唯一可能的方便之门 。 但是,在这点上,也还需
要依据海德格尔没能说出来的或他三缄其口的 他不断
留下的蛛丝马迹,依据他一直想要说出来的,来解读海德格
格尔终究还是卷入了国家社会主义之中, 归根结底,从
本质上说,这是与一种“先验的错觉”的"决裂",这个先验
的错觉关乎民族,并在关于停滞的此在及(作为“原初的自
我之外”的时间性的)有限性的思想本应破除共在 (Mitsein)
与圣餐变体,或者就是与一种实体(民族,不论是希腊民族
还是德国民族,也即语言)混合的地方,恢复了一个(历史
的)主体 。 第二点原因要难理解得多,那就是海德格尔总是
非常令人费解地服从于哲学的判决,具体地说,也就是服从
于柏拉图的模仿哲学的判决(人们总把模仿[ mimesis] 与肖
思想是严格地按照亚里士多德的方式出自一种基本的模仿
论3 0
在这些条件下,能从海德格尔身上看到什么呢?
首先是一个明确的事实:就像德国竞赛史最终在尼采
的 《不合 时宜的沉思》中被最广泛地主题化一样,国家社会
(重新)开始希腊的开端时,他是相信这种用竞赛解读历史
模仿论
的做法是正确的(在这点上,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也
97
清楚地参照了尼采) 。 这并不是因为海德格尔本人置身于
Heidegger.
这样书写历史的传统中,也不是因为他也许幻想着将他自
己的历史观投射在国家社会主义上;而是因为海德格尔非
I
art 常清楚地看到这一”运动”源自这样一种历史,而且他深知
et
la 就里,也就是说,他抱有完成这段历史的意志 。 当然,与古
politique
人的竞赛(因而也是对 古人的模仿)不只德国有之 。 总而言
之这种竞赛奠定了现代政治的基础,简直就是创造了现代
本身,也即创造了基督神权政治“非合法化”时代所涌现的
98
那些东西 。 从文艺复兴开始,整个欧洲都成为了古代的捕
的是,从革命开始,或者更应该说,从帝国的完成开始,德国
就拒绝了这一模仿性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拉丁风格(这
也意味着拒绝了新古典主义所最终赋予自己的政治形式,
也即共和的形式),并力图勉为其难地为自己找到一种属于
自己的风格 4 。 这里要补充说明,帝国的完成正巧与思辨唯
心主义的出现相契合,或者像格拉内尔所说,与“宗教改革
运动向哲学领域的进入”相契合 。
但是我们知道,这个任务即使不完全是天方夜谭,也处
在可能的极限 。一 方面,德国的模仿主要是由法国的模仿
所引发的,位于第二等级,这就加大了难度:德国 与希腊之
间的模仿竞赛加上了法国,在这场竞赛中德国不仅仅要夺
走法国对古代范式(也即艺术 、 文化 、 文明等古代范式)的垄
断,而且还要“创造“出 一 个迄今为止未被模仿过的希腊,亦
可说,一种希腊的彼岸,这个希腊的彼岸是希腊本身的基础
(不过也同样可能从不曾出现过) 。 发现“热情”的希腊, 即
发现希腊人“真正的“宗教,重新评价神话的价值,是这种创
造的手段 。 这种创造实际上是以此为前提的:把基督教视
作一个外来的(东方的) 、 对“欧洲精神”而言是陌生的宗
教,并把罗马视为拙劣模仿的第一个范式 。 更深入地说,实
际上,限定模仿的限制,即模仿论的法则,要求模仿摆脱模
仿本身,或是要求模仿在其所树立(或强加给它)的范式中,
针对不属千模仿的东西 。 德国的模仿在希腊中所追求的,
是一个纯粹的突现的范式—可能,一个纯粹的独创的范式
—可能:一种自我生成的范式 6 。 另一方面,由此解释了何以
模仿所包含的那种不可缓解的矛盾已到了根深蒂固的程
度 。 不管这个矛盾是否由范式引发的(终究还有一种原住
地,而且人们也不能将德国的希腊归结为一个纯粹的推
测),一个自我生成的模仿的要求,即康德所说的继承或传
承天赋的要求,必然会有一个双重束缚 。 总之,在争取进入
历史此在的努力中,在争取作为民族或国家而彪炳“世界历
史 ”7 的努力中,德国只不过是渴望获得天赋而已 。 然而,天
赋从定义上讲是不可模仿的 。 而且,也正是在对天赋的模
仿的不可能性之中,德国彻底地衰竭了,以一种精神—历史
上 的精神错乱症或精神分裂症的方式一命呜呼;德国的一
些旷世奇才,从荷尔德林到尼采,是此前兆(和受害者) 。 此
之中 。 8
Heidegger,
至千政治,至少在现代政治上,德国的这一命运揭示
出,本质在国家认同的过程中曾经发挥过,也许仍在发挥作
用 。 尼采的直觉就在这里,它本身并不是“民族主义”的 。
I
art
et
la 尼采怀疑社会主义和美国,不相信劳动或生产,抑或是人的
politique
自我生产,在关乎政治或历史的方面会起着什么决定性作
用而是相信民族是根据其艺术能力而自我生成的 。 不过
我还是借用了弗洛伊德的"认同 “ 9 一 词,因为实际上只有这
100
个词才可以用来指明模仿过程的关键,更是因为这个词在
脱离了美学和心理学的范畴后一在这些领域中此词尚莫
衷一是气可被拉向原义或派生、居有或非居有等构成的一
张更强大的网络 。 通过高度概括,我们可以说,至少从柏拉
图开始,教育或者培养,也就是政治教育,是以模仿过程为
出发点而加以思索的;柏拉图否认这点,而是幻想着一种政
治的(哲学的)自我建立,也就是幻想着,在模仿论的 双重束
也属千模仿论范畴的)理念确实形成鲜明对照 。 从反方向
看,在哲学完成的领域内 一也 就是在不可分割的柏拉图
主义的颠覆的起点,按照席勒的用语,一个人类"审美教育”
的梗概明晰起来。"价值"的颠倒在这里是无关紧要的 。 最
非偶然地为柏拉图的政治设想奠定了基础 。 如果范式(范
例)始终是属性的命令式的悖论:为了成为你,模仿我吧,那
获得手段的获得 。 在对这一过程的经验论一人类学的描述
学 》 中对欲望所作的辩证法的诠释之上的(辩证法难道不就
是解决双重束缚的希望,也就是顶替模仿论的悖论的替代
固有性)是如何,特别是为何来自模仿的获得呢?
毋庸赘言,自我的认同是以他者为前提的 。 道理很简
单,他者也是以认同为前提的 。 黑格尔对辩证法原则的表
述是:认同是同一的认同,也是差异的认同,认同事实上是
必须以认同的本原为前提的 。 思辨辩证法是同 一 的 一 种末
世论 。 只要这种逻辑多少明确地为诠释模仿提供 着 依据,
人们就只能在同者与他者之间无限循环一在同者的权威
复杂化了,变得难以成立了:在对模仿的辩证研究中,必须
以 一 个 主 体为前提,哪怕这个主体是潜在的 。 但是从定义
上 讲, 模 仿论并不允许预设这个前提,而这却是狄德罗所极
主体,都不能先于模仿的过程而存在,除非要使这个过程变
模仿 论
的那样, 是 这样 一 种 实 体: 具 有纯粹的可塑性或可造性,打
Heidegger,
上了范式的“特征",抑或 呈 现出范式的形象 。 这样的一个
art
et
la 种本相出发来研究模仿过程 。 而这也是因为,从柏拉图到
politique
尼采和瓦格纳,然后是挥格尔,甚至是海德格尔-这位无
的这样 一 个传统(随纳粹主义而发展到顶峰)都认为政治是
在者和共同体的虚构 。
只要存有一丝结束“政治幻想故事”的希望一一-我对此
不抱任何希望,那就应该将模仿变成其他的什么东西,而不
分裂的“神迹般的“解释 。 应该试图在其可能的范围内去思
考模仿。
模仿在哪些情况下是可能的呢?
至少有两个条件:
1 .模仿的主体(主体所有格),或可说模仿者,本身必须
什么也不是,或按狄德罗的话来说,“没有任何属千自己的
个前提,即这种非自我性或这种能力也不能被视为 一 个主
是本体类型学的"否定”的变种 。 )
2.“ 模仿的主体”必须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脱离自我的
德格尔的此在 。 不过按照严格的有限论的思想,这一恍惚
的构成(解构)本身被视为了缺陷或残缺。主体先天是主体
的残缺,这种残缺即是主体开裂的核心的本身。换言之,延
(也就是首先成为一个稳定的在者),且基本上将其确定为
必然消亡 。 雅克·德里达建议我把这个先天的残缺称为
或与他者的关系)都不能建立,既不会有意识,也不存在社
会性 14 0
“主体“放弃了,这就是为什么它从根源上说就是虚构
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它即便通向自我,也只是通过某种范式
的替补或某些前已存在的范式的替补通向自我 。 对此过程
的辩证描述一直是可能的,因为这个过程总体上建立在一
个原始的中介之上 。 不过这需要以一种自我认同的神学为
代价,这种神学将“放弃“定为一种契机,即便是第一契机 。
然而一切的困难可能皆出于此:放弃在抵抗,也就是说,自
相 矛 盾的是,它一直是本质的 。 这也正是拉康在谈及“语言
证的图式(拉康并没有随随便便地谈论“欲望的辩证法”) 。
模仿论
事实上,应该把模仿从模仿的古典思想中脱离出来,在 续 密
103
的模仿论的指导下 重 新加以思考 。
Heidegger,
原始的替补的结构是技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的结构本
看到这个奇异的命题:
I
art
et
la
politique
... Ba(J'av 凶 o1J'TL 8e'TnV 丫 eve(J'LV'T 介 g'TCX 叮 5 µ中'T)(J'L g
中u(J'eL.
