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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欽斯基:論工業社會及其未來

大學炸彈客泰德.卡辛斯基1995年發表的《論工業社會及其未來》英中對照全文。中文譯文基於1996
年中國文史出版社《轟炸文明——發往人類未來的死亡通知單》,原譯者王小東。

介紹

1 工業革命及其後果為人類帶來了極大的災難。這兩者極大地增加了我們這些生活在“發達”國
家的人口的預期壽命,但也破壞了社會的穩定性,令生活空虛無謂,剝奪了人類的尊嚴,導致了心
理疾病的擴散(以及第三世界裡的生理疾病擴散),還嚴重地破壞了自然界。技術的繼續發展將令
上述情況進一步惡化。人類尊嚴必將遭到進一步剝奪,自然界也必將遭到進一步破壞。社會也很可
能遭到進一步擾亂,心理困擾將會加劇,而生理疾病甚至將會在“發達”國家蔓延開來。

2 工業-技術體系可能幸存也可能崩潰。假如該體系幸存下來,可能最終將會降低生理與心理的
痛苦水平,但在此之前必須經歷一段漫長而痛苦的調整期,而且人類與眾多其他生命體也將付出慘
重代價,永遠淪為社會機器上的齒輪。更有甚者,假如這個體系幸存下來,將會導致不可避免的後
果:沒有任何方法能夠改革或改進這一體系,使之不至於剝奪人的尊嚴與自主。

3 假如這一體系崩潰,結果依舊會十分痛苦。但是體系規模越大,崩潰造成的結果就越可怕。
因此假如真要崩潰的話最好趕早不趕遲。

4 所以我們主張發動針對工業體系的革命。這場革命可能使用或不使用暴力,可能突然完成也
可能在幾十年時間裡相對循序漸進地進行。我們無法預測這一點。但是我們的確為那些憎恨工業體
系的人們勾勒了一套十分寬泛的方法,從而為反對這一特定社會形式的革命鋪平道路。這不是一場
政治革命。革命目標並非推翻政府,而是顛覆現存社會的經濟與技術基礎。

5 本文中我們僅僅關注了工業-技術體系所產生的所有負面發展中的一部分。其他此類發展我們
則僅僅稍微提了一提或者干脆完全忽略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認為此類負面發展不重要。出於實際
考量我們必須將討論範圍局限於未曾獲得足夠公眾注意或者我們有話要說的領域。例如,鑒於目前
已經有了進展得力的環保與自然運動,我們對於環境惡化或自然破壞的話題並未多費筆墨,盡管我
們認為這些問題極為重要。

現代左派主義的心理

6 幾乎所有人都會同意我們生活在一個深度動蕩的社會。我們這個社會的瘋狂有許多廣為傳播
的表現,左派主義就是其中之一。因此討論左派主義心理有助於進一步開展針對現代社會一般性問
題的討論。

7 但是左派主義是什麼呢?在二十世紀前半段左派主義就等同於社會主義。今天這一運動已經
分崩離析了,也很難說怎樣的人才算是左派主義者。本文中所謂的左派主義者包括社會主義者、集
體主義者、“政治正確”人士、女權主義者、同性戀與殘疾人活動者,動物權益保護者以及其他類似
群體。但並非所有與此類活動有所牽扯的人都一定是左派主義者。我們這裡打算討論的並非左派主
義運動或者意識形態,而是左派運動的心理類型或者相關心理類型的集合。我們筆下“左派主義”的
含義將會隨著我們對於左派主義心理的討論而越發清晰。(見227-230段)

8 盡管如此,我們對於左派主義的概念依然趕不上我們的希望那樣清晰,但是看來在這方面完
全無計可施。我們在這裡只想以粗略的方式指出我們眼中驅動現代左派主義的兩大心理趨勢。我們
不敢聲稱已經窮盡了左派心理的所有事實。我們的討論也僅局限於現代左派主義。至於我們的討論
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應用於十九世紀以及二十世紀初期的左派主義者,在此姑且存而不論。

9 我們將奠定現代左派主義基礎的兩股心理趨勢稱為“自卑感”與“過度社會化。自卑感是現代左
派主義的整體特征,而過度社會化則僅僅是現代左派主義某些派別的特征,但是這一派別極有影響
力。

自卑感

10 我們口中的“自卑感”不僅意味著最嚴格意義上的自卑感,還包括一系列十分廣泛的相關特
征:自尊低下、無力感、抑郁、失敗主義、負罪感以及自我憎恨等等。我們認為現代左派主義者傾
向於有上述感受(可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壓抑),這些感受對於決定現代左派主義的方向起著決定
性的作用。

11 當某人將幾乎一切針對他(或者他所認同的群體)所說的話均理解為貶損時,我們就認為此
人有自卑感或低自尊。少數群體權益擁護者就體現了這一趨向,無論他們自身是否從屬於該群體。
他們對於指代少數群體的名詞極為敏感。指代黑人、亞洲人、殘疾人與女性的“黑鬼(negro)”、
“東方人(oriental)”、“殘廢(handicapped)”與“妞(chick)”就原意來說並不包含貶低意味。
“娘們(broad)”與“妞”只是“爺們(guy)”“哥們(dude,fellow)”的女性對應稱謂。正是活動家們
自己為這些名詞附加了負面含義。有些動物權益活動家們甚至拒絕使用“寵物”一詞,而以“動物伴
侶”取而代之。左派人類學家們十分費力地避免使用任何可能被理解為負面含義的言辭來形容原始民
族,他們還想把“原始(primitive)”替換成“不文(nonliterate)”任何可能暗示原始文化比他們
的文化更為低劣的言辭都令他們幾乎要疑神疑鬼。(我們在此不打算暗示原始文化比我們的文化更
為低劣。我們僅僅想要指出左派人類學家極為敏感的表現。)

12 對於“政治正確”術語最為敏感的人並非一般的貧民區黑人居民、亞洲移民,遭受虐待的女性
或者殘疾人,而是一小部分活動家,他們當中有許多人甚至都不屬於任何“受壓迫”群體,而是出身
於地位更高的社會階層。政治正確的據點是大學教授,他們有穩定的工作與豐厚的薪金,以中產階
級出身異性戀白人男性為主。

13 許多左派主義者對於那些在形像上軟弱(女性)、失敗(印第安原住民)、令人反感(同性
戀)等等的群體所遭遇的問題有著十分強烈的認同感。他們絕不會自認擁有此類感情,但正是因為
他們認為這些群體低人一等才會認同他們遭遇的問題。(我們並未暗示女性與印第安人等群體低人
一等,我們僅僅在解釋左派主義者的心理。)

14 女權主義者極為急切地想要證明女性與男性一樣強壯有力。很明顯女性可能不像男性一樣強
壯有力的恐懼令她們十分不安。

15 左派主義者傾向於憎恨一切給人留下強大、優秀與成功印像的事物。他們憎恨美國,他們憎
恨西方文明,他們憎恨白人男性,他們憎恨理性。左派主義者們之所以憎恨西方等事物的原因顯然
與他們的真正動機不符。他們說他們之所以憎恨西方是因為西方喜好戰爭、推行帝國主義、性別歧
視以及種族中心論等等,但當這些問題出現在社會主義國家或者原始文化當中時,左派主義者們總
會為其尋找借口,至多也僅僅是勉強承認其存在,同時則十分積極地(並經常誇大其詞地)指出西
方文明中出現的同樣問題。因此很顯然這些問題並非左派主義者憎恨美國與西方的真正原因。他們
憎恨美國與西方是因為它們強大而成功。

16 “自信”、“自立”、“自主”、“進取”以及“樂觀”之類的詞彙在自由派與左派主義者的用語當中起
不到多少作用。左派主義者反對個人主義,支持集體主義。他們希望社會解決每個人的需求並照料
他們。他內心深處對於依靠自己的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並滿足自己的需求毫無信心。左派主義者是
競爭這一概念的天敵,因為他在內心深處感覺像是個失敗者。

17 吸引現代左派主義知識分子的藝術形式傾向於關注污穢、失敗與絕望,或者采取狂歡基調,
放棄理性控制,似乎已經無望通過理性計算實現任何目的,只得將自己徹底沉浸於當下的感官刺激
當中。

18 現代左派主義哲學家傾向於蔑視理性、科學與客觀現實,並堅持一切都在文化上都是相對
的。誠然,人們可以就科學知識的基礎以及如何(假如可以的話)在概念上定義客觀事實提出嚴肅
的問題。但是顯然現代左派主義哲學家們並不僅僅是頭腦冷靜的邏輯學家,他們的所作所為也不是
對於知識基礎進行系統性分析。他們在攻擊真理與事實時投入了大量的感情。他們攻擊這些概念是
因為自己的心理需求。他們的攻擊行為是對自身敵意的發泄,假如這種攻擊取得成功,還能滿足他
們的權欲。更重要的是,左派主義者們憎恨科學與理性是因為它們將特定信仰歸類為真(成功、高
等)而將其他信仰歸類為假(失敗、低等)。左派主義者的自卑感如此深厚以至於他無法容忍對於
事物進行任何成功/高等與失敗/低等的分類。還有許多左派主義者以此為基礎反對精神疾病的概念
與智商測試的實用性。左派主義者尤為反對從基因角度解釋人類能力或表現,因為此類解釋會使一
部分人顯得比另一部分人更為高等或低等。左派主義者更喜歡將個人能力或能力缺乏歸功或歸罪於
社會。因此假如某人較為“低等”,這並非本人的錯誤,而是社會的錯誤,因為他沒有得到適當的培
養。

19 左派主義者並非那種會因為自卑感而誇誇其談、自高自大、欺凌他人、自我吹捧以致無情競
爭的典型人物。此類人物並未完全喪失對自己的信心。他在權力與自我價值的認知方面有缺陷,他
他依然可以想像自己強大有力的樣子,正是他令自己強大的努力才導致了這種種令人不快的行為。
[1] 然而左派主義者已經遠遠超過了這一階段。他的自卑感如此根深蒂固,以至於她無法想像自己
可以成為一名強大且有價值的個人。因此左派主義者信奉集體主義。他僅僅在身為大型組織或大規
模運動的一員時才能感到強大。

[1](第19段)我們斷言,所有或者至少大多數欺辱他人或者無情競爭的人都有自卑感。

20 注意左派主義者們行動策略中的自虐傾向。左派主義者經常躺在車輪前進行抗議,有意識挑
逗警察或種族主義者對自身施暴。這些策略往往有效。但是許多左派主義者使用此類策略並非單純
當做手段,而是因為他們更偏好自虐性的策略。自我憎恨是左派主義者的特征。

21 左派主義者可能聲稱他們的活動動機是同情或者道德原則,道德原則對於過度社會化的左派
主義者也的確有作用。但是同情或者道德原則不會是左派主義活動的主要動機。左派主義者的活動
當中有著太過突出的敵意,因此其最要動機是權欲。更有甚者,許多左派主義者在進行活動時並沒
有為了維護他們聲稱想要幫助的群體的權益而進行理性計算。例如,如果一個人認為黑人平權行動
對黑人有益,那麼采取敵對化或教條化的平權行動有意義嗎?很明顯,與那些認為平權行動對他們
造成歧視的白人們打交道時,采取靈活懷柔的手段並至少作出一些口頭和像征性的讓步將更富有成
效。但左派主義活動家們不采取這種做法,因為它無法滿足他們的情感需要。幫助黑人不是他們真
正的目標。相反,他們將種族問題作為借口借以表達自己的敵意與追求權力而不可得的沮喪。他們
的作法實際上傷害了黑人,因為這些活動家對待白人多數的敵對態度傾向於加強種族仇恨。

22 如果我們的社會並沒有上述所有的問題,左派將不得不發明新的問題,從而為自己提供無病
呻吟的借口。

23 我們強調,上述論述未必對於每一個可能被視為左派主義者的人都十分准確,這只是對於左
派主義總趨勢的粗略概括。

過度社會化

24 心理學家使用“社會化”這個術語表示訓練兒童使之按照社會的要求去思考和行動的過程。一
個得到良好社會化的人相信並服從他所屬社會的道德准則,並且很適應作為社會正常運作一部分的
身份。說許多左派主義者過度社會化可能看起來毫無意義,因為左派主義者一般被視為反叛者。然
而這一主張可以得到辯護。許多左派都不像看上去那樣反叛。

25 我們社會的道德准則如此嚴苛,以至於沒有人能以完全道德的方式進行思考、感受與行動。
例如,我們不應該去恨任何人,但幾乎每個人都曾經一度痛恨過其他什麼人,不論他是否向自己承
認。有些人的社會化程度如此之高,以至於完全道德地思考、感受與行動的企圖為他們帶來了嚴重
的負擔。為了避免罪惡感,他們不斷地就自己的動機欺騙自己,為那些在現實當中有著非道德起源
的感受和行動尋找道德解釋。我們使用“過度社會化”這一術語來形容這樣的人。[2]

[2](第25段)在維多利亞時期許多過度社會化的人們都因為試圖壓抑性欲而遭受了嚴重的心理問
題。顯然弗洛伊德以這些人為基礎構建了自己的理論。今天社會化的重點已經從性欲轉向了攻擊
性。
26 過度社會化可導致低自尊、無力感、失敗主義以及內疚等,我們對兒童進行社會化的最重要
手段之一是使他們對於與社會期望相反行為或言語感到羞愧。如果做過了頭,或者如果某個孩子特
別容易受到這種感情的影響,他就會為自己感到羞愧。此外過度社會化的人與輕度社會化的人相比
更容易在思想與行為上受到社會期待的限制。大多數人都會做出不道德的行為。他們撒謊,他們小
偷小摸,他們違反交通法規,他們在工作中偷懶,他們討厭別人,他們說別人的壞話或者使用卑劣
的花招來出人頭地。過度社會化的人不能做這些事情,如果他做了就會為自己感到羞恥,還會自我
仇恨。他不能想“不干淨”的念頭。而且社會化不只是一個道德問題,我們遭到社會化之後遵守的許
多規範或表現都不屬於道德的認定範圍。因此,過度社會化的人在心理上被狗鏈拴著,一輩子都在
社會鋪設的軌道上運行。對於許多過度社會化的人來說這都會導致約束感和無力感,令其十分難
熬。我們認為過度社會化是人類對彼此造成最嚴重的暴行。

27 我們認為,當代左派當中一個非常重要且有影響力的派系就是過度社會化份子,他們的過度
社會化對於確定現代左派主義的前進方向十分重要。過度社會化類型的左派主義者往往是知識分子
和上層中產階層的成員。請注意,大學知識分子 [3] 構成了我們的社會中社會化程度最高的部分,
也是最左派的部分。

