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过——到爱的距离（凌远中心 睿远 继续虐院长）

李睿决心好好陪在院长身边
陪他找到想要的快乐
做一个爱他、懂他的人
并肩同行，陪你走过

01
凌远躺在手术台上，隔着氧气罩还能看出因为感染飓风病毒而显现出来的出血点。
在李睿眼里，他不再是那个凌厉风行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传奇院长，不再是那个嘴硬心软手把手带起自己的严厉老
师，而是一个需要他用手中的手术刀来挽救生病的病人，是。。。
让他心疼的人。
在这一刻，李睿似乎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不想把凌远当成主公，不想把凌远当成老师，而是想。。。
关腹、缝合、手术结束。
李睿长舒一口气，平稳的双手在这个时候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示意王东跟着送凌远去病房，李睿走出手术
室，冲着林念初伸出大拇指。擦身而过之后，李睿独自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在不远处传来的
尖叫声中，李睿终于失去了意识。
“做噩梦了？”
凌远和李睿昨天晚上讨论病例讨论到半夜，李睿先撑不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凌远也没忍心把人叫起来赶出去睡，
自己只好靠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凌远觉得胃有点儿凉，醒了，自己灌了个热水袋，刚抱着坐回去还没睡着，就被一大摞资料
夹掉在地上的声音给惊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李睿正两眼发直的坐在沙发上，一副噩梦初醒的样子，恐怕是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堆放在茶几上
的资料夹给碰到了地上。
“凌。。。院长？”
听到凌远的声音，李睿机械的扭着脖子转头，在看到凌远好端端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一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似
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不然为什么原本应该刚做完手术回到病房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占了我的沙发睡了一宿，连老师都不叫了？”
凌远把手肘撑在桌子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道自己果然年纪大了不像二十多岁的时候那么能折腾，不过
连着熬了两宿再加上被熊孩子吵醒，头居然疼起来了。
“凌老师。。。”李睿现在整个脑子还是发懵的，“我这是在哪儿？”
“你睡糊涂了？”凌远皱着眉头看着李睿，发现后者好像不是再跟他开玩笑，无奈的回了句，“院长办公室。”
“我不是应该在手术室？您怎么。。。”李睿的眼睛里简直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惊恐的神情，难道刚才都是在做梦？
可是这梦也太真实了。
凌远这回真有点儿担心了，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看好的接班人，要是睡一觉就给睡傻了，他可真没地儿哭去。
就算再镇定也坐不住了，凌远连怀里抱着的热水袋都忘了放下，直接走到李睿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李睿抬起手准备在脸上捏一把以确定是否在做梦，却被凌远抓住，而乍一抬头正对上凌远流露出担忧神色的双眸，
李睿强作镇定的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朝凌远露出一个勉强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笑容：
“我做了个梦，可能还没醒过来。没事，没事，让我自己缓缓就好。”
额头不热，排出了病理性的发烧，要不要再查个脑部？
思绪转了一圈，凌远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这大半夜的，还是别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凌远正准备坐回去接着再睡会儿，李睿却发现凌远横在身前的左胳膊里还抱着个热水袋，知道凌远肯定是胃不舒
服了。心里暗骂自己居然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得这么踏实，让凌远委屈在椅子上冻着。
“凌老师，您在沙发上睡吧，我，那个，我不困了，我回办公室再看看手术的资料。”
李睿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凌远的办公室里，7 床的患者同意儿子给自己捐肝，昨天下了班他就来找凌远商量
手术方案，一谈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脑子里乱成一片，李睿肯定是睡不着了，一来腾开地方让凌远能踏实睡会儿，二来自己也能独自一个人好好冷静
一下，所以也不等凌远再开口，李睿说完这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之后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资料落荒而逃了。
凌远躺在沙发上，睡着之前一直在迷迷糊糊的琢磨着，李睿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回到办公室里，李睿先是接了一大杯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歪在椅子上，忍不住回忆起梦中的细节，尤其
是自己在面对手术台上的凌远时那种难以言表的心情。
不经意间，视线扫过办公桌的一角，上边还放着许楠给自己带的爱心午餐的保温桶，可是在这一刻李睿却不知道
自己究竟是不是还爱着许楠，还是说这个无比真实的梦让他看清楚了自己心中对凌远的不同于师长、上司、朋友
的感情？
想着想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李睿到洗手间里简单的洗漱收拾一下，把自己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换了。
至于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李睿一时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不去理会了。
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食堂早就开门了，想着凌远之前胃不舒服，估计一早醒了就会直接投入工作，肯定是
不会主动去吃早餐的，于是李睿就从柜子里翻出两个饭盒一并拿着去了食堂。

02
凌远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李睿正轻手轻脚的在茶几上摆弄着盛着早餐的饭盒，看到他
睡醒了，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喊了声“凌老师早”。
“怎么？一大早送早餐来弥补之前对你老师我的惊吓？”凌远坐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一下在办公室里委屈了两宿的
筋骨。
“是是是，我是做噩梦外加睡糊涂了。不过主公您可是什么大风大浪都闯过来的人，怎么可能让我给吓着呢？”
比起“老师”这个称呼，李睿私下里更喜欢喊凌远作“主公”，实在是凌院长太有大将之风，也太要求他们鞠躬
尽瘁了。
“别贫了，一会儿吃完早饭该干嘛干嘛去。今天盯着点儿 7 床的情况，如果不出意外，争取明天上午咱俩把手术给
做了，后边几天我可能会比较忙很难再抽出时间。”
趁着凌远去洗漱的功夫，李睿无所事事的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却在看到日历上 5 月 27 日这天被圈上了一个桃心，
旁边还写着念初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
两人以绝对称得上标准的“医生速度”吃完了早饭，好学生李睿乖乖的收拾好了茶几，出门的时候凌远已经进入
了工作状态。
上午十点钟凌远要去卫生部开会，做一场有关电子病历项目启动资金申请的报告，所以趁着这会儿还有点儿时间，
再把汇报的内容做一个最后的修改和完善。
会议比预期的时间延长了将近一个小时，凌远又单独留下来和陈局长谈了谈除电子病历以外第一医院近来着手申
报和正在进行中的几个项目。
本想“巴结”一下昔日的老师一起共进午餐，可惜曲护士长的一通电话又把凌远给叫了回去。
一宗车祸送来了几个伤者，妇产科收治了一个叫唐萍的怀孕 21 周的孕妇，另一个怀疑脾脏破裂的伤者胡志军由李
睿负责手术，另外还有两个伤者分别被胸外和骨科收治了。
偏巧在这个时候，挤在医院挂号大厅的两拨票贩子打了起来，居然还动了刀子。一来这种需要惊动警方来处理的
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告知凌远，二来有两个票贩子伤势比较严重，韦三牛虽然号称“快刀”，但是也不可能一个
人做两台手术。
让王东这个总住院医生先带着伤者到手术室做准备，凌远赶回医院之后，先简单的跟保卫部的葛主任了解了情况，
交代金副院长配合警方跟进，自己就立刻进了手术室。
这台手术虽然比起凌远擅长的肝移植手术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高难度，但是肝门修补手术，又离着腹部动脉距离
太近，着实耗了不少精力。等到凌远这部分完成，留下王东处理善后的时候，已经快 7 点钟了。
韦天舒那边的手术倒是比凌远这台顺利许多，不过刚结束就遇上江老师“求救”，于是又进去帮着曾经的带教老
师做了一台绝对只能叫做“基础难度”的手术。
凌远正在护士处这边签着手术单子，正撞见韦天舒搂着江老师的肩膀有说有笑的走出来，嘴里还念叨着要江老师
好好请他们吃一顿大餐。
一见江老师不自然低下去的头，凌远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刚想发作，却被十分有眼力价儿的韦天舒连拉带
拽的强行带走了。
除了早上七点多喝的一碗小米粥以及吃的一个鸡蛋之外，凌远这将近 12 个小时几乎就是水米未进，被韦三牛这么
没轻没重的一拽，眼前顿时花白一片。以至于韦天舒松了手，凌远差点儿头晕的没站稳。
“哎呦，祖宗，您又没吃饭啊？”
韦三牛可是从凌远 14 岁上大学起跟他一块长起来的，那会儿凌远虽然小他 4 岁，但是一路跳级上来却跟他同班，
两人一起疯着闹着过来的。虽然凌远在 16 岁那年遭逢身世剧变，但是也只有在韦三牛这里还会像个孩子似的胡闹。
所以直到现在凌远当上了院长，韦三牛也完全做不到把他当成领导来对待，仍旧是没大没小的，毕竟这一辈子的
好兄弟，可不只是随便说说的。
知道凌远素来体质算不上好，尤其一忙起来忘了吃饭更是要命，但是最近看着这人状态还不错，加上知道凌远上
午去部里开会，就琢磨着陈老师那么心疼凌远总会管顿饭的吧，谁曾想。。。他这还没使劲儿呢，就差点儿把院
长大人给“伤”着。
凌远瞪了韦天舒一眼，心道要不是你总莽莽撞撞的，我至于么？
“嘿嘿，要不，我请领导吃饭去？”
趁着凌远倚在墙上休息的工夫，韦天舒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江老师早就趁机溜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凌远有
些愠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以为把我拽走就没事了，你又去帮他做手术了是不是？”
韦天舒狗腿的给领导抚着胸口顺气，一脸无奈的解释道：“你也别总是针对老同志嘛，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没赶
上好时候，没有受过系统正规的教育。”
凌远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掉韦三牛乱摸乱放的手，皱眉说道：“你说我怎么说你好，还有李睿，你们俩是不是每天
时间太多，闲着没事儿干，净帮他做这种基本手术。我告诉你，你们俩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他都五十多岁
的人了，连这种基本手术都做不了，他。。。”
“得，领导消消气，消消气。你这都饿得差点儿晕在这儿了，就甭操心别的事情了。走走走，叫上李睿，咱仨吃饭
去，等吃饱喝足了，你再一块教育我俩行不？”韦天舒心知辩论可辩不过凌大院长，只好出绝招——耍赖直接把
人拽走。
刚出了手术区，就遇上了秦少白，从秦大嘴口中得知了李睿被胡志军家属找麻烦的事情，凌远这一听哪还有心情
去吃饭，连句话都没留下就直接放了韦三牛的鸽子。

03
“我说这凌远对李睿还真是上心啊，当年追念初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吧。”秦少白看着凌远刚才那会儿的神情，忍
不住跟韦天舒吐槽起来。
“要不怎么说你秦老虎是火眼金睛呢，凌远这小子你还不知道，看上的那就是怎么都好，护犊子护的厉害。”韦天
舒最大的爱好莫过于在背后说领导的“坏话”了。
“不过小睿也的确争气，这才带教几年啊，上个月把桃李杯也给捧回来了，真够给凌远争脸的。”秦少白倒是也挺
喜欢李睿的，家世好，长相好，脾气比凌远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难怪院里那帮小丫头总是念叨着。
请客付账的那位虽然走了，但是饭还是要吃的，一问之下知道秦少白也要值夜班，韦天舒就表示大方一回，叫上
秦少白一起去买宵夜，当然也少不了那两位的份。
点完菜正等着的时候，秦少白跟韦三牛问起了下午那两拨票贩子的事情。
“我最近就在想，像咱们这样的，当好一个医生就行了，不要总是羡慕人家号贩子挣得多。”
韦天舒也是在上大学之后认识秦少白的，两个人还曾经有过一段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互相动过心思的经历，虽然
阴差阳错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走到一起，但是这么多年也早就是再亲近不过的朋友了。而且韦天舒一碰到秦老虎就
忍不住想要逗她，非把人家惹急了咬他两口才高兴。
“谁羡慕他们了！”听到韦三牛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秦少白美目一瞪，推了他一把。
“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医院也没少想过办法吧，从建卡到实名验证，最后怎么样，还是没用吧。”韦天舒故意有理
有据的说着，无非就是想要秦少白面前卖弄一下。
果然，秦老虎被凌远笑称为“二十年如一日的不动脑子”，可真不是冤枉的，有点儿疑惑的眨眨眼睛，看着韦天
舒，问道：“那我就奇怪了，现在挂号不是要用身份证吗？”
“怎么了？想不明白啦？”
韦三牛一副逗人得逞的笑着，偏偏后者满脸迷茫，让韦三牛十分有成就感，立刻条理清晰的给秦少白解释了一大
通票贩子行业的运作流程，这要是让凌远听到，估计以后就绝不肯替他改论文了，明明这头牛也是可以说明白的
嘛。
“哎？你怎么那么门清啊你！你没收提成吧？”
这边刚说完，服务员已经把打包好的菜都送过来了，秦少白也纳过闷儿来，知道自己又让韦三牛给逗了一回，趁
着韦三牛掏钱的时候，狠狠的在那人后脑勺拍了一下。
“那可没准儿，如果我哪天要是真发达了，那肯定就是去干票贩子了。”
两人提着饭菜一边往医院走，一边继续斗着嘴，看着秦少白脸上一笑起来就露出的两个小梨涡，韦天舒虽然还是
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心里却有些难言的苦涩。
“。。。所以主公您总是板着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
韦天舒和秦少白踏进院长室大门的时候恰好听到李睿这后半句话，而作为‘不接话茬儿会死星人’的韦三牛虽然
不明就里，但是没等凌远开口，就一脸八卦的凑到李睿身边，饶有兴致的话起了当年：
“小睿，你可不知道，咱们院长大人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刚 14 岁，他虽然脑子好能跳级，但是 14 和 18 这身高差距
可是相当大的，那时候凌远小弟弟一被逗急了就会。。。啊！院长打人啦！”
韦天舒剩下的话直接被尖叫声打断，然后就看到报复心极强的凌院长扫了一眼他胸部以下的位置，幽幽的开口说
道：“反正我从大三开始个子就超过了大多数同学，而韦三牛你现在的体重估计也是遥遥领先了吧。”
“凌远，你大爷的！不知道现在说人长胖了比骂你大爷的还让人伤心啊。”
韦天舒也是见好就收，不再揭领导的老底儿，四个人一边分享着外卖，一边听李睿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胡志军的父母来到医院就听说自己儿子被切了一个脾，当时就不问缘由的拽着李睿不放手，偏要李睿给他
们一个所谓的说法。正巧李睿这边有个急诊要处理，没时间应付，就让朱建华先给他们解释。等到李睿从急诊回
来，发现这老两口还在办公室里赖着不肯走，无论怎么说都不行，活脱脱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无奈之下，李睿只好威胁胡志军父母如果再不离开就要通知保卫科，就在这个时候，凌远赶到了。
一见到院长，这两老还想给李睿告状，不料凌远掷地有声的几句话就把人给镇住了，三两句就打发走了，这不怒
自威的气势真让李睿不得不佩服。
于是跟凌远一起回院长室等“外卖”的时候，李睿就向凌远讨教起如何“装威严”的问题。毕竟凌远也比他大不
了几岁，却从没见过有人质疑凌大院长是个小年轻不值得信任的。
韦天舒点菜一向是“眼大肚子也大”，4 个人吃绝对能点出 6 人份来，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忙了一个下午，指定都饿
坏了。
然而比起另外三个食欲颇佳的人来，凌远这细嚼慢咽的样子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怎么了？不合胃口？不应该啊，我还特意点的清淡点儿的。”
韦天舒虽然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是知道凌远胃不好，从来点菜都是很注意的，看看这桌上，至少有一半都是
凌远吃得惯的东西。
“吃你的吧，我不太饿。”
既然被发现了，凌远也不再假装拿着筷子挑挑拣拣了，直接去接了杯热水坐这儿端着慢慢喝起来。
“谁让你把念初给派去非洲了，总在医院瞎凑合，身体熬坏了吧！”对于两年前凌远才上任院长不久就把林念初安
排去非洲这件事，秦少白一直是耿耿于怀的，没事儿就要拿出来损损凌远。
“得了吧，就林念初那手艺，跟你有一拼了，她就算在家，也得是凌远做饭伺候她。”面对秦老虎的指控，自命正
义的韦三牛同志还是要替好兄弟辩解一下的。
看着眼前这两人吵吵闹闹的劲儿，凌远微微一笑，仿佛觉得回到了最初那两年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若非那年突
然知晓身世，亲生母亲又回来找到自己，恐怕凌远也做不到李睿口中的“成熟稳重”吧。
或许是想起了并不愉快的经历，凌远觉得刚才还隐约有些难受的胃疼痛感慢慢清晰起来，忍不住把手臂挪到上腹
压着。

04
韦三牛和秦老虎一个为了兄弟一个为了姐妹，正在那儿吵得不亦乐乎，倒是一直没插上嘴的李睿发现凌远细微的
动作表情，有些担心的问了句：
“主公？要不要我帮你把药拿过来？”
凌远轻轻摇了下头，把思绪强拽了回来，说道：“胃药前两天吃完了，一直没顾得上去拿。办公室里只有止疼药，
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一顿称得上是热闹的饭吃完，作为晚辈学生的李睿一如既往的承担了收拾的重任。秦少白惦记着妇产科一个双胎
高龄孕妇的情况，说要赶紧回去看看，韦天舒今天也是小夜班，反正普外这边没什么事情找他，就说要跟秦少白
讨论一下今天下午收的那个确诊直肠癌的孕妇的病例，完全没理会那明明是人家李睿的病人。当然李睿也知道他
韦老师这就是闲的无聊找点儿事情做，于是就很是知情识趣的闭嘴不说话了。
“没事儿你也早点儿回家吧，明天一早还要给 7 床做手术。”
凌远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打算今晚处理的文件，忽然发现李睿收拾好东西之后却没有离开。
“又不回家了？”
李睿今天中午破天荒的听着科里那几个实习生八卦王东几年前苦追苏纯的经历，待听到王东扮着沧桑说出了一句
“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而不一定要跟她在一起”的爱情格言之后，李睿忽然发现即便是不合时宜的发
现了自己对凌远的不轨心思，凌远身边也已经有了林念初，那么他至少还可以像韦天舒那样站在凌远身边，用自
己的方式对他好。
所以，在发现凌远大有继续扎根办公室的意图之后，李睿就很没出息的觉得心疼了。
“我还有几分文件要处理，看完了我就回去，你先走吧。”凌远说完这话，发现李睿正在用一副“你骗鬼呢”的表
情看着自己，不由得失笑，怎么自己这老师连个学生都糊弄不过去了，只好找一个新的理由，“我的车这几天送
去保养了，大晚上的也没必要把司机叫来。”
院长大人这句说的倒是实情，但是却把不到十点钟满街跑的计程车给完全忽视了。
“我送你回去，明天一早还管接，怎么样？”李睿笑的一脸纯良，简直是个为老师考虑周到的好学生。
“我要是不答应呢？”凌远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睿。
“那我就。。。”李睿可不是秦少白，一下子就明白凌远是在逗自己玩儿呢，“我就赖在你这儿不走了，反正主公
带头鞠躬尽瘁，那属下只好陪着死而后已了。”
“走吧，死而后已用不着，陪我去趟超市，念初过几天该回来了，正好今天去买点儿东西。”凌远把白大褂脱了，
换上西装外套，推了一下站在原地好像在走神的李睿，“还不走？”
“哦，马上，停车场见。”
李睿总不好意思说自己一听凌远原因离开医院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迎接老婆回来心里不是滋味吧，只好三步并作两
步跑回普外办公室，快速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出来。
“你的小仙女不在家？”
‘小仙女’这个称呼是王东几人自见到李睿的女朋友一面之后传开的，凌远到现在还没见过真人，不过也是随口一
叫罢了。
“啊？许楠，许楠带学生去外地演出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出于某些难以言表的原因，听到凌远提起许楠，李睿难免有些不自在。
“难怪你不着急回家呢。”凌远轻笑一声，把副驾驶的座椅往后调了调，向后靠着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凌远发觉李睿的车速实在有些慢，明显在找路，只好睁开眼，问道：“李主任难道连 24 小时的超市
都没去过？”
“我。。。基本没做过饭，最多买个泡面，知道便利店在哪儿就够了。”李睿不禁有点儿心虚，跟凌远比起来，他
这自理能力的确差点儿。
“说明你生活足够幸福，听王东说你那‘小仙女’的厨艺可是不错，比你主公我有福气啊。”
想起自家媳妇儿头一次做饭就成功的让自己胃疼了一晚上的经历，凌远一脸羡慕的拍了拍李睿的肩膀，却不知李
睿心里羡慕的对象根本就是林念初。
凌远指了方向，李睿很快开到地方，至少认路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虽然凌远一贯是忙起来连个泡面都顾不上吃，但是只要有时间还是很讲究生活品味的，尤其是跟林念初结婚的头
三年里，每个月至少会抽出点儿时间给老婆做几顿饭，不过自从念初去了非洲，凌远家里的冰箱就总是空空如也
的状态了。
既然有免费劳动力，凌远就很不客气的挑了满满一大车的东西，两个大男人四只手刚好能提得动。
回到家里，李睿为了证明自己除了做饭之外其他家务还是很拿手的，所以让之前还在胃疼的凌远站在一旁休息，
自己在凌远的指挥下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了位。
李睿长出一口气，连凌远家厨房的台面都顺手擦了一遍才停下来。凌远虽然感觉到李睿自从那天做了以个噩梦之
后就变得有点儿反常，有几次都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不过也不好说具体是什么，所以凌远就选择
性的忽略了。
把刚买回来的果汁塞了一罐到李睿手里，凌远自己实在无福消受，老老实实的烧了热水来喝。看了一眼手表，一
通忙活之后已经快 12 点了，于是凌远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晚上要不要留下来住？”

05
明知道凌远这句话是不带有任何歧义的，但是李睿自己还是很可耻的想歪了，好在刚刚干了不少活，额头已经微
微见汗，所以即便脸上稍微有点儿红也不会显得太可疑。
虽然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跟凌远的生活保持距离，可惜李睿仍然很没出息的被感性打败，几乎没有犹豫的应了下
来。
因为每两周会有家政公司的人过来做清洁，所以客房很整洁，告诉李睿洗漱用品的位置之后，凌远道了声“晚
安”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凌远家里和李睿那边差不多，都是小复式的结构，不过区别在于平常人家通常都是一层客厅二层卧室，而凌远这
里却是要下楼才到卧室。为此，还算经常出入凌远家的韦大夫是这样解释的——院长大人总在医院里呕心沥血，
回家之后哪还有力气上楼，当然是下楼比较方便。
即便是知道客房跟凌远的卧室还隔着一个小厅，然而李睿却像是忽然长出了顺风耳，清清楚楚的听到凌远主卧内
浴室的水声，直到声音渐渐停止，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李睿才带着复杂的心情终于
睡着了。
凌远虽然一贯有工作狂属性，不过从来比较习惯熬夜而不喜欢早起。通常住在家里的时候通常会在七点一刻左右
起床，心情好的时候做点儿简单的早餐，大概会在七点四十出门，因为家离着医院比较近，再加上停车的时间，
八点出头差不多就会坐在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有时候上午要开会，或者是前一晚熬得太晚才睡，凌远也会
纵容自己稍微起晚一些，反正他是院长，又没有人敢来记他的考勤。当然，凌院长几乎很少在八点钟之前准时下
班也是从来拿不到加班费的。
想着李睿住在家里，昨天又帮忙收拾了一番，所以凌远今早六点出头睡醒的时候就没有继续睡个回笼觉，而是直
接起床了。
简单的洗漱好之后就进了厨房，昨天买的材料比较充分，时间也来得及，凌远就把好一阵子没有展示过的厨艺亮
出来，所以等到李睿七点钟被闹铃吵醒的时候，上楼来就看到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饭菜摆在桌子上了。
“林大夫真是幸福啊。。。”
李睿小声念叨了一句，凌远正从厨房里把最后煎好的荷包蛋端出来，因为没听清李睿说的是什么，所以凌远有些
疑惑的抬头看向他，而后者心虚的吐了下舌头，改口说道：
“我是说领导真是太贴心啦，以后有机会是不是还能来蹭住啊？”
凌远不置可否，招呼着李睿过来吃早餐，原来他也偶尔有空早起做饭，只不过另一半实在太懒，不睡到最后一刻
绝不起床，于是还真不如去食堂吃合适。凌远通常带着食堂或是外边买的早餐放在办公桌上，但是一忙起来就顾
不上吃了。久而久之，也真是没有按时吃早餐的好习惯了。
所以说韦天舒替凌远争辩的还真不冤枉，凌远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好习惯在跟林念初生活在一起之后也几乎都不见
了，难怪他这胃一直时好时坏的。
当年老院长虽然给凌远和林念初做了证婚人，但是私下里却半开玩笑的跟凌远和韦天舒提过，他们这当医生的找
另一半还是得找个细致的会照顾人的才行，要不然两个人这日子只能越过越乱。而凌远和林念初的生活几乎就是
应了这话，这还是基于凌远在不是特别忙的时候能算得上是细致人的前提。
吃过早餐，依旧是李睿开车，到了医院之后，各自回办公室换过衣服就直奔手术室。
凌远不光有意在行政方面培养李睿，还打算把自己在显微领域里这些专长倾囊传授，所以这一两年里凡是移植手
术，凌远几乎都是抛弃韦天舒这个老搭档，带着李睿一起做的。
一场活体肝移植手术下来，通常也要六七个小时，更何况 7 床这位老爷子患病时间比较久，血管畸形严重，处理
起来免不了多花些精力。
凌远这边的吻合结束，放置了引流管，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剩下的部分李睿有足够的能力来处理，凌远也就没
再留下。李睿拿着手术刀还不忘提醒院长大人赶紧去把已经迟了的午餐补上。
不过刚从柜子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就收到了陈局长的留言，得知杏林分部的几个项目审核终于有了眉目，而
且新加入的一位重要投资人设宴，凌远只好接受晚上又要应付酒局的事实。
趁着下午还有点儿时间，凌远召集了包括金副院长、程副院长和保卫科葛主任在内的一些领导开了个会，主要讨
论了一下关于昨天下午票贩子在医院“火并”的事情，对于医院安全管理方面提出了一些想法。
四点半钟，会议告一段落，凌远想起韦天舒那份关于胆道疾病基金申请的报告还在自己那里，就直接打电话把韦
大主任请过来训话。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胃就跟他闹起别扭来，大概是控诉又忘记吃午饭这个事实吧。想着接下来的应酬，凌远只好
从抽屉里翻出止疼药，就着保温杯里早上倒的一杯现在已经几乎没有热乎气儿的水吃了下去。
药劲儿还没上来，而灌进胃里的凉水无疑有些雪上加霜的作用，凌远难受的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
意识刚有点儿迷糊，就被韦天舒没大没小直接推门进来的声音给惊醒了。

06
“哎呦，院长大人，你这打电话不是为了训我，而是让我出诊啊？”
看凌远白着一张脸，韦天舒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止疼药的药瓶还放在桌子上没收起来，韦天舒能做的也只有给他
接杯热水，然后再附带两句调侃了。
“别废话。”凌远缓了一会儿，止疼药开始发挥作用，脸色有所好转，面无表情的把一份报告扔到了韦天舒面前，
“这个胆道疾病基金的申请是要直接交给部里的，是国家级的。你看看你写的，漏洞百出，赶紧拿回去改。”
一听凌远要说这个，韦天舒立刻苦了一张脸，坐到凌远面前，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哎呀，这，这，不是我
不想改，我能写成这样就不错了，这都要了我半条老命了。而且这什么带头人之类的真的没意思，你也知道我对
这些不感兴趣。你说就那点儿津贴，还没昨天抢救过来的那俩票贩子挣得多呢。早知道我当票贩子啊，专门贩你
的号，两千块钱一个，嘿嘿！”
看着眼前这人越说越没样儿，凌远真觉得自己又被他气得胃疼了，满脸写着“没得商量”四个大字瞪着韦天舒，
实在懒得再跟他讲道理了。
正当韦三牛同志正准备发挥着锲而不舍的革命精神，继续对院长大人软磨硬泡的时候，李睿忽然推门进来了。韦
天舒眼睛一转，起身拉着李睿，眉毛一挑说道：“小睿啊，昨天那话题咱还没说完呢，凌远刚上大学那会儿，就
一小孩儿，我记得有一回去中心医院观摩。。。”
“报告留下，人赶紧滚。”
凌远一面感叹着自己交友不慎，一面收了那份惨不忍睹的报告，也懒得理会韦天舒是不是真的“滚”了。
“7 床情况怎么样？”凌远看了看时间，估计着李睿应该是送病人去了 ICU 观察了一阵子才过来的。
“情况不错，我交代了护士密切观察，每隔两个小时跟我汇报一次。我今晚也会留在这儿盯着。”李睿简单的交代
了一下，然后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凌远桌子上，这才是他过来最重要的目的，“给你开的胃药，还有一些苏打
饼干，有备无患吧。”
“这胃药可送晚了，你家主公早就拿止疼药当糖豆吃了。。。得得得，别急，我这就走。”
韦天舒见凌远起身正踅摸东西要打他呢，赶紧识相的开溜，当然，在开溜之前还身手敏捷的从李睿拿来的袋子里
顺走了一包饼干，直把凌远都给气乐了。
“下了手术还是没去吃饭？”虽然是问句，但是李睿的语气分明是个陈述句。
“跟金老师还有老葛他们说了说那帮票贩子的事情，晚上还有个酒局，来不及了。”
凌远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也没浪费李睿的好意，打开一包饼干就着刚才韦天
舒倒的热水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进去洗手间把手洗了洗，换好衣服准备走出门口的时候，凌远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和他一起出了办公
室的李睿，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这两天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受什么刺激了？”
李睿干笑了两声，随口扯了句谎，却实在说不出口他是因为一场“噩梦”惊醒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弯的”，
或者说这跟性别完全无关，只是从自己第一次进到医院，第一次走进手术室，第一次开腹，第一次缝合，第一次
在凌远的保驾护航之下独立完成了一台手术。。。
这个陪着自己、帮助自己经历了太多个第一次的人原来对自己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他对许楠萌生了歉疚，重要到
让他非常可笑的去嫉妒林念初，重要到让他明知道不该跨越雷池却又忍不住一再的靠近。
见李睿顾左右而言他，凌远也不打算为难他，就转身打电话告诉司机他正准备下楼可以把车开到医院门口了。而
李睿则生生忍住了想要嘱咐凌远少喝点儿酒之类的太过亲密的话。
回到办公室，江大夫正在那里，显然已经等了李睿好一会儿了。
待听懂江大夫犹犹豫豫想要求自己的事情无非是加个班，帮他女儿高考班补习老师的老公做一个远远用不着专家
出马来做的手术，念着江老师当年的带教情份，李睿当然是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却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会给
江大夫和自己都惹来麻烦。
在酒桌上见到谭宗明的时候，凌远无疑是有些意外的。郁总引荐在先，而谭宗明却表情未变，凌远一时间也拿不
准谭总是不是打算公开他们的私人关系。
“凌医生，好久不见了！”
正在凌远准备伸出手进行礼节性握手的时候，谭宗明忽然一改在众位生意伙伴面前端着的架子，给了凌远一个热
情的拥抱。
“怎么？谭总和凌院长认识？”
郁青几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凌远和谭宗明，要知道谭宗明才回国发展不到一年的时间，本是在房地产领域异军突
起，却忽然对医疗器材的生意有了兴趣，被自认为眼光卓绝的郁青拉进来成为杏林分部的新合伙人，可是看眼前
这个情况，恐怕谭宗明不可能不知道杏林分部院方的负责人就是凌远吧。
“是啊，凌医生可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老爷子回国之后总念叨着让我请凌医生到家里来坐坐，这回总算是跟您这
个大忙人拉近关系了。”
“谭总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尽了医生的职责，谭老先生近来身体可好？”
当年凌远在德国的时候，有一次回国开会，搭乘班级返回德国的时候，恰好遇到谭宗明陪父亲到德国治病，哪曾
想谭老先生在飞机上病情出现变化，幸好碰上凌远，不仅在飞机上做了急救，而且下了飞机就跟自己所在的医院
联系，紧急加了一台手术，所以谭宗明口中的“救命之恩”是丝毫不夸张的。
谭老先生留院治疗的一段时间，谭宗明虽然生意很忙，也尽量抽出时间多来医院陪在父亲身边，久而久之，也跟
凌远算是挺谈得来的。
没过多久，凌远的母亲因病去世，第一医院的老院长又对曾经的学生伸出了橄榄枝，于是凌远便在六年前回了国。
从普外主任到行政副院长再到院长，这六年时间凌远除了工作之外的为数不多的时间也都留给了林念初。
听到凌远对自己的称呼不再是从前的直呼名姓，谭宗明就知道他是不愿意把公事和私事掺杂在一起。虽然谭宗明
并不否认自己有意接触杏林分部的投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回国之后想要重新跟凌远接触，但是赔钱的生意谭
总也是从来不做的，所以他的确对杏林分部的项目很有信心。
简单的叙旧之后，酒桌上恢复了正常气氛的推杯换盏。凌远作为院方代表，少不了一再举杯感谢卫生部领导和给
位民营投资方的大力支持。
而谭宗明却不再向以往那样去做酒席上的中心，因为与从前大不相同的凌远给了他大多的意外和感慨。
凌远保持着最佳的社交状态送走了众位领导和大老板，却在对面只剩下谭宗明的时候还是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
“有没有兴趣找个地方坐坐？”谭宗明一如既往的直接。

07
“下次吧。我有个刚做完肝移植的病人，不太放心，想回医院看看。”凌远的拒绝显得有些敷衍。
“好啊，那再找机会。”谭宗明礼貌的应答，而后故意四处张望一下，转回头来看着凌远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的
司机好像还没到，不介意顺路送我一程吧？”
凌远点点头，也没打算拆穿谭宗明如此拙劣的谎言，把谭总请上了自己的车。接着似乎想要向谭总证明自己的确
是要回医院，就“顺路”先让司机把自己放在医院门口，然后再送谭宗明回家。
“小睿？”
下车之后，被风一吹，感觉酒劲儿上来有点儿头疼，凌远本来没打算真去看病人，反正有李睿看着他也挺放心的。
谁知道还没走到电梯，就看到李睿匆匆忙忙的向急诊那边跑去，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惊慌，竟然连他的声音都没听
到。
凌远心里存着疑惑，也不可能踏踏实实回办公室睡觉，毕竟如果只是普通的急诊，李睿不可能急成那个样子。所
以凌远就在护士站要了口罩带上，脱掉自己沾着酒气的外套，穿了件白大褂，也快步走去急诊那边。
“死亡时间——5 月 25 日 21 点 48 分。”
凌远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急诊科黎主任宣布死亡时间的声音，在死者被白布蒙住头脸之前匆匆看到的一眼，凌远
就已经明白李睿站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原因了。
“7 床病人的术后情况怎么样？”
凌远交代了院办值班的负责人和黎主任一起配合警方处理后续的问题，然后带着李睿回了普外办公室。同在值班
的祁宇宙看到院长大人进来，很有眼色的躲了出去。
然而凌远并没有直接给李睿倾诉心事的机会，而是让他知道作为一个医生绝不该被某一个病人所影响而不顾其他。
李睿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额头，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抬起头看着凌远，认真的回答：“循环情况良好，暂时
没有发现排异反应，9 点量体温的时候有些偏高，我交代了护士密切关注体温变化。”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傻到为了那样一个妈妈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刚刚在急诊抢救室里死亡的女孩名叫周晴，她曾经是李睿第一次主刀做手术救治的病人。或许出于这个原因，所
以周晴住院的时候李睿对她格外关住。
周晴的生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周晴就这样跟着母亲相依为命，然而却很多次因为母亲嗜赌成性欠下
赌债而不得不四处躲避债主。
那次入院便是由于债主上门，推撞间不小心掉下楼，幸好二层楼高还不足以致命。或许是见到女儿生命垂危有所
触动，周晴的母亲终于下决心戒赌。李睿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才 15 岁的周晴和母亲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多么灿烂。
周晴出院之后跟李睿偶尔也有些联系，会把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一些开心的事情跟他这个医生哥哥分享，而李睿也
经常在凌远耳边念叨这大概就是当医生的最大幸福，所以凌远对周晴的印象也比较深。
然而最近一次联系却是警方上门找到李睿，告诉他原来周晴母亲所谓的戒赌不过持续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周晴
再跟李睿的联系中提到的“幸福生活”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而周晴的母亲一年前也已经去世，周晴为了赚快
钱继续还清母亲欠下的债，走上了犯罪这条不归路。警方在周晴家里发现了李睿的联系方式，所以才会找到她。
李睿原本还在安慰自己周晴这个女孩从小就那么坚强，一定会悬崖勒马，没想到这个傻姑娘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选
择了自杀。
周晴生前最后的一条信息是留给李睿的——
小睿哥哥：
9 年前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开心的时光，所以我一直希望让你相信我过得很好。但是我真的很累
了，即便我的妈妈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可我还是想陪在她身边，因为如果没有我，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小睿，三牛跟你说过我母亲的事情吗？”
凌远并没有对李睿的疑惑作出解释，而是提起了一个包括李睿在内很多人都略知一二却又不敢和凌远探知细节的
话题。
李睿摇摇头，接过凌远递给自己的水杯，却在指尖相撞的那一刻发现凌远的手指竟然凉的吓人。
八年之前，凌远选择离开第一医院远赴德国，这让很多人都难以相信，毕竟当时的普外主任甚至老院长都将他视
作最理想的接班人，留在国内前途无可限量。
然而凌远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了，如周明、韦天舒这样的知情人被问及此事也都不愿提起，而当时作为学生的李睿
更是没机会解惑。
其实凌远去德国的原因很简单，他的亲身母亲，那个在生父抛弃他们母子之后再次狠心抛下他，那个在凌远 16 岁
的时候忽然间出现让他知道自己身世又仗着生母的身份将他夺回甚至打骂伤害他的女人，被查出了晚期肝癌，而
且精神彻底失常了。
在凌远 20 岁那年，凌教授终于把凌远带回身边，而凌远的生母袁红雨也被哥哥接去了德国。
六年之后，凌远没有理会凌教授的挽留，也无视了韦三牛等人对自己“脑子有病”的评价，再次选择陪在母亲身
边，凌远对李睿说：
“血脉相连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释的感情，我母亲人生悲剧的源头在许乐风，而周晴。。。她的母亲一定也是想要
努力爱她的，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做而已。母亲和孩子。。。这之间永远不存在值得或者不值得。”
“谢谢你。”李睿没想到凌远会用自己的故事来开解他，“韦老师说一定不要在你面前提起这件事，为什么
你。。。”
凌远抬手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况且我身边最熟悉的朋友都知道这些事情，而你，虽然我
们曾经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不过我更希望今后跟你是朋友的关系。”
今天晚上的情绪波动再加上凌远一反常态的温情让李睿一时间简直想要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然而凌远的下一
句话却一下子把李睿拽回现实——

08
“后天下午我要去机场接念初，这个是头等大事儿，但是部里临时通知的一个会，金老师那边也挪不开时间，我记
得你好像放假，替我去一趟吧。”
李睿一下子苦了脸，也不知是因为院长公然秀恩爱还是太过讨厌某些走形式的会议，颇有些哀怨的说道：“是不
是可以拒绝？说好的朋友关系呢？”
“李主任不要忘了，在工作时间，我可是你主公。”凌远被他这表情逗得一乐，然而还是不肯松口，“不过为了补
偿你，咱从你韦老师那儿找找有没有吃的，加顿宵夜还是可以的。”
说着，凌远就轻车熟路的在韦天舒桌上的书架里找到了柜子的钥匙，打开之后翻了翻，看着似乎只有方便面可以
吃，不禁感叹起韦三牛同志的生活品质，然而他却忘了，如果现在是在院长室里，恐怕能吃的只有干巴巴的饼干，
还远不如这个呢。
饮水机里有现成的开水，凌远拆了两个碗面，就直接泡上了。另一边却继续不死心的找着韦天舒有没有其他吃的，
可看来看去都是垃圾食品，只好放弃了。
缓过神来的李睿先是看看泡面，然后跟凌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两人都在彼此眼中发现他们竟
然在怀念同一个人——如果周明在这里的话，零食的质量一定会比较有保证的。
“周老师出国深造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如果他愿意回来，咱们医院。。。”
李睿见凌远心情还不错，试探性的问起了周明。毕竟周明两年前之所以会离开，无外乎还是因为凌远大刀阔斧的
改革和他的某些理念背道而驰，周明一气之下答应了日本一家研究所的邀请，正好谢小禾当时也有意出国读书，
所以两人就一起走了。
这两年凌远有意在吸收了民营资本新建的杏林分部开设高价门诊，普外这块儿人手明显不够用，如果周明能够回
来，可是能解决大问题的。
见凌远闭口不答，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正好面泡的时间差不多了，李睿就挪到桌子那边跟凌远并肩坐
着，顺带转移了话题：
“我小时候有一阵儿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奇怪，就是特别喜欢吃方便面。我爷爷的保健医生跟我说，方便面里有的防
腐剂会慢慢堆积，人吃到第 1000 包方便面的时候就要死掉了。吓得我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再吃。”
“1000 包？”凌远不禁失笑，似乎没想到李睿也会有那么好骗的时候，“那算起来也许我吃完这包就会死
了。。。”
从小父母工作忙，大哥凌岳又去了外地上大学，于是欢欢那个小丫头就需要他来照顾，凌远的厨艺大约就是那会
儿练出来的。如果家里有人等着吃饭，凌远从来都是不嫌麻烦的。但是如果只是伺候自己一个人，凌远就兴致缺
缺了，通常随便吃个泡面或是点个快餐就解决了。
“主公！”
听到凌远口中说出这个“死”字，李睿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抵触，一下子想起了四年前凌远胃出血住院的事情，手
竟然下意识的抓住了凌远的手腕。
凌远被李睿的反应吓了一跳，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明白李睿这是关心自己的身体，没再说什么。
把泡面的纸盖掀开，才想拿筷子，那股方便面固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凌远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紧接着胃猛烈地
抽了起来，整个人缓缓的弯下腰，努力调整着呼吸，却抵不住愈发严重的反胃。
推开李睿想要扶稳自己的手，凌远立刻冲到办公室的洗手池那边，把晚餐时候吃的不多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
待这阵恶心过去之后，胃里却灼烧的难受。凌远皱着眉头拧开水龙头冲洗干净，又洗了把脸，接过李睿递过来的
温水漱了漱口，然后没有拒绝李睿的搀扶，慢慢走回沙发那边坐下来。
“抱歉，害得你也没食欲吃东西了吧。”凌远勉强冲李睿笑笑，把头从对着桌上那两碗泡面的方向挪开，弯腰压着
上腹，低声道，“这其实也赖你，看来我是信了你说的话，有心理阴影了，还是不挑战 1000 包了。赶紧把那两碗
都扔掉，你想吃什么，点外卖吧，你主公我请客。”
李睿轻叹口气，赶紧把被人嫌弃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拿出去处理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刚刚出卖色相从护士站顺
回来的面包，连着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牛奶放进微波炉里热了热，端到凌远面前：
“先吃点儿垫垫。”
凌远接过来，慢慢喝了半盒牛奶，又吃了几口面包，胃里总算舒服点儿。
“你呢？”对李睿凌远也用不着客气的道谢，不过倒是还惦记着答应补偿人家一顿宵夜的事情。
“我。。。”李睿这话还没说出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挂上电话，有些无奈的对凌远说道，“我继续鞠躬尽瘁去，
宵夜就算了，主公赏脸明天一起去吃个早点不？”
李睿这话显然是猜到凌远折腾到这么晚不会再回家了，凌远也跟他一并起身离开办公室：“我先回去休息了，有
事叫我，明早见。”
李睿去了病房那边，祁宇宙负责的一个病人呢出了点儿状况，做了紧急处理之后就回来了。
还不到 12 点，李睿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时间也睡不着，脑海里回响着凌远今晚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
愈发开心起来。虽然对于和凌远发展其他的关系不抱什么希望，可至少凌远愿意把这些心里话对他讲，至少已经
把他放在了和韦天舒、周明这些好兄弟同等的位置上。
提起周明，李睿的心思又活动起来。听说谢小禾已经快要学成归来准备回来销假，想必周老师也不会独自留在异
国他乡。那么，如果凌远放不下面子，他是不是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呢？

09
早上七点钟，李睿把手头上的事情跟祁宇宙交代一下，就公然早退出现在了院长办公室。凌远倒是也已经睡醒，
简单洗漱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
坐在离着医院不远的馄饨店里，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同样嘴馋不想吃医院食堂的韦天舒。
“对了，凌远，我记得两年多前跟你和周明一起过来吃馄饨的时候，你就挑剔半天，说人家这手艺远不如咱们刚来
医院实习那会儿了，还说等有空你包一回让我俩尝尝，这一欠可就欠了两年多，眼瞅着周明都要从岛国回来了，
咱那顿馄饨啥时候能吃上啊？”
韦天舒吃着硬让领导请客的馄饨还堵不住嘴，想起一桩陈年旧事就开始控诉凌远许下的空头支票。
然而凌远一听韦天舒提起周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李睿，而后者很是无辜的摇了摇头。虽然李睿是在琢磨这件事，
但是也没这么快啊。
“我说你俩别老眉目传情啊，注意点儿影响。”
韦三牛这张嘴向来是没个把门儿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自己低头喝口汤的功夫，发现凌远和李睿正在无声的“交
流”，就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凌远懒得搭理他，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饭，而李睿却顿时有一种小心思被识破的心虚，正好韦天舒说起周明来也是
跟他不谋而合，于是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周老师的厨艺也是不错的，而且每次做好吃的哄完女朋友之后还不忘了跟大家分享一下。”
“看来我要是不立刻表示表示，在周明回来报道之前，我大外科这两把刀是不是都要罢工了？”
凌远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放下筷子，一手在身前揉了揉胃。大概是昨天闹腾那场还没好利落，而这馄饨馅儿却是
打得不怎么样，吃的他有点儿难受。
韦天舒和李睿听完凌远这话才明白，合着他们白担心半天了，人家凌大院长一早就预定了周大国手回来第一医院。
“你行啊，我这还担心着咱这么多年的兄弟，说散就散了，还琢磨着到底跟你还是跟老大用用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土法子，你这下手倒是快。”韦天舒有些怨念的锤了凌远胳膊一拳。
“我昨天提起的时候还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李睿也不甘落后，跟着韦天舒一起吐槽起来。
“不对，我和小睿不能让你白吓唬一通，光吃一碗馄饨哪行啊，明天林念初回来，咱晚上出去吃顿好的给她接风怎
么样？”
对于韦天舒的提议，凌远不置可否，其实对于念初回国这件事，他心里半是期待半是忐忑。虽然两年前念初答应
替另一个家里有困难的同事去非洲，但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怨言。而早在援非的事情发生之前，林念初也没
少因为凌远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而跟他闹别扭。
凌远心知现在的工作负担比起两年前有增无减，那么念初回来之后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的问题也够他头疼的
了。
凌远今天上午有半天的专家门诊，韦天舒有两台手术要做，而李睿昨天小夜班加大夜班一起值了，按说今天怎么
也应该休息了，但是却在吃完早点之后，跟着两位老师一起回了医院。对此，李睿的解释是要再去看一下 7 床的
病人，并且还有一份科里的总结没有写完，所以要加个班。
当时凌远也没有多想，员工这么热爱工作，他这当领导的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然而当凌远结束了上午的门诊，
在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郁宁馨。小郁其实也没想打小报告，只是在凌远问她这两周上班适不适应的时候提起了李
睿，于是就顺口说出李睿加了一台手术的事情。
虽然小郁说得并不算清楚，但是凌远还是听明白了，想想那天韦天舒还欠着的一顿教训，以及李睿今天的行为，
凌远气得连午饭都懒得吃，直接杀进普外办公室，把正准备去吃饭的王东、朱建华几个吓了一跳。
凌远让王东去手术室外等着李睿和韦天舒，一下手术就把人给他叫回来。然后把钱包扔给朱建华，叫他和另两个
实习生去对面的吉野家按着普外科的人数买午饭。在朱建华小心翼翼的问起院长大人要吃点儿什么的时候，凌远
居然很能作的只要了一杯黑咖啡。
凌院长自认为亲民的给大家十分钟时间把午饭解决，然而却无视了所有人看着端着杯咖啡一脸嫌弃不知道到底是
想喝还是不想喝的院长大人坐在这里，哪还会有心情“享用”午餐呢！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而这个例外通常名为韦三牛。
韦天舒早就习惯了凌远的气场，优哉游哉的吃着，心里还在盘算着今天食堂的午饭如何，改吃快餐吃不吃亏的问
题。
“凌远，你有话就说吧，反正肯定不是要发奖金这种好事，我们还是早死早超生。”
韦主任跟凌院长的交情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也没人觉得他这没大没小的说话方式有什么奇怪的。
凌远最后还是把只抿了一口的咖啡遗弃在了桌子上，不知道是胃依旧不舒服还是嫌太难喝。也没理会李睿看他没
吃东西默默递过来热牛奶，眼神在已经吃得差不多的普外科众人身上扫视一周，最后落在了江老师身上。
“关于走后门的病人，上周我们才刚刚强调过规矩，而今天我就发现一个就难度而言，任何一位主治医生都能够胜
任的患者，手术时间却比提前排期早了五周，而且由专家完成。由于没有病床，术后居然安排在了其他科室。我
知道即便再说，这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今天是开罚的第一次。”
凌远这几句话说完，江大夫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而李睿心里也有了准备，知道凌远一心抓制度，自己却踩
了雷，不过这个罚他倒是甘心挨，反正无非是口头批评加扣奖金，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到。。。