104
…… 然而 , 认真追溯艺木的源头,模仿是最古老的创造
之 一, 与自然本身同龄 。 16
技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具有先天性:两者同源 。 对此,
海德格尔经常提出 一 些发人深省的东西,指出技艺是自然
由此去理解,又如何理解呢?这就是为什么技艺(模仿)不
是某种二次的、镜像的或再造的、双重的表象意义上的表
现,而是此词完整的法语意义上的表现,也就是意谓表示现
性一或者更准确地讲,设想起源是第 二 次的,这个起源一
开始就被分裂和延右,也就是处千延异状态 。 换句话讲,困
为荷尔德林指明了(艺术)美的本质 。 荷尔德林从他的话出
发,设想出模仿的自相矛盾 17 。 这个自相矛盾的逻辑,或者
是我找不到更好的名称而姑且称作的双曲线的逻辑(一个
无穷更替和“协调“张力的逻辑),自洪堡时代进行的伟大试
验起,即已开始先期破坏和打乱了辩证的逻辑:
在纯粹的生活中,自然和艺术只是和谐地对立
着 。 艺术是自然之花的绽放,是自然的完成 。 自然
只有和全然不同的而又和谐的艺术联系起来,才
会变得具有神性,这时两者中的每一者都可以是
自己的全部,都在通过弥补对方的不足而相互结
合起来,这个不足是必需的,只有这样各自才能成
为一个特殊存在的全部 。 这就是完成的实现,神
性在两者之间 。 有组织的、艺术的人是自然的花
朵,纯粹按照自然的独特方式组织和形成的人感
受到更规律的纯粹的自然,这时自然即给予了人
以完成之感 。 18
从本质上看,这里面有海德格尔关于技艺的实质的全
尽管 这并不是方式,从中人们可以切实感受到对技艺的本
质在命题论上的确定,尤其是当人们想到技艺从根本上讲
示",确定了作为在者的在者,揭示了在者的存在 。 换言
I
art 之这首先是因为,从海德格尔所提出的或所指的 意 义上
et
la 看,神话是命名,语 言建 构(解构)了“主体”,语 言走在主 体
politique
的前面并规定了主体,这不是任何”技术发明”的成果,而
是如同天性(亦可说民族性)一样的天赋,那是无穷尽地表
现出或被揭示出不足的无穷尽的纯粹天赋(这显然做出了
106
这样的设定:技艺是与人[不]相关的,是人的无家可归的恐
怖性 [ unheimlich]) 。
而所有这些,可以说,海德格尔从 一 开始(我是说自从
与纳粹主义"决裂”)就看得清清楚楚,也正是这些近年来将
西他 一 直看不清楚,就好像他对模仿的粗暴排斥使他不知
不觉地把自己禁铜在了一种 实 为传统的模仿论之中,也即
柏拉图的模仿论之中:这种模仿论将技艺与虚构联系在一
起 。 我看到此论的两个表征:
其一,起始于对艺术作品的论述,海德格尔使用了集置
了他对作品的本质的确定:作品是对形象的 真实 的构制
争 。 在"扯破”一词的语义链中,显露出一种技艺的思想,差
异的思想便是由此而产生的,它开始千一个切口、一个“创
立"的走向、一个模子、或是一个题词,简而言之,在德里达
德格尔并没有特别用虚构一词,甚至没有用想象一词考虑
过这一确定,这一确定也与《校长就职演讲》中的本体类型
学的主题交相呼应,并划分了作品的“创造者”和“守护
者”,也就是分清了艺术使命的结构性的分工 。 海德格尔后
来将二十年前(不过在此间发生了一个可能是史无前例的
“转向”)与艺术作品相关联的东西转移到了现代技术上,同
时在语言方面重又提出音素成分的问题,这都足够清楚地
表明,直到纳粹主义的“真相”被揭示,思想经历了怎样的
“政治“历程 。
(《论存在问题》),海德格尔才从总体上放弃了本体类型
学 ,并最终在上帝死亡和主体无限化的思想—历史领域中,
像随手推翻柏拉图主义那样,全盘摒弃了整个关千形象或
德格尔才得到这个最终的启示: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唯美主
Heidegger,
义)是柏拉图主义被颠倒的真实,或是柏拉图所反对的被复
辟的真实——他本人也不是没有向专制统治妥协 。 也就是
说这是技术思想的真实,是作为虚构的政治的 真实 20 : 这是
I
art
et
la 西方“神话化”的最后 一次尝试 21 。 不,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politique
政治的美学化 。
108
注释
见,但是由于此词让柏拉图承担了模仿论的责任,所以就变
是被认为是“在者之中的更为在者之物”,或者是“真正的在
从在者的角度看,它本身则被解释为范式 (paradeigma) 。 而
有确切地表达这个意思,它只是有存在、加入 (methexis) 的
象])被认为是"摹本的显露" 。 让我一字不改地引用一下
吉伯特·卡恩的译文:“自然的真实,被构想为盛极一时的
性,以及被构想为表现的理解的正确性。”
为在者全部的在者的关系 。 人的存在这里表现为向存在的
人敞开的关系。人的存在是理解和深思所必需的,是技艺
的自由,以及由知实现存在的自由所必需的。因此有了历
史。
4. 参照上一章注释 19 。 一一-黑格尔在这点上一向看得
非常清楚 。 以下《哲学史讲演录》的这篇非常有名的开卷语
(米歇莱版)即是一例:"一提到希腊这个名字,在有教养的
欧洲人心中,尤其在我们德国人心中,自然会引起一种家园
之感 。 欧洲人远从希腊之外,从东方,特别是从叙利亚获得
了他们的宗教、来世与超世间的生活。然而今生、现世、科
学与艺术,凡是满足我们的精神生活并使其有价值、有光辉
的东西,我们知道都是从希腊直接或间接传来的,一间
接,是绕道罗马 。 这后一种途径,是希腊文化传给我们的最
初传递形式 。 此外希腊文化又通过昔时的普世教会传来,
教会本身也是起源于罗马的,就在今天它还仍然保持着罗
模仿论
马人的语言 。 宗教的教诲以及拉丁文的福音书,都来源于
109
教会神甫 。 我们的法律,也因为从罗马取得最完善的形式
Heidegger,
而引以为荣。日耳曼人的粗扩性格,必须通过来自罗马的
教会与法律的严格训练而受到磨炼 。 通过这种训练,欧洲
I
art 人的性格才变得柔顺温和,才有享受自由的资格 。 就这样
et
la 欧洲人终于处在了自己的家中,正视了现在,把从异国他乡
politique
带来的历史成分一抛而光 。 于是欧洲人开始身处祖国,而
为了享受这种状态,便转向了希腊人 。 我们且把拉丁经典
让给教会,把罗马性让给法学,这里不再赘言 。 我们知道,
110
一门更高尚的、更自由的科学( 哲学),就像我们那处于自
由美之中的艺木一样,也像我们对科学和艺木的兴趣和爱
好,都根植于希腊生活,从中汲取了精神的营养 。 如果可以
有一种心神向往,那心神向往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国度,这样
的一种生存。”
这里我要预先指出,黑格尔把作为“家园”的希腊这一
希腊精神起源的时候,黑格尔(萨拉·考夫曼适时地让我注
意到了一点:黑格尔在历史方面与尼采在《不合时宜的沉
思》中的看法一致)完全承认,希腊人“当然多多少少地从亚
细亚、叙利亚和埃及等地得到了他们宗教、文化、社会组织
的基本概念,但是他们把这些来源于外部的东西大大地消
融了,改变了,改造了,颠覆了,造成了如此之大的变化,乃
至成为他们和我们一样珍视、承认、喜爱的东西,这些东西
本质上是他们自己的 。 ”随后他又接着说:”但是,在这样做
的过程中,他们不仅为自己创造了他们的文化的精髓(可以
说忘恩负义地忘记了外部的来源,将其抛之脑后,也许是将
其埋藏在他们自己也模糊不清的神秘仪式的蒙昧之中),也
不仅仅给自己的生存赋予了故土的特征,也即赋予这种精
神复兴的特征 严格地说这就是他们的力量之所在,而
且对这种精神复兴恭而敬之。”这当然值得赞扬,并解释了
希腊人和德国人之间深层的渊源关系。“家园 ”(chez-soi)
的趋向性便表明了这种渊源关系,而这一趋向性自然在哲
学上是有依据的:“我们之所以对希腊有故土之感,乃是因
为我们发现希腊人把他们的世界化作了他们的家园;一种
共有的精神,归属于某一家园的共有的精神,将人们联系在
一起 。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处于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家庭之
中:他们有着强烈的身处自家之感,从自身而非外界和外部
获得了自我满足 。 [……]
“自由思想的萌芽,以及哲学诞生于他们的家园的这一
特征,同样处于这种故土归属本身的存在之中,这种故土归
属的精神之中,这种在物质的、社会的、法律的、道德的、政
治的存在中表现为在自身的这种精神之中,处于这种自由
而辉煌的历史性的特色之中,这种记忆女神 (Mnemosyne) 所
具有的特色之中 。
“正如希腊人真正在自身一样,哲学也完全如此:真正
在自身-这是人在精神上身处故土的自家。”(黑格尔:
1971 。 )
模仿 论
黑格就像他重新思辨地研究原住地的主题那样,将最
111
后的矛盾修辞法的难题解开,赞同(精神的)普遍性,以及所
Heidegger,
有特殊的自由性(在自身只是精神的另一个处所) 有
限性的思想显然不会如此行事 。 这并不妨碍对这样一种
l
art ”在自身"的承认,在特殊的童义上,是希腊一德国的:费希
et
la 特巳经申明了这一点,海德格尔只要记住就行了 。 另外还
politique
应注意到,在 30 年代“保守革命”领域的各类词中,对“罗马
性”一词的排斥,是对特定的涅基希的“国冢布尔什维克主
义"(挥格尔对此就毫无敌意)的排斥,这本身就是同拉丁夭
112
主教教义的“法西斯主义”的对立(海德格尔也明确表示了
他的反对立场) 。
奥托与其他所有精神传统的奠基者、合作者一样(诸如莱因
哈特、格拉斯、、海德格尔、富特文格勒等),是体制的“反对
者”,或者至少算是体制官方意识形态的反对者 。
6 .这个范式显而易见就是海德格尔在 《 校长演讲》中提
到的范式 。
7. 语出奥托,出处同前,第 30 页 。
8. 谈起精神错乱,我不想让人相信纳粹主义”病理学”
的说法。如果说纳粹主义是一种思想—历史上的"疾病”,
是到了病入膏盲期 。 一在主旨上,我以托马斯·曼的《浮
士德博士》中的训诫和乌韦·约翰逊的著作为 参 考标杆 。
10 . 菲利浦·拉古-拉巴特和让-吕克·南希: 《 政治恐
践内容,包括文法、修辞及语言等,此教育方式希望培育出
滔滔不绝的雄辩家,以成为出色的政治人。译注 。
12. 在此情况下,马克思对历史的重复模仿毫不留情
( 《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 ),对人类的“儿童“希腊人
度“健康 ” 。
本的序言,哈佛大学出版社, 1988 。
自然和技艺之间的同源性 。 她说服了我,这点是希腊思想
的基础。确切地讲,这就是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从遗忘中
I
art
et
la 唤醒的东西——-这就是他们的发现 。
politique
17.“ 亲爱的,你瞧,我刚明确提出了一个悖论:构成
