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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前期君臣关系初探

——以澶州之战的君臣冲突为中心

姓名:李一鸣

单位: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摘 要:宋真宗时期,士大夫阶层崛起,以致君泽民为己任,宋真宗广招贤才,
善于纳谏,君臣之间有相对和谐稳定的良好关系。但在澶州之战中宋真宗和寇准
之间发生了明显的冲突,战后两者间的君臣关系急转直下,寇准作为功臣被一再
贬逐,最终病逝于雷州贬所。寇准此人极具士大夫精神,而宋真宗同样是君臣共
治的实践者,经过澶州一战,皇帝权威被寇准屡次挑战,这让君臣共治的局面再
难以维持。臣子对皇帝权威的绝对维护,是让君臣共治这一理想的君臣关系能够
维系的重要条件。

关键词:澶州之战;皇帝权威;寇准;士大夫精神;君臣共治

宋太宗时期“文治”的局面已初步确立,宋真宗时期崇文抑武的政治理念得
以传承,在甄选人才时更多的是以资侍从,以为国治。[1]宋真宗对待文人儒士秉
持着多加任用以为国效力的态度,给予他们高官厚禄,士大夫阶层迅速崛起,他
们以致君泽民为己任,并付诸实践,对北宋的政治和社会面貌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寇准科举入仕,历经太宗、真宗两朝,曾任真宗朝的宰相,在澶州之战中和宋真
宗之间产生了外显的矛盾冲突,此战过后二者间和谐的君臣关系被打破,寇准作
为功臣在烈火烹油之后迎来了逐渐没落的下场。
澶州之战是在宋朝采取战略守势,辽朝政局不稳想要和平的背景下发生的。
宋真宗即位后,继承了北宋皇帝“妄开边衅,横挑强敌”的传统,想要开疆拓土,
但随着太祖太宗接连伐辽失败以及辽朝对宋朝渐趋频繁的侵扰,宋真宗在对辽的
军事行动方面暂时采取了守势。同时辽朝统治集团内部也遇到了矛盾,辽圣宗年
“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2]“时契丹母
幼,由其母萧太后代为理政,

[1] 刘齐汉:《宋真宗朝进士研究》 ,硕士学位论文,辽宁大学,2018 年,第 31 页。


[2] 脱脱等:《辽史》卷 71《景宗睿智皇后萧氏传》,北京:中华书局,2016 年,第 1202
老,有厌兵意。”[3]两方在这一时期都在寻求暂时的和平,故在澶州之战之始,
辽朝就命王继忠前去议和,开战和议和并行,辽朝希望能够和宋朝较快地达成议
和局面。

一、宋真宗与寇准间的分歧

澶州之战爆发前,宋真宗与寇准对军情的判断和对辽战争的态度有分歧,这
是在澶州之战中两人产生矛盾冲突的重要原因。
宋真宗是一位守成之君,他于北宋建立的第三十八年登位,当时北宋正是经
济发展,内政稳定之时,所以面对辽朝的接连进攻,宋真宗收复幽云地区的决心
已经越来越弱,并基于内安外患的国情确立了军事守势方针。最初,面对契丹请
和,真宗心有顾虑并对其军事实力存有忌惮,于是宰相毕士安分析了本朝雄富和
契丹近来进攻受挫的情况,真宗遂许其请和。景德元年八月,面对契丹的异动,
宋真宗提出亲征:“累得边奏,契丹已谋南侵。国家重兵多在河北,敌不可狃,
朕当亲征决胜,卿等共议,何时可以进发?”[4]此处的亲征是宋真宗在有议和的
心理预期下,想要以战促和。对于此事,毕士安认为要徐徐图之,寇准则表示不
可稽缓,后来河阳三城节度使王显上疏表示,契丹此番出军是虚张声势,若御驾
亲征,我军将大胜。景德元年九月,寇准做了详细的战争预案,在此预案中,契
丹军队很难进攻到澶州,同年十一月,
“契丹既数失利,复令王继忠具奏求和好,
且言北朝顿兵,不敢劫掠,以待王人。”[5]辽朝的多次请和、寇准的战前准备和
诸位大臣的军事判断,让宋真宗对宋军的信心增加,也对亲临澶州产生了良好预
期。因此御驾亲征一事在战前得到了君臣的共同肯定,此时寇准与真宗处于臣尽
忠于君,君信任于臣的良好君臣关系中。
宋真宗对澶州之战的态度,从星占中也可窥见一二。景德元年十一月,“车
驾北巡,司天言日抱珥,黄气充塞,宜不战而却,有和解之象。”[5]在天命思想
浓厚的古代,天文星占是参与政治的重要角色,“如果说在确立皇权统治的过程
中,北宋统治者利用天文星占以树立皇权的正统形象只是偶一为之,那么在皇权
统治建立后,通过与天文星占相关的仪式和活动来维护皇权的正统形象则变成北

