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研究学刊二○○八年第四期　　　　　　　　　　　　　　　　　　　　　　　　　　　　　　　总第 98期

杜甫战事诗中对待战争的态度

周鸿彦

　　 〔
摘要 〕　 本文以 “战事诗 ” 来指称杜诗中大量涉及战争、战乱范畴的诗歌‚因为
杜甫反映战争、战乱的诗歌已经远远超出 “边塞 ” 与 “战争 ” 的范围。杜甫是最早、
最全面反映安史之乱这场战乱所造成的破坏、灾难的盛唐诗人。对反映战争、战乱这一
重大历史题材‚无论涉及的战争性质‚对待不同战争的态度‚战争爆发的内在因素、战
争造成的各种后果与影响等‚尤其是表现战乱中广大平民百姓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
在杜甫的战事诗中都有全面、深刻的表现。
　　 〔
关键词 〕　 战事诗　安史之乱　战争性质　战争态度

　　杜甫一千四百多首诗歌中有大量涉及
战争边防、边塞战事的诗歌。其中 “三
吏 ”、 “三别 ”、 《
悲陈陶 》
、 《
悲青坂 》
、 涵盖的。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战争 ” 作
《
洗兵马 》等 诗 歌 是 杜 甫 反 映 战 争 的 力
作。早年‚杜甫就运用乐府旧题写过前后
《
出塞 》
‚以及 《
兵车行 》
、 《
自京赴奉先
县咏怀五百字 》等涉及边防战事的诗歌。
诗人在安史之乱后漂泊到成都‚由于该地
受紧邻西南地区的吐蕃侵扰‚战事紧逼‚
而且当时蜀中内乱频繁‚故诗人亦有大量
的涉及战争战乱的诗作。杜甫生活在由盛
转衰的唐朝‚是最早、最全面反映安史之
乱所造成的破坏的盛唐诗人。 “安史之
乱 ” 历经八年‚这一长时期的战乱‚使
社会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此外‚藩镇割
据‚农民起义‚吐蕃对边界的骚扰‚回纥
的驻扰等等与战争直接相关‚但又有区别
的战乱内容题材‚却是 “战争诗 ” 难以
为诗歌内容‚很少直接在诗歌中表现战
场、战斗的具体场面‚大都从表现对战争
结果、性质的看法评价的角度来写‚如王
昌龄的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
山 ”（《
出塞 》）‚高适的 “战士军前半死生‚
美人帐下犹歌舞 ” （ 《
燕歌行 》）‚李颀的
“胡雁 哀 鸣 夜 夜 飞‚ 胡 儿 眼 泪 双 双 落。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
（《
古从军行 》）等诗都表达了唐人对战争
的不 同 态 度。杜 甫 在 “安 史 之 乱 ” 中‚
对反映战争、战乱这一重大历史题材‚无
论涉及的战争性质‚对待不同战争的态
度‚战争爆发的内在因素‚战争造成的各

1
作者： 周鸿彦‚藏族‚西南民族大学藏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600
00。
36
 命题之法。” 还引到卢元昌的话说 《
①
种后果与影响等‚尤其在表现战乱中广大 前出
平民百姓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都非常 塞九首 》均 为 “开 边 之 祸 ”‚即 不 义 之
全面、深刻、丰富地用诗歌形式表现出 战。杜甫在 《
兵车行 》中以汉皇讽喻唐
来。 “安史之乱 ” 这一长时期的战争动 皇‚如：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
乱‚构成了杜诗的基本背景‚在对战争、 未已。” 杜甫认为立国是应有疆域的‚而
战乱的描写、感怀、甚至回忆中‚形成了 不是要无限拓边。不应以无数老百姓的生
杜诗基本的价值评判与风格基调。杜甫所 命、鲜血作为代价来彰显天子声威。只要
生活的时代与他的个人遭遇造成了迥异于 能制止 “侵 陵 ”‚能 保 卫 国 防 安 全 就 行