[3](第27段)未必一定包括研究“硬”科學的專家。

28 過度社會化類型的左派主義者試圖掙脫自己的心理狗鏈,通過反叛來維護他的自主權。但通
常他不夠強大,無法反抗社會最基本的價值。一般而言,今天的左派主義者的目標與公認的道德並
不衝突。恰恰相反,左派主義者接受公認的道德原則,當做自己的原則,然後指責主流社會違反該
原則。例如:種族平等,男女平等,幫助窮人,和平或反戰,一般的非暴力行為,言論自由,善待
動物,等等。從根本上說就是個人服務社會的責任與社會照顧個人的責任。所有這些很長一段時間
以來都已經深深植根於我們的社會價值當中,或至少是社會的中產階級和上層階級 [4] 主流傳播媒
體與教育體系呈現給我們的大多數都材料或明或暗地明示或暗示了這些價值。左派主義者,尤其是
那些過度社會化類型的左派主義者,通常不會反叛這些原則,而是通過聲稱社會辜負了這些原則
(在一定程度上的確如此)來為自己對社會的敵意進行辯護。

[4](第28段)很多中產階級和上層階級個人反對這些價值當中的一部分,但通常他們的反對或多或
少都是隱蔽的。這種反對僅僅在出現在大眾媒體當中一個非常有限的範圍內。我們社會的宣傳主旨
是支持上述指明的價值。

可以這麼說,這些價值觀成為官方價值觀的原因是因為它們對於工業體系有用。暴力遭到阻礙,因
為它會破壞體系的功能。種族主義遭到阻礙,因為種族衝突會擾亂體系運行,歧視可能對體系有用
的少數群體成員則會造成人才浪費。貧困必須被“治愈”,因為下層階級會給體系造成問題,其他階
級在接觸下層階級時士氣也會下降。鼓勵婦女創立自己的事業是因為她們的才能對體系有利,更重
要的是因為經常性工作的女性更容易整合到體系當中,並直接與體系而不是家庭相聯系,這有助於
削弱家庭凝聚力。 (體系的領導人說,他們希望加強家庭,但他們真正的意思是他們希望家庭根據
體系的需求成為兒童社會化的有效工具。我們在第51、52段認為體系不敢讓家庭或其他小規模社會
群體真正強大自主起來)。
29 下面來表現一下過度社會化左派主義者如何顯示他對於社會傳統觀念的真實依賴,同時還假
裝反抗。許多左派主義者都支持平權運動,支持黑人獲得地位更高的工作,提高黑人學校教學質量
並向此類學校追加投資,他們認為黑人“下層階級”的存在是社會的恥辱。他們希望將黑人整合到體
系中,使他成為企業主管,律師,科學家,就像上層中產階級的白人一樣。左派主義者會回答說他
們最不想做的就是使黑人男子成為白人的翻版,相反,他們要保留美國黑人文化。但是保存美國黑
人文化是什麼意思呢?幾乎無非就是吃黑人風格的食物,聽著黑人風格的音樂,穿著黑人風格的服
裝,修建黑人風格的教堂或清真寺。換句話說,黑人只可以在表面問題上表達自己。而在所有根本
方面,過度社會化的左派主義者都希望黑人符合白人中產階層的理想。他們希望讓他學習技術學
科,成為行政人員或科學家,耗費人生向上爬從而證明自己並不比白人更差。他們希望黑人父親
“負責”。他們希望黑人幫派放棄暴力。但這些正是工業技術體系的價值觀。該體系不在乎一個人聽
什麼樣的音樂,穿什麼樣的衣服,信什麼宗教,只要他在學校上學,擁有體面的工作,攀登等級階
梯,是一個“負責任”的父親,不使用暴力等等。實際上,無論過度社會化的左派主義者如何否認這
一點,他實際上是要將黑人整合到體系中並讓他接受體系的價值觀。

30 我們當然並不聲稱左派主義者,甚至是過度社會化的左派主義者,從不反抗我們社會的基本
價值觀。顯然他們有時會這麼做。一些過度社會化的左派主義者甚至還反抗現代社會最重要的原則
之一,采用了肢體暴力。他們認為暴力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放”。換句話說,他們通過暴力衝破了
習得的心理制約。因為他們過度社會化,這些制約對他們的限制效果更強;因此他們需要打破這些
制約。但是,他們通常用主流價值觀為自己的反叛辯護。如果他們從事暴力活動,他們就聲稱自己
是在打擊種族主義。

31 我們認識到,對於上述左派主義者的心理素描可以提出許多反對意見。真實的情況是復雜
的,即使提供必要的數據,進行完整描述也需要好幾卷的篇幅。我們只打算非常粗略地概述兩個最
重要的現代左派主義者心理傾向。

32 左派主義者的問題表明了我們的社會作為整體的問題。低自尊,抑郁傾向和失敗不僅限於左
派,這些問題廣泛存在於我們的社會,雖然在左派尤其明顯。今天的社會與以往任何社會相比都試
圖在更大程度上將我們社會化。甚至還有專家告訴我們怎麼吃,如何運動,如何做愛,如何教育子
女等等。

權力過程

33 人類有一種需求(可能有生物學基礎),我們稱之為“權力過程”。這與對權力的需要緊密相
關(這一點得到了廣泛承認)但並不完全一樣。“權力過程”有四大要素。其中最明確的三個我們稱
之為目標、努力與目標實現。(每個人都需要目標,目標的實現需要努力,他至少需要成功實現一
部分目標)第四個元素很難定義,未必對所有人都有必要。我們叫它自主並將在下文中加以討論
(第42-44段)。

34 考慮一個假設的個人,他只要心念一動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這個人有權力,但他將會
遭受嚴重的心理問題。起初他將有很多的樂趣,但漸漸地他將極度無聊並且情緒低落。最終他有可
能患上抑郁症。歷史表明悠閑的貴族們往往會變得頹廢。為了保持權力而征戰不休的貴族並不會如
此。但悠閑而安全、沒有必要發揮自己能力的貴族通常會變得無聊,沉湎於享樂主義並意氣消沉,
即使他們掌握著權力。這表明權力本身是遠遠不夠的。一個人必須有行使權力的目標。

35 每個人都有目標,首先是獲得生活必需品:食物,水和與生活在特定氣候區域所必須的衣服
和住所。但有閑的貴族毫不費力就能獲得這些東西。因此,他會感到無聊和意氣消沉。

36 如果目標是生存必需品,未能獲得重要目標就會導致死亡;如果目標對生存有益,未能獲得
目標就會使人感到受挫。在整個生活當中一直沒能獲得目標將會導致失敗主義,自卑或抑郁症。

37 因此,為了避免嚴重的心理問題,一個人需要一個耗費一定努力才能實現的目標,還必須有
合理的目標實現成功率。

替代性活動

38 但是並非所有有閑貴族都會變得厭倦而意氣消沉。例如裕仁天皇就沒有沉湎於頹廢的享樂主
義,而是投身於海洋生物學並取得了相當的成就。當人們不必為了滿足物質需求而發揮能力時,他
們經常為自己設定人為目標。在很多情況下他們為了追求這些目標而投入的精力與感情就像其他人
為了獲取物質必需品所進行的投入一樣。因此羅馬貴族會用文學修飾自己;幾個世紀以前的許多歐
洲貴族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來打獵,盡管他們肯定不缺肉食;其他貴族則通過展示財富來進行社
會地位的比拼;還有少數貴族轉向了科學領域,例如裕仁天皇。

39 我們使用 “替代活動”這個名詞來表示追求自行設立的人為目標的行為,人們之所以樹立這些
目標只是為了能夠為之努力,或者說僅僅是為了追逐目標過程中的“滿足感”。這是識別替代活動的
關鍵。假設某人投入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去追求目標x,你不妨問自己:如果他要投入大部分時間和精
力來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而且他需要以多種不同且有趣的方式發揮自己的體力與腦力,他是否會
因為沒能達到目標x而感到非常失落呢?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則此人對於目標X的追求就是替代活
動。裕仁的海洋生物研究顯然是替代活動,因為很肯定,如果裕仁要將他的時間花在有趣的非科學
性任務上從而獲取生活必需品,他不會因為自己不知道海洋動物的解剖結構和生命周期而感到失
落。另一方面,性與愛的追求(打個比方)不是替代活動,因為大多數人即使在其他方面享受著令
人滿意的生活,如果終其一生沒有與一名異性建立關系,依舊會感到失落。(但追求超出需要的過
度性生活就是替代活動了)

40 在現代工業社會中,只需付出很少的努力就足以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只需要參加技能培訓
計劃並學一點手藝,按時上下班,為了完成工作而投入最少的努力,這就足夠了。唯一的要求是一
般水平的智力以及單純的服從,後者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有這些特質,社會就會從搖籃到墳墓一
直照顧你(的確,對於下層社會來說生存必需品的獲得並不這麼理所當然,但我們這裡說的是主流
社會)因此毫不奇怪的是,現代社會充滿了替代活動。這些活動包括科研工作,運動成績,人道主
義工作,藝術和文學創作,企業升職,獲取遠遠超出需要的金錢和物質財富直到它們無法帶來任何
額外的生理滿足,還有參與社會活動,盡管活動所要解決的問題對於活動家個人來說並不重要,例
如為了非白人少數族裔的權利而工作的白人活動家。這些行為並不總是單純的替代活動,因為對很
多人來說,他們的動機並不只是需要用來追求的目標。科學工作的動機可能是追求聲望,藝術創作
是為了表達感情,激進社會活動主義則受到了敵意的驅使。但對於大多數追求這些目標的人來說,
這些活動在很大程度上是替代活動。例如,大多數的科學家們可能會同意他們從工作獲得的“滿足
感”比他們所賺取的金錢和聲望更重要。

41 對於許多人(如果不是大多數人)來說,替代活動都不如追求真正的目標(也就是即使權力
過程的需求已經滿足之後依然希望獲得的目標)那樣令人滿意。這一點的表現之一是,在許多或者
大多數情況下,深入參與替代活動的人永遠不會滿足,從來沒法休息。因此,商人不斷致力於獲取
越來越多的財富。科學家剛解決了一個問題就又著手解決下一個。長跑運動員總是驅使自己跑得更
遠更快。很多追求替代活動的人會說他們從這些活動中得到的滿足感遠遠多從“平凡”的工作或生理
需求的滿足,但是這是因為在我們的社會滿足生理需求所需要的努力已經降低到了不值一提的程
度。更重要的是,在我們的社會中,人們滿足生理需求的方式並非自主,而是充當巨大社會機器零
件。相反,在追求自己的替代活動時人們普遍有很大的自主性。

自主性

42 自主性作為權力過程的一部分,可能並非對所有人都有必要。但是大多數人朝著自己的目標
努力時都需要或多或少的自主。他們的努力必須由自己主動進行,並且必須遵從自己的方向,受自
己的控制。然而,大多數人都不必非得作為單一個體發揮主動性、遵從方向並進行控制。通常只要
作為一個小團體的一員就夠了。因此,如果有五六個人彼此討論共同的目標並且成功地聯合努力來
實現這一目標,他們對於權力過程的需求就會得到滿足。但是如果他們在上級下發的死板命令下工
作,毫無自主主動的空間,他們對於權力過程的需求就得不到滿足。同樣,當進行集體決策時,假
如集體人數過多,每個個人的作用都微不足道 [5],那麼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5](第42段)有人認為多數人都不想自己進行決策,而是更希望有領導者替他們思考。這話也有一
定的道理。人們喜歡在小事上自行決策但是在困難而根本性的問題上進行決策必須面對激烈的心理
衝突,而大多數人都討厭心理衝突。因此他們更希望他人替他們進行困難決策。大多數人都是天然
的跟隨者而不是領導者,但是他們喜歡與自己的領導者保持直接聯系並且部分參與困難決策的制
定。至少在這種程度上他們還是需要自主性的。

43 的確,有些人似乎並不需要自主。可能他們的權欲並不強,或者他們通過從屬於強大的組織
來獲得了滿足感。還有一類不假思索的、動物般的人,似乎單純的肉體權力感就能使其感到滿足
(優秀的士兵通過戰鬥技能來獲得權利感,他對於盲從上級感到相當滿意)。

44 但大多數人還是要通過權力過程——確立目標,自主努力,實現目標——來獲得自尊,自信
和權力感。當一個人沒有足夠的機會來經歷整個權力過程的時候,將會導致(取決於個人條件和權
力過程遭到中斷的方式)無聊,士氣低落,低自尊,自卑感,失敗主義,抑郁,焦慮,內疚,沮
喪,敵意,虐待配偶或子女,永不滿足的享樂主義,不正常的性行為,睡眠障礙,進食障礙等
[6]。

[6](第44段)這裡列出的一些症狀類似於長期囚禁在籠中的動物所顯示的症狀。

這裡解釋一下權力過程的剝奪如何導致這些症狀的出現:

根據對於人性的常識理解,缺乏需要努力才能實現的目標會導致無聊,而長期無聊最終往往會導致
抑郁症。未能達成目標會導致挫折並降低自尊。挫折導致憤怒,憤怒導致攻擊性,往往以虐待配偶
或子女的形式表現出來。人們已經證明了長期持續的挫折通常會導致抑郁症,抑郁症往往會造成內
疚,睡眠障礙,進食障礙和不良情緒。傾向患抑郁症的人尋求快感作為解藥,因此導致了無法滿足
的享樂主義和過度性生活,變態行為也成為了獲取新刺激的手段。無聊之所以容易造成過度享樂,
還因為在沒有其他目標的情況下人們經常將快感當做目標(請參閱附圖)。前述是簡化表述,現實
更為復雜。當然權力過程的缺失並不是這裡描述症狀的唯一原因。順便說一下,當我們提到抑郁症
時,並不一定意味著嚴重到必須由精神科醫生進行治療的抑郁症。通常情況下只會出現輕微的抑郁
症。我們所謂的目標也不必然意味著深思熟慮之後的長期目標。因為人類歷史上的許多或大多數人
都僅僅將糊口作為目標(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獲取日常的食物)。

社會問題的根源

45 上述任何症狀都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社會,但在現代工業社會中它們的存在規模尤其大。我
們並非首先提出當今世界似乎正在發瘋的人。這樣的事情對於人類社會來說是不正常的。有充分的
理由相信,與現代人相比,原始人所遭受的壓力和挫折更少並更滿足於自己的生活方式。的確,原
始社會的生活也並非充滿輕松與甜蜜。澳洲原住民經常虐待婦女,性變裝在美國的一些印第安部落
當中也相當常見。但總體來說,我們在上文各段當中列舉的各種問題對於原始民族來說遠不如在現
代社會中那樣常見。