页。
[3]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7,北京:中华书局,1979—1995 年,第 1268 页。
[4]《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7,第 1256 页。
[5]《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8,第 1283 页。
宋制度化、经常化的举措。”[6]故星占结果更多的是对宋真宗止战思想的迎合。
宋真宗也曾在对王继忠的手诏中说:“常思息战以安人,岂欲穷兵而黩武。”[7]
因此宋辽议和带来的和平才是宋真宗所期待的。至此,一切如宋真宗的预想,进
展顺利,只待他登上澶州城楼,为作战的宋军鼓舞士气,很快宋朝将会迎来议和
的胜利果实。
但时局急转直下。景德元年十一月,孙全照无法守住天雄,请求援兵,北面
三路都部署王超率有十万人马,却没有前来支援,以致辽军一路南下,直逼澶州。
原本在澶州很安全的宋真宗暴露在了战场前线,大军逼迫,群臣慌乱,宋真宗此
前建立的信心土崩瓦解,于是他向寇准询问:
“南巡何如?”寇准劝阻到:
“今寇
已迫近,四方危心,陛下惟可进尺,不可退寸。河北诸军,日夜望銮舆至,士气
当百倍。若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敌乘其势,金陵亦不可得而至矣。”[8]但情
势与先前假设已完全不同,故“上意未决”。寇准出殿后遇殿前都指挥使高琼,
拉他入营帐,“厉声曰:‘陛下不以臣言为然,盍试问琼等。’”[9]寇准词气慷慨,
高琼在旁应和,当时王应昌带器械侍奉在旁,也向真宗进言不可后退,几人以寇
准为首连番劝阻,上意遂决。澶州南城和北城中间被一条河隔开,以浮桥相连。
宋真宗到达澶州南城后,想在此停住,但寇准坚持请真宗渡河去北城,高琼也跟
着附和,此时签书枢密院事冯拯在旁呵斥寇准无礼。御驾到达北城浮桥时再次停
下,高琼直接鞭打辇夫的背:“何不亟行!今已至此,尚何疑焉?”[10]可知两人
在途中对宋真宗所言所为已属不敬。
战前,寇准的建言对宋真宗而言是良策,宋真宗乐于采纳且对寇准很是认可,
但当处于生死难料的战局中,两者产生了激烈的冲突,寇准厉声要求,态度强硬,
而宋真宗多次抗拒无果。从宋真宗的视角来看,他在议和前就意识到“敌悍如此,
恐不可保”,但在群臣的再三保证以及契丹的多次请和下,他对宋军信心渐增,
并听取了寇准立即亲征的意见,可如今自己的生命安全已经得不到保障,以寇准
为首的几人多次强硬地违抗他,宋真宗骑虎难下,最终被迫到达了战场最前线。

[6] 董煜宇:
《天文星占在北宋皇权政治中的作用》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版)2003
年第 3 期,第 56—60 页。
[7]《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7,第 1269 页。
[8]《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8,第 1284—1285 页。
[9] 脱脱等:《宋史》卷 281《寇准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第 9530 页。
[10]《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8,第 1287 页。
纵使一切如寇准所料,宋真宗亲临前线安全无虞,并且使宋军气势大增挽回了战
局,可皇帝权威在这场君臣冲突中屡被侵犯,寇准的功劳已经无法挽回他对皇帝
权威所作出的侵犯与挑战。