的、艺术的需求是人们给予自然的真正的帮助 。 ”(1799 年
写给他弟弟的一封信,出自《荷尔德林作品集》,第 711 页,
114
Gallimard, 1967 。 )
处同前,第 71 页 。
20. 菲利普·拉古-拉巴特和让—吕克·南希:《纳粹神
21. 我借用了让—吕克.南希的木语(《无所事事的社会
体》,前已提及)一也许有些走样 。 无论怎样,这终归表明
了我对“神话的中断”这一主题动机的全力支持 。 对我而
言,此动机也是艺木的中断的动机(《作为经验的诗》[ La
人们可以对“晚期海德格尔”的政治转变本身加以分
析,我觉得这种转变与他同汉娜·阿伦特的谈话并非毫不
相干 。 这里我无法展开来说。但是,为了弄清来龙去脉,我
认为必须指出,当海德格尔疏远挥格尔的时候,他到底是与
什么决裂了 。 我的假设是,他与之决裂的不是别的什么,而
是德国神话的政治幻想故事,也就是说,是无论怎样(无论
存在的思想多么深不可测)都与可定义为纳粹神话的东西
非常接近的某种东西 。
“纳粹神话”,不应该用来指纳粹主义可能纳入其思想
纲领和宣传纲领中的某种神话(日耳曼神话、印欧神话等)
的复活,甚至也不应该用来指构成克里克或鲍姆勒的思想
拔高 。 这种对神话价值的拔高与纳粹神话的构筑并非毫不
相干(海德格尔的思想中也包含了这种拔高),不过对神话
价值的拔高只是纳粹神话的一个结果而已 。 也就是说,神
神
话价值的拔高只是纳粹主义的神话意志所产生的一个效
话
应 。 神话意志,对纳粹主义而 言 ,即是将自己(运动,国家) I 15
Heidegger,
表现为神话的意志,或是使一个神话现实化的意志 。 从这
个意义上看,神话根本没有什么“神话的“东西,这点罗森堡
的著作说得尤为清楚! 。 神话是一种“力量”,可以说就是某
I
art
et
la 个个人或某个民族的力量和方向聚集在 一 起的力量,也即
politique
是一种深远的、具体的 、 形象化的认同的力 量 。 罗森堡把这
种力量诠释为梦想的力量,诠释为人们与之切身而直接地
融为一体并加以认同的形象的投射力量 。 这样一种形象与
116
通常神话所归于的“虚构"毫无关系;这种形象是一个“类
型”的形象化,这个类型同时也被构想成认同的范式,一个
现实化的、有形的认同 。 而这个类型,使得梦想抓住了“全
体的人",由此而赋予了神话以真实 。 罗森堡写道,现在,
想”,他写下这些的时候,想到的既不是胡顿,也不是奥丁 2
(他说奥丁死了),而是日耳曼精神的本质(这是奥丁的复
活),因为同希腊精神一样,日耳曼精神也是雅利安的,这种
就之物,一个形式或造型艺术的意志:如同作品 。
当然,这个对神话的本体类型学的解读是与一种种族
主义沉淄一气的:这里的日耳曼精神只是 一 个由血缘和地
域划分出来的种族的精神而已,对希腊原住民的疯狂的(也
是“科学”的)渲染,人们清清楚楚地知道就里,人们甚至不
族主义是本体类型学造成的结果,而非相反:“精神的自
由,“罗森堡说,”是形态 。 形态在造型上总是被限定的 。
这种(呈现类型形象并勾勒出其轮廓的)限定是由种族决定
页)换言之(就如同说神话即神话的内容,神话即种族的神
话),种族是一种形成的力量的认同,是一个类型的认同,也
就是说是一个神话载体的认同 。 在这个完整的循环中,我
们可以看出柯勒律治从谢林那儿借用的直截了当
(tautegorie) 。 这个循环只意味着一点:(种族的)神话是神
话的神话,或是构成神话的力量的神话 。 这是“神话术”
(pythopo比跟)的神话本身,其类型从美学—政治学的内在主
义的逻辑来看,既是虚构者,又是被虚构者 。 因为神话表示
出的只是自身,所以它是一个纯粹的自我生成,根据其类
可论证的)的自我构建 。 况且,在这样达到的本体类型学
中,所完成的是主体性(意志的意志)的本体类型论。纳粹
主义是纳粹神话,也就是说,是雅利安类型,纯粹的(自我)
意志作为绝对的主体在倾力实现自我 。
由此产生了若干结果:
l.” 意识形态“无论如何也不是一种手段,比如说,它不
是 一 种“ 宣 传技术”,而它也不是某种融合的能力 。 雅利安
神话的自我生成 是一 个自我的完成,一个作为民族或种族
手段。其实法西斯主义更应该说是对大众认同感的调动 。
I
art 2 .神话力量的萌发-~自从理性的抽象的普遍概念表
et
la 现出不可靠性之时起,自从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些苍白的神
politlque
话的那些现代人类的信仰(基督教和对人类的信仰本身)崩
点上也不应该产生以下误解:纳粹主义是一种人文主义,因
118
为它建立在对人性 (humanitas) 的确定的基础上,这种人性
在纳粹主义看来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强大,也就是说,都更
行之有效 。 绝对自我创造的主体,纵使在一种天然而成的
位置上(在种族的特殊性上)超越了所有对现代主体的确
定,仍然集中了所有同样的这些确定并使之具体化(就像斯
大林主义用绝对自我生成的主体所做的),并且把自己命名
为主体,绝对意义上的主体 。 这个主体缺少普遍性,而普遍
性是对其义已约定俗成的人文主义所具有的人性所下的定
义 。 尽管如此,并不能因此就把纳粹主义变成一种反人文
主义 。 纳粹主义只是将反人文主义纳入这样的逻辑之中:
即将“抽象“现实化和生成一具体化的逻辑,我们可以找到
这个逻辑的许多例子 。
3 .犹太人并不属于如此定义的人性,因为他们没有梦
[……]对神话的拒绝,对偶像的抛弃 , 对 一 个表现为遵纪守
法的道德秩序的认可 。 希特勒想要消灭的,恰恰是这种表
现在犹太人身上的、在'犹太人神话'里的、被从神话中解放
出来的人 ”3 。 正是这种“对神话的拒绝“解释了何以犹太人
不构成一个类型:罗森堡说,他们没有精神形态 (Seelenge
成形的、非美学的“民族”,从定义上讲,不能进入自我虚构,
也不能成为一个主体 。 就是说,不能成为一个固有的存在 。
罗森堡还说,这些犹太人的无法描述的(且令人生畏的)非
固有性,并非使他们成为日耳曼人的“对距点”,一种反类
型,而是使他们成为日耳曼人的对立面 甚至没有类型 。
犹太人由此汲取到他们的权力,潜入到整个文化和整个国
(Kulturtrager) 而已,是他们寄生其中并不断威胁其产生退化
的文化的搬运工 。 总而言之,犹太人是无限模仿的存在者,
也就是进行无穷的模仿的所在,这种模仿既是无止境的,又
是无机的,不产生任何一门艺术,也不造成任何一种居有 。
甚至不造成不稳定 。
这只是纳粹本体类型学的一个简单概括的例子而已 。
我们立即看到这样一些特点,那就是绝对不允许人们
将这种图解式的解释推及挥格尔同时期发表的关于劳动者
形象的 言 论,更不能推及海德格尔就艺术作品、创作、民族
和历史发表的那些言论一一海德格尔从未掩饰过他对罗森
堡的鄙夷 。 人们不可以这样做,还特别因为这样的解释赋
神
予了罗森堡一种他完全不具备的哲学的严密性和逻辑性 。
话
们都不能将海德格尔和挥格尔的作品与之混为 一谈 ;不管
I
arte~la
怎样,它的反犹主义都造成了它们之间 一 个不可逾越的差
politique
异。
尽管如此,从一定高度来看,也即从我们今天对历史和
全显示出来,此事件被清醒地规避开了考古政治学(考古政
治学将不可避免地重现其严格的革命形式,更会重现其平
常而同样不可避免的妥协,这种妥协是曾顽强地抵抗西方
政治计划灾难性实现的唯 一 尚可忍受的政治现实勹-—-彼
说 》 中的一句话中,这句话被不断提起,为人所铭记:
培育不乏坚定的精神的东西 。 “这种翻译力求稳妥,没有蜓
而走险,但是“培育” 一 词具有拉丁语色彩,与原文不大相
确",甚至可以说是政治“道德”],我们的哲学探讨不带有
怠惰的野蛮恶习 。 ”6 科内利乌斯·卡斯托里亚迪斯则认为
这种政治判断的提法是“不贴切的",他意译为:"我们处在
对美和智的热爱中,处在由这种热爱所激发的活动中,并靠
此热爱和活动而存在;我们靠此热爱和活动,同此热爱和活
动,由此热爱和活动而生活, 同时也逃离了荒诞和怠
俨 "7
月 o
而我则赞同直译:"我们喜欢简朴的美和无怠惰的知 。 ”
“精准”一不管这是不是政治的判断,而只是实施手段的
这是非常野蛮的恶习,是来自东方的恶习 。 伯利克里(修昔
底德)的话颂扬了艺术与思想交汇实践中的英雄主义
格调 (tenue) ——这个像尼采后来所说的,面对厄境及资源
匮乏而奋起的“自负的小民族”,所进行的这种艺术与思想
交汇的实践,被这种英雄主义提升到一个无法超越的高度 。
30 年 代的海德格尔将德国视同希腊,号召德国用技艺(艺术
和知识)的全部力 量 奋起反对在者被掩盖的存在的特权 。
他后来称这个民族 是 处于灾难的民族 。
这句话把艺术和哲学联系起来,用以表述雅典城邦的
神
特性及其英雄主义 。 难道不能从中 看 到,这里有的不是我
话
e
r,
I
art
e 注释
t
la
politique
1. 菲利苦·拉古- 拉巴特和让-吕克 · 南希 : 《 纳粹神
话 》 ,前文巳引 。 其后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分析这篇文章的基
础上 。 让—吕克.南希对罗森堡和希特勒的著作( 《 二十世
122
纪的神话 》 和 《 我的奋斗 》 )做 了解读 , 我赞 成他的 分 析 。
的不同称呼,是亚斯格特的众神之王,是爱瑟神族 (Aesir) 的
主神,身材高大,失去一目, 冰冷而严肃,神座在圣克利塔斯
尔" 。 译注 。
123
Heidegger,
l
art 附言三
et
la
politique
124
我这里最后 一 次回答那些对我提出的反对意见 。
我从最简单的开始 。 有一种反对意见源于误解:在前
面的一些章节中,我简略提到罗森堡关于神话的那些论述,
纵使我在引用了布朗肖的话之后,在结尾的地方用我自己
的语汇翻译了罗森堡的话,那又怎么会令人有片刻的怀疑,
认为我拾起了罗森堡关于犹太人的言论呢?译文(“总而言
之,犹太人是无限模仿的在者”等等)的着眼点只是强调哲
学的(例如尼采著作中像题为”演员的问题“那样的警句所
表现出的)和“文化”的那些老套的主题而已 。 布朗肖的话
则是在证明对这样一种理由的理解是准确的,正是出于这
一理由,纳粹一首当其冲的是罗森堡,发出残害和灭绝犹
太人的呼号 。 我觉得这一切本是显而易见的 。
还有一个类似的误解:我屡次强调这个现已众所周知
的定论,即在国家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中,甚至可以更广泛
地说,在许多方面都被称作德国意识形态的事物中,(有时
甚至和基督教联系起来的)犹太教对于欧洲文化而言,也即
套的议题 。 但是为什么又会有人认为我是在声张这些言论
呢?我可以明确地表述我对一些粗暴简化的疑问:在犹太
教的某些传统中,人们向其求助 、 对其思考的上帝,是否一
直"摆脱了希腊化和罗马化的束缚"?在第四章中我就是这
么说的 。 另一方面,毋庸赘言,反犹主义是大规模的,也就
是说,作为一种大规模的现象,这是统治欧洲数世纪的基督