46 我們將現代社會的社會與心理問題歸咎於以下事實:現代社會要求人們在一套截然不同的條
件下生活,在這套條件下,人類種族的的生活和行為方式與早先條件下所養成的行為模式發生了衝
突。我們在上文中明確認為缺乏恰當體驗權力過程的機會是現代社會加諸於人們頭上的最主要非正
常條件。但這不是唯一的問題。在討論作為社會問題來源之一的權力過程打斷之前,我們將討論其
他幾個來源。

47 現代工業社會所造成的異常情況是人口密度過大,人與自然相隔離,社會變革過快的和突破
以及自然小規模社區——如大家庭、村莊或部落——的瓦解。

48 眾所周知,人群聚集會增加壓力與攻擊性。目前的擁擠程度以及人與自然的隔離是技術進步
的必然結果。所有前工業社會都以農村為主。工業革命極大增加了城市規模和城市人口比例,現代
農業技術使人們有可能供養遠比之前任何時代更為密集的人口。 (此外,技術也加劇了人群聚集的
影響,因為它將更強大的破壞力交給了人群。例如,現在存在著各種發出噪聲的設備:電動剪草
機,收音機,摩托車等。假如這些設備的使用不受限制,希望享受和平與安寧的人們就會因為噪音
而感到沮喪。如果其應用受到限制,使用這些設備的人就會感到沮喪,但如果這些機器從來不曾問
世,就不會造成衝突與沮喪。)

49 對於原始社會來說,自然世界(通常只會進行緩慢的改變)提供了一個穩定的框架,因此他
們有安全感。現代世界當中人類社會主導了自然而不是相反,而且由於技術變革現代社會的變化十
分迅速。因此不存在穩定的框架。

50 保守派是傻瓜:他們抱怨傳統價值觀的衰敗,但同時又積極支持技術進步和經濟增長。顯然
他們從來沒有想到技術與經濟快速而劇烈的變化必然導致所有其他社會方面的快速變化,這種快速
變化又將不可避免地打破傳統價值觀。

51 傳統觀念的崩潰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維系傳統小規模社會群體的紐帶的崩潰。現代社會環境
往往要求或誘使個人脫離自己的社區移動到新的地點,這一事實對於小規模社會群體的解體也有促
進作用。除此之外,科技社會如果要有效地發揮作用,就必須削弱家庭關系和地方社區。在現代社
會中個人首先必須忠於體系,其次才能忠於小規模社區,因為如果小規模社區的內部忠誠強於對體
系的忠誠,這樣的社區會犧牲體系來為自己追求好處。

52 假設公職人員或公司的執行總裁任命他的表兄弟、他的朋友或者教友擔任某職位而不是任命
最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人。他將個人忠誠放在了體系忠誠之前,這就是“裙帶關系”或“歧視”,這兩項
在現代社會中都是可怕的罪行。未能成功地將個人或地區忠誠置於體系忠誠之下的准工業社會通常
是非常低效的(例如拉丁美洲)。因此,一個先進的工業社會只能容忍那些遭到閹割與馴服並被體
系當做工具的小規模社區。 [7]

[7](第52段)少數被動內向的群體,例如阿米什人,可能會部分例外於這一原則,這些群體對於更
廣泛的社會影響不大。除此之外,在美國確實存在一些真正的小規模社區,例如青少年團伙和“邪
教”。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很危險,他們也的確如此,因為這些群體的成員主要忠於彼此而不是體系,
因此體系無法控制他們。拿吉普賽人舉例。吉普賽人往往不會因為盜竊和欺詐行為遭受懲處,因為
他們忠於彼此,其他吉普賽人總是可以 “證明”自己的清白。顯然,如果這類群體成員太多,該體系
將面臨很大的麻煩。二十世紀初期一些關心中國現代化的中國思想家認識到有必要打破小規模社會
群體,如家庭:“(孫中山認為)中國人民需要接受新一輪的愛國主義影響,這將使得忠誠從家庭向
國家轉移……(李璜認為)如果中國的國家主義想要得到發展,就不得不放棄傳統的牽絆,特別是
家庭的牽絆。”(Chester C. Tan, Chinese Political Thought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第
125頁,第297頁。)

53 人們廣泛認為人群聚集與社區的快速變化瓦解是社會問題的根源。但是我們不認為僅憑這些
就足以造成今天我們所見的如此嚴重的問題。

54 有幾座工業社會之前的城市也十分龐大而擁擠,但是其中的居民似乎並沒有遭受像現代社會
成員那樣嚴重的心理問題。今天的美國依然存在著人口稀少的農村地區,在那裡也出現了與城市地
區類似的問題,盡管程度上沒有這麼劇烈。因此人群聚集似乎並不是關鍵因素。
55 在十九世紀不斷推進的美國邊疆,人口流動性對於大家庭與小社區的破壞作用至少與今天一
樣強。實際上許多核心家庭都是自願選擇隔離生活的,幾裡以內沒有鄰居,不屬於任何社區,但他
們似乎也沒有出問題。

56 進一步來說,美國邊疆社會的發展也十分快速而深刻。某人可能生長於木屋中,不受法律秩
序的制約,以野物為主食。而到老時他可能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生活在法律約束的社區當中。與
典型現代人在一生中遭遇的變化相比,這種變化更為深刻,但是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導致心理問題。
實際上,十九世紀的美國社會基調樂觀而自信,與今天大不相同。[8]

[8] 的確,我們清楚十九世紀的美國也存在著自己的問題,而且還十分嚴重。但是為了方便討論起
見我們在這裡姑且簡化一下實際情況。

57 我們認為這其中的區別在於現代人(基本有理地)感到變化是強加在他身上的,而十九世紀
的邊疆開拓者則(也同樣基本有理地)感到他自己造成了變化。開拓者定居在自己選擇的地點,並
用自己的努力將其改造成農田。當時一個郡縣裡往往只有幾百戶居民,這個郡縣的孤立性與自主性
也遠遠超過今天的郡縣。因此,開拓邊疆的農夫參與了一個相對較小的團體並創建了一個新的有秩
序社區。這種社區的創立算不算進步盡管可以討論,但無論如何開拓者的權力過程得到了滿足。

58 變化迅速且/或缺乏密切社區紐帶但卻沒有像今日工業化社會那樣發生大規模行為異常的社會
可能還有其他例證。我們意圖說明現代社會當中社會與心理問題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人們沒有足夠的
機會來正常地完成權力過程。我們並不認為現代社會是唯一一個打斷權力過程的社會。很可能絕大
多數文明社會都會在不同程度上干涉權力過程。但是在現代社會這個問題尤為尖銳。左派主義,或
者起碼說最近形式(二十世紀中後期)的左派主義,正是權力過程剝奪所導致的症狀的一部分。

現代社會對於權力過程的打斷

59 我們將人類的欲望分為三類,(1)可以通過最少努力得到滿足的欲望;(2)需要付出大量
努力才能滿足的欲望;(3)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充分滿足的欲望。權力過程滿足的是第二種欲望。
第三類欲望越多,人們就越發沮喪憤怒,最後則會發展成失敗主義與抑郁症。

60 現代工業社會傾向於將人類的自然欲望推向第一類與第三類,第二類欲望則越發人為化。

61 在原始社會,物質需求一般屬於第二類,必須付出大量努力才能獲取。現代社會在傾向於保
證令所有人 [9] 都能用最小努力換取物質必需品,因此物質需求就被推到了第一類。(有人可能並
不認為保住工作只需要“最小化”的努力;但是一般來說,中低層工作所要求的只是服從而已。只需
要在規定地點站著或坐下,根據指定的方式完成指定的任務。在工作中基本上沒有自主,因此對於
權力過程的需求也就沒有得到滿足。)

[9](第61段)我們這裡忽略了下層階級,只討論社會主流。

62 社會需求,例如性、愛與社會地位,在現代社會中往往屬於第二類,當然這還要取決於每個
個人的具體情況。[10] 但是,除非某人對於社會地位有著特別強大的欲望,滿足社會欲望所需的努
力依然不足以充分滿足權力過程的需要。

[10](第62段)有些社會科學家、教育者、“精神健康”專業人士以及其他類似人物正在竭力將社會
欲望推入第一類,從而使所有人都能擁有滿意的社會生活。

63 因此屬於第二類的特定人為需求就被創造了出來,借以滿足權力過程的需要。廣告與營銷的
發展使人們覺得他們需要他們的祖父母們做夢也沒有想過的東西。他們需要花大力氣掙錢來滿足這
些人為需求,因此這些需求就歸於了第二類。(見80-82段)現代人想要滿足權力過程的需要就必須
主要依靠追求由廣告與營銷工業創造出來的人為需求 [11] 以及替代行為。

[11](第63段)對於獲取物質的無盡欲望是否真是廣告和營銷行業的人為創造呢?當然,人並沒有
與生俱來的獲取物質欲望。在許多文化中,人們對於物質必需品之外的物質財富並沒有多大興趣,
以滿足他們的基本生理需求(澳大利亞原住民,傳統墨西哥農民文化,一些非洲文化)。另一方
面,在工業革命前,獲取物質行為作用重大的文化也有許多。因此,我們不能說當今以獲取物質為
導向的文化完全就是廣告和營銷行業的創造。但很顯然,廣告和營銷行業對於這種文化的創造有著
重大的作用。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表明如此大手筆的開支一定能增加銷量,大公司是不會花費數百萬
美元做廣告的。一名FC(?)成員幾年前遇到了一個銷售經理,此人坦率地告訴他,“我們的工作是
讓人購買他們不想要且不需要的東西。”然後他描述了一個未經訓練的新手如何向人們介紹關於產品
的事實卻賣不出去,而一個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專業銷售員卻可以面向同一批人打開銷路。這表
明人們在操縱之下購買了他們並不真正想要的東西。

64 看來對於很多人甚或大多數人來說,人為形式的權力過程是不夠的。二十世紀後半期社會批
評家的著作中反復出現的一個主題是困擾很多現代社會成員的無目的性。 (這種無目的性通常有其
他名稱,如“失範”或“中產階級空虛”)。我們認為,所謂的“身份危機”其實是對於目的性的尋找,往
往是為了投入一項合適的替代活動。存在主義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是現代生活對於無目的性的回
應。[12] 對於“滿足感”的搜尋在現代社會中非常普遍。但我們認為,大多數以獲得滿足感為主要目
標的活動(即替代活動)並不能帶來完全令人滿意的滿足感。換句話說,它並不能完全滿足對於權
力過程的需要。(見第41段),這一需要只有通過擁有外部目標的活動才可以得到完全滿足,如物
質必需品,性,愛情,地位,復仇等

[12](第64段)在過去的15年裡,無目的性的問題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麼嚴重了,因為人們現在感覺
自己在身體與經濟方面都沒那麼安全了,對於安全的需要為他們提供了目標。但無目的性已經被實
現安全的難度所帶來的挫敗感所取代了。我們強調無目的性的問題,因為自由派和左派主義者希望
通過使社會保障所有人的安全來解決我們的社會問題,但如果真能做到這一點只能令無目的性卷土
重來。真正的問題不在於社會為其成員提供的安全是否足夠,而是在於人們依賴體系為他們提供安
全而不是將安全掌握在自己手中。順便說一句,之所以有些人對於攜帶武器的權利如此熱衷,這也
是部分原因;手裡有槍意味著他們把某一方面的安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65 此外,如果通過賺錢、攀爬等級階梯、充當體系一部分或其他方式來追求目標,大多數人都
不會自主追求自己的目標。大多數工人是別人的雇員,正如我們在第61段中指出的那樣,他們每天
都必須按照指定的方式做指定的事情。甚至獨立經營的人也只有有限的自主。小企業經營者和創業
者一直都在抱怨政府過度監管束縛住了他們的雙手。有些規定無疑是不必要的,但在大多數情況下
政府規定對於我們這個極其復雜的社會來說是必要且不可避免的。今天很大一部分小企業以特許經
營制度為基礎。幾年前據《華爾街日報》報道,許多大公司在授予專營權時都需要申請者接受性格
測試,目的是為了排除那些有創造性和主動性的人,因為這樣的人不夠順從,無法乖乖地沿襲特許
經營體系。這就將許多最需要自主的人排除在了小企業之外。

66 今天的人們更多依靠體系為他們或對他們所作的事情生活,而不是依靠自己為自己所作的事
情生活。而他們為自己所作的事情也越來越依靠體系安排的渠道。機會大都是體系提供的,對於機
會的利用也要符合規則與規定[13] 且如果想要有機會成功就必須遵從專家指定的方法。

[13](第66段)保守派減少政府監管的努力對於普通人沒有多少好處。首先,真正能夠消除的監管
措施只有一小部分,絕大多數監管措施都是必需的。其次,絕大多數去監管措施都是對行業而不是
普通人起作用。因此這些舉措的主要作用是將權力從政府手中轉移到私人企業手中。對於普通人來
說這意味著之前干涉他生活的是大政府,現在則是大企業,而這些企業可能會允許對他不利的行
為,例如向水源傾倒化學物質使他患上癌症。保守派將普通人當成了冤大頭,利用他對大政府的怨
氣來加強大企業的權力。

67 因此在我們的社會裡權力過程經常因為缺乏真正目標與缺乏追求目標的自主權而遭到打斷。
不過打斷權力過程的因素還有第三類欲望:無論付出多麼大的努力都不能充分滿足的欲望。其中一
項欲望就是對安全的需要。我們的生活依賴於其他人的決定,我們無法控制這些決定,通常我們甚
至不知道作出這些決定的是什麼人。(“我們生活在一個由相對不多的人——也許500或100人——做
出重要決定的世界裡。” 菲利普.B.海曼,哈佛大學法學院,《紐約時報》,1995年4月21日,安東
尼.劉易斯)我們的生命取決於核電廠是否得到了恰當維護,食品中許可的農藥殘留量或者空氣中許
可的污染物含量有多高,我們的醫生有多麼高明(或不稱職),我們是否有工作取決於政府經濟學
家或企業管理者的決策,大多數人都只能在一個非常有限的範圍內確保自己免受威脅,個人對於安
全的追尋因此而受挫,這也導致了無力感。