同时代的其他诗人的独特眼光与气度。因 了。不要无谓地杀伐‚不能为了国家疆域
而‚本文以 “战事诗 ” 来指称杜诗中大 面积的扩大而发动战争。这里突出了两层
量涉及战争、战乱范畴的诗歌。 意思：一是强国能保境平安就行了。 “古
安史之乱是唐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杜 来于异域‚镇静示专征。” （ 《
奉送郭中丞
甫也不幸经历了这个于国、于家、于人民 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三十韵 》） 这便是
皆痛苦的过程。在这场大动荡之中‚诗人 杜甫一贯的国防主张。在 《
送高三十五
直指时局‚表达了对战争的态度。 书记十五韵 》中杜甫云： “崆峒小麦熟‚
一、安史之乱前杜诗描写战争的价值 且愿 休 王 师。 请 公 问 主 将‚ 焉 用 穷 荒
取向 为。” 虽然每当崆峒麦熟时‚吐蕃动辄扰
唐玄宗后期‚沉溺于声色‚挥霍无 边获麦‚给边境的人民造成生命财产威
度‚很少过问朝政。朝政大权先后落入权 胁‚此时唐王朝出兵‚也算王师。但是杜
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手中‚朝廷政治在倾轧 甫在边疆问题上‚还是主张：“苟能制侵
与争斗中腐朽不堪。正直的士人无法立足 陵‚岂在多杀伤？” 他还请好友高适以书
朝廷；当道的奸佞互相争斗；政权内部‚ 记参谋之职劝谏哥舒翰戒穷兵黩武。另一
已呈分崩之势。统治者奢侈无度‚必加重 层意思包含战争的目的不是 “多杀伤 ”‚
对民间的盘剥‚王公百官豪富大量兼并土 战争只是一种达到和平稳定的手段。战争
地。天宝后期‚不少农民成为失去土地的 这把双刃剑‚总是在胜败双方间都沾满了
流民。在繁荣表象的背后‚隐藏着贫困与 鲜血‚ “边庭流血成海水 ” （ 《
兵车行 》）‚
不公。统治者穷兵黩武‚与邻国战争连年 便是现实的写照。根据 《
杜臆 》
‚这是指
不断‚杜甫坚决反对这种拓边战争。安史 天宝八载哥舒翰攻陷吐蕃石堡城‚但胜利
之乱前约二十年间的对外战争‚基本上是 的背后却是以万余士卒生命作为代价。对
在唐边境上进行的拓边扩土战争。边疆将 于拓边战争‚同时代的李白也有 “君不
领利用玄宗好大喜功的心理不惜杀人流 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
血‚争地夺城。这些战争‚常常是连年不 紫袍。” （ 《
答王十二夜独酌有怀 》）‚和杜
绝‚对战争双方都造成重大的损失与危 甫一致的反对穷兵黩武的态度。开元之
害。杜甫的 《
兵车行 》
、 《
前出塞九首 》 初‚大唐边疆上‚与吐蕃的战争最为频
就是反对这类战争的代表作。 繁。吐蕃从唐高宗时期开始‚便发展为一
关于 《
前出塞九首 》
‚正如仇注引胡 个强盛的王朝‚尽管与唐帝国保持着一种
夏客云： “前后出塞诗题‚不言出师‚而 甥舅关系‚但西域与河西走廊仍然是其向
言出塞‚师出无名‚为国讳也。可为诗家 周边大肆扩张的战略目标。公元 6
70年‚
37
吐蕃侵占了唐朝西域重要据点安西四镇
（龟兹、于阗、焉耆、疏勒 ）‚武则天时
夺回四镇。此后‚唐朝在西域与吐蕃进行
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战争。 “君不见青海
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 《
兵车行 》）‚开
元中‚张景顺、张忠亮、崔希逸、黄埔惟
明、王忠嗣等先后破土蕃皆在青海西。因
此‚杜甫关注战争与时局的同时‚更看到
了战争的另一面。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
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
马度阴山。” 稍早于杜甫的王昌龄在他的
这首 《
出塞 》中传达了悲壮浑成的卫国
豪情。杜甫更实际地把战争的焦点放在了