10
“江主治，一位有着二十年经验的资深医生，却没有通过国家的考核标准，复试期间，利用医务人员身份为自己谋
取私利，混乱科室管理，我想他已经不具备继续作为一名外科医生的资格。但是鉴于过去二十年里对外科有过一
定贡献，医院决定保留他的工龄、教龄、一切医疗和福利待遇，从下个星期开始调到资料室去工作。”
听完对江大夫的处置决定，李睿没想到凌远这次真的会下狠手，也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心软，或许就不会被凌远抓
住这个大把柄，当时就想要站起来为江大夫说几句话。然而李睿这动作还未成形，就被韦天舒在下边暗中抓住了
胳膊，而韦天舒那眼神明显是在告诉他当面跟凌远起冲突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可是在看到其他同事心有戚戚焉的神色之后，李睿还是坐不住了，尽量平心静气的对凌远说道：“我不就是在自
己的休息时间里加了一台手术吗，这样也没有违背作为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底线啊。”
“什么是医生的职业道德底线？”凌远反问李睿。
“尽最大能力，救死扶伤。”李睿把凌远曾经告诉给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然而却忘了凌远在他升任普外主
任时候的另一番教导。
“没错，这是作为一个普通医生的职业道德底线，但是管理者的底线是让每个患者公平的享受医疗资源的权利。”
凌远口中的“公平”二字让李睿不禁冷笑一声，虽然他明白从凌远这里走过的很多关系都是有利于医院长远发展
的，但是现在凌远却用“公平”这两个字来教育他，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在我们这儿，公平到底应该怎么定义？”
“至少公平两个字用在科室主任身上，就是不应该因为感情因素，或者个人价值观念不同，把有效的工作时间浪费
在这效果微乎其微的带教上。”
凌远知道李睿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这番话仍旧说得理直气壮，而且一边说一边瞪了一眼正在旁边喝着热茶的韦天
舒，明显也是在警告韦三牛同志不要再重蹈覆辙。
凌远继续宣布了对李睿的处理方案，的确如李睿所想，无非是扣奖金取消年终奖外加取消本年度所有的职称评审，
虽然百分之二十的幅度让韦天舒都替他肉疼，不过作为官家少爷的李睿倒还真不太在乎这点儿钱，至于职称，他
本就觉得升的太快，树大招风，能降降温也不是坏事。
散会之后，韦天舒趁着下午门诊时间没开始，在走廊里拦住了凌远，当然手里还不忘提着上午他媳妇儿送来的妈
妈熬的爱心靓汤。
“我说你对江老师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如果这医院里，每个人都拿情面来跟我说话，你告诉我这规矩我还怎么立？”
凌远明白韦天舒一方面是对曾经有带教情份的老师心软，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自己打过雷厉风行得罪人。好意他
心领了，但是原则还是要坚守的。
“得了吧，整个医院谁敢在你凌院长面前谈人情啊。你这还不是借机替李睿立威，让其他人以后不敢在他面前那人
情说事儿。凌远啊凌远，当初老院长护犊子也没到你这份儿上啊。你知道秦老虎背后是怎么说你的？”
韦天舒见劝说无果，打算出卖秦少白来气气凌远。如韦三牛这般性子的人，即便凌远不理他，他也是会忍不住继
续说下去的，所以凌大院长已经把目光转向分外眼熟的保温桶上。
“秦老虎说，你对李睿简直比当年追林念初还要上心。说实话，凌小远，你不会是看上李睿了吧？哎哎，干嘛？谁
说是给你的了，还我！”
凌远根本没理会韦三牛的打趣，直接动手抢过保温桶，而韦天舒明明就是巴巴的拿着汤来贿赂没吃午饭的院长大
人的，却更享受两人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为了口吃的抢来抢去的感觉。
韦三牛这言者无心，可同样追上来却慢了他一步的李睿却是听者有意。若非出自韦天舒之口，李睿也不会明白凌
远竟然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为他考虑了这么多，虽然这份在意与他期待的在意不尽相同，但是也足够李睿后悔
刚才顶撞凌远的事情了。
既然有韦天舒在，李睿也不用担心院长大人气得吃不下午饭的问题，悄悄离开了这边，打算回办公室好好考虑一
下刚才凌远在会上提到的缩短住院日的项目。虽然他从前不太愿意在行政管理上花太多心思，总觉得能当一个纯
粹的医生才是自己的理想。可是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有凌远这样的‘伯乐’，他想假装不是‘千里马’也
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凌远把保温桶护在怀里，一边躲着韦天舒的魔抓一边逗着人，正闹着，却忽然被走廊另一边的声音吸引。
眼见着廖老师手里的文件袋掉在地上，人也仿佛站不稳似的，凌远和韦天舒对视一眼，赶紧齐齐的跑了过去，凌
远把廖老师扶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韦天舒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跟了上来。
听着凌远和韦三牛一唱一和的“命令”自己抓紧时间去检查心脏，廖老师心里感动的同时还是觉得他们太大惊小
怪了，所以也没真的当回事。
而且廖老师火眼金睛的发现凌大院长这脸色也实在不怎么样，估计两人比比还不一定谁更像病人呢。于是就趁机
转移话题，劝起凌远来。
在廖老师的坚持之下，凌远也不可能真的动用院长的权威把人给“请”回家，只好打电话让秦少白过来陪廖老师
回科里休息。而韦天舒就负责陪着另一个病号——凌大院长回办公室。
“汤给我留一碗就行，我吃不下去，别浪费了咱妈的手艺。”
凌远一进院长室就直扑办公桌，几乎永远做不完的事情让他早就忘记了还有午休这回事。
“连廖老师都能一眼看出你这脸色不对劲儿，我说你能不能给自己放半天假，我下午门诊，给你免费送个专家号检
查一下。”
韦天舒把汤盛好送到院长大人眼前，还得盯着人喝了，不然放着放着一准儿就忘了。
“我下午要去医学院上课，晚上答应了爸回去吃饭，明天上午已经安排了手术，下午倒是请了假，但是你知道念初
回来了，我得去机场接她。。。”凌远说着说着，发现韦天舒已经快要气得翻白眼了，只好硬转了话锋，“这样，
过两天我一定查，你韦大专家在票贩子那儿值两千块钱的号免费给我，不去我也心疼。”

11
敷衍走了韦天舒之后，凌远把之前谭宗明秘书传过来的关于医疗器材的文件打印出来，看着页眉处颇具谭总霸道
风格的公司 LOGO，凌远就是一阵头疼。
虽说他向来自嘲自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谭宗明这个对于自己而言“好说话”的投资方当然是好事无疑，然
而曾经有些荒唐的一段过往和谭宗明昨天有些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凌远不禁有些纠结。
课程结束，开车去凌教授家的路上正好赶上晚高峰，趁着车堵得动不了的时候，凌远从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块苏打
饼干，三两口吃进肚子里。感叹自己有着先见之明的同时，当然也要感谢饼干的提供者——李睿。
想到这儿，凌远给李睿拨了个电话，一方面问问 7 床的情况，毕竟也是他和李睿一起做的手术，但是忙到现在他
都腾不出工夫去病房看一眼。另一方面也想知道李睿是不是还在介怀他对江大夫的处理决定。不过又觉得李睿这
会儿怎么也该回家睡觉了，拨通键还是没按下去。
前边的车流刚刚有点儿松动，凌远却先后接到了医院总值班和现在定居香港的一位曾经共事过的同行的电话，当
然目的都是相同的，无外乎通知凌大专家无福回家享受凌教授准备的美食，还得回医院接着呕心沥血。
一边调转车头，一边打电话向凌教授解释情况。听着父亲那边略显失望的语气，凌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自从一部穿越剧红遍大江南北之后，程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粉丝和媒体争相追捧的对象。所以在得知程明的
父亲在机场吐血昏迷不得不放弃出国治疗的打算时，大批的记者蜂拥而至，跟随程明所在的救护车一同来到了第
一医院。
于是，凌远还没走到手术室，就先要板着脸喝斥了一通围观的人群，其中不乏医院的护士和病人，在看到院长大
人发火之后，赶紧悻悻的离开了。而葛主任也接收到凌院长恼火的信号，赶紧多叫些人来维持现场的秩序。
“您就是凌院长吗？”
程明在父亲被送进手术室之后，就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心里的担忧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直到身边的
经纪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告知现在过来这个医生就是香港的陈教授提到的天才院长凌远。
凌远点头致意，却没有为这个其实他并不认识的大明星多做停留，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救人才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趁着刷手的功夫，正准备上另一台手术的韦天舒跟凌远普及了一下何为穿越，却被凌院长吐槽不要总陪媳妇儿看
这种无聊电视剧免得越看越不正经。韦三牛一边回击凌远这是看他有媳妇儿在身边眼红，另一边却在心里自嘲不
是他真的愿意陪媳妇儿看电视剧，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做些补偿罢了。
凌远看了病例，程明父亲在三年前因末期肝癌合并肝硬化，在新市做了肝脏移植手术，却由于当时的经济环境太
困难，东拼西凑还是负担不起一家更好的医疗机构。程明本想把父亲送去香港进行治疗，可是病情突然恶化，程
老先生的身体也实在经不起长途飞行，所以才会经由香港那边联系好的陈教授介绍来到第一医院。
手术大约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顺利完成，然而这样的姑息止血也是治标不治本。凌远向程明交代了手术后的情况，
也坦言老爷子剩下的时日不多了。程明希望能给父亲进行二次移植，然而却被凌远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凌远背对着程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任由成名在后边骂着自己冷血根本不懂失去亲人的感觉。
凌远的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失去亲人的感觉。。。他如何能够不懂。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外科医生，纵然是
所谓的天才又如何，他连自己母亲的生命都挽留不住。
没想到会在拐角处遇上本以为已经回家休息的李睿，所以凌远那份落寞的神情自然也来不及收回。李睿深知院长
大人不愿意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人前，所以只能装着什么都没发现，直入主题：
“主公，有空谈谈住院日的事情吗？”
听到李睿的话，凌远一时间绝对是惊讶或者说是惊喜的，虽然他一早想好了要让李睿来带头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然而具体的“诱拐方案”都没计划好，这“受害人”居然自己自投罗网了？
“是不是觉得属下太过贴心，应该奖励顿晚饭吧？”
李睿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把普外科近两周的病例简单的做了一个统计，对凌远提出的缩短住院日项目有了一些想
法，虽然肯定还不成熟，但是也算有了一个还算可行的思路。
原本是打算等过两天凌远有时间的时候把计划书完成了再给他看，不过刚才听说凌远被急召回来做手术，估计也
没来得及吃晚饭，所以李睿就打算过来蹭顿饭吃，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盯着院长大人别一个人又凑合过去了。
“那这顿饭还是挺值的，李主任没别的要求了？”李睿这么‘上道’，凌远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李睿想了想，还真提了个要求——
“要不然去你家里，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都吃，你做饭的时候我还可以把计划书简单的做出来。主公要是收留我
住宿的话，义务帮你打扫屋子怎么样？反正明天林大夫就要回来，总得收拾一下的。。。”
凌远倒也不是没发现这几天自己跟李睿好像比原先走得近多了，但是李睿没因为江大夫的事情闹别扭还能主动承
担重任总算是凌远所期待的，所以也没太在意，直接应允了。
回家之后，凌远直接进了厨房，而李睿抱着凌远的笔记本在书房里快速把自己琢磨了一下午的东西用最言简意赅
的语言表达出来。

12
等米饭焖好，凌远这边简单几道菜——京酱肉丝、翡翠豆腐和鸡蛋玉米羹都出锅摆上了桌，李睿也十分有效率的
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热乎乎的几张 A4 纸出来了。
凌远之前也经常跟李睿一起吃饭，不过单独两个人的时候还真不多，而且李睿很少主动点菜，即便是由他来点也
总是照顾着各位老师的口味，所以凌远倒真没留意过李睿的饮食喜好。只是想着李睿是北京人，这北京的家常菜
应该没什么问题。
其实凌院长还真是多虑了，用小郁的话来说，咱们李大夫很少对吃的上心，但从小嘴壮，再加上自幼跟着家里和
大院里当兵的哥哥们学了几年功夫，所以体质比凌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么饿？”
看李睿这狼吞虎咽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凌院长是有多虐待员工呢，午餐明明也是他掏钱买的，当然某人看着
他中午不吃饭有没有心情吃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不是谁都像韦三牛那么心宽的。
“主公应该说是你的手艺太好了。”李睿举着空空如也的碗，笑眯眯的对凌远问道，“还能再添碗饭不？”
问归问，李睿也没打算等院长大人伺候自己，直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了。添了满满一碗饭坐回来继续吃，
那吃相让凌远直接联想起了家里的小吃货凌欢。不过也真难得这两个都是干吃不长肉的，否则要是长成韦三牛那
样，估计凌欢是要跟他拼命的。
“跟吃饭特别香的人在一起是不是食欲都被带动起来了？”
李睿发现凌远今天胃口好像也不错，虽然跟他这饭量不能比，但是到底不像平时那样吃两口应付一下就不再动，
所以心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你还真是跟欢欢特别像，那丫头有时候非要跑来我这儿蹭饭，就是打着让我看着她也会吃饭更香的理由的。”
被凌远当成不靠谱的小孩儿，李睿有点儿受挫，不过在饭桌上再想装成熟稳重也来不及，还是等一会儿讨论正经
事的时候再让凌远看看他明明也是很值得信赖的。
就在李睿默默无言继续扒饭的时候，凌远又继续说了句对李主任杀伤力爆表的话——
“你家的小仙女还没从外地回来呢？你一个人在家怕黑啊？不是赖在我这儿就是留在医院里。”
“嗯。。。明天才回来。黑不怕，我怕没饭吃。”
李睿这前半句话完全是在扯谎，明明上午才跟许楠通过电话，知道她已经回家了，却推说自己医院这边有事走不
开，今晚就不回去了。似乎是为了竭力证明自己后半句话的真实性，李睿看凌远大概是吃饱了，就风卷残云般解
决掉了剩下的所有菜，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大厨做完饭有人捧场总是高兴的，所以凌远坚持自己刷碗，然后打发李睿帮自己去把客厅的桌子柜子简单擦擦，
虽然有家政公司来打扫，不过隔了快两周的时间多少也会落点儿灰的。
两人很快都收拾妥当，也没再进书房，直接在客厅里坐下来谈起了公事。
这缩短住院日的计划在凌远心里盘算着的时间可是不短了，如果能把这个项目做好，那么很大程度上也能缓解所
谓专家走穴合作医院的问题。
凌远一边看着李睿写的计划书，同时把自己找到的一些关于国外医院与本院的数据比对拿给李睿参考。
两人倒真无愧师徒之名，很多设想上都不谋而合。凌远让李睿继续完善计划书，而他这边会在短时间内解决第一
笔启动资金的问题。
李睿提出可以设立一个轻症组，但是关于轻症组组长的任命，两人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正在李睿费尽唇舌向凌远推销着杨建新大夫的时候，凌远这边接了个电话，还神神秘秘的跑到旁边的饭厅去，让
李睿心生好奇，却又不好意思跑去听墙角。
能让凌大院长这么纠结的人肯定是谭宗明无疑，虽然刚才提到启动资金的时候，凌远第一反应就是找财雄势大的
谭总，但是人家真把电话打过来，凌远又难免有些犹豫了。
谭宗明打给凌远倒真是有正事要说，原来谭老先生觉得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好，既然回到了新市，那自然是要找凌
远的，所以谭总就拨通凌院长的私人号码要求走后门了。
定好了后天一早的看诊时间，凌远就挂了电话，这才发现李睿居然在门口打开门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等凌远往前
走了两步，许乐风的声音就清清楚楚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来干什么！”
许乐风想要知道凌远的住处自然不是难事，其实之前他也来过两趟，只不过都赶上凌远流在医院里没有回来，今
天终于盼到人在家，却没想到开门的竟然不是凌远。
听完许乐风的自我介绍，李睿不禁有些尴尬，似乎请他进来和轰他出去都不太合适，好在这时候凌远终于过来了，
而凌远一开口说的明明是问句，可语气却分明是喝斥。
“小远，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前几天跟郁总吃饭，也听说你最近工作特别忙，我就想着给你。。。”
许乐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远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带着你的东西请离开，还有，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你再来我家，我会报警。”
话音刚落，凌远就关上了大门，把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的许乐风隔在了门外。
“觉得我这么对一个老人，有点儿残忍？”
凌远虽说脾气不算好，但克制力总是不错的，然而只要一遇到许乐风，他所有的克制力就都完全不见了，也顾不
上理会李睿还在身边。
“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如果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李睿当然会像普通人一样觉得凌远似乎有些不留情面。可是在了解凌远曾经遭
受过的种种经历之后，恐怕任谁也无法再多说什么。而当李睿看到凌远气呼呼的坐下来气儿还没喘匀，却忽然死
死压着上腹疼得弯下腰去，心里竟然对这个才不过一面之缘的所谓的凌远父亲生出了一丝怨怼之情。

13
“凌远！”
李睿若非情急，倒真是极少对院长大人直呼名姓。到底也是挂着肝胆外科专家的名号，判断简单的胃痉挛症状还
是绰绰有余的。
知道病症病因在这个时候也实在不顶用，凌远疼得冷汗都顺着鬓发流了下来，一时间根本开不了口，只能听到急
速的喘息声。
李睿跪在凌远身前，用手按压他手腕的内关与膝盖以下的足三里两处穴位，帮助他缓解疼痛。
凌远终于缓上一口气，一时间几乎脱了血色的嘴唇仍有些颤抖的张开，粗喘着气告诉李睿：“餐桌旁边。。。柜
子里有药。”
说完话，凌远又继续低下头专心抵抗着痉挛带来的剧烈疼痛。
李睿快速跑进饭厅，从上往下，翻到第二个抽屉的时候就发现了药箱，带看到里面除了家庭常备的急救药之外竟
然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瓶止疼药和几只 654-2 针剂的时候，李睿几乎眼眶一热，不敢去想凌远一个人在家里的时
候都是怎么扛过来的。
容不得李睿在那儿多愁善感，用注射器抽取了针剂之后，赶紧回来给凌远进行注射。
大约过了 10 到 15 分钟左右，凌远全身的肌肉才终于不再紧绷，抱着李睿塞在他怀里的热水袋放松身体靠在沙发
上。
“是不是特别丢人，我一见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平常也没这么严重，可能最近这几天睡得不好，吃的也不
多，有些低血糖，所以才痉挛的比较厉害。”
凌远刚才疼出了一身的汗，李睿怕他着凉，赶紧把空调给打开了，凌远接受着李睿的照顾，难免会觉得有点儿没
面子。
“我爸说我七八岁那会儿挺讨人嫌的，经常被我妈揍，我妈下手特别狠，有一阵子吓得我一见到她说话都结巴。”
李睿原本是想说一件自己小时候的糗事来安慰凌远，但是说出来才发现自己这简直是在向凌远炫耀自己的“童年
幸福”，也真是奇怪，要说李睿从前哄起女朋友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偏偏到了真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竟然变得笨
嘴拙舌起来。
“我小时候倒是很少挨打，想不到长大了。。。”
顺着李睿的话茬儿往下一接，凌远难免回忆起一些并不算好的经历，原本已经渐渐松开的眉头又有皱在一起的趋
势，让李睿直在心里骂自己蠢。
怕凌远的情绪再有波动，李睿赶紧转了话题：“主公，你先歇歇，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其实杨大夫真的是一个挺
合适的人选。我刚才吃的有点儿多，先给你义务劳动去。”
凌远点点头，也没再说话，而是蹬掉了脚上的拖鞋，在沙发上躺下来闭目养神，强迫自己只去想跟工作有关的事
情。耳朵里断断续续传来李睿抹桌子、擦地板的声音，心情倒是真的平复下来。而身体太过疲惫之下的平静就导
致了在李睿回过头来再看凌远的时候，发现这人呼吸均匀，手自然的搭在身前，显然已经睡熟了。
李睿本想把凌远抱回卧室，又担心凌远睡觉轻会惊醒他，犹豫再三，还是从卧室里拿了一条薄毯子上来给凌远盖
好，然后轻手轻脚的关灯回到楼下的客房里。
凌远睡到半夜还是醒了过来，下楼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因为受不了身上出过汗之后的粘腻感觉，坚持着冲了个
澡，所以本就睡得不太踏实的李睿还是听到动静。
第二天一早，李睿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准备给凌远做个早饭，不过当凌远不到七点钟起床上来之后，看到的却
是有些狼藉的案台，以及锅里疑似皮蛋瘦肉粥的东西。
“上边柜子里有面包机，烤两片面包，再煎个鸡蛋就行，别挑战那么复杂的。”
凌远被李睿一脸挫败的样子给逗乐了，赶紧给他指条明路，同时心里庆幸李睿虽然厨艺不怎么样，但是收拾“战
场”的能力还算不错，比起念初来总算好多了。
发现自己竟然拿李睿跟自己老婆进行比较，凌远也只能归结于自己大概是昨天疼糊涂了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
头。
等凌远洗漱好出来，面包已经摆在盘子里，旁边放着牛奶。至于煎蛋嘛。。。凌远面前餐盘里的那只似乎是看起
来最漂亮的，而李睿的盘子里足足有四个。对此，李睿解释为劳动强度太大所以饿了，凌远也只好看破不说破，
帮他维护一下作为临时大厨的尊严。
出门的时候，凌远特意打电话到一家颇为有名的蛋糕店，让那边给自己预留几款蛋糕，定好了中午的时间过去取。
李睿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特意给林念初准备的。想想自己这“登堂入室”的机会恐怕已经消耗光了，以后就别再
胡思乱想，好好工作，以及思考一下自己跟许楠的未来。
上午的两台手术都完成的比较顺利，大约 11 点半，凌远就离开医院，到蛋糕店取了蛋糕，然后开车直奔机场。
两台手术间隙的时候，在休息区遇上凌欢，被小丫头硬塞着吃了点儿零食，所以凌远到机场的时候还不觉得饿。
想着念初大概在飞机上也吃不好，凌远已经订了餐厅，就打算晚上那顿再一起吃。谁知道这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
化。
飞机难得的准点降落，凌远第一时间接到了念初的电话，却是告诉他希望通过院长大人的特权派一辆救护车过来，
因为她在飞机上替一个早产的孕妇成功接生。
凌远还没来得及往医院打电话，金院长的号码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接起电话，才知道医院里出了大事，等着
他回去救火。

14
廖老师两年前曾经给一个叫小玉的病人做了卵巢癌切除手术，因为考虑到患者还很年轻，所以当时保留了患者的
子宫。谁知道小玉在病情刚刚得到控制的时候就怀孕了，而且还瞒着家人自己癌症复发的情况，天真的认为可以
撑到孩子出生再继续治病。
只可惜，小玉在怀孕 18 周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复发的癌症已经威胁到她的生命。
廖老师向小玉妈妈坦言如今的情况，小玉妈妈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答应签字，给小玉做终止妊娠的手术。
然而小玉和小玉的丈夫却在手术之前控诉廖老师要“杀死”他们的孩子。
出于以病人生命为第一前提的信念，廖老师还是坚持给小玉做了手术。可是小玉在失去孩子的刺激下精神失常了，
小玉妈妈也竟然因为伤心过度突发心梗去世。
于是，小玉的父亲和丈夫便纠结了一帮医闹，推着已经疯疯癫癫的小玉，堵在手术楼里，甚至打出了“两死一疯，
无良医生，血债血偿”的标语。
听金院长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凌远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原因无他，其实再难的官司对凌远而言也算不
上什么太大的困扰，可是像廖老师这样“坚持理想”的人却足够让他头疼。
“金老师，我现在马上往回赶，您先安排好几件事——第一，让廖老师回避，一定不要跟家属有所接触。第二，让
老葛不用有所顾忌，直接把除病人直系亲属外的人清出医院。第三，联系咱们相熟的媒体让他们到机场来采访刚
刚援非回来并且在飞机上成功接生了一个婴儿的林念初医生，叫秦少白跟着救护车过来，显示医院对这件事的重
视，分散舆论的关住。”
交代好之后，凌远一边开车一边打给律师，确定了大致的处理方向。然后想着金院长提起的在现场咄咄逼人的那
个记者所在的报社，手指在联系人的名单里犹疑了片刻，还是按下了许乐风的名字。
“许总，我，我是凌远。”
凌远这张被熟识的众多朋友称作连死人都能说活的嘴，竟然也有说话结巴的一天。
对于凌远的请求，许乐风答应的十分痛快，无论是因为这对许总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还是他终于找到了可
以帮“儿子”做的事情，凌远都不敢再多想，否则他恐怕回不到医院就会再需要一针 654-2。
凌远赶到医院的时候，金院长已经等在门口，向他简单汇报了一下事情处理的进程，知道廖老师被强行留在了休
息室里，连金院长都开解不了她，凌远也只有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因为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凌远已经打定主意，
这一次说到底还是要委屈廖老师了。
亮出院长的身份，凌远很快把闹事的家属暂时安抚好，和已经等在会议室的律师一起讨论和解的细则。
等凌远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前那位不配合的记者已经不见人影了，自然是许乐风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难面对的，肯定还是廖老师这一关。
进到手术楼的休息室里，看到廖老师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凌远心里并非没有愧疚，可是作为医院的决
策人，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进行取舍。
“作为一个医生，我做了治病救人这一件事，在这一件事情上，我尽心尽力了，我不愧对病人家属，不愧对我的白
大衣。”
廖老师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凌远一时间无言以对，可是他还是要残忍的告诉廖老师，她作为管理人员科室主任，只
做到‘治病救人’是不够的。
听到廖老师要引咎辞职，辞去科室主任一职，凌远心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不需要自己把这话说出来，还是心痛
自己逼着这样一个好医生好老师背上本不该属于她的人生污点。
可是，对于何为管理者的职责这一问题，凌远却并不觉得自己是过于苛责，或者说是这个时代变化太快，如今的
医患关系早已不同于从前，如果总是拿着过去的一套标准，那么无论医院也好医疗也罢，又何谈发展？
廖老师透着失望甚至是绝望的眼神让凌远觉得像活生生吞了块儿冰块似的，整个人，尤其是才消停不久的胃变得
冷冰冰硬邦邦的。
凌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脸色却愈发难看起来，但是在金老师对自己投来关切的神色时，凌远却摇了摇头，
示意金院长先劝廖老师回去休息。
正在凌远和金院长拿着廖老师毫无办法的时候，李睿居然带着“救星”出现了。
看到苏纯进来的那一刻，凌远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他多怕廖老师心里别扭着想不开，要是犯了心脏病，他这罪过
可就大了。
李睿站到凌远身边，凑近了之后难免发现凌远虽然神色基本如常，可是已经在略倾着身子轻轻吸气在缓解疼痛。
“小远哥，我都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苏纯走到廖老师身边之前，先看了凌远一眼，然后才抱着妈妈的肩膀撒
娇道，“妈，我刚下飞机，好饿啊，您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廖老师看到女儿突然提前回国，脸上终于有了暖意，现在天大的事情也远没有将近一年未见的女儿重要，点点头，
由着苏纯扶自己走了出去。
“小远！”
看着廖老师和苏纯离开，凌远精神一松，有些支撑不住的倒在了早有准备的李睿身上，但是也把站在旁边的金院
长给吓得不轻。

15
“金老师，我没事儿，胃有点儿痉挛，我缓缓就行。”
凌远被金院长和李睿一左一右搀着坐下来，手压着上腹喘着粗气，但是看起来并没有昨晚的情况那么严重。李睿
依旧帮凌远按摩着穴位，而凌远还能顾得上安慰一下金院长。
金院长就算是脱离临床多年，但是跟凌远认识这么久，他是怎么个情况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
接过金老师端来的热水慢慢喝着，凌远觉得好些了，就让李睿先起来，然后很自然的问起了今天这救兵怎么搬得
如此神速的问题。
原来小玉家属刚刚过来闹事儿的时候，普外科以八卦小分队队长王东为首的众位眼线就在第一时间告知了领导这
个消息。李睿当然知道廖老师是什么脾气的人，恐怕凌远也要拿她没辙。
苏纯虽然提前结束德国那边的工作回国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不过因为向李睿咨询一些事情，所以在苏纯登机之
前他们有过一次联系。于是李睿立刻查了航班的确切时间，然后开车直奔机场把“救星”给带了回来，这会儿苏
纯的行李还在李睿的后备箱里没来得及拿出来呢。
在回来的路上，李睿就用起了苦肉计，让苏纯知道凌远昨天才因为胃痉挛差点儿疼晕过去的身体状况。当然，即
便李睿不多这个嘴，在苏纯心里凌远也是不一样的，毕竟那是属于少女心的第一次悸动。直到现在凌远都已经结
婚五年，可苏纯即便是远走德国，却依然没有谈过男朋友。这其中的‘缘分’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凌远又歇了几分钟，就让金院长再去盯一下媒体那边的报道，而李睿则陪着凌远回了院长室。
推开门的一瞬间，凌远简直产生了想要装晕倒蒙混过关的念头，实在是屋子里分坐在念初两边，却几乎同样在脸
上写着要找凌远讨个说法的韦三牛和秦老虎，让本就筋疲力尽的凌远实在拿不出力气来应对了。
“凌远，你凭良心说，如果这个患者不是在外院做的手术，如果媒体现在不是正盯着医生走穴的事情，如果咱们医
院现在不是申请杏林分部的事情，你会这么处理吗？”
秦老虎的一通咆哮直把凌远震得脑子有些犯晕，却又死要面子硬撑着。不着痕迹的挣开李睿扶着自己的手，慢慢
踱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凌远，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不能跟大伙儿商量一下，廖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你把这盆脏水泼到她身
上，让她怎么承受得了。”
韦天舒本来迎了林念初一起高高兴兴的往院长室走，谁曾想在门口就遇上了怒气冲冲跑来找凌远算账的秦少白，
一问清楚缘由，韦天舒这暴脾气也给点炸了。
“凌远，其实，其实会不会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廖老师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你这样做真的有些太狠了。”
林念初也没想到自己见到凌远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可是即便是作为妻子，她也始终无法认同凌远的许多做
法。
凌远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们三个人的控诉，左右他现在也没有吵架的力气，只要他们不打算动手。。。当然，
凌远还偷偷瞟了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插嘴或者该怎样插嘴的李睿一眼，心里琢磨着要是真的动了手，他这个功
夫不错的学生应该不会看着老师挨揍吧。
其实李睿心里是有些替凌远委屈的，尤其对林念初，更是多了一份埋怨。韦三牛和秦老虎向来都是火药性子一点
就着，说起话来多半是发泄情绪，很可能说完就忘了的。可林念初到底是凌远的妻子，如果连她都不能站在凌远
的立场上来替他多想想，李睿真的觉得凌远挺可怜的。
凌远当然不至于有那么玻璃心，只不过这件事他确实于心有愧，尤其是韦三牛和秦少白嘴里说出来的那句句戳心
窝子的话，让凌远又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记得凌欢唯一一次跟从小像哥哥一样宠她的韦三牛发火，就是因为韦三牛这张嘴。每次跟凌远吵架的时候都是不
管不顾的一通说，殊不知他是说完就忘，可凌远却真往心里去。凌欢看着自家二哥胃疼的难受了一天，这才忍不
住连哭带闹的教训了韦三牛一顿，当然这头倔牛的脾气又哪会有那么容易改呢。
“那个。。。主公，上午杨主任找不到你，就让我把检查报告转交给你。”
李睿正发愁自己也不能光“看戏”，总要想办法替凌远解解围。忽然想起早上回医院拿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正碰上
消化科的杨主任，原来院长大人在两周前已经去做了检查，就是一直没工夫拿报告，杨主任也找了凌远两回，都
没碰上人。正巧撞上李睿，就托他来转交一下，所以现在这张检查报告还在李睿身上呢。
趁着“控诉三人组”说累了歇口气儿的空当，李睿赶紧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然后毫不意外的看着手里的单子被
韦天舒半路劫走。
“凌远，你有病吧！上周就查出来溃疡复发，还不说歇歇？这一周你总共也没回家住两天吧！”
说归说，骂归骂，韦天舒到什么时候也是真心心疼凌远的那个。秦少白又何尝不是如此，还不是仗着当年的情份，
才不希望凌远把事情做的太绝，毕竟他们再怎么抱怨也还是跟凌远一条心的，可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凌远呢。
其实凌远对自己的情况还是心里有数的，反正即便是拿了报告他也没时间遵医嘱静养休息，所以看不看都没什么
区别。要不是之前凌欢发现他吃止疼药，非威胁着他去做检查，他都不会多花这个时间，后来那个迷迷糊糊的小
丫头居然也忘了盯着他看报告。李睿虽然暴露了他的“隐私”，但总算是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我真没事儿，就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凌远的这句辩解实在太过敷衍，自从当了这个院长之后，他什么时候有事儿不多的时候？

16
“行了，反正你今天请了假，赶紧带媳妇儿过二人世界去。周末也在家歇着，再敢来医院小心我跟你急！”韦天舒
一边把检查报告拍在凌远面前，一边狠狠的威胁着院长大人。
秦少白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担心了，瞪了凌远一眼，还是安慰道：“廖老师那边有小纯看着，不会有什么问
题。你不是也请了二院的专家过来会诊，小玉的情况我盯着。”
“凌远，你要是不舒服，我给爸妈打个电话，今天就先不过去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林念初这会儿才终于发
觉凌远的脸色确实不好，而且比她两年前走的时候看着也瘦了。
“我谨遵医嘱行了吧。”凌远无奈的笑着，不过他这话音还没落，电话又响了起来。
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凌教授的声音，而凌远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挂上电话，对念初说道：“许乐风去家里了，
爸让咱们现在回去一趟。”
“你怎么会找许乐风办事？”
车开在路上，看着凌远特意买给自己的蛋糕，念初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但是凌远从医院出来就一言不发的样子让
她不禁有些担心。
“有家报社跟咱们医院不太对付，正好许乐风跟那家报社的老板关系不错，找他。。。可以最快的解决问题。”
凌远原本不想再解释，可是想着和念初这么长时间没见，还是不希望让负面情绪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到了凌教授家里，凌远耐着性子向许乐风礼貌的致谢，接着回绝了许乐风带来的其他好意，最后以“家庭聚会，
不方便招待外人”的理由几乎是将许乐风赶出了门。
今天本就是周五，念初又正好从非洲回来，所以凌岳一家也会过来一起吃饭。凌远很快调整了心情，留念初陪着
陈忆聊天儿，他就坚持着进厨房给凌教授打下手。
因为怕父母担心，凌远晚饭吃了不少，开车回到家里的时候，胃就一直不太舒服。强打着精神跟念初说了会儿话，
在疲惫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之下很快就睡着了。
念初在飞机上睡了挺长时间，又还有时差没倒过来，所以一时也睡不着。趴在床上，就像刚结婚那时候似的傻傻
的看着凌远，心里却反复想着自己在非洲这两年里时常冒出来的念头。
无可否认，大学时代凌远对自己的追求的确让很多小姑娘都羡慕不已，然而对于比自己还要小上 1 岁的凌远，林
念初一直没勇气接受。后来，大家都陆续进了第一医院工作，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倒也没精力再考虑这些问题。
直到凌远六年前从德国回来，五年前他们才真的走到了一起。
自结婚到她两年前去非洲，这三年的时间里，凌远其实真的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不需
要她来操心，所以就连她挑剔的妈妈都说女儿真是好福气，“生活白痴”遇上个“生活全能”。
可是凌远这个“生活全能”却真的是太忙了，在有数的几次约会中，无论是看电影还是吃饭，她已经记不清凌远
究竟有没有不用接电话谈公事或者不会被突然叫回医院的时候。
对于凌远一心追求的理想，林念初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她知道凌远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当医生，很大程度上是
为了因为一次中风再也拿不起手术刀的凌教授，但是后来凌远真的和他们一样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个行业，甚至
比他们的爱还要更加沉重。
凌远六年前愿意回国接受普外主任乃至现在的院长重担，其实也是因为老院长的一封信。林念初没有看过那封信，
却听凌远提到过，她知道那也许就是支撑凌远可以不顾所有人的看法，不惜顶着种种毁誉，一路坚持走下去的信
念。
可是林念初还有太多的不明白，她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凌远做的这些真的是正确的。
不在凌远身边的这两年里，林念初在治病救人以外的生活依旧过得有些乱七八糟，可是这也让她认真思考着，作
为一个妻子，她到底能为凌远带来什么呢？
睡着之前，林念初心里的打算是要从明天的早餐开始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然而，当第二天林大夫悠悠醒转的时
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原本答应要在家休息的凌远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厨房里留下来做好的丰富早餐，以及一张
叮嘱她要把早餐加热之后再吃的字条。
在林念初起床之前，凌远已经到了医院，一路走到办公室的时候都在祈祷着不要遇到难缠的那几个人。幸好院长
大人今天的运气不错，韦天舒和李睿都休息，秦少白倒是值班，但是妇产科那边比较忙，也没工夫出来闲逛。
考虑到谭总时间宝贵，所以把谭老先生的看诊时间约在了周六上午，这也是凌远必须回来医院的原因。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再加上院长亲自批条，所以检验科和放射科的效率十分高，检查结果很快都送到了凌远手上。
一通检查折腾下来，谭老先生显得有些疲惫，凌远就安排他在诊疗室里休息，而他和谭宗明去了相隔不远的一间
会议室。
“凌远，坦白讲吧，我和我父亲都有了心理准备。”见到凌远看完报告之后的神色，谭宗明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想。
凌远也直言不讳：“情况的确不太理想。肝功能正在不断衰退，肝硬化的程度用药物已经很难再控制。”
“进行移植，你有多大的把握？”谭宗明的脸色也很凝重，但是看着凌远的眼神却有所期待，毕竟肝胆外科天才专
家的名头还是很能给病人家属带来希望的。
“如果半年之内能够等到合适的配型，我想谭老先生的情况还是可以进行手术的，成功率大约有 8 成。不过也要考
虑到年龄以及身体其它机能的情况，围手术期包括术后的恢复都会是不小的挑战。”
“最坏的结果呢？”谭宗明长舒一口气，手肘撑在桌子上，想听又很害怕听到那个数字。
凌远知道谭宗明对父亲的孝顺，所以也有些替他难过，不过医生终究不是万能的，他所能做的或许只是用一个相
对比较轻松的方式来回答：“如果你现在结婚，谭老先生也许还能见到隔辈人吧。”
“这是你结婚的原因？”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谭宗明竟难得的嘴快过脑子，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妥，“抱歉，我不是
那个意思。”
凌远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介意：“大概也是个理由，毕竟父母年纪大了。不过念初是我 15 岁追的第一个女孩儿，
应该也算不上草率了吧。”既然谈起了这个话题，有些事情凌远还是想跟他说清楚的。
“15 岁？也对，那时候你都已经上大学了。不过 15 岁的爱情。。。我持保留态度。”谭宗明似乎并不接受凌远的
说辞。
“之前的事情，本就是一次意外。如果我们还能做普通朋友，那自然再好不过。”凌远站起身来，向谭宗明伸出右
手，“如果不能，我想，如果我们在合作关系之外还会有其他关系的话，那最好只是医患关系。”

17
念初回来之后的三个月的时间里，凌远的生活依旧如常，或者该说是依旧忙碌。
住院日项目的启动资金问题凌远先找到的是郁青，可是郁总近期在另外一个领域的投资有些受挫，资金一时周转
不开，阴差阳错之下，还是谭宗明解囊相助，支持了‘祖国伟大的医疗事业’。
电子病历的项目通过了上级的审批，不过还有很多程序上的工作需要凌远来头疼，加班开会更是家常便饭。
林念初趁着援非归来，已经提交了正高职称的申请，正在忙着赶论文。两个人都太忙，工作时间又不固定，即便
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也是聚少离多，一个月能一起在家吃上两三顿饭已经很不错了。
反而因为住院日项目的推动，确定了以普外科作为试点，所以凌远周末留在医院里加班通常是李睿陪在身边。连
韦三牛都打趣院长大人见李主任比见老婆的次数还要勤，让他干脆把李睿转正算了。凌远倒是一笑置之，而李睿
一边假装没听到，另一边心里却巴不得直接批复“准奏”二字。
自从发觉了自己对凌远的感情之后，李睿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楠，趁着最近也比较忙，就能不回家就不回
家。也正因为如此，李睿才忽略了许楠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儿，不知道许楠正面临着怎样的压力和困扰。
苏纯回国那天用上了从来没在妈妈面前使过的撒娇，哄着廖老师回家休息了几天。其实冷静下来，廖老师也不想
再较真儿，甚至还劝苏纯说：
“凌院长在妈妈这个问题上其实是有他的苦衷的。”
苏纯也不直接说破，而是跟妈妈说着自己在国外这两年看到的医疗体制，已经对第一医院从前和如今这截然不同
的印象。
女儿话语中流露出对凌远的欣赏甚至是仰慕，廖老师既认同又担心。扪心自问，廖老师也同意凌远所做的这些改
革的确给他们‘治病救人’提供了诸多便利，但是廖老师也忧心自家宝贝闺女心里装了凌远这么个人，那还得再
遇上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她的眼呢？
不光廖老师这么想，连韦天舒看着人家苏纯条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总是形单影只的，都忍不住打抱不平：
“这丫头片子从十几岁开始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找男朋友。”
然而当事人却不肯承认：“别胡说八道啊，小纯没有找男朋友，那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跟我没有关系。”
“你少来，拿你当标准，她能找到男朋友吗？”韦三牛继续抱不平，而且还推了推正在一旁装透明人的李睿，“小
睿，你说对不对？”
李睿看了看懒得搭理韦天舒，正皱着眉头研究报表的凌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心道别说苏纯，他还不是掉进院
长大人这个“火坑”里爬不出来了，连“小仙女”也不顶用了。网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一见杨过终生
误啊！
听到门口有动静，原来是王东从病房回来，韦天舒很有口德的没有继续八卦。不过李睿倒是想起王东曾经追求过
苏纯一段时间的往事，默默为王东感叹一番，居然跟凌院长做了情敌，那败下阵来倒也真是不冤枉了。
好容易抽出时间，几个老同学在一起聚聚。秦少白无愧秦大嘴的雅号，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喝了两杯酒，就
开始劝起凌远和念初赶紧要个孩子的问题。
凌远倒是惯会转移目标的，把结婚多年同样没有考虑过生孩子的韦天舒拉出来做挡箭牌。但是念初却真的动了心
思，一来他和凌远年纪都不算小了，尤其女人，36 岁了如果再不要孩子，等到以后想要的时候还生不生的出来都
是个问题。二来，念初也觉得也许生个孩子会让她自己有个精神寄托，不再胡思乱想，说不定还能改善她和凌远
之间这种不温不火的关系。
过了几天，终于赶上大院长中午有空出来吃饭，念初也不计较凌远连白大褂都没时间换的问题，点好菜之后，就
准备把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的关于要孩子的问题跟凌远谈谈。
谁知道这话题还没开头，凌远那边的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连菜都顾不上吃，林念初气得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了。
直到菜都快凉了，凌远才终于消停一会儿，刚挑拣着吃了几口，可乍一听念初想要孩子的打算，他就真的彻底没
了胃口。
凌远虽然没有明说，可这明显不愿意的表情念初还是看得懂的，所以两人直到结了帐也没再说话。
往回走的路上，凌远这心思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拿出哄老婆的态度来，说愿意尊重念初
的选择，顺其自然，不过看着凌远就没松开过的眉头，林念初也真是高兴不起来。
当天晚上，凌远正在书房里写一份报告，念初本想给他热杯牛奶，却因为杯子太烫一时没拿稳掉在地上摔碎了，
最后还是让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的凌远收拾了残局。
第二天开车上班的时候，念初想了又想，还是跟凌远说暂时别要孩子了，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是有了孩子，
非得把凌远给累坏了不可。凌远没想到念初会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不过也只是说给他点儿时间再考虑一下。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刚讨论完这件事没多久的周末，念初快十点钟睡醒之后发现凌远昨天又留在
医院加班没回来，原本打算自己找点儿吃的，却忽然觉得胸闷恶心，冲到洗手间里干呕了一阵，走出来的时候脚
一滑摔到了地上。
感觉到肚子疼，又想起自己的这个月的月经好像已经反常的迟到了几天，林念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吓得赶紧
打电话给凌远。

18
等到了医院，由今天在妇产科值班的苏纯经手做了检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闹了一场乌龙。
既然确定了不是怀孕，原本可以让眼前这个专家来做后边的检查，但是凌远敏感的察觉到念初似乎对他有些抵触，
所以还是叫了科室里的值班大夫过来。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胸闷恶心和腹痛的症状都是肠胃炎引起的，念初回想了一下原因，大概是昨天晚上被嘴馋
的秦少白硬拽出去吃了一顿重庆火锅闹的。
凌远陪着念初在留观室里打点滴，因为情况并不严重，休息一阵症状缓解就可以回家继续休息。
“知道不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念初躺在病床上好半天没有出声，直到凌远帮她换了一瓶液，又细心的给她找来热水袋暖着输液的那只胳膊，才
终于忍不住开口。
方才在急诊室，当苏纯说出没有怀孕这个诊断的时候，念初看到凌远的脸上除了对她的担心之外分明有种如释重
负的感觉。
“念初，我。。。”
凌远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的确正如念初看到的那样，他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现在的工作压力已经很
大，他真的没准备好拿出更多的精力去照顾一个新生命。
还没等凌远想出如何哄老婆的办法，李睿就打电话提醒他已经约定好时间的视频会议马上开始了，问她林大夫情
况怎么样，需不需要改期？
凌远上周收了一个病人，情况比较罕见，所以约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通过视频会议来进行会诊，李睿自然也参与
其中。
念初了然的对凌远说：“你去忙吧，我这边有护士看着没事的，而且我也想睡一会儿。”
凌远出门之后，念初把头埋在枕头里，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如果连生孩子这件事她都不适合为凌远去做，
那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跟凌远在一起了。
这场视频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四点钟，凌远也没心情跟李睿去把还没顾上吃的午饭补上，随便垫了两口饼干就糊
弄过去了。
到了留观室，却被告知林大夫在点滴打完之后坚持自己出院，因为血压心率都恢复正常，其他大夫也没有把人强
留下来的理由。
凌远才想回家，这个时候程明的父亲因为在家中出现急性肝昏迷被送往医院，同时，之前被诊断出患有直肠癌暂
时接受保守治疗的孕妇唐萍也在丈夫胡志军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看急诊。致使李睿就算想要替凌远分担也是有心无
力，两人各自接手患者。
凌远给程明的父亲做了检查之后，立刻决定进行手术。两个小时之后，手术结束，而程明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病
危通知书。
对于程明在父亲病房外哭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凌远只能够置若罔闻，然后转头去了唐萍的病房了解情况。
凌远进来的时候，唐萍的公公正指着李睿和苏纯大呼小叫，死都不肯接受有可能提前终止妊娠的情况，胡志军唯
唯诺诺的站在一旁，连一句维护自己媳妇儿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完了入院后的各项检查报告，凌远对李睿和苏纯定下的治疗方案完全认同，不过还是把李睿叫出来多嘱咐了一
句，他不希望廖老师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尤其这个人还是李睿。
“主公，您就别操心我了，赶紧回家去吧。给林大夫做饭的时候，你自己也记得吃点儿啊。”
对于李睿三天两头惦记自己的吃饭问题，凌远不禁有些无奈，打趣道：“李主任要是这么有耐心，干脆考虑转去
儿科吧。”
李睿在心里暗自腹诽，要是我跟林大夫一样做了儿科主任，就能给院长当夫人的话，那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不理会神色奇奇怪怪的李睿，凌远换了衣服就立刻开车回家。因为已经过了晚高峰时间，路上比较顺，不过凌远
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本以为念初应该在卧室里睡觉，所以凌远特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开门，却没想到房间里竟然是空无一人。
心里有些发慌，看到梳妆台上原本散乱着摆放的护肤品不见了大半，凌远立刻打开衣柜，果然，念初的衣服也全
都不见了。
下意识的想要往楼上跑，却在刚迈上第三节台阶的时候，被突然加剧的一阵胃痛滞住了脚步，身子发软，顺势坐
在台阶上，整个人靠在墙上，一时间竟然疼得动弹不得。
凌远此刻真是恨极了自己这破肠胃，饿不得，累不得，连情绪波动厉害了，也要跟他闹别扭。当然，如果凌远的
肠胃能够辩解的话，此刻一定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控诉着以凌院长这么个折腾法儿，劳模都得闹罢工。
尖锐的疼痛慢慢转为钝痛，手脚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凌远拽着楼梯的扶手站起来，略弯着腰走到饭厅那边，找出
止疼药来直接吃了双倍的剂量，然后干脆把药瓶放在身上。
等到止疼药稍微起了点儿作用，凌远立刻在门厅的抽屉里翻出了念初过去住的老楼的钥匙出了门。
车子开在路上，凌远也慢慢冷静下来，自然明白念初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想着老楼那边已经好久没人住，再加上
念初这肠胃炎刚好一些，所以凌远又转道去了超市。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念初并没有听到开门声，直到热水烧开的声音才让她睁开了眼睛。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就看
到凌远正把买来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放到冰箱和柜子里。而厨房那边还做着火，显然是正在给她做饭。