68 可能有人提出反對,認為原始人與現代人相比更欠缺身體安全,因為原始人的壽命更短,因
此現代人承受的不安全感與人類能夠承受的正常值相比要更少而不是更多。但心理安全與身體安全
的關系並不密切。我們之所以感到安全與其說是因為客觀安全的現實,倒不如說是對我們有能力保
障自身安全的信心。原始人在面對猛獸襲擊或飢餓威脅時可以奮力自衛或長途跋涉尋找食物。他的
這些努力未必總能成功,但他面對那些威脅他的事物絕非束手無策。另一方面現代個人對於自己所
受到的威脅往往十分無奈:核事故,食品裡的致癌物質,環境污染,戰爭,稅收上調,大型企業對
於隱私的侵犯以及全國性的社會或經濟問題都會打亂他的生活方式。

69 的確,原始人面對某些威脅時同樣無能為力,例如疾病。但是他堅忍地接受了疾病帶來的風
險。疾病是自然的一部分,不是任何人的錯,除非是某個想像出來的、毫無感情的魔鬼。但是現代
人面對的威脅都是人為的,並不是運氣不好的結果,而是他人的決策強加於他的結果,而他又無力
影響這些決策。因此他自然會感到沮喪,羞辱與憤怒。
70 因此原始人的安全大體而言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無論作為個體還是小群體的成員)。而現
代人的安全則掌握在那些距離他太遠或規模太大,以致他無法施加個人影響的機構組織手裡。因此
現代人追求安全的欲望大致可歸於第一類與第三類;在某些領域(例如食物與住所)他的安全只需
要一丁點努力就能得到保證,而在其他方面他則完全無法自行獲得安全。(這段論述極大地簡化了
實際情況,但是的確十分粗略地概括了現代人與原始人的區別)

71 現代生活中人們有很多暫時性的欲望或衝動也會遭到抑制,因此也會落入第三類。一個人可
能會生氣,但現代社會不允許鬥毆,很多情況下甚至不允許言語攻擊。某人前往某地是可能急著趕
路,也可能希望慢慢走,但一般來說都只能跟隨車流行動並遵守交通信號。在許多其他方面,現代
人都被一張規則之網所籠罩(或明或暗),使他的衝動無法釋放並因此打斷他的權力過程。大部分
此類規則都不能廢除,因為這些規則對於工業社會的運作是必需的。

72 現代社會在某些方面是極為放縱的。在不影響體系運作的方面我們基本上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們可以任意信仰任何宗教(只要該宗教不鼓勵威脅體系的行為)。我們可以和任何人上床(只要
注意“安全性交”)。我們想做什麼都可以,只要所作的事情無關緊要。但是在所有重要方面體系都
傾向於越發規範我們的行為。

73 管束人們行為的因素不止限於明確的規則以及政府。控制往往是政府以外的其他機構或者作
為整體的體系通過間接脅迫、心理壓力或操縱來進行的。大多數大型組織都會使用某種形式的宣傳
[14] 操縱公眾的態度和行為。宣傳不限於“廣告”,有時制作人甚至沒有自覺意識到自己正在進行宣
傳。例如,娛樂節目的內容就是一種功能強大的宣傳形式。舉一個間接脅迫一個例子:沒有法律規
定我們必須去工作,每天必須遵守雇主的命令。在法律上沒有什麼條紋能阻止我們像原始人那樣生
活在野外或自行創業。但在現實當中野外環境已經極為有限,經濟生活當中所能容納的小企業主數
量也是有限的。因此,我們大多數人只有成為別人的雇員才可以生存。

[14](第73段)如果某人同意某個特例當中使用宣傳的目的,他一般稱之為“教育”或使用其他委婉
用語。但是宣傳就是宣傳,無論出於什麼目的。

74 我們認為現代人對於長壽的痴迷以及在老年階段維持身體活力與性吸引力的執著是一種不滿
足的症狀,原因則在於權力過程遭到了剝奪。所謂“中年危機”也是此類症狀之一。缺乏養育子女的
興趣對於現代社會來說也十分常見,但是在原始社會這種事可謂聞所未聞。

75 在原始社會,生活是一連串的階段。一個階段的需要和目的已經達成之後,原始人就會自然
進入下一階段而並不感到特別勉強。一名年輕男子通過成為一個獵人來完成權力過程,他的狩獵活
動不是為了取樂或滿足感,而是為了得到必要的肉食。 (年輕女性的權力過程更加復雜,更加注重
社會權力,我們在此姑且不加討論)。順利通過這一階段後,年輕人就會毫不勉強地承擔起養家的
責任。(相比之下,一些現代人無限期推遲生育子女,因為他們太忙於尋求某種“圓滿”。我們認
為,他們所需要的是權力過程的充分經驗——這裡的權力過程要有真正的目標,而不是替代活動的
人為目標。)同樣,在成功地養育了他的孩子,通過為他們提供物質必需品而完成權力過程之後,
原始人會認為他的工作已經完成並坦然接受老年(如果他能活這麼久)與死亡。另一方面,許多現
代人對於死亡的前景感到不安,他們付出了大量努力試圖維持自己的身體狀況、外觀和健康。我們
認為這是由於他們從來沒有以任何方式使用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通過認真地使用自己的身體來完
成權力過程,因此感到不滿足。原始人每天為了實際目的而使用自己的身體,而現代人對於身體的
實際應用無非是每天下車走回家,真正擔心年歲增長卻是後者。在人生當中滿足了權力過程需要的
人最能接受人生的結束。

76 有些人對本段論述的反應是“社會必須設法為人們提供經歷權力過程的機會。”但是對於這些
人來說,由社會向他們提供機會這一事實就已經摧毀了這些機會的價值。他們必須自己尋找或創造
自己的機會。只要這些機會是體系提供的,體系就依然制約著他們。為了獲得自主他們必須擺脫這
種制約。

一部分人的調整方式

77 並非所有生活在工業技術社會的人們都會遭受心理問題。有些人甚至對於社會現狀十分滿
意。我們現在就來討論一下為什麼人們對於現代社會的反應如此不同。

78 首先,無疑人與人之間的權力欲望強弱有所不同。權力欲望較弱的個人相對而言或許沒有多
少體驗權力過程的需要,或者至少說相對而言對於權力過程中的自主性沒有多少需要。這些人屬於
溫順的類型,例如當年美國南方各州種植園裡的黑奴。(我們無意嘲笑當年美國南方各州種植園裡
的黑奴。平心而論,大多數黑奴都不甘忍受奴役。但我們的確嘲笑那些滿足於奴役的人。)

79 有些人在滿足權力過程需求的追尋中或許有超過常人的欲望。例如有人對於社會地位的欲望
特別強烈,他可能會耗費終生向上爬而絲毫不感到厭倦。

80 不同的人對於廣告營銷手段的易感度有所不同。有些人極易受到影響,以至於盡管他們賺了
很多錢,依舊無法抗拒營銷工業在他們眼前招搖的閃亮新玩具。因此盡管他們收入優渥卻總感到財
政吃緊,他們的欲求總得不到伸張。

81 有些人對於廣告與營銷策略的易感度很低。這些人對金錢沒有興趣。獲取物質無法滿足他們
對於權力過程的需要.

82 對於廣告與營銷策略有著中等易感度的人可以賺到足夠的錢來滿足自己對於商品與服務的欲
望,但是必須為此付出相當的努力(加班,兼職,爭取升職等)。因此獲取物質可以滿足他們對於
權力過程的需要。但他們的需要未必一定就能得到完全的滿足。他們在權力過程中未必擁有完全自
主(他們的工作就是執行命令)而他們的一部分預防也可能遭到壓制(安全或攻擊性)。(我們在
80-82段的論述過於簡略,因為我們假設獲取物質的欲望完全是廣告與營銷行業創造出來的。當然實
際情況要復雜得多。)

83 有些人通過認同某個強大組織或群體運動來部分滿足自己的權力需求。缺乏目標或權力的個
人會加入一個組織或運動,接受其目標作為自己的目標,然後努力實現這些目標。當這些目標中的
一部分達成之後,即使個人的努力在目標實現的過程中只起到了不太重要的作用,個人依然會(通
過對於運動或組織的認同)感到自己已經完成了權力過程。法西斯,納粹和共產主義者都利用過這
種現像。我們的社會也會利用這種現像,盡管不那麼粗暴。例如:諾列加刺激了美國(目標:懲罰
諾列加)。美國入侵巴拿馬(努力)並懲罰了諾列加(達到目標)。美國完成了權力過程,許多認
同美國的美國人也共鳴班底感到了權力過程的完成。因此公眾廣泛支持入侵巴拿馬,因為這一事件
給人們帶來了權力感。 [15]在軍隊,企業,政黨,人道主義組織,宗教或意識形態運動當中也能看
到同樣的現像。左派主義運動尤其會吸引試圖滿足權力過程需要的人。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認同一
個龐大的組織或群眾運動並不能完全滿足對權力的需求。

[15] 我們並不打算對入侵巴拿馬事件表示贊同或反對。我們只想說明自己的論點。

84 人們滿足權力過程的另一種方法是替代活動。正如我們在第38-40段所解釋的那樣,替代活動
指向人為的目標,個人追求此類目標是為了獲得“滿足感”而不是達到目標本身。舉例來說,鍛煉出
巨大的肌肉,將小球打入一個洞裡或獲得一套完整的系列郵票等行為並沒有什麼實用動機。然而在
我們的社會裡有很多人都在充滿激情地進行著健身、高爾夫或集郵活動。有些人與其他人相比要更
加 “以他人為導向”,因此更容易僅僅因為他們周圍的人認為這些替代活動十分重要或者因為社會告
訴他們這些活動很重要就重視這些替代活動。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會非常嚴肅地對待基本上無關緊
要的活動,如運動、橋牌、像棋或晦澀的學術研究,而其他看得更清楚的人從來只將這些活動視為
替代活動,因此在滿足權力過程的需要時從來沒有重視過這些活動。接下來只需要指出在許多情況
下一個人的謀生方式也是替代活動。不是單純的替代活動,因為活動的動機是為了獲得物理必需品
以及(對於某些人來說)社會地位和因為廣告宣傳而想要擁有的奢侈品。但很多人投入工作的努力
遠遠超過了賺取任何金錢或地位所必需的額度,而這種額外的努力就構成了替代活動。這種額外努
力加上隨之而來的感情投資是促進體系不斷發展和完善的最強大力量,並會為個人自由帶來消極的
後果(見第131段)。特別是對於最有創意的科學家和工程師來說,工作往往主要是替代活動。這一
點非常重要,因此值得拿出來單獨討論(第87-92段)。

85 在本節當中我們討論了許多現代人是如何或多或少地滿足了自己對於權力過程的需要。但是
我們認為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對於權力過程的需要並未得到完全滿足。首先,那些對於社會地位的欲
望極強,或者極其投入替代行為,或者十分認同某個組織或運動,從而滿足了自己對於權力過程的
需求的人都是特例。其他人是無法通過這些方法來得到滿足的(見41、64段)。其次,體系通過明
文規定與社會化施加了太多限制,導致了自主性不足,無法達成某些目標以及對於過量衝動進行限
制的必要性也會使人感到挫敗。

86 但是即使大多數人在工業技術社會都得到了完全滿足,我們(FC)依舊要反對這種社會形
式,因為(原因之一是)我們認為通過投入替代行為或者認同某個組織而不是追尋真正的目標來滿
足對於權力過程的需求是對人的貶低。

科學家的動機

87 科學和技術為替代活動提供了最重要的例子。一些科學家宣稱,他們的動機是“出於好奇”,
這個概念十分荒謬。大多數科學家研究的都是高度專業化的問題,並非任何正常好奇心的對像。例
如,一個天文學家、數學家或一個昆蟲學家會對三甲基丁烷的特性感到好奇嗎?當然不會。只有化
學家才會對此感到好奇,因為化學是他的替代活動。化學家會對一種新發現甲蟲的適當分類感到好
奇嗎?這個問題只有昆蟲學家有興趣,他對此有興趣也僅僅是因為昆蟲學是他的替代活動。如果化
學家和昆蟲學家不得不認真努力從而獲得物質必需品,而且如果這種努力需要他們以非科學研究的
有趣方式發揮自己的能力,那麼他們根本不會關心三甲基丁烷或甲蟲分類。假設研究生教育的資金
缺乏導致原本可能成為化學家的人成為了保險經紀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對保險事宜很感興趣,
但不會再關心什麼三甲基丁烷了。科學家們單純以好奇心為理由將如此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自己
的工作是難以服人的。

88 “造福人類”,這個解釋也同樣靠不住。一其他科學領域則顯然有著造成危險的可能性。然而,
在這些領域的科學家們對他們的工作就像開發疫苗或研究空氣污染的同行們一樣熱情。考慮愛德華.
泰勒博士(Edward Teller)的例子,他對於參與促進核電廠建設十分熱情。這種感情投入是否源於
造福人類的願望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為什麼泰勒博士沒有對其他 “人道主義”事業進行同樣的
感情投入呢?如果他是人道主義者,那麼他為什麼要幫助發展氫彈呢?與許多其他的科學成就一
樣,核電廠是否真正能夠造福人類是非常值得商榷的。廉價電力的好處能夠超過核廢料累積和危險
事故帶來的危害嗎?泰勒博士看到的只是問題的一個側面。顯然他對於核電的情感投入並非源於“造
福人類”的願望,而是源於他的工作以及將核電投入實用所帶來的個人價值的實現。

89 一般來說科學家都是這樣。可能其中也有少數例外,但總體而言他們的動機既不是好奇也不
是造福人類,而是完成權力過程的需要。

90 當然實際情況並沒有如此簡單。其他動機對於許多科學家來說也有作用,例如金錢與地位。
有些科學家或許對地位有著無法滿足的欲求(見79段),這一點為他們的工作提供了最主要的動
機。無疑,大多數科學家也像大多數公眾一樣多少易於受到廣告與營銷手段的影響,也需要金錢來
滿足他們對於商品和服務的需要。因此科學研究並不完全是替代行為,但在相當程度上是這樣。

91 此外,科學技術也構成了群體權力運動,許多科學家都通過認同這一運動來滿足自己的權力
需求(見83段)

92 因此科學盲目地前進,不考慮人類種族的真正福祉或任何其他標准,僅僅服從科學家以及提
供研究資金的政府官員與企業高管的心理需求。

自由的本質

93 我們認為工業技術社會無法加以改革,使之不至於蠶食人類自由的空間。但是由於“自由”這
個詞可以從許多不同方面加以解釋,我們必須首先闡明我們這裡所謂的自由究竟是什麼。