教文化产生的一个结果(后面我还将提到这点) 。 为此,我
题,也正是出于此 但是不仅出于此,我不赞同欧洲同一
性或西方同质性、甚至存在的历史的唯一性—特殊性的论
点 。 人们不能把我所分析的东西说成是我的 。 我的“海德
格尔主义“丝毫不会阻止我有这样的思考:在存在的历史
有其他的音步划分;在哲学的构筑中,除了海德格尔继黑格
尔之后所指出的途径之外,还有其他的途径 。 事实上一
我一直认为这是有目共睹的,我所质疑的,是有机性
念 。 就像我不相信民族可以像艺术品那样虚构一样,我不
相信关于 一 个欧洲的”专有的身体”的想入非非 。
不过,就像有人把我所摒弃的东西算到了我的头上 一
样,有人把我不曾有过的意愿强加给了我 。 举个例子一一
附 言三
这不止是个例子,我虽未描述出纳粹主义的产生过程(很明
显,我的方法与历史学家的有所不同),可终归是在探 寻其 125
Heidegger,
根源,抑或提出一个解释的图式 。 有人反对我说,劳动的技
术转变及社会的管理等问题比反犹主义的问题更具有决定
性;也有人说,反犹主义的现象是不可解释的,如果把这种
I
art
et
la 现象与欧洲的宗教史、与几个世纪的路德派教义或者和耶
politique
稣会教士的影响割裂开来(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纳粹高层
的培养中) 。 如果这样,也会遗漏掉犹太人大灭绝的牺牲逻
辑 。 就这样,人们认为我是想用我的(略带学院派气息的)
126
“希腊范式”和我的(是否有美学意味的)艺术问题提出一
种对纳粹主义的纯哲学的解释 。 当然,这种解释即使不完
全是耸人听闻的,也是极端脆弱而偏颇的(似乎我要画一条
直线,把伯里克利和希特勒直接连起来 。 似乎我要指控雅
典,哪怕民主是在那里诞生的,仿佛我的真实意图就是为基
督教开脱罪责一样) 。
凡此种种,我想简单作 一 回答 。
尽管我坚信关于《伯里克利阵亡将士葬礼演说》有许多
话可说(想了解这方面的内容,请阅读妮可儿·洛劳[ Nicole
Loraux] 的著作),即关千雅典民主的问题有许多话可说,我
也从不曾有一刻认为这篇文献是纳粹主义的纲领性文献
(不言而喻,我也从不曾有一刻认为伯里克利是希特勒的前
之后依然回响在某种德国思想之中,这种德国思想寄居着
“希腊范式”,竟至达到了鬼魂附体的程度,而这种思想对千
国家社会主义所发扬光大的一一-或者更准确地说,对于国
家社会主义在很大程度上都疏于发扬光大的,并非毫无干
系。我确实是在谈论"纲领",我确实是想到了某种“意识形
态的纲领"。对纳粹意识形态负责的不是这个或那个“思想
家”。但是纳粹主义接受了一个“哲学的”遗产,尽管这个遗
产因遭过分贬低其重要性和影响力而被扭曲和变质。希特
不妨碍他按自己的方式去读尼采的作品。希特勒如饥似渴
地阅读了卡尔·梅 2 的书(这又是另一处“精神源泉”吗?),
也同样受到瓦格纳的影响。就像在第三帝国中(或者相反,
在对教会根深蒂固的仇视中),由艺术、城市规划、建筑、庆
典等所显示的那样,百余年来既己写入大中学教学大纲的
如果是这样,我的“希腊范式”(更准确地说是在伯里克
利之前和民主出现之前的希腊的范式)就不是对纳粹主义
和反犹主义的“解释”了。就像海德格尔对纳粹主义发表的
评论所揭示的那样,这是一个隐藏着的、没有显现的(或隐
约显现的)纳粹主义的真实,而像这样的一个真实不乏影响
力。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有可能从国家社会主义中识别出
一种国家唯美主义(我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像人们企图让我
做的那样,将这种国家唯美主义算到海德格尔的账上。恰
恰是海德格尔在“决裂"的第二天就率先扞击起美学,也即
扞击起西方艺术哲学的整体,并试图在其他的基础上重新
提出艺术问题) 。 这种国家唯美主义充满了“科学的“杂质
附 言三
(海德格尔也指出,在尼采的著作中,唯美主义和生物主义
种看法,虽然我并不因此而相信可由此“解释“大规模的反
art
et
la 我总是使用本质 (essence) 这个术语,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来
politique
表达 。
谈到本质,我的直觉是,模仿(也就是形而上学用此词
所表达的意思)在现代政治的形成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
128
再则,这可能是一种仿古,是 一 种普鲁塔克的遗存,也许这
个遗存使得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政治性根本就不存在 4 。 我认
为,这是海德格尔察觉到的 一 个困难:由此他提出了关于
“希腊初期”的复杂策略(不过我不认为他的策略能摆脱掉
在那次《明镜》访谈中说,他并不确信民主是适应技术时代
的最适宜的政治形式 。 同许许多多认为民主至上的同代人
相反,我相信这个困难依然存在,并且仍在眼前 。 我确实认
为,由千没有不导致某种恐怖和某种奴役的其他制度”范
式”,民主在今天是“唯一一个尚且过得去的政治现实”,但
是这种认识并未阻止我一直坚定地相信,必须不断对民主
提出质疑,问一问我们背后是不是没有(过多的)警察,我们
的劳动是不是没有被(过分地)剥削 。
注释
马天主教内推行改革,对抗马丁·路德等人统领的宗教改
革 。 译注 。
家,以写作“历险“小说著名,其小说所想象的历险区域都是
作者创作之前从未到过的诸如美国西部、中东 、 中国及南美
等地 。 译注 。
3 . 我也并不会因此就试图为基督教脱罪 。 请参阅让-
为赞同他的论述 。
4. 虽然我并不赞同让-克劳德·米尔纳 (Jeam-Claude
Milner) 言论中认识论的前提假设,当然,也不赞同他的所有
结论 , 但是对这一点的分析却完全赞同 。 见《科学,政治,知
周年,第四期, 1986 年 10 月- 12 月) 。
附 言三
129
Heidegger,
art 10. 千年
et
la
politique
130
有 一 天,在虽说不上痛苦也却着实不大愉快的情况下,
阿多诺写道:"(海德格尔的)哲学,直至其最内在的构成,都
是法西斯的尸阿多诺在为自己辩解,不能不夸张 。 但是众
还是将此教条(而专断)的断言当作问题来看吧 。 这确实是
入,轻描淡写的解释,不肯做出的否定,对犹太人种族灭绝
的缄默不语(以及在德国和欧洲的责任上所保持的沉默),
所有这些给海德格尔哲学一或是他的思想——带来了什
么变化?难道仅仅是在 一 种从其他方面看仍然完好无损而
从根本上看并未受到任何妥协站污的思想之上,蒙上了一
点点局部的、暂时的阴影?或者,是否可以认为,这样的思
想已被所有这些永远地站污了,以至千达到如此程度:可以
基本称之为“法西斯的"?海德格尔对此避而不谈-~或基
本不谈,不卷入那些低级而激烈的(或本该如此的)论战,每
每摆出那种忍辱负重的尊严,或是大谈思想的无尽升华,总
之,他以这样的 一 些方式对自己的思想,也可以说是对他自
己所称作的思想,承担着一种巨大的责任。他这不过是为
阿多诺的指控提供了依据而已。而对“思想的任务”的标榜
无法或难以掩饰对思想的站污,他还使人们得以公开加以
嘲笑或表示愤怒 。 但是,也正是海德格尔在当时最早提出
了对思想负有一种“历史的"责任,这种责任是巨大的,又是
与其在直接行动领域的无能为力同外延的 。 不正是他,于
四十岁生日之际,在电视采访中回答维瑟的问题时,强调了
“思想的任务”吗? 2 (他提到那场恰是题为《哲学的终结和思
下面的结论吗?他说:"一个未来的思想家,也许将面临着
我现在努力制定的这种思想所提出的任务,这时他应该顺
应海因里希·冯·克莱斯特偶然一日写下的一句话:'我对
某个尚不在那儿的人物恭而敬之,我遥向其于年之外的思
想顶礼膜拜 。 '“当人们用这样的一种尺度去衡量事物的时
候,人们就会知道思想的遗赠或遗产的关键问题何在 。 至
少人们会知道,指望用沉默或是用“有伟大之思者,必有伟
大之迷误 ”3 一类云山雾罩的隐喻来解决问题,是何其危险 。
要使指控能深中肯萦,或是使怀疑能令人接受,至少需
要两个条件:
l .从本质上,知道什么是法西斯主义;
2 .也是从本质上,指出被指控的(或被怀疑的)“哲学”
与严格限定意义的法西斯主义有什么实际关系 。
干
年
就第 一 个条件而言,不能肯定阿多诺是可以满足它的
131
最佳人选:除去咒骂的含义之外,“法西斯主义” 一 词究竟意
Heidegger,
谓什么?是纳粹主义的经验—历史学的现实?如果是这
样,这种指控便一刻也站不住脚,除非硬将海德格尔拉近罗
森堡(或者克里克、鲍姆勒,以及那么多的平庸之辈) 一此
I
art
et
la 非君子所为;也除非视而不见海德格尔自 三 十年代最早出
politique
版的(《形而上学导论 》 、 《 尼采 》 等)著作就已表现出他与制
度及意识形态的距离一此亦非君子所为 。 或许阿多诺对
法西斯主义有下面这样的一种观念,这个观念是法西斯主
132
义的真实反映,特别是,这个观念可以使人们在法西斯主义
最不明显的地方察觉出法西斯主义:比如,是否在“存在"的
思想中可以察觉出法西斯主义呢?而这恰恰是值得怀疑之
处 。 阿多诺对法西斯主义的"批判“从未摆脱过他那些马克
思主义的、或类似马克思主义的假设前提,由此显示出这种
批判不能达到这一境地:远远抛开马克思主义和法西斯主
义的相互敌意(这实际是无法消除的),也即远远抛开两者
间”意识形态”及“政治”的分歧和对立,判明两者本体论一
的层面看),判明社会学主义和生物学主义的本体论—历史
学的共同归属 。 阿多诺很想谈这些,但是在他惜墨如金的
公开言论中(或是在法西斯年代他的那种尖锐的言谈
中 他试图指出国家社会主义革命丧失了的和被毁坏了
的“真谛”及“内在的伟大“何在),比海德格尔更少谈论法
西斯主义 。 政治斗争虽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会损害分析 :
人们揣着各种各样的可能的证据 。 这绝不意味着,既然如
此,就应该赞同法西斯主义搞什么“恢复名誉”或“重新评
价”一类的勾当 。 这只是说,最好学会不再把法西斯主义看
做一个“病理“现象(弗洛伊德问道,人们站在什么样的社会
之外的立场上才能做出这样一个诊断呢?),并且承认,法
西斯主义不仅是时代的一个可能的政治形式,一个并不比
其他政治形式更畸形或更有缺陷的政治形式,而且是一个
也许在今天最能使我们看清现代政治本质的一个政治形
式 。 阿多诺显然不愿意多谈这些,人们对此也是可以理解
的。
第二个条件就更加难以满足了,因为满足这个条件的
前提是必须满足第一个条件,仅凭此点,就足见其难了 。 为
了彻底支持对海德格尔的指控,阿多诺至少要像布勒东对
巴塔耶所做的那样,搬出一个可以和“超法西斯主义”相提
并论的双曲线的概念 。 但是就我所知,阿多诺从未创造出
任何这样的或类似的东西 。 他在大部分时间中满足于揭露
反动派的“花言巧语”(就像其他一些人忙着找出革命—保
守、土地均分等主题的蛛丝马迹一样) 。 从哲学和政治学的