19
“你不用过来的，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林念初低头拽着自己衣服，显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的。
凌远叹了口气，把热水壶的插销拔掉，洗了个杯子，倒上热水递给林念初。又把这个病号半推半拽到床上坐下来，
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是气我只顾着工作忽略了你，你每次一生气总要住在这边才觉得自在，那我也留下来陪你好不好？你正
生着病，总不能就吃桌上那几碗泡面吧？”
听到锅开了的动静，凌远赶紧去了厨房，在白粥里加上些鸡肉姜丝，都是好消化而且暖胃的。
盛了一碗粥端过来，发现念初手里的水一口都没动，凌远只好再拿过来重新倒了一杯热水。
“凌远，我这次不是闹别扭，我，我是真的想通了。我任何事情都帮不上你，还总给你添麻烦。而且我觉得特别累，
跟你在一起，特别累。”林念初终于把心里憋着的话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整个人蜷在床上，也不再看凌远，
“真的，我们离婚吧，我跟你过不了日子，你也没时间跟我过日子，分开了对大家都好。”
凌远没想到念初竟然提出要离婚，想要反驳，想要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念初回心转意，可是张了几次口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在他回国从老院长手中接过普外主任胸牌的那一刻，他已经下定决心把毕生的精力献给他和所有的亲人、兄弟
们所挚爱的医疗事业。
记得那时周明被降职彻查，从此无缘行政岗位，所有的媒体都揪住一件莫名其妙的错处从而致使医患关系的矛盾
愈发加深。老院长说，如今的这个体系，恐怕再也容不下周明这样的领导来带领团队。
凌远跟周明相同又不同。相同的是他们同样爱着这个行业，不能接受它从精神上死亡。不同的是周明是宁折不弯，
然而凌远却比他多了一份或许会为许多人所不齿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变通。
凌远曾经这样对凌教授说——
“从小到大，我最尊敬的人，都是这个行业的一员。给我心里最明亮的部分的人，给我最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感情的
人，爸爸，欢欢，我最敬重的老师，最亲近的朋友，喜欢过的女人，都是这个行业的一员。所以，我想我既然相
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我就要尽心竭力的努力一次。”
凌远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努力在做的是为了什么。他可以允许周明暂时离开，却也相信他会
创造出让周明，或者更多的“周明”愿意回来并且留下来的土壤。
所以，凌远太清楚，自己现在即便是违心的做出一些保证，可是只要医院一个电话，只要涉及到工作，他还是做
不到把念初放在第一位。
“念初，我们都冷静一下，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就打电话。。。找少白过来。”
凌远的话说完，久久等不到念初的回应，也只好落寞的转身离开。
返回家中，神不守舍的坐在沙发上发呆，过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手机闪了一下，大概是有未读
的信息。
【主公，小郁帮我找到了我惦记好几年的奥灶面，今天的宵夜吃的特别满足！你吃饭了没有？？】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睿经常会把自己吃东西的照片发给凌远，顺便提醒他记得吃饭，而他竟然也已经慢慢习
惯了，有时候真的会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提醒让他对自己的胃好一点。
凌远觉得如果自己对念初能有李睿这份细心，或许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到这里，凌远心里却有些发憷，似
乎他从来没想过，李睿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甚至完全可以媲美对待女朋友的程度了。
若是在十年前，凌远恐怕还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可是在有过跟谭宗明的一段荒唐经历包括这个人现在还没有
完全死心，就由不得凌远不去往歪处想了。
疲惫的把自己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凌远希望这一次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千万不要“愿望”成真。
听说小仙女玩儿失踪抛弃李睿了，其实小郁也不错，家世好，又年轻，充满活力，跟李睿多合适。。。
凌远在半睡半醒间还琢磨着自己这好学生的终身大事，却十分纠结的发现，想着李睿又会跟别人在一起，忽然有
一种自家种好的白菜要被人偷走的感觉。
如果韦三牛知道凌远放着家里舒舒服服的双人床不睡非得委屈在沙发上，肯定还要送他一个“脑子有病”的评价。
但是凌远这会儿是真的不想动弹，恨不得一下子睡死过去，什么都不用去想才好。
凌院长的理想很美好，然而现实却很残忍。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大约是止疼药的药效过了，胃部的疼痛又卷土而
来。凌远浑身发冷的醒过来，最为庆幸的居然是自己明智的把止疼药留在了身边，即便是没有力气起来接水，干
嚼着咽下去也可以忍受。
才趁着药劲儿上来睡着没多久，医院总值班的特殊铃声再次把凌远吵醒，条件反射般瞬间清醒过来，接通电话，
得知城际高速发生特大交通事故，伤者足有 60 人的时候，凌远立刻布置抢救工作：
“马上通知所有主任和副主任医师，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医院组织抢救。召回所有手术室工作人员，最大限度准备手
术室。”
匆忙洗了把脸，拿上车钥匙快步走出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时钟才刚刚走过凌晨四点钟的刻度。
“三牛，出事地点离你家只有十分钟路程，你现在马上赶过去。”
车子刚发动，凌远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韦天舒，然后无视了被吵醒的韦三牛哀嚎着“老子要搬家，再也不住高
速附近”的声音，直接拨通下一个电话。
“老尤，我需要大量血液，别废话，你亲自给我去办！”
凌院长“不听解释，马上办事”的凌厉作风立刻招致另一位昔日好友的‘抱怨’。

20
“极限嘛，本就是用来超越的，我特别有信心，相信大家也同样有信心。”
急救中心的救护车赶到之前，利用最后的时间，凌远站在医院门口给所有赶来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开动员大会。
那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的确很是唬人，一时间全院上下都士气高涨信心满满的准备迎接这场硬仗。唯独李
睿看着凌远有些泛白的脸色，心里隐隐担忧着。
不过当急救车上推下来一个接一个的病人，李睿的担忧很快被忙得脚不沾地的工作所替代。
胡志军的母亲被轮椅推着进了急诊，口中还不断念叨着要把手里抱着的人参给唐萍补身子，护士们想劝她去做检
查，老太太就是抵死不从。直到一口血吐了出来，心里才开始害怕，可是在看到李睿这个切了他儿子一个脾的
“黑心医生”之后，老太太的情绪更是激动。
李睿直接让王东把已经陷入休克状态的老太太送进手术室做准备，另一方面，赶紧在人堆儿里找到凌远，告诉他
现在有一台只在理论上行得通的手术，敢接下来又能接下来的人恐怕只有凌远。
“那就让我看看，这个只在理论上可行的手术，在我这儿能不能成功。”凌远看过片子，也知道难度有多大，不过
正如李睿所想，如果他不上这台手术，这个病人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离着不到一个人的距离，李睿忽然特别想给凌远一个拥抱，不过这个不靠谱的念头只闪现了一下就立刻被他压制
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信心满满的对凌远说：
“我的老师向来都是创造奇迹的人。”
从片子上来看，铁片从患者右侧二三两根肋骨间插入，穿过右肺、心包，直至脾胃膜，还有肝大叶，包括若干血
管。而开腹之后才发现，铁片的下端居然是分叉的，手术的难度又提高了，尤其是凌远所负责的这一快。
同台手术的心外刘主任有些担忧的看向凌远，但是凌远的回答很坚定，毕竟如果这个病人从他这里推出去，就再
也没有其他人敢接了，这个时候他作为一个医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爱惜羽毛的。
正当凌远这边的手术进行到关键部分的时候，在前来慰问伤员顺带审查第一医院是否如卫生部所推崇的那般优秀
的刑市长的强烈要求下，金院长有些紧张的打开了凌远所在的这间手术室的同步直播。
与死神进行殊死搏斗的两分钟，让手术室内外的所有人都为凌远捏了把汗，然而正像李睿所说的那样，虽然凌远
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可是他这双手是真的能够一再的创造奇迹。
确认伤者已经成功的从鬼门关转了回来，凌远后退两步，示意巡回护士帮自己把手套摘下来，自己脱了手术袍，
慢慢往外走。然而刚刚推开门走出来，凌远就忍不住抱着上腹弯下腰来。
“主公？”
李睿那边刚刚给胡志军的母亲处理好内出血的情况，后边的部分交给心内的肖主任继续进行。才出门，就看到一
个穿着刷手衣的人影情况不太对劲儿，待看清是凌远之后，李睿连摘了一半的口罩都无暇顾及，直接快步跑了过
去。
“别那么大声。。。我没事。。。扶我去更衣室。”凌远连说句话都断断续续的，可是担心的却是李睿声音太大被
别人发现。
李睿听话又无奈的闭上嘴，尽量把凌远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可是凌远已经疼得根本连站都站不直，这
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格外艰难。
上午九点钟，凌远在手术楼的更衣室里，吃了今天的第二顿止疼药，依旧是连口送药的水都没有。
“不只是理论上可行。。。嘶。。。你主公我又打了一场胜仗。”
凌远这还疼得直吸气儿呢，却不忘跟李睿炫耀一下自己刚刚完成的高难度手术，显而易见，对于凌远而言，救活
每一个病人都是他作为医生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是是是，学生心悦诚服。您别说话了，赶紧先歇歇，一会儿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儿呢。”
李睿这也真是乌鸦嘴，话音还没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小郁在另一边估计已经急得跳脚了。
“你去吧，我再歇一会儿。”凌远勉强扬起个虚弱的笑容，让李睿放宽心。
李睿一边往病房那边走，一边给韦天舒发了一条信息，希望他能看着点儿凌远。不过李睿这如意算盘没打响，韦
大夫这会儿正围着一个肚皮上插了四块玻璃的胖子满头大汗的补窟窿呢，等到手术结束那会儿还没来得急看手机，
就差点儿跟李睿打算托付给他的病号打起来。
小郁急着找李睿的原因是唐萍那边出了状况。要说胡志军这一家子可真够倒霉的，自己才因为车祸摘了一个脾，
老婆怀着孩子又得了直肠肿瘤，老妈在赶来医院的途中遭遇车祸，就一个老爸还算健健康康的，偏偏脑子不正常！
唐萍本来就出现了肠梗阻，需要完全禁食。可这位老大爷心里却只有他的宝贝孙子，哪管儿媳妇的死活，不顾护
士的劝阻，非得让唐萍吃饭，生怕亏了他大孙子的营养。
于是，唐萍今天一早就出现了剧烈腹痛的症状，小郁被苏纯叫来病房，检查之下基本确诊应该是发生了肠坏死，
人已经进入了半休克状态。
这样的严重情况，小郁自己哪敢处理，只好立刻把李睿找来。李睿给唐萍查体之后，做出的判断跟小郁完全一致。
然而胡家老大爷在得知儿媳妇要开刀手术他大孙子不足月就要被拿出来之后，死活都不肯同意，胡志军这个窝囊
废这个时候犯起愚孝来，只是干着急却不敢阻拦父亲。
要不是廖老师当机立断，喝斥了胡父骂醒了胡志军，恐怕唐萍这情况就真的给耽误坏了。

21
李睿刚走了不到十分钟，凌远又进了另一间手术室，侯宁负责的一个伤者也是在开腹之后才发现情况比之前预料
的要困难许多，找不到李睿和韦天舒，幸好得知院长大人那边的手术已经结束，赶紧把他请过来救命。
再一场三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凌远离开手术台的时候，几乎连摘口罩的准头都没有了。幸好凌欢跟着这台手术，
赶紧给自家二哥把口罩和手套都摘了下来。
“哥，你坐着歇会儿再出去吧。”
摘下口罩之后才发现，凌远这脸色跟水洗过似的苍白，直把凌欢给吓坏了。
凌远摆摆手，却也没动脚步，让凌欢出去给他拿了一支高糖进来，就这么直接喝了下去，又缓了两分钟，才觉得
先前的眩晕好多了。
“你接着工作去吧，我就是没顾得上吃饭，有点儿低血糖，回家别跟爸妈那儿乱说。”凌远离开手术室的时候还不
忘了嘱咐凌欢。
打电话给金院长，得知刑市长还在慰问伤员，凌远倒也不急着过去，本想先去急诊那边看看情况，谁知道还没迈
出手术楼的大门，就被匆忙跑过来找他的护士告知廖老师被唐萍家属打了。
凌远听到之后也是一惊，赶紧跑去护士所说的手术区，赶到的时候，李睿正在廖老师身边。
其实唐萍的手术做得很顺利，只不过孩子毕竟是早产，心脏有些杂音，需要送到新生儿监护室里观察几天，而且
同样被急召回来的林念初也在，很明确的告知家属新生儿出现这样的问题很平常，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胡父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廖老师害得人家“两死一疯，家破人亡”而且被医院撤了职的消息，硬说廖老师草菅
人命，害了他的宝贝孙子，言语冲突间竟然动手推了廖老师一把。
廖老师本是担心李睿患者家属不信任，所以没让他出来，不过李睿琢磨着唐萍这家属实在不讲理，怕廖老师会吃
亏。可惜紧赶慢赶还是出来晚了，眼见着廖老师摔倒在地上。
林念初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自己该守在婴儿身边，只顾着去扶廖老师，险些酿成大祸，而且祸不单行的是这一幕
恰好被记者拍了下来。
“小睿，你先带着家属去唐萍那边，廖老师这儿有我在。如果再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院办。”
安排了李睿先离开，凌远半蹲在廖老师跟前，握上廖老师不知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太过伤心竟然有些颤抖的双
手。
“廖老师，这次的情况，您的选择没错，如果这些家属再来闹事，我们会拿出相应的措施。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
好的。”
听到凌远的话，廖老师才终于有了反应，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手却忽然按住胸口，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痛苦的
神色。
“廖老师？您觉得怎么样？您的药在不在身上？”
看到廖老师情况不大对劲儿，凌远也着急起来，幸好廖老师做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慢慢好转了一些。
“不用，我刚才吃过药，真的，我没事。”廖老师看着凌远，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的错并不在于误诊，
而是在于我管的太多了，包括今天也是。不过，能够保证病人的生命，这是当大夫最大的快乐和幸福。小远，好
久没这么叫你了吧。廖老师明白，当个好大夫容易，可是想要当个好院长可是太难了。”
“您能理解我，我就特别知足了。”
廖老师口中喊的这一声“小远”让凌远一时间红了眼眶，似乎回到了十几岁刚来医院实习，跟在廖老师身后问东
问西的时光。那时候，他的确只想着要做一个好大夫，可现在他需要考虑的东西需要背负的责任却多得多了。幸
好他一直没有忘记初衷，也幸好廖老师直到现在还能理解他。
似乎心脏真是不舒服，廖老师再次把手按在了胸前，可嘴上就是不松口，硬要说自己没事儿，不肯去看病。
凌远这心里着急，消停了没多久的胃又难受起来，于是心思一转，故意夸张的闷哼了一声，一手扶在椅子上，另
一只手死死的压着胃部，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和皱紧的眉头确实有作假的成分，但是疼得青白的脸色却是真的。
“小远，你这是胃病犯了？带着药没有？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叫急诊过来？”
廖老师到底是当了一辈子的好大夫，看到病人的第一反应可是比自己当病人熟悉多了。不过倒也用不着廖老师再
着急，不放心留下两个病号在这里的李睿，在处理好唐萍那边的事情之后就立刻赶了回来。
李睿把凌远扶起来坐下的时候，感觉到手心被凌远故意捏了一下，心里顿时明白咱们院长大人这是跟廖老师用苦
肉计呢。
赶紧配合着似乎‘好转’一些的院长大人一起诓着廖老师先去心内报道，然后打着包票告诉廖老师自己一定监督
凌院长去做检查。
只不过才离开廖老师的视线，凌远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拨出去，确认了所有的手术都已经结束，
然后通知参加抢救并且手头上没有紧急工作的医护人员跟着他一块去接受市长的嘉许。
本来是形势一片大好，送走刑市长之后，凌远也不用跟陈局长客套，反正发盒饭这种事不需要他出马，实在是上
一顿止疼药已经快失效了。可惜凌院长想要喘口气儿歇会儿这点儿微末愿望还是实现不了，刚才拍下了胡志军家
属和廖老师冲突甚至林念初大夫擅离职守全过程的记者小姐又发难了。
虽然由于刑市长对第一医院在本次抢救工作中的表现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和赞扬，已经确定了播报新闻的基调。但
是既然媒体抓住了问题，无论是陈局长还是凌院长都不可能置之不理，必须要拿出一个处理的姿态来才能够达到
让各方都满意的状态。所以，凌远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须要给林念初这个处分。

22
送走了领导和记者，凌远想了想，还是到办公室去找林念初，虽然有些难开口，但他还是希望由自己来告诉念初
这个处理结果。
凌远本想劝念初放两周假休息一下，不料却收到了一封辞职信。
林念初去意已决，而且不光是打算离开第一医院，而且打算离开新市，去南方老家那边，回到父母身前尽孝。
“凌远，找个真正能理解你、照顾你的人吧，别让自己总那么累。”这也许是林念初对凌远说过的最理智的一句话
了吧。
“凌远，有个老王八蛋把廖老师给打了，真的，你别不信，是那老王八蛋的龟儿子亲口说的。”
缓步走在走廊里，凌远脚底下几乎都快打着晃儿了，可惜急赤白脸跑过来找他的韦天舒却一点儿没有发现。
“那不是打，廖老师说只是推了她一下。”
凌远太过平静的回答让韦天舒明白，凌大院长根本一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在得知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市长那
儿“邀功请赏”。
韦三牛一下子就怒了，也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少得给领导留点儿面子的问题了，直接揪着凌远的脖领子，要
不是李睿出现的及时，恐怕韦三牛同志就成了继周明之后第二个敢打凌远的兄弟了。
凌远实在难受的不想说话，趁着李睿拖住韦三牛，赶紧继续往前走，也不理会韦三牛在后边嚷着“凌远你要是不
替廖老师出头，我就跟你没完”的威胁。
回到院长室里，椅子还没坐热乎呢，电话又响了起来，看到‘陈老师’三个字，凌远本能的心里就有些抵触。可
是别扭归别扭，晾了领导几秒钟之后还是得认命的接听电话。
“陈局长，念初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今天下班之后我会给各科加个总结会，关于这件事情，到时候我会通报全院，
给予适当的处分。”没等陈局长发问，凌远便机关枪似的开了口，若说没有闹情绪，恐怕他陈老师也不相信。
“我刚才看你脸色不对，赶紧吃口东西歇会儿。”陈局长也是感叹自己这一片好心被他凌小远当成了驴肝肺。
“老婆都快气跑了，哪儿还吃得下去饭。您放心，耽误不了给领导卖命。”凌远这分明就是仗着曾经的师生情份在
发泄情绪呢。
陈局长那边气得直乐，笑骂了句：“小混蛋，净胡炸毛。”
话能乱说，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虽然心里已经接受自己和念初这段婚姻走到尽头的事实，但是因为自己让念
初选择离开待了这么多年的医院和共事了这么久的同事，凌远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儿的。
从凌晨四点钟出家门到现在，超过 12 个小时的超负荷工作，凌远才终于喝上第一口水，然而这口好像是昨天接到
杯子里的凉水喝下去，还真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
通过内线电话联系上金院长，请他代为通知各相关科室的负责人 6 点钟在普外那边的会议室里开会，再按人数订
好晚餐送过去。
安排好脑子里能想到的所有事情，才终于能够浑身脱力的靠在椅背上休息，这时候凌远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
儿难受了，只觉得胸腹这一块，一会儿是火烧火燎的疼，一会儿又跟掉进冰窟窿似的发冷，左右是暂时抵不过困
倦，凌远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小时。
五点半钟的时候醒了过来，胃还是疼，挣扎着起来把热水烧上，然后吃了今天也不知是第三还是第四顿止疼药，
而且又加大了剂量。不过院长大人也没打算飞升成仙，只靠止疼片活着，翻了翻柜子，幸好李睿这个兼职秘书十
分上心，一有空就过来给凌远补货，所以小零食还是有一些的。
随便吃了点儿垫垫肚子，再喝了半杯热水，凌远总算是恢复些精神，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去了普外那边。
从凌晨开始的抢救工作以普外科为主，其他相关科室进行配合，所以依照惯例由普外科主任李睿率先进行总结。
凌远一边翻看着已经交上来的报告一边听着李睿发言，最后宣布了林念初医生所犯的过错以及院方的处置决定。
韦天舒被李睿劝了好半天才终于压住的火儿，但是在听凌远状似轻描淡写的说出林念初医生撤去儿科主任职称的
决定之后，再也压制不住，直接一拍桌子，指着凌远大声嚷道：
“凌大院长，你不光对廖老师心狠，连对自己老婆都能下得了狠心。病人不听解释，粗暴对待自己的主治医生，甚
至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推倒，这都不用追究。我们这辛辛苦苦抢救完病人的林大夫，只不过因为看着自己的
老师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情急之下走开那一会儿，就要撤去职称和行政职务？我就问凌院长一句，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告诉你，老子不服！一千个，一万个不服！”
幸亏秦少白被凌远找去劝林念初，不然这两个撞在一起，恐怕骂得更厉害。可眼看着连李睿都快要按不住韦天舒，
凌远只好开口解释：“廖老师亲口所说，病人家属并没有打她，只是言语过激时不小心的冲撞。院办这边已经在
商讨解决措施，会增加摄像头以及巡查监管力度，尽量不会让类似的事件再度发生。”
一听凌远跟自己在这儿打官腔，韦天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廖老师说？呵，廖老师心肠好就活该被欺负是不是？
廖老师做得到但是我做不到，反正这打人的病人家属一天不离开，我就没法儿工作。我 TM 犯不上为了一帮白眼儿
狼冒着挨揍的风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在手术室里拼命！老子不干了！”
韦天舒越说越激动，直接脱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眼瞅着就要往地上扔，却因为突然闯进门来的苏纯，手停在了
半空中。
“凌院长，我妈。。。”

23
苏纯这一路跑来之后大喘气的停顿直把房间内正开会的众人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廖老师真有什么不好了呢。
韦天舒也顾不上扔白大褂玩儿了，赶紧抓着苏纯的胳膊，急着问道：“廖老师怎么了？”
“小纯，先别急，你慢慢说。”凌远也坐不住了，手悄悄在胃上用力压了一下，又立刻放下来，走到苏纯跟前看着
她。
“小远哥，肖主任正在给我妈做心脏搭桥手术，她说要不是你坚持让我妈去做检查，如果再晚送过去几个小时，我
妈恐怕，恐怕就。。。”苏纯总算喘匀了气，接着说道，“进手术室之前，我妈特意嘱咐我过来找你，我妈说之
前的所有事情她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亏欠她，她也问心无愧。今天的事情，她更希望不要再牵连任何人。还
有。。。”
苏纯看着凌远，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凌远连嘴唇都失了血色的样子，还是继续开了口：“我妈说知道你把她骗
去心内之后一准儿没去做检查，她让我叫上三牛哥和小睿哥监督你赶紧去看病，不许你再拖着，别真像她那样严
重到要进手术室。”
虽然肖主任说现在的情况还算乐观，可毕竟是快 60 岁的人了，苏纯怎么可能不担心，她人在这里，可是心早就飞
去手术室那边了。
听完苏纯的话，韦天舒那点儿火气早就不见了，也不管凌远有多嫌弃他，后知后觉的给院长大人补上个“望闻问
切”。一搭脉，光是这快数不出数来的心率就够让他担心了。
李睿到底比韦天舒靠谱多了，其实刚才开会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就替凌院长做主让大家先回去休息，当然，
金院长准备的晚餐也别浪费，一人一份赶紧拿着，该值班值班，该回家回家。
凌远懒得搭理间歇性抽风的韦三牛，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拍了拍苏纯的胳膊，说道：“小纯，你赶紧去手术室
吧，守在那儿心里才能踏实，手术做完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苏纯点点头，看了一眼韦天舒和李睿，得到了这两个人的‘回复’之后才放心走了。
“主公，咱现在是不是能去做检查了？”李睿拦住竟然在苏纯后头就想开溜的凌远。
“都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明天再去吧。”凌远实在是感觉自己情况不太好，不想让他们担心，琢磨着还是自己找个
时间去私立医院做个检查就算了。
“下什么班？俩大专家站在这儿，还不够你用啊。”韦天舒这会儿嚷嚷的声音明显没有之前大了。
凌远继续找理由：“检验科也该下班了。”
李睿继续机智的戳穿：“检验科 24 小时值班制，主公你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拉赞助找投资的落实，现在不用更待何
时？下午那会儿你不是还在市长面前说‘我大外科虽然神功无敌，但还需要检验科支撑才行’？”
“我喝过水还吃了东西，做不了胃镜。”凌远这次的理由总算比较充分了。
“那先测测血压血糖什么的，你这脸色太吓人了。”李睿这回坚决的跟韦天舒统一战线了。
韦天舒却对凌远所谓的吃过东西表示质疑：“不会又是吃几口泡面汉堡之类的糊弄过去的吧？”
大概是李睿之前的“1000 碗泡面会吃死人”的理论真的给凌远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不然凌远怎么一听泡面这
两个字就觉得反胃呢。
看着凌远用手捂着嘴一副想吐的模样，韦天舒担心归担心，可这嘴损的毛病一时半会儿却也改不过来：
“听说林念初昨天入院闹了个怀孕乌龙，闹了半天怀孕的那个是你啊？”
凌远闭着眼睛咽了两口唾沫，总算是把这阵恶心压了下去。听到韦天舒提起林念初，却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我和念初已经准备离婚，她想离开咱们医院，还打算离开新市回老家，不知道少白能不能劝动她，至少她能留在
新市，不管哪家医院，总比小地方的医院要好吧。”
“谁说的，我看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简简单单的也没什么不好。”听凌远这话里话外明显瞧不起外地医院的架
势，大山里跑出来的韦大夫有点儿不爱听了，“行了，离婚事小，生病事大，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韦天舒给李睿递了个眼色，他们俩也别在这儿跟凌远多费唇舌了，这家伙动嘴比动手术刀还利落，纵然病病歪歪
的战斗力也不能小觑，还是直接动手比较科学。
把院长大人按在诊疗室里，两位大专家连跑腿儿的护士都没麻烦，送检验科检查都是自己跑上跑下的。
这一检查还真要命，体温 37 度 6！血压 85/55！心率 110！血糖 3.2！血色素 105！几乎就没一样是正常的，好
一点儿的都是打着擦边球。
“我的祖宗！您就这个状态还上阵参加抢救呢？没直接倒在那儿麻烦我们抢救你真是谢天谢地了！”看到这一堆检
查结果，韦三牛气得都想揍凌远一顿了。
李睿从之前听凌远说要和林念初离婚的复杂心情一下子全变成了心疼，也没空学韦天舒在那儿念秧儿，赶紧麻利
儿的配液给凌远扎上点滴，又嫌这屋里背阴冷得慌，不仅在九月份的天气里开了暖风，竟然还去护士站再多要了
条毯子给凌远盖上。
“能回办公室挂水吗？”
“现在想吃点儿什么？”
凌远和李睿同时开口说话，又同时无视了对方的想法，幸好还有韦三牛同志来主持公道。
“回去？想都别想，老老实实呆着，不许动弹。”瞪了无力反驳的领导一眼，然后拿了领导的手机直接打开外卖软
件，一边下单一边念叨，“吃什么？当然是院长请客，刚才老金头买的晚餐指定都凉了。给凌小远同学订份白粥，
李睿咱俩来套鸭子，不行，鱼虾蟹都得来点儿，必须好好补补，这一天累的！”
“韦三牛我扣你奖金！”被‘欺负’的院长大人出声抗议。
被点到名的韦三牛故意左右看看，然后‘疑惑’的问李睿：“小睿，你听见有人说话了吗？”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李睿同学笑得一脸纯良。
。。。。。。
领导气结！

24
身体状况实在不佳，凌远本来只是打算阖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可是睡得这么香又让凌远
不禁心生怀疑，直接把目光投向韦天舒。
而后者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道：“甭看了，我给你加了镇定剂，现在不好好睡觉你还想干什么去？”
凌远这一觉睡了将近四个小时，这会儿已经快 12 点了。韦天舒和李睿早就享用完主公‘请客’的美味佳肴，而凌
远的粥正在护士站放着呢。
韦天舒不等凌远回敬他几句，立刻出门给院长大人热粥去了。而李睿一边给凌远复查体温血压之类的情况，一边
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小纯刚才打来电话说廖老师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去病房那边看了一下，情况不错，主公你就放心
吧。”
凌远点点头，神色也轻松许多，转头瞥了一眼血压仪上的汞柱，看到血压还是有点儿低，琢磨着可能溃疡加深有
轻微出血，不过感觉疼得不算厉害，问题应该也不大。
体温和心率基本恢复到了正常值，但是血压和血糖还是低，这也不是立刻能解决的，还是得好好养一阵子才行。
韦天舒端了还冒着热气儿的白粥进来。凌远还有一瓶葡萄糖没输完，所以一手扎着吊针不方便，等他坐起来之后，
李睿就端着粥碗坐在床前，让凌远用一只手也能把这顿饭吃了。
这有胃病的人合该着就是会娇气点儿，不能饿，却也不能一顿吃太多，所以凌远吃了大概一半就放下了勺子。
看看袋子里的葡糖糖已经只剩最后一点儿了，凌院长可怜巴巴的望着两位主治大夫：“我现在能回去了不？”
“回哪儿？”韦三牛一针见血。
武力值归零的院长大人愣是没敢说出办公室三个字，无奈的答道：“回家行了吧。”
“韦老师今天小夜班，还走不了，我送你回去吧。”李睿直接把车夫的工作包揽过来。
“瞧人家小睿，多好的同志啊。换做我，要不是在这儿值班走不开，我现在都懒得搭理你。”韦天舒说这话都对不
起被他吃了个精光的鸡鸭鱼肉们，“对了，小睿，我看你就直接住凌远那儿，反正林念初肯定搬回老楼去了，他
俩一折腾准是这个套路。明天直接把他送消化科去，我跟老杨打好招呼了，必须做个全面检查再放他走。”
“明天周一，八点钟要给所有科室领导开会，你们俩也要列席的，不会忘了吧？”虽然已经被两位下属肆意安排起
来，但是凌远还是要稍微辩解一下的。
“今天还没开够啊？”话一出口，韦天舒自知自己那顿闹腾有点儿理亏，于是改口说道，“最多半个小时，超过这
个时间我跟小睿直接把你架走，可别说我们不给领导留面子。”
凌远只好接受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等到点滴终于打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李睿一起开车回家。
李睿怕凌远晚上再烧起来，也终于有了光明正大半夜进房偷窥的理由，不过才睡了六个小时的时间，李睿居然起
来看了凌远三回，亏得他手脚利落才没把病人给折腾醒。
凌远一早醒过来还是浑身不舒服，胃也疼着，而且既不能吃饭也不能吃药，只能硬扛着。
李睿自己吃早饭就便捷多了，冰箱里直接拿出来的凉牛奶就着面包片，不出三分钟就吃完了，这狼吞虎咽的劲儿
看得凌远一阵羡慕。谁叫他从小身体弱，小心注意着还经常生病，从来就没在吃东西上这么肆意妄为过，当然，
凌院长这是完全忘记了他那没空就不吃或者买个快餐就能随便凑合一餐的斑斑劣迹了。
在两位左膀右臂的眼神攻势下，凌远果然很有效率的在半小时之内结束了今天的会议，况且在座的有不少都是昨
天听过苏纯替廖老师催着凌远去看病的，所以也知道领导身体不舒服，自然是配合得很。
检查的结果在凌远的意料之中，胃底和十二指肠的两块溃疡比起两周前检查的时候又有了加深的迹象，而且伴随
着轻微的出血。幸好出血情况还不算严重，经过及时的治疗，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顺了院长大人的意，今天的点滴回办公室才给他挂上，不过凌远觉得状态还不错表示自己不想睡觉，准备看看文
件“解闷儿”的打算就直接被否决掉了。
“小睿，住院日项目试行第一季度的总结出来了没有？”
凌院长总是有办法给自己找事，对此韦大夫也是拿他没辙了，直接丢下两句抱怨就下班回家了，反正有李睿这个
比媳妇儿还贴心的学生在，韦天舒也不用担心凌远会真的倒在医院里没人管。
“出来了，我跟杨大夫简单的讨论过，还是有一些问题比较难办。”
李睿今天上午轮空，暂时没什么事情，正好有时间在主公病榻前伺候着。
就在这师生俩呕心沥血为祖国医疗事业劳心劳力的时候，回办公室换衣服的韦天舒却跟小郁一起上演了一出好戏。
唐萍的弟弟唐君因为之前有训练任务今天才从部队回来，刚想过来了解一下姐姐的病情，就被攒了一肚子气的小
郁逮个正着。一看唐萍这弟弟脑子还挺正常的，而且也看胡志军那混蛋父母不顺眼，小郁就灵光一闪，言语间撺
掇着唐君去给廖老师出气。
正在这个时候，韦天舒出现了，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哪能少了他老人家，旁敲侧击了一通，连“恶犬伤人会记录在
案”的鲜活实例都举了出来。
于是，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二人组就心满意足的围观到了一场兵哥哥教训老混蛋的好戏，而且看着胡志军那一家子
脸上的愧意倒也不像作假，想必廖老师在身体恢复之后应该能收到几分真心实意的致歉。
25
凌远能踏踏实实的在沙发上躺着把今天的点滴打完，李睿已经非常知足了。因为凌远还只能吃流食，所以李睿去
食堂的时候就顺便给他端了碗小米粥上来。看着院长大人这吃饭比吃药还费劲儿的样子，李睿也真是替他愁得慌。
李睿下午有两台手术，伺候主公的工作只能到此为止了。偏偏病房那边打来电话通知凌远程明父亲的情况不大好，
请凌远赶紧过去看看。
正当李睿担心凌远这身体是不是能够吃得消的时候，周明大夫竟然空降回来了。
“周老师！”
李睿看到周明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不光是因为咱们周大专家来了能替院长大人分忧，凌远在德国那几年李睿能够
进步得如此神速可是少不了周老师的诲人不倦。
“你先忙你去吧，我陪他去病房。”
听李睿三言两语交代了眼前的情况，周明也顾不上跟凌远“叙旧”，直接换上凌远的白大褂，两人一起去了病房。
凌远到底还病着，前两天消耗太大，这快走两步脑袋都犯晕。于是在将家属请到外边之后，凌远就自觉的拽过来
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观摩两年未见的周老师抢救病人。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周明对工作的这份专注都是深受凌远钦佩的。以凌远这种简直可以称之为恃才傲物的性子，
能从他口中说出个“服”字可是绝不容易的。
急救做完之后，虽然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也就是靠着仪器挨日子的事儿了。周明转头看了一眼凌远，发现
后者竟然疑似在出神，还真是对他够放心的。
“大概也就这一两周的事情了，家属那边？”到底是凌远的病人，周明又还没正式回来复职，也不好替他拿主意。
凌远冲周明点点头，自己率先走出去，对程明交代了几句，然后两人就一起回了院长室。
一进门，凌远就捂着胃重新窝回沙发那边，也不琢磨着看文件了。虽然从医生的角度来分析病情，他这状况并不
严重，可是疼起来还是挺要命的。
凌远这难得的“示弱”让周明又生气又无奈，这个比他小三岁却大一届的学长，这个曾经在同一个宿舍里同吃同
住的好兄弟，这个在他曾经事业最受挫的时候陪在身边却不肯让他分担些许骂名非得自己一个人硬抗的混小
子。。。
当年周明的离开恐怕连韦天舒都不清楚全部的缘由，更何况是李睿呢。周明还记得凌远劝他出国之前只说了一句
话：
“挨骂我不在乎，我只希望周明永远都是周明。”
过去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再看着凌远这一副病美人的可怜样儿，周明险些红了眼圈。赶紧拿着凌远的保
温杯转头去饮水机那边续水，才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什么时候回来的？”凌远看了一眼水杯，却摇了摇头，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麻烦到自己这个娇气的胃。
周明一边坚持的把杯子在凌远眼前举着，一边回答道：“前天的飞机，本来打算歇两天再联系你。看电视才知道
医院有大抢救，估计你们也忙坏了。今天给三牛打了个电话，听说你又把自己给折腾躺下了，所以特意过来看
看。”
深知周老师毅力惊人，凌远也不跟他较劲，空着的那只手把杯子接过来，喝了一口才放回到茶几上。
“你躺会儿吧，不耽误说话。”
看凌远这额头上都冒出来一层薄汗，知道他还难受着，可是眼下这情况，止疼的药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除了好
好歇着，也没其他的办法。
凌远这回也没再逞强，在沙发上侧卧着躺好。不经意间发现周老师的左手无名指上居然已经套上了戒指，笑着
‘抱怨’道：“这么多年的兄弟，老大你结婚居然都不告诉我们，三牛知道了指定跟你没完。”
“回国那天一时冲动。。。就去领了个结婚证，回头补请你们一顿还不行。”周明摩挲着手上的婚戒，辩解着凌远
的‘控诉’。
“一时冲动？”凌远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老大，你这么个‘老干部’性格居然还能做出一时冲动的事儿？
不会是谢小禾主动求婚把你拿下了吧？”
说起来‘老干部’这个词还是听欢欢那帮小孩儿提起的，第一次被他们称作老干部性格的时候，凌远心里想的是，
你们这是把周老师给忘了，明明那人才是活脱脱的老干部呢。
“就你脑子快行了吧。”周明无奈的看着凌远，什么‘拿下’，这说的跟他让谢小禾拐跑了似的。
被表扬的凌天才还是不满意，也忘了自己还胃疼的事儿了，一手撑着沙发坐起来，满脸严肃的看着周明：“光补
请一顿饭哪行啊？必须好好办婚礼！”
“看小禾家里怎么想的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亲戚。。。”
周明这话还没说完，凌远眉毛一挑，明显是不认同了。
“谁说你这边没人啊？我这么大个院长坐在你面前都看不到？也就是我，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要是换了三牛和
少白，估计一早就跟你急了。”
“你这还叫心平气和？”周明真是哭笑不得，然后‘好心’的提醒大院长，“你胃不疼了？”
果然，被提醒到的病人一下子松了劲儿，躺回去之后还吸着气喊了声“疼”。
“好了，我来这儿也不是跟你斗嘴的，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别什么事儿都要较真儿，我都替你累得慌。”
凌远难得没有反驳，没过多久，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周明看他这情况，倒也用不着人守着，就准备先走了，却
在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李睿的电话。
“周老师，主公没事吧？”
一看时间，估计李睿是趁着两台手术的间隙打的电话，这关心程度让周明不知道是该替凌远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鸣
不平了。话说他这走了两年，也没接到这个昔日好徒弟的几回电话啊。

26
凌院长一贯是工作生病两不耽误，一连三天就是在办公室里上午输液下午就继续工作。原本的手术安排都让李睿
和韦天舒两个人分担了，周明复职的正式文件还没下来，想帮忙也是没办法。
作息规律加上注意饮食，等到周日中午被凌教授叫回家里吃饭的时候，凌远基本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坦白了自己已经和念初签字离婚，而念初也坚持要离开新市的事情，少不了让父母念叨一通，凌远也只有闭口不
言乖乖挨训的份儿。
其实凌远也为挽回这段婚姻做过最后的努力。
周五那天下班之后，凌远特意买好了电影票订好了餐厅，亲自开车去接念初，然而开门之后，看到的却是已经放
在门口的行李箱。
从念初那边离开，凌远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他还记得韦天舒今天晚上值班，所以先要回医院工作大概
也是不能消停的。于是，凌远选择了不要浪费电影票，就开车去了电影院。
没想到，竟然在候场的时候碰到了李睿，看来他们这两个被女人甩掉的男人还真是够无聊的。
正好李睿还没买票，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凌远和李睿就一起坐在情侣座位上看了一场爱情喜剧电影。
既然连电影都看了，那也不差再去吃一顿烛光晚餐了。
凌远订的这间法国餐厅是出了名的浪漫有情调，两个男人坐在一起，的确有些引人注目。不过凌远是没心情理会
这些，而李睿唯一介意的就是相比凌远的西装革履，自己这身穿着似乎太过随意了。
上一次来这里，是凌远向林念初求婚成功之后的庆祝，所以今天提前预定的餐单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大概凌
远也没有替自己这个还在谨遵医嘱控制饮食的胃做打算的。不过既然同桌用餐的人换成了李睿，凌远倒是不用冒
着再来一次胃出血的风险勉强自己了。
餐前酒和前菜凌远只是浅尝辄止的试了一口，主菜上来之后，无论是牛排还是鹅肝，凌远根本连看都没看，直接
让李睿挑着合口味的来吃。整顿饭，大概只有还不算太腻的洋葱汤凌远喝的多一点。而最后上来的一看就是林念
初喜欢的贝尔奶酪和布列塔尼这两道甜品，就连李睿看着都没什么兴趣了。
一顿气氛诡异的饭终于吃完，李睿也不会跟凌远抢着买单，不过走出餐厅大门，却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盯着凌
远看。
“没吃饱？”凌远深深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跟李睿来这里吃饭。
看到李睿很认真的点头，凌远也笑了，说道：“其实我也没吃饱。”
“那就给我个机会，回请主公吧。”李睿都没征求一下当事人的同意，就准备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幸好李睿住的离这边很近又嫌路上太堵就没有开车，否则两个人开两辆车也怪麻烦的。既然李睿负责找地方，凌
远也乐得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眼看着李睿把自己带到一条住在新市这么多年却从没来过的小路上，停车之后，发现眼前有一家装潢虽然算不上
豪华，却也颇具特色的淮扬菜馆。
李睿似乎跟这里的老板很熟悉，进门要了个雅间坐下，就神神秘秘拽着老板出去了。等到菜上来的时候，凌远才
发现今天的菜都做得格外清淡，不至于让他的肠胃无福消受。吃到一半，老板还送来一瓶温好的绍兴黄酒，暖胃
的功效也是很不错的。
据李睿说，这家店的老板原来是他爷爷的老部下，后来因为伤病从部队退了下来，因为本身就是扬州人，经营起
这淮扬菜馆来也是轻车熟路。他从前跟爷爷来过几回，觉得味道挺好的。
也不知到底是酒暖菜暖还是人暖，这顿饭吃下来，凌远觉得整个人从心到胃都是熨帖的。
借着一点酒意，凌远本想问李睿是不是对他有些关心过头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
“听说许楠走了，你，没去找找她？”
不得不说，凌院长简直有负韦三牛同志给他冠上的泡妞高手的美誉，这话说的实在是有点儿煞风景。
然而李睿却觉得这是个把窗户纸捅破的好机会，暗自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看着凌远：
“从两个月前许楠不告而别，到昨天，我听说她跟富商邝镇扬结婚的消息之前，我也试过去找她，不过并不是想把
她找回来，而是想告诉她，我对她已经没有从前的那种感觉了。因为我早就发现，我爱的其实。。。”
“小睿！”
就在李睿把最重要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前，凌远却出声打断了他。似乎是李睿看着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让凌远有
些乱了方寸，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口水来平复一下，却误拿成了酒杯。
一口酒猛的灌了下去，凌远忍不住呛咳了几声，接过李睿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凌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睿，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像年轻时候的我自己。大约也就是十年前吧，我和你一样，
有着特别简单纯粹的理想，希望成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好医生。回国以后这几年，我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也不得不
放弃了一些东西。所以，很多时候，我都特别愿意在你身上看到我不能继续坚持的那些。你明白吗？”
“我明白。所以不管我之前有多少不理解你的地方，你都从不跟我计较，生气也自己一个人忍着。我。。。”李睿
想起自己前几年怎么对凌远的，就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凌远却没给李睿机会，而是继续说下去：
“从前我爸总是说欢欢长不大，可是有一回，他跟我说要是这丫头永远都不长大就好了，就让她这么高高兴兴的，
哪怕别人要为她闯的祸收拾烂摊子都好。于是，我就跟我爸说，有我这个哥哥在，一定让欢欢就当个幸福的小孩
儿。”提起爸爸和小妹，凌远脸上的笑容分外柔和，“小睿，其实我对你也是一样的。虽然我知道，在这个位置
上，很多事情你都必须要自己去面对，我也很期待着你的成长。但是心里总还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凌远。”李睿似乎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当面这样喊他的名字，“我不是欢欢，你大概都忘了，我只比你小四岁，我
不再是那个需要你手把手教的实习生，不再是遇到危重病人就急得没了主见的住院医，我已经能够站在你身边，
和你并肩去走这条或许充满了荆棘或许会让人遍体鳞伤，但却是在为我们所挚爱的这个行业治疗顽疾的路。相信
我！”