94 我們這裡的“自由”指的是經歷權力過程的機會,該權力過程要有真正的目標,而不是替代行
為的人為目標,不受任何人尤其是大型組織的干涉、操縱或監督。自由意味著(以個人或小群體成
員的身份)控制關乎本人生死的問題:食物,衣物,住所以及抵御環境當中任何可能的威脅。自由
意味著擁有權力,不是控制他人的權力,而是控制自身周邊環境的權力。如果任何其他人(尤其是
大型組織)對某人有權力,那麼這個人就不自由,無論這種權力的實施有多麼寬容放縱。絕不能將
自由與放縱混為一談。

95 人們說我們生活在一個自由社會,因為我們擁有若干憲法保護的權利。但是這些權利並沒有
看上去那麼重要。一個社會當中個人自由的限度並不是由法律或者政府形式決定的,而是由這個社
會的經濟與技術結構決定的 [16] 新英格蘭的大多數印度國家都是君主制國家,文藝復興時期的意
大利城邦也多由獨裁者掌控。但是研究一下這些社會,人們會感到這些社會遠比我們的社會更加允
許個人自由的存在。部分原因在於這些社會缺乏執行統治者意志的有效機制。這些社會裡沒有組織
良好的現代警察,沒有遠距離快速通信,沒有監視攝像頭,沒有針對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信息卷宗。
因此在此類社會裡逃避控制相對較容易。

[16](第95段)當北美殖民地依舊處於英國統治之下時,對於自由的法律保障與美國憲法生效之後
相比要更少且效力更弱。但是與工業革命在美國扎根之後相比,在獨立戰爭前後的前工業化美國有
著更多的個人自由。我們引用Violence in America: Historical and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一書,Hugh Davis Graham與Ted Robert Gurr編輯,第12章,作者Roger Lane,第476-478頁,
“(十九世紀美國)財產標准的漸進式升高與人們對於官方執法力量的越發依賴……對於整個社會而
言十分常見……這對於社會行為的改變歷時如此之長,範圍如此之廣,以至關乎當代最基本的社會
進程:工業化與城市化……1835年的馬薩諸塞人口約為660940人,81%是農村人口,前工業化社會與
本地出生人口占絕對主流。無論是牛馬車夫、農夫還是手藝匠人都習慣於自行設定日程,他們工作
的性質也使得他們在物質層面上相互依賴……個人問題,罪過甚至犯罪一般都不會導致大範圍的關
注……”但是1835年時剛剛起步的工業化與城市化這對雙生子運動在整個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期間對
於人的行為一直有著漸進性的影響。工廠要求行為規律化,要求人們順從鐘表與日歷的節律以及工
頭與監管人員的命令。而在城鎮當中,緊密居住的需要禁止了許多之前無人反對的行為。

大型機構裡的藍領與白領工人全都相互依賴,他們的工作相互契合,因此他們再也沒有私事了。“新
式生活與工作組織形式的結果到了1900年已經很明顯了,馬薩諸塞州2805346名居民中有76%成為了
城市人口。在一個隨意獨立的社會當中往往能得到容忍的大量暴力或不端行為在後來更加正規化合
作化的氛圍當中都成了不可接受的表現……簡而言之,遷入城市的運動造成了比之前世代更加馴
良,更加社會化,更加‘文明’的一代人。”

(假如出於版權原因無法出版上文中的長篇引言,請將第16號注釋替換為下文:)

([16](第95段)當北美殖民地處於英國統治之下時,與美國憲法生效之後相比,自由的法律保障
較少且效力較弱。但是與工業革命在美國扎根之後相比,在獨立戰爭前後的前工業化美國有著更多
的個人自由。Hugh Davis Graham與Ted Robert Gurr編輯的《美國的暴力:歷史與比較視角》
(Violence in America: Historical and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一書中由Roger Lane撰寫
的第12章專門解釋了前工業化時期美國的普通人如何擁有超過今天的獨立自主以及工業化進程如何
必然導致了對個人自由的限制。)

96 至於憲法權利,不妨以出版自由舉例。我們絕對無意抨擊這一權利: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工
具,可以用來限制政治權力集中化以及通過暴露掌權者的不軌之舉來約束他們的行為。但是出版自
由對於作為個體的普通人用處很小。大眾媒體主要受與體系同化的大型機構的控制。任何人只要有
一點錢就可以出版印刷品,或在互聯網上傳播,或借助其他此類手段;但他想說的話將會被媒體的
巨量材料所淹沒,無法起到任何實際作用。因此對於大多數個人或小團體來說幾乎無法用語言為社
會留下印像。以我們(FC)為例。如果我們此前從未進行任何暴力活動,那麼將這份文稿交給出版
社之後很可能不會得到接受。如果其得到接受與出版,恐怕也不會吸引太多讀者。即使能夠吸引到
大量讀者,這些人中的大部分也會因為暴露在媒體提供的巨量材料當中而很快將其遺忘。為了將我
們的信息傳遞到公眾面前並有機會產生持久影響,我們不得不殺人。

97 憲法權利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用的,但只能保證所謂資產階級的自由觀。根據資產階級的概
念,一個“自由”的人本質上是社會機器的一個組件,只享有一套特定的自由,這套自由與其說是服
務於個人,倒不如說是服務於社會機器的需要。因此資產階級的“自由人”有經濟自由,因為這能促
進經濟成長和進步;他有新聞自由,因為公開批評能抑制政治領袖的不當行為,他有獲得公正審判
的權利,因為出於當權者心血來潮的監禁將會破壞體系。這顯然是西蒙.玻利瓦爾的態度。在他看來
只有利用自由來推動進步(小資產階級心目中的進步)的人們才有資格得到自由。其他資產階級思
想家也采取了類似的觀點,認為自由僅僅是達到集體目的的手段。Chester C. Tan在Chinese
Political Thought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第202頁解釋了國民黨領袖胡漢民的理念:“一個
人被授予權利,因為他是社會的一員,他的社會生活需要這樣的權利。胡在這裡指的是整個國家的
社會。”Tan還在第259頁指出,根據張君勱(中國國家社會黨領袖)的觀點,認為自由必須為了國家
與人民的整體利益而得到使用。但是假如某人的自由只能按照別人規定的方式使用,那還算是什麼
自由呢?FC的自由觀不同於玻利瓦爾,胡,張或其他資產階級理論家。這些理論家的問題在於他們
將社會理論的研發和應用當成了替代活動。因此這些理論的設計是為理論家而服務的,而不是那些
不幸生在被人強加了這些理論的社會當中的人們。

98 本節還要再說明一點:人們不應因為某人聲稱自己足夠自由就認為他足夠自由。自由部分受
到了心理控制的約束,而人們無法感知這種心理活動。此外人們對於自由的感念也不是由他們的真
正需要決定的,而是取決於社會常規。例如,許多過度社會化左派主義者都聲稱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的大多數人的社會化程度不是太深,而是太淺。但是過度社會化左派主義者為了自己的高度社會化
付出了慘重的心理代價。

幾條歷史原則

99 在此請將歷史想像為兩個組成部分的總和:一個是不規則組成部分,由無法預知也不遵循任
何明顯模式的事件組成;另一個是規則組成部分,由長期歷史趨勢組成。我們在這裡考慮的是長期
趨勢。

100 第一條原則。假如一個小改變影響了長期歷史趨勢,這種影響只能是暫時性的,趨勢很快就
能逆轉回到原來的狀態。(舉例:政治反腐改革幾乎總是只能取得短期效果,改革者終將懈怠,腐
敗也總會卷土重來。任何一個給定社會的腐敗程度都是恆定的,或者只會隨著社會的演變發生緩慢
的變化。正常情況下,反腐改革只有在伴隨著廣泛社會變革的情況下才能取得長期效果,小規模改
變是沒有用的。)如果某個小改變看似在長期歷史趨勢當中取得了長期影響,這只是因為這個改變
的方向與大趨勢相一致,因此趨勢沒有得到改變,只是向前推進了一步。

101 第一原則基本上就是同義反復。假如某個趨勢相對小改變而言不夠穩定,這一趨勢就會隨機
發展而非追尋特定方向,換句話說就是根本無法成為長期趨勢。

102 第二條原則。假如一項改變足夠大,可以永久改變長期歷史趨勢,那這項改變必然影響整個
社會。換言之,社會體系中的各個部分都是相關的,不可能永久性改變任何重要部分而不改變所有
其他部分。

103 第三條原則。假如一項改變足夠大,可以永久改變長期歷史趨勢,那麼任何人都無法預測社
會整體將如何改變。(除非許多其他社會也經歷了相同的變化與同樣的結果,這樣才可以在經驗基
礎上預測下一個經歷了此類改變的社會可能會遭受類似的結果。)

104 第四條原則。新型社會無法從紙面上創造出來。換句話說,你無法提前設計新型社會,並期
待該社會在得到建立之後會按照設計來運行。

105 第三條與第四條原則是人類社會復雜性的結果。人類行為的改變將會影響社會經濟與物質環
境,經濟與環境互為影響,而社會與經濟的改變又將以無法預測的方式作用於人類行為。因果律的
網絡過於復雜,任何人都無法理清並理解。

106 第五條原則。人們並不有意識地並理性地選擇他們所屬社會的形態。舍同通過社會演化而形
成,不受人的理性控制。

107 第五條原則是前四條的結果。

108 在此說明一下:根據第一條原則,一般說來進行社會改革的嘗試要麼遵從社會發展的方向
(因此僅僅加速了無論如何都要發生的改變)要麼就只有暫時性的效果,而社會很快就會恢復原
狀。如果要在任何重要的社會方面遵循發展方向進行持續性的改變,改革是不夠的,必須訴諸於革
命。(革命並不必然意味著武裝暴動或推翻政府)根據第二條原則,革命絕不會僅僅改變某一個單
獨社會方面;根據第三條原則將會發生革命者們未曾期望或不想看到的改變。根據第四條原則,革
命者或烏托邦主義者們建立的新型社會永遠無法按照計劃運作起來。

109 美國獨立運動並不是反例。所謂的美國“革命”並不是我們所謂的革命,而是一場獨立戰爭加
上一場用力過猛的政治改革。開國元勛們沒有改變美國社會的發展方向,也沒有這麼做的打算。他
們僅僅將美國從英國的拘束性統治之下解放了出來。他們的政治改革沒有改變任何基本趨勢,僅僅
將美國政治文化在自然發展方向上推了一把。美國社會是從英國社會分生出來的,而英國社會早已
在代議制民主的方向上發展很久了。獨立戰爭之前美國已經在各殖民地代表大會內部實行了相當程
度的代議制民主。美國憲法確立的政治體系是根據英國政體與殖民地代表大會為模版構建出來的。
開國元勛們的確進行了重大修改,他們走出了重要的一步。但是這一步僅僅是踏在了英語國家早已
走了很久的道路上。證據就是英國本土以及所有英國人永久居留的殖民地最終都發展出了與美國類
似的代議制民主。就算當年開國元勛們一時手軟沒有簽署《獨立宣言》,我們今天的生活方式也不
會有顯著差異。我們與英國的聯系或許會更緊密,或許會有議會與首相而不是國會與總統,但這都
不是什麼大事。美國獨立運動並未對我們的原則構成反例,而是對其進行了很好的詮釋。

110 不過人們在應用這些原則時依然需要依靠自己的常識。這些原則的表述語言並不周密,有進
行闡釋的空間,也可以找到例外。因此我們提出這些原則並非將其當作牢不可破的定律,而是作為
思考指南,希望能為關於未來社會的不成熟想法提供部分解藥。應當牢記這些原則,假如某人得出
了與這些原則相衝突的結論,他應當仔細審視自己的思考過程,僅僅在有堅實理由的前提下才維持
原有結論。

工業技術社會無法得到改良

111 上述原則也表現了為什麼很難對工業體系進行改革從而防止其漸進性侵蝕我們的自由。技術
至少早在工業革命時就就已經有了以個體自由與地方自主非為代價來加強體系的持續趨勢。因此任
何保護自由不受技術損害的改變都與我們社會的基本發展趨勢相悖。這樣的改變要麼是暫時性
的——很快就會被歷史的潮水所淹沒——要麼就會因為足夠產生永久性效果而改變我們這個社會的
本質。這是根據第一與第二條原則得出的結果。此外,由於社會的變化無法事先得到預知(第三原
則),這種變化將會伴隨極大的風險。如果改變足以產生對自由長期有利的變化,那麼就不會被風
險嚇倒,因為這些風險將極大地打亂體系。因此任何改革努力都過於軟弱,無法生效。就算改革者
們發動了足以帶來持久不同的改革,他們也會在這些改革的破壞性效果表露出來後收手。因此只有
那些願意接受極端、危險且無法預測的體系變動的人才能對於自由永久有利的改變,換句話說就是
革命者而不是改革者。

112 有些人急於拯救自由卻不願犧牲技術帶來的所謂好處,他們會提出天真的新式社會構想來調
和自由與技術。姑且不論這些人很少提出任何建立此類社會的具體方法這一事實,就算這些社會真
能得到建立也得遵循第四條原則,要麼崩潰要麼產生與預期十分不同的結果。

113 因此即便是泛泛而言,想要通過改革協調自由與現代科技也很不現實。在接下來幾節當中我
們將會給出更詳細的理由來總結為什麼自由與技術進步不相容。

在工業社會裡對自由的限制是不可避免的

114 正如在65-67段以及70-73段所解釋的那樣,現代人受到了一整套規則與規章的約束,他的命
運取決於他人,這些人離他很遠以致他無法對他們的決策施加影響。這並非偶然發生的事故,也不
是傲慢的官僚獨斷專行的結果。在任何一個技術發達的社會這都是不可避免的。體系必須緊密監管
人類行為,唯此才能正常運作。在工作當中人們必須遵守命令,否則生產過程就將陷入混亂。官僚
體系必須根據硬性規定進行運作。假如允許底層官僚運用任何潛在的個人裁量就將打亂體系,底層
官僚運用個人裁量導致的差異也會引發不公平的指控。的確,有一些對於自由的限制的確可以得到
消除,但總體而言,答應組織對於我們生活的監管是工業技術社會正常運行所必需的。這將令普通
人感到無力。不過正式的監管將會越發由心理工具所取代,使我們想要遵從體系對我們的要求(第
14段,教育手段,“心理健康”項目,等等)