“青海头 ”‚尽管天宝八载哥舒翰攻陷石
堡城属唐朝的国防战争‚但其惨重的代价
仍是值得讨论的问题。杜甫对待战争‚尤
其反对开边战争的态度‚反映出他超出狭
隘的民族主义的眼光‚站在人类和平发展
立场上来衡量战争的得失、利弊‚让千百
年后的读者都能从 《
兵车行 》中升腾起
对和平与秩序的渴望。
二、杜甫对安史之乱战争爆发的预见
从 “开元盛世 ” 到 “安史之乱 ”‚从
杜甫旅食京华到安史之乱前这段日渐沉沦
而日益接近社会底层百姓的生活经历‚正
是唐王朝从极盛繁华到风雨飘摇的过渡时
期。此时杜甫敏锐地感受到了时局的变
动‚在他的诗歌中‚表现了一个关心国家
民族命运的一介儒士‚对社会发展动向所
具有的远见卓识。
《
同诸 公 登 慈 恩 寺 塔 》作 于 天 宝 十
载‚杜甫进献 “三大礼赋 ” 之后‚在安
禄山攻陷京师之前。全诗以 “高标跨苍
穹‚烈风无时休 ” 岌岌乎有飘摇析崩之
惧总 起 全 篇。登 高 临 绝 的 天 上 景 象 是
“七星 在 北 户‚河 汉 声 西 流。羲 和 鞭 白
日‚少昊行清秋 ”。然而‚ “秦山忽破碎‚
泾渭 不 可 求。 俯 视 但 一 气‚ 焉 能 辨 皇
38
洲。” 仇注引三山老人胡氏云： “秦山忽
破碎‚喻人君失道也。泾渭不可求‚言清
浊不分也。” 天下无纲纪‚则长安混沌‚
②
不辨皇洲。于是‚ “回首叫虞舜‚苍梧云
正愁 ”‚因慈恩寺浮屠前阶‚立太宗 《
三
藏圣教序 》碑‚因而回首虞舜‚寓意在
太宗‚但得到的回应却是 “惜哉瑶池饮‚
日宴昆仑丘 ”‚那位被尊为大唐舜帝之后
的圣主玄宗却 “日宴昆仑 ”‚高枕无忧‚
日日设宴寻欢作乐于骊山‚荒废朝政‚导
致大权旁落‚因而‚ “苍梧云正愁 ” 大有
李太白 “长安不见使人愁 ” （ 《
登金陵凤
凰台 》） 之感。大权旁落‚必然被奸人所
利用‚所以有 “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
投。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忠君爱
国大臣被排斥‚君子如黄鹄‚远去朝廷而
无用武之地。而奸相李林甫、杨国忠等人
却如随阳之鸟不顾国家利益‚为一己私利
作稻粱之谋‚祸害苍生社稷‚这也是最终
被历史证明了的。这首诗应是杜甫战事中
最早对时政的预见性分析。杜甫在长安的
奔波流转‚从贫穷的坊巷到贵族的园林；
从重楼高阁竟相奢华的曲江边到征人出发
的咸阳桥‚他对社会阶级间贫富差距的巨
大悬殊和极端对立‚以及对这种尖锐的社
会矛盾和背后隐藏的政治原因‚一一做了
警示。 《
丽人行 》中 “绣罗衣裳照暮春‚
蹙金孔雀银麒麟 ” 的奢华装扮‚ “水精之
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 ” 的穷奢极
侈‚最后揭示出 “姊妹弟兄皆列土 ” （白
居易 《
长恨歌 》） 的腐朽统治。 “杨花雪
落覆白 ‚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
绝伦‚慎莫近前丞相瞋。” 暴露出杨氏家
族的骄纵荒淫与唐王朝外戚专权的昏庸朝
政。 “却 嫌 脂 粉 涴 颜 色‚淡 扫 娥 眉 朝 至
尊 ” （《
虢国夫人 》） 直刺唐玄宗的荒淫‚
影射了唐王朝在歌舞升平的表面下的岌岌
可危。
 朝政的腐败昏聩虽然还被表面上歌舞
升平的太平景象所掩盖‚但杜甫在 《
奉 奉主。 “献凯日继踵‚两蕃静无虞 ” （ 《
同郭给事汤东灵湫作 》和 《
自京赴奉先
县咏怀五百字 》对大唐 “山雨欲来风满
楼 ” 的飘摇动荡的局势作了客观的分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这里不仅仅
表现了杜甫对老百姓的同情‚而是一种贫
富的对比的概括‚也是对社会矛盾潜伏危
机的高度概括‚这两句 “黄金铸成的诗
歌 ” 还可以理解为一种因果关系。当杜
③
甫回到奉先县家中时：“入门闻嚎哭‚幼
子饿已卒 ”‚连 “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