27
很多年后回忆起这次表白的经历，凌远和李睿不知道一起笑了多少次。这说好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怎么就变成了
誓表忠心国家大义了呢？
反正在李睿的记忆中，自己那后半句表白的话当时还是没说出来，院长大人一句“头疼”就让他识趣的闭了嘴，
左右是吃定他受不了凌院长这西子捧心一般让人心疼的样子。
开车回去的路上，李睿再想说些什么，凌远仍旧用那“头疼”两个字来打发他。后来凌远问起李睿怎么当时那么
听话，那时候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李睿用近乎花痴的眼神看着比自己还大了四岁的男人，说出了他的理由——“你
美你说了算！”
送了凌远到家之后，李睿也没期待再能有留宿的机会，有些凄惨的独自离开。而更为凄惨的是李睿发现钱包落在
了车上，也不想再打扰凌远，就一个人在秋风萧瑟的夜里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了家。幸亏钥匙还在身上，
不然咱们李大主任恐怕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周末两天的时间，凌远和李睿都没有再联系，难得身体有所好转，凌远也没敢再接着作，老老实实的歇了两天，
修身养性到连电脑都没碰过。
周一上午到卫生部开会，被陈局长告知有个大约为期半个月的赴美交流活动要凌远准备一下，出发时间比较急，
就是这周四。凌远忍不住跟陈局长抱怨一句，虽然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也不能出趟远门就给他两天时间做准备啊。
从卫生部回来之后，正碰上韦天舒准备去病房探望廖老师，凌远就和他一起过去了。
听廖老师说起胡志军和他的父亲竟然一起来赔礼道歉，唐萍也抱着已经不用留在新生儿监护室的宝宝来过了，凌
远倒是有些惊讶。
等到陪廖老师聊过一会儿出来的时候，韦天舒颇为得意的向领导得瑟着他是如何机智聪明，跟同样机智聪明的小
郁一起“借刀杀人”打醒了胡志军那一家子糊涂蛋。凌远在心里觉得解气的同时，只好先暂时忘了自己作为院长
的身份。
凌远任由韦天舒给自己做了复查，确定恢复情况真的不错，所以也有了可以继续正常工作的理由。
下午，急诊那边抢救了一个先天性胆管闭塞伴随肝衰竭的四岁男童，送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昏迷，第一天回来上班
的周明还没来得及去杏林分部，就被紧急叫到了急诊那边。
肝脾发大，血糖值仅有 2，做了紧急的静脉滴注输氧补糖之后，情况稍加稳定，送进了病房。
周明拿着这份病例去找凌远，因为这个四岁男童严平安的父母他们都认识。其实如果有的选择，周明更希望凌远
不需要面对严平安这个病例。毕竟凌远心里那道曾经血淋淋的伤口是不是真的好了，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但是急诊这边说联系不上平安的父亲严斌，而平安的母亲冯渺也同样因为肝病在病房里不省人事呢。周明记得听
凌远提起过严斌，好像他们之间还有联系，所以只好来找凌远了。
“严斌和冯渺两年前离婚了，后来他应该是去了加拿大，我和他就再没联系了。”看到病历上的名字，凌远就知道
是怎么回事了，平静的陈述事实之后，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不是父亲总比母亲要更快放弃自己的孩
子呢？至少平安现在还算幸运，他的妈妈还没打算放弃他。”
凌远想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就走到窗边，准备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却一下子看着医院刚刚扩建好没几年的花园
出了神。
周明往前走了几步，顺着凌远的眼神向下望了一眼，就明白凌远在想什么了。那里大概就是凌教授当年捡到凌远
的地方吧。
然后忽然出现在花园里，正在跟一个病人不知说些什么的李睿，意外的闯入凌远的视线。或许是那人笑得太过灿
烂吧，否则为什么连凌远心头笼罩的阴霾都被驱散了一些呢？
凌远让周明按约定好的先去一趟杏林分部把该交接的事情交接好。在请周明回来的时候，凌远就直言会让周老师
去杏林分部，毕竟那边虽然是一切向钱看，但是比起本部来，的确是麻烦是非都要少一些的。凌远希望周大专家
能够安安心心的治病救人，在他这边需要苦力的时候能够随叫随到那就更好了。
然后又分别给韦天舒和李睿传了信息，约好下班后的时间，用开会研讨病例的特殊方式来庆祝周老师回归组织。
安排好了之后，凌远就先放下手里的其它事情，去了病房看平安母子。
因为这母子俩都是患了肝病，所以就安排在了一起方便照顾，没有让平安去儿科病房。
凌远在护士站要了冯渺的病例，看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实在是冯渺这情况还不如平安呢。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冯渺竟然已经醒了，正扭着头安安静静的看着昏睡中的平安。凌远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亲
生母亲的身影，不知道在他们被许乐风抛弃之后，母亲是不是也曾经这么慈爱的看着过自己呢？
“凌远？”
冯渺大约是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头就看到了有些眼熟的人，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想起这不正是那个 14 岁就考进
大学，成绩总评永远是第一名，被人成为天才的凌远吗？
“好久不见了，冯渺。”
其实凌远和冯渺虽然同一专业，却真的没什么交集。冯渺知道凌远的原因很简单，这个小天才实在太过出名。而
凌远对冯渺有印象，却是因为在大二那年冯渺查出肝病，不能再继续读医，而冯渺当时的男朋友严斌竟然不离不
弃的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一时间被传为一段佳话。
大学毕业之后，严斌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转做了医药代表，就是希望有更好的经济环境让冯渺能够安心修养，
不用去上班那么辛苦。
等到凌远当上院长，两年多以前再见到严斌的时候，几乎快要认不出眼前这个憔悴的人了。
原来严斌和冯渺终于决定冒着风险要个孩子，却很不幸的拥有了一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病孩子。为了给平安治病，
严斌只有更加努力的工作，可是如同无底洞一般的金钱投入，以及平安和冯渺日渐恶化的病情，让严斌已经几近
崩溃。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凌远就听说严斌留下所有的财产给冯渺，但是却出国远走自此没了消息。
凌远当时就在想，好歹严斌还照顾了冯渺这么多年，即便是对平安，也尽了两年做父亲的责任，然而许乐风呢？
“你没想过放弃这个病孩子吗？你后悔过吗？”

28
“你没想过放弃这个病孩子吗？你后悔过吗？”
凌远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冯渺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可是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他也很想知道一个母亲究竟是怎么
想的。
“他是我的命啊！”冯渺并不了解凌远的过往，所以自然不明白凌远的好奇源于什么，不过冯渺的声音虚弱却坚定，
她看着平安的眼神无比的慈爱，“若说后悔，我最后悔的是把平安带到这个世界上，让他受这么多的苦。可是，
我既然生下他，我就要好好的照顾他。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平安能够好起来，能够像正常的孩子那样
平平安安的长大。”
冯渺在情绪激动之下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凌远立刻帮她把氧气罩戴上。看着冯渺的眼神，凌远的心真的被触动了，
所以，他头一次对一个病人和病人家属说出了如此不理智的话：
“冯渺，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救活平安。”
告诉负责这间病房的护士，平安母子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凌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看到李睿正在
门口等着自己。
“你下午不是应该有手术吗？”
李睿冲凌远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保温桶，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之后，才说道：“病人没有完全禁食，只好挪到了
明天，我中午加个班就能把手术做了。这是我爷爷特意让人送来的汤，老爷子那边的阿姨手艺可棒了，所以我就
巴巴的拿过来孝敬主公。”
自说自话了半天，李睿才发现凌远似乎一直没什么反应。仔细端详了一下已经坐在办公桌后边的院长大人，竟然
眼尖的发现凌院长的眼角有些泛红，难道是刚哭过？
对面这人这么盯着自己，凌远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只好感叹李睿这脸皮还真挺厚的，那天两人把话说成那样，他
本以为李睿今后除了工作之外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了呢。
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根本一点也看不进去，凌远只好对自己妥协一次，不再把情绪一个人藏起来慢慢消化，而是
跟李睿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其实你比平安幸福，虽然。。。是吧，但是你有凌教授，有凌欢，还有我，我们啊。”李睿怕惹凌远不高兴，所
以自然不敢公然在办公室里说情话，不过这安慰倒是挺有用的。
听了李睿的话，凌远自嘲的一笑，的确，自己似乎又钻了牛角尖，或许在亲生父母那里，自己的确不如平安幸运。
可是，现在的他，拥有的却比自己曾经期待的要多得多了。
“什么汤？我正饿着呢，上午开会回来都没顾上吃饭。”
凌远倒也真是诚实，根本不管李睿一听都下午两点多了他连午饭都没吃心里会有多拧巴。
“木耳。。。枸杞。。。乳鸽。。。滋补肝肾的效果应该不错，你在家里是不是也常被催婚啊？”
院长大人倒也不是总等着人来伺候，自己打开汤桶，用勺子轻轻拨着，看了看里面有什么材料。然后还不忘提醒
李睿早点儿结婚才是正经事。
“我爷爷开明得很，只要我喜欢就行。”
李睿说的倒也是实话，虽然之前因为许楠检查出可能很难怀孕的消息被父母知道，他老妈跟他狠闹了一通，不过
老爷子却出乎李睿意料的好说话，只是告诉李睿找对象还是自己喜欢更重要，不用顾忌许多其他的事情。
所以李睿也在想，如果爷爷知道自己喜欢的竟然是个男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当然，现在琢磨这些实在是为时过
早。毕竟他喜欢人家，人家也得理他才行啊。
凌远倒是真的饿了，喝了碗汤之后，还吃了不少鸭肉和木耳，让李睿“保姆”很是欣慰。
“下午茶”时间结束，李睿还得回去好好工作，凌远手头上也有一大堆的事情，尤其出国交流的事情安排的这么急，
许多材料都需要准备。
六点钟，凌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点了保存，合上了笔记本。看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饮水机，拿上自己的
水杯去了普外办公室。
周明今天在杏林分部那边事情不多，所以比凌远过来的还要早，跟刚下了手术的韦天舒聊了一会儿。凌远正好和
周明订的外卖前后脚到，很荣幸的响应了韦三牛常说的“谁官大谁买单”的政策，掏出钱包来把外卖的账给结了。
李睿趁着下午有时间，带着几个实习生去做了一台阑尾炎的手术，稍微耽误了一点儿，所以成了最晚进门的那个
人。一进门就发现凌远正在看片的墙灯那边插片子，而周明却在清理干净的桌子上摆放着装着汤汤水水的外卖盒
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周明发现凌远插好片子又把他打印的最近国外类似病例的那堆报告都拿了过来，竟然还提笔在上边做起批注来了。
“先吃饭，你也喘口气儿。”
“就是，不是说庆祝周老师回来吗？还就着病例吃饭啊？”
在韦大夫这儿，要不是真的严重到只剩一口气儿了，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他吃饭。
凌远刚才还没注意，往桌子上一看才发现周明这外卖点的可还真是齐全，不由得感叹道：
“周老师过得多精细啊，不用我替他庆祝。我这两天能有个吃快餐的时间就不错，我周四要出差，大概半个月时间，
还有好多事儿都没弄利落呢。而且我也不放心平安和冯渺。。。”
“又出差？”
“要去哪儿？”
韦天舒和李睿倒是挺有默契的同时发问，同时没大没小打断领导的抱怨。
“上午刚接到的通知，美国。”
凌远其实也挺烦这些的，不过刚才看了陈局长发来的会议流程，还真是没什么形式主义的东西，挺有实用的，当
然也意味着他要花更多的精力去做好准备。
“你就作吧，这刚好点儿又折腾，左右没老婆管你了是吧？”
听到韦天舒这别别扭扭的关心，凌远却罕见的没有还嘴，而是似笑非笑的冲他说了句“彼此彼此”。

29
“你怎么知道的？”一听凌远这语气，韦天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和念初要离婚，你居然都没劝上一句，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凌远狠狠瞪了一眼颇为心虚的某人，“原
来你跟吕菲领离婚证的时间比我跟念初还要早。你可真能瞒啊！”
周明和李睿也被凌远说出来的消息给惊着了，难以置信的看着韦天舒，周明有没有预感另说，可是在李睿的记忆
中，他韦老师可是唯一一个会陪媳妇儿看无聊电视剧的好好先生啊，离婚这件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韦天舒叹了口气，看看李睿还在这里，有些犹豫。李睿也感觉到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赶紧保证自己这张嘴
绝对严实，不该说的话绝不会乱说的。
喝了满满一碗汤，韦天舒才像是终于做好了准备，说出了一个让凌远和周明惊讶却又有些理解而李睿则完全难以
置信的理由：
“我半夜说梦话喊了少白的名字。”
凌远和周明一边一个拍了拍韦天舒的肩膀，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话来评价或者安慰他，到底该说韦天舒对不起自
己的妻子惦记别的女人，还是该感叹看起来玩世不恭的韦三牛竟然是个如此长情的人。
李睿觉得自己似乎是头一次听韦老师正正经经喊出秦大夫的名字，平时这人不是喊人家秦老虎就是叫人家秦大嘴
的。想不到。。。
“行了，别说这些了。小睿，你听过就赶紧忘了啊，要是让秦老虎知道我还惦记着大学里那点儿事儿，非得狠狠收
拾我一顿不可。”
似乎方才的伤感才是他们的错觉，韦三牛一下子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招呼着大家赶紧吃饭。
“主公，也不差这两分钟，不专心吃饭多对不起请客的周老师啊。”李睿发现凌远一边拿着筷子，一边还往刚才那
份资料上看，忍不住开口劝了起来。
不过他这话凌远可是很有理由来反驳：“钱是我出的，没对不起他。”
这回，厚道的周老师直接动手把资料抢了过去，说道：“你呀，别总吃着饭还干这些劳神紧张的活儿，老这样，
你这胃病还好不好得了了？”
“专家意见？”凌远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只好举手投降，认认真真的夹了一筷子菜，“你在日本的研究好像有涉及
胃癌病变过程的，这是你分析各期胃癌患者生活习惯的统计结果？”
“我说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儿好？”凌远这说话没遮没拦的，连韦天舒都听不下去了。
“你现在工作压力太大，这溃疡刚好点儿，又要出差，别总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周老师的谆谆教诲还是要听的，凌远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再遭折磨，赶紧装作虚心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转
移了话题：
“婚礼那事儿怎么样了？对了，你眼前这仨人现在都成单身汉了，要不你随便挑一个当伴郎？当然，我建议你选三
牛，免得让伴郎抢了新郎的风头就不好了。”
“凌小远你这是要打架的节奏啊！”韦三牛同志表示自己离婚了没人安慰也就罢了，好好的吃个饭居然还要躺枪。
听到韦老师对他凌老师这个叫法，李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正好给凌远提了醒，只见咱们院长大人很有底
气的冲着韦三牛回道：
“我们小睿可是武林高手，打架我也不怕你。”
韦天舒一听，眼神暧昧的看看凌远，又看看李睿，打趣道：“还我们？这就秀上恩爱啦？”
其实韦天舒也就那么一说，不过另外两人还真是有点儿尴尬了。好在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几人还得抓紧时间研
究平安母子的病例，没有再继续闲聊。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平安还是很适合接受移植的，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强，如果手术成功护理得当，说不定真能像
冯渺所期盼的那样，平安可以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健康长大。
而冯渺的病情就要糟糕许多，可以说，要不是有一股为母则强的精神头儿撑着，恐怕冯渺都不一定能熬到现在。
因为平安的血型特殊，所以李睿提出倘若能找到平安的生父来捐肝，应该要比等肝源要更好。虽然凌远认为茫茫
人海想要找一个人太困难了，但是李睿却觉得事在人为，而且他也有些门路，不妨一试。
听着这师生俩的对话，韦天舒和周明相视一笑，似乎都发觉了，其实李睿跟凌远像归像，但是在很多时候他比凌
远还是要乐观许多的。
把目前的治疗方案商讨再三确定下来，凌远虽然接手了这两个病人，但是毕竟精力有限马上又要出差，所以更多
的还是由李睿来负责。
小会开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几人今天都没有夜班，就赶紧各自回家去休息。
接下来的两天，凌远如他所说那般过得异常忙碌，能保证每餐都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吃什么怎么吃的实在
无暇细究。
程明的父亲在周三晚上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去，其实老爷子已经比医生们预料的多撑了很久了。大明星这一次情绪
却异常平静，他把一张储蓄卡交给凌远，告诉他这是父亲最后的心愿，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助有需要的
人。同时，程明也对凌远说，他想向父亲一样，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帮忙的，他一定义不容辞。
凌远在对程明表示感谢的时候，就想到了冯渺和平安。冯渺跟凌远提起过，虽然严斌当年留下了不少钱，可是治
病毕竟花费太大，倘若真的有肝源，冯渺应该可以负担得起手术费，但后续的治疗恐怕就要捉襟见肘了，更何况
冯渺自己也还病着。于是，凌远就向程明提起了这一对母子的情况。
周四一早，凌远和陈局长一起坐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窗外阴沉的天色仿佛在预示着这趟行程似乎并不会太
平静。

30
别看韦天舒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是心里的苦闷恐怕比同样离婚的凌远还要严重。再加上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
有了，所以下班之后就拉上李睿陪自己去喝酒。
李睿怕医院那边有事叫他回去，所以只是以茶代酒陪着韦天舒。不过听韦天舒晕晕乎乎的诉说着那些“少男心
事”，他也忍不住把自己对凌远的不轨心思交代出来。
其实李睿说完之后就后悔了，生怕韦天舒这个大嘴巴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恐怕凌远就真的要跟他生气了。
不过第二天见面的时候，韦大夫竟然没提这茬儿，李睿心里暗自庆幸，想着韦天舒昨晚大概是喝断片儿了根本没
记住他说了些什么。
出差第三天，凌远接到了谭宗明的越洋电话，得知谭老先生的病情有了反复，已经在送院途中。凌远只好解释自
己正在出差，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回去。不过既然谭老先生住进杏林分部，那么凌远自然要向谭宗明推荐一番
他们医院的大国手周明。
一天的紧张行程结束之后，凌远也顾不上休息，先打电话给周明了解谭老先生的情况。周明把检查报告给他传了
一份过去，然后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凌远和周明的观点还是一致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心肺功能已经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但是还在可控
范围内。可是如果近期再没有肝源的话，只要发生多器官衰竭，那么就只能是回天乏术了。
无论是平安还是谭宗明这边，凌远都放心不下，而且他这两天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所
以，在凌远的强烈要求之下，硬是把 14 天的行程给缩短成了 9 天，陈局长无可奈何，只得由着他这个好学生胡闹
了。
赶着作死折腾的后果很简单，就是让刚刚才消停了几天的胃又不安分起来。发现凌远竟然瞒着自己偷偷吃起了止
疼药，陈局长气得头上都快冒烟儿了。
在凌远死说活说都要坐最早这班飞机回去的时候，陈局长也不肯松口，非得陪他一起上了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陈局长简直成了凌远的秘书，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递药的，凌远心里倒是坦然，毕竟他自己也
是劳心劳力在给领导卖命嘛。
陈局长看他这不以为然的样子，简直想锤他两下子，说道我要你这命干什么用？真倒在这儿我还得伺候你。
凌远笑着凑到领导跟前，打趣着已经脱离临床许多年的陈局长，恐怕这急救的技能早就忘光了吧。
在从机场开回市区的路上，凌远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做出了提早回来这个决定，否则如果李睿今天出了什么事情，
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而到了这一刻，凌远忽然想起了李睿那半次表白以及这个人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关心。也许
人真的是在将要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吧。
车子刚停稳，凌远就打开车门快步下车，连声道别都无暇顾及，金院长让医院的保安替凌远取了行李，自己则一
边跟着凌远往手术室走，一边说起了李睿之所以会受伤的原因。
今天下午，有一个三年前曾经在医院里因为子宫颈恶性肿瘤而做手术切除子宫的病人来找秦少白。刚开始这人还
挺正常的，可是没想到突然情绪失控起来，拿出包里藏着的刀子，说是要杀了秦少白这个害她失去了一切的黑心
大夫。
李睿那时候正被妇产科叫过去会诊，听到动静，比葛主任赶到的还要快。这个名叫吴雪丽的女患者挟持着秦少白
上了天台，叫嚣着让李睿把廖老师叫出来，因为三年前她的手术方案就是由秦少白和廖老师共同制定的。在发现
吴雪丽似乎精神已经完全失控之后，李睿就一边劝她，一边伺机想要救下秦少白。
别说廖老师才接受了心脏搭桥康复回家没多久，就算廖老师人在医院里，相信经历了之前的那些事情之后，也没
有一个人愿意把她找来面对这种事情，包括生命正承受着威胁的秦少白在内。
吴雪丽见廖老师迟迟不出现，而聚集到天台上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听到了警笛的轰鸣声。于是她就准备孤注
一掷，想要拉着秦少白一起跳楼。
秦少白对这个病人的印象其实很深刻——吴雪丽本是一个自由搏击运动员，却不幸在结婚一年之后发现患上了子
宫颈恶性肿瘤，不得不接受手术。在手术之后，虽然命保住了，可是她的体育生涯也走到尽头，而且更加残忍的
是她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
在刚才短短的交谈中，秦少白得知吴雪丽的丈夫已经跟她离婚，而且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也难怪她会一时想不
开钻起了牛角尖。
或许真是到了生死边缘，秦少白竟然一反常态变得出乎意料的冷静，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她看到了正在拼命往前
挤的韦天舒，更看清楚了那人的紧张和担心。
就在被吴雪丽拖拽着身子即将越过栏杆的时候，秦少白忽然朝着韦天舒所在的方向笑了一下，那两个漂亮的梨涡
深深的印刻在韦天舒的记忆中，恐怕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忘记了。

31
千钧一发之际，李睿比吴雪丽的动作还要快上一步，堪堪拉住整个身子已经悬在半空中的秦少白的双手。然而在
其他人冲上来之前，愤怒的吴雪丽将手里的刀子狠狠的刺入李睿的后背。
秦少白被韦天舒和葛主任合力拽了上来，她还没有看到李睿的情况有多么危险，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抱住眼前的韦
天舒。
“三牛，我。。。”
幸好韦天舒还有理智，或许是李睿满身的鲜血和已经陷入昏迷的状态让他不得不理智起来，没等秦少白冲动之下
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韦天舒就立刻和王东、朱建华一起把李睿台上担架送进了手术室。
输血、补液、连接生命检测仪。。。韦天舒和手术室里的所有人手下一刻不敢停的给李睿做着急救处理。可是在
看到 X 光片子上刀子插进的位置时，就连韦天舒都不禁手心冒汗，没有了把握。
在进手术室之前，韦天舒就让护士打电话到杏林分部给周明，却得知那边正在进行一台肝癌手术，恐怕是远水解
不了近渴。
韦天舒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对他来说，李睿不仅仅是他们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兄弟、战友，更是刚刚拼命救
了他最爱的那个女人的救命恩人。
可是，刀子拔出来之后，如果不能快速找出所有的出血点，如果缝合血管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如果。。。一时
间，韦天舒的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如果。
从第一次拿起手术刀到现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也是成为临床专家这将近十年里，
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正在韦天舒努力稳下心神，至少在旁人看起来镇定从容的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凌远的
出现像是给所有人打了一剂强心针，包括等在手术室外边刚刚处理好手臂上擦伤的秦少白。
“我们开始。”
凌远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吓人，可此时此刻的确也没有时间多想。在韦天舒和王东的配合下，凌远完成了这场大概
也是对他而言这辈子最艰难的手术。
以至于手术顺利结束之后，李睿已经被送进了 ICU 病房，凌远都拿不出力气从手术室离开，
那副沾满鲜血的手套还扔在那里，护士看着他坐在这儿也不敢过来清理。凌远就那么怔怔的坐着，脑子里不断闪
现着方才那场手术的许多画面，原本清晰的记忆又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韦天舒陪着秦少白一起去看李睿，而周明去过病房之后得知凌远还没出来，心里一惊，赶紧跑到手术室里找他。
凌远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对周明说，以往，即便是难度再大上十倍的手术，他也没有这么害怕过，因为太想成
功太怕失败。
末了，凌远苦笑一声，自我感觉特别没出息的问周明能不能扶他一把，他这刚下飞机又经历了这么一场，胳膊腿
儿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别说扶了，看你这脸色，我都想找个平车把你推出去了。”周明这一下手术就被李睿和凌远接连吓了两回，直到
这会儿这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凌远也有精神打趣一句：“那就别往出送了，我直接躺上去，不过周老师给我动刀子的时候手可千万别抖啊。”
看到凌远还能贫嘴，周明知道他是真缓过来了。凌远想自己把挂在脖子上的口罩解开摘下来，却发现手抖的不是
周明而是他自己。
周明轻叹口气，帮凌远解了口罩又在刷手衣外边直接套上了白大褂，这才扶着他往加护病房那边走去。
“凌远，小睿是不是真的没事儿了？”
秦少白自己险些掉下楼去其实也都来不及害怕，可是看到李睿因为自己身受重伤躺在这里，她心里就别提多担心
了。虽然韦天舒告诉她手术很成功让她别着急，可是一见到凌远，还是忍不住再问上一遍。
“损伤的脏器都已经修补了，对功能影响不大。但是伤口太深，当时失血过多，虽然立刻补液纠正了休克，不过脏
器缺血时间还是太长，之后会不会发生衰竭，很难说。”
正如周明和韦天舒对他的评价那般，凌远从来都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凡事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坏的打算。这
样的性格或许让他成功完成了一台台高难度手术，也给他在医疗改革道路上带来了很多便利。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看着他这惨白的脸色，周明真担心李睿这边还没醒他就先撑不住了。
“少白，别这么担心。凌远说的只是最糟糕的可能，发生的几率并不大。小睿年轻，身体又好，有咱们这么多人看
着他，不会有事的。”周明这几句话既是安慰秦少白更是在安慰凌远。
被护士问起要不要通知李主任的家人，凌远犹豫了一下，想着李睿之前提到母亲近来心脏不太好，所以就暂时没
有同意，他选择相信李睿，相信他能自己熬过这一关。
作为院长的凌远，连临时充当病人家属的时间都没有，金院长就过来了。
警方在下午六点钟就将吴雪丽带走，不过因为当时秦少白坚持要等李睿脱离危险才肯离开，所以直到现在，已经
是将近夜里 11 点了，才找到金院长来请秦大夫去做笔录。而且不光是警方，媒体也都聚集在医院里，等着报道第
一手新闻。
凌远隔着玻璃看了李睿一眼，让周明留在这边以防有突发情况，韦天舒陪着秦少白去警方那边，他自己则跟金院
长去应付媒体。
安排好工作，刚要迈步，眼前却是一片天旋地转，等凌远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32
周明按着他的手腕测了一下心率的功夫，凌远已经恢复了意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韦天舒赶紧去给他
要了一支高糖，八成是又累又饿低血糖犯了。
眼下这情况，不用凌远多说，也没人开口劝他去休息，许多事情必须由他这个院长来出面。歇了也就两三分钟的
时间，凌远立刻打起精神回到了工作状态。
说起来这警察和媒体也跟医生一样，有了突发状况根本就没有下班时间这么一回事。
凌远发现来医院的警察竟然是他认识的洪少秋，就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主要是说自家医院的两位大夫一个受了惊
吓又带着伤，另一个才做完一台大手术，都需要好好休息，希望洪队长高抬贵手。
洪少秋深表理解，其实当时没有要求秦少白立刻配合警方工作也是考虑到受重伤的是他们院里的同事，大家都挺
不容易的，只能说是互相体谅吧。
凌远这边还有精力心疼秦少白和韦天舒，可是这帮急着抓新闻的记者们就不知道心疼他了。看到记者中竟然有谢
小禾，凌远一方面有感于自己面子不小劳烦谢主任亲自来跑新闻，另一方面也庆幸把周明留在那边，否则耿直如
周老师又该忍不住说些不好听的了。
“金老师，您快回去休息吧，麻烦您让值班的护士给我送瓶葡萄糖到办公室。”
所有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都过了 12 点，凌远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几乎是挪着步子进了电梯。
金院长年纪也不小了，折腾这么久同样累得够呛，做好了凌远吩咐的事情，又不放心的知会了周明一声，这才离
开医院。
“李睿出事了？”
凌远正昏昏沉沉的躺在沙发上休息，听到开门声，本以为是护士进来，手背上轻微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的半睁开眼
睛，却在看清眼前这人是周明的那一刻条件反射般的坐了起来，还以为是李睿那边有什么不好了。
“没事没事，你赶紧躺下，我就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小睿那儿好好的，脸色看着比你还强点儿呢。”
周明在短短半天之内让凌远接连吓了几回，都快要犯心脏病了。嘴里安抚着，手上也用力把人扶着躺好。
一看手背，刚才扎的针眼儿被他这么一挣扎流了不少血，周明接着叹气，毕竟向来以基本功严谨著称的周老师即
便是实习那会儿也从没试过给病人扎针扎出血来。
处理好手背上的伤，给凌远换了另一边打点滴。不过这一通折腾凌远几乎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实在是身心两
重的疲惫早就胜过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
周明这一晚上倒成了最忙的人，凌远和李睿这大小两个祖宗他都放心不下，两头跑着看顾。李睿倒还好，手术之
后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虽然体温偏高，但也在意料之中。凌远这边输了一瓶葡萄糖之后，脸上还是没什么血
色，心率也偏快，周明又给他加了一袋营养液。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周明才回普外休息室里睡会儿，可不到六点钟，催命似的院长大人又亲自过来把他给叫醒
询问情况了。
“祖宗，您能消停会儿吗？什么都别说，先在我这儿吃点东西，我再跟你汇报李睿这一晚上的情况。”
周明醒了醒神，继续替院长大人操心，看凌远居然眉头一皱想要反驳，周明在去柜子里找吃的之前先捏了一把他
手背上乌青一片的地方，瞬间就疼得凌远把手往后一缩。
“看看你自己手背上那两个窟窿眼儿，还好意思管别人呢！”
要不是周明的“提醒”，凌远还真没在意，他夜里那会儿脑子都晕成一片浆糊了，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居然看着自己的手背，一脸茫然的问周明：
“你扎的？”
周明拿着特意存在自己‘备用办公室’这边的麦片，刚要去接开水，被凌远这句发问气得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差点
儿吐出来。没好气的告诉凌远：
“对！我特意给你扎成那样的！”
凌远没敢再搭话，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昨天可能真是累过劲儿结果把周老师给吓着了。安安静静的吃着周
老师“扔”到他面前的麦片，嘴里却是半点滋味儿都尝不出来，心里想的全是赶紧吃完去看看李睿。
周明生气归生气，但是他从来不像凌远似的跟自己过不去。反正凌远就是再着急，他那破胃也不可能允许他吃得
有多快。周明也抓紧时间就着火腿肠吃了两片面包。
两人一起到了病房才发现，担心李睿睡不着觉的可不光他们，秦少白和韦天舒也在这里，看那黑眼圈，真不知道
昨天是不是睡过觉了。
周明和凌远的猜想还真没错，韦天舒陪着秦少白从警局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快 12 点了，路上的车又不好打，两人就
这么在大街上相对无言的走着。
可是走着走着，秦少白忽然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仿佛是一整晚的担心害怕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韦天舒心疼的
把她揽在怀里，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抱在了一起，甚至，唇齿相接。
可是当情绪慢慢平稳下来，理智再次回笼，无论是家里还有老公孩子的秦少白，还是已经离婚的韦天舒，都知道
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不能够再继续下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等来了出租车，韦天舒先把秦少白送回家才回了自己家里。
秦少白的老公陪儿子去参加外省的一个航模比赛不在家，所以进门之后也是她自己一个人。
不受控制的跑去翻出大学时的合影，看着上边青涩的自己和那时候还跟现在的凌远差不多瘦的韦三牛，也不知是
哭还是笑的，就那样傻呆呆的流了半宿的眼泪。
等到天刚蒙蒙亮，又担心李睿的情况，就立刻洗把脸出了门，谁知道竟然在医院大门口又遇到了同样看起来精神
不佳的韦天舒。

33
李睿的恢复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好一些，上午的时候，麻药劲儿完全过了，曾经有过短暂的清醒。虽然因为失血和
炎症的缘故，体温一直偏高不下，但庆幸的是没有发生凌远所担心的器官衰竭。
又是新一周的开始，医院还在继续运转，病人更是不会病倒一个医生就少来几个。唯一的变化，或许就是凌远和
普外科的所有人都比以往更加忙碌。
开过周例会之后，凌远把中层领导和保卫科的负责人都留了下来。虽然昨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但是从医院管理
的角度来看，还是要再拿出一些应对方案来。陈局长也打来电话关心李睿的病情，凌远便借机向领导申请一些安
全管理措施执行的政策支持。
中午，凌远去了杏林分部，一边啃着汉堡一边看了谭老先生的检查报告，吃了一半就扔下，去病房里找到谭宗明。
“我已经给你父亲做了特级肝源申请，按照以往的数据统计，最好的情况是半个月之内可以等到肝源。”
杏林分部的第一季度收益十分理想，达到了凌远当初许诺的三倍工资的目标，作为投资商之一的谭宗明自然也是
获益人。
不过谭总却大方到把自己本季度这部分盈利全部捐赠给第一医院的移植中心。虽然知道谭宗明这样的做法是希望
替父亲祈福，但是凌远仍然对他心存感激。
在凌远看来，许多事情的目的其实并不重要，所达到的结果才是最关键的。就像做慈善，即便一个伪善的资本家
为了博取好名声才慷慨解囊，可是被援助对象同样能够得到帮助，这难道还不够吗？
“谢谢。”谭宗明因为父亲再度入院，看起来也有些疲倦，不过他自问比起凌远来，脸色还是要好上很多的，“我
听说你们医院的李睿大夫昨天受了伤，情况怎么样？”
“多谢关心，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
凌远并不奇怪谭宗明的消息灵通，可是谭宗明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想我以后应该不会再‘骚扰’你了。”谭总如是说。
“怎么突然想通了？”说不好奇自然是假的。
谭宗明笑得有些狡黠：“被人劝动了。”
凌远心思一转，猜测道：“有了新的目标？”
“也是，也不是。”谭总并没有直接回答，不过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恭喜！”凌远心里少了一件牵挂，倒是轻松不少。
谭宗明指了指刚才特意从病房里提出来放到凌远身边的补品，说道：“这些是送给李大夫的。另外，作为朋友送
你一句忠告——李大夫人挺不错的，值得考虑。”
看到凌远的眼中充满疑惑，谭宗明好心的解释起来：
“我遇到一个特别有趣的人的那一天，还看到另外两个熟人一起去看电影，年纪小点儿的那个看着年纪大点儿那个
的眼神我不会猜错的。而且你刚才告诉我李大夫脱离危险时候的神情我想我也是看得懂的。凌远，珍惜眼前
人。”
一直到从杏林分部回了李睿所在的加护病房，穿好了隔离服坐在病床前，凌远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谭宗明说的话。
珍惜。。。眼前人？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贴心的李睿不舍得看凌远这么担心，竟然再次清醒过来。
“小睿，听我说，你现在别急着说话。手术很成功，恢复的情况也很好，有我在，别担心。”
用了止痛泵，所以李睿现在并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受伤失血后身体太过虚弱，可是听着凌远这一大串关切的话，
李睿虽然没有开口，一双睡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还会笑，应该没傻，以后还能继续‘奴役’。。。凌远暂时放了心。
短暂的清醒过后，李睿继续陷入昏睡，这是身体在自主调节，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李睿住在加护病房的这几天，凌远只回过一次家，还是为了拿换洗的衣服。不是他连周明或者韦天舒都不能相信，
只不过还是自己留下来会更踏实一些。
可是等到李睿渐渐恢复，清醒的时间长一些的时候，凌远却只看他的检查结果，或者趁着病人熟睡的时候才进去
履行管床大夫的职责。
韦天舒因为和秦少白之间的事情精神恍惚了几天，不过很快就想通了，只要秦少白平平安安日子过得好好的，他
又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等韦大夫缓过神来，就发现凌远的行为异常了。其实那天李睿的‘茶后吐真言’他是听到了的，只是一来心里有
其他事儿顾不上，二来也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不过到了这会儿，韦天舒作为自封的“暗恋专家”几乎可以肯定，李睿绝不是在单相思，凌远分明也是比任何人
都紧张他的，而这份紧张连从前对林念初都是没有过的。
于是，韦天舒抓住再一次‘偷偷’溜进李睿病房的凌远，准备好好开导一下老朋友：
“凌远，我昨天查房的时候听见小睿说梦话了，好像在喊你的名字？这梦是心头想，骗不了人的。你呢？这一天天
的耗在医院里，也是够上心的啊？”
被韦天舒看破心事，凌远倒也并没觉得稀奇，在他看来，这韦三牛旁门左道的本事比手术台上的本事还要厉害。
估计除了秦少白之外，再没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是又怎么样？小睿才 30 出头，连婚都没结过，谁家的父母不想儿女正正常常的结婚生孩子。我跟念初闹成这样，
已经很愧对我们两个的父母了。如果再害了李睿，我。。。”
“我说凌远，你这是玛丽苏还是圣母苏之类的小说看多了吧，怎么满脑子都是别人别人的。这什么年代了，喜欢还
不能大胆说出来。况且又不是我跟少白那样，既不牵扯道德底线，又没有孩子这方面的顾虑。你何苦还要想那么
多呢？”
韦天舒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词儿，凌远是一个都没听懂，不过他这番话却是让凌远有所动摇。

34
或许是谭总的善举感动了上帝，还没到凌远所说的一周时间竟然就真的有了配型成功的肝源。
把显微技术运用在移植中血管吻合上，这是凌远的专长，莫说全国，恐怕在世界肝移植这个领域里，他也是佼佼
者。所以谭老先生这台手术由凌远主刀，周明纡尊降贵配合他做助手。
午休之后进的手术室，‘手术中’这个灯灭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繁星点点。一台七个多小时的手术站下来，连周明
都觉得腰酸背疼，而凌远，在跟谭宗明交代情况的时候还能强打着精神，可是刚进了周明的办公室就倒在沙发上
疼得只有气声了。
“吃吧。”
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周明递到跟前的止疼药和温水，凌远不禁有些心虚的看了周老师一眼，活像是学生时代
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了似的。
“别装了，疼成这样，还死撑着啊？金老师都告诉我你又让他帮忙开强效的止疼药了。”周明把药片放到凌远手里，
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就找个张名片去打电话叫外卖了。
凌远默默的吃了药，心里却在琢磨着连金老师也这么不牢靠，看来以后他非得走后门去别的医院开止疼药不可。
如果周老师能做院长大人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方才的心理活动，非得气出个好歹不可。话说凌远就不能有点儿
出息，不想着怎么把身体调养好，净盘算着怎么弄止疼药外加糊弄身边的人了。
吃过已经能称之为夜宵的晚饭之后，时间太晚了，又要惦记着去看病人的术后情况，凌远就没有走，留在杏林分
部睡了一晚。好歹是他在酒桌上把自己快喝吐血了拉来的赞助，这边的医生休息室可比本部要舒服多了。
早上七点，凌远到加护病房看了谭老先生的情况，和留在陪护房间的谭宗明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直接去部里开会
了。
等凌远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才得知李睿的病情竟然有了变化，然而一个上午的时间重症科的人居然都没有通知他。
把重症科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连韦天舒听着都不禁咋舌，心道院长大人平时对他还是挺客气的，看来李睿真是
成了凌远的逆鳞，碰也碰不得啊。
凌远进到病房里的时候，李睿正醒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应该是发生了感染，腹腔内的疼痛也没有得到缓解，
心里着急，又动弹不了，正逼着郁宁馨给他念检查结果呢。不过在看到凌远那一瞬间，刚才还像是准备咬人的病
老虎一下子变成病猫了。
虽然凌院长自己当病人的时候就是典型的不肯听医生话的那一类，不过身份颠倒过来，在对付不听话的病人上，
凌院长可是雷厉风行果断得很。
连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留给李睿，直接拿了一支镇定剂加到了他的静脉滴注里，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李睿使劲
眨巴着眼睛想要努力抵抗困意，最后终于失败老老实实睡着了。
韦天舒和小郁都被急诊叫走了，没有其他人在，凌远更是像教实习生似的告诉重症科主任该怎么护理病人，然后
根据检查结果调整了治疗方案，又在病床旁边多留了一会儿才走。
凌远晚上又要应酬银行的人，毕竟这住院日项目的试验阶段做得不错，可是想要在全院范围内推广，资金始终是
个大问题。
吃不好却喝“好”的一顿饭下来，凌远在微笑着送走最后一个金主的之后，站在原地半天没挪窝儿，生怕一动弹
就得立刻吐出来。
刚拿出电话打给司机到酒店门口来接他，却忽略了金主们喜欢的这家酒店竟然是许乐风名下的，所以在这里会遇
到老板也并不算太奇怪了。
凌远但凡有点儿力气，一定会直接迈开大长腿躲许乐风远远的。然而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好听着许乐风对他说着
什么养的一对儿女太不成器，打算在百年归老之后把遗产都留给凌远。
凌远一边张望着慢慢吞吞的司机怎么还没到，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他多见许乐风一回就得少活三年，再这么下去，
还不一定谁走在谁前头呢。
至于遗产，凌远更是不屑一顾。没错，他是可以为五斗米折腰，陪金主们喝个尽兴，可是许乐风的钱他一点儿也
不稀罕。35 年前许乐风扔下他之后他能活下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凌远就已经跟许乐风没有任何关系了。
其实司机把车开过来也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可惜在凌远看来却绝对是度日如年。
不带一丝留恋的上车、关门、绝尘而去。
“凌院长，要不要先停下来让您休息一会儿？”
司机杨乐给凌远开了三年的车，对于院长大人的身体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过今天凌远上车没多久就双臂环着
上腹歪在后座上没了动静，杨乐也有点儿心里没底。
“。。。不用，直接回家，明天晚一个小时来接我。”
凌远确实胃疼的浑身发冷，但是又不敢现在吃止疼药，毕竟他还没喝多到肯仪态尽失容许自己有可能吐在车上。
好不容易挨回家里，打开门，凌远竟然连在墙上摸到开关把灯打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靠在墙上缓了缓，本以为应该可以撑到沙发上先坐下来，可是身子一动，胸腹间涌上来的恶心就压都压不住，脚
步踉跄着跑进洗手间里。吐光了胃里的所有东西，凌远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把洗手间的灯打开，本想漱漱口，却发现吐出来的漱口水里还飘着血丝。然而这还不算完，勉强走出了洗手间，
可整个胸腹处的疼痛却愈演愈烈，凌远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千万别被周明和韦天舒发现，不然
耳朵又要受罪了。

35
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真的心疼凌远，幸运是他只不过晕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就逐渐恢复了意识，大晚上的肯定也不
会有人发现。而不幸的自然是这阵磨人的钝痛并没有好转，他还得继续忍着。
凌远躺在地上慢慢活动着胳膊腿儿的时候，还在庆幸着自己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坚持铺了好看但不耐脏的羊毛地
毯。虽然定期找人清洗花了不少钱，可至少现在躺在这上边既不冷也不太疼。
不过地毯上再‘舒服’，还是要爬起来的。攒了攒力气，扶着墙走去厨房。烧水、吃两口苏打饼干、吃药。。。
这套在家里不止经历过一次的程序凌远做起来无比熟悉。
挪着步子下了楼，终于能够躺在床上休息，凌远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由于服下超过剂量的止疼药，凌远这一夜倒是睡得很踏实，在早晨闹钟响起来的时候，还睡意昏沉的以为自己在
做梦。
看了看表，才不过七点一刻，想起自己交代司机晚一个小时过来，就继续阖上眼睛休息。
脑子慢慢清醒过来，其实也睡不着了，就是懒得动。摸索着把手机拿过来，微微撑开眼皮拨通了重症科的电话。
让重症科主任亲自向自己汇报了最新检查结果，确认李睿的病情没有反复，凌远才挂上电话，继续享受这对于最
近的他而言近乎奢侈的安逸时光。
半小时之后，肚子闹起了空城计，为了不让它继续‘发威’，凌远赶紧起床，热了牛奶，还蒸了鸡蛋羹，细嚼慢
咽的吃了来‘贿赂’自己的肠胃。
上午九点半有一台肝癌手术，中午跟保卫科开会，下午替李睿的专家门诊，晚上抽空去看一下平安和冯渺。有一
篇论文好像还有一周到截稿日期，今天争取把最后一部分内容完成。
有司机开车的最大好处莫过于自己可以想一些事情，比如梳理一下一整天的安排。不过他也不至于腐败到每天用
司机来接送，一般只有前一晚有应酬的时候才会如此。
凌远这行程安排里似乎永远没有吃饭那一条，当然如果问他的话，他一定觉得早餐能够自己做来吃已经是非常不
容易了。
敲完论文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凌远已经头晕眼花到不得不放弃较一遍稿的打算。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放凉了的
三明治，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终于起身把它丢进微波炉里加热。
吃了这个热了两遍味道有些奇怪的三明治之后，看看时间，出乎意料的不算太晚，所以凌远就打算给自己加一项
安排，去李睿那边查房。
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韦天舒今天值小夜班，赶上没什么事儿，就来李睿这儿坐坐。等了好半天这人
都不见睁眼，偏偏凌远一来，李睿就跟福至心灵似的醒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院长大人还真是来查房的。
“好多了，有点儿饿。主公，你吃饭了不？”李睿这几天睡多了，脑子还有些迷糊，可是某些牵挂是牢牢记在心里
的，即便是真睡傻了估计都很难忘记。
凌远无奈的点点头，这回倒也没蒙人，而旁边那个笑得一脸促狭的人就直接被院长大人给忽略了。
“还是多休息，伤口比较深，愈合起来会慢一点，不用着急。”凌院长继续履行管床大夫的职责，关心完身体继续
安抚病人的情绪。
李睿很是听话的应声，然后又再次苦口婆心的提醒凌远也要记得吃饭早点儿休息，害得韦天舒直感叹着自己已经
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让他们俩注意点儿影响。
韦天舒这么直白的表达已经让李睿有点儿惊讶了，脑子转了几圈之后才想起来，好像是自己把这个藏在心里的秘
密告诉他的。而凌远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却让李睿更加惊讶，或者该算是有点儿惊喜了，这是不是代表着。。。
李睿这心里活像装了只欢快的兔子，一时间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自然影响了心率血压。一看到仪器上的变化，
凌远和韦天舒先是紧张了半天，然后发现病人好像并没有不良反应，那么诊断结果就是——高兴的血压上升心跳
加速了？
不过身体还是太过虚弱，韦天舒刚动了向李睿求证的心思，伤员就又睡着了。
出了病房，韦天舒就催着凌远赶紧回家睡觉去，别总留在医院里，连加班费都没有多亏啊！
凌远这边答应的好好的，不过回到办公室看见笔记本上还没关的文档，又实在受不了把事情拖延着不理会。还是
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校稿修改，最后把论文发到了指定的邮箱里，这才一边揉着僵硬的脖子一边去车库取
车。
三天之后，李睿终于从 ICU 搬出来住进了普通病房，不过虽然伤口表面上已经结了一层痂，可是内里却远没有恢
复好，即便是在床上移动也要特别在意才行。
市中心有一起四车连撞的交通事故，凌远从中午开始组织抢救工作，一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又连了三台手术，虽
然难度都不算太高，但是也累得脚底下打飘儿了。才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处理好，又来病房这边处理了一个
术后出现不良反应的病人，才想走，却想起来好像有两天都没看过李睿了，正好路过，就顺便过去看看。
李睿正躺在病床上听小郁八卦着医院里最近发生的趣事，猛的看到凌远进来，忽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
感觉，下意识的就想起身解释，不了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莫说凌远还没把李睿当成自己的什么人呢，就算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这么小心眼，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李睿
在紧张些什么，所以李大夫这疼算是白挨了。
“凌院长，我先出去了。”郁宁馨倒也不是怕凌远，只不过毕竟不像跟李睿那么熟，呆在一起也不太自在。
凌远给李睿检查了伤口，确认没有大问题。对小郁点头示意，然后就在李睿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也顾不得挑挑
拣拣，用李睿的杯子倒了温水，连灌了两大杯，可见是真渴着了。

36
“我跟小郁没什么的，那个，我们刚才。。。”
李睿见凌远喝过水之后又拿了他放在床头的病例看了起来，都没理会自己，心里难免有点儿不安，于是不死心的
跟凌远解释起来。
“什么？”
凌远累得连脑子都懒得转了，只是想着这两天李睿这边的医嘱都是韦天舒盯着的，倒也不是不放心，就是想再看
看。李睿话说到一半，凌远才反应过来，却根本还是没转过来他想说些什么。
“累坏了？”李睿这回倒是明白凌远不是故意不理自己，而是全身上下都透着倦意，也很庆幸，至少凌远在他面前
是完全不会去伪装的。
凌远点点头，抬手揉了几下有些僵硬的脖子，但是又嫌胳膊累，就放下了。
“对不起。”
李睿在沉默片刻之后，莫名其妙的说出了一句道歉的话来，把凌远再次弄糊涂了，直想伸手去摸摸他是不是又发
烧了？
“虽说怕你家里人知道，咱们这新闻报道上没有点出你的名字，但你现在可以院里公认的大英雄，你跟我道什么歉
啊？”
“可是我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当病人的感觉的确不怎么样，躺在这儿真比站手术台还浑身难受。
凌远笑着回敬了李睿一句三年多以前他胃出血住院的时候李睿对他说的话——
“地球离了你照样转得好好的！”
可李睿这次却变了想法：“地球好不好我管不着，我只关心你累不累。如果我不是躺在病床上，至少还能替你分
担一些。”
虽然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可是这么“懂事”“贴心”的话也让凌远心里觉得暖暖的。
“好了，你这英雄都做了，就好好享受当完英雄的福利吧，别胡思乱想了。”
再次听到“英雄”这两个字，李睿眼珠子一转，笑着看向凌远：“话说，这英雄救美之后，美人不是都应该以身
相许吗？”
凌远躲开李睿从病床上悄悄抬起来伸向自己的手，一脸正色的说道：“你救的又不是我。”
“是美人就行了，具体是哪个并不重要。”李睿继续笑得开心。
“。。。你是笃定我现在不会揍你是吧。”凌远只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两下。
李睿敛了笑意，眼神又变得认真起来：“你没反驳我，就是说，同意了？”
“要是你半个月之后能自己站起来走上超过十步，我就告诉你答案。”
凌远留下这句话之后就出了门，也不管李睿在后边美成了什么样子。只是听说李主任从这天起变成了全院最听话
最有上进心的病人——多吃多睡多锻炼。要不是还有作为医生的理智让他知道术后恢复必须循序渐进，恐怕他都
恨不得一天就能好起来直接飞奔到某人身边去了。
既然李睿的恢复情况很理想，凌远还真是拿不出太多的时间来探病。两人就这样各自“忙”着。
两周之后，比凌远定下的半月之期还要早上一天，就在院长大人看完平安母子从病房出来，正和护士站的护士交
代一些事情的时候，忽然发现周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转过头，就看到李睿居然站在离他不远的走廊那里，身边没有其他人，显然是自己从旁边的病房走出来的。
“我提前完成任务了。”李大主任笑得像个考了一百分正在要奖励的小学生。
凌远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感慨自己遇上这么一个“执着”的人，还是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心软这么轻易答应他？
“能自己走回去？”
虽然李睿看起来气色不错，但是在恢复期还是不应该站太久，况且凌远就算不用回头，也知道这群小护士指定目
不转睛的在等着看他们俩的八卦呢。
这个时候李睿怎么肯服软，坚定的点点头。也不等凌远过来，先转身慢慢的走回了病房。凌远立刻恢复成‘严肃
脸’，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跟护士继续交代好，然后才跟着进了李睿的病房。
“还不坐下！”
进门之后才发现李睿居然还站在床边等他，管床大夫凌院长有点儿不满意了。
“我想站在你面前把那句话说完。”
虽然站在这里难免牵动背部的肌肉，伤口也有些疼，不过还到不了不能忍的程度，更何况什么也没有他现在想做
的这件事情重要。
李睿的这句萦绕在心头多时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的“我爱你”和凌远一个灵光一闪临时起意的吻，不期而遇的撞在
了一起。
“满意了？肯躺下了吗？”
反正病人最大，在李睿得寸进尺硬要凑上来再亲他一下之后，院长大人竟然还能继续保持着足以称作温和的脾气。
“你说什么我都听。”偷腥成功之后的小李大夫变得格外听话。
凌远扶着李睿重新回到病床上躺好，又拿遥控给他把床头升起来一些，然后也没再找凳子，直接坐在了床边，任
由李睿拽着自己的手不松开。
凌远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若是不做医生去弹钢琴一定也很适合。然而李睿最喜欢的还是看着
这双手拿起手术刀时的样子，沉稳，果断，能给身边的人信心，更能给病人带来希望。
然而若说不满意，就是凌远的手总是冰凉冰凉的，让人有点儿心疼。留在李睿记忆中的，这双手的主人第一次握
住自己的手纠正他缝合的手势，那丝温润如玉的凉意曾经让他那颗七上八下乱作一团的心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另
一次便是在三年前，自己在上任普外主任的第一天，从这双手中接过了老院长曾经送给他的那把手术刀，指尖相
撞，温凉的触感如旧，却多了一份信任在其中。
“指甲该剪了。”
李睿这边正沉浸在两人的“恋爱经历”中，浑身都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然而却被院长大人的一句话戳破了眼前那
颗粉红色的肥皂泡。
不过抬起头来，看到凌远眼中的那抹促狭，李睿就明白这人才不是真的不解风情，而是故意在逗他呢。于是——
“我可是伤号，胳膊没力气，抬不动，管床大夫能不能帮忙剪个指甲？”