分析来看,这样做明显是不够的 。 这并不是说“超法西斯主
义”的概念 如果这是一个概念的话,本身并没有问题,
而是说,在使用此概念的那个时代,此概念曾有长处:意味
着 承认了思想( 当 时情况下的巴塔耶思想)与实际的法西斯
主义之间存有差异 。
存在的基本的和分析的本体论是否包含着某种加入法西斯
年
13
主义的可能性?如果是,加入哪种法西斯主义? 3
Heidegger,
人们一直可以从这个角度证明,事实上,加入一场民族
的和人民的运动是可能的(我本想说:加入 一 种民族一民粹
I
art 主义,不过我对这个用语的法语内涵不敢苟同),这并不是
et
la 出于谁都不晓得是何物的那种存在一英雄的悲情,而是出
po/it~que
于一些严格意义的哲学的原因 。 这些哲学原因主要是两
在的结构”(作为有限性的本身标识,除了在那些并不排除
令人爱憎分明的局部关系之中,共源的存在实际上一直无
人探究);其次是民族观念的历史此在的某种超决定论,此
论与二次论的外延相同,民族观念也还无人探究,但是明显
中 4 。 甚至无需像洛维特那样多加解释,人们即已清楚看到,
是解释了这样一种“翻译":在海德格尔看来,共同体 (Ge
出发,对历史性的分析就变得毫无意义 勹
从另 一 方面来看,指出存在的同 一 基本本体论或同一
分析论可以导致一种“社会主义”式的参与,所冒风险要大
得多 。 可冠之以“社会的“那些关注并非不见于 《 存在与时
间 》之中(布尔迪厄认为 把这 些关注“明示出来“很有意义 。
“明示",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将这些关注从此时已沦为一种
夸夸其谈的 、 专横的和(自我)神圣化的华丽辞藻的基本本
已指出,严格地讲,只是在加入纳粹的那段时间里 。 正如人
们所知,技术的主题只是在“决裂”之后才出现的,当时的
背景是,对国家社会主义及其意识形态的敌意已是明确而
公开的( 《 形而上学导论》的最后几页) 。
式的法西斯主义定义为国家社会主义,从而指责海德格尔
哲学“直至最内在的构成,都是法西斯的",这未免有些草率
而别有用心 。 不错,海德格尔哲学与国际主义、理性主义
(以及非理性主义) 、 人文主义、进步主义等所有这类思想理
念相对立,并被广泛用来反对启蒙运动(但是是按照康德的
有限论),可是,尽管困难重重,海德格尔哲学终究是摆脱了
晚期形而上学(也就是尼采的形而上学)中的主观主义—意
志主义的本体论 。 如果一定要贴上政治标签,那便是一种
其实 的革命的情况下,不管是否愿意(或者更应该说,以一
定程度的严 重 妥协为代价,以一定数量产生严重哲学后果
的妥协为代价),海德格尔哲学允许人们有一种身体力行的
加入,也就是说允许人们有 一 种比简单的支持更甚的做法 。
千
然而海德格尔哲 学 中的 一 切,或者说几乎 一 切,都不能使这
年
种加入持久(如果 是 支持,另 当 别论) 。 有人幻想在这样的 135
Heidegger,
运动中会有某种机会“打入内部”,任何这种(随意而天真
的)幻想都转瞬即逝 8 。 实际上,有鉴于纳粹主义形而上学
I
art 立场的要旨,“决裂”是不可避免的 。
et
la 那么,是否说得上“原 法西斯主义 ”(a rc hi-fasc ism e) 呢?
politique
或许可以吧,但是这仍需要两个条件:
l .从希特勒版本的法西斯主义的定义中,剔除 生物学
主义和种族主义(不过这相对来讲比较困难);
136
2.“ 原法西斯主义”中的“原”不能从其形而上学的意义
(存在、本原、统领)来理解 。 如果考虑十个月的校长任期,
“原法西斯主义”的提法是可行的 我已另文试图证明这
一点,但是 此后 ,即在其任期后的那段时间里,这个提法就
完全行不通了,原因很简单:"决裂"(以及对纳粹主义真相
的确定,也即对其无法达到的 真相 的确定),完全是与基本
本体论的放弃同时期发生的 。 也就是说,"决裂”和转折
(Kehre) 本身是同时发生的,不过人们经常忽略这点 。 (不
管人们是否愿意,海德格尔在政治上的突然转向使他自己
的思想陷入了危机,非常严重的危机 。 )就像我认为可以如
是说的那样,说海德格尔在艺术方面的言论包含了我所称
作的国家唯美主义的真相,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意味着,纳
粹主义在这种言论中得到承认或被拔高 。 从根本上说,也
义),纳粹主义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点的(海德格尔 宣告 的
正是纳粹主义的这种失败) 。 这也不意味着,海德格尔希望
通过这种言论,为法西斯主义打造 一 个“美好的形象”,逞论
去"矫正”之,因为海德格尔从“决裂"的那一刻起(无疑此
前即已开始,他的错误就在于此)就知道,法西斯主义像美
国主义一样,来源于对技艺的本质的误读,这是根本上的误
读 。 简而言之,只有当不是海德格尔本人告诉我们这个没
有那么多零碎的法西斯主义本身在哲学上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的时候,才谈得上什么“原法西斯主义” 。 让我们重读一
文献”中摘引出的笔记吧 。 在我们这个时代,谁曾在这样的
“深度”上,就法西斯主义,也即就我们的“世界”,讲过这么
多的话呢? 9
题中,只有一个日后没有被否定(其实,这一主题出现在海
海德格尔仍坚持不懈地提到,他的”计划”以否定的方式
命题中:
不同领域的科学相 距甚远,探讨对象的方式根
本不同 。 这些众多而纷杂的学科在今天只是由于
各大学和学院的技木组织而具有了一致性,并且
千年13
只是由于各学科的实用目的性而保持了各自的意
义 。 与此相反,诸科学扎根于基本原理的那种根 7
Heidegger,
深蒂固性已不复存在。 10
art 不过,同样的话,用“打入内部”的口径转述时,就变成
et
la 了这样:
po/itique
认为国家社会主义和党没有为大学和科学观
念指定任何思想目标,这是与事实相悖的 。 国冢
138
社会 主 义和党非常满足于用尼采的学说以过分断
真理没有固有的基础和内容,它只是一种强力意
志的手段而已,也就是说,它仅仅只是一种理念、
一个主观的再现而已 。 此事的荒诞之处曾经是,
现在仍是,这种对某种'政治科学'的观念在原则
态 '的学说相一 致。
但是,我的《大学校长就职演讲 》 [……]说得
学、反对职业学校 。 我当时情不自禁而情绪高昂
地谈到对大学的支持和对职业学校的 反对,谈到
大学必须有哲学的和科学的院系做支撑 。 区分并
不存在于 :
各为一方的老大学联合 会与纳粹党之间 ;
也非存在于各为一方的反动与革命之间;
而是存在于各为一方的职业学校与大学之间 。 11
经过这样一番必要的变换,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
停留在原地 。 众所周知,在德国,从康德和洪堡开始,“大学
的问题”就不是一个西方社会次要的或边缘的问题了,而是
一个焦点的问题、首要的问题,如果我们同意西方是以知和
技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以作为技艺的知,来自我定义的 。
着马克思主义倾向或弗洛伊德一马克思主义倾向的混淆,
缩在唯一的德国之中,医治”大学危机”的灵丹妙药,也即医
治科学衰退的灵丹妙药,是思辨唯心论”原教旨主义”的回
归 。 如果原教旨主义的回归并不必然就是为法西斯主义做
准备(尽管有待进一步检查建立或重建法西斯主义的意
愿),就不能同样看待某种“国家倾向"(既然海德格尔坚持
不认同“国家主义”一词,又能用别的什么词指代呢? 14) 。
姑且认为人们还是必须沿着某种“原法西斯主义”的轨迹
吧,而这种原法西斯主义随着人们的进展,越来越少法西
德格尔的话来说,问题在于此:为什么历史的此在像民族 一
年
13
样被确定呢?用更通俗的政治语汇来讲,这个问题可以说 9
Heidegger,
成是:为什么海德格尔曾拥护一个国家革命的理念呢?为
什么他从不曾否认自己拥护过这个理念呢?
I
art 像我前面所提到的,认为在 1933 年争论的各种政治主
et
la 题中保持到后来并坚持到最后的就只有大学这一主题,并
politique
不完全正确 。 还存在着第 二 个主题,这个主题虽然表面上
与政治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但是在海德格尔看来,对构成
政治本质的东西,也就是对历史,具有重大的决定性意义 。
140
这个主题就是关于(希腊)初期及与发端的关系的主题 。 在
《校长就职演讲》中,以及在其后的言论中,都有这一主题,
涉及到德国的此在的可能的历史命运 。 确切无疑的是,战
后,能指“德国的”或如人们所说的“德国”,实际上正从海
德格尔的词汇中消失(就是“欧洲” 一 词也难得一见,大多
数情况下,只偶尔出现在“西欧“这一复合词之中,而且在整
体上“德国”一词已由“西方"替代) 。 注意到这点的,并非
的起源和思想的命运》)中一一那是海德格尔最后几场讲座
中的一场,他集中谈到他对技艺本质的所有深入思考 。 人
表的言论,或是听到他本可以在其后的年代里(技艺首先
是指“艺术”的时候)发表的 言 论:
我们,艺木院的成员们,当此科学技木的时代,
聚首这里,聚首雅典,面对科学院,除了思考这个
昔日为开启西欧艺木和科学打下基础的世界以
外,还能思考什么呢?
诚然,对历史学家而言,这个世界巳是明日黄
花,但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如果我们将这个世界
当作是命运对我们的考验,那么这个世界就一直
是而且将永远是一个新的现在,是这样的一种东
西,它期待我们思考着如何与之交汇,由此将要并
正在把我们自己的思想及我们自己的艺术创造置
于考验之中 。 因为,一个命运的开启是最伟大的
事情 。 命运已预先将一切随之而来的东西置于其
强大的力量支配之下。 15
代了思考的夸张,这里巳没有了任何对国家革命的呼号 。
(这种言论是讲给某些希腊人的,“我们”指的是西欧人 。 )
但是传达的“信息”是一样的,发出的命令(此后已有所遮
掩)也是相同的:跳跃,(向发祥地的侵入和跳入),现在这被
与 孤 立 的德国的命运混为一谈,但是终究还是与一个民族
的命运,与希腊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一一虽然这个民族
德林应召对黑格尔作出回应:
千年
14
而现在呢?古代诸神逃遁了 。 荷尔德林不同 1
Heidegger,
于他之前的或之后的那些诗人,他感受到了这种
消失,并开创性地将此表述在言语之中,在他献给
l
art 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哀歌 《 面包与洒 》 中,诗 人问道 :
et
la “那些影响 深远的神谕,在哪里大放光彩?德
politique
尔斐昏昏欲睡---伟大的命运之声在何方回响?”