伐 ” 的杜甫都哀叹 “所愧为人父‚无食
致夭折 ”‚那么‚老百姓生活的艰难‚可
想而知了。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
这里的悲哀‚不再是杜甫的个人遭遇‚而
是整个社会的的悲哀。杜甫在 《
奉同郭
给事 汤 东 灵 湫 作 》的 诗 末 尾 以 金 蛤 蟆、
长黄虬出没来讽喻安禄山的反叛迹象。当
唐王朝的统治者们还沉湎于豪奢竟侈中
时‚安禄山的反叛野心却再也按捺不住。
李白在 《
古风 》其十九首中写到：“俯视
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
尽冠缨。” 陈贻焮认为杜诗中最早写到安
禄山 反 叛 之 心 的 是 天 宝 十 四 载 的 五 首
《
出塞 》 ‚仇注认为末章是举兵犯顺后
④
事‚应当是天宝十四载冬作 。 《
后出塞 》
⑤
这五首诗‚可以看作反映大唐国防政治的
组诗。其一写主人公 “召募赴蓟门‚军
动不可留 ” 的毅然从军‚怀着 “及壮当
封侯 ” 的雄心壮志。其二经过 “朝进东
门营‚暮上河阳桥 ” 短暂的新鲜、兴奋
后‚ “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 顿时军
中严肃的气氛‚战争的残酷无情‚驱散了
新奇与兴奋。其三 “古人重守边‚今人
重高勋 ”‚是对天宝年间边防战事的真实
写照。 “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誓开
玄冥北‚持以奉吾君。” 开玄冥北‚指出
玄宗的昏聩‚因而‚边将无事生非‚邀功
后
出塞 》其四 ）。一方面‚安禄山不断征侵
奚、契丹两蕃‚骗契丹诸酋长赴宴‚毒死
他们‚先后杀数千人‚将首级献到京师报
捷‚蒙骗玄宗‚邀功奉主。玄宗甚至在叛
乱前夕还对杨国忠说： “禄山‚朕推心待
之‚必无异志。东北二虏‚藉其镇遏‚朕
自保之‚卿等勿忧也！” 另一方面‚由于
⑥
“重高勋 ” 导致不顾战争意义‚不顾国家
安危‚在重赏之下兵士也可能反叛朝廷‚
倒戈相向‚“禄山将叛‚滥赏士卒‚人驱
于利‚上破国而下覆宗‚不详莫大焉。”
⑦
“主将 位 益 崇‚气 骄 凌 上 都‚边 人 不 敢
议‚议者死路衢。” （ 《
后出塞 》其四 ） 气
骄凌上都的安禄山‚已经重兵在握‚又取
得玄宗的高度信任‚当然骄横跋扈、野心
勃勃。而朝廷对安禄山姑息养奸‚终于养
虎遗患。其五 “坐见幽州骑‚长驱河洛
昏。”‚此 时 叛 乱 已 露 端 倪‚ 终 于 作 为
“良家 子 ” 的 主 人 公 不 忍 辜 负 大 唐‚便
“中 夜 间 道 归 ”‚被 叛 军 践 踏 过 的 地 方
“故里但空村 ”‚尽管 “穷老无儿孙 ”‚但
还是庆幸 “恶名幸脱免。” 杜甫以一个参
军入伍到安史之乱爆发前的一个忠于唐朝
的士兵的经历‚深刻地反映了大唐王朝的
军事局面在表面的平静下‚却掩盖不住内
忧外患、危机四伏、一触即发的动荡局势。
三、杜甫批判一切破坏大唐统一的分
裂行为
（一 ） 杜甫对安禄山反叛行为的批判
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王朝经历了空前
的浩劫。安史叛军转眼就占领了北部地
区‚两京沦陷。对于敌人气势汹汹的进
攻‚杜甫虽一向反对杀伐‚但此时战争性
质已发生变化‚深知必须运用武力保家卫
国。所以‚杜甫希望朝廷领导抗战‚鼓励
将士英勇杀敌‚支持百姓积极平叛‚自己
39
也就抗战大计‚出谋献策。
在平叛战争中‚杜甫和老百姓一起盼
望官军收复失地‚尤其是收复两京‚因为
这不仅是唐王朝的政权象征‚更是唐人精
神的支撑。 “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
官军至。” （ 《
悲陈陶 》） 杜甫希望唐军稳
操胜券‚打有把握的胜仗： “焉得附书于
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 ” （ 《