37
自诩看着这株小情苗茁壮成长又是第一个成为知情人的韦大夫曾经问李睿：
“跟院长谈恋爱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然而下午刚刚做完康复训练独自凄凉返回病房的李主任只回敬了韦天舒一个略显哀怨的眼神：
“他今天一早飞机飞上海的消息还是你跑来告诉我的，还能有什么体验？”
韦天舒胳膊刚搭上李睿的肩膀，才想感叹一下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起来害相思病”，只见李睿的手机屏幕
忽然一闪，打开之后，在备注为主公的聊天记录中赫然出现了一张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的小笼包图片。
于是，韦大夫伤心欲绝的悲愤而去，说好的同甘共苦呢？当然，在离开之前还不忘顺走郁宁馨他们孝敬李睿的零
食，韦大夫表示自己需要用食物来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晚上，李睿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凌远那边的会大概开完了，就拨了电话过去，正好凌远也刚刚回到酒店。
互诉相思自然是原因之一，不过李睿真正着急要告诉凌远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李睿受伤之前，已经走了些后门找人帮忙调查严斌的近况，就在今天下午终于有了回复。
凌远之前只是听人说严斌大约是承受不住压力，出于逃避的原因才避走他国。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过往，所以
凌远连最基本的怀疑都没有，就已经认定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原来严斌根本就没有出国，只是去了别的城市。而他之所以会离开竟然是因为自己查出了肾衰竭，病因不难想象，
这么多年拼命工作生活压力又太大，熬出病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严斌一来不想冯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二来也是希望把更多的钱留给平安治病，所以才会选择“一走了之”，甚
至不惜被所有人误解唾骂。而在李睿得到消息的时候，严斌已经去世将近一年了。
如此堪比韩剧的悲惨故事，若非事实摆在眼前，恐怕连李睿都无法相信。可是，平安这一家三口就真的是这么不
幸。
李睿之所以想要立刻把这些告诉凌远，无非是希望他知道平安不仅有个好妈妈还有个好爸爸，希望凌远不要总是
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看待事情那么悲观，因为他实在太希望凌远可以活得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可惜这思维方式的转变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挂上电话，躺在床上，凌远心里想的却是严斌既然已经不在
人世，那么平安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听天由命等待合适的肝源了，可是稀有的血型使得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三天之后，凌远从上海飞回北京。飞机刚落地，打开手机就得知了一个很不幸的消息——秦少白家里出事了。
秦少白在被李睿救下来死里逃生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她和韦天舒都还爱着对方。可是当晚的那一场拥抱和那一个
不敢再深入下去的吻，却是他们对这段感情最后的告别。
情绪平复之后，秦少白还是那个咋咋呼呼说话不过脑子的秦老虎，跟韦三牛遇在一起依旧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但
是，他们都很理智的把握着一个底线。
当秦少白知道韦天舒离婚的消息时，她不敢去猜测这是不是与自己有关，因为她还有爱她的老公和她爱的孩子。
可是当噩耗传来的那一刻，秦少白真的后悔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出轨才让老天爷收回她的幸福家
庭，她多希望自己今天没有紧急手术没有来医院加班，如果她能和老公儿子一起去商场一起赶上这场爆炸一起死
了。。。那该多好。
冲到急诊抢救室里，秦少白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不会跳了，她拼命的想要呼吸，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
生命中最最重要的那两个人被蒙上了白布，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凌远赶回医院的时候，看到李睿在病号服外边套着白大褂，正和金院长一起组织抢救工作。
跟刑警队长洪少秋做了简单的沟通，得知这次的爆炸是由一个同伙被警方抓获的嫌犯故意制造的，目的就是威胁
警方放了自己的同伙，可是另一名嫌犯已经在被捕之后伤重不治，于是，就发生了这场惨痛的悲剧。
炸药的威力很强，但是波及范围却并不大，所以更多的伤者都是在急救车上就已经宣布抢救无效，真正能活着上
了手术台的都并不多，这其中也包括秦少白的两位至亲。
急救中心联系医院的时候，金院长正在外边开会，所以基本已经恢复健康的李睿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回到工
作岗位上。
因为需要手术的伤者不算多，又把身在杏林分部的周明和祁宇宙找了回来，所以李睿还不用勉强上手术台。
韦天舒进手术室的时候还不知道秦少白的事情，凌远对金院长和李睿的能力很放心，就换了衣服去手术室把韦天
舒换了出来，毕竟现在秦少白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人。
凌远曾经开玩笑似的问韦天舒：“你自己那些事儿就够你发愁了，怎么还有闲心掺和我和李睿这边？”
而韦天舒当时的回答是——“我自己就这样了，总还是希望你们好啊。”
再朴实不过的话，可是煽情的效果却出奇的好，这大概就是兄弟吧。
韦天舒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刷手衣，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妇产科的休息室门口，苏纯看他的样子有些惊讶也有些不
能确定的了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秦少白在遭受刺激之后陷入了昏迷，可即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依旧流着眼泪。枕头旁边放着一盒纸巾，显然苏
纯刚才已经帮她擦过很多次了。可走进了仔细一看，就连枕头都已经被打湿了一大块儿。
韦天舒抬起手想去触碰秦少白的脸颊，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然后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他现在的心情跟秦少白当时是一样的，虽然理智上能够告诉自己这根本就是个意外，可是这并不能减少他们心里
的愧疚。
以后，他和秦少白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38
李睿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先过去妇产科那边，看到苏纯，简单谈了几句，虽然不能直接说出韦大夫和秦大
夫之间的事情，可苏纯到底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很多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谁也不能完全明白那种感觉，就像苏纯自己对凌远的感情。在她看来，那并不能被严
格的称之为爱情，因为对她来说，那比爱情也许更要珍贵。
有人说喜欢其实也分两种，一种是想要跟他在一起，而另一种是想要成为他。
苏纯在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李睿对凌远的喜欢是综合了这两种。但是她知道，自己对凌远的喜欢更倾向于第二种。
她欣赏凌远对理想的坚持，所以她也在不断的提升自己，只希望能够做跟他一样出色的人。
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下休息室里的情况，秦少白显然还没醒，而韦天舒也坐在一旁没有动静，李睿轻叹了一口
气，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估计着凌远那边的手术还得有一阵子才能结束，李睿就先回了普外办公室，听王东简单汇报了一下今天收进来的
几个病人的情况。
感觉自己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李睿就在更衣室里把病号服换了下来，然后让王东去病房给自己收拾东西顺便替
他办了出院手续。
李睿拿着饭盒到食堂打了两份饭，端去院长室，准备跟领导共进晚餐。至于他为什么会有院长室的钥匙，只能说
这应该算是当院长“男朋友”的特权之一吧。
勤快的给好几天没人使用的办公桌简单打扫一下，趁着还有时间，李睿就打开凌远的电脑，准备把今天的急救总
结写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李睿把刚刚完成的文档保存，准备起身迎接院长大人。
凌远可没想到自己办公室里会有人等着，虽然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儿，但是胃部愈演愈烈的疼痛让
他实在无暇顾及这许多。
刚刚把门关上，凌远就忍不住一手按着上腹弯下腰来。听着凌远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李睿赶紧跑过来把人给扶稳，
在看到李睿的时候凌远难免有些惊讶，不过这阵痉挛实在太厉害，让他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好由着李睿把自己扶
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上海这几天有些降温，11 月初的天气竟然冷得厉害，凌远一个没注意有点儿着凉。今天上飞机之前也没胃口吃早
饭，吃了两颗感冒药，又在飞机上睡了几个钟头，感冒的症状有所缓解，但是胃却不太舒服。
收到李睿的留言之前，凌远原本是打算娇气一回，下了飞机直接回家好好睡上一觉的。谁知道连喘口气的功夫都
没有，直接从机场来到医院，又上了台手术。再加上刚才去看了已经醒转却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坐在那里哭的秦
少白，以及同样难受的韦天舒，这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坐上电梯的时候，胃就开始痉挛起来，谁曾想回到办公室还被李睿抓个正着。
看着凌远脸上汗津津的，嘴唇也是一片惨白，李睿赶紧把手伸到他上腹那里，可是才轻轻一碰，凌远就疼得闷哼
了一声。情况这么严重，也不能让凌远生扛着了。
赶紧在抽屉里把药找出来，两支 25%的葡萄糖、两支 654-2 注射液外加一支利多卡因，混合在一起拿过来喂凌远
喝了下去。
缓了十来分钟，凌远终于把眼睛睁开，却正瞧见李睿伸手压着后背的位置，这才想起屋子里的另一个还是伤员呢。
“你别动，我真没事儿，就是刚才动作太快，抻的稍微有点儿疼。”
李睿一看凌远疼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给自己当主治大夫呢，赶紧把人给按住了不让他乱动。
“衣服解开，我看看。”
如果换个时间听到凌远说这句话，李睿肯定要跟他调笑几句的，只不过现在他们的确都没有这份心情。
知道凌远不亲自检查也不会放心，李睿就听话的把白大褂脱了，再解开衬衫的扣子，方便凌远掀起他的衣服检查。
伤口的愈合情况很好，从外边来看完全没有问题。凌远伸手做了触诊，仔细留意着李睿后背肌肉的反应，确定真
的恢复良好，这才安心多了。
“谁给你签字出院的？”
看着李睿把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系上，凌远才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穿着的明明还是病号服？
“咳。。。那个，您不是也都检查了嘛，我是真的好了。”
李睿被凌远一问，不禁有些心虚，因为那个签字是他冒充凌远签上去的，虽然在他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吧。。。
“最后一次查血色素应该是前天吧，结果是多少？”
凌远倒是没打算跟李睿计较这个，不过李睿之前受伤失血情况比较严重，血色素一直偏低，所以凌远更关心的是
这个检查结果。
“比你上回晕倒的时候还高呢！”李睿这话说得倒是挺有底气的，毕竟凌远这对人对己总是两套标准，实在让他没
脾气了。也不看看自己脸色都差成什么样了，还操心别人。
凌远看着李睿气呼呼的样子也颇为无奈：“你跟我比什么，血色素正常值范围都背不出来了？”
李睿干脆直接拽着凌远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理直气壮的说道：“主公，事实胜于雄辩。我这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还能勉强摸出四块腹肌呢，现在就算去跑个半程马拉松都绝对没有问题。您呢？这两天风大点儿我都担心您被刮
跑了！”
“有这么跟你主公说话的么！”凌远快让他给气乐了，还风一吹就刮跑，这是拿他当纸糊的了，“大不了以后早起
点儿，我跟你一起早锻炼行了吧？”
“主公，你的意思是说？”
听到凌远这句话，李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重点不是要不要早锻炼，而是一起？早起？

39
“你这没好利落就要出院，家里又没人照顾，真晕倒了我可不想再抢救你一回。”嘴硬心软可不就是说的凌大院长
么。
李睿心里高兴，凑上去抱住凌远，鼻子有点儿发酸，闷闷的声音从凌远的肩膀位置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真的。”
凌远当然知道李睿是什么意思，小心避开他背上伤口的位置，手臂也微微用力给他回应：
“比起平安，甚至，比起少白，我和你现在真的，真的已经太好了。”
温存了不过片刻，李睿就立刻想起来他这打算好好珍惜的“眼前人”可还病着呢。
“你胃还疼吗？”
“好多了。”凌远嘴上是这么说，但手臂还横在上腹那里没挪开呢。
“光吃药也不是个事儿，你这都多长时间没吃过东西了。我之前去食堂打的饭，热着吃点儿？你要是没胃口的话现
在打电话叫外卖应该也很快。”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儿，不挑食。”
话虽如此，但是加热好的饭菜摆在面前之后，凌远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实在是没什么食欲。不过又不想李睿在
替自己担心，勉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就着热粥吃了几口菜，空落落的胃里有了食物总算是缓和了之前那阵灼烧的不适。不过胃病就是这样，吃个五分
饱，饿不着也不会太难受就差不多了。
李睿倒是也清楚，所以没再给凌远夹菜，自己也忙叨了一下午，是真饿了，就把剩下的饭菜差不多都吃了。
吃完饭刚收拾好，周明就过来找凌远。原来一个小时前冯渺发生了上消化道出血，值班护士当时就想给凌远打电
话，正好周明吃过晚饭去病房看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就给拦下来了。
虽然下午只是在手术室外边匆匆撞见一面，周明也发现凌远脸色有点儿差，估计是刚下飞机累了，这下午又替韦
天舒做了一台手术，能歇还是让他歇歇吧。
把冯渺抢救过来，周明才总算暂时喘口气，去食堂吃了个踏实饭。回来之后，琢磨着还是得跟凌远说一声，顺便
把他和李睿这个大病初愈的伤号轰回家去休息。
一提起冯渺，凌远这眉头眼看着就往一块儿皱上了，周明都替他累得慌：
“行了啊，你现在操心也没用。趁着有功夫，赶紧回家养两天，别真等有了肝源，你倒这儿了谁去救他们俩啊？我
这血管吻合水平可赶不上你。”
“那我就不给你添乱了，三牛那边你看着点儿。”
凌远心里也真是觉得挺对不起周明的，自从把人找回来，几乎就没有一刻消停的。他自己、李睿、三牛再加上少
白，个个儿都没少让周明照顾。
“还知道你硬撑着是添乱啊！”周明没好气的看了凌远一眼，刚才跟谢小禾通电话，谢主任还问他一回来就忙得团
团转是不是后悔了？但是眼前这几个，他没一个能放得下心的，后悔有什么用，“小睿你也是，虽然出院了，还
是先多休息，别跟你凌老师学这些个不管不顾的坏毛病。”
被周老师连哄带骂的从医院“赶走”，李睿和凌远立刻回了家，疲惫的两个人都没心情去琢磨有关如何开始同居
的事情，仍旧像原先那样一个主卧一个客房，各自抓紧时间洗澡睡觉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凌远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嗓子干得发疼。昏昏沉沉的也懒得起来倒水喝，就在准备忍着继
续睡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家里现在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
幸好手机就在床头，凌远难得容许自己有点儿小任性，打电话把李睿给吵醒了。
乍一看到凌远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李睿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接通电话的同时，人几乎就已经推开凌远的
房门了。
李睿才不会觉得凌远这是在任性，他巴不得凌远在他这儿能别把自己当超人，累了难受了就撒撒娇歇一歇。
伺候着院长大人喝了水，摸了摸额头，确认只是低烧，就没敢拿退烧药刺激他的胃。而李睿后半夜也没回去睡，
以照顾凌远方便作为理由，两个人便有了第一次的同床共枕。
第二天原本是周日，凌远作为院长可以享受休息日，李睿又是病人还没正式销假。只不过昨天出了那么一件事，
韦天舒和秦少白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周明已经盯了一整晚，总要换他去休息一天。
凌远因为夜里发烧的缘故，起床的时候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想起床上的另一个人似乎不见了，摸了摸身边的
被子，都已经没热气儿了。
洗完脸，头发还没整理，凌远就先上了楼，一眼就看到正系着他常穿的那条围裙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李睿。
其实李睿今天已经比上一次有进步了，想着凌远刚退烧胃口估计不太好，就特意早起给他准备早餐。
虽然上回的皮蛋瘦肉粥熬得很失败，不过李睿凭借自己多年泡方便面的经验，还是打算挑战一下煮面条。
幸好他对自己的厨艺估计得很准确，预留的时间足够充分，所以在凌远起床的时候，李睿端出来的这两碗看起来
还不错的西红柿鸡蛋面，其实是建立在已经失败了两锅的基础上才有的。
面条虽然煮的时间有点儿长，快变成面糊糊了，不过倒是适合凌远的胃。鸡蛋虽然样子不大好看，不过打得很细，
应该挺好消化的。虽然盐没敢多放，不过出锅之前点了几滴香油，闻着也还挺香。
凌远毫不吝惜的给李睿今天的厨艺表现打了个高分，以此激励李主任能够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40
凌远和李睿一早来到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得知昨天晚上谢小禾已经陪着秦少白回了家，而韦天舒跑天台
上抽了半宿的烟，后半夜总算让周明劝回休息室睡觉了。
让周明先回家休息，李睿替韦天舒值班，凌远则去了休息室安慰他的好兄弟。
“怎么样了你？”
打开门之后才发现韦天舒也不知是一直没有睡着还是已经睡醒了，又开始坐在那儿发呆。
“死不了，还得好好活着呗。”
虽然这人看起来还是一脸憔悴，不过至少又能贫嘴了，倒是让凌远放心不少。
“去找少白吧，我给你批假。”
前些日子知道韦天舒对秦少白旧情难忘甚至连婚都离了的时候，凌远的确不好劝他什么，毕竟秦少白既有老公又
有孩子，破坏人家婚姻幸福的事情还是不能干的。
上回被病人挟持那件事发生之后，韦天舒一脸感慨的来找凌远，告诉他原来不能忘情的不光他一个人。那时候，
凌远仍旧不能多做什么，在凌远眼中，爱情绝不是任意妄为的理由，何况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但是到了现在，意外都已经出现了，事实如此，即便是再怎么跟自己较劲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这一次凌
远终于坚定立场，因为他也希望自己这两个好友别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我。。。”向来洒脱的韦三牛难得也有迟疑的一天。
“别瞎琢磨了，少白也许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但是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那么早晚是要后悔的。”凌远拍拍老友的
肩膀，又伸手拽他起来，“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
到了秦少白家里的时候，周明也在，看来都是放心不下。凌远自己还病着，精神不济，本来打算替他们叫外卖吃，
却发现周明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
把秦少白和韦天舒两个人留在屋子里，谢小禾歪在沙发上补觉，显然昨天陪了秦少白一晚上也没得空休息。凌远
从大厨沦落成小工，在厨房里替周老师打下手。
“凌远，你说那屋里也没什么动静，别是连三牛都劝不动少白吧？”周老师一边切着菜还一边忧心忡忡的听着隔壁
的声响。
“动静？你觉得他们俩现在能干啥？”真不是咱们凌院长想偏了，实在是周老师这话问的太有歧义了。
周明瞪了凌远一眼：“你这都想什么呢？小睿好好的孩子别让你给带坏了。我告诉你啊，小睿怎么也算我半个学
生，你要是欺负他我可不同意。”
对于周老师的大义凛然，凌远只有回敬无奈的一笑：“什么叫我把他带坏了？再说，就我们俩这体格，怎么也不
会是我欺负他吧？”
想起李睿那疏于锻炼之后还硕果仅存的四块腹肌，这“欺负”二字凌远说完之后不禁产生一些遐想。
学医的人本就对这些生理卫生方面的问题没有普通人那样多余的矜持。正所谓食色性也，这欢爱之事根本就是情
之所至，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只不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某些方面的较量还是不可避免的。武力值上凌远是一
点儿优势都没有，那就只能智取？或者干脆就顺其自然吧。。。
凌远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手底下却没耽误，两位大厨凑在一起，没过多久，这一大桌子饭菜就出锅了。
谢小禾帮着周明一起端菜，凌远就过去敲了敲卧室的房门，里面倒是很快应声，两个人出来的时候衣着都很整齐，
只不过眼睛明显比进去的时候红多了。
看到这么多人为自己担心，秦少白也早就不是任性的小姑娘了，虽然心里还难受着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不忍心
辜负大家的一片好意，终于拿起筷子，吃起了出事之后的第一顿饭。
秦少白的情绪好多了，凌远还惦记着因为出差攒下来的一大堆工作，没吃几口就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先给李睿打了电话，知道今天医院没什么事情发生，连急诊那边都挺清闲的。于是凌远就继续看文
件，希望两人今天能一起准时下班回家。
等到凌远再有空抬头看表的时候，就发现竟然已经是快六点钟了。还不见李睿过来找自己，凌远有些疑惑，打电
话给他居然也没有人接，打到普外办公室才知道李睿居然瞒着他上手术了。
下午急诊收了一个外伤病人需要动手术，情况还稍微有点儿复杂。今天值班的除了李睿之外就只有郁宁馨，原本
是应该把凌远叫过来手术的，但是李睿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凌远要好得多，所以就偷偷瞒着他的主治大夫进了手术
室。
谁知道手术过程中有些小意外，虽然病人生命无忧，可是延迟了结束的时间，致使李主任的自作主张被院长大人
发现了。
“长本事了是吧？我中午才告诉你，在所有指标都恢复正常值之前，你可以出门诊，但是没我批准不许上手术。这
么会儿功夫就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但是替主公分忧，属下义不容辞啊。”反正是被叫到院长室里挨训，李睿也不怕嬉皮笑脸的样子影响自己的威信。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凌远倒真是一贯拿李睿没辙，从前作为老师都经常制不住学生，更何况是现在了。
李睿知道自己躲过一劫，赶紧装可怜，说道：“饿了。。。主公赶紧请我吃顿好的呗。”
良好的气氛一直从晚餐持续到了睡前，不过在小李大夫想增加一些娱乐活动的时候，却被主治医生一口否决了，
给出的理由是他伤还没好不适合剧烈运动，竟然残忍的把他轰去了客房睡觉。
然而李睿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出门之后，凌远又胃疼的受不了吃起了止疼药。

41
周一上午，凌远、周明、韦天舒、谢小禾几人都将所有的工作提前安排好，陪着秦少白去送两个至亲最后一程。
廖老师、李睿、苏纯等一众同事，虽然因为身体或者工作原因不能前往，也都送上了花圈挽联。
秦少白的公婆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他先生那边的亲戚也并不多。而她自己的妈妈人在老家那边，身体又不好，秦
少白还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准备过两天亲自回去一趟。
招待前来吊唁的亲朋吃过午餐，韦天舒陪着秦少白回家休息。说起请假的事情，凌远让她放宽心，什么时候真的
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上班。谢小禾知道秦少白打算回老家，这种时候韦天舒自然不方便跟着，就跟社里请了
几天假，准备陪她一起走，毕竟才经历了这种事情，一个人出门让大家怎么能放心。
自从廖老师因病提前一个月退休之后，妇产科不仅主任职位空缺，而且人手也有些不足。所以在秦少白家里出事
之前，凌远就已经从军系某医院挖角找来了在生殖医学研究方面颇有建树的刘贸然，来担任第一医院妇产科的主
任一职。另外，还有两个经由公开招聘选进来的年轻大夫，今天都是第一天报道。
凌远回来之后，给妇产科的当值医护人员开了一个短会，介绍了新上任的刘贸然和刚进医院的两位新同事。
走出来的时候碰上了金院长，他跟凌远说起了最近听到的关于刘贸然作风问题不太好的消息，凌远对此并没有太
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仅仅是为人正直，那么恐怕也对社会对他人做不出什么更多的
贡献。可惜凌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今天的决定竟然给日后埋下了一颗威力极强的定时炸弹。
凌远回到办公室看了一会儿文件，三点多的时候接到了周明的一通电话，在这之后，无论怎么集中精神，却一个
字也看不进去了。
今天下午，李睿这边门诊的患者有几个特别耗费时间的，所以结束的时候都已经超过六点了。从抽屉里把手机拿
出来，才发现凌远在将近三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向来工作狂的凌院长居然破天荒的早退了。
心知凌远这反常之举肯定是事出有因的，李睿赶紧收拾东西开车回家。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凌远在厨房里正
看着灶台上煲汤的火，而桌子上摆着足够五六个人一起吃的满满一大桌子菜。
对于李睿的疑惑，凌远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只是告诉他周明和谢小禾一会儿要过来吃饭。
人到齐了之后，谢小禾先说了说秦少白那边的情况，也说起准备陪她回老家的打算。有细致的周老师在，凌远也
不打算再多操心什么。
饭还没吃上几口，凌远却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把周明叫到书房那边，两个人关起门来，过了大约十多分钟，
凌远竟然换了衣服拿上车钥匙，说是要去杏林分部一趟。
虽然被无视的感觉挺糟糕的，不过李睿更加担心凌远。沐浴在李睿和谢小禾疑惑的目光之下，周明终于给他们做
出了解释。
下午周明回去没多长时间就被心内找去会诊，到了那儿一看，患者竟然是许乐风。因着凌远的关系，周明和许乐
风倒是互相认识的，一时间不禁有些尴尬。
许乐风是因为在酒桌上突然犯了心脏病才被送来医院的，秘书深知老板的心思，所以特意把他送到杏林分部。
经过心内的检查，许乐风的冠心病有加重的迹象，建议他休息几天之后在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并且尽早治疗。而同
时，许乐风说自己最近偶尔有腹痛的症状，所以就把周明给找来了。
看了许乐风拍的片子，又做了触诊，周明诊断出他的肝功能有所下降，大约也是跟长期饮酒过量有关系，必须要
加以注意。
因为血压还比较高，所以许乐风需要留院观察一晚，至于之后的检查，许乐风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安排，暂时不
能住院。
不管怎么说，这许乐风也是凌远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无论凌远怎么恨他怨他都好，倘若真的出了事，恐怕凌
远也不希望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所以，虽然许乐风的病情暂时还算不上危重，不过周明还是打电话通知了他。
凌远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用买菜做饭这种十分健康的方式来给自己舒缓压力。同时，秦少白遭遇的事情也让凌
远深深感觉到生命无常，即便他是医生，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成功的从死神手中把鲜活的生命抢夺回来。
或许，他应该听周老师的一句劝，原谅别人也是解脱自己，就像李睿所说的，放下过去那些包袱，积极一些面对
生活。
于是，凌远终于说服自己，来到了杏林分部的留观室，第一次主动的走到许乐风身边。
“小远，你，你来看我了。我，我。。。”
许乐风原本正在闭目休息，听到开门声，本以为是护士进来了，可是久久没有动静，这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
个他心里盼着能出现却又不敢有太多期望的人。
“你躺着吧，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
发现许乐风情急之下想要坐起来，出于医生的本能，这安抚的话竟然脱口而出，而这大约也是这么多年来凌远跟
许乐风说的最为心平气和的一句话了。
“好，我躺着，我躺着。”
许乐风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凌远能主动来看自己，而紧张的是不知道他打算对自己说些什么。
“这三十几年来，我有把我养大的父母，你也有属于你的生活。我不想再说什么恨了，发生的事情我不能当成没有
发生过，但是我也同样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年纪大了，别总是顾着挣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家人很重要，去
跟你的子女好好谈谈吧。”
凌远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对着许乐风说出这些话，但这些的确是他此刻的真实所想。
“小远，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从前都不敢奢望这辈子还能得到你的原谅，我真的特别高兴。”
凌远并没有多做停留，很快离开了病房，而许乐风也很明白，凌远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更
是不敢再去要求再多的东西。

42
凌远回到家里的时候，周明和谢小禾已经离开，李睿也收拾好了餐厅和厨房，正一边擦着地一边等他。
“你看起来好像轻松不少？”
刚踏进门口，连鞋都顾不上脱，凌远就被李睿抱住，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似乎是担心他出一趟门会少了块儿肉似
的。
待确认凌远没病没痛，而且心情还变得好了许多的时候，李睿倒是不得不佩服周老师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了。
就像身上的一个伤口，如果对他不管不顾，任由他发炎流脓，只会越来越严重，只有狠下心来将腐肉割去，伤口
才会重新愈合。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凌远抬手揉了揉李睿的头发，对于跟身边的人带来的困扰，凌远总是会觉得歉疚。
“那主公打算怎么补偿我呢？”李睿想要的绝不会是凌远的歉疚，他们之间怎么可能需要这些。
凌远扬起头亲了一下李睿的额头，笑着问他：“这样可以吗？”
李睿摇头。
凌远再亲了一下他的脸。
李睿继续摇头。
下一个吻终于在意料之中的落到唇瓣上，却不像之前的蜻蜓点水，两人忘情的相拥在一起，共同将它加深。
任由随意蹬掉的鞋子散落在玄关，也不理会那另一半未擦的地板是否抗议。。。
亲吻、摩挲、缠绵着从楼梯一节节走下，双双陷进卧室的温床暖枕。
倒下来的那一刻预示了今晚或许还是以后的位置，凌远轻笑着啃噬着李睿的锁骨，大约也忘了自己曾经图谋过的
智取。
衬衫的扣子多得让李睿失了耐心，冒着要赔给院长大人一件名牌货的风险，三两下便突破了这层阻碍。
隔着那件薄得几乎具备透视效果的“防狼背心”，这头饿狼俯下身来，亲吻着诱人的红缨，神情堪比第一次握住
手术刀那般虔诚。
年纪大了几岁，果然多了几分耐性，那双纤长、温润、掌心的某些地方还带着一层薄茧的手，像是在做开腹手术
那样层层深入瓦解，让亟待处理的部分毫无遮拦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充分动用医学常识，寻找到润滑剂的最佳替代品，小心翼翼的开拓之后，便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
第二天一早，凌远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钟，而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浴室里。
花了三分钟时间让自己昏沉的头脑恢复清醒，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昨天早退今天居然也迟到了，看来这种事情以
后在工作日还是要有所节制的。
翻身下床，站起来的那一刻，凌远撑着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感叹果然是上了年纪，有点儿禁不住折腾了。
稍稍缓了缓劲儿，凌远才走去洗手间洗漱。换好衣服之后，身上那些斑驳的印记倒是都被遮掩住了。想起自己坏
心的留在李睿锁骨上的吻痕，院长大人笑得一脸得意，看他还好意思换刷手衣偷偷上手术！
餐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打开之后，阵阵粥香飘了出来。虽然一看就是从外边买回来的，但是这份心思已经成功
收买到院长大人。
吃了没几口，凌远再次把手覆上胃部，看来心情再好，这溃疡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自己愈合的。
上午十点半钟，凌院长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打电话给手术室准备核对一下自己今天的手术安排，却被告
知他下午那台肝癌手术竟然挪到韦天舒的日程表中，而且人家趁着上午轮空的时候已经做完了。
无论韦天舒是投桃报李感谢自己和李睿这几天分担了他不少工作，还是被李睿透露了某些不太光彩的细节都好，
凌远也不太在意，至少不用他在腰酸背疼的时候去坚持着上手术，这总归是好事一桩。
刚到午休时间，李睿就打电话给凌远，说是趁着今天不忙出去吃顿午饭，理由也找好了——庆祝两人的第一次。
于是凌远只好忽略了满桌的文件，违心的认同了他所谓的“不忙”，拿上外套——门口见。
凌远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等在外边的李睿用端详的眼神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走路姿势，被院长大人公然在脑袋上
拍了一下之后，才悻悻的收回了灼热的目光。
出来之前吃了止疼药，所以凌远这会儿才可以看起来十分正常的跟李睿共进午餐，而且更加难得的是整顿饭居然
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到。
看着熟悉的用餐环境，难免会想起上一次跟念初在这里吃饭的经历，凌远不禁在想或许真是他跟念初没有缘分吧。
想不到这次忙的人变成了另外一个，才准备结账，李睿就接到蒋罡打来的电话，说是母亲徐竞先在从部队返家的
途中觉得心脏不舒服，所以贴心属下蒋罡小姐就陪着上司一起来医院找他了。
凌远让李睿先回医院，自己来等着结账。等结了帐之后，凌远没有直接回院长室，而是先去了心内科那边。
难得自家老妈肯在儿子面前表现出那么一点点不像女强人而是需要人来照顾的样子，而且徐竞先休息了一会儿之
后已经好转不少，所以凌远过来的时候，李睿倒是心情不错的和蒋罡一起逗着妈妈开心。
虽然是初次见面，不过自家儿子这个看起来一表人才精明能干又不失儒雅风度的上司还是给徐竞先留下了不错的
印象。当然，李睿看着母亲貌似挺满意的神色，心里不禁在想，如果告诉她这是她未来“儿媳妇儿”，老太太会
不会立刻揍他一顿？
这个答案尚未可知，不过倘若凌远知道李睿心中所想，冲着“儿媳妇儿”这个称呼，他这顿揍也是挨定了的。
基于上司下属外加朋友的关系，凌远打过招呼寒暄两句也就离开了，毕竟他那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他去处理
呢。
忙了两个小时，嗓子发干，才看到办公室的饮水机里又没水了，凌远就随手倒了杯果汁来喝。
也不知是午饭前那片止疼药的药效完全消失了，还是常温没加热的橙汁对胃有些刺激，凌远按着胃忍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把中午没消化完的食物全都贡献给了马桶。
漱了口之后，干嚼了两片止疼药。然后也没再嫌麻烦，打电话找人送了桶水过来，等热水烧好，又慢慢喝了两杯，
期待着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然而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古之人诚不欺也！

43
缩短住院日项目准备在全院几个重点科室推广，凌远这几日陆续收到了骨科、妇产科、心内科、胸外科等科室的
统计报告。一一仔细研究，再跟国外相关医院的数据进行比对过之后，才能跟各科室主管领导开会，进一步调整
普外科推行此项目的方案。而这自然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凌远下午吐过那一回之后，尽量让自己把精力放在这些统计资料上，但是随着压着胃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身子
也在不断的向前倾，可短时间内他也不敢再加大止疼药的剂量。
终于熬到了五点半的下班时间，凌远有些受不了，琢磨着还是别继续硬撑着了，准备把资料带回家看，躺床上好
好歇两天。
知道李睿这会儿应该已经送母亲回家，还要留在家里吃顿晚饭才会走。凌远就打算给金院长打个电话交代一下未
来两天的工作，然后赶紧回家。
谁知道金院长还没找到，手机上却显示出了梁科长的电话，凌远在接通电话的时候还在想千万别真的让周明之前
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可惜，现实还是让凌远确信周老师应该赶紧去买张彩票，说不定能把婚礼的钱给挣出来呢。
说到底，他们等平安这个配型成功的肝源已经等到快放弃希望了，现在终于有了肝源总是好事。
凌远先给周明打电话，买彩票的事儿没空提，让周老师立刻赶回本院来。然后通知韦天舒别急着下班，准备熬夜
上手术吧。‘
无论是考虑到李睿身体才恢复不适合上大手术，还是顾忌到李睿好不容易回家跟父母吃顿饭，凌远都不打算把他
给叫回来。况且，自己要是真累趴下了，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上，他都指望着小李大夫能挑大梁呢。
凌远把自己联系亲戚朋友的那台私人手机暂时交给凌欢保管，告诉她等李睿打来电话再告诉他平安手术的事情。
肝源一个半小时之内能够送到，让手术室那边先做准备，然后凌远直接倒出了双倍剂量的止疼药，看都没再看一
眼，就直接用温水送进了肚子，药瓶也顺手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凌远到普外办公室的时候，韦天舒刚把片子都在观片灯那边插好，正抱着奴役朱建华帮忙去食堂买的晚餐吃了起
来，当然也没忘了买周明和凌远那两份。
米饭有点儿硬，菜有点儿腻，为了自己的胃和之后的手术考虑，凌远没敢吃这些，而是把一盒牛奶丢进微波炉里
热了热。
“胃又疼上了？我说你能不能撑得住啊，这台手术时间指定短不了，要不。。。”
看到凌远一边看着片子，一边就着牛奶吃苏打饼干，韦天舒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凌远却摇了摇头，说道：“都等了这么久了，我来做把握能更大些，我答应冯渺，帮她救活平安。”
二十分钟之后，周明赶到，凌远在另外两个人似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提出了要给冯渺和平安一起手术，进行劈
离式肝移植的打算。
“这个肝脏血型跟平安吻合，跟冯渺却并不匹配。跨血型移植咱们做过，没问题，但是冯渺这样的身体情况，恐怕
连围手术期都过不去吧。”
“是啊，凌远。我知道这劈离式肝移植你在国外有过成功的先例，可是国内至今还没有过成功的案例。尤其冯渺，
她现在如果接受保守治疗，或许还有机会看着平安康复出院。一旦手术出现问题，那可就。。。”
韦天舒和周明分别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可是凌远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就是因为冯渺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希望了。没错，如果失败，她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可只要成功，她就能陪平安更
长的时间。”凌远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没说完的话，相信周明和韦天舒都会懂，凌远太明白平安的感受了，也太
想给平安留个妈妈，留个家了，“老大，三牛，咱们一起试试，极限，就是为了超越的，而奇迹，只有尝试才可
能创造。”
凌远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相信没有人再能拒绝了。韦天舒和周明对视一眼，默契的一笑，他们俩就陪着凌
远疯上一回。
趁着还有点儿时间，周明先抓紧把晚饭吃了，而凌远决定亲自去告诉冯渺这个消息。
在这之前，凌远已经跟冯渺说了严斌的情况，虽然这违背了严斌当时想要离开的初衷，但是凌远却认为冯渺更希
望得知她的丈夫平安的父亲并没有想要放弃他们。
“凌远，谢谢你。”冯渺知道即将开始的手术非常危险，可是能有这个机会她已经很感恩了。
“你该谢的是你自己，你和严斌都很了不起。”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去恨许乐风，可是凌远却还做不到毫不介怀，于
是，便有了这番感叹，“平安很幸运，能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冒着潜在的危险把他生下来，当那些潜在的危险变
为现实，还一直没有放弃。有更多的父母，在不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时候，就轻易的选择放弃了孩子。所以，你们
真的很棒，你们也应该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在一旁病床上熟睡的平安也许并不会知道，从出生一直生病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的他，此时此刻却让眼前这个 14
岁考入大学 22 岁博士毕业，一路走来被无数人称作天才艳羡不已的人，无比的羡慕。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捐肝人二十分钟后到达，我们三台手术同时进行。一号间，我将给捐肝人进行体内原位肝劈
离手术。二号间，周明为冯渺进行病肝切除手术。三号间，三牛为平安进行病肝切除手术。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
我这边应当最先完成，其次是平安的取肝完成，之后我和三牛一起先为平安移植。当我完成平安的血管吻合后，
冯渺的病肝摘取应该已经完成，我再和周明一起为冯渺进行移植。”
凌远的手术布置精细到每一个步骤，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他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撑得下来这说是一台实际上却是三台
的大手术。
可是凌远这一次太想成功了，执着到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也绝不接受自己因为任何理由而放弃。

44
李睿下班之后陪着母亲一起回家，因为父母难得都在家，蒋罡也被母亲留下来一起吃饭。说起来，他们这四个人
倒是没一个会下厨的，李睿这个时候还真想自家主公。
常来家里做小时工的黄阿姨准备好了晚饭就下班走了。李睿趁着吃饭之前去洗手的时候给凌远发了条信息，提醒
某人吃饭之余，也告诉他自己今天恐怕会被父母扣下回不去了。
蒋罡吃过饭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才走，等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李睿就开始被父母轮番轰炸，教育的
内容也不过就是那老三样，没什么稀奇的。
等到终于有空摸到自己手机的时候，作为私人用途的那部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冲上电打开
之后才发现，都 11 点多了，可是凌远一直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就算忙到加班也不至于啊，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犹豫再三，心里还是不踏实，也顾不上有可能吵醒凌远的问题，把电话拨了过去。于是，就从凌欢口中知道能代
表着国内普外科顶级水平的那三位专家已经进手术室好几个钟头，冯渺和平安这对母子能否真的平安恐怕很快就
要有结果了。
实在担心以凌远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坚持下来这动辄就要超过十个小时的大手术，李睿只好骗父母说医院有急事找
自己回去，然后匆忙出了门开车回到医院。
拿回了凌远的手机之后，李睿就像普通的病人家属那样坐在等候区，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亮了很久的显示着‘手
术中’的红灯。幸好冯渺和平安根本连家属都没有，也大概就不会有人觉得他出现在这里很突兀了。
李睿相信里面的三位老师会有着最出色的配合，他也坚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成为凌远最能信任和最愿意托付的人。
这场手术的艰难早就在预料之中，然而开腹之后却发现，这样的情况已经不能被简单的称之为挑战了。
平安这边竟然出现万中无一的解剖结构与影响结果出入甚大，以至于韦三牛拿出了看家本事，临时启动了备用胆
管重建方式，而凌远也是即时应急，改动经典的吻合方式。这样的措手不及，让他们两个人难得的在手术台上出
现了近乎狼狈的应对。
给平安做完最后的吻合之后，凌远暂时松了一口气，让韦天舒继续进行后边的手术，而他还要到冯渺那边去面对
更大的困难。
凌远进到二号间之前，先让护士给自己换了口罩，因为冷汗已经把它完全打湿，至于里边的刷手衣就实在是无暇
顾及了。
进来的时候，看到周明脸上的严峻表情，凌远心中已经有数。然而当他看到冯渺的腹腔，那已经完全黏连变形的
血管，让凌远都不禁怀疑，这个母亲到底是有多么强大的生命力，才支撑到了现在。
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出血，止血，血压骤降，心脏停跳，心肺复苏。。。或许连周明都在心里动过想要放弃的
念头，可是凌远竟然在护士一次次给他擦拭掉不断冒出来的汗水的同时坚持下来了。
吻合做到一半，凌远忽然停住，两只手还平稳的举在半空中，可眼睛却无可奈何的微微闭上。
“你怎么样？”周明发现了凌远的不对劲儿，赶紧询问他的情况。
凌远轻轻吐了口气，连头都不敢摇，勉力半睁开眼睛，一开口竟然只有虚弱的气声：
“给我 10 分钟。”
周明点点头，知道凌远若非真的撑不住了，绝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已经痉挛许久几乎疼得麻木的胃在凌远终于能够坐下来用双臂环抱上腹压住的那一刻，才似乎稍稍恢复了一些。
然而能够喘息调整的时间只有这短短几分钟，凌远就再次直起腰，刷手回到手术台前。
“完成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倾注了凌远在显微镜后奋战了近六个小时的心血。
周明示意护士移走显微设备，看到韦天舒已经进来，知道平安应该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然后对凌远说道：“你
先下吧。”
凌远也看到了韦天舒，没有再做无谓的坚持，点点头，和韦天舒背靠着背交换了位置。
眼前已经模糊到根本看不清护士推过来的椅子在什么位置，还是护士发现院长大人情况不对劲儿赶紧扶着他坐了
下来。
任由护士替自己摘掉血迹斑驳的手套和已经湿透的口罩，又把手术袍解开，凌远这才终于能好好喘上一口气。
向前倾着身子，压着胃深呼吸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虽然还是一头一脸水洗过似的惨白，但是方才嘴唇上骇人
的青紫色总算褪了下去，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你赶紧出去吧，吃两口东西再睡觉，饿了这么长时间，你那胃指定得出问题。”周明手底下不放松，可还是得操
心着凌远这边。
凌远仍旧皱着眉头坐着，又过了大约十多分钟的时间，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手术台床头这边，看了看冯渺，又
问身边的护士：
“我刚才离开的时间有没有超过十分钟？”
还没等护士回答，韦天舒先受不了他，嚷道：“你丫再不出去休息，真倒这儿了，你看我们俩谁能腾出手来救
你？”
“听见没有，再不走小心我抽你！”
两个好兄弟一个爆了粗口一个急得要动手，一时间凌远居然有点儿想乐，却终于还是因为全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
疲乏到极致，只得放弃抵抗。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手术室的门。

45
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被允许有了一丝松动，凌远很清楚，至此为止，他能做的甚至不能做的，全部已经竭尽
全力或者可以称作殚精竭虑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他相信周明和韦天舒。
最后，也只是寄希望于似乎从没有被好运眷顾的冯渺平安母子，这一次，能有些福气吧。
其实并非如此，能遇上凌远，遇上这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凌院长，冯渺和平安已经何其幸运！
此时，疲惫似乎已经暂时战胜了疼痛。凌远强撑着一口气，还能保持着清醒，无外乎是不愿意真的倒在这里，丢
人之余，还给那两个嘴上不留情却是真心疼他的人添麻烦。否则，他是真想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用理会了。
慢慢悠悠的挪到更衣室，拿钥匙开柜子的时候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身上的刷手衣早已被冷汗打湿又吹干，
穿着实在不算舒服，可是此刻他也没力气再讲究。把白大褂套在外边，继续一步一步的往外挪，脑子里只想着办
公室的沙发虽然不算大但还挺软的，躺上去熟悉又舒服。
以至于转过拐角走出来，李睿的身影撞进视线中的时候，凌远还需要反应三秒钟，才露出源自内心的笑。
像是冬日暖阳，一瞬间，春水消融，花香四溢。
李睿坚实有力的臂膀出现在自己身边，凌远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不再多花一分精力，安安稳稳的，被扶到椅子上
坐了下来。
即便是在这手术室外从深夜一直等到了清晨。李睿的手依旧很暖，凌远贪婪的握住，希望藉此来抵消自己指尖的
冰凉。
耳边隐约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略一低头，李睿腕上那块手表的分针恰好与时针重合，自他进手术室到现在，已
经过去第十一个钟头。
眼睛缓缓阖上，全身放松着靠在李睿的肩头，奇怪的是意识竟还清醒。
一股淡淡的蜜香扑鼻而来，紧接着唇上一热，凌远顺从的微微扬起头，任由温度刚好的蜂蜜水经由咽喉食道流入
已经疼到麻木的胃里。
给了他适应的时间之后，又变成了葡萄糖，许是饿得太久，味蕾异常敏感，似乎能够尝出是 50%的葡萄糖再加了
些水的味道。凌远大概可以想象出李睿准备这些的时候，既怕太甜又怕不甜的纠结。
血糖慢慢回升，凌远终于有力气把头支起来，看向李睿，也发现他身边的那一堆“急救用品”——两个保温杯一
个保温桶，一些好消化的苏打饼干和白面包，熟悉的药瓶以及针剂。
“白粥？”李睿拿起保温桶，有些不确定凌远是不是能够吃得下去。
凌远点点头，看着李睿小心翼翼的把存在保温桶里竟然还冒着热气儿的粥，盛出一小勺，又吹了吹，这才送到他
嘴边。
曾经听大哥凌岳提起，小时候的他身体不好，再赶上生病，吃东西最是费劲儿，可父亲却一点也不嫌麻烦，总是
一小口一小口，哄着他把粥喝下去。
温热的食物进到胃里，疼痛的感觉也渐渐清晰，凌远一手握拳压在胃上，却也没敢使太大的力气。
李睿把勺子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从病人自己的医嘱，把解痉的针剂在他胳膊上缓缓推入。
因为李睿很清楚，凌远现在没有时间去休息，有一些事情，无论多么不情愿，他都不能剥夺凌远的知情权。
“我好多了。”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凌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注视着李睿的目光却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出
了什么事情？”
换做平常，李睿恐怕早就心疼的把他送回办公室里躺下，喂水喂药再板着脸命令他立刻睡觉。如此的反常表现，
凌远就算是意识真的有些昏沉也不会完全注意不到。只是身体情况实在不允许，他才给了自己一些缓冲的时间。
“许乐风出事了，我陪你去警局。”
一天后，当凌远从昏迷中醒来，根本回忆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办公室换好衣服、整理头发、坐在副驾驶上，一路
平稳到达了警局。
能够想起来的只是太平间里，许乐风那张苍老的脸，以及自己身上刺骨的寒意。
等在手术室外三个小时之后——夜里两点半，李睿看到凌远的手机上显示出洪少秋的来电。
许乐风昨晚被秘书发现横死家中，据秘书交代，晚饭之后，她曾经通过电话跟许乐风谈一些公司的事情，但是中
途却因为许乐风的一对子女突然回家而被打断。后来再回拨了两次，就已经没有人接听了。
秘书在家中犹豫许久，还是心里不踏实。就在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来到许乐风家，敲门没有人应声，这才报了警。
警方到达，破门而入之后，发现许乐风倒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经过法医检查，许乐风后脑有曾经被硬物撞击
的痕迹，而致死的原因是左胸处的刀伤。
案子交由刑警队，洪少秋成为了最高负责人。在从秘书口中得知近来许乐风的子女正因遗嘱问题与他纠缠不休。
于是，就找到许乐风的遗产律师。
看到沈律师提供的许乐风的遗嘱，以及他生前留给凌远的一封信，洪少秋才知道自己的好友凌远竟然与许乐风是
父子关系。无论出于案件调查需要，还是许乐风的尸体需要家人认领的原因，洪少秋都只能在深夜时分打电话找
到凌远。
如果能够选择，李睿一定不会愿意让凌远在刚刚完成一台大手术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可是李睿也明白，这件事他瞒不了也不能瞒，他更加无法剥夺凌远作为儿子在能力所及的第一时间去见父亲最后
一面的权利和义务。
所以，李睿能做到的，只是准备好所有能让凌远在短时间内恢复更多体力和精神的食物、药品，以及一刻不离的
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去面对。