115 體系必須強制人們的行為越發遠離人類行為自然模式。例如體系需要科學家、數學家與工程
師,否則就無法正常運作。因此兒童們擔負了要在這些領域出類拔萃的巨大壓力。青少年將大量時
間花在靜坐學習上是不自然的。正常的青少年希望花時間來能動地接觸真實世界。原始民族訓練兒
童所做的事情與自然的人類節律自然和諧。例如美洲印第安人就會訓練男孩到戶外相互追逐——正
是男孩子喜歡做的事情。但是在我們的社會兒童被迫學習技術學科,大多數兒童對此都不情不願。

116 因為體系持續施壓來矯正人類行為,不能或不願調整自己來適應社會需要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其中包括完全拒絕工作的社會救濟領取者、青少年犯罪團伙、邪教信徒、反政府叛逆、激進派環
保主義破壞者、輟學者以及其他各種抵制社會體系的人。

117 在任何一個技術發達的社會,個體命運都必須依賴於那些他本人不能施加實質性影響的決
策。技術社會無法分解成小型自主社區。因為生產有賴於極大數目的人和機器的協作。這祥一個社
會必須是高度組織化的,而且不得不做出影響極其大量人口的決策。打個比方,當一個決策影響一
百萬人時,每一個被影響的個人對於該項決策平均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影響力。實際上,決策往往是
由政府公務員、公司主管抑或技術專家做出的,但即使是公眾投票進行決策,一般也會因為投票人
數過多而使得任何個人的投票不起什麼實質性作用。因此,大多數個人不可能對於影響他們生活的
重大決策產生任何值得注意的影響。在技術發達社會中,這一點是無可救藥的。體系試圖通過使用
宣傳手段來誘使人們主動要求那些已為他們作好的決策來“解決”這個問題,即使這種“解決辦法”非
常成功地讓人民在感覺上好了一點,它也依然是對人類的一種貶低。

118 保守派和其他一些人主張進一步加強地方社區曾經有過的自主權,但隨著地方社區越來越與
公共設施、計算機網絡、高速公路、大眾傳媒以及現代醫保制度等大規模系統糾纏在一起並且必須
依賴它們才能存在,這種自主也就越來越不可能了。應用於一個地點的技術往往會影響到距離遙遠
的其他地區,這一事實同樣說明了技術社會與自主的不相容。例如,在某條小溪使用殺蟲劑或化學
品可能污染下游幾百英裡的水供應,而溫室效應則影響了整個世界。

119 體系的存在不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求,僅僅以滿足人類需求為目的的體系也不可能存在。相
反,體系會改變人類的行為以適應它自己的需要。這與可能假裝引導技術體系的政治或社會意識形
態無關,而是技術本身的問題,因為體系不是由意識形態引導的,而是由技術需求引導的。[18] 當
然,體系滿足了人類的許多需求。但一般說來,只有在滿足人的需求對體系有好處時,它才會這樣
做。體系本身、而非組成體系的個人的需求才是至高無上的。例如,體系供給人們糧食,因為如果
每個人都挨餓體系就不能運轉;在方便的情況下,體系也會照顧人們的心理需求,因為如果太多的
人感到壓抑或變得反叛,體系就不能運轉。但是,體系有許多充分且實際的理由要不斷地對人施
壓,改變他們的行為以適應體系的需要。比方說,假如垃圾積累過多,那麼政府、媒體、教育系統
以及環保主義者就會一擁而上,用鋪天蓋地的垃圾回收利用宣傳來淹沒我們。假如體系需要更多的
技術人員,那麼各種聲音就會組成一場大合唱來勸誘兒童學習科學。沒有人停下來問一問:強迫青
少年花費大量時間來學習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十分討厭的東西是否人道。當技術工人因技術進步失
去工作而去接受“重新訓練”時,沒有人問一問:像這樣把他們推過來撥過去對於他們來說是否太屈
辱。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每一個人都必需向技術的需要低頭,而且理由十分充分:如果人的
需求被擺在了優先於技術需要的地位,就會出現經濟問題、失業、短缺甚至更糟。在我們的社會當
中,“精神健康”的概念主要被定義為在多大程度一個人能夠根據體系的需要行事並且不會流露出承
受精神壓力的跡像。

[18](119段)“今天,在技術發達地區,人們的生活方式十分相像,地理位置、宗教和政治上的不
同幾乎沒有任何關系。芝加哥的一個基督教銀行職員,東京的一個佛教銀行職員,莫斯科的一個共
產黨銀行職員,他們彼此之間的日常生活十分相像,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的生活與一千年以前
人們的生活卻非常不同。這種相像是普遍技術的結果……”L. Sprague de Camp,The Ancient
Engineers,Ballencine版,第17頁。

三個銀行職員的生活其實並不完全一樣。意識形態確實會產生某種影響,但所有技術社會必須遵循
大致相同的進化路徑,唯此才能存在下去。

120 在體系內為目的感和自主權留出空間的努力只是一個笑話。例如,我們的公司把每個工人只
組裝一套機件的一部分改為每個工人都組裝整套機件,聲稱這就是給了他們目的感與成就感。有些
公司的確試圖在工作中賦予雇員更多的自主權,但由於實際需要,這種嘗試只能是非常有限的,而
且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予雇員有關最終目標的自主權,他們的“自主”努力決不能指向他們自己選擇的
目標,而只能指向雇主的目標。任何公司如果允許其雇員自行其是都會很快關門大吉。同樣,對於
任何一家存在於特定社會體系當中的公司來說,其中的雇員都必須將各自的努力指向企業的目標,
否則企業就不能實現其作為系統一部分的目的。從純技術角度來說,大多數個人或小團體在工業社
會中都不可能享有高度自主權。甚至就連小型企業所有者通常也只有有限的自主權。除了遵從必要
的政府規章之外,他還必須適應經濟體系對自己的要求。例如,當有人開發出一種新技術之後,小
企業主為了保持競爭力往往必須利用這種技術,無論他本人意願如何。

技術的負面效應不可能與正面效應分割開來

121 工業化社會不能迸行有利於自由的改革的一個更深層原因在於,現代技術是一個統一的系
統,其中所有部分都相互依存。你不可能去掉技術當中“壞的”部分,只保留“好的”部分。以現代醫
學為例。醫學的進步有賴於化學、物理、生物、計算機科學以及其他領域的進步。先進的醫療需要
昂貴的高科技設備。只有技術先進、經濟富裕的社會才能提供。顯然,拋除了整個技術體系及其所
有伴生物,你就不可能在醫學領域有任何進步。

122 即使醫學進步可以不依賴技術體系的其他部分,這一進步本身也會帶來特定的弊端。例如,
假設我們發現了治療糖尿病的辦法。帶有糖尿病遺傳傾向的人就會生存下來並且與他人一樣繁殖,
淘汰糖尿病基因的自然選擇就會中止,而這類基因就會在人口中擴散。(在一定程度上這種現像已
經發生了,因為糖尿病雖然仍舊不可治愈,卻可以用胰島素控制)許多其他疾病的易感性也會受到
人口遺傳退化的影響。這個問題的解決之道無非是優生學計劃或者大規模人體基因改造工程。換句
話說,未來的人類將不再是自然、偶然或者上帝(根據各人哲學觀點而異)的造物,而是人造的產
品。

123 如果你認為現在的大政府過度地干涉了你的生活,那麼你就等著政府著手管制你的孩子的遺
傳構造吧。隨著人類遺傳工程的到來,這種管制將不可避免,因為沒有管制,遺傳工程的後果將是
災難性的。

[19](123段)可以設想一下某無良基因工程師創造出一群恐怖分子的場景。

124 通常對於這類擔憂的反應是談論所謂的“醫學倫理”,但是倫理規範無法在醫學進步面前保護
自由,只能使事情變得更糟。能夠應用於遺傳工程的倫理規範事實上將成為管制人類遺傳構造的手
段。一部分人(多半是上層階級)將決定如此這般的遺傳工程合乎“道德”,如此這般的做法則不道
德,因而他們將在實際上將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整個人口的遺傳構造。即使倫理規範是以完全民主
的方式選擇出來的,多數族裔也會將他們自己的價值觀強加於那些很可能對於如何 “道德地”運用遺
傳工程另有看法的少數族裔。真正能夠保護自由的倫理規範只能是一挑,那就是禁止任何人類遺傳
工程。而我們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說,這一點恰恰不可能在技術社會中得到實現。任何將遺傳工程貶
低成配角的規範都不可能維持下去,因為生物技術的巨大力量所產生的誘惑是無法抗拒的。特別是
在大多數人看來,大量生物技術的應用顯然且肯定是有益的(可以根除身體與精神疾病,賦予人們
當今世界所需要的能力)。基因技術必將不可避免地得到大規模應用,但應用方式只能與工業-技術
體系的需求相一致。[20]

[20](124段)再舉一個醫學進步導致負面後果的例子。假設人們發現了治療癌症的可靠方法,哪怕
這種療法過於昂貴,只能用於少數精英,依然會極大地削弱人們制止致癌物質逸入環境的意願。

與自由的渴望相比,
與自由的渴望相比,技術是更為強大的社會力量

125 在技術與自由之間不可能實現持久的妥協,因為技術是遠遠更為強大的社會力量,它將通過
不斷的強迫妥協來侵蝕自由。請想像兩個鄰居爭地的案例,開始時兩人各有一塊同樣大小的地皮,
但其中一個比另一個強有力,強的那一個要占對方一塊地,弱的那一個拒絕了。強的說“那好吧,讓
我們妥協,給我原先要的那塊地的一半就行。”弱的沒辦法,只能讓步。過了一些時候,那個強的鄰
居又要另一塊地,然後又妥協,直這樣妥協下去。通過一系列強加於弱者的妥協,強者最後占了他
所有的地。在技術與自由的衝突中,情況也是一樣。

126 請允許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與自由的渴望相比技術是更為強大的社會力量。

127 一開始看上去並不威脅自由的技術進步往往會在日後極大地威脅自由。以機動車輛交通為
例。從前步行者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調行走,不用遵守任何交通規則,不
依靠任何技術支持系統。機動車剛剛出現時好像增加了人的自由的。它們沒有奪去步行的人的自
由,任何人只想要不想買汽車就可以不買,而買了汽車的人則可以比步行者走得快得多。但是機械
化運輸很快就改變了社會並大大地限制了人的移動自由。當汽車多起來了之後,大規模地管制它們
的使用就變為必需了。開上汽車之後,特別是在人口密集的地區,人們不能按照自己的步調去自己
想去的地方,人們的移動為車流和各種各樣的交通法規所限。人們將為各種各樣的義務所累:牌
照、駕駛員考試、更換注冊、保險、安全維修、每月付車款,等等。尤其是人們不再擁有選擇是否
使用機動車輛交通的自由。自從有了機動車輛交通,我們的城市的布局已有了很大改變:大多數人
的居所已不在其工作場所、購物區和娛樂區的步行距離之內,因而他們不得不依賴汽車交通或者必
須使用公共交通。這時他們對自己的移動的控制更少於自己開車。甚至步行者的自由也變到了很大
限制。在城市裡,他要不斷地停下來等待為汽車交通而設計的紅綠燈。在鄉下,機動車交通也使得
沿高速公路行走變得危險而難受。(注意我們在機動車案例中闡述的重要論點:一項新技術剛開始
往往是以一種備選的面目出現的,作為個人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它不一定停留在備選的位置
上。在許多情況下,新技術會改變社會,最後人們會發現他們自己將要被強制去使用它)

128 盡管技術進步作為整體不斷壓縮我們的自由空間,但是每一項新的技術進步單獨考慮都是可
取的。電、室內上下水管道、快速遠距離通訊……一個人怎麼能反對這些東西呢?怎麼能反對數不
清的技術進步呢?正是這些技術進步造就了現代社會。例如,反對電活實在是荒唐的,因為電話帶
來的全是方便而沒有任何不便。然而,正如我們在59-79段中解釋的那樣,所有的技術進步彙總到一
起就創造出了這樣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普通人的命運不再掌握在他自己或他的鄰居朋友手中,
而是掌握在政客,公司主管及遙遠的、不知其名的技術人員和官僚手中,而對這些人他是沒有任何
影響力的。[21] 這一過程將在未來繼續下去。以遺傳工程為例。很少人會反對消滅某種遺傳疾病的
遺傳技術。它沒有任何明顯的害處,卻能消除大量的痛苦。而大量對於人類的遺傳改進彙總到一起
則會把人變成設計制造的產品而不是隨機性(或上帝,或其他什麼,取決於你的信仰)的創造物。

[21] 許多人都覺得許多好東西合到起就會變成壞東西是一個有悖常理的想法,因此我們將用一個類
比來說明。假設A先生與B先生下棋,而C先生是一位特級大師,站在A先生後面看棋。A先生當然想
贏,於是C先生給他支了一步好招,他是在幫A先生。但現在假設C先生告訴A先生這盤棋的全部下
法,情況會如何呢?在兩種情況下,C先生都是給A先生支好招來幫他,但如采他替A先生走完這盤
棋,他就等於把這盤棋攪了,因為如果有其他人替他走棋,A先生還下個什麼勁呢?現代人的處境十
分似於A先生。體系在無數方面都方便了個人的生活,但這樣它就剝奪了個人對於自己命運的控制。

129 技術之所以是如此強有力的社會力量的另一個理由是,在給定社會的條件下技術進步只會不
可逆地朝一個方向前進。只要某項技術發明被引進,人們就往往會對其產生依賴,除非它被某種更
先進的發明所取代。人們不僅僅作為個人依賴這項新技術。甚至體系作為一個整體都會依賴它。
(例如請想像一下,如果沒有了計算機,今天的體系會怎麼樣)因此,體系只能朝向更加技術化的
方向移動。在不至於顛覆整個技術體系的前提下,技術將會不斷地逼迫自由後退。

130 技術的進步十分迅速並在許多方面威脅自由(擁擠、規章制度、個人對於大型組織越發嚴重
的依賴、宣傳與其他心理學技術、遺傳工程、通過監視設備和計算機侵犯隱私,等等),阻擋任何
一項對於自由的威脅都需要一場單獨的社會鬥爭。那些想要保衛自由的人會被無數的新攻勢及其發
展速度所壓倒,他們會變得微不足道並停止抵抗。分別反擊這些威脅是無效的。只有把技術體系作
為一個整體來反擊才有成功的希望,但這就是革命而不是改革了。
131 技術人員(我們在此取這個名詞的廣義定義來描述所有那些執行需要培訓的專門任務的人)
往往如此投入自己的工作(他們的替代活動),以至於當他們的技術工作和自由之間發生衝突時,
他們幾乎總是決定以技術工作為先。對於科學家來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但這種情況也出現在其他地
方:教育機構、人道主義團體與環保組織都會毫不猶豫地使用宣傳或其他心理手段以便他們實現其
值得稱道的目的。公司和政府機構發現個人信息很有用之後,也會毫不猶豫地進行采集而絲毫不考
慮隱私問題。執法機構經常因為犯罪嫌疑人與完全無辜者的憲法權利感到不便,於是他們采取了一
切合法(或非法)手段以限制或規避這些權利。大多數教育工作者,政府官員和執法人員相信自
由、隱私和憲法權利,但是當這些觀念與他們的工作相衝突時,他們通常會覺得自己的工作更重
要。