二、寇准其人

寇准十九岁进士及第,中举之后担任两县知县,为政简易,受民爱戴。因为
不知进退的刚直性格曾多次被贬官,在太宗、真宗两朝多次入职两府。宋太宗曾
感叹寇准:“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11]可知寇准不擅长体察圣意。毕士安在
举荐寇准为宰相时,将寇准的性格与才能几乎已道尽:“准方正,慷慨有大节,
忘身殉国,秉道疾邪,此其素所蓄积,朝臣罕出其右者,第不为流俗所喜。今天
下之民虽蒙休德,涵养安佚,而西北跳梁为边境患,若准者正所宜用也。”[12]寇
准的军事才能极其出众,先是在太宗面前极言北边利害而得到重用,后得到毕士
安的举荐在真宗初期任宰相。景德元年八月,契丹采用游击战术频繁侵扰宋朝,
寇准对此表示“是狃我也。愿朝廷练帅领,简骁锐,分据要害地以备之。”[13]同
年九月,寇准针对契丹来兵的各种情况作了全面的战略安排,并表示“若车驾亲
征,彼自当遁去”“劳逸之势,我得胜算之势也”[14],可知寇准将真宗渡大河临
澶渊纳入了战略计划之中并对其能发挥的作用有很大信心。寇准对契丹的侵扰也
“是冬,契丹果大入。”[9]他提前做好了军事战略安排,因此
有正确的军情判断,
“急书一夕凡五至,准不发,饮笑自如。”[9]寇准对战场中发生的情况是有预料
的,并且有应对方针——“因请帝幸澶州”,所以既使情况比预想的更危险,但
寇准仍要按计划让宋真宗前往前线以挽回战局。在崇文抑武的宋朝,科举入仕的
寇准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重托,身上有为国为民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所以当陷入
保卫国家和违背皇帝的两难之境时,他选择了挽救宋朝。尽管皇帝对士大夫多有
礼遇,士之刚劲作风也颇为盛行,但在此次冲突中寇准对真宗的强硬已经超过了
士大夫直言进谏的界限。寇准拥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精神确实是国之幸事,
但当侵犯到皇帝权威时,于臣子个人而言“士大夫与君共治天下”的政治局面将
不复存在,澶州之战后,寇准的仕途走向也意味着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11] 《宋史》卷 281《寇准传》,第 9529 页。


[12] 《宋史》卷 281《毕士安传》,第 9519 页。
[13]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7,第 1251—1252 页。
[14]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 57,第 1267 页。
三、寇准与宋真宗间的关系改变

“帝久欲相准,患其刚直难独任。”[11]
宋真宗对寇准才能及性格都十分了解,
澶州之战前,宋真对寇准的军事判断十分信任,每有边境消息,必让寇准和毕士
安详阅边奏,共参利害。后来毕士安因病重无法前往澶州,寇准就成为了宋真宗
最重要的军事参谋。宋真宗被迫到澶州前线后,“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旗,诸军
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敌相视益怖骇。”[10]他亲历了寇准军事判断
的正确性,于是“尽以军事委准,准承制专决,号令明肃,士卒喜悦。”[15]可见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宋真宗仍对寇准委以重任。后来辽朝求和之时,寇准想趁
机让辽向宋称臣并献出幽州,但宋真宗一心求和不愿打仗,且有流言说寇准拥兵
自重,于是寇准在这次分歧中妥协了。但在曹利用前去议岁币时,寇准又违背敕
令,暗自告诫曹利用若不能完成任务将会被斩,最后曹利用以三十万成约而还。
尽管寇准忤逆真宗的出发点和结果都是好的,但其过程充满了对皇帝权威的挑战。
在外患未平之时,寇准的直言进谏是真宗所需要的,纵使他性格刚直,对皇
帝多有忤逆,但是寇准依旧颇受重用,官运亨达。自澶渊之盟签订后,宋辽边境
长期处于和平的状态,身为功臣的寇准颇为自矜,且“上以澶渊之功,待准至厚,
群臣无以为比,数称其功,王钦若疾之。”[16]王钦若对寇准的功劳进行了歪曲和
挑拨,将澶渊之盟比作城下之盟,将寇准比作赌博之人,将此次战争议和说成是
寇准拿国家和陛下的孤注一掷。“由是帝顾准浸衰。”[17]时人对王钦若的评价是:
“然智数过人,每朝廷有所兴造,委曲迁就,以中帝意。”[18]此人善于体察圣意,
他在皇帝面前对寇准进行批驳与歪曲,除了自身厌恶寇准外,也是顺应圣心所为,
寇准在多次侵犯皇帝权威后反而官运亨达,这将宋真宗置于何地?
当国家面临威胁时,功臣良将是皇帝所需,君臣共治的局面可以达成;但当
国家稳固时,守成之君便不会再容忍臣子对皇帝权威的挑战,即使曾挽救国家于
危难的功臣也不例外。所以臣子对皇帝权威的绝对维护才是和谐的君臣关系得以
建立的重要条件,君臣共治实际上只是君主一人专制下对臣子需要时所给的殊荣,
而并非常态。