46
下车之后，除了跟洪少秋简单打了招呼之外，凌远一直一言不发。从太平间里出来，情绪更是平静的有些吓人。
洪少秋被凌远苍白的脸色吓得够呛，在最基本的程序走完之后，立刻问他需不需要找间屋子让他休息一会儿。
凌远手里拿着洪少秋递给他的那封许乐风写的信，却迟迟没有拆开。怔愣了片刻，才抬起头，用略带沙哑的声音
对洪少秋说：
“能给我支烟吗？”
身为医生自然知道吸烟对健康的危害有多大，所以凌远和李睿平日里都是不抽烟的。
年少的时候，男孩子们多少都因为有趣或者耍酷尝过烟草的滋味。而人生低谷的阶段，凌远也一度在半夜实在睡
不着的时候用尼古丁的香气来麻醉自己。此刻，他突然有些怀念那种味道。
“谢谢。”接过洪少秋递来的烟和打火机，转身想要从房间里出去，在李睿挪动脚步的那一刻，凌远用近乎请求的
语气对他说，“我想一个人静静，就五分钟。”
这五分钟对李睿而言，似乎比之前的几个小时还要来得更加漫长。以至于在听到门外隐约传来凌远的呛咳声时，
李睿第一时间推开门冲了出去。
只见凌远整个人靠着墙壁蜷缩着坐在地上，一手捂在嘴上，似乎是要想抑制住被烟草引出的剧烈咳嗽，可是却有
刺眼的颜色不断从他的指间溢出，顷刻间染红了手背、衣袖，滴落下来，映衬在白色的信封上，像是绽开的点点
红梅。
倒在李睿怀里的那一刻，凌远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他张着嘴，那口型大概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已经听不到
任何声音了。
闭上眼睛，世界终于变得一片宁静。
洪少秋和其他人在听到李睿的惊叫声之后跑到走廊里，才要打急救电话，却听到李睿正在对本是打来电话想问问
凌远的情况如何顺便汇报一下手术结果的韦天舒说：
“韦老师，凌远胃出血，对，出血量暂时不能确定，人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周明留在医院守着冯渺和平安，再如何担心，也不能有丝毫放松，让凌远和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
韦天舒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跟着救护车赶到警局，在看到凌远的那一瞬间，咬着牙，红了眼眶。
急救车上，两位肝胆外科专家一起做着平日里他们心底难免有些看不上的消化内科的工作——止血芳酸加入补液
中滴注；纠正电解质平衡；自胃管灌注浓度为 80mg/L 去甲肾上腺素。。。只觉得时间为什么过得这样慢，病人
苍白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低到吓人的血压仍旧不见回升。
凌远上一次胃出血是直接倒在了手术室门口，却威胁着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苏纯，把他送去了美资的温宁接受治疗。
除了韦天舒、周明、李睿几个知情人以外，院里其他同事都以为院长是去了国外出差。
其实上一次他们见到凌远的时候，这人都已经清醒过来，正一边输着液一边跟温宁的消化科主任说话，看似是讨
论自己的病情实则又在喧宾夺主，霸道的指挥着人家按他的方案来进行治疗。
所以，凌远这一次的状况远比之前更加严重，也着实吓坏了身边的人。左右院长大人现在是没有能力给自己做主
了，所以就第一次享受到自家医院的病房。
第一医院本院这边作为综合性教学医院，出了名的患者多病床紧，所以除了重症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单人间。
不过院长光临还是要走些后门的，凌远入住的这间病房在他出院之前大概不会进来另一位病友。至于空着的那张
床，似乎也并不可能少了需要它的人。
出血量最终确认不到 500 毫升，休克的原因之中恐怕疼痛比失血的比例还要更高。
所有能做的治疗全部做完之后，周明、韦天舒、李睿都站在离床半米远的距离，谁也没有再往前走上一步。
实在是床上那人双手都扎着针连着管子，脸上、唇上更白得像是要跟被单枕头一争高下。
止疼、安定的成分随着液体流入身体里，使得疼痛感暂时消失，凌远此刻睡得格外安宁，完全不需要理会眼前这
三个想揍他、想骂他和想抱他的人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周明和韦天舒从手术台上下来给李睿打电话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而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钟。
李睿耽误了早查房，不可能再继续留在这里旷工。韦天舒上午九点半有一台手术，连个合眼打盹儿的时间都没有
了。周明今天原本调休要去送谢小禾跟秦少白到火车站，然而也已经告知她们自己现在走不开。
周明躺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睡了一觉，李睿和韦天舒又是忙得直到午休时间快结束才过来看上一眼。
怕凌远醒了更难受，下午周明又给他加了一支镇定剂，期待这人能有福气睡到明天早晨再睁眼。
凌欢来上晚班才知道自家二哥住院的消息，火急火燎的冲进病房的时候，李睿和韦天舒才刚吃上一口热乎饭。
周明和韦天舒差不多七点的时候从医院离开，走之前，向来被凌远称赞为人厚道的周老师居然做了一件十分不厚
道的事情——
“欢欢，明天等你哥醒过来情况稍微稳定点儿，你下班回家就把他住院的消息告诉凌教授，不用理会他怎么说，这
回必须让他长个教训。”
李睿留在医院陪床，坐在凌远床边，却迟迟舍不得闭眼睡觉，生怕一错眼珠的工夫，这人又有什么不好了。
也不知凌远在梦里瞧见了什么，早晨在太平间里都没有哭过一声的人，眼角处忽然缓缓淌下一滴眼泪。
李睿伸出手，轻轻的把他的眼泪拭去，转头看了一眼小桌上放着的那封之前一直被凌远攥在手里好不容才拿出来
的信，心里也是一片难言的苦涩。

47
如周老师所期待的那样，凌远在住院的第二天早上悠悠醒转。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大约也想明白自己发生了
什么事情，扭过头来，就看到李睿睡在旁边的病床上，身上倒是盖着被子，可是连白大褂都没脱。
就在凌远正琢磨着李睿这样睡觉肯定挺难受的问题的时候，李睿也到了起床时间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先往凌远那
边看，却发现那人不仅已经睁开眼，而且似乎在走神？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我下回。。。”
在李睿翻身下床的时候凌远就已经回过神来，声音虽然虚弱，却率先开了口。
李睿听到凌远的话，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说道：“主公，我求求你，别再来一回了，否则我真要被你吓死
了。”
“我还准备。。。让你继承衣钵，千万别殉情。”凌远露出清浅的一笑，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仍旧有些痛苦的阖上
眼睛再睁开，“那边，怎么样了？”
“我昨晚跟洪队联系过，许乐风的子女被警方抓获，对于。。。的事情供认不讳，已经定了案。至于他的后事，我
把电话留给了齐秘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过去。”李睿并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告诉凌远目前的情况，
以及他能做到的事情，“你放心，一切有我在。”
凌远轻轻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想要说声谢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他和李睿之间，不需要再有对不起和谢谢你。
“冯渺和平安？”
心里惦记的事情说完，凌远的意识又有些迷糊，可是却忽然想起才做完手术的那两母子。
“手术成功了，平安状态不错，冯渺也在恢复之中。”
听到这样的答案，凌远终于放心的再次陷入沉睡。
凌远刚睡着不久，李睿也到了上班时间，正好凌欢下了班过来，就让她留下来照顾凌远。
再次醒过来却是因为止疼成分的药效减退，胸腹间翻搅的疼痛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哥！”
凌欢才值过夜班有点儿困，就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没多久，终于发现凌远睁开眼睛了。
自家小妹这活力满满的样子总是很有感染力，凌远看着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不过更重要的事情他可不会忘记：
“回家之后不许乱说！”
凌欢妹子想起周老师的嘱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哥，你还疼不？出血止住是不是就可以吃点儿流食了？
我跟食堂的王师傅说好，让王东交班之后过去给你煲个汤，他手艺可好了。”
“别转移话题。”就凌欢这点儿道行，想跟凌远动心眼儿，还是太勉强了。
“人家哪有！我，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跟王东在一起了。”为了成功转移话题，凌欢使出杀手锏，居然把自己的
小秘密提前曝光了。
果然，凌远一听这话，倒是没再纠结“告诉家长”的事情，眉头往起一皱，说道：“王东这小子人还行，工作也
挺上心。会做饭能照顾你是不错，嘶。。。不过我怎么记得他从前追过小纯的？”
话说的有点儿多，没忍住胃里的疼，凌远一边吸着气，还一边继续操心小妹的幸福问题，看得凌欢也是一阵心疼
一阵感动的。
怕凌远手上用力会伤着自己，凌欢赶紧把他的手抓住，本就失血，再加上输了将近一天的液，整只手都是冰凉一
片，直把凌欢给心疼的要哭了。
抽了抽鼻子，看到凌远好像缓过来点儿，身子也不再紧绷着了，凌欢才接着跟他聊天儿也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哥，你说的我都知道。那会儿我虽然还在上学，但是经常过来找你就认识了王东，我还帮他出过主意呢。不过，
他清不清楚我没问过，我可知道苏纯姐为什么接受不了别人。反正，反正我们俩现在互相喜欢，哥，你就别替我
操心了，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瞎胡闹的。”
凌欢这说得起兴，却没发现她口中提到的“苏纯姐”竟然已经进来了。凌欢也不知道她听见多少，冲着凌远吐了
下舌头，说是要去看看王东那边的汤好了没有，然后就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
“小远哥，你好点儿了吗？”
既然不是在工作场合，苏纯也就还是用着过去的称呼，不过却十分得体的跟凌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心里的喜欢欣赏是一回事，但苏纯还是清楚凌远对自己其实就跟对欢欢差不多是一样的，所以她从没想过要多做
些什么。
凌远这会儿精神还好，因为出血情况已经基本控制住，所以疼痛还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跟苏纯简单的聊了几句，
更多的还是谈起廖老师以及苏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苏纯也不想打扰凌远休息，坐了十来分钟就先走了。凌远又闭着眼睛养了养神，之前睡得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睡不
着。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凌欢提着汤桶和韦天舒一起进来。
看到凌远额头上有些见汗，韦天舒也知道他这是又疼上了，之前的气儿还没消，板着脸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再
来一针？”
凌远哪敢再惹这个“黑面神”，没逞强，抿着嘴点了点头。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还是再打一天营养液，流食估计你那胃也受不了，出血再反复，你更难受。”
韦天舒可受不了凌美人这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可怜样儿，脸也板不住了，稍微把床头调高一些，让凌远躺着
能舒服点儿。
“今天还不能吃东西啊！三牛哥，我哥这情况是不是特别严重？那我。。。”凌欢说到一半，欲盖弥彰的捂住自己
的嘴，因为不能确定现在算不算周明提到的“情况稳定”，差一点儿就把回家之后要不要告状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三牛哥怒其不争的看了凌欢这个傻妹子一眼，也没给凌远再次威胁人的机会，直接拿过汤桶，对凌欢说：
“没事儿，有我在这儿，他死不了。反正你哥还得饿一天，这汤我就喝了啊。”
说罢，就推着凌欢出门，让小丫头赶紧回家办正经事儿去。

48
韦天舒坐回到凌远床边的凳子上，一边喝着汤，一边说着冯渺和平安最新的检查数据。
知道凌远这回之所以躺在这儿，一方面是为平安母子的手术殚精竭虑，另一方面也是许乐风的事情让他情绪波动
太大。
后边这件韦天舒也不想跟他提了，周明走之前倒是说凌远心里难过归难过，至少之前见了许乐风还说了和解的话，
心里不会太过遗憾。
脑子里过着韦天舒背出来的各项数据，凌远心里踏实不少，希望这一次真的会有奇迹吧。
随着疼痛渐渐消失，凌远身体毕竟还是很虚弱，没多久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以至于在晚上醒过来看到凌
教授正坐在一旁研究自己的检查报告的时候，凌远难得傻乎乎的眨了半天眼睛，聪明的脑子才终于恢复正常。
“爸。。。”
心虚的喊了一声，因为一天没怎么喝水，声音有些沙哑。而这乖宝宝的样子让凑过来看热闹的那几个正抿着嘴偷
笑呢。
“还打算让欢欢瞒着我？你长本事了是吧！”
凌教授看着儿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端起小桌上晾着的热水，又吹了吹，才送到凌远嘴边。
这么大人还让爸爸喂水喝，实在是有点儿难为情。可惜凌远刚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被凌教授瞪了一眼，就老
老实实的张嘴了。
那句颇为熟悉的“你长本事了是吧”，听得李睿和韦天舒齐齐低下了头，没办法，他们俩被凌远嚷过好几回，终
于看到某人被同样的话骂了一回，都快忍不住笑出声了，又怕让凌教授发现，做了凌远的替罪羊，只好低头硬忍
着。
“爸，我就是上了台大手术，有点儿累着了，您别担心。”
凌远不清楚父亲知不知道许乐风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提。不过他这安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凌教授手上给他按摩
胳膊的动作很轻缓，可嘴上却还是一副教训他的口吻：
“你爸我还没老糊涂呢，检查报告我看得懂。溃疡加深，胃出血，这能是一两天的事儿？小远，你工作忙我知道，
可你也得顾着点儿自己的身体，什么能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啊！”
眼看着凌教授气得急得手都不稳了，凌远想坐起来又怕他担心，赶紧给一旁“看戏”的那几个使眼色。
“叔叔，您放心。这回我跟您保证，一定把凌远给看住了，他的出院单子没有我签字，别想回去工作。”
韦天舒自知自己这形象在老爷子心中实在算不上靠谱，所以对于凌远的求助很是爱莫能助。而李睿倒是想在“家
长”面前打包票，不过未免把凌远给气着，还是没敢搭话。最后，还是以可靠稳重著称却也同样是害得凌远挨骂
罪魁祸首的周老师出面，向凌教授做出了保证，好言好语的劝了一通，才让老爷子放心的走了。
“我说凌小远，你别瞪我啊！你这回真是冤枉我了，这告状的主意可是你救命恩人周老师出的。”
韦天舒被凌远一个接一个眼刀甩着，自问好像也没有替周明背黑锅的道理，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小睿，我困了，赶紧把他们都轰出去，不走的给我打出去！”凌爸爸一走，凌美人立刻又变回了绝代佳人的脾气。
作为院长男朋友，李睿到底还是更心疼自家主公，把两位老师给请了出去。转会神来，却发现凌远的神色没有方
才那么轻松，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明天许乐风下葬，我想晚一点过去看看。”凌远轻叹口气，接着说道，“另外，帮我约沈律师明天见面。”
“好，我陪你去。”
虽然凌远这胃出血刚歇了两天，连流食都吃不下，血压和血色素更是尚未恢复，说什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医
院去做其他的事情。可是李睿也明白，这件事情是不同的，所以他已经连明天的班都调好，就是知道凌远会有这
样的打算。
许乐风在新市也颇为出名，而且又是被自己的一对子女害死，自然会有不少媒体跟踪报道。虽然遗嘱的事情没有
曝光，不过风言风语也传出了一些，凌远肯定不会去参加许乐风的葬礼给自己添堵。
第二天一早，凌教授给凌远送了汤和粥过来，看着他吃了一点才肯走。为了下午出门积攒力气，凌远在李睿的监
督下，又分了好几次吃了一些东西，万幸的是没有出现太剧烈的反应。
不过等到从墓地回来，又坐在会议室里跟沈律师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凌远这精神明显有些不济，回到病房就昏
睡过去。
之前的留置针已经拔了，现在还要重新扎，即便是护士长亲自上阵，手底下的功夫绝对精细，可手背上的针眼儿
还是刺眼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凌远醒了过来，可是这回刚喝了几口粥就犯起恶心。呕吐物中又见了血，好在量不算大，
只是这温度又上来了，有些低烧，一整夜都睡得不太安稳，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好转一些。
李睿这颗心也是随着凌远一直七上八下的，倒不觉得累，就是害怕，心里想着日后对病人家属可以再和善一些，
毕竟这真的是挺不容易的。
幸好病人只折腾了他两天，情况倒是慢慢好了起来。吃了三天流食之后，也能吃些别的东西。保持着少食多餐，
胃也不会太难受。
反正都在医院里工作，李睿住在这儿陪床很是方便，只不过一来二去间难免有些闲言闲语传出。
原本老干部周明还担心别人的异样眼光凌远会受不了，毕竟他要不是跟凌远这么多年的兄弟，也真是挺难接受的。
谁知道有一回他来看凌远，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居然不小心听到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一脸兴奋的说着什么“李主
任在帮院长擦脸”“院长笑得好温柔”“太有爱了”之类的话。
其实周老师根本没太听懂，不过至少能感觉到大家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于是，周老师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观
产生了小小的质疑——难道真是他太 OUT 了？

49
大约是听了凌远之前的劝告，所以许乐风的遗嘱中确实有一小部分遗产留给他那对子女，只不过还来不及公布，
就再没了机会。
许乐风应该也清楚凌远不会想要他的钱，所以对于剩下的那部分遗产的处理，许乐风在遗嘱中写明由凌远代为管
理，他希望能够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用这些钱来帮助患了肝病而无力负担治疗费用的病人。
而在许乐风留下的那封信中，凌远也看到了他心中对于自己和母亲的愧疚。逝者已矣，他能做的也只是帮许乐风
完成最后的心愿。
住进医院的第五天，凌远自觉恢复得不错，想申请回家去静养，然而却被闻讯从杏林分部杀过来的周明一口拒绝，
大有他再敢作立刻就把凌教授请回来的架势。凌远只能避其锋芒，反正留在病房里可以做的事情也还有许多。
看到院长大人让护士帮他把大摞的资料和工作用的笔记本都送来病房，李睿也是一阵无奈。
这人手上的针还没拔，键盘就已经打得劈啪作响。若非还在乎自己这幅病容被人见着有些难为情，估计凌院长都
想直接把各科室主管领导找来开会了。
李睿陪床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伺候着主公吃饭送药是一方面，各重要的是，不管他跟院长大人聊什么话题，
不出五句话都能转回到工作上来。气得李睿只能多亲他两口占占便宜来找平衡了。
如果只是在病房里工作还是好的，这一个没看住，凌院长就换下病号服从护士站要了件白大褂穿上溜达出去了。
要不是韦天舒在平安的病房门口把人给逮个正着，被领导威胁过的护士们又哪敢告状呢。
不管经历了怎样一番斗智斗勇，凌远终于在住院的第十天被判“刑满释放”。当然，想直接上班是不可能的，东
西才收拾好，就被凌教授给拎回家里。又是喝汤又是教育的困了他一天才把人给放走。
平安已经能够下地活动，拿着李睿送给他的听诊器到处给人‘看病’。而冯渺竟然真的撑了下来，虽然存活期可
能不会太久，可毕竟他们还是成功了。
在凌远看来，哪怕有一天，严斌走了，冯渺也不在了，可是所有人都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平安，他没有被父母放
弃过，他拥有过他们全部的爱。
很快到了年底，不仅医院里变得异常繁忙起来，各方的应酬也接踵而来。不过熟悉一点儿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说了
凌院长之前生病住院的消息，所以这酒桌上的规矩凌远倒是不用太过严格的遵守。
仗着院长的特权，凌远尽量让自己的加班时间和李睿同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一起回家。有时候，凌远也不禁感
叹——
“我当初要是能做到这步，估计媳妇儿也不至于跑了。”
“那只能证明你更爱我。”对此，小李大夫颇为得意。
院长大人撇撇嘴，嫌弃道：“太自恋了吧？”
“跟谁学谁。”小李大夫如是说。
到了农历新年那阵子，凌远和李睿在一起也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了，但是却迟迟不敢跟两边的家长摊牌，担心的
都是父母年纪大了，接不接受事小，要是真给急出个好歹来，他们这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少了父母的祝福，不过两人这小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等过完了年，连凌远都觉得自己好像长胖了几斤，下
巴上都能摸到肉了。而小李大夫更是哭笑不得，托院长这好手艺的福，明明长胖的就是他嘛！
为了不让自己引以为豪的腹肌变成历史，从大年初八那天起，只要不是下夜班，李睿就风雨无阻的开始了早锻炼。
院长大人倒是也动了心思，不过早起了一回，跑了大概有十多分钟，他就立刻放弃了，钻回温暖的被窝里，心道
还是什么饭后百步走之类的活动更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家。
草长莺飞，阳春三月，周明和谢小禾终于在领证大半年之后补上了神圣的婚礼，而担任伴郎伴娘的是韦天舒和秦
少白。
周明之所以选择韦天舒当伴郎，倒不是如凌远所说怕伴郎抢了新郎的风头，而是韦天舒和秦少白也总算是凑成了
一对，既然这两个人没打算尝试人生中的第二次婚礼，那就干脆借着周老师跟谢主任的东风，一起来凑凑热闹吧。
其实最近韦三牛同志最得意的还不是把心里念着多年的女神拐到了手，而是马上要过 36 岁生日的秦少白居然怀孕
了，一做检查，还是个双胞胎。
眼瞅着韦三牛这美得都快要上天了，凌远和周明也不甘落后，一人一个预定了要当宝宝的干爹，若非人家亲爹拼
死抗争，恐怕命名权都要被他们俩给争过去。
毕竟年纪摆在这里，秦少白也不敢像二十多岁那会儿似的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都快生了还在上班。这回，凡
是有个头晕恶心的就立刻要请假，反正院长大人是绝不敢跟她计较。
怀了孩子的秦老虎没看出多了什么母性光辉，牙尖嘴利的本事倒是见长，恐怕也只有韦三牛这情人眼里出西施才
觉得自家媳妇儿哪哪儿都好了。

50
五月底的时候，李睿仗着自己的寿星身份兽性大发，接连两天破了凌院长工作日不许胡闹的规矩。
于是，院长大人揉着自己酸疼的腰，看到一份支援乡镇医疗的通知的时候，琢磨着李睿也没怎么经历过这方面的
锻炼，所以大笔一挥，直接把李主任打发到内蒙古啃沙子去了。
一周的出差时间才过了一半，凌远竟然有些盼着李睿回来了，当然却并不是因为相思难耐。也不知道最近酒后驾
车的交通事故怎么那么多，医院接连遇上两起大抢救，危重病人又特别多，神功盖世的大外科也有点儿扛不住了。
身强力壮一个顶仨的小李大夫不在，秦少白又妊娠反应严重吐得昏天地暗，凌远也不敢留准爸爸韦三牛加太多班，
于是院长大人这工作就更忙了。
连台的手术结束之后还不算完，市领导视察之后表示十分满意，不仅口头表扬新闻报道，还点名让凌远做工作总
结经验分享的报告。于是，凌院长还得熬着夜做准备。这四天下来，别说吃饭，连睡觉的时间加在一起两只手都
快能数得过来了。
李睿回北京的这天早晨，凌远才迷糊了两个小时就直奔会场，口吐莲花侃侃而谈收获了无数掌声冲着镜头笑到脸
部僵硬之后，还十分荣幸的留下来吃了一顿形式远大于内容的午餐。这才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被司机送回了家。
这么一通折腾，健健康康的人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凌远这胃出血才好了半年多。
于是，当李睿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凌远的皮鞋散落在玄关，外套和领带被随手扔到了沙发上，下了楼进到卧室，看
到凌远连衬衫都只解了一半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而让李睿更加担心的是床头摆着的一瓶许久未见的止疼药，甚至
旁边连口水都没有。
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给凌远把门关好，李睿才去客房洗澡收拾了一下自己。
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发觉所有的东西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凌远这几天有没有回过家。
其实从电视里看到凌远顶着泛青的眼圈儿却仍旧显得神采奕奕的样子出镜的时候，李睿就已经心急如焚的想要回
来了，可惜电话刚拨过去，就被主公训了一顿，这才只好作罢。
同凌远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李睿增长的最大技能莫过于厨艺了。当然，虽然碍于天赋问题，跟院长大人的厨艺
完全没法儿比。可是一个从前只会用开水泡面连煮面条都不会卧鸡蛋的人，现在竟然会熬三四种粥，炖四五种汤，
唯一相同的就是材料全都是养胃的搭配。
趁着凌远睡得正香，李睿出门到离家不远的市场买了菜。回来之后，把材料切好放进炖锅里打开火，然后给自己
煮了碗面条垫垫肚子。
四点半的时候，把汤转成文火继续炖，正准备洗米做饭，等大厨醒了炒两个菜就可以吃了，却被忽然响起的闹铃
声吓了一跳。
还没等李睿洗完手跑下楼，就看到凌远顶着一头发胶散乱了一半的头发正往上走。
“还有事要出去？”
凌远被闹铃吵醒之后，看到床头柜上多出来的水杯，就知道李睿已经回来了，听到楼上有动静，所以也没去洗脸
换衣服，而是先上来看看这人在折腾什么。
听到李睿的疑惑，凌远揉着眼睛点了点头：“欢欢今天过生日，答应了爸妈回去吃饭，对了，欢欢知道你今天的
飞机，让你一起去。”
“啊？我这什么都没准备呢，要不我现在去买点儿东西？”李睿没想到自己突然要见家长，一时间紧张起来。
凌远被李睿带着走到饭厅，看他一边盛汤一边念叨，不禁失笑：“乱想什么呢？今天要见家长的是王东，不是你。
我没跟爸妈说，欢欢也只是说有你这个老师在，王东会自在点儿，所以你是给王东当家长去了。”
李睿一听，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儿失望，连王东都要转正了，他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跟凌远一起回家呢。
“时间还来得及，先喝点儿汤。最近累坏了吧，我看你脸上的肉都没了。”
一看凌远明显没睡够的样子，再加上那个药瓶，李睿都能想象出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闻言，凌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真的瘦了。不过再一看李睿，脸上的轮廓似乎有点儿圆润，于是忍不住笑话
他：
“你怎么去一趟内蒙古还能长肉啊？他们那儿穷乡僻壤的小卫生所伙食那么好？”
李睿郁闷的点点头，说道：“净吃牛羊肉了，连点儿青菜都没有，长胖肯定正常。不过味道还不错，老乡送的牛
肉干，正好可以给欢欢，那丫头最喜欢这种零食了。”
“那也好，我最近忙得没时间给她买礼物，准备直接给红包了，估计又要说我这个二哥没诚意。”想起自家这个事
儿多的小妹，嘴里抱怨着却又比谁都宠她。
“胃还难受啊？”
李睿尝了两口，发现今天这锅山药排骨汤熬得挺不错的。但是凌远只喝了一勺就没再动，肯定不会是因为挑食。
“嗯，有点儿。”既然被李睿发现了，凌远也就没再嘴硬，侧过身来，手按着胃应了一声。
李睿一脸无奈的跑下楼把药瓶拿上来，又重新接了一杯温水，蹲在凌远身前，说道：“止疼药只许吃一片，我先
给你按按，实在不行的话再吃另一片。”
之前凌远因为胃出血住院的时候，李睿他们就发现，由于长期服用止疼药，凌远身体产生了抗药性，想要起效果
就必须加大药量。所以李睿现在特别注意替凌远把控着，俨然成了院长的家庭医生外加按摩师傅。
离着上顿止疼药也不过三个小时的工夫，所以现在疼得不算严重，又吃了一回药，还享受了按摩，缓了缓，凌远
觉得自己的情况还可以。
尽量抓紧时间洗脸梳头换衣服，出门之前，凌远还特别给李睿面子的多喝了半碗锅里温热的汤，直夸小李大夫手
艺有进步，把李睿美得比当年拿了桃李杯还要开心。

51
虽然给凌欢的礼物没准备，主要也是因为小丫头实在太挑不好打发，但是回父母家里总不能空着手，这些东西凌
远倒是一早就买好放在后备箱里存着了。
在家里因为胃疼耽误了一会儿，所以敲门进来的时候已经六点钟了，菜都摆上桌，都在等他们呢，李睿更是不好
意思。
凌远解释了一句这几天太累才有空补个觉所以睡误了，父母心疼儿子，哪还会跟他计较这个，赶紧拉着他们两个
坐到饭桌那边。
凌景鸿和陈忆倒是都认识李睿，也不用再介绍什么，况且今天的主角应该是头一次正式拜访未来岳父岳母正紧张
得话越来越多的王东。
李睿察觉到自己这个小徒弟有点儿要丢人的节奏，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原本是为了提醒，谁知道王东真
是太紧张了，筷子上夹的一块糖醋排骨“啪嗒”一下掉到了桌子上。
然后就很不幸的遭到了未来大舅哥的打趣：“排骨夹不稳不是大问题，你要是拿手术刀也这样，恐怕就要失业
了。”
自己的徒弟自己心疼，李睿赶紧替不知道怎么接院长大人这句话的王东出头：“主公刚才还在表扬他师父呢，这
师父不错，徒弟也差不了的。”
李睿一语双关，话里话外把凌院长也给表扬进去了，自然是把主公给哄得满意了。
凌欢听了也觉得有趣，不禁盘算起来：“小睿哥是王东的师父，我二哥又是小睿哥的师父，这么说我二哥可就比
王东长了两辈儿呢，而我呢，是我二哥最爱的小妹，于是，王东你也就比我小了。。。哎呦！”
还没等凌欢把便宜占够呢，头上就被凌教授给敲了一下，提醒她好好吃饭别瞎胡闹。
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的，陈忆对王东提了不少问题，看那模样倒是对这个准女婿挺满意的。而凌景鸿却热衷于跟
李睿聊天儿，至于聊的内容，怎么感觉也有点儿像是在审查女婿或者儿媳妇呢？
吃过饭之后，凌远坚持说自己和李睿迟到了，所以作为惩罚应当由他们两个刷碗。
进到厨房，凌远却当起了甩手掌柜，抬手在自己的上腹揉着，刚才的晚饭吃得不少，胃有点儿胀。李睿见凌远脸
色还好，估计不太严重，就听话的开始刷碗。反正他是没有当大厨的命，打下手倒是也打出经验来了。
凌远想起晚上凌欢的那一通‘师徒论’，扭头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过来，就凑到李睿跟前，小声说道：“李主任
对师生恋怎么看？”
李睿想也没想，就接了一句：“杨过和小龙女还是师生恋呢？不是也苦尽甘来神仙眷侣么，我看挺好的。”
“你说谁是小龙女？”凌远眉头一挑，瞪着李睿。
“谁美谁是呗。”李睿现在一点儿都不怕他，反正有未来岳父岳父在外边，凌院长可不敢发威。
被公然调戏的院长大人刚想嚷他两句，又怕外头听到动静，只得作罢。末了，还在心里感叹，也就是李睿敢说他
是美人，换了别人，借他们个胆子也绝不敢乱说。
然而，凌美人却不知道，自己这个“绝代佳人”的外号早已经在极端八卦分子韦三牛的传播下大半个医院都知道
了，若说不敢，也就是不敢当面说罢了。
把碗刷好之后，李睿又十分勤快的把厨房收拾了一通，估计在凌妈妈心里，他应该是比前儿媳妇还要更加合格一
些的。
两人一起从厨房里出来，坐了一会儿，凌远忍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凌教授就让他赶紧回家
休息。
谁曾想凌教授刚站起身往厨房那边走，才说着让凌远把他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蜂蜜拿走放在办公室里，常喝着点
儿能养胃，忽然身子一僵，按着胸口就要往地上倒。
王东和李睿离着最近，一边一个冲上去，堪堪把老爷子给接住，没有摔在地上。可是凌教授却眼睛紧闭着，已经
不省人事了。
凌欢扶住被吓得站不稳的妈妈，凌远赶紧到凌教授身边，知道父亲有随身带着药的习惯，赶紧从他裤兜里翻出来，
倒了一片放在舌底。与此同时，李睿已经拨通了急救电话。
心脏病人在犯病之后最忌随意移动，缓缓的放凌教授在地上躺平，几个医生立刻着手做起基本的抢救来。
王东给凌教授解开靠近颈部的两颗扣子，李睿托住头部微微向后仰，让他保持呼吸顺畅。凌远看着手表给父亲测
了心率，又趴在胸口上听了听心跳，幸好还没有到需要做心肺复苏的程度。
“主公，肖主任请了病假是不是还没回来？”李睿忽然想起凌远之前提到过心内科肖主任因为忙了两场大抢救累病
了的事情。
由肖主任请病假这件事作为导火索，凌远昨天就已经把大抢救过后申请减少医院门诊收症数量的报告递了上去，
估计最迟下周一也会有批复。
凌远一拍脑门，心道自己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虽然医院心内科还有不少主任和副主任医师，可说到经验还是肖
主任最有权威。
正在脑子里快速想着把哪位专家请来会诊更合适，李睿提起了他父亲的一位关系不错的老朋友，一说名字，凌远
也知道，绝对是个信得过的专家。于是李睿立刻一边打电话联系，一边拿了凌远的车钥匙出门，准备直接去把这
位赵主任接到第一医院跟他们会合。
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经过赵主任以及院里几位专家的会诊，决定立刻给凌教授做二次搭桥手术。
陈忆一听这个消息，当时就昏了过去，凌远赶紧让王东和凌欢带着母亲去他办公室休息，而李睿就陪凌远一起进
了手术室。
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凌教授的手术进程。连日的疲倦还没有得到缓解，加上此刻异常紧张的心情，凌远隐
隐觉得胃部又开始有痉挛的征兆。
做了几次深呼吸，稍微觉得好些，凌远的表情几乎一直没变，可李睿却还是敏感的察觉出他的异常，悄悄把手伸
到凌远背后，分担着他的一部分重量。

52
手术还算顺利，不到三个小时就结束了。凌远自然还要感谢赵主任一番，然后仍旧由李睿送赵主任回家。
刚把凌教授送到病房没多久，陈忆就坚持要过来陪床，王东和凌欢劝不动，只好由着她。又过了大约半小时，住
在临市的凌岳在收到消息之后也赶来医院。
凌远跟大哥交代了几句，又嘱咐王东在这儿陪着，有什么情况赶紧找他，就借口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离开了。
其实凌远怎么可能放得下心走，只是胃真的痉挛起来，怕其他人看到还得担心他。
装着 654-2 的药盒都拿出来了，可是凌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放回到茶几上。抱着刚刚灌好的热水袋，脱了鞋躺
在沙发上，期望着这阵还不算太严重的痉挛能尽快过去。
许是太过疲倦，疼痛的感觉渐渐模糊，凌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甚至连李睿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有把他吵醒。
虽然屋里温度不低，不过李 睿还是拿了毯子给凌远轻轻的盖上。摸了一下凌远抱着的热水袋，还挺热，暂时不用
换。看到桌上放着的药盒虽然被打开了，但里面的针剂却是满满的，李睿这才松了口气。
在心里暗暗笑话自己果然是保姆命，总得替主公担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不过这保姆他也当得甘之如饴。
过了一会儿，李睿去了加护病房那边，除了关心一下凌教授的情况之外，也跟凌妈妈几人解释了凌远没有过来的
原因，不过只说凌远是睡着了，没提他身体不舒服。好在大家都知道他最近实在太忙，累着了也是正常的。
凌岳从小妹口中知道今天给父亲做手术的专家是李睿亲自请回来的，所以感谢的话也说了不少，其中还包括对于
他这么关心凌远的感谢。
李睿当然不能说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疼用不着别人谢，也是颇有风度的回应着，努力给凌远的家人留下好印象。
回到院长室，看到院长大人还睡的香甜，小李大夫也就顺手搬了椅子过来，脚搭在茶几上，准备这么凑合一宿。
夜里凌远醒了一回，刚坐起来就被李睿发现了，好说歹说告诉他自己之前也去看了凌教授也跟值班医生打过招呼
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把其实根本脑袋还迷糊着的主公哄着继续睡觉了。
虽然在椅子上睡着其实一点儿也不舒服，但是陪在凌远身边，李睿这心里才踏实。而踏实过头的后果就是，等他
一早醒来的时候，发现毯子正盖在自己身上，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茶几上倒是多出了一份早餐。
摸了摸饭盒，还是温热的，看来才放在这里没多久。李睿起来进洗手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等他把早饭吃完，琢
磨要不要去找凌远，又怕出现的太勤会引起怀疑。正犹豫着，凌远倒是回来了。
这一宿睡得还算踏实，所以凌远醒的也挺早，就打电话给王东让他去食堂买几份早餐。
昨天夜里，凌岳看陈忆精神不好，劝了好半天才让凌欢陪着她回家休息，今天一大早两人又回到医院准备来替他。
一起吃了早餐之后，凌岳回家休息，凌欢请了假可以留在这里，凌远等心内的另一位主任医师也是昨天手术的大
夫之一的吴主任给父亲做过检查才离开。
大概是凌远之前的报告太过出色，他周四递上去减少门诊收症的申请，竟然在周六一早非工作日收到了批复，所
以今天医院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李睿作为科室主管领导，自然也是躲不开的。
为了更多的同事未来两周能够少加班轻松些，凌远和李睿以及其他几个主管领导，只好在星期六多忙了大半天。
不过这本就符合凌远提出的“精品服务要有精品收入”理念。记得有一次刑市长提及此事，凌远是这样回答的
——
“如果我的专家一下班就考虑如何去抢购低价猪肉，那我这个院长当得不好。可如果通过我们的高工资，可以让他
们把家务外包，我们想征求他的医学判断的时候他不能随叫随到，那肯定不能成为我们第一医院的员工。”
多劳多得说着很顺口，倒过来之后——多得多劳，那自然也是一样的道理。
其他人能休息，可凌远却没这个好福气。既然医院的事情相应减少，他正好腾出功夫来多给父亲陪了几天床。
陈忆到底年纪大了，着急加上疲劳，这血压也是一直不稳定，吓得凌岳几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她两边跑了。凌欢干
脆请了一周的假，专门在家里照顾妈妈。
凌教授清醒之后，恢复情况比较理想，只是年纪大了，还需要在加护病房里多观察几天。
凌岳家里孩子还小，公司里的事情又忙，再加上不住在新市，所以当得知父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凌远就劝
大哥还是先回家，好歹他也是这里的院长，欢欢又在医院工作，有他们看着父亲这边不会有事的。
晚上九点钟，凌教授吃过药已经睡熟了，凌远却迟迟不愿离开病房，时不时的给父亲用棉签蘸着盐水润润嘴唇，
心里想着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被凌教授捡回来的时候，凌远还太小，那一段的故事多半都是凌岳讲给他听的。而后来的三十几年，包括自己选
择离开的日子里，凌远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到凌教授对于自己的那一份，甚至超过了对亲生的一双儿女的疼爱。
眼看着凌教授病发，陪着他一起进手术室的时候，凌远心里真的很害怕。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真的不想
再失去这个一直这么疼爱他的父亲。即便是他雷厉风行的医疗改革让父亲难免会被一些昔日老友所埋怨，可凌远
却从没父亲口中听到过一句对自己的不满，即便是有，父亲的‘不满’也都是在责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没事的。”
李睿为了多留在医院里陪凌远，就到处替别人值夜班，刚才被叫去急诊给一个病人会诊，回来之后就到病房这里
找凌远了。
凌远没有松开李睿握住自己的手，心里在庆幸，能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然而，两人却没想到，本在熟睡
的凌教授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
被父亲看到自己和李睿十指交缠的那一刻凌远有多么害怕，在看到父亲冲着他们露出了然和默许的笑容时，凌远
就有多么感恩。想不到，凌教授不仅一早洞察先机，而且还能够这么轻易的给予他们从前都不敢奢望的祝福。
“小远，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你自己过得幸福才最重要。”
凌教授的话让李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口随心动，跟着凌远一起喊了声“爸”。
不知道凌教授私下里是怎么劝通老伴儿的，反正在李睿下一次在病房撞见的时候，凌欢眨着眼睛冲他笑，而凌妈
妈对他的态度俨然变成和对王东差不多的样子了。
三天后，凌教授转出加护病房。七天之后，凌教授出院回家休息。李睿终于如愿以偿的随着凌远赴了“家宴”。
这一边进行的如此顺利，致使李睿不禁动起了跟自家父母摊牌的念头，不过这事儿倒也急不来。一方面凌远还没
点头同意说是要在准备准备，另一方面他家爹妈又总是忙得不见人。所以，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53
转眼到了六月底，杏林分部自获得经营许可之后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盈利额比当初凌远的许诺还要高出十几个
百分点。资本家们赚得盆满钵满，高兴之余就少不了饭局庆祝。凌远这生病的幌子也用了大半年，不能再拿这个
当成挡箭牌。幸好这边还有谭宗明在，谭总看起来春风得意，似乎不光事业，感情进展也颇为顺利，所以没少替
他父亲的“救命恩人”挡酒。
凭真本事干活，高付出高回报，本就是这个社会公认的法则。杏林分部的初期成功，让第一医院本院的员工待遇
福利也直线上升，本就在院长的申请下暂时减少工作量换过一口气的医护人员们，这回倒是对凌远再没了从前的
怨言。
比如普外的杨建新大夫，虽然之前在检验科工作的妻子不得不为了考试进修重新拿起书本学习，家里有一阵子的
确忙得不可开交。可是现在两人每月的收入有所提高，贷款换了大房子，连老家的母亲都能接过来一起住，一家
人和和乐乐的生活，哪能不念凌院长的好呢。
凌远从不觉得医生这个行业应该被过分的神圣化，虽然跟卖包子买包子的关系稍有区别，可包子做得好又肯多花
功夫多做包子的人，总应该有更多回报的。
老百姓大约是平日里也见不到如谭宗明那般一掷千金，为了庆祝父亲平安出院，随随便便就给凌远捐出七位数的
真正有钱人，所以眼里瞧得见的提高了收入的医生就不免成为媒体、公众的‘关注’对象。
凌远能跟上级领导解释清楚，他们医院的医生拿着精品收入也提供着精品服务，没有半点儿亏心的地方。然而患
者却并不能接受，凌远在拿着患者厚厚一摞患者投诉给全院开会的时候直言不讳——
“每一个患者都有着对个体而言再合理不过的要求，那就是得到全方位的，满意的，保质保量的医疗服务。来看病
不用排老长的队立刻就能看，见到的要是最好的医生，见到之后要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所有的问题都问完，还能
得到医生的健康指导；住院的环境不如酒店那也要有招待所的水平，住院的花费比招待所高但是可不能到达到高
级高级的档次，手术乃至检查都不希望实习医生甚至住院医生来做，等候的时间都不可以太过长久。是的，这是
合理的要求，只是国家并没有给我哪怕达到这合理要求 1/10 可能的条件。
我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几乎都是进行着实际工作小时数超过规定工作小时数的工作。你们也都应该更合理的要求，
那就是劳值所得。
从杏林分部招商运营、到缩短住院日、电子病历、检验科 24 小时值班等诸多项目的落实，我在力求满足多数患者
的最基本要求的同时，也在尽最大的可能希望达到诸位的期望，这是我作为院长的职责。而在座诸位，无论作为
管理人员，还是作为临床医生，你是否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
我手里的投诉信，倘若与你的职责不相违背，那么在我眼中它就是废纸一张；但是，倘若有人没有尽到这个职责，
那么相同的投诉我绝不会容许它再出现第二次。”
凌远从不做危言耸听的事情，话既然说了出来，肯定就是要落在实处的。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凌远再次剪除一批如曾经的江大夫那般，虽然谨言慎行但是专业技术并不过关的所谓
“老资历”。但是与此同时，凌远也以高薪返聘回几位全国知名的重量级专家，其中就包括廖老师。
在凌远的认知里，廖老师永远是那个被韦三牛念叨着有着慈爱的笑容用一双白球鞋把他带进医学院的好大夫，恐
怕她一辈子也不会因为钱去计较。所以最初登门拜访廖老师的时候，凌远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
没想到，廖老师倒是答应的很痛快，让凌远更为感动的是，在他之前，不光韦三牛打着让廖老师给怀孕的秦少白
提点儿‘专家意见’的旗号来过，李睿竟然也早他一步。
凌远把前两年就已经在普外各个分科实行的综合评分制度在全院范围内推广，最初难免有些怨声载道，不过还是
那句话——能者多劳，劳者多得，这些细化评分，最终大部分都是要跟每月以及年终奖金挂钩的，所以其实在很
大程度上也提高了大家尤其是年轻人的工作积极性。
可既然要评要奖，那么绝对离不了的就是一个字——钱。所以凌院长还得致力于去做他这些年轻车熟路的老本行
——捞钱。
又一次从大门口把喝得虽然算不上醉却也难受得想直接躺在地上的院长大人扶进房间，伺候着喝水吃药洗澡换衣
服，李睿心里也是干着急，恼恨自己帮不上他的忙。
其实对凌远而言，李睿真的已经帮了他很多。在生活上，李睿比曾经的林念初不知道要靠谱多少，何况李睿这身
强力壮的，院长大人也乐得耍赖不肯走，让他把自己从门厅到卧室再到浴室的抱来抱去。反正这是属于同居爱人
的情趣，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工作上，凌远有意让李睿在一年后金副院长退休的时候接任副院长一职，但是却打算把这个新任副院长的职务范
围做一个大规模的调整。
凌远对李睿的办事能力很认同，就连一向挑剔的曲护士长都曾经对李睿做出高度评价，而且还私下里跟凌远说，
李睿特别像年轻时候的他。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凌远并不打算让李睿走跟自己相同的路线，无论李睿怎么要求，甚至连“酒量好”都被
提出当做理由的时候，凌远都没有松口让他陪着自己去应付那些资本家大老板。
在凌远看来，李睿不光像自己，他也像周明，所以凌远特别希望他能把像周明的那一部分留下来。
为了安抚“小孩儿”的不服气，凌远头一次在李睿面前装作不满意的样子，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成熟稳重的院长
大人也不过比你小李大夫大了四五岁，年轻着呢，用不着急着“篡位”接他的班。
记得去年年底医院联欢的时候，凌远看着已经变得沉稳从容，应对得体，不再青涩，不再任性，俨然有了领导风
范的李睿，他忽然有些害怕，不得不端起酒杯想要藉此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当酒杯让周明一把按下去的时候，凌远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时候，我特别怀念刚从德国回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刚获得了全系统外科基本功大比武决赛冠军，却在颁奖台
上为了他曾经的老师周明受到的不公平对待鸣不平的李睿。”
“有你在，李睿不会变，我们，都不会。”周明也是一脸感慨的样子，拍了拍凌远的肩膀，替他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思绪终于回笼，凌远才听清李睿不知道是第几遍的在问自己胃疼不疼，以微笑回应，摇了摇头，反问他：
“最近在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周末你也不用值班，我们干脆都不回医院了，有什么事儿都不回了。想想，想想
我们要做点儿什么？”
眼见着凌远说完这话就倒在床上，几乎在沾上枕头的那一瞬间就立刻睡着了，李睿继续拿毛巾给他擦着头发，心
里虽然不信院长大人所说的“什么事儿都不回去”，可还是兴致颇高的琢磨起如何欢度周末的相关事宜了。