132 眾所周知,人們在追求報償時比起在避免懲罰或不良後果時工作得更好、更堅持不懈。科學
家和其他技術人員主要是為了報償而工作,但那些抵抗技術對於自由的侵犯的人們卻是為了避免不
良後果而工作。因此,只有很少的人能夠堅持不懈並且全心投入地從事這項令人泄氣的工作。如果
改革者的確獲得了明面上的顯著勝利,設立了防止技術進步進一步侵蝕自由的堅固屏障,那麼大多
數人都會松懈下來並把注意力轉向更為愜意的追求。但科學家會仍舊留在他們的實驗室裡忙活,而
技術隨著自身的進步會找到辦法繞過任何屏障,將越來越多的控制加於個人頭上,使他們越來越依
賴於體系。

133 無論是法律、機構、習慣還是倫理規範,任何社會安排都不可能提供永久的保護來防止技術
的侵害。歷史表明,所有的社會安排都是短暫的,它們最後都會改變或崩壞。但是技術進步在給定
的文明的背景下卻是永久的。例如假設我們能夠作出防止遺傳工程應用於人類,或是防止其威脅自
由與尊嚴的某種社會安排,技術仍會等在那裡。遲早這種社會安排會崩壞,多半很快就會崩壞,因
為我們的社會變化是如此之快。這時,遺傳工程就會開始入侵我們的自由領域,而這種入侵卻是不
可逆的(除非技術文明本身崩壞)。任何通過社會安排獲得持久成果的幻想都會被最近在環境立法
中發生的事情所打破。幾年以前,我們似乎已經有了一些牢靠的法律屏障,至少可以防止某些最壞
的環境退化。但是政壇風向一變,這些屏障也就崩潰了。

134 所有前述理由說明,技術是比自由的渴望更強大的社會力量。但需要對這一陳述作一個重要
的限定:在未來幾十年中,由於經濟和環境問題,特別是由於人類行為的問題(異化、反叛、敵
意,許多社會和心理困難),工業-技術體系很可能會承受嚴重的壓力。我們希望體系多半要經歷的
這種壓力會引發其崩潰,或至少起到足夠的削削弱作用,使得革命能夠發生並獲得成功,那時,自
由的渴望將證明自己比技術更強大。

135 在第125段中,我們使用了一個被其強鄰通過一系列強制性妥協搶走了所有土地,最後一無所
有的弱鄰的比喻。但是,假設強鄰病了,不能保衛自己了,弱鄰就可以迫使其歸還自己的土地或在
有機會時將其殺死。同樣,我們在工業體系患病時將其摧毀。如果我們與其妥協,給它從病中恢復
的機會,它將最終剝奪我們所有的自由。
更簡單的社會問題也無法得到解決

136 假如還有人以為可以通過改革的方式保護自由不受技術的侵害,那就讓他想想我們的社會在
應對遠遠更加簡單直接的其他問題時到底有多麼笨拙且往往不成功好了。體系未能制止的問題有很
多,比方說環境惡化、政治腐敗、販毒或家庭暴力等等。

137 以環境問題為例。在這裡價值的衝突是直截了當的:是要眼前的經濟利益還是為我們的子孫
保留一些自然資源[22]。然而,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從掌權者那裡得到的只是一些廢話和胡話,而沒
有得到任何清楚一貫的行動路線。與此同時我們則繼續為子孫積累環境問題。解決環境問題的嘗試
成為不同集團之間的鬥爭與妥協,有時這邊占上風,有時那邊占上風。戰線隨著公眾輿論的飄移不
定而變化。這不是一個理性的過程,也不能及時且成功地解決問題。大的社會問題,即使能夠“解
決”,解決方式也很少是理性、全面的計劃。各個相互競爭的群體在各自追求(往往是短期的)自身
利益的過程中 [23] 主要憑運氣達成了某種多多少少還算穩定的臨時解決辦法,這樣問題就算是得
到了解決。實際上,我們在100-106段系統地闡述的原理已經顯示了理性長期的社會計劃很難成功。

[22](137段)我們這裡僅僅考慮主流之內的價值觀衝突。為了簡化討論,我們姑且忽略了“非主流”
理念的價值觀,例如認為野生自然界比人類經濟福祉更重要的看法。

[23](137段)自身利益未必一定是物質性的,也可能包含特定心理需求的滿足,例如通過傳播自身
信仰的宗教或意識形態來獲得滿足感。

138 因此很顯然,即使只解決相對直截了當的社會問題,人類的能力也是十分有限的。那麼,人
類又怎麼能夠解決協調自由與技術關系這樣遠為困難且微妙的問題呢?技術顯示的是明確的物質優
勢,而自由是對不同的人有著不同含義的抽像概念,宣傳和花哨的言論很容易掩蓋自由的缺失。

139 而且請注意這樣一項重要區別:可以想像某一天我們的環境問題(比方說)可以通過一項理
性的全面計劃得到解決,但這一切只有在解決環境問題符合體系的長期利益時才可能發生。然而保
留自由和小群體的自主權卻不符合體系的利益。正相反,最大程度地控制人類行為才符合體系的利
益。因此出於實際利益的考慮有可能最終迫使體系采取理性且深謀遠慮的手段去解決環境問題,但
同樣的實際考慮卻會迫使體系更嚴格地管制人類的行為(最好是通過能夠掩蓋其侵蝕自由之舉的間
接手段)。這不僅僅是我們的看法。傑出的社會科學家們(例如James Q. Wilson)也曾經強調過更
有效地“社會化”人民的重要性。

[24](第139段)一個限制條件:在某些領域允許某些指定程度的自由符合體系的利益。例如經濟自
由(輔之以適當的限制和約束)可以有效地促進經濟發展。但只有有計劃、有約束、有限制的自由
才符合體系利益。個人必須得被拴上繩子,即使繩子有時放得很長(參看94、97段)

革命比改革更容易

140 我們希望我們已經說服了讀者,體系無法通過改革來調和自由與技術。唯一的出路是摒棄整
個工業-技術休系。這意味著革命,不一定是武裝起義,但肯定是激烈而根本的社會性質變化

141 人們傾向於想當然地認為,由於革命帶來的變化比改革大,所以革命也就比改革更難發動。
實際上,在某些條件下革命比改革容易得多。這是因為一場革命運動能夠激發出人們極大的獻身熱
情,而一場改革運動卻不能。一場革命運動許諾一下子解決所有問題並創造整個新世界;它提供人
民為之甘冒風險、甘作犧牲的理想。由於這些理由,推翻整個技術體系要比對技術的某一部分——
如遺傳工程的應用發展——進行有效、持久的限制容易得多。在適當的條件下,許許多多的人會熱
情地獻身於推翻工業技術體系的革命。正如我們在132段提到的那樣,尋求限制技術的某些方面的改
革者是為了避免不良後果而工作。然而,革命者是為了獲得強力的報償一一實現其革命理想——而
工作,因此他們比改革者更努力且更執著。

142 改革總是為對於變化過大有可能帶來的痛苦後果的恐懼所阻遏。而一旦革命的狂熱控制了一
個社會,人民會為了革命事業而忍受無與倫比的苦難。法國與俄國革命充分顯示了這一點。很可能
在這些案例中,只有少數人真正獻身於革命,但這少數人已足夠多且足夠積極,足以成為社會的主
導力量。我們將在180-200段更深入地探討革命.

控制人類行為

143 自文明肇始,有組織的社會便對人們施加壓力以保證社會有機體的運行。這類壓力在各個社
會中極為不同。某些壓力是生理的(缺乏營養、過度勞累、環境污染),某些是心理的(噪音、擁
擠、按社會所要求的模式重塑人類行為)。過去,人性基本上是恆定的,有變化也不會超越某種界
限。因此社會也不能將人推過一定界限。當人的耐受極限被突破時,問題就來了:反叛、犯罪、腐
敗、逃避工作、抑郁和其他精神問題、死亡率升高、出生率降低,等等;社會或是崩壞,或是不能
有效運行,最終將會(或快或慢地通過征服、內耗或演進)被其他更為有效的社會形式所取代。

[25](143段)我們並不是說一個社會生存的效能和潛能總是與該社會加於其人民的壓力或不適成反
比。這顯然是不正確的。有充分理由相信許多原始社會加於其人民的壓力比歐洲社會小,但歐洲社
會遠比任何原始社會更有效能,而且在與這些社會衝突時總能因為技術優勢而勝出。

144 因而在過去,人性對於社會的發展設置了某些界限,人們至多被推到此處而不會逾越。然而
今天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因為現代技術正在開發改造人類的方法。

145 設想這樣一個社會,它可以迫使人們處於極度不快的狀況,然後向他們提供藥物以解消他們
的不快。這是科學幻想嗎?某種程度上這種事正在我們的社會裡上演。在最近幾十年中,可臨床診
斷的抑郁症發病率迅速上升。我們相信這是由於權力過程遭到打斷而導致的,如59-76段解釋的那
樣。但即使我們錯了,抑郁症發病率的提高也肯定是由於當代社會的某些條件造成的。現代社會不
是去改變那些使人們抑郁的條件,而是給人們抗抑郁藥。實際上抗抑郁藥是改變個人的內在狀態以
使其能夠忍受其原先不能忍受的社會條件的一種手段(是的,我們知道抑郁顯時常是純遺傳性的。
我們在這裡談的是那些環境起決定作用的病例)

146 用於人類頭腦的藥物僅僅是現代社會正在開發的控制人類行為方法的一個例子。讓我們看看
其他例子

147 讓我們從監視技術開始。隱蔽的錄像攝影機今天在大多數商店和許多其他地方使用,計算機
被用來收集和處理大量的個人信息。如此獲取的信息大大加強了生理強制(即執法)的有效性。
[26] 然後是宣傳手段,大眾傳播媒介為此提供了有效的載體。有效的技術被開發來,使選舉、銷售
產品、影響民意娛樂的產業成為了體系的重要心理工具,即使是在大量播放性與暴力的時候。娛樂
業為現代人提供了逃避現實的必要手段。當人們關注於電視、錄像等時,就會忘悼緊張、焦慮、挫
折、不滿等情緒。許多原始民族在無需勞作的閑暇時候很樂意一連坐上幾個小時無所事事,因為他
們與自身以及外在世界和睦相處。但是多數現代人必須不停地忙碌或不停地娛樂,不然就會“厭
倦”,坐立不安、心神不定、煩燥易怒。

[26] 如果你認為更有效的執法手段打擊了犯罪,因此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那麼不要忘了,體系定義
的犯罪未必就是在你眼中的犯罪行為。吸食大麻在今天美國的某些地區是“犯罪”。持有火器,無論
注冊與否,也有可能變成犯罪。同樣,不受認可的育兒方式,例如打屁股,也有可能變成犯罪。在
某些國家,表達異見政治觀點是犯罪。誰也不敢說美國永遠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因為任何憲制或政
體都不可能永遠存在下去。

如果一個社會需要一個龐大且強有力的執法機構,那麼這個社會肯定有些什麼嚴重的毛病:如果有
那麼多的人拒絕遵守規則,或者只有在遭受強迫的時候才肯遵守規則,那麼這個社會必須向人們施
以強大壓力。過去很多社會並沒有正式執法力量,或者執法力量有限,不過也照樣運行得很好。

148 其他技術的影響比上文所述更深遠。教育已經不再是孩子不會功課時打打他的屁股、會了就
拍拍他的頭這樣簡單的事了。它成了一門控制兒童發展的科學技術。例如,西爾瓦學習中心
(Sylvan Learning Centers)在激勵兒童學習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而心理學技術在許多常規學校
中的應用也多多少少取得了成功。教給家長們的“如何做家長”的技術是為了使兒童接受體系的基本
價值觀並按照體系的要求行事而設計的。“精神健康”計劃、“參與教學”技術、心理治療等等表面上
是為了個人的利益設計的,但實際上它們往往是誘導個人按照體系的要求去想去做的一種方法(這
裡確實也沒有什麼矛盾,如果個人的態度和行為與體系發生了衝突,那麼他就是在與一個極為強大
的力量作對,他既無法戰勝也無法躲避,因此他就會因緊張、挫折、失敗而痛苦。如果他按照體系
的要求去想去做,他的路就會容易得多。在這個意義上,體系對個人進行洗腦,使他順從,確實是
為了他好。大多數文化——如果不是全部——都不贊同以粗暴且明顯的方式虐待兒童。為了一點小
事或無事便折磨一個兒童,這使幾乎每一個人都感到厭惡。但是許多心理學家把虐待的概念無限擴
大。打屁股,作為教育孩子遵守紀律的理性並合諧的體系的一部分,是否算虐待?這個問題的答案
最終要由打屁股是否能使一個人良好地適應社會的現存體系而定。實際上,虐待這個詞的解釋幾乎
包括了所有會導致不利於體系的行為的撫育兒童方法。因此,當防止“虐待兒童”的計劃超出了防止
明顯且無意義的殘酷行為時,其目的就已經在於加強體系對於人類行為的控制了。

149 可以推測,研究將繼續增強心理學技術用於控制人類行為的有效性。但是,我們認為。僅憑
心理學技術就使人類適應技術正在創造的這種杜會是不可能的。生物學方法多半也會被用上。這方
面我們已經提到了藥物的使用。神經病學也許可以提供改造人類頭腦的其他途徑,人類遺傳工程已
經以“基因療法”的形式開始冒頭了,沒有理由認為這些辦法最終不會被用來改造能夠影響思維的身
體機能。

150 正如我們在134段提到的那樣。工業化社會似乎正在進人一個嚴重緊張的時期,部分是由於人
類行為的問題,部分是由於經濟及環境問題。而體系的經濟及環境問題當中很大一部分又是由人類
行為引起的。異化、缺乏自尊、抑郁、敵意、叛逆、厭學兒童、青少年犯罪團伙、毒品、強奸、虐
待兒童、其他罪行、濫交、少女懷孕、人口增長、吹治腐敗、種族仇恨、民族對立、意識形態對立
(例如支持與反對人工墮胎的問題)、政治極端主義、恐怖主義、破壞、反政府集團、仇恨集團,
等等。所有這些都直接威脅著體系的生存,體系將被迫使用所有可行的手段來控制人類行為。