过去对古希腊艺术的同样要求吗?如果没有,那
142
么各个领域现代艺术所要满足的那些要求又源自
何方呢?带有民族和国 家的局限性印记的现代艺
术作品不再涌现 。 现代艺木作品属于普遍的世界
文明,其构成和组织是科学技木所规划和生产的
一部分 。科学技术决定着人在世界上生活的方式
和可能。我们确认,我们生活在一个科学的世界
里,“科学”是指自然的科学,数学的物理学,这种
确认强调了某种人们实在大了解的事物 。
有鉴于这种确认,人们很容易被导向这种解
释 : 当今艺术所应符合的那些要求不是来自其他
什么地方,而是来自科学世界 。
我们还在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定这点,我们正
陷入僵局之中... . .. 17
海德格尔从没有放弃把历史(历史性)的可能性和一个
民族或人民的可能性联系起来 。 也就是说,正如人们所知,
关系)的可能性联系起来 。 雅典讲座以古希腊诗人品达的
这几句诗结束:
言语高于行动
哪怕只靠上苍的恩泽
语言也将在心灵的深渊中汲取营养 。
我不清楚这是否可以算作一种“原法西斯主义" 。 我极
为怀疑,即使各种各样的新法西斯主义表面看来轻而易举
地抓住了这个主题 。 18 但是 ,人们可以清楚看到的是:
l .这种国家—人民的立场既解释了海德格尔何以审慎
地投入了纳粹主义,又解释了何以他 30 年代的演讲具有革
命的(国家—革命的)激进主义 。 甚至就是从这个立场出
发,海德格尔对法西斯主义(对各种法西斯主义)进行了揭
露 。 这种揭露最终延伸到了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和“美
国主义”:世界上所有形而上学一政治体系都属于虚无主
义,都只是虚无主义可能是最终的(或未确定的)立足之后
所产生的结果 。 然而,由于法西斯主义以国家革命为借口
(或以此为根据),引发了误会,所以这种对法西斯主义的揭
露就尤为激进 。 这显然是海德格尔不能原谅法西斯主义的
地方 。
千年
2 . 尽管海德格尔有“怀旧"的倾向,甚至有严格意义的
14
“反动”的倾向,而且他对(现代世界)技术提出的并无敌意 3
Heidegger,
的抗议并没有真正抵消这些倾向,他终究还是步尼采和浪
(反法西斯主义受到'一致认可'的那些年)叱吃欧洲的马
I
arte~la
克思主义通行文本当时已认定这是一些过了时的问题,但
politique
是今天人们看到这是 一 些无法回避的问题 。 这些问题实际
这些问题的研究,尤其是从语言问题出发所进行的研究,和
144
19 世纪及 20 世纪前半叶国家主义与国际主义("右派”的
浪漫主义和“左派”的浪漫主义)之间的冲突所能揭示的,不
可同日而语;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不可将这些问题丢给一
种新的通行文本(新这个或新那个),这种新的通行文本将
重蹈上一个世纪或再前一个世纪的覆辙一重建文化的欧
洲或启蒙时代的欧洲,并且根本无法上升到海德格尔探究
出,在将近一百年之前,马克思和尼采谁对未来的世界看得
更加准确 。 更无须任何特别的睿智就能令人忧心忡忡地看
出,就在对此后我们世界的唯 一 形式 ” 商品形式” 的分
析越来越正确的时候,那一度曾用来为任-第 三 世界主义
辩解的马克思主义被随随便便地丢弃了(未经查验地,且如
人所说,没有任何疑问地被丢弃了) 。 无论在哪种情况下,
只是接受海德格尔问题的引导是不够的一从来都不够,
还应该认真思考这些问题,并努力 弄 清,是什么将这样一种
思想—一再重申一次,不仅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也是最强
这里完全没有“开脱“海德格尔的意思 更谈不上原
谅他 。 最后我还要申明,战后海德格尔的沉默一对犹太
人种族灭绝的沉默,是不可原谅的 。 更不可原谅的是,只要
之后)那场讲座的庄严的开场白即是证明:
女士们,先生们:
今天,在弗莱堡,《战俘在说》展览会开幕了 。
我请诸位前去参观,倾听这些无言的声音,使
之留在你心灵的深处而不从耳边滑过 。
思想,是忠实的思想 。 而忠实的思想与过去的
瞬息现实化完全不是一回事 。
忠买的思想重视触及我们的东西 。 我们尚未
处在一个适宜对自由进行思考的空间之中,这个
空间甚至都不适宜谈论自由,此时我们对自由的
消灭是视而不见的 。 19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灾难”,唯以此词为孤立的德国
(毋宁说是:孤立的“德国”)发出嗟叹,也正是此词无可挽
回地使人们对海德格尔那些极为有限的悔恨的表示产生怀
疑,而这些表示本可以用来为他辩解 。 (人们要问,当海德
千年
呢?)问题并不在于知道本可以说些什么,哪些词语,哪些 5
Heidegger,
句子本来是可以为这样一个事件伸张正义的 。 如果无一词
语,无一句子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就简单地挑明好了一但
artetlamolitisue
么海德格尔三缄其口: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把开脱德国
看得高于一切,其实他什么也没否认,或者是几乎什么也没
否认。问题在于:就思想本身而言,冒着承认(默认)犯罪同
146
谋的危险而保持沉默一”捍卫“德国,是否值得?
正是这个问题,这位思想家的思想将使之开放”一千
年”(同样请记住这种历史纪年的现实性) 。 最异乎寻常的
是,这个问题铭记在了 一 位犹太诗人的诗中,人们记得一一
也应该记住这首诗的题目:《托特瑙堡》 (Todtnauberg) 。
注释
I. 1963 年 1 月,法兰克福的大学生报纸《迪斯库斯》
(Diskus) 发表了一封署名克劳斯·克里·施罗德 (Claus
篇评论中表示了对歌曲集《被迫害者之旗》的特别欣赏 。 曲
题词是"献给元首阿道尔夫·希特勒”) 。 阿多诺的评论实
际上包含了一些让人无法忍受的效忠之词:门泽尔的歌曲
集,”由于选用了席拉赫的诗",被认为具有自觉的国家社会
主义色彩,因此而别开生面 。 阿多诺还谈到他在探讨”一个
全新的浪漫主义的形象”,他归之为戈培尔的“浪漫现实主
义" 。 克劳斯·克里·施罗德只是问阿多诺,像他这个《最
辛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称赞这些如此畸形的歌曲”,之后又怎
此后在德国推波助澜的同谋者” 。公 开信还"例举”了阿多
诺关于海德格尔的一些表述。
阿多诺的回复刊登在同一期 《 迪斯库斯》上,他确认自
已是这篇评论的作者,并对写出这样的文章表示了”由衷
的"悔恨,同时也颇为尴尬地辩解说,应该将这些效忠之词
放在当时的背景来看(看作一种“愚套的策略”,“企图博得
好感”,以期帮助新音乐"度过第三帝国的严冬而存活下
断,由此而认为应该拯救"仅仅可能挽救的东西” 。 不过,阿
多诺补充说:”但是我想把自己放在对这件事的公正的裁判
中,看看我那些受到谴责的话相对于我的作品和生命究竟
占有多大比重 。 ”他实际上是用这些话对前面的那番言论作
出评庄:”对于那些了解我的研究的连续性的人来说,是不
可以把我和海德格尔相比较的,他的哲学,直至最内在的构
千年14
法形容" 。 (阿多诺的回复全文刊载在《音乐集锦》
art
et
la 638 页, Suhrkamp, 1976 。 一 汉娜·阿伦特的信见于《汉
politique
娜·阿伦特与卡尔·雅斯贝尔斯通信集》,第 679 页, Piper 。
邦德国外交部语言翻译机构翻译,米歇尔·哈尔 (Michel
1966 。
4. 出自让—吕克·南希在《解构的共同体》(巳引)和
《自由的经验》(未出版)两文中所做的分析 。
32 页, sqq. ,巳引 。
6. 可参考拙作《终结于政治与有限的超验性》,载于《现
1933-1934 年便反对纳粹的意识形态,但是当时我认为,从
思想角度看,这场运动可以引向另外一条道路,我将这种尝
试看成是可与运动的整体社会倾向及政治倾向协调一致
后,或将勇敢地脱离纳粹党和纳粹党学说,一切都或将在变
革之中,都或将集合起来承担起对西方的责任 。 但是这种
“社会的”说是(不是对国家主义说是),我曾对纳粹党的学
说生物学主义所依存的精神基础和形而上学基础说不,因
为,国家的,社会的,就像我所看到的那样,在本质上并不与
页。)
主义本身的否定是直接而明确的。例如,在《形而上学之克
服》第 27 段中,就有对真蒂利的“现实论”的批判。我这里
蒂利及法西斯主义哲学的研究成果 。
穿 在 海德格尔的书 中 ,并成为了首要论据 。
150
15. 译 者 J . -L. C h r如 e n, Mi chele Reifenrath , L ' Herne, 第
84 页。
神 的时 候, 曾 有 一 个起点出现在我们面前 。 我们要退 向 这
不意味着必须通过某种方式让古希腊世界复活,也不意味
着我们的思想必须在前苏格拉底哲学中得到庇护 。 /后退
意味着,思想 在 世界文明面前后退,与之保持一段距离,但
不否定之,同时深入到西方思想开始之时未曾想到的、但在
我们的思想之前就已被命名、被 谈起 的那些东西之中 。 " (出
处同上,第 90 页)
于希 腊 初期之 伟 大的)关于重复的同样的逻辑 。
zi) 的一篇文章(《了结虚无主义》)。认为(已被承认的)这
类新法西斯主义“看上去不费周折地“抓住了海德格尔的政
治主题,并不意味着新法西斯主义这样做是光明磊落的。
我尚未提到那些小小的花招:无疑是认为摘自哀歌《面包与
酒》的一些诗句带有过于强烈的基督教神启的意味,有人便
将其说成是《提坦》的赞歌(普罗米修斯和新异教主义的要
求使然,见第 44 页);或者使用相反的伎俩,有人用迂回手
法指称《校长就职演讲》(见第 45 页):“在他诸场关于科学
的演讲中的一场上……",[海德格尔说……],等等。这些
小小的花招比比皆是,也从来不是微不足道的。而显而易
见的是,最大的不光明磊落在于“解读”上:解读(其实是纯
粹的操纵)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下才可能进行:将海德格尔竭
力予以划定范围的尼采的哲学论题(权力意志、超人哲学、
阿波罗精神与狄奥尼索斯精神等等)(重新)放到海德格尔
30 年代的言论中。总之,我们无须读《尼采》,就可以得到
一个法西斯主义的海德格尔。
维克多·法里亚斯的《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心
人们通常认为既做法官又做诉讼当事人是一件相当棘手的
事。我不妨一试:说到底这只是一种对实事求是态度的考验而
已。
我刚校完本书的清样,就从报上得知维克多·法里亚斯
为时过晚 。 表面上看,这本书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它是一枚
"炸弹”,是一部“惊世之作”,是一部“摄人魂魄的卷宗” 。 但是
这些书评一一至少是我读到的这些书评,并没有带来任何闻所
未闻的新东西 。 这本书的写作方法是,用人人都在使用的词汇
(“战斗精神”,“行动主义”,“加入的后续”等等),以前所未有
的方式介绍“海德格尔公案”;强调的是海德格尔”遗言式”的声
明和解释(尤其是《明镜》访谈录)所具有的漏洞百出的特点,或
者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的特点 。 人们还称赞这本书历史学家式的
附
心 本文采自刊载在(文学报)的一篇文章,略有修改 。 153
王 不偏不倚以及不做激愤之言(有人指出法里亚斯曾经是海德格
色
岛` 尔的学生,不过这证明不了什么) 。 这些都使人感到,这本书提
帘.....