54
说是睡到自然醒，其实也不过才八点多钟，这还是因为昨天喝了酒的缘故。每次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凌远偶尔
也会琢磨着要去马尔代夫或是爱琴海度假，过上几天什么都不想，吃饱了睡睡饱了继续吃的日子。但是这空头支
票开出去一张又一张，完全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虽然这些年凌远着实跑过不少地方，但其实就是把工作场所换了个国家或者城市罢了。以他这个连打定主意不回
医院的休息日都多睡不了几十分钟的性子，哪可能真的做到把那一大摊子事儿完全放下不理呢。
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旁边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杯，喝了几口温热的蜂蜜水，不仅嘴里甜，心里也是甜的。
凌远从小身体不好，否则也不至于让亲爹亲妈给扔了。直到上大学那会儿才算好些，可是低血糖的毛病也偶尔会
犯上一回。
当大学室友那会儿，凌远有一次熬夜跟了台手术第二天又要早起去上课，结果刚从床上往起站，一下子就栽倒在
地上了，直把还没睡醒的韦三牛给吓得够呛，喊了半天救命才想起来自己就是医生。
自那以后，韦三牛这包里身上就常备着牛奶糖巧克力之类的零食，给没给女朋友吃过不知道，凌远倒是吃了不少。
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即便是到现在，如果去搜查一下韦大夫的白大褂，估计还能摸出几块儿糖来，不过应该除
了巧克力还会有秦少白需要的话梅吧。
韦大夫曾经不止一次的抱怨过，这个随身带零食的“坏习惯”就是他发福的元凶，所以院长大人都应该给他算工
伤进行合理赔偿的。
李睿也是发现了凌远这个问题，所以除非是前一晚留在医院里，否则他每天去晨跑之前都会冲一杯淡蜂蜜水放在
床头，让凌远睡醒了就可以直接喝。一来防止低血糖难受，二来对他的胃病也有好处。
进去洗手间里洗漱，因为也不知道李睿今天是不是计划要出门，所以凌远就没用发胶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梳，随意
的搭在额前，倒是显得少了几分凌厉又多了几分温和。
走上楼才发现李睿大概是以为他会晚起一些，所以晨跑还没回来，餐桌上倒是用牛奶盒压着一张字条，告诉他如
果起来了先喝点儿牛奶一会儿会把早点带回来。
凌远很听话的把牛奶热上，忽然发现李睿的 ipad 被随手放在餐桌里，打开一看，一部名为《妙手仁心》的港剧出
现在眼前，第 32 集的进度条已经走了大半。
似乎记得韦天舒曾经推荐过这部 2000 年初那阵子很火的 TVB 医疗剧，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凌远就一边喝着
牛奶，一边按下播放键看了起来。
因为李睿已经看到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凌远也没耐心重头看，就顺手查了一下百科上所写的大致剧情。
在看到男主角脑外科程至美医生给女朋友唐姿礼医生做手术的那一段的时候，凌远不禁想起了之前李睿为救秦少
白挨了一刀，自己在手术台前的感觉。
第一部看到结局，唐姿礼还在昏迷着，知道还有第二部，凌远就忍不住点开，不断倒着进度条想去找这两个人的
结局。正快进到第五 集结尾，唐姿礼的手动了一下的时候，大门忽然被打开了。
“JACKIE 醒了。”
这是李睿进门之后听到凌远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大概是觉得自己可能事打开门的方式不正确，
要不要重新进一回试试？
不过看到凌远手里拿着的 ipad，李睿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把手里提着的早点放到餐桌上，然后一把夺过，关
上了屏幕，在凌远疑惑的目光中对他说：
“看到这里，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还是没醒过来？”凌远不懂李睿是什么意思，“她不只是手指神经性跳动，而是有意识抬手抓握，应该是将要清
醒的症状没错。”
“院长大人，别用科学的眼光去看电视剧，多累啊。”李睿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凌远的问题，而是拿出盘子来把刚买
回来的港式小点心放好。
凌远倒也没有跟他去争抢的兴趣，不过百年不遇的看几眼电视剧，总不能看得不明不白吧，于是，这聪明的脑瓜
儿一转，就想出了一个理由：“她的确是醒了，但是后来又出了意外，还是没跟程至美在一起？”
“主公就是主公，这居然也能用猜的！”这是李睿发自内心的佩服。
“当了这么多年的临床医生，对这种剧情还看不开？”
凌远夹起一块白糖糕，他倒是一直挺喜欢港式点心的，也知道李睿为什么回来这么晚，看来是跑得挺远啊。
“也不是看不开，就是觉得他们俩挺可惜的。”李睿跑了一大圈的步，这会儿也真是饿了，吃了几口，才问凌远，
“当时你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要是我也昏迷不醒，你会不会等我？”
如此小女生的问题也亏得李主任能问出口，凌远虽然觉得好笑却也认真的回答他：“有我在，你想昏迷不醒也没
有机会。”
听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小李大夫继续大快朵颐的吃着早餐。心里却不禁回忆起昨晚又出现过一次的熟悉梦境——
他站在手术台前，凌远躺在手术台上，这场梦又只到手术结束就醒来，却不知道凌远是不是真的会清醒，会康复？
大概凌晨五点多，李睿就睡不着了，偶然想起韦天舒曾经讲过的这个电视剧的剧情，就想看看那个程至美在给生
命中的挚爱做手术时，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不过，凌远和他好不容易有个清闲的周末，去琢磨这些伤春悲秋又没有影儿的事，简直太耽误时间了。
吃过早饭，李睿一边收拾一边问凌远：“今天外边好像挺热的，要不咱就留在家里，享受一下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的幸福生活？”
“只要你不怕长胖就行。”
凌远趁着李睿占着两只手无力反抗，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虽然小李大夫很注意加强锻炼，肚子上那四块腹肌都
练回六块了，可是脸上的肉却仍旧摸起来软乎乎的，让他也很是郁闷，总不至于三十几岁的人还有 baby fat 吧？
“不怕，吃完了我们先运动然后再睡，这样就不会长胖了。”

55
现实总是很残忍——上午，两人腻在一起看了一部电影，到了午饭过后，才动了旖旎的心思回到房里，这索命似
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虽然一听之下发现并不是医院总值班的声音，暂时松了口气，等李睿光着脚快步跑出去把电话取过来，交到已经
躺到床上一副任君品尝的诱人模样的院长大人手里，昨晚才喝过酒的那位大金主的名字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几乎同一时间，李睿也收到了急诊值班处打来的电话。
庄行长的大舅哥遇到车祸意外，开放性腹部创伤，需要进行紧急手术，原本这种情况是应该找李睿回去的，然而
庄行长人还没赶到，却先在夫人的要求下打电话给凌远，让凌大院长凌大专家亲自来做这台手术。
“男性，五十三岁，开放性腹部创伤？”
挂上电话，看着已经起来准备换衣服的凌远，虽然心里已经有数，李睿还是问了一句。
凌远点点头，确定两人接到的电话是一回事，然后对李睿说：“我自己回医院就行，杨建新值班，让他给我做一
助，不弄点儿看着老的扔进手术室，这帮家伙又得嫌不够重视。”
被凌远拐着玩儿夸了一句长得年轻，李睿可半点高兴劲儿都没有，有些担心的说道：“你这手术开会外加应酬，
连轴转了两天，昨天又喝那么多酒，才睡了一晚上，今天再加台手术。。。”
“我说你可越来越像院长夫人了，怎么这么唠叨。”凌远一边抹着发胶，还不忘了损李睿两句，“夫人，赶紧给我
找条领带。”
李睿气鼓鼓的打开衣柜，给凌院长选了一条他最不喜欢的领带，本来计划着今天让凌远好好歇歇，最多做一些帮
助凌院长认识到谁才是‘夫人’的事情，可现在倒好，这人又得接着呕心沥血去。
凌远收拾好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李睿比他换衣服的速度还要快，一边系着领带往出走，一边对他说：“不是说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嘛，大周末的，咱俩非得都耗在医院里啊。”
“我开车送你，路上你想想要吃什么然后我去买菜，明天总该能歇着了吧？咱俩必须好好吃一顿！”
时间紧任务重，凌远也没再跟李睿继续争辩下去，就立刻出了门。趁着开车过去这十几分钟，把长长的一份购物
单发到小李大夫的微信里，仔细一看，多半还是李睿平时爱吃的东西。
倘若家属不是非得见到凌远才肯签字让病人进手术室，其实最为理想的状态应该是先由杨建新来处理，等凌远到
了再继续完成。不管怎样，凌远简单跟庄行长夫妇交代两句，就匆匆进了手术室。
从检查结果来开，小肠和胃都有穿透性创伤，但是开腹探查之后才发现 B 超有遗漏掉的出血点还有血肿。因为小
肠和胃有穿透伤，担心食物残渣容易造成腹腔感染，所以就需要手术操作更加仔细。
依据凌远的一贯经验，像这种根本不怕花钱的病人也就没必要替他们省钱。床边 B 超和 X 光用来做手术参考，而
后补的 CT 核磁就单纯是为了让家属放心了。
一场将近五个小时的手术下来，还要琢磨着跟手术无关的破事儿，凌远也真是劳心劳力。原本手术已经结束，但
是凌远却安排护士在这边给病人做监护，没让送出去，就连杨建新也没让离开。
杨大夫虽然不知道院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看凌远有些疲倦的在休息室里躺了下来，也只好先去另一边坐
等吩咐。
果然不出凌远所料，病人不到一小时就因为食物残渣造成的腹腔感染，出现心率过速和肺水肿的症状，好在抢救
及时，这些术后并发症很快得到缓解，基本上脱离了生命危险。
杨建新也真是佩服凌远的高瞻远瞩，要是刚才把病人送出去，等发生状况再重新推进手术室，恐怕家属一定会觉
得是医生的手术出现了纰漏。而现在，不过是手术时间比较长，而手术的结果却是病人平平安安的。
跟庄行长夫妇解释了手术中出现的紧急情况，一个个专业名词抛出来，其实对方也听不懂，只是觉得凌院长十分
给他们面子非常尽力。
送走麻烦的金主，凌远才去了加护病房。看到病人的妻子——这位衣着朴素的家属，凌远口中却没有了那些冠冕
堂皇的空话，而是细心详细的嘱咐着术后的一些注意事项。
再做一次检查，确认各项指标稳定，凌远回到更衣室，准备换回自己的衣服，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李睿的留言，
这人在二十分钟前就已经到院长室等他了。
“不是说好给你打电话再来接我的吗？”凌远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睿。
而后者，一边从保温桶里把粥盛出来，一边无可奈何的说道：“这都快八点了，你晚饭肯定没顾上吃，我哪知道
你会忙到几点呢。反正咱爸说你每回累了之后除了粥之外也吃不下去别的，那我也不用等着‘大厨’回家做饭，
直接熬好粥给你送来了。”
“夫人真贴心。”院长大人还没忘了之前的调侃。
李睿把勺子递给他，问道：“资本家的亲戚怎么样了？”
凌远喝着粥，跟李睿说起了手术的情况，不过只是涉及到医学方面的问题，对于自己耍的小聪明凌远却没告诉他。
在凌远看来，能够把治病救人做好，这就是医生的底线，这一准则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商量的。但是除此之外，
他自问就灵活多了。即便这份“灵活”并非每个人都能理解，凌远自己也不在意。他甘心去沾染这个世界的各种
颜色，除了想要改变这个行业的现状，更是希望他身边这些挚爱的人能够继续开心的做他们的白衣天使，施展他
们的仁心仁术。

56
回到家里洗过澡之后都快十点了，院长大人虽然有心满足一脸委屈的小李大夫，不过最终还是对方舍不得，就这
样简简单单的相拥而眠了。
然而隔天一早，大约还是八点多钟的时候，凌远是被一种像是有只小狗在身上舔咬的奇怪感觉给闹醒的。迷迷糊
糊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这“小狗”居然是李睿。
凌远抬起手，不轻不重给了李睿一下子。但是后者显然有着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在他身上乱亲，各种撩人。
好一阵子没有亲热，又是一大早，别说李睿，凌远这定力也不佳。闭着眼睛装睡了没有一分钟，低音炮一般的嗓
音就炸响在小李大夫的耳边：
“饿了？”
李睿简直无愧被称为“院长夫人”的高度评价，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记得先把床头的保温杯拿过来塞到凌远手里，
让他先喝上两口再说。
“先吃早饭？”
院长大人被他的贴心哄得舒服，眉眼弯弯，让李睿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然而在他心里，更惦记凌远那委屈一
会儿就要闹意见的胃。
“你还能忍？”凌远却没领情，倒是似笑非笑的往下看了看。
李睿粗喘了两口气，无奈道：“你的胃更重要。”
“你快点儿就行。”凌远笑得促狭，
“不相信我的能力？”男人的权威可是不能随便挑战的。
猝不及防的被李睿压在身下，火热的气息喷洒在面前，而另一处更加火热的地方正在与他亲密接触，似乎是要用
事实告诉他这件事儿可能不会太快。
。。。。。。
成功的开始不知道是不是预示了幸福的一天呢？
凌远今天的早餐和午餐都是在床上吃的，而他的人几乎除了去洗手间之外也没离开过床。
“吃几口再睡？”
虽然今天大厨没有按照昨天约定好的菜单做上一桌大餐，然而小李大夫也是“吃”得异常满足，而大厨？因为饭
前被“吃”饭后接着被“吃”，一直折腾到下午，此时此刻，他除了想去会周公之外，只剩下想骂人了：
“滚！”
“主公，我滚了你会想‘它’的。”餍足的小李大夫继续蹭在被子里抱着院长大人腻歪。
凌远下意识的抬腿想把李睿一脚蹬到地上去，然而动作还未成形，牵扯到某些操劳过度的地方，疼得他直皱眉。
李睿看他的神色变化，也不禁有点儿心虚，其实也不能全怪他，明明就是院长大人魅力太强他一时把控不住嘛。
凌远这会儿又困又累的哪有丝毫胃口，上午十点的早饭还喝了杯牛奶吃了块蛋糕，然而下午四点这顿午饭就连嘴
都不愿意张了。
李睿只好自己把饭先吃了，然后收拾了一下厨房，又在锅里给凌远留着汤。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凌远连姿势都
没换过，睡得极其投入的样子看得李睿也觉得困了，就把“会长胖”这个问题丢在脑后，也钻进被子里补眠去了。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i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当耳边响起这首熟悉的旋律时，李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会是许楠曾经最喜欢的那首《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呢？
凌远哪里会知道这是许楠在李睿手机上设置的专属闹铃，分手之后，李睿也没想过要去改，毕竟这个号码再也没
有出现过。
此刻，凌远最大的困扰并不是李睿的前女友是否回来了，而是清晰的闹铃声吵得他头都疼了起来。
于是，院长大人也顾不得浑身酸痛，推了推不知怎么会睡死到连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到的李睿。
被凌远这么一推，李睿才总算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拿起手机的同时转头去看凌远，发现后者正一
脸不高兴的往枕头里蹭着，好像这样就能听不到声音似的。
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笑容，按下了通话键，由于没想过要刻意避开凌远，所以当李睿下意识提高声音对那边
说“你先冷静下来，再说一遍，许楠怎么了”的时候，凌远一手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看到李睿的脸色越来越凝
重，干脆撑着身子坐起来，等他终于挂上电话，问道：
“出什么事了？”
只见李睿把手机扔到床上，用双手捂着脸，用力的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才终于开口对凌远说：
“许楠的护工打电话给我，说她怀孕了，现在大出血，人已经昏迷，给许楠的先生打电话联系不上，却在许楠的手
机里找到我，找到标记着‘李大夫’的电话，所以情急之下就找我。现在急救中心的车已经过去了。”
李睿说完之后，就立刻换衣服想要出门，然而有些发抖的手竟然连睡衣的扣子都解不开。
这样的状态，凌远怎么可能放心让他自己开车过去。掀开被子，从床上挪到李睿这边，用自己略显冰凉的手用力
抓住李睿的手臂，声音不高却多了几分严厉：
“小睿，冷静下来。别忘了你是个大夫，想要帮病人，自己先要学会冷静。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一会儿我立刻
给区强打电话，有他在，急救中心那边也好办事。”
不知是手臂上沁人的凉意还是凌远镇定的语气，李睿觉得自己刚才还乱作一团的脑子总算稍微清醒一些。
凌远劝住了李睿，自己这边也赶紧起床穿衣服，然而在脚挨着地从床上站起来的那一刻，那阵睡了两三个小时根
本就没什么好转的难言的酸楚，让他一下子没站稳，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床头才没倒回去，却是硬咬着牙没出一
声。
李睿一边在换衣服的时候也看到了凌远有些异样的动作，心里一酸，既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把人折腾得太过，更心
疼凌远明明身体不舒服还不放心自己。
可是李睿却不得不自私一次，因为这一通电话让李睿原本在骗自己的美丽谎言全都变成了泡沫，他不知道接下来
会面对什么，所以他太希望凌远在这个时候能陪在他身边，让他能有个主心骨。

57
“师哥，一会儿有一个叫许楠的女病人，对，是孕妇，大出血，会送去你们那儿，你帮我看一眼，我差不多还要
30 分钟能到。”
耳朵里听着凌远和急救中心的一把手区强打电话联系，可是李睿的思绪却慢慢回到和许楠在一起的日子。
我要小宝宝，要两个，一男一女。
曾几何时，许楠在他耳边曾经不止一次的这样说着。可是检查的单子，很难受孕的结果，却让许楠不仅做不成这
个美梦，还受到了来自李睿家里的压力。
等到李睿终于自以为把许楠安抚好，觉得没有孩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时候，李睿却忽然发现，为什么自己
对许楠的事情并没有那么上心，为什么他并没有像许楠那般去期待着属于他们的小宝宝？
当所有的疑惑被他想通的时候，许楠也不见了。那段时间，李睿去找过许楠，想跟她把话说清楚。可是李睿自己
清楚，他这“找”恐怕还远比不上为了小平安去找严斌做的努力多。
或许李睿根本就是在心里庆幸，庆幸自己不用亲口跟许楠说分手，庆幸他能够以“孑然一身”的状态去陪在凌远
身边。
直到许楠和富商邝镇扬的婚讯传到他的耳朵里，身边知情的同事，如王东、郁宁馨等人，也不乏对许楠控诉和替
他难过。
大概只有李睿自己明白，他那个时候一点伤心都没有，甚至觉得许楠找到了可以托付的对象，那么自己对她就可
以不再有责任和歉疚了。
但是今天的一通电话，让李睿发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美好。那是不是意味着，是因为他抛
弃了许楠，所以许楠才会嫁给邝镇扬，才会怀孕，才会出事。。。是不是一切罪责的源头都是他？
凌远挂上电话之后，时不时的转头看看李睿的情况，却发现他似乎陷入了十分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在这种时
候，恐怕劝什么也没有，总要先看看人到底怎么样了再做决定。
开着车的同时，凌远有些无奈的轻轻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实在是某些地方难受的厉害。现在才来后悔白日宣淫纵
欲过度好像有些无济于事，只能感叹事儿赶着事儿，真是连一天彻底的消停日子都过不上。
凌远和李睿到急救中心的时候，接许楠的救护车也刚进来没多久，人已经送进手术室了。
有凌远的嘱托，区强只好放弃了跟媳妇儿晚上一起遛弯儿的保留项目，赶紧回了急救中心这边，因为住得近，倒
是比他们到的还早一些。
“师哥，情况怎么样了？”凌远一看到区强也在手术室门口，赶紧直奔主题。
区强好一阵子没在除电视镜头之外的地方见到凌远，不过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而凌远身边失魂落魄的李睿更
让区强觉得好奇。
“陪她一起来的护工说，患者是在 8 周前做的试管婴儿胚胎植入，前天检查，发现两个胚胎一个在子宫内一个在输
卵管，但是患者却没有听医生的建议及时处理，今天护工发现她不对劲儿，找家里的保姆拿了钥匙进去的时候，
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女患者在送来的时候曾经有过短暂的清醒，说他先生的儿子在外地出了车祸，很严
重，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她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保留生育功能。”
听完区强的话，李睿这脸色更是难看。而凌远却是略一迟疑，拽着区强往旁边走了两步，小声问他：
“交个实底儿，你这儿的妇产科医生行不行？”
区强知道凌远一贯的脾气，也不计较这人“看不起”他们急救中心，也是实实在在的回答：
“看这患者情况应该是不太好，保命问题不大，但是才 26 岁，要是需要切除子宫，恐怕。。。你小子本事大，第
一医院妇产科又是全国知名，赶紧找人吧。”
凌远点点头，两人一起回到原来的地方，还没说什么，却看到李睿转过头来冲着区强，脸上有些犹豫，却还是开
了口：
“我。。。我想进手术室里。”
区强没说话，只是看着凌远，不知道眼下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而凌远却没再耽搁，直接对区强点头示意。
正好手术室的门开了一边，接诊医生徐云出来跟区强汇报病人的情况——
按徐云的话来说，这病人不过二十几岁，可是一打开才发现，这里头堵塞黏连得一塌糊涂。盆腔炎至少有十年了，
却迁延未愈，加上这次的破裂出血，情况很复杂。尤其还要考虑以后的生育问题，更是困难。
或许是看见有外人在场，所以徐云这很多话都只说了一半。十年前？许楠那会儿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
得了这么严重的盆腔炎，这私生活实在是。。。
“主任，能不能联系一下合作医院的专家，咱们这里的专科手术水平毕竟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听到徐云的担忧，区强直接把话语权交给凌远。
“你好，我是第一医院院长凌远，请尽量保证病人的安全，我会立刻请廖克难教授过来会诊。”
说完，凌远看来一眼区强又看了一眼李睿，意思很明显，是把李睿托付给他了。然后凌远直接转身出门，准备亲
自去接廖主任。
廖老师的大名在业内绝对是让人安心的保证，徐云也松了口气，按照区强的要求，带着些探究的目光，找了个护
士去带着李睿去换衣服消毒，然后一起进了手术室。
刚才一通折腾，身体又不舒服，本就出了点儿汗，这乍一出门，虽然才八月底，可毕竟是晚上，凌远还没打开车
门就连打了两个喷嚏，头也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不过他现在也没工夫理会这些，车开起来，就立刻给廖老师打电
话说明情况。
虽然廖老师以专家顾问的身份去了杏林分部，也还承担着一些教学的工作。不过到底年纪大又动过心脏手术，所
以无论苏纯还是凌远，都不敢让她累着。同样身在杏林分部的周明更是时刻肩负着监查员的职责，看顾着廖老师
的身体。
若不是因为秦少白正怀着孕，而刘贸然又因为不小心把手弄伤请了长假，凌远是绝不愿意在这么晚去麻烦廖老师
的。

58
接了廖老师上车，凌远还细心的把车窗关上，免得夜风寒凉把老太太给吹病了。可他这只会管别人总想不起来理
自己的性子真是一点儿没变。
“你这是胃又难受了，还是其他地方不舒服？”
廖老师看凌远脸色不是太好，就摸了一下凌远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才初秋的天气，还穿着长袖衬衫，这手怎么也
不该这么凉啊。
“没事儿，就是饿的。”
凌远扭头冲着廖老师笑了一下，他倒是没说谎，这一天吃的东西本就不多，还家里家外的折腾半天，肚子里那点
儿食物早就消化干净了，这会儿空落落的有点儿难受。
“来，张嘴。”
廖老师从自己的包里翻了翻，她这记性还不错，里面真有几块糖，是上周参加婚礼时的喜糖，一直没往出拿，也
没吃完呢。
廖老师是从小看着凌远长大的，跟凌教授夫妇也很熟悉，所以凌远一直那她当成自己的长辈看待，也不推辞，直
接张嘴把糖给吃了。
等廖老师进了手术室，凌远算是功成身退，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说不好奇李睿在里面到底会做些什么，那肯
定是假的。不过，凌远这会儿精神一放松下来，才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只好先顾着自己了。
区强原本还想跟凌远问问他带来这个叫李睿的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这女患者明摆着是有夫之妇，他还往里
掺和，而且凌远就这么陪着纵容着，可真是够乱的。
不过区强这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凌远一手撑在墙上，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你这脸色怎么回事儿？别是发烧了吧。。。赶紧过来我办公室躺会儿，我给你试个表。”
原来凌远这阵头晕还不全是没吃饭低血糖闹的，试表之后才发现，体温都到 37 度 6 了。
“要不我找个护士给你验个血，到底是感冒还是别的什么什么原因，也好对症吃药。”
凌远坐在这儿缓了几分钟，觉得好多了，就摆了摆手，对区强说道：“温度也不太高，不碍事。师哥你这儿有热
水袋吗？”
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李睿好像给他检查过后面，虽然两人今天胡闹过头了，不过也都注意着，只是有点儿红肿
没有出血，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
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应酬多，胃疼了几次，估计是有炎症。再加上今天没休息好，又着凉了，几相作用之下有
低烧症状倒也不算稀奇。
区强既然被凌远喊上一声“师哥”，跟他认识自然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凌远胃不好，不仅拿了热水袋，还倒了
杯热水一并递给他。
“嫂子估计又得埋怨你只顾着工作不着家了吧？”
凌远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严重，大晚上的留在人家办公室里，要是就这么躺在沙发上不出声也实在不好意思，干脆
抱着热水袋和热水坐起来，一边小口喝着一边跟区强聊天。
“你这辈子头一回求我，我敢不答应吗？”
区强心道现在是关心上了，打电话那会儿也没见你问我一句方不方便出来啊。
“李睿是我这边普外科的负责人，您这也是给他帮了个大忙，其实除了要进手术室，也没真给你们添什么麻烦不是？
他欠了这么大的人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会诊需要转院的，找不着我你就直接找他，一样好使。”凌远推销了
李睿几句，也不好让区强觉得他大晚上的没事儿找事儿带个神经病过来吧。
“就是让周明都夸个不停，大比武优胜和桃李杯都捧回来的那个李睿？”
大概是李睿今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太不像个专业人士，所以区强才没把他的名字往自己知道的那个人身上联想，这
会儿凌远一提，他倒是想起来这个能让凌远另眼相看的李睿是何许人也了。
可是看到凌远点头默认，区强心里的疑惑更甚：
“你那用人之道我看不透，可周明是什么人我还是了解的啊。他看上的人怎么会对人家的太太这么上心？”
凌远倒是也不介意区强对李睿的评价，毕竟这在外人看来的确有点儿不合时宜。叹了口气，还是替李睿辩解了一
句：
“谁还没点儿过去呢。嫂子不是也不知道你追过我们那届小学妹的事情嘛。师哥你就多担待吧。”
“臭小子，别仗着你知道我那点儿事儿就胡说八道，要是你嫂子把我轰出来，我可找你算账。”
区老师怕老婆的事情早已是美名远播，所以凌远他们这群老朋友都习惯用这个打趣他了。
区强这身形比韦三牛还要胖上两圈，所以才每晚被老婆拽着出去锻炼，不过一留在工作单位，没人管着的时候，
就忍不住想吃宵夜了。
翻出两桶泡面来问凌远要不要来点儿，凌远赶紧摇头，好一阵子没碰这东西，不过还是提不起食欲来。
看到区强的桌子上有个苹果，凌远问他：“旁边那个我能吃不？”
“一个苹果我还能舍不得给你。”区老师刚要给他，“没洗呢。”
“那不吃了。”凌远把手缩回去
“我给你洗，真是个活祖宗。”区强无奈的举着苹果去了洗手间。
凌远心满意足的啃着苹果，又用李睿那个“1000 桶泡面”的理论吓了区老师一回，不过人家比他的定力可好多了，
仍旧抱着泡面吃得有滋有味儿的。
“我也早就听说你跟念初分开了，才三十多岁的人，不打算再找一个？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吧，你看你那胃，一个苹
果都没吃下去，又难受了？”手术室那边没有消息传出来，区老师吃饱之后又开始关心起凌远来。
凌远摸了摸热水袋，已经不太热了，就伸手递向区强所在的方向，准备继续支使人家区老师，嘴里还振振有词：
“师哥你这几年怎么胖了这么多，比韦三牛还严重。赶紧多动动，有利于减肥。”
至于区强问他的那个问题，凌远就只有苦笑了。
谁说没找？
找了——
正在手术室里——
守着人家老婆呢。

59
凌晨两点钟，手术终于结束，区强接到手术室电话的时候，凌远正迷糊着歪在沙发上休息。些许疲惫加上发烧，
困乏是正常的。不过强迫自己清醒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在凌远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子站起来的时候，区强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他。凌远却笑着摆摆手，说自己还不至于
这么娇气。
伸出去的手只好无奈的拍了拍这个惯会逞强的小师弟的肩膀，出乎意料的瘦削让区强心里不免有些讶异。
毕业这么多年，共事的机会并非没有，但也不算多。有韦三牛和秦少白那种爱张罗的人在，三两年总会凑上一次
同学聚会。
记忆中的凌远虽然不是酒桌上最活跃的那个，但是无论谈到什么话题，总还像学生时代打辩论时候那样，一定要
用自己的道理把别人说服才算高兴。
凌远所做的很多事情，是区强他们这一代人，从进了医学院或者从更早开始就慢慢意识到，却没有勇气也没有魄
力去改变的东西。而凌远竟然真的就这样坚持下去了。
手上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区强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不过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和走起路来依旧脚下生风的凌远一同
往手术室那边赶。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虽然两侧的输卵管都切除了，不过保住了子宫。她还年轻，以后会有希望
的。”
和每一次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一样，廖老师总是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说着病人的情况，不过凌远更关心她的状况：
“廖老师，您身体怎么样？我送您回去，您在家好好歇歇，白天就别去医院了。”
廖老师笑而不语，先由护士陪着去换衣服了。
“凌院长，我想留下来，等情况稳定了再陪她转去咱们医院。”
许楠在手术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清醒的时间，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她，李睿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而许楠说的话
更是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脑子里还是一团糟，李睿怎么也不放心离开，想着有外人在总不好没大没小的对凌远直呼其名或是像私底下那样
喊主公，所以这“凌院长”的称呼就脱口而出，却没考虑过在这样的时候会不会让凌远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
许楠的出现而变得疏远了。
不管凌远心里是不是真的介意，在别人面前，他永远有本事保持大方得体从容应对的样子。
趁着廖老师去换衣服的时间，凌远跟区强以及主治大夫徐云谈了谈，表示以许楠这样的状况，如果不出现什么变
化，稍后转去第一医院会更加合适。秦少白和苏纯都在不孕不育方面有一些研究，又有廖老师可以从旁指导，对
病人未来的恢复或是再想要孩子的情况都会有所帮助。
凌远开口，再加上知道许楠的丈夫是颇为著名的商业强人邝镇扬，而且还跟李睿有着一段看似非同寻常的关系，
区强自然也乐得放手。
临走之前，区强给凌远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别只顾着扶着廖老师，自己那身体也要多注意。不过这一切，已经去
了 ICU 的李睿就无从知晓了。
开上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廖老师自知年纪大晚上出门还多穿了一件外套，而凌远身上却只有之前穿的
一件衬衫。
虽然一进到车里就开了暖风，但是走过去的一段路还是让凌远觉得整个人又烧起来了，还有点儿头晕。
廖老师家离着急救中心不过是十多分钟的路程，凌远使劲儿睁了睁眼睛，觉得自己怎么也能坚持回去。谁知道才
开到半路，凌远就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敢拿廖老师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赶紧把车停了下来。
“廖老师，真对不起。小纯应该已经下夜班了，要不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您回家吧。”凌远一手撑着额头，手
肘撑在方向盘上，实在头晕的有些撑不住了。
幸好廖老师也有驾照，虽然驾驶本没带在身上，不过其实就差一段小路，也不会有警察，所以廖老师就头一次做
了“违法乱纪”的事情。
“小远，跟我上楼去，看你这头烫的，恐怕温度还不低呢。”廖老师摸了摸凌远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也是担心
起来。
凌远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歇了几分钟，倒觉得比刚才好了一点儿，本不想打扰廖老师休息，谁知道他这拒绝的话
还没说出口，廖老师竟然已经在给苏纯打电话了。
本来是凌远搀着廖老师，这回倒变成廖老师扶着他走了。其实凌远也说了自己没那么严重，可惜廖老师完全不理
会他的解释。
进门之后，廖老师就把凌远带进客房，虎着脸让他赶紧到床上躺下来，这时候，苏纯也拿着药箱和热水进来了。
“小纯，先陪你妈妈回房休息，我这儿没事儿。”
架不住凌远的坚持，廖老师也不想凌远和女儿再担心自己，就听话的回房了，反正还有苏纯在这里，她也能够放
心。
凌远自己往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撑着身子靠坐起来，这眼前的重影倒是消失了，不过还是浑身发冷，恐怕真烧得
厉害了。
苏纯很快回到客房这边，从药箱里找出体温计，甩好之后才递给凌远。
试表的这会儿时间，凌远看苏纯远不像每日在医院里那般整齐利落的样子，连头发都是才洗完还没完全干透，不
禁有些歉意：
“看来我一下子欠了两个人情，不仅大晚上把你妈妈请出去受累，还让你下了夜班都睡不上个踏实觉。”
苏纯到柜子里找个条薄被给凌远搭在身上，笑道：“小远哥你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啊。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
妈妈带我去你家里玩儿，我不小心把叔叔的砚台打碎了，还是你帮我背的黑锅呢。”
知道凌远素来心思重，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苏纯就一个劲儿的跟他说着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其实严格来说，那
应该是苏纯小时候，因为在七八岁的小苏纯记忆中的凌远，虽然年纪才不过十四五岁，可都已经是大学生了。
或许李睿会羡慕苏纯的幸运，毕竟她曾经‘认识’过无忧无虑还有着少年天性的凌远，而苏纯大概会更加羡慕李
睿的幸福，因为他是凌远现在心里最想一起走完一辈子的人。

60
38 度 4——体温表上显示的温度有点儿吓人，凌远也没底气再说自己问题不大可以回家休息之类的话了。
苏纯一边在药箱里翻着退烧药，才想连着热水一起递给凌远，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匆放下。凌远看着她跑
出房门又很快回来，手里多了一袋东西。
苏纯自小身体好，跟男孩子一起爬树打闹都不在话下，肠胃更是从没出过问题。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
经常买回来放在办公室和家里的竟然是最适合胃病的病人吃的白面包和苏打饼干。
吃过面包，歇了一会儿，苏纯才把退烧药给凌远服下。回房之前还不忘了开玩笑似的嘱咐他，如果身体不舒服千
万别不好意思，否则她妈妈醒了是要骂人的。
躺在床上，药力伴随着困意不断侵袭着他的意识，然而凌远却不想这么快睡着。
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着李睿，凌远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就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可是好像他们在一起之
后的日子过得太过理所应当，所以凌远从没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许楠的故事即便没有特意听李睿提起过，但是身边有韦天舒在，恐怕医院里什么八卦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凌远大约明白，李睿也许真的不再爱许楠了，可是只要许楠出事，李睿大概就会不由自主的把罪责归咎到自
己的身上。也许，凌远应当寄希望于素未谋面的邝镇扬，倘若许楠真的嫁了个值得托付的人，是不是李睿就不会
离开他呢？
廖老师和苏纯都自问不是贪睡的人，无论用不用上班，都还惦记着家里有个病人，所以母女俩先后在七点钟左右
起了床。谁知道推开门出来就听到厨房那里有动静，走过去一看，大院长已经化身大师傅，早餐都快做好了。
“廖老师，看来您真是在研究厨艺啊。我记得上回来看您的时候，冰箱里只有些水果酸奶呢。”
凌远把刚刚煎好的火腿、蘑菇和马铃薯装盘，又配着洋葱圈煎了两个造型漂亮的太阳蛋，和热好的牛奶和面包一
起端上桌。
“我可比不上你这个好厨艺，以后有时间你得多过来教教我。”
廖老师看着凌远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能给自己做女婿该多好呢。之前听少白提起凌远和李睿的事
情，虽然有点儿超越她这个老人家的认知范畴，不过年轻人大约是有年轻人自己的活法儿吧，她也不好去干涉什
么。
只是昨天手术的那个姑娘廖老师也认识，两年多以前她还给那个姑娘的邻居家妹妹做过手术，知道她是李睿从前
的女朋友。
那凌远这边。。。
廖老师心里正替凌远操心着，而咱们院长大人只是喝了半杯牛奶三两口吃完一片面包就要走，说是上午卫生部有
个会，他得抓紧时间回家换身衣服不然就来不及了。临出门还再三叮嘱苏纯一定别让廖老师去上班了，她们俩吃
完早餐都回去补个觉吧。
这人长腿一迈走得倒是快，廖老师和苏纯都还来不及多问他一句是不是已经退烧了，只好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的
叹气。
开车回到家里，看到卧室的墙角还放着昨天胡闹完换下来没来得及清洗的床单，凌远唯有苦笑了。
洗澡换衣服，压下烦乱的心情，把退烧药和止疼药都塞进自己的包里，这才出门直接开去卫生部。
上午的会不算长，结束之后才看到李睿在八点半的时候曾经给自己打过两次电话，因为并没有留言，大概不会是
工作上的事情。
坐进车里，胃部传来丝丝缕缕的疼，不算严重，只是浑身还是乏力，趁着趴在方向盘上闭着眼休息的几分钟，脑
子里过了一下卫生部下达的新任务该如何调配人员去完成的问题。然而却频频想起那两个未接来电，思路总是断
断续续的。
轻叹一声，直起身来，把车子发动，然后戴上耳机，给李睿回拨了电话。
“主公，你没事吧？”
不知道等待时间有没有超过两秒钟，那边就立刻接听电话，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凌远几乎能够想象出李睿
现在的表情。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么，该我问你有什么事儿吧？”
听到凌远的声音还算正常，李睿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今天一早，徐云给许楠做了检查，确定情况基本稳定，就趁着早晨不忙的时候安排了转院，李睿在路上已经跟妇
产科那边打好招呼，又有照顾许楠的护工跟着，手续办得很顺利。
大约八点多钟，李睿忽然接到了廖老师的电话，这才知道凌远昨晚竟然发了高烧，而且这人得难受到什么程度才
会忍不住在廖老师面前表现出来。
挂电话之前，廖老师大约是犹豫再三，还是对李睿说了几句心里话——
“小睿，就算廖老师多一句嘴，过去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了，再放不下，对谁都没有好处。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
就知道这个女孩子心地很好，可毕竟是。。。哎，小远也是个凡事儿都往心里藏的性子，你们俩既然能在一起，
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听着廖老师说的话，李睿连抽自己几个嘴巴的心都有了。他还总跟凌远争辩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儿了，有多么多么
的成熟稳重。可是真的出了事，还是凌远帮着安排，他甚至连凌远身体不舒服或是心里有没有难受都不知道。
“我问了金院长，才知道你去开会了。现在，会开完了？”
李睿没有告诉凌远自己在打不通他电话的时候有多害怕，差点儿就违反规定动用了医院总值班的电话，幸好遇上
了金院长，才知道凌远是去了卫生部，既然开会，那自然会关了其它手机。
“嗯，正往回开呢。许楠的情况怎么样？”凌远的声音依旧平静。
“已经转院了，秦大夫上班之后也看过，说是先慢慢恢复着。其他的事情，等。。。她先生赶回来再谈。”多少还
是会有些不自在吧，李睿在提及‘许楠先生’的时候无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心里立刻想的就是凌远会不会在意，
“我知道我昨天的表现特别差劲，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了，一会儿我要带实习生观摩一台胆囊炎手术做讲解，大
概十二点半就能结束，能不能给我个机会陪主公吃饭谢罪？”

61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有吃成，不是凌院长生气不肯赏脸，而是李睿压着十二点半准时来到院长室的时候，发现这人
正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才看了一半的文件没有松开。
李睿知道凌远睡觉浅什么都没敢动，只是把空调打开，温度调高了两度。
在跑出去买外卖的时候正遇上韦天舒，一见李睿也是同样的目的，韦大夫就抱怨自家媳妇儿怀孕嘴太刁忽然说要
吃糖醋排骨就打发他去买，但是他这手里还有好多事儿呢。于是李睿只好承担了这个重任，等他做完外卖小哥再
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院长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二十分钟之前，金院长家里今年五岁大小名依依的小孙女，在秋游途中因为意外摔伤被送来了急诊室，那时候刚
迷糊了一觉的凌远也不知道李睿是去给自己买午饭还以为他有事情耽搁了，正好发现文件中有些内容不太清楚，
就打给金院长核实，正好知道这个消息。
凌远和骨科、儿科的主任一起下来会诊，发现依依左臂和左腿都有骨折，腹部有肿胀，怀疑内脏出血。依依出现
血压急降，凌远立刻安排王东跟手术，先推进手术室照床位 B 超。
从来应对工作游刃有余甚至圆滑世故的金副院长，在看到小孙女昏迷不醒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最普
通的爷爷。
给凌欢打电话，让她过来陪着金院长，帮忙联系其他家人。然后走到金院长身边，握着他的手，安慰道：
“金老师，您放心，有我在，依依不会有事儿的。”
说罢，凌远就进了手术室。看着上个月被妈妈带着来医院找金院长的时候，还一边甜甜的喊着“院长叔叔”一边
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小丫头，没再理会自己仍旧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集中精神开始手术。
李睿收到消息后也过来手术是这边安慰了金院长一番，不过他下午还有门诊，虽然担心凌远，也实在做不了什么。
只得把外卖留在护士台这边，又叮嘱凌欢，他二哥早饭就糊弄了几口午饭也没来得及吃，让她千万盯着人把饭给
吃了再做其他的事情。
手术时间不算太长，大约三个多小时，凌远就陪着金院长一起送依依去了儿科病房。看了术后的检查结果，又跟
金院长以及其他家属交代了一下情况，凌远刚想走，就被凌欢给叫住了：
“哥！”凌欢这称呼脱口而出，被院长大人瞪了一眼，才想起这里是工作场合，吐了下舌头，才改口道，“凌院长
——这是李主任给你买的外卖，他去门诊之前千叮万嘱要我一定提醒你吃饭。”
凌远把外卖袋子接过来，拎着转身就走，凌欢刚想跟上，就被院长教训了一句“赶紧回去工作”。俗话说官大一
级压死人，何况她跟自家二哥差了好多级呢，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心道真不是她不想盯着，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小睿哥，还是你自己来吧，你家这个“绝世佳人”我可伺候不了。
回到办公室，把袋子打开，除了好消化的蔬菜粥之外，还有两样清淡的素菜，不得不说，李睿对凌远绝对称得上
细心。
只可惜凌院长现在有些无福消受。菜放凉之后的气味儿难免有些奇怪，惹得凌远胃里一阵抽痛，也顿时没了食欲。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热，但又不能确认是不是因为自己手太凉了，只好翻出了体温表。
试过体温，还是有 37 度 8，除了头晕之外，也伴随着出现了发烧后常见的肌肉酸痛。
凌远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确认没有什么急事，就把桌上的文件收拾一下，连同笔记本一起，准备带回家一边
休息一边工作。
离开医院之前，凌远先打电话给王东，让他看着点儿依依那边的情况，只要有状况无论什么时间都要立刻联系他。
接着，凌远去了妇产科，秦少白正在给新收的实习生讲课，她这会儿怀孕都五个多月了，又是两个，肚子自然不
小，不过倒是一点儿不影响秦老虎冲着犯了马虎的学生发威。
“呦~过来看你的情敌啊。那小仙女长得还真不错，现在这脸色苍白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李睿既然把许楠交到秦少白手里，那么难免要满足秦老师所有的八卦问题。现在看到凌远，秦大嘴可就忍不住打
趣他几句了。
凌远一来没心情二来身体也不舒服，不想跟她斗嘴，直让秦少白都觉得不习惯了。
“哎，凌远，你没事儿吧？真跟李睿生气啦？”
秦少白原本坐在椅子上，看凌远都不还嘴，居然老老实实在沙发那边坐下来了，心里纳罕，直接站起来往凌远这
边走，那行动利落得哪儿像个孕妇啊。
“姑奶奶，你慢着点儿，小心我干闺女。”
看着秦少白这大大咧咧的样儿，凌远也真是替韦三牛捏把汗，本来韦三牛和秦少白就都算不上靠谱，这回好，再
添俩小家伙，未来这日子会有多热闹真是可以预见了。
“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专业人士，这俩好着呢。”秦少白不以为然的拍拍自己的肚子，还是没放过凌远，“那你来
我这儿干嘛？总不至于真的为了关心许楠吧？”
凌远没再跟她绕弯子，而是直接说道：“许楠的先生邝镇扬一会儿应该就会到，如果问起急救中心或者转院的事
情，你可别乱说。至于李睿，如果他自己过来，你也用不着拦他。”
“行啦，别总对我这么不放心，这事儿我还能拎不清啊。”
秦少白自问好歹也是个临床专家了，又没比凌远小上几个月，怎么这人就总跟家长似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呢。
“好，那就交给秦大主任了。”凌远拿上自己的东西起身，眼前忽然有些发黑，脚底下没敢往前迈步子，只好借着
说话来掩饰自己身体的不适，“少白，你自己也悠着点儿，要是不行就早两个月请假回家休息，你还怕三牛养不
起你啊。”
“不用，在家呆着多闷得慌，还是有点儿事儿做比较开心。反正我现在大着肚子，也没人敢气我，想训谁就训谁，
多好。”
听着秦少白这话，凌远也不禁失笑，这像是大人说的吗？真是二十年如一日的不动脑子。不过，或许也幸亏如此，
秦少白才能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还能做开开心心的秦少白。

62
李睿结束门诊的时候刚好是五点半，因为担心凌远下了手术在补觉，所以就先打电话找了凌欢。得知院长大人带
走了他买的外卖，才放心一点儿，却在赶去院长室之后发现那熟悉的袋子正躺在垃圾桶里，而本该在这里的人竟
然提前下班了。
开上自己的车回家，路上给凌远打了个电话，对方倒是接了，不过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应付的“嗯”上一声。李
睿自觉理亏，就改道去了上次表白的那家淮扬菜馆，让老板亲自出马做了几个菜打包带走。
李睿进来的时候，凌远正躺在床上，笔记本架在大腿上，旁边还放着不少文件。
“回来了。”
凌远居然先开了口，让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爬上床去道歉的李睿一下子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傻乎乎的点了
点头：
“嗯。我。。。那个，你退烧了吗？”
听李睿这支吾半天才说出句完整话来，凌远心里已经忍不住在笑话他了，不过面上却一点也不显，把笔记本合上
放在一旁，转头看着他：
“不是应该问我还生不生气吗？”
“那你还生气吗？”小李大夫今天还真是从善如流。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凌远把问题再度抛回去。
“我。。。”李睿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还爱许楠吗？”凌远问得很直接。
李睿用力摇头。
“那你爱我？”凌远问得更加直接。
李睿更加用力的点头。
“如果许楠的护工联系你而你没有去，要是许楠真的出事了，你会不会后悔？”凌远很认真的看着李睿。
李睿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凌远笑着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说道：“我不生你的气。首先，你并没有变心，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很重视。
其次，无论作为曾经的恋人、朋友甚至只是认识的人而已，如果你会对另一个人的生死无动于衷，恐怕我就不仅
仅会生气了。第三，你在下班之后立刻给我打了电话准备回家，而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说明你已经变得成熟许
多了。”
“凌远。。。”
听完院长大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一通理论，李睿想做的只是紧紧的抱住他，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凌远就这么任他抱着，其实也不是一点儿不满都没有的，他刚才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弄脏的床单直接下楼
丢掉，把心里那些许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无辜的床单上了。
抱了好一会儿，还像小狗似的在凌远锁骨处的敏感地带蹭来蹭去的，小李大夫这聪明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察觉
出不对劲儿了。
“主公，你是不是还发烧呢？怎么身上这么热？”
凌远点点头，努着嘴指了指床头上放着的药盒，又抱起才放下没多久的笔记本，说道：“试过表了，比昨天好了
点儿，我先把手头上这些事情做完再吃药，不然一犯困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李睿都快被院长大人带病工作的精神‘感动’哭了，可是也不敢直接动手抢，只好趴在一边好言好语的劝了起来：
“主公，什么事儿能比你自己身体还重要啊，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是不？先吃药睡一觉，等明天醒了再继续吧。
你这还发着烧呢。。。”
“行了，最后十五分钟，马上就好。”凌远被李睿念叨的头疼，赶紧敷衍他两句，不过确实忙了两个多小时也差不
多了，再看下去他也不用吃药，就直接晕在这儿了。
“那说好了，就十五分钟，我先去把菜热热，都是你上次觉得好吃的，一会儿多少吃点儿再吃药。”
得到院长大人首肯之后，李睿赶紧到厨房里去准备饭菜。等菜都上了桌之后，才下来亲自请主公上楼用膳。
“给你个补偿的机会。”
凌远实在是浑身难受，一点儿都不想动，本来准备着直接啃两块饼干垫垫把药吃了就好好睡一觉的。但是看李睿
这忙前忙后的样子，也不忍心拒绝。于是凌院长就充分行使着身为病人的权利——撒娇卖萌摊开手求抱抱。
被李睿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上楼，凑得这么近，凌远也看见他眼底有些泛青，知道这人一贯的身体好，不过
是抱着打趣的心思问道：“你昨天一会儿都没睡吧？又上了一天的班，还有力气吗？”
“没力气怎么做院长夫人！再说了，把主公摔着了我可还心疼呢。”
李睿带回来的菜倒真是挺合凌远胃口的，说是不饿，真坐下来还有了点儿食欲。尤其看到熟悉的店名，回忆起李
睿上次的表白，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怎么了？我哪儿不对劲儿吗？”
被凌远笑着看了半天，看得李睿心里直犯怵，不知道这人又在琢磨什么了。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身上，好像也
没什么特别的啊？
“想起你上次说的，要跟我披荆斩棘风雨同行的那些话了。”
现在想来，其实凌远还挺感动的，一双眼睛也笑得亮晶晶的。
“主公，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以后也绝不会改变。”李睿放下筷子，极其虔诚的握住凌远的手，“也许我身
上还有很多不够成熟的问题，但是我会努力去改，让自己变得更好，能够更加有资格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陪着你
一起走。”
凌远也回握住李睿的手，郑重的点头——
“好，一辈子。”