悲 青坂 》）。
杜甫在 《
塞芦子 》中从当前局势出发提
出防御大计：“思明割怀卫‚秀岩西未已。
回略大荒来‚崤函盖虚尔。” 为唐统治者
指出了时局危机‚若迂回包抄西北‚则崤
函不得‚暗指肃宗之灵武。 “延州秦北户‚
关防 犹 可 倚。 焉 得 一 万 人‚ 疾 驱 塞 芦
子？” 芦子关在战略地位上极其重要。只
要塞断芦子关‚就可阻遏敌人西进之路。
“岐有薛大夫‚旁制山贼起。”‚既可以防
守叛军‚也可以牵制吐蕃‚所以杜甫强
调：“芦关扼两寇‚深意实在此。谁能叫
帝阍‚胡行速如鬼！” 其万分焦急的心情
与 “忍待明年莫仓卒 ” 一样企盼着统治
者能尽快抓住战机‚有把握地歼灭叛贼。
在过潼关时‚关吏向杜甫介绍潼关的坚固
的防御工事：“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
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丈人视要处‚
窄狭 容 单 车‚ 艰 难 奋 长 戟‚ 万 古 用 一
夫。” （ 《
潼关吏 》） 险要的关隘确实有以
一当十的优势‚然而‚胜败不仅仅依靠地
利‚关键还在于将领的运筹帷幄‚所以‚
杜甫联系哥舒翰四年前在潼关被安禄山大
败‚连他自己也成了安禄山的俘虏史实‚
便对关吏嘱咐； “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
鱼‚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 同 时‚
杜甫把复国的希望寄托于边将 （李嗣业
等人 ） 的身上： “国之社稷今若是‚武定
祸乱非公谁？” （ 《
徒步归行 》）‚包括好友
赴任‚杜甫也寄以杀敌立功的愿望：“安
边仍扈从‚莫作后功名。” （ 《
奉送郭中丞
40
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三十韵 》）‚甚至
对交情颇深的严武说： “公若登台辅‚临
危莫爱身。” （ 《
奉送严公入朝十韵 》） 显
示 杜 甫 “健 儿 宁 斗 死‚壮 士 耻 为 儒。”
（《
贻华阳柳少尉 》） 在大敌当前‚同仇敌
忾的斗志与运筹帷幄的战略韬识。
当九节度使六十万大军兵溃邺城下
时‚诗人亲见洛阳一片慌乱‚百姓惊散‚
生灵涂炭。杜甫认识到‚只靠官军是不够
的‚要消灭叛军‚全民族抗战是必要的。
当他从洛阳返回华州见到到处都在征兵、
抓人‚以致不分老幼病弱。他在同情人民
在战争中饱受苦难的同时‚又从另一更高
的、全局的高度着眼‚劝慰鼓励人们走上
战场、投身抗战‚争取战争的早日结束。
经过多年的苦战‚人丁骤减‚ “新安吏 ”
召募的是绝短小的 “中男 ”‚因为 “县小
更无 丁 ”‚杜 甫 深 深 地 同 情 这 些 孩 子：
“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但还是安
慰他们： “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送
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
新婚别 》中‚
新媳妇与丈夫 “暮婚晨告别 ”‚连为人妻
的身份还需明确‚拜见公婆还尚羞怯‚便
要与一夜之夫告别。随夫前往军营吧‚又
担心影响士气‚最后还是鼓励丈夫 “勿
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此时‚杜甫不
得不从客观情况考虑‚不得不站在更高的
角度‚即整个国家民族的长远利益上来看
待募兵充军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场唐王朝的平定叛乱分裂‚维
护统一的战争‚具有正义性‚所以得到广
大人民的支持。杜甫也以 “济时敢爱死？
寂寞壮心惊！” （ 《
岁暮 》） “哀鸣思战斗‚
迥立向苍苍 ” （ 《
秦州杂诗二十首 》其五 ）
“猛将宜尝胆‚龙泉必在腰！” （ 《