-:. 供了关千海德格尔公案的一个说法,这种说法即使不能导致人
月
色 们做出一些严肃的修正,也至 少值得人们加以认真的思考 。 人
百
笘 们知道(熟知内情的人都知道), 不管怎样,只要读一读那些为
吉
心 海德格尔辩护的文章就知道,这是很可能的:海德格尔大大缩小
尽
了他的加入的真实性和影响,为他的政治妥协提出了一种异常
154
委婉的说法 。 从相信这种可能到认为在他的加入和决裂(或至
少是"撤出“)的意义方面,也即在基本间题上,在是什么将他的
这种加入和这种决裂与思想连在一起的问题上,他撒了谎,中间
本书并不能说服我相信相反的看法 。
维克多·法里亚斯的论述有几个命题,我这里简要地提一
下:
l. 由于海德格尔的社 会出身,出生地(施瓦本,或者往大 里
(也是天主教的)、所交往和赞赏的人士 、 所受的影响、所受的文
化熏陶等等,他身上牢牢地刻上了 一 种思想传统的烙印,这种思
想传统是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根源之 一 ,是其构成部分 。 海德
他划为一个顽固的、好斗的极端国家民粹主义的潜在拥护者。
中便得到确立,但是在纳粹党领导与资产阶级、教会和资本达成
妥协之后,没能生存下去,或难以生存下去 。 这与这位《存在与
时间》以及论述康德的作者当然是有关的 。 也就是说,与参加关
于康德主义的达沃斯研讨会的这位与会者同样是有关的 。 会
上,大家都看到了他是如何激烈地反对犹太“知识分子”(或学
派)的著名代表卡西尔的 。
2. 1933 年的加入是毫无保留的,完全的和直接的,是站在
”运动”的最革命的立场上的,也即站在纳粹冲锋队的立场上
的 。 海德格尔在接受(或通过中间人谋求)校长职位的时候,他
西斯主义的逻辑,来彻底改革大学(大家都知道,这个计划至少
从他 1929 年于弗莱堡大学开讲《什么是形而上学办的那个时候
起,即已列入日程之中) 。 海德格尔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权在握,接连发表公开言论,大量举行“思想灌输营”式的研讨
会,采取行政措施确保大学"循规蹈矩",与拥护体制的知识分
子 建 立 各种各样的”战斗“关系,很快就成为了”运动”的头面人
物之 一 。 就 是 在此时期, 一 个坚定不移而狂热的国家社会主义
来, 一 年后被迫辞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所依 靠 的政治势
附
力一一学生 协会中占统领地位的冲锋队的势力,正在失势,就像 录
art
et
la 年),还参加了许多(帝国教授学术协会、德国权利学会 、 德国政
politique
治高等学院等的)帝国大学改革计划 。 当然,海德格尔成了纳粹
党卫军(罗森堡、克里克、鲍姆勒)的正式思想的靶标,并因此遇
到一些小麻烦 。 但是他一直受到戈培尔部长的垂青,与法西斯
156
主义意大利的高层也有来往(领袖 [ Duce ] CD 甚至都替他说过
议,没有迫害他的学生,没有监视他的教学,似乎也没有在 1944
年(为了重新动员他而)把他开除出大学 。 要说海德格尔还有
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那就是在教学和部分公开讲话中,他旗帜
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反对党和体制中占主导地位的政治
倾向,也就是说反对法里亚斯所坚持称作的国 家社会主义的“ 异
端主义”,也即国家社会主义的希特勒的“异端主义”--我得
承认,这个说法令我感到困惑 。 (明确了反对政治倾向和反对异
端主义的微妙不同之后,便可切实谈论对海德格尔加入的"审
视”了 。 )
种“可敬的"版本,他还通过法国的波弗勒和夏尔的担保,重塑
了“政治贞洁"的形象 。 所以说,那些为他辩解的文章纯属一派
胡言 。 面对海德格尔对犹太人种族灭绝(犹太人大屠杀)的可
怕沉默,面对他向亚伯拉罕·阿·桑塔·克拉哈那些古老而令
人生疑的范例的回归,那些文章无论怎么说都是无足轻重的 。
看来,议题的论据是充分而有力的 。 一些知名的德国人士
tin] )曾在这些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历史和文献的考证 。 维克
多 · 法里亚斯在许多方面完善了他们的考证,并从当前所能接
触到的资料出发(从海德格尔的思想遗产算起,还有那么多的谜
团尚未解开),进行了总结概括 。 令人有所不解的是,法里亚斯
并没有采用最新的资料(例如海德格尔与卡斯特纳[ Kastner] 的
通信,这可以使他厘清《明镜》访谈的缘起,又例如洛维特的回
忆录),他也完全没有提到海德格尔与汉娜·阿伦特关系中的种
种坎坰,而这些是极具教育意义的,也是这段历史的一部分 。 这
本书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呢?尽管如此,表面上看,这本书都不
失为一个态度端正的历史学家所做的一种严肃的研究 。
可惜,只是表面上看而已 。 从深层次看,这本书是不公正
字时,我并不感到惊讶 。 二十五年前,正是这位让-皮埃尔·法耶
附
对史尼伯格 (Schneeberger) 选收的海德格尔的政治宣言进行了
录
是西方有史以来所经历过的(所制造的) 一 个最为严重的 、 最为
中也已经充分表达 。 很显然,我不想把讨论的焦点放在这个地
方 。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展开讨论:不是评估纳粹主义,而是
思考纳粹主义(纳粹主义虽是 一 个纯粹的怪胎,但不是凭空而
生,而是生于“我们这群欧洲良民”之中),思考其喧嚣的成功,
其蛊惑人心的力最,其计划与成果等等,尤其要思考的是,纳粹
主义对于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代表 着 什么,而那些“知识分
子”并非都是愚者,也非都是机会 主 义者,远非如此 。 在 二三 十
年代,为什么无论右派还是左派都表现出对民 主 的如此深恶痛
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德国传统的 言 论 。 为什么德国内外都坚信欧
还有其他的许多问题,法里亚斯的这本书 甚至 只 字未 提 。 而要
其究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 这是政治上和哲学上的严重错误。
可以说一—这本是不消多说的,我一刻也不曾试着寻求对
海德格尔的宽容,哪怕只是一点点 。 读了这些文章之后,我确
信,他的政治加入既非意外,也非疏忽,而必须视之为一种错
误——这个错误首先是但不仅仅是思想的错误 。 这就是为什
么,从严格的资料的使用上来说,法里亚斯的这本书确实无可指
责:就我所知,其中所列事实是确凿无疑的一当然还有其他更
为,法利亚斯对海德格尔革命的“激进主义“坚持己见是有理可
循的,尽管我对他得出的结论持最大限度的保留态度 。 不争的
事实是,海德格尔加入得很深(从纳粹自身来看也加人得过深
了);同样不争的事实是,归根结底,也就是在“运动的内在的真
相和伟大性”方面,他什么也没否认 。 那么,为什么他对他已明
确否认的东西保持沉默呢?例如在 《 明镜 》 访谈录中,除了 《 校
避而不谈 。 海德格尔表现出来的悔恨是足够少的。至少他如此
作为是有失君子风度的:从他身后出版的言论来看,他并不在意
他三缄其口的那些东西,或者说,他只在意是什么对他不利,这
其实是殊途同归 。 事件本身已经相当严重,已到了无以复加的
程度......
实际上,有三点理由令我质疑这本著作 。 这些理由与事实
附
根据无关,而是属千完全不同的范畴 。 录
159
s王 我略过某些不实事求是之处和无心之失 。 例如,在不实事
`
森 求是方面,在所引的那段“呼吁 劳动 服务”的译 文中(第 135-
贷
~ 136) ,便使用了一个花招,无 一 例外地每次都把“雅利安”这个
且
竺 修饰词和“民族”一词连起来 。 在第 175 页上,我们可以发现,这
5
、 是对风行一时的 volkisc h CD 一 词的 一 种翻译方式,人们 立 即可以
g
::::-.