63
踏踏实实的吃了药睡上一觉，凌远第二天早上已经退烧了。李睿上午正好轮空，就要求着把凌远那台排好的手术
做了，让他能在家里多睡两个小时。
在小李大夫的软磨硬泡之下，院长大人这一周的工作都安排的比较轻松，基本上可以保证在正常下班时间一小时
之内离开医院，而且也没有再把工作带回家。
凌远身体恢复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的身体也在渐渐康复之中，这个人自然就是许楠。
那天在急救中心，凌远和李睿赶到之后，就让区强找了个护士把跟着许楠过来的护工领到另一个休息室去等着，
所以这个护工虽然知道请了第一医院的李大夫帮忙，却并不完全清楚李睿和许楠的关系以及李睿当晚的失常表现。
邝镇扬到了医院之后，自然先要和主治大夫秦少白沟通。秦少白对于李睿的帮忙直言不讳，而且强调如果没有咱
们李主任的面子把廖教授请来，恐怕邝太太的生育能力保不保得住都还要另说。
邝镇扬纵横生意场多年，与人沟通的本事练了个十成十，秦少白话中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既然许楠住进了第一
医院，无论术后的康复，还是日后他们想再做试管，都少不了要倚靠第一医院这几位全国知名的专家。
所以，邝镇扬礼貌得体的对秦少白表示感谢，并请她代为转达对李大夫的谢意，当然如果李大夫有时间，他也是
愿意当面致谢的。至于许楠的后续治疗问题，他绝对配合医院和医生的安排。
其实除了许楠之外的所有人都并不知道，邝镇扬很清楚这位李大夫是何许人也。或许正是因为李睿，才成就了他
和许楠这段姻缘。
从两年前开始，许楠就一直是邝镇扬小女儿的小提琴老师，对于这位漂亮温柔的老师，邝镇扬有好感，但是却没
想过在发妻去世多年后再跟另一个女人共同生活，而许楠自然与他外边那些露水姻缘是不同的。
直到许楠重新遇上十年前给她噩梦的那个人，被他威胁，被他骚扰，却害怕让李睿知道。这个时候，邝镇扬出现
了，为许楠解决了眼前的困境。而许楠或许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不配再去找李睿，于是，便顺理成章的
成为了邝镇扬的夫人。
婚后的生活，没有许楠少女时代所期冀的浪漫甜蜜，但是也给了她从小就没有过的安逸舒适。所以，对于知道自
己很可能无法生育还愿意跟自己的结婚的邝镇扬，许楠总有一丝歉意。即便是邝镇扬已经有了一对儿女，可许楠
还是想给他生个孩子，因为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何况，许楠自己也是那么喜欢孩子的。
看了大半年的病，终于在情况有所好转的时候做了一次试管，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可极度的欢喜过后却是又一次
的打击，当邝镇扬知道儿子在外地出事生命垂危赶过去的时候，许楠却怎么也不舍得放弃孩子。于是，才有了这
场意料之中的意外。
许楠醒来之后，知道邝镇扬的儿子没有活下来，也庆幸自己跟李睿说清楚了所有事情，日后她会继续陪在这个不
一定最爱她但是会如父兄一般去疼她的丈夫身边。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再有机会跟他生个孩子。
原本许楠住在病房的日子很平静，除了偶尔有从前跟李睿在一起认识的医生护士经过稍有些尴尬。
许楠很喜欢自己的主治大夫秦少白，在她大着胆子问秦大夫能不能摸摸宝宝的时候，秦大夫特别“大方”的把肚
子凑过来，让她能跟宝宝好好沟通交流一番。
当许楠知道秦大夫肚子里竟怀着两个宝宝的时候，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想起曾经依偎在李睿身旁说
过的话——
我要小宝宝，要两个，一男一女。
秦少白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以后的生育问题，就耐心的把许楠揽在怀里，安慰她只要好好治病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不是刘贸然伤愈之后回到医院上班，许楠或许就能够每天快快乐乐的接受治疗直到出院，带着秦大夫给她的
希望期待着自己身体情况好转能早日当上妈妈。
在早查房的时候看到刘贸然的那一刻，许楠的情绪再度不受控制，指着刘贸然大声叫着让他不许过来，甚至抓起
手边能够碰到的所有东西不管不顾的往刘贸然身上扔。苏纯怕混乱中伤着秦少白，赶紧让护士扶她出去，然后立
刻打电话给凌远。
许楠这里的事情，李睿自然不方便再出面，所以凌远特别交代了秦少白和苏纯，有事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等凌远在十分钟后赶来病房的时候，许楠已经被苏纯和另外一个见习医生一起安抚住，还在她的静滴里加了镇定
剂，让她先好好睡上一觉。
凌远把刘贸然请来了办公室，虽然苏纯只向凌远转述了许楠嚷出来的只言片语，但是那些个敏感词汇串联在一起，
凌远也猜出了几分。
刘贸然向凌远坦言许楠所说的事情基本属实，但是却一再的用污言秽语来诋毁许楠。凌远不想自己的耳朵再受污
染，告诉刘贸然，这件事情他不会置之不理。
正在这个时候，李睿也闻讯赶来院长室。刘贸然一见到他，本就知道李睿和许楠的关系，嘴里的话更是越说越难
听。李睿忍不住动了手，一拳打到刘贸然脸上。
“小睿！”
如果不是身处院长的位子上，如果不是穿着这身医生袍，凌远相信自己会跟李睿一样想揍这个极度无耻的刘贸然
一顿。
然而此刻，凌远不得不厉声呵斥住李睿，如果刘贸然告他蓄意伤人，李睿会摊上很大的麻烦，即便是他家里再有
关系再有势力，也犯不上为了刘贸然这样一个人渣给自己找麻烦。
在凌远拦住李睿的同时，刘贸然把一个移动硬盘扔在桌子上，冷笑着说：
“如果那个小贱人要起诉我，这里面的东西就会公诸于众。凌院长，我相信你是聪明人。我会递出辞呈离开国内，
不过生殖中心的项目我还可以继续给你们提供远程技术指导，我相信这笔交易你应该会有兴趣。”
说完，刘贸然就打算离开院长室，可李睿哪咽得下这口气，挣扎着要去把他给抓回来。
凌远平日里哪有他那股子蛮力，眼下不过是硬撑着一口气把人给抱住，可是李睿这拼命的一通挣扎，手肘难免在
凌远胸腹处用力顶了几下，直让凌远才好了一阵子的胃难受得想吐。
李睿突然感觉箍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松开了，却发现凌远竟然双手环着上腹正在缓缓向下倾着身子。

64
“真的没事？”
李睿刚才被凌远吓得够呛，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不理智的情绪都没有了。
凌远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情急之下趁机使了个苦肉计罢了。发现李睿一脸愧疚的看着自己，无奈的说道：
“你冷静下来了？”
把凌远扶到沙发上坐下来之后，李睿本就蹲在他身前，这会儿更是把整张脸都埋在凌远腿上，闷闷的声音断断续
续的传出来：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怎么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明明前些日子才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我，我
都特别想打自己一顿。。。要不，要不主公你揍我一顿吧。。。我觉得我可能就是欠揍。”
小李大夫这一通反省把本来还有点儿生气的凌院长都快给气乐了，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听声音估计还没有
原先打韦三牛那几回用力呢，至于是因为没力气还是不舍得就只有凌远自己清楚了。
“别这么没出息了，赶紧起来。”凌远推了推李睿，“先看看刘贸然留下的东西是什么，咱们才好商量之后的应对
办法。”
正在装鸵鸟的李睿本来还不好意思起来，却因为突然听到推门声，于是立刻站起来抹了把脸。
能在院长室这边直接推门就进的人，估计全医院除了李睿就只有韦三牛了。
听说妇产科那边出了事，韦大夫当然要第一时间赶过去关心自己媳妇儿，却被秦少白告知了事发的经过。
当然，秦大嘴虽然跟韦三牛这边什么都说，但是当时参与早查房的大夫早就被凌远和秦少白先后两次做出警告，
第一医院可不会留爱嚼舌根子的闲人。许楠住的病房里也没有别人，这闲话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出去。
韦天舒之所以急着来找凌远，是因为在刘贸然受伤请假之前，他就听说了一些关于刘贸然帮人联系代孕非法行医
的事情，只不过当时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刘贸然也不在医院，就给忙忘了。这会儿正好想起来，赶紧把他知道的
事情都告诉凌远。
一边听韦天舒说着从温宁那边熟人那里知道的刘贸然的劣行，一边打开了刘贸然留下的硬盘。在看到许楠的不雅
照的时候，凌远立刻关上电脑，李睿气得直砸桌子，而韦三牛更是张嘴就问候上了刘贸然的‘亲戚’。
“三牛，你仔细说说。如果许楠不希望这些照片流出去，拒绝报案，但是非法行医这条罪名一旦落实，至少能把刘
贸然从医疗体系中清除出去。”
许楠清醒过来的时候，邝镇扬陪在她的身边，而在这之前，凌远也跟邝镇扬做过简单的沟通。让凌远感到些许惊
讶的是，邝镇扬并不像他料想的那般会觉得其他男人与自己的妻子有瓜葛要不惜一切去报复，反而更在乎的是许
楠的感受。
相比邝镇扬的做法，再想想李睿方才的暴怒，凌远倒并非想要评判哪个更好，只不过有些感叹，自家这个小李大
夫离着成熟还是有不少的距离呢。
冷静下来之后，许楠对邝镇扬说她不想再旧事重提，只是希望以后别再见到这个人。邝镇扬也告诉许楠，刘贸然
以后都不会出现在第一医院了，让她别再担心，好好养好身体。
邝镇扬到底公司事情多，在许楠这里陪了她两个小时之后就离开了。秦少白来给许楠做检查，正赶上肚子里的两
个小家伙闹腾不休，许楠就让秦少白坐在她床上歇一歇。
看着许楠一脸温柔的摸着自己肚子的模样，秦少白相信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对于许楠曾经的遭遇，秦少白
也是同情她的，可是她却并不认同许楠想要息事宁人的做法。毕竟如果让刘贸然这样的人渣逍遥法外，那么他即
便是出了国，也难保不再去祸害其他姑娘。
“许楠，如果我的女儿出生，我一定希望她身边不存在那样的坏人。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秦少白的话让许楠陷入纠结之中，她也明白自己不应该这么懦弱，可是。。。
妇产科之前一直跟在刘贸然身边，甚至也参与到帮人找代孕非法行医的事情之中的陈涵语，偶然间听到韦天舒跟
秦少白说起凌远在查刘贸然非法行医的事情。陈涵语害怕牵连到自己，立刻打电话告诉了刘贸然，却没想到会让
他彻底发疯，乃至于狗急跳墙，做出了鱼死网破的事情。
许楠已经能够坐着轮椅下床了，见到刘贸然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在来医院探望她的邝镇扬离开之后，许楠让护士
推着自己去了秦少白的办公室，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上出现了不同以往的坚定。
秦少白把凌远和李睿都找来，四个人一起进了小会议室里。许楠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我曾经太害怕，怕到不敢想，以为努力不想，它就可以不存在。但是不行。存在的就是存在着。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躲开，别人就不会知道我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又真的很幸运，镇扬他虽然什么都知道，却依
旧对我很好。他的女儿叙雅也很喜欢我，我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稳正常的家庭，说不定以后我还会跟他有属于我
们的孩子。
可是秦大夫说的对，我不该这样懦弱，不该这样自私。我知道除了我以外，这些年肯定还有其他的女孩子被他糟
蹋。如果我一早就站出来，去报警，即便是没有拿出证据，至少也能让他有所收敛。
更何况，现在他竟然自己把证据拿了出来。他以为我还会像原来那样怕他。不！我不会。即便是那些，那些照片
真的会曝光，我也不怕别人会说什么，因为我知道我并没有做错。
镇扬说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会支持我，所以这一次，我会报警，我要让刘贸然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希望
以后不会再有女孩子受害，等秦大夫的宝宝们出生的时候，坏人都已经被抓走了。”
这大约是凌远第一次跟许楠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却忽然明白这个女孩儿的确值得李睿去喜欢，善良单纯又不失
坚强。
凌远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李睿，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李睿这种看似稳重实则没长大的性子哪能保护
得了人家这么好的姑娘呢，还是他受累看着这个大孩子吧。

65
金院长的小孙女依依出院这天，因为儿子和儿媳妇工作也特别忙，所以只好由爷爷请一天假来陪着小公主了。
依依在医院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很多从前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们都来看过她，所以在出院之前硬是缠着金
院长，说是要跟每一个人去道别。
金院长好说歹说才把这个道别人数控制在了五个以内，于是趁着午休的时间，依依先去了普外科找到结束门诊的
李睿和才下了手术的韦天舒，还送了自己亲手折的星星。
韦天舒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做爸爸的缘故，而且检查出来秦少白肚子里是两个小公主，可把他给美坏了，现在一见
着小丫头就喜欢的不得了。
不过，人家依依小姑娘可只是把他和李睿排在了后两位，礼物也只有星星，人家手里拿着的亲手做的漂亮玫瑰花
完全没他俩的份儿，而依依心里的第二名自然是给她做手术的院长叔叔。
金院长本想带着依依去一趟院长室的，不过听李睿说凌远约了梁律师在小会议室里见面，一会儿还要一起找许楠，
研究一下官司的问题，估计今天是没有时间了。
凌远还是不希望李睿插手这件事，虽然并非对他没有信心，只是考虑到不要节外生枝，或是给许楠和邝镇扬之间
带来什么不愉快。而李睿这一次倒是很听自家主公的话，老老实实的上班，可是，如果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恐
怕李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离开凌远身边的。
既然找不到院长叔叔，依依只好把准备的纸花托付李睿转交，然后跟爷爷一起去了妇产科，找她最喜欢的肚子里
有着小宝宝的秦阿姨道别。
秦少白这会儿刚好在办公室里，跟小丫头聊了几句，想起上午病人送的草莓特别新鲜，就拿出来给小丫头吃。
吃过草莓之后，依依就说要自己去洗手，金院长和秦少白想着就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关系，就让她自己出去了。
正好秦少白一直想跟金院长谈谈他们科室正在使用的一批医疗器材的事情。
依依洗完手正要原路返回，却忽然听到一阵小提琴乐曲的声音，因为依依也在学小提琴，所以很感兴趣，就循着
琴声走进了许楠的病房。
刘贸然自从接到陈涵语的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敢回家，他知道自己非法行医的事情并非做得一点纰漏都没有，只要
凌远去查，早晚都会查出来。刘贸然本以为像凌远这么计较利益得失的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许楠，罔顾
医院的声誉以及刚刚起步的生殖中心的发展。或许刘贸然永远也不会明白，凌远对自己的定位首先是一个医生其
次才是管理者，治病救人这个底线永远不会改变。
既然凌远能够去查他非法行医的事情，那么许楠的照片恐怕也会抖出来，刘贸然在外边躲了两天，却不甘心就这
样下去。他不想身败名裂，更不想在牢里过下半辈子，而这一切根本都是许楠造成的。
于是，刘贸然决定不再躲藏，他要亲手杀了许楠这个小贱人，到时候，邝镇扬也一定不会放过第一医院，凌远也
少不了麻烦。
刘贸然毕竟在妇产科这边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于什么时间最容易躲开其他人进来还是很了解的。所以，在这天午
休的时候，刘贸然就一个人乔装改扮，身上带上刀子，悄悄进入了许楠的病房。
凌远跟梁律师详细的说了所有的情况之后，自然要带梁律师来见许楠，刚把梁律师安排在妇产科这边的会议室里，
准备带着秦少白一起看看许楠的身体情况恢复如何，恰好金院长发现依依好一阵子都没回来，也担心的出来找。
于是，三个人同时听到了从许楠病房里传出小女孩的惊叫声。
病房的大门敞开，只见许楠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头倚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额头上有血渗出，人显然已经失去
了意识。
“住手！刘贸然！”
先一步赶到的凌远看到刘贸然正抬起拿着刀子的手要伤害许楠，赶紧一声呵斥，刘贸然一惊之下，立刻把站在一
旁已经吓哭的依依抓在身前，用刀子抵在依依的脖子上。
金院长气还没喘匀就看到小孙女竟然在刘贸然手上，脖子前边还有一把长长的刀，差点儿一口气喘不过来昏过去。
“刘。。。刘贸然，你别动我孙女，你。。。你千万别伤着她。”
刘贸然一脸疯狂的笑容，看着凌远和金院长，说道：“原来是你老金头的孙女，小丫头长得挺可爱啊。怎么，不
是你把我请来时候那么客气了，哼，什么东西！”
“刘贸然，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挟持和伤害他人是多严重的罪名你不知道吗！你把她们放了，现在收手还来
得及。”凌远看出刘贸然情绪不对劲，也不敢再往前走刺激他。
“好啊，凌院长，我正想跟你好好谈谈。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关上，否则我立刻杀了这个小丫头！”
秦少白身体不便，走到护士站那边就让护士长给拦下了，病房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胆子大的实习生凑过去看
到了里面的情况之后，立刻打电话通知保卫科。秦少白想着凌远也在这儿，赶紧通知李睿过来。
葛主任赶到之前，听说刘贸然带了刀子，知道这次事件不简单，直接就报了警。
等李睿一刻不敢耽误跑到妇产科的时候，连金院长都被刘贸然从病房里赶了出去，里面只剩下昏迷不醒的许楠、
挟持着依依的刘贸然，以及凌远。
李睿曾经试图靠近病房门口，可是刘贸然占据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房门的窗户，立刻发现有人过来，再度出言威
胁。因为怕刘贸然伤到依依，所有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洪少秋带队赶到之后，迅速了解情况，派了狙击手到对面的大楼监视里面的情况。发现刘贸然一直把刀架在小女
孩的颈部，即便是狙击手有信心一枪爆头，可是在人倒下来的时候也很难保证刀子不会伤了小女孩的性命。
所以，现在一切的转机和希望都在唯一被刘贸然允许留在病房内的凌远的身上。而李睿此刻的心里却是用上一阵
阵的恐惧和不安，甚至比他自己在天台上从持刀的病人手中救下秦少白的时候还要更加害怕。

66
“刘贸然，你到底想怎么样？”
凌远自问胆识不错口才也极佳，所以他能够面不改色的站在刘贸然面前做着谈判专家的工作，可是不管他怎么说，
刘贸然都是油盐不进。
最近这半个月被李睿照顾的好，所以凌远这胃本是养得不错。然而胃病一来怕饮食不规律食物刺激，二来更怕情
绪激动。
昨天夜里有两台急诊手术把凌远和李睿都找了回来，几乎忙了一整夜。今天上午凌远还有一台早就定下的肝癌手
术，李睿那边有门诊，也不可能替他。结束之后还没来得及吃饭就已经到了跟梁律师约好的时间，只能继续投入
工作。
连轴转了两天，午饭又没吃，再看着已经被刘贸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的依依，凌远这胃又开始抗议起来。一边跟
刘贸然说着话，一边忍不住用手按了一下。
“凌院长这是身体不舒服了？放心，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今天来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不过我临死也要
拉上许楠这个小贱人去垫背。”
“你想跟我说什么？”
凌远悄悄看了许楠一下，发现她暂时呼吸还算平稳，恐怕是额头撞上柜子之后晕了过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凌院长，我刘贸然活了大半辈子，自问阅人无数，可是，我看不透你。你说你这累死累活的到底是为的什么？为
名？那你不应该来查我，你以为把非法行医或是猥亵女病人的事情抖出来，身败名裂的只是我刘贸然一个人？你
这第一医院也会受到牵连。为利？要不凌院长给我解个惑，你从投资商供应商手里拿了多少回扣？”
凌远也没想过刘贸然竟然打算跟自己谈这些问题，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住刘贸然的情绪，只要找到机会，
他就可以先把依依救下来，相信过了这么长时间，警察也一定在门口守着，剩下的事情应该不用他再操心。
“刘大夫，你为什么会学医呢？”
像是真的身体难受，凌远往旁边挪了两步，捂着胃把身体的重心靠在墙上，而刘贸然也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
的姿势，但是握刀的手依旧很稳。
忽然变换的称呼让刘贸然一时之间有些怔愣，自从当上临床专家，他听到更多的是刘教授、刘主任，似乎好久没
人喊他一声“大夫”了。
是啊，当初为什么要学医呢？难道他不是喜欢这种治病救人的感觉吗？倘若不是妻子的背叛，他不会那么恨这些
明明还没有成年，却已经学会勾引男人的小贱货。或许他也不会做出这些明知道不对却又忍不住去做的事情。
“事已至此，凌院长还想用人生理想来劝我？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人生理想？你也会懂得什么是理想吗？”凌远见劝说无效，就企图激怒刘贸然，“你口口声声骂许楠是小贱人，
你自己又做了什么？许楠当年可是你儿子刘辰的女朋友，你都能对她下手。难怪你儿子会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之
前你的手受伤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吧？我凌远是做过很多走钢丝的事情，但是作为一名医生，我对得起自己身上
的白大褂。你呢？刘贸然，你倒真是无愧这道貌岸然的名字，做出这些事情，活该你众叛亲离，到牢里去关一辈
子。”
“你闭嘴！我儿子。。。我儿子。。。”
其实凌远也是孤注一掷，刘辰的事情他找人去查却还没有完全查清楚，但是这一把真的被他压中，刘贸然的情绪
完全被他搅乱。
“凌远，我最讨厌你这副好像掌控了一切的嘴脸，好，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许楠！”
看到刘贸然把依依甩到一旁的那一刻，凌远心里松了一口气，双手堪堪握住刘贸然的手臂，阻挡住刀子的走势，
胃却不争气的痉挛起来。
然而，在洪少秋通过对面楼狙击手传来的实况视频，看到人质已经脱离危险，立刻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正被疼痛
侵袭的凌远再也挡不住刘贸然发疯一般的力气，洪少秋和几乎同时冲进来的李睿，就眼睁睁看着利刃捅进凌远的
腹部，鲜血喷涌而出。
“爷爷，我好怕。。。”
在依依抱着金院长的哭喊声中，刘贸然被警方制服，苏纯也带着护士给许楠处理头上的伤。而凌远被抬上一早守
在门外以备不时之需的平车，正在推往手术室的路上。
“主公！凌远！你千万别睡，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着我，我求你了，千万别睡。”
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凌远腹部被李睿死死压住的伤口不断往出涌着鲜血，而凌远的脸色也愈发的苍白。李睿不断
喊着凌远，生怕他这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凌远费力的抬起手，似乎想要摘掉脸上的氧气罩，李睿知道他想跟自己说话，就把氧气罩挪开，把耳朵凑近他的
嘴边，然而凌远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却让李睿一时间被眼泪模糊了双眼。
“原来。。。你之前那次。。。受伤。。。这么疼。”
氧气罩被重新戴好，凌远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也渐渐消失了。凌远终于还
是在上手术台之前就完全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
显示着“手术中”的红灯亮起，金院长给惊吓过度之后已经哭累了睡着的依依盖上苏纯送过来的毯子。
韦天舒早就把自己要做的一台普通胆囊炎的手术给了杨建新，跟着李睿进了凌远这间手术室。
秦少白今天下午原本应该做产检，却没了心情，干脆也守在手术室外边才能安心一些。
凌欢作为病人家属补签了手术同意书，已经趴在秦少白身边哭得不成样子，却不敢打电话告诉父母。
还有一些到了下班时间还没离开的医护人员也陆续来到这边询问手术的情况，而其他不得不继续坚守在工作岗位
上的同事们，也和他们一样在担心着凌远。
似乎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院长会真的就这样倒下了。

67
这是一场艰难的手术。
不光是因为这里躺着的是李睿最爱的人，是韦天舒和得到消息这辈子头一次闯了红灯赶来的周明最好的兄弟。
腹部的刀伤，不仅造成大量出血，给小肠带来创伤，更伤及了凌远本就比正常人还要脆弱的胃。
手术中出血、止血、再出血，在凌远心脏出现停跳的那一刻，李睿觉得自己也快要不能呼吸了。
终于找到最后一个出血点，终于缝好最后一针。。。无论是主刀的李睿，作为一助配合的韦天舒，甚至是没有上
场只是站在一旁的周明，全都被冷汗湿透了刷手衣。
从手术室里出来，等在外边的人一下子赶了上去，屏住呼吸，生怕从他们任何一个人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韦三牛露出标志性不靠谱的笑容，冲着大家伸出了大拇指。
“哎呦！”
李睿陪着凌远一起去 ICU 病房，周明正在安慰金老师先把已经醒过来同样在担心院长叔叔的依依送回家，忽然听
到秦少白大叫了一声，直把众人给吓坏了，折腾了这么久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孕妇在，可别再出点儿什么事。
秦少白靠在紧张得又出了一头冷汗的韦天舒身上，指着自己的左腿，“哎呦”了好半天，才说出原来是刚才坐得
太久抽筋了。
手术进行了五个多小时，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警方和之前闻讯而来的媒体都已经离开，医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
静。
第一医院院长被前妇产科主任刺伤这么大的新闻，即便是凌欢他们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父母那边的。所以凌欢在
哭过一阵子之后就由王东陪着回家跟父母说了凌远这边的情况。
让两位老人穿着防护服进到病房里陪了凌远一会儿之后，李睿就劝他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千万别熬坏了自己的身
体，否则凌远醒了心里更难受。
凌教授才做完心脏手术也没过多久，陈忆和凌欢都怕他不舒服，赶紧一起回家，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尽早歇下
了。
李睿这边才松了一口气，送了凌家父母离开再回来，就发现谭宗明正在病房门口等着他。
“我听金老师说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多谢谭总帮忙。”
正如刘贸然所说，他毕竟是第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他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医院的声誉毫无影响。不过，
凌远一早就找了谭宗明，又联系了律师，就是希望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无论是出于以往的交情，还是前一阵子凌远给谭总帮了个大忙，几乎可以算是解决了谭总的人生大事。所以谭宗
明都会义不容辞的选择出手相助。
下午在第一医院发生的事情，在洪少秋接到通知招呼手下出警的同时，谭总也同样收到了消息。因此才能够在事
态的发展出乎意料的时候，迅速做好安排，让媒体的报道能够尽量集中在“天才院长为救病人英勇受伤”这个方
向上，争取变害为利，扭转不利的局面。
关于谭宗明与凌远相识的经过，李睿只是略知一二，每次再问下去，凌远都好像不愿意多讲似的。不过谁又能没
有一些过去呢，李睿也不会连这点私人空间都不给对方。
“不用客气，本来就是答应好凌远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这边会出意外。情况怎么样？”谭宗明是真的拿凌远当好
朋友的，自然更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手术很成功，但是还要看他的恢复情况，我相信，他一定能撑下来的。”
李睿把头转了过去，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凌远，脸色依旧苍白，从氧气罩上呼出的气息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每喘
一口气有多么辛苦。
谭宗明很清楚李睿此刻没有丝毫跟他交谈的心情，所以问候了几句就离开了。走到停车场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
一下，滑开屏幕，两条颇具某人风格的微信跃然眼前——
【还在医院？凌远怎么样了？】
【审完那老王八蛋了，一肚子气，报告明天再写，晚上咱吃什么？烤肉？火锅？】
谭宗明笑着把电话回拨过去，早就无心纠正某些国家体制内人员用词粗鄙的问题，似乎觉得这样实实在在也挺好
的。
许楠清醒之后也没再休息，立刻配合警方说出刘贸然行凶的经过，而且把十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
的说清楚。梁律师也一直陪在她旁边，拿出了凌远交给他的刘贸然的犯罪证据。
邝镇扬爱怜的吻着在警察离开后才流着眼泪发泄情绪的许楠，他有能力照顾一个像童话里的公主那般单纯的妻子，
可是他更爱这个敢于面对从前不堪过往的坚强的许楠。
谢小禾把一个三明治递给周明，后者没有接过来，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看着她：
“你没生气？我那会儿是有点儿口不择言，我知道你们能这么报道已经很好了，可我就是。。。”
“行啦，我明白，你心里急，不是故意冲我的。”谢小禾也不管这还在医院的办公室里，凑上来亲了周明一下，
“咱俩一起出国之前，其实有一阵子我觉得压力特别大，很想跟你分开，你知道凌远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听到谢小禾的话，老干部也顾不上计较自家媳妇儿在公共场合非礼自己的问题了，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很明显
他并不知道凌远在那个时候竟然还找过谢小禾。
“凌远说这个世界的确如我们看到的那般现实，可就是有人始终不肯放弃那些不合时宜的天真，但是这份天真却让
身边的人忍不住去认同甚至去帮他维护。凌远告诉我，其实仔细想想，能有周明的世界，总还不会太坏。”
这一夜，注定是看似平静而又真的不可能平静的一夜。
昏迷中的凌远不知道是否还有知觉，能否感觉到父母、小妹、爱人、兄弟、朋友、下属。。。所有的人都在关心
着他。

68
住进 ICU 病房的第三天，凌远仍旧没有醒来。
李睿下了班过来看他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天跟凌远讨论《妙手仁心》电视剧情节的事情。
记得他曾经特别矫情的问凌远——要是我也昏迷不醒，你会不会等我？
凌远说——有我在，你想昏迷不醒也没有机会。
谁知道就这么一语成谶，只不过昏迷的人变成了凌远。李睿在努力做到自己对凌远的承诺，没有任性，没有情绪
化，面对所有事情之前都在想凌远会希望他怎么做。
所以，李睿会替凌远去照顾他的父母、小妹，会做好自己所有的工作甚至帮金院长处理相关的事情，会按时吃饭
睡觉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凌远“面前”。
可是，很多事情都并不是由人的意志可以控制的。
第四天早上，凌远的腹腔出现了二次感染，需要再次进行手术。仍旧是李睿主刀，韦天舒配合。
手术后，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可是再折腾这一遭，凌远的身体更加虚弱。
第七天，李睿调休，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回到他和凌远一周没有人住过的家里，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家里就没再请过定期的家务助理，只要有时间，他们都愿意把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当做生活
调剂，只是在特别忙碌的时候才请人过来打扫。
李睿想要把家里收拾干净，更希望在家里再次需要打扫之前，凌远能够醒来。
中午，李睿被过来会诊的周明叫过去一起吃了周老师亲手做的便当。吃完之后，回到病房里，拿出收拾屋子的时
候从凌远的书架里找到的那本中英法三语 60 周年纪念版的《小王子》。
于是，李睿就像剧中的程至美那样，坐在床边，不再是大学时代被一群小师妹追捧的小王子，而是读着《小王
子》在等自己的“睡美人”醒来。
原来现实和故事竟然能够出现惊人的巧合——
秦少白午休的时候也过来看凌远，正听到李睿一脸温柔的读着故事，就打着做胎教的名义要求在病房里多留一会
儿。
正当秦少白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惊醒，大声的叫着李睿的名字：
“小睿！凌远，凌远醒了！”
李睿立刻把书扔下，给凌远做检查，确定凌远的手真的是在有意识的抓握东西，眼珠也在眼皮底下来回动着，全
都是即将醒来的征兆。
一直到了这天晚上，李睿还留在病房里，而韦天舒和周明也在下班之后守在这边，都是收到了秦大嘴的通知过来
等待睡美人苏醒的。
“醒了醒了！”
看到凌远的眼皮动了动，秦少白开心的抓着自家老公的胳膊，根本不理会韦三牛已经快被掐青了所以呲牙咧嘴的
表情。
“主公？”
‘睡美人’睁开了眼睛，隔了几秒钟，焦距终于对上，就看到这一圈关切的眼神，露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快要忍不
住喜极而泣的笑容。
“感觉怎么样？”
李睿抓着凌远的手，不敢用力怕他不舒服，又不敢松劲儿更怕一眨眼的工夫这人再“不见”了。
凌远才刚刚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醒了就好。院长大人，我们仨任你挑，看看你愿意让谁给你做检查？”
紧张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凌远醒过来，韦天舒总算可以踏踏实实的开句玩笑了。
能够看到老友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的凌远不禁觉得活着真的特别美好，脸上的笑意也在不
断加深。
“好了，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也休息不好。凌远，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还是周老师为人比较厚道，
不像韦三牛那样总是胡说八道的。
“就是就是，人家小两口肯定还要缠绵一会儿呢，我们都是很识相的。”秦少白在用事实证明‘不是一家人，不进
一家门’这个真理。
等到‘不相干’的人都离开之后，凌远抬起没有扎着点滴的那只手指了指床头的方向，李睿立刻心领神会的帮他
把床头往上调，一直观察着凌远的表情，看到他有一点皱眉的动作就立刻停下来。
“伤口还疼得厉害吗？止痛泵撤了，应该会有点儿疼。如果不行的话，再加一针止疼好不好？”
李睿小心翼翼给凌远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心想等凌远好一点要陪他去剪剪头发了。
“不用。”凌远攒了些力气，虽然声音还很虚弱，但总算能说话了，“我没事了。”
“我现在才知道，‘我没事了’这四个字居然这么动听。”
从凌远出事到现在，李睿一直都表现得很坚强很镇定，直到这一刻，他知道凌远真的没事了，就像一个一直逞强
的孩子终于找到家长了似的，李睿在这一瞬间只想抱住凌远好好哭上一顿，可是又觉得凌远现在就像是个易碎品
让他连触碰都不敢用力。
“没有。。其他的话。。。跟我说吗？”
伤口的确还在疼，凌远气喘得也有些急，不过他不想这么快睡着，舍不得死而复生之后和李睿的相处时光。
“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李睿探起身子，轻轻吻了一下凌远的嘴唇，“我爱你，很想你，舍不得你。我这几
天真的特别特别的害怕，我不知道如果你一直不醒我该怎么办。”
感觉到一滴温热的眼泪掉在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上，凌远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并不苦涩，而是甜的。
握住李睿的手微微用力，笑着对他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李睿把脸贴在凌远的手臂上，蹭掉自己的眼泪，告诉他：“有你在，我才会更好。”
这天夜里，李睿又做了一次给凌远动手术的那个梦，但是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梦终于有了结局——
是 Happy ending！

69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凌远在苏醒之后的恢复情况一直很良好，三天之后就转出 ICU 住进普通病房。
“爸，您别往医院跑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凌远看到父亲又来了医院，还给他带了汤，也不知道在家熬了多久的，自然是忍不住担心起来。
“就是啊，爸，您就听二哥的吧。他这回好不容易做一回听话的病人，不再操心工作上的事情了，您就放心吧。要
是把您累着，我二哥这心里该多难受啊。”
凌欢清楚家里这父子俩最是关心对方的，所以想劝一个，用另一个来“威胁”就最管用了。
“好好好，那我以后就在家熬好汤，欢欢给你二哥送过来。”被这兄妹俩一起劝上，凌教授只好甘拜下风了，“都
听你的，现在喝汤吧。”
凌远的胃之前受了伤，又昏迷多日没有进食，所以恢复饮食的过程也格外艰难。从昨天早晨开始凌远能吃一些流
食，凌教授就立刻送了汤过来，不过那个时候凌远还在休息，等醒了之后还是李睿陪着他喝的汤。
不想父亲和小妹看着自己吃东西时候的样子会难受，所以凌远就故意显出疲惫的样子，对父亲说道：“爸，我今
天醒的早，这会儿有点儿累了。我想睡一觉，等醒了再喝。”
“那你休息吧，真的不许再想着工作了。欢欢你也要多盯着你二哥，发现不对劲儿，立刻跟爸爸汇报。”
凌教授的确是被凌远给吓坏了，再加上这宝贝儿子从前的“不良记录”，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凌欢只好再三保证，
就差当面立军令状了，终于把父亲给劝走了。
“小睿上午有手术，我来喂你喝汤吧。”
凌欢陪着凌教授离开没几分钟，凌远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才有些睡意，韦天舒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到汤桶摆在这
里没有动，就知道凌远怕送汤的人担心所以还没有喝。
凌远点点头，下意识的把手虚搭在胃上，内里的恢复远没有外边的伤口好得那么快，尤其‘劳烦’胃在消化食物
的时候，更是难受的厉害。
“叔叔这厨艺真是没话说，你这一身本事可是尽得他老人家真传啊。”
对于伺候领导吃饭这件事韦天舒倒是挺乐意的，毕竟凌远这食量比周老师家里养的加菲还不如，剩下的他就可以
大饱口福了。
凌远张嘴喝了几口，立刻皱起眉头，按在胃上那只手也用了些力气，不过嘴上还是不肯认输：
“咱妈也是烧得一手好菜呢，你怎么一点儿也没学会。嘶。。。真难为少白和我的宝贝干女儿了。”
“活该你疼得难受，这牙尖嘴利的。”韦天舒说归说，还是给凌远按摩着内关穴缓解，“自己在这儿躺着，还有精
神关心别人，周明骂你骂得真没错，你就是呕心沥血的命。”
凌远这会儿真是没力气了，冲着韦天舒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然后就侧头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韦天舒也知道他不舒服，把碗里的汤喝了，避免浪费，又把汤桶拧紧，等李睿中午过来的时候应该还不会凉。
一个上午凌远都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度过，连护士进来给他挂上点滴的时候都没有醒。输的液里面有消炎的成分，
难免会刺激到胃。临近中午，凌远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恶心越来越严重。
皱着眉头忍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受不了。凌远把输液器的针头拔下来，一只手不太方便，留置针的位置有些出血。
不过凌远也顾不上这些，撑着床坐起来，扶着墙慢慢走进卫生间，弯着身子吐了起来。吐光了胃里仅有的一点食
物，却还是止不住的干呕，不出意外的嘴里有了一些腥甜的味道。
李睿上午的手术还算顺利，所以一出手术室，不管是不是到了午休时间，就直接跑去病房找凌远了。
谁知道才推门进来，就听到洗手间里有水声，赶紧过去，看到凌远正扶着洗手池喘着气，不难想象他刚才一定又
不舒服了。
“怎么样？”李睿扶住凌远的，帮他支撑住身体的一部分重量，“能走回去吗？”
凌远按住李睿的手，轻声说：“等一下，头晕，让我先缓缓。”
过了一会儿，凌远点点头，示意李睿扶他回去，重新躺到床上之后，凌远还是有些气喘，不过看着李睿眉头紧皱
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样子，凌远轻笑了一声，虽然疼得吸了口气，却还是语气轻松的调侃李睿：
“我亲手带出来的临床专家，不至于连这么点儿场面都见不惯吧？”
“我当完了医生，现在准备当病人家属了。心理脆弱点儿是不是也可以被理解？”李睿心疼的替凌远擦着额头上的
冷汗，这么一通折腾，这人才恢复点儿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得吓人了。
“饿不饿？爸今天送来的汤味道不错，也准备了你的份。”凌远做了两个深呼吸，眨了眨眼睛，“家属，病人也要
求再喝几口。”
凌远这次生病真是格外的听话，弄得大家都有点儿不适应了。原本这人才能下地，他们就防备着凌远会惦记着工
作，所以连负责他这边病房的护士都敲打好，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把与工作有关的东西往他这里送。谁知道凌远居
然连提都没提过，有人来探病就打起精神聊天儿，没有人在就舒舒服服的睡觉。连从前一犯胃病就想逃避的吃药
喝汤都特别配合。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整桶汤喝完，李睿又把里面的肉和菜吃光，观察一会儿，发现凌远这次没有太严重的反
应，知道他刚吃完东西一时也睡不着，就把大家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对工作而言才是无可替代的，然而这次真的到了生死边缘，却让我愈发觉得生命的可贵，其
实我对你们也很重要。”
李睿笑得一脸幸福的盯着凌远看，说道：“谢天谢地，主公英明。那就请您以后为了我们这些心理极度脆弱的家
属们，好好保重您的龙体吧。”
“准奏！”

70
凌远在十天之后出院，回到家里，却没有急着去上班，而是履行院长的特权，给自己多批了一周的假期。
于是，李睿就体会到了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生活。下班之后家里有人等，还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院长大
人也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呕心沥血的忙着工作，除了做饭之外，连买菜这点儿小事李睿都怕他辛苦不肯让他自己一
个人。
“怎么样？现在摸着下巴是不是有点儿肉了？”
周五的晚上李睿正点下班回家，两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就腻在沙发里躺着，说是要看电影，不过进度条走了大半，
大概谁也没心思理会电影里究竟演了什么内容。
凌远腹部的伤口已经拆了线，日常的活动都没有问题了，只是李睿还不舍得跟他做那些事儿，怕他身体受不了。
不过在沙发上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抱在一块，蹭来蹭去，难免有点儿起火。
李睿发现自己下边有‘精神’起来的趋势，赶紧抓过茶几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的灌了半杯凉水下去，这才算冷静
一些。
不过院长大人着实不厚道，发现小李大夫似乎定力不佳之后，竟然故意往人家身上凑。手臂被箍住动弹不得，就
抬起下巴去蹭李睿的脸，才有了这句感慨。
“哪里长肉了？要长也是我长，每天做的饭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
李睿的手臂换了个地方，揽住凌远的腰，这种不盈一握的感觉哪像是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该有的，不过比起凌远
昏迷那会儿李睿给他擦身连肋骨都能摸出来要好得多了。
“谁让你那么贪吃的！要不然以后我能吃什么就做什么，不再特意给你做那些红烧肉焖羊肉咖喱牛腩梅子排骨花雕
醉蟹之类会长胖的菜了？”
“主公。。。”
听到凌远报出来的那一连串菜名，李睿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这几天每晚都有惊喜，直把小李大夫的嘴给养刁了，
哪还能受得了吃素呢。再说，最想吃的那个吃不到，当然要吃点儿别的来补偿了。
“好了，想想明后两天吃什么吧。反正你也调好了班，我约了人来家里吃饭。”
凌远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杯，让李睿给自己拿过来，虽然出院了，但是药还是得继续吃。
“两天？除了周老师韦老师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李睿有点儿疑惑，因为凌远一向不太习惯把不是很熟悉的朋友
请到家里来的。
凌远笑得有些神秘，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手探进李睿的衣服里面，摸了摸有赖于主人能吃又能锻炼才造
就的手感不错的腹肌，一边将手向下游走，一边笑着问他：
“真的不想？”
李睿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起身去冲个凉水澡，谁知道凌远竟然用手握住他的欲望，那只在手术台上曾经救人无数
的手，正在带给他难言的快感。
。。。。。。
第二天，凌远和李睿一早起来就去了超市，买了足够两天做来招待人的食材。
回到家里，凌远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而李睿本想给他打个下手，却被凌远赶了出去，说是让他去收拾其他地方。
差十分十一点的时候，凌远准备的菜基本都摆上了桌子，与此同时，门铃也响了。
打开门的时候，李睿真是有些惊讶，因为谭宗明和洪少秋竟然一起出现在这里。
“都认识，不需要再做介绍了。很准时啊。”
凌远听到李睿和两位客人有些尴尬的打了招呼，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一副居家的休闲模样。
“这应该是最基本的礼貌，当然，某人在这方面向来不太在意。”谭总的吐槽可不是毫无缘由，早晨本来起床起得
很早，但是却因为某些原因差点儿误了约会的时间。
“凌院长可不是这么计较的人，是吧？”
说起来，凌远认识谭宗明的时间要更早一些，但是最近几年医院和洪少秋所在的刑警队常有往来，共事的机会自
然就比较多了。
凌远既然熟知这两人的脾气秉性，又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对于人家两个人的打情骂俏，他才不会傻到去插
嘴呢。
“两位先坐坐，小睿，进来帮我开饭。”既然要秀恩爱，凌远也不甘示弱，揽着李睿的肩膀就进了厨房。
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一琢磨，李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同时也不再需要担心凌远之前没有交代清楚的和谭
宗明在德国的那一段故事了。
“我好像还欠谭总一句谢谢没有说。”
四人围桌而坐，凌远亲手做的菜，品相和味道都很有保障，谭宗明带来的红酒，也是不错的年份。
凌远才出院不久，胃还没有恢复，红酒自然无福消受，于是就只好在高脚杯里倒了热水充数。
酒没有，但是该有的礼节却不能省。凌远率先举杯示意，把之前谭宗明来探病时候没来得及说出的那句感谢补上
了。
“如果在家里还叫谭总的话，那我也要客气的对你道声谢了。”谭宗明一边说一边硬抓着洪少秋的手举了起来。
“我不跟你争辩，还是让少秋治你吧。”凌远用公筷把螃蟹分到另外三个人的盘子里，这个季节的蟹肉还不错，不
过他这个胃就无福消受了，“尝尝我的厨艺。”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谭总竟然说要跟凌院长探讨厨艺问题，勤劳的帮主人家一起刷碗。而李睿跟洪少秋
倒是越谈越投缘，对于运动健身这些话题两个人谈得颇为尽兴。
第二天一早，韦天舒和周明就拖家带口的来到凌远家里，有周明在，凌远也乐得轻松一些。
秦少白这肚子里的两个小宝贝都快八个月了，肚子大得凌远直接勒令她回家休产假了。
看着谢小禾摸着自己肚子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秦少白忍不住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劝她：“既然这么喜欢，你也跟周
明生一个呗。”
谢小禾摇了摇头，答案和从前一样——
“世界上有很多种不同的快乐，你能够享受这样的，我却更享受那样的。最幸运的是，我们都找到了跟自己想法一
致能够分享快乐的那个人。”
说罢，两个幸福的女人默契的转头，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周明和凌远，以及不甘寂寞站在饭厅那边正在斗嘴的韦
天舒和李睿。
人生的幸福大概也不过如此——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后记（2016.2.16 1:56）
2016 年正月初一到初八，这篇 14 余字的文章竟然几乎是集中在这几天里完成的。
特别享受这种感觉——好像俗世的纷扰都跟自己无关。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所思所想都是文中那些人的故事。
对院长的喜爱无疑是最大的推动力，大概是剧中的院长被折磨的太惨，太让人心疼了，所以才忍不住去为他创造
一个世界，让所有人都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再长的故事终有结局，会舍不得，但是这是幸福过后不能逃避的小小代价。
不知道以后相同的题材是否还会触碰，至少这两篇文章，30 多万字的内容，的确倾注了不少的心血，也带给我很
多的快乐。
特别感谢每一个留下红心或是评论的看官，这种最直观的交流感觉简直棒极了。
文中很多的表达其实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譬如这篇文章的结尾，我想说的就是每个人会有自己不同的幸福观
价值观，没必要去羡慕别人，做好自己就足够了。
人生路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你陪你走过风风雨雨，那该是多么的幸福。
我相信，就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凌远和李睿，他们一定就是这样的幸福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