寄董卿
嘉荣 》） 蕴涵着急于杀敌参战的忠心报国
的诗人形象。
（二 ） 杜甫对吐蕃入侵的批判
 正当唐政府边兵内调‚把主要力量用
于平定安史之乱的时候‚西方的吐蕃、党
项就乘机向东发展势力‚以至凤翔 （今
陕西凤 翔 ） 以 西‚邠 州 （今 陕 西 彬 县 ）
以北的地方‚已失去控制。杜甫携家流寓
秦州‚对 吐 蕃 的 入 侵 表 示 强 烈 的 愤 慨。
“降虏 兼 千 帐‚居 人 有 万 家。马 骄 珠 汗
落‚胡舞白题斜。年少临洮子‚西来亦自
夸 ” （《
秦州杂诗二十首 》其三 ）‚边塞要
地降戎与居民杂居‚胡马矫健‚胡儿骄
狂‚降 虏 强 盛‚边 事 可 危。 “警 急 烽 常
报‚传闻檄屡飞‚西戎外甥国‚何得迕天
威。” （ 《
秦州杂诗二十首 》其十八 ） 吐蕃
与唐王朝的关系很清楚‚是甥舅关系‚但
吐蕃反复无常‚入侵骚扰‚这是杜甫对吐
蕃的呵责‚也是反对其入侵行为的愤慨。
杜甫入蜀后‚虽然成都的富庶是肯定的‚
但这里与吐蕃临界‚川西时局时时告紧。
吐蕃吞并了北庭、安西的大片土地‚河湟
地区也丧失了。松、维、保三州成了吐蕃
进窥的跳板‚以期觊觎中原。终于‚朝廷
派检查使来西川‚因为松、维、保三州的
安危直接牵涉整个西南的局势。 “兵革未
息人未苏‚天子亦念西南隅‚吐蕃凭陵气
颇粗‚窦氏检查应时须。” （ 《
入奏行赠西
山检查使窦侍御 》） 但是‚吐蕃终于还是
围攻了松、维、保三州‚还不 断 进 窥 成
都‚ 《
对雨 》
、 《
紧急 》
、 《
愁坐 》
、 《
王 乱。代宗宝应元年 （7
命》
、 《
征夫 》
、 《
西山 》
、 《
遣忧 》
、 《
巴 知道反‚川西外受吐蕃骚扰‚内有军阀混
山 》都是对这种局势的关注。 “和亲知计
拙‚公主漫无归‚青海今谁得‚西戎实饱
飞。” （ 《
警急 》） “蜀将分旗鼓‚羌兵助
铠鋋‚西南背和好‚杀气日相缠。” （ 《
西 度使‚郭英
山三首 》其一 ） 杜甫在谴责 “西戎甥舅
礼‚未敢背私恩 ” 的同时‚也希望严武
能解 三 州 之 围‚但 严 武 又 离 开 了 成 都‚
“空留玉帐术‚愁杀锦城人。” （ 《
奉送严
公入朝 》） 严武的整军练武之术的落空使
成都人民身陷吐蕃威胁之中。
（三 ） 杜甫对藩镇割据的反对与批判
“安史之乱 ” 历经八年‚但它造成的
藩镇割据的恶劣后果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杜甫坚决反对这种分裂国家的行为： “沧
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 ” （ 《
诸
将五首 》其三 ）‚沧海、蓟门一带‚仍被
归降的安史余党李宗臣、田永嗣、薛嵩、
李怀仙、李正已等所盘据‚他们拥兵割
据‚自设将吏‚不向朝廷缴纳贡赋‚实际
并未归顺朝廷‚所据地区未归入国家版
图。 “炎风朔雪天王地‚只在忠良翊圣
朝 ” （《
诸将五首 》其四 ）‚“炎风 ”‚指南
边疆土； “朔雪 ”‚指北边疆土。 “天王
地 ”‚春秋时称周天子为天王‚以借指当
代君主‚即 《
诗经 ·小雅 ·北山 》所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又联系到上
一首中的 “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
尽尧封 ” 即祖国领土不容分裂、不容他
人盘据任何一方‚勉励诸将为国效命‚恢
复国家旧有版图。在平定安史叛乱的七、
八年间‚唐朝的军事力量的分布被严重破
坏‚地方军阀拥兵自重‚与朝廷抗礼‚军
阀间 经 常 发 生 混 战。 肃 宗 上 元 二 年
（7
61） 梓州刺史段子璋反‚成都府尹崔
光远的部将花惊定‚在平定段子璋的战斗
中勇猛异常‚事后恃功大掠东蜀‚造成混
62） 剑南兵马使徐
战。严武第三次回到成都‚平复大乱‚同
时吐蕃也退出边境。但是‚一年后‚严武
死去‚川中的大乱重新开始。军阀争做节
诛大将王崇俊‚且召西山都
知兵马使崔旰还成都‚旰不从‚宣言郭英
反。 “于是帅所部五千余人袭成都……