含 看出这是一个花招 。 (我无法证实,但是看得出,译文似乎出自
`
我上面提到的那位让-皮埃尔·法耶的手笔 。 )在后文中 ,我们看
160
到 当海德 格尔想说“雅利 安 ”(aryen) 的时候他和大 家一 样,
使用了 arier ……
中所引用的亚伯拉 罕 ·阿·桑塔·克拉哈的那句话(这篇献词
远不是海德格尔的“最后 一 篇文 章 ”):“我们的和平与战争之间
最为阴森恐怖的集中营之一”,而法 兰 克福是“负责调查奥斯维
辛所犯罪行的法庭所在地” 。 方程式是现成的,而同样无人不知
定的反犹主义者,于是人们很快就由口误转认为是“无意识的收
回前言”,又从“无意识的收回前 言 “转认为是有意的“挑衅"。
在这样的转换中,由千人们一致确认海德格尔对这些语录的运
@ “民 族的",纳粹用语 。 译 庄 。
约瑟夫 · 哈尼曼 (Joseph Hanimann) 在 1987 年 10 月 28 日 《 法兰
没有任何联系 。
质疑此著作的 三 条理由 。
第一条在于其巧言令色,我很愿意称之为哗众取宠 。 巧言
令色,主要是用严格意义(狭义)的政治术语来表述海德格尔最
党吗?那好,他就是"中坚分子” 。 他不是在任职外做事太多
(甚至过多)吗?那好,他就是"狂热的中坚分子” : 他教学上的
一切创举都是"洗脑”,他的一切行政措施都是"叫人循规蹈
矩" 。 他不是在辞职(辞去校长职务)之后参加了一些规章制度
海德格尔是在何时何地说起交还党证的事儿呢?就我所知,他
对此事所做的唯一声明是,由于当时他的一个儿子在俄国前线,
他觉得大张旗鼓地辞职似有不妥 。 )就这样,人们可以一股脑地
将无论什么都列入“海德格尔和国家思想机器”的”战斗活动”
这 一 夸张的名目之下 。 例如那篇对海德格尔夫人的文章的评论
( 应 该 承认,此文非常具有说服力),大学里的一两个阴谋(这在
艺术作品的座谈会(说这些座谈会,包括其“政治”方面,都是无
人理解的,未免讲得轻巧)等等,都被列入其中,列入其中的还有
附
墨索里尼对戈培尔的讲话,讲话反对罗森堡的见解,支持海德格 录
观念” 。
死枢海德格尔的某些表述,质疑他的那些夸夸其谈,对他那
持最大戒心,我非常希望这样的 一 些做法并非徒劳无益,而是大
个著名的例子(可以说是经典的例子):人们认为海德格尔关于
"暂居”和"栖息”的“本体论”的变异很难掩盖“小市民”关于住
房危机的某些明摆着的道理,但是这种认识从未能走得更远 。
我觉得,在对海德格尔政治加入的描述方面,法里亚斯有着同样
的过失。事实上,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问题:很有可能海德格尔拒
(《形而上学导论》)一样 。 逃避,这个按照“外界评论”终归有些
流于简单的统一说法,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说法,并不一定
就是把事物放回了原处 。 人们可以大书特书海德格尔做出的妥
协(他本人承认了这些妥协,或者至少承认了其中的 一 些),但
众取宠得到加强 。 哗众取宠将事情弄得模糊不清,而非清楚明
朗 。 我们不难想到,在国家社会主义的国家里,正常情况下所有
负责人都应该加入纳粹党 。 同样,如果没有纳粹党的参与,没有
它的监视和指令,没有那些多少有些神秘的报告的传阅,没有诸
如此类,那就什么事都干不成(大学职务人选不能任命,再小的
改革方案也不能制定,再小的出版物也不能问世) 。 在某种程度
上,这就是“极权主义”,尽管这个“极权主义”,如同第三帝国那
不同个人等之间的竞争,造成了极度的混乱 。 不过在法里亚斯
看来,在政治分类上,一旦产生了冲锋队和党卫军的差异,那唯
一的标准就是是否加入了纳粹党 。 我并不是说加入纳粹党是无
关紧要的事,或是无所谓的事,(相反,我认为没有加入纳粹党有
着明确的意义) 。 但是当我看到全书不厌其烦地,无所遗漏地一
一列举出纳粹党的登记编号,归属大区,党卫军的等级 、 军衔和
荣誉勋章的时候,我不禁要问,这是想营造出什么样的形象或什
么样的印象呢?无非是这样:海德格尔本人作为一个纳粹分子,
在他的一言一行中,在他的大学关系和校外关系中,在他的工作
和朋友圈中(甚至在他的婚姻中),所围绕的都只是纳粹分子,
都只是他的纳粹同类 。 最为极端的是,特别是由于法里亚斯相
的意义),人们再也看不清鲍姆勒与奥特、沙德瓦尔德与海泽教
授、弗莱堡市长与教育部长等等之间能有何不同,因为"目录”
附
的效果 实在是太 强大了 。 我只举这么 一 个例子 :如 果阅读一下 录
的文章或讲稿中(至少在他肯投以 一 瞥的那些文章和讲稿中),
有些关联到对纳粹主义的某种批评,千是他使用了”相对化”这
一委婉的说法 。
第二条质疑的理由是,就文章而言(我觉得这更为严重),此
书的编排和铺叙原则十分奇特,法里亚斯不断采用了大杂炫的
手法。
当然,这往往是背景介绍,开始时人们并不清楚(或不很清
楚)此举意欲如何 。 而在这种情况下,堆砌的效应最终会产生适
得其反的作用,因为想要证明的东西太多了……例如,在书的开
始,人们惊异地看到法里亚斯拉拉杂杂地介绍起海德格尔第一
篇关于亚伯拉罕·阿·桑塔·克拉哈的文章(第 39 页, sqq.)'
长篇大论地回顾了后者的生平,提到了他所保持并发扬的反犹
的传统,分析了他对奥地利和德国南部的反犹潮流所产生的影
响,讲述了 基督徒社会运动及其领导人卡尔·鲁伊格的历史,描
述了海德格尔写下这篇文章的那个纪念 H 的情景(法里亚斯在
此段开首处还说,此前所做的 一 切都是必要的,因为事实上没有
维也纳市长拨下的经费,也即鲁伊格拨下的经费,纪念日是不可
能举办的),阐述还从政治上分析了海德格尔的文章,指出了它
的原始资料(《贝尔契作品集》,不过其中贝尔契[ Bertsche] 对亚
伯拉罕·阿·桑塔·克拉哈的反犹主义持谨慎态度),介绍了刊
载海德格尔这篇文章的杂志(附带提到该杂志前几期的某一期
刊载了悼念鲁伊格的悼词一向他的反犹主义致敬),概述了地
方报纸对典礼活动的报道,最后分析了“海德格尔将其当做演讲
中心主题”的传统主义天主教和现代主义天主教之间的冲突。
就像构成该书第一部分(《校长任职的青春时代一一 1889 -
冗长了,但是这些细节的阐述远非毫无用处:海德格尔不是生活
在真空里,他肯定不会附和单一的哲学传统(这就是为什么他对
传记的习惯性否定自有其道理) 。 他所接受的(或是他所没有
拒绝的)与一些人的交往或杂处,不可争辩地给他打上了烙印,
而了解他最本能的同情投向何处,也是非常有益的 。 “物以类
聚,人以群分”的法则并非不可取,搞清海德格尔的政治“环境”
也实属必要 。 但是需要为此而把他人的言论叠加到海德格尔的
言论中吗?需要为此而用别人的话去填补他自己的沉默(尤其
是关于反犹主义的沉默)吗?需要为此而在三百多页的书中让
一 种传染的法则发酵吗?这种传染的法则最终造成这样一种印
象:海德格尔终究要为他没说过的话负责 。 当海德格尔的文字
被这样置于其“背景”中时,不用我说,这些文字甚至已不再是
被评论(对此不能要求过高),而纯粹是被引用 。 (这是诸例之
一 ,而这是 一 个极其说明问题的例子,如果人们知道对海德格尔
附
而言荷尔德林-从 1935-1936 年起一代表了最重要的筹
录
崇,一除了这样,还能怎样?)
I
art
et
la 我质疑此书的第 三 个理由是:在书中,海德格尔的文字根本
politique
没有被读懂包括其弦外之音,而弦外之音,诸如最直接的政治
291-292 页第三部第五章关于“海德格尔导向生命结束的思考”
的开篇 。 这种高中毕业班学生的见解,在法国很难令人接受 。
有传言说维克多·法里亚斯是海德格尔的学生,维克多·法里
亚斯对此是听之任之的 。 正如雅克·德里达所说的那样,“这
些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仇 )另一方面,也许是尤其重要的一方
面,那就是法里亚斯从始至终地避而不谈海德格尔谈论(具体
的)国家社会主义及(一般的)政治的那些文字 。 从 1936 年到
1941 年,这四五年的时间海德格尔用在了教学上,用在了"界
定“尼采的形而上学上,用在了公开质疑他在生物学主义和被利
用为官方种族主义意识形态之中的"误入歧途“上,但是法里亚
斯实际上对此只字未提 。 战后,海德格尔在世的时候发表了他
为这些文章可以最清楚地阐明他的思想——即便不是他的态
课有关的,除了关于尼采的两卷书之外,还有《形而上学导论》
言论,反对价值、世界观和实际经验的正统哲学体系所造成和保
持的混乱,并反对思想范畴中反犹的歧视(如对斯宾诺莎的歧
后发表的讲课文稿,尤其是那些评论荷尔德林的文稿,同样避而
不谈 。 这些文稿具有决定性的政治意义(甚至很有可能包含了
海德格尔的全部“政治”思想) 。 两者必居其一:要么是,由于出
版的极端不可控的条件和海德格尔档案的不公开性,所有这些
文章都是错误连篇的,或者至少都是经过“修正”的(但是法里
都不足为据;要么是,不管海德格尔有没有公开发表这些文章,
这些文章都可以被认作是海德格尔文章的一部分,因此人们就
不能不予以考虑 。 当人们接触与此有关的议题的时候,就应该
采用最基本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海德格尔的哲学,或者更确切
地说,他的思想,如果不表现在他的文章中,又表现在什么地方?
被质疑的是什么呢?是海德格尔思想还是别的什么?之所以有
“海德格尔公案”,是因为有“海德格尔思想"。这桩公案就我所
知并非因任何“反人类罪行”而闹得沸沸扬扬,尽管他那对罪行
的沉默是可怕的 。 那些政治妥协,不是随便哪个地方的随便哪
个教授的妥协,不是党证为多少多少号的随便哪个纳粹党员的
妥协,要是这样就不必有须臾的关注了 。 那些政治妥协,是一代
附
思想大家的妥协;是在他的思想中提出了他的政治 责 任问题 。
录
实际上,无视这种思想,不读懂那些文章,或者只是一知半解,不 167
工 综合审视所有的事情(要注重的,不止有党证的编号或琐碎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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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重申一次,我不赞成人们减轻海德格尔的政治责任,虽然
时至今日仍有太多的人这样做 。 我只是希望公正,公平和正确
义混杂、哲学和政治范畴混杂的不同材料拼凑在一起,显然是不
理解,他为什么加入(以及他加入了什么), 是 什么让他失望,他
勒主义称为“异端”就可以做到的,也不 是 拐弯抹角地或夹带私
货地把海德格尔全部著作都证明他不可能接受也即不可能承认
格尔头上,就可以做到的 。 如何 看待 他战后的那种沉默,那种令
人惊愕的沉默,亦应如此:这表现了哪种连带关系 ?与什么的连
开始回答这些问题(这种“情况"毕竟非常棘手),只有钡而不舍
地研读他的文 章,才有可能 。
“无限加入“这一论题的麻烦之处是,这 一 论题似乎出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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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航 C1707363
种严谨的历史研究,而人们都知道,历史在我们几乎全体同代人
的心目中具有怎样的权威 。 这个论题是具有严重性抑或是具有
令人懊恼的简单性,本是无关宏旨的 ,我对此坚信不疑一不过
也许“反海德格尔”的那群人并不这么认为,无论怎样他们都已
经先入为主,他们不会等到法里亚斯的书问世才把对海德格尔
思想的完全承认都认作是“对法西斯主义的承认",哪怕这种承
认是最具戒心的,最富批判性的,最为审慎的 。 甚至法里亚斯的
书所得到的“大众传媒"的反应(因研究质量不同而有天壤之
别)也不(过于)令人不安:真正的研究(在这个议题上,曾经有
过,还会再有)总是在应该落笔的地方落笔,真正的问题也最终
不会被忽略 。
但是,本应令人不安的或者是,至少在一定时间里,人们认
为此案已经”了结”,并已作出定论 。 人们巳经看到,”还应该读
海德格尔吗?”一类的流言不胫而走 。 如果这本书造成这样的后
果(劝阻阅读和质疑),那将是一场灾难 。 但是我们不想对读者
的阅读能力灰心失望……
1987 年 11 月,伯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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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谢
让-弗朗索瓦·利奥塔、苏珊娜·赛德和乔治·斯坦纳表示
致谢之外,还要谢以下诸位:
查尔斯·阿鲁尼、阿兰·巴丢、弗朗索瓦·达斯托尔、
亚历山大·加西亚-达特曼、让-约瑟夫·古、热拉尔·格拉
内尔、艾伯夏·格鲁伯、维内尔·哈马彻、丹尼尔·休贝尔、
萨拉·考夫曼和皮埃尔·罗德里格。
封面页
书名页
版权页
前言页
目录页
1.哲学
2.海德格尔
3.一九三三年
附言一
4.错误
5.停顿
附言二
6.德国之歌
7.国家唯美主义
8.模仿论
9.神话
附言三
10.千年
附录:维克多・法里亚斯的《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
致谢
插页页
附录页
封底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