[15] 《宋史》卷 281《寇准传》,第 9531 页。


[16] 司马光:《涑水记闻》卷 6,北京:中华书局,1989 年,第 116 页。
[17] 《宋史》卷 281《寇准传》,第 9532 页。
[18] 《宋史》卷 283《王钦若传》,第 9564 页。
四、结语

在王钦若挑拨之后,宋真宗对寇准渐渐疏远。澶渊之盟签订的第二年,寇准
被贬为刑部尚书、知陕川,后来几年寇准因各种原因被一贬再贬,最终病逝于雷
州贬所,可以说澶州之战就是寇准仕途的转折点。内外稳定之后,虽然士大夫阶
层仍被需要与重用,但当他们对皇帝权威有所侵犯后,迎来的不会是如从前一样
的君恩厚待。
澶州之战中发生的君臣冲突是一场以忠诚为盾牌的士大夫阶层与崇文抑武
的皇帝之间有关权威的对抗。对于士大夫群体,皇帝宽容他们的刚直与犯上,赞
赏他们的爱国与忠诚,同时又对他们的直谏感到不满。尽管崇文抑武的政策带来
了文人士大夫的春天,但北宋前期政治环境的主导者仍是皇帝,君臣共治是在皇
帝允许时才会出现的良好政治环境。皇帝任用具有士大夫精神的文官,同时希望
他们对皇帝权威秋毫不犯;而士大夫群体受到了极高的优待,他们自负“四立”
的追求,以士大夫精神为行动支撑,在挑战皇帝权威后仍不懂收敛,于是迎来了
悲痛的结局。士大夫群体的忠诚与不屈,皇帝对士大夫群体的信任、重用与忍耐,
以及外在环境对君臣矛盾的激化,这些是影响北宋前期君臣关系的重要因素。在
士大夫精神的影响下,双方权力的消长并非是君臣矛盾的重点,皇帝权威在北宋
反而成为了皇帝特别重视和文人士大夫容易忽视的矛盾点,君臣共治这一理想的
君臣关系是建立在皇帝对自身权威的绝对维护之上的。
参考文献
1.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北京:中华书局,1979—1995 年。
2. 脱脱等:《宋史》,北京:中华书局,1977 年。
3. 脱脱等:《辽史》,北京:中华书局,2016 年。
4. 司马光:《涑水记闻》,北京:中华书局,1989 年。
5.赵振:《君臣关系与北宋前期政治——以寇准为个案》,《北方论丛》2005
年第 4 期,第 74—78 页。
6. 董煜宇:
《天文星占在北宋皇权政治中的作用》,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哲
学社会版)2003 年第 3 期,第 56—60 页。
7. 刘齐汉:《宋真宗朝进士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辽宁大学,2018 年。
8.闻轩轩:《南北之争与北宋政治》,硕士学位论文,河南大学,2019 年。
9.王思聪:《北宋前期曲宴诸问题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西北大学,2019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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