英 大败。旰遂入成都……邛州牙将柏茂
琳‚泸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巎‚
各举兵 讨 旰‚蜀 中 大 乱。” “大 将 赴 朝
⑧
41
廷‚群小起异图。……西卒却倒戈‚贼臣
互相诛‚……义士皆痛愤‚纪纲乱相逾。
一国实三公‚万 人 欲 为 鱼。” （ 《
草 堂 》）
军阀目无朝廷‚互相残杀‚各拥专城‚唯
我独尊。大敌当前‚不是同仇敌忾共同抗
敌‚反而争权夺利‚破坏国家统一‚使老
百姓深陷兵燹之灾。 “鬼妾与鬼马‚色悲
充尔娱。” 这种惨痛与残酷的局面正是蜀
中 老 百 姓 的 处 境。 后 来‚ 永 泰 元 年
（7
65） 杜甫所作 《
三绝句 》
‚也揭露了这
段军阀横行‚民不聊生的兵戈之乱。 “前
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群盗相
随据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 “殿前兵
马虽骁雄‚纵暴略与羌浑同。闻道杀人汉
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 （ 《
三绝句 》）
在这样一个天昏地暗的社会里‚军阀的混
战‚吐蕃的侵略‚地方官吏的搜刮‚老百
姓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在官兵、军阀、异
族的涂炭下苟延残喘。
“近时主将戮‚中夜伤于战。丧乱死
多门‚呜呼泪如霰。” （ 《
白马 》） 此诗反
映大历五年杜甫在湖南‚潭州军阀混战‚
主将 崔 瑾 被 臧 蚧 所 杀 之 事。 “重 镇 如 割
据‚轻权绝纪纲。军州体不一‚宽猛性所
将。” （ 《
入衡州 》） 正是军阀混战‚荼毒
兵铸农器‚今古岁方宁。” （ 《
奉酬薛十二
丈判官见赠 》）‚杜甫希望停止战争‚恢
复生产‚让老百姓能休养生息‚国家才能
长治久安。即便在处理大唐和吐蕃的问题
上‚杜甫也反复强调 “甥舅 ” 关系‚希
望政治解决‚而不是直接诉诸武力。 “西
南背和好‚杀气日相缠。” （ 《
西山 》其
一 ）‚杜甫表现汉蕃局势紧张的前提‚也
是从政治的角度看到汉蕃的统治上层不念
旧好‚才是发动战争的原因。 “慎勿吞青
海‚无劳问越裳。大君先息战‚归马华山
阳。” （ 《
有感五首 》其二 ）‚站在历史发
展的立场‚杜甫主张和平秩序‚反对战争
武力‚ “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
用。” （ 《
洗兵马 》）‚安史之乱后‚杜甫主
张正义的战争‚尽管战争也是结束战争的
手段‚但杜甫站在人类发展的立场上渴望
和平‚主战的目的也是为了尽快地结束战
争‚其进步性和人民的立场为战事题材的
诗歌构筑起一座巨大的历史丰碑‚让千百
年后的读者都能在诗歌中更多地认识和了
解历史‚升腾起对和平与发展的渴望。
注释：

生灵‚造成 “丧乱死多门 ”。百姓或死于 ①②⑤⑦ 仇 兆 鳌 《

杜诗详注 》
‚北 京：中 华 书
局‚1999．
寇贼‚或死于官兵‚或死于沉重的赋役‚
③朱东润‚ 《
杜甫叙论 》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或死于饥饿‚或死于奔窜流寓‚或死于寒
社‚2006．
暑曝露‚总之‚战乱与混乱导致社会极度
④陈贻焮 《
杜甫评传 》 （上 ）‚北京：北京大学
动荡‚百姓苦不堪言。
出版社‚2003．
杜甫反对战争‚希望早日结束战争。 ⑥⑧司马光‚ 《
资治通鉴 》卷二百一十七、二百
只有在迫不得已、大兵压境时‚才呼吁以 二十四‚北京：中华书局‚1982．
战反战‚用武力解决问题。除了主张用军
事镇压安史叛乱外‚杜甫从来都主张政治
要与战争联合‚先是政治解决‚最后再诉 责任编辑　彭　燕
诸武力。 “吾闻聪明主‚活国用轻刑。销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