151 我們今天所見的社會動蕩肯定不是偶然,只能是體系強加於人們的生存條件所造成結果(我
們曾經論證過這些條件中最重要的是權力過程的中斷)。如果體系能夠成功地對人類行為施加足夠
的控制以保障其自身的生存,那麼,人類歷史將跨越一條分水嶺。過去,人類耐受力的界限曾經成
為社會發展的界限(如我們在143,144段中解釋的那樣),但是工業——技術社會將能夠通過改造
人類—無論是依靠心理學方法還是生物學方法,抑或雙管齊下——來逾越這些界限。未來的社會體
系將不再作調整以適應人類的需要,而是人類作調整以適應社會的需要。[27]

[27](第151段)的確,過去的社會也擁有影響人類行為的手段,但是與現代技術發展起來的現金手
段相比,這些手段十分原始且效果有限。

152 一般來說,對於人類行為的技術控制多半並非出於極權主義意圖,甚至並非出於有意識地限
制人類自由的願望。[28] 控制人類思想的每一步都是針對社會所面臨問題的合理反應。例如防治酗
酒、降低犯罪率或者引導年輕人學習科學技術。在許多情況下,總能找到正當的人道主義理由。例
如,當一個精神病專家給一個抑郁症患者開抗抑郁藥物時,他顯然是在幫助那個人。不給一個需要
藥物的人吃藥是不人道的。家長們把他們的孩子送到西爾瓦學習中心去接受改造從而使他們熱愛學
習的動機自然也是關心自己孩子的幸福。也許其中有些家長並不喜歡不經特殊訓練就找不到工作的
社會現實,也不希望看到自已的孩子被迫經過洗腦後變成計算機宅男。但他們有什麼辦法?他們不
能改變社會,他們的孩子如果不掌握某些技術就找不到工作,所以他們把孩子送去西爾瓦。

[28](第152段)無論如何,一些心理學家公開表示了他們付於人類自由的蔑視。《Omni》雜志
(1987年8月號)曾引用數學家克勞德.香農的言論:“我想像有一天我們與機器人的關系就像今天的
狗與人一樣,而我支持機器人那邊。”

153 因此,對於人類行為的控制並非出自當局的蓄意的決策,而是出自社會進化(快速進化)過
程。這一過程將是難以抗拒的,因為單獨考慮向前邁出的每一步,則似乎每一步都是有利的,或者
至少邁出這一步所產生的危害比不邁這一步所產生的禍害要小(參見127段)。例如,宣傳被用於許
多良好的目的,如減少虐待兒童或種族仇恨。性教育顯然是有用的,然而性教育(如果有效的話)
的作用是把對於性觀念的引導權從家庭奪走,交到以公立學校體系為代表的國家手中。

154 假設人們發現某種生物學性狀能夠增加某個兒童長大後成為罪犯的概率,並假設某種基因療
法可以去除這種性狀 [29],當然許多家長都會把具有這種性狀的子女送去接受治療。不這麼做是不
人道的,因為如果孩子長大後成為罪犯,他的一生多半會很悲慘。但許多或大多數原始社會的犯罪
率都比我們的社會低,雖然它們既沒有高科技的撫育兒童方法,也沒有嚴厲的懲罰制度。沒有理由
認為現代人比原始人天生就更為掠奪成性。我們社會的高犯罪率必然是現代生活條件強加於人的壓
力造成的,對於這些壓力許多人不能或不願適應。因此去除潛在犯罪傾向的療法至少在一定程度上
是一種重新設計制造人類以便使他們滿足體系要求的方法。

[29](第154段)這不是科學幻想!在寫完第154段後。我們碰巧在《科學美國人》當中發現了一篇
文章。據這篇文章說,科學家們正在積極開發辯認潛在罪犯並用生物學和心理學的綜合手段為其治
療的技術。一些科學家家主張施行義務治療,這種療法可能不久就會出現。(參見《尋找犯罪分
子》(Seeking the Criminal Element),作者 W. Wayt Gibbs,《科學美國人》,1995年3月
號)。也許你認為這挺好,因為他們治的是那些有可能醉酒駕車的人(這些人也對人類生命構成了
威脅),不過此後他們就要修理那些打孩子屁股的人,然後是那些破壞伐木機械的環境主義者,最
後是任何為體系找麻煩的人。

155 我們的社會傾向於將不利於體系的思想或行為模式視為“病態”,這樣做看起來似乎也很有道
理,因為如果一個人不適應體系,其後果不僅僅是給體系帶來麻煩,其個人也會遭受痛苦。因此,
揉搓一個人使其適應體系被看作是“治病”,因而是好事。

156 在第127段我們曾指出,即使某一項新技術的使用一開始是非強制性的,它也不一定一直都會
是非強制性的,因為新技術將改變社會,以致於個人離開了該項技術就很難或無法生存。這同樣適
用於涉及人類行為的技術。在一個大多數兒童都接受使之熱愛學習的訓練計劃的世界裡,家長幾乎
是被迫送他的孩子接受這種訓練計劃的。如果他不送,他的孩子長大後和其他人相比就會顯得像個
笨蛋,並因此而失業。再假設人們發明了一種生物學療法,可以大大減少困擾我們社會中許多人的
緊張症,並且沒有什麼副作用。如果許多人都接受這種治療,社會的總的緊張水平就會降低,而體
系也就可以增強制造緊張的壓力。事實上,類似現像已經在我們的社會中出現了,這就是大眾娛樂
(參看147段),我們社會使人們能夠減少(或至少暫時逃避)緊張的最重要的心理學工具之一。大
眾娛樂的使用是非強制性的:沒有任何法律要求我們一定要看電視、聽收音機、讀雜志。然而,大
眾娛樂已經成為了我們之中大多數人所依賴的逃避或減少緊張情緒的手段。每一個人都抱怨電視節
目盡是垃圾,但幾乎每一個人都看電視。有些人可能不看電視,但令天已很少有人拒絕任何形式的
大眾娛樂。(然而,直至相當切近的人類歷史時期,大多數人僅僅享用本地社區的娛樂便能夠過得
很好)

157 假如工業化社會能夠存在下去,技術很可能最終將找到完全控制人類行為的某種方法。人類
的思想和行為有著深厚的生物學基礎,這一點已是不容質疑的了。實驗人員告訴我們:通過用電刺
激大腦的適當部位。可以挑起或關閉諸如飢餓、愉快、憤怒和恐懼等感覺。可以通過破壞大腦的某
些部位來消除記憶,也可以通過電刺激來使記憶浮現。可以用藥誘發幻覺,也可以用藥改變情緒。
非物質性的人類靈魂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即使有,它也顯然不如人類行為的生物學機制那麼強大。
否則研究人員不可能如此容易地使用藥物和電流來操縱人類的感情和行為。

158 將所有人的腦袋都插上電極以便當局控制大概是不切實際的。但人類的思想和感覺如此易受
生物介入這一事實說明控制人類行為僅僅是一個技術問題,一個涉及神經元、激素和復雜分子的問
題,一個可以用科學解決的問題。我們的社會在解決技術問題方面有著非凡的記錄,因此它在控制
人類行為方面將取得巨大進步實在是十拿九穩的事。

159 公眾抵抗能夠防止對人類行為進行技術控制嗎?如果誰要想一下子就進行全面的控制,那麼公
眾的抵抗肯定會奏效。但是因為技術控制將是通過一長串連續的微小進展逐漸實現的,也就不會出
現理性或有效的公共抵抗。(見第127、132、153段)

160 對於那些認為這一切無非是科幻小說的人們,我們想指出,昨天的科學幻想小說在今天已成
為了現實。工業革命已經極大地改變了人類的環境和生活方式,完全可以預期,隨著技術不斷地應
用於人類的身體和思維,人類自身將發生的變化不會小於其環境和生活方式已經產生的變化。

十字路口的人類

161 但是,我們的故事或許還是超前了一點。在實驗室裡開發一系列操縱人類行為的心理學或生
物學技術是一回事,將這些技術整合進一個運轉的社會體系則是另一回事。後一個問題更困難。例
如,教育心理學技術在開發這些技術的“實驗學校”中無疑十分有效,但要在我們的整個教育體系中
有效地運用就不見得那麼容易了。我們都知道我們的許多學校是什麼樣的。老師們正忙於收繳孩子
們的刀具與槍支,根本沒有時間運用最新技術把他們造就成計算機宅男。因此,雖然擁有這些關乎
人類行為的技術進步,體系迄今在控制人類行為方而尚未取得令人印像深刻的成功。其行為受到體
系很好控制的人是那些可以被稱為“小資產階級”的類型。但越來越多的人在這方面或那方面成為了
體系的叛逆:社會福利的寄生蟲、青年犯罪團伙、邪教崇拜者、惡魔崇拜者、納粹分子、激進環境
保護主義者、民間軍事集團,等等。

162 體系目前正在為克服某些威脅到其生存的問題進行著拼死的鬥爭,在這其中最重要的或許就
是人類行為問題。如果體系能夠及時地掌握充分控制人類行為的能力,它就多半能夠生存下去。否
則它就會崩潰。我們認為這個問題多半在今後幾十年,大約在40至100年間,就能見分曉。

163 假設體系能夠度過今後幾十年的危機。到那時,它必須已經解決或至少控制住了它面臨的主
要問題,特別是“社會化”人類的問題,即將人們改造得足夠馴順,使得他們的行為不再威脅到體
系。實現了這一點之後,技術的發展就不再會有任何障礙,它將會走向它的邏輯終點,也就是完全
控制地球上的一切,包括人類和所有其它重要的有機體。體系將成為鐵板一塊的整體組織,或者多
多少少分成幾塊,由幾十個既合作又競爭的共存組織共同組成,就像今天的政府、公司和其他大型
組織既合作又競爭一樣。人類自由基本上將不復存在,因為個人和小群體無法對抗用超級技術以及
可以操縱改造人類的先進心理學和生物學工具武裝起來的大型組織,更不用說後者還掌握著監視儀
器和物理強制手段了。只有極少數人握有真正的權力,但甚至就連他們的自由也是十分有限的,因
為他們的行為也是受到管制的;就像今天的政客和公司主管,他們要保住自己的職權就必須限制自
己的行為,不逾越某些十分狹隘的界限。

164 今後幾十年的危機如果能過去,那時體系就不再需要為生存而加強控制了,但不要想像體系
會因此而停止進一步發展控制人與自然的技術。正相反,一旦艱難時期過去了,體系將更迅速地加
強對於人與自然的控制,因為它將不再為今日所面臨的困難所掣肘。生存並非加強控制的主要動
機。我們在第87-90段已經闡述過,技術人員和科學家把他們的工作作為了替代性活動;他們解決技
術問題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權力欲。他們樂此不疲,而留待他們解決的最令人感興趣、最具挑戰性的
問題就是探究人類身體和思想的秘密並干預它們的發展。當然,這是為了“人類福祉”。

165 但另一方面,請假設今後幾十年的壓力超出了體系的承受能力。如果體系崩潰,可能會有一
個混亂時期,“動亂年代”,就像在過去各個對代歷史所記載的那樣。不可能預見動亂年代最後會產
生什麼結果。但無論如何人類會被賦予一個新機會。最大的危險是工業化社會很可能在崩潰後不幾
年就開始重組其自身,肯定會有許多人(特別是權力飢渴型的人們)急於重新開動工廠。

166 工業體系將人類貶低到了被奴役的狀態,而憎恨這種被奴役狀態的人則面臨兩個任務。第
一,我們必須增強體系內的社會緊張態勢,以加快其崩潰或把它弱化到足夠程度,使得反對體系的
革命成為可能。第二,當體系充分弱化時,我們必須發展並宣傳一種反對技術和工業社會的意識形
態。當工業社會崩潰時,這種意識形態將有助於保證其殘余被粉碎到無法修復的地步,這樣體系就
無法重組。工廠將被搗毀,技術書籍將被燒掉,等等

人類苦難

167 工業體系的崩潰不會純粹是革命行動的結果,它不會那麼難以抵御革命的攻擊,除非它自身
內部的發展問題導致了極為嚴重的困難。因此如果體系崩潰,那麼它或是自發崩潰,或是部分自
發、部分由革命者促發的崩潰。如果崩潰是突如其來的,許多人都會死去,因為世界人口已如此過
分膨脹,離開了先進技術就無法養活自己。甚至即使崩潰足夠緩慢,人口的減少可以主要通過出生
率的降低而不是死亡率的提高而實現,非工業化的過程也多半是極度混亂和極度痛苦的。幻想通過
平穩控制的有序方式逐步廢除技術是天真的,特別是要考慮到技術愛好者們的負隅頑抗。那麼,致
力於體系的崩潰是否因此就十分殘酷呢?也許是,也許不是。首先,除非體系本來就已經陷入了深
重的困難,無論如何都很可能最終自行崩潰,否者單靠革命者是不可能強行使其崩潰的。而且體系
發展得規模越大,崩潰的後果就越嚴重。因此加速體系崩潰的革命者或許反倒控制了災難的規模。

168 其次,我們必須權衡鬥爭與死亡和喪失自由與尊嚴這兩方面的得失。對於我們之中的許多人
來說,自由與尊嚴比長壽和避免肉體痛苦更重要。再者,我們早晚會死,死於為生存或為某一事業
而戰,強於活得空虛而無目的。

169 第三,體系的存續所帶來的痛苦並不一定就比體系崩潰所帶來的痛苦更少。在全世界範圍
內,體系已經招致、並且正在招致的巨大痛苦曾使人類千百年與他人以及環境和睦相處的古代文化
被與其解接觸的工業社會所摧毀。其結果就是全方位的經濟、環境、社會和心理問題。工業杜會的
侵擾所產生的影響之一,就是傳統的人口控制在全球範圍內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因而產生了人口爆
炸及其所有連帶後果。接著就是心理疾病席卷了整個所謂“幸運”的西方社會(參見44, 45段)。沒
有人知道臭氧層耗盡、溫室效應及其他現在還不能預測的環境問題最終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後
果。而且就像核擴散已經顯示的那樣,我們無法防止新技術落入獨裁者和不負責任的第三世界國家
手中。願意猜猜伊位克或北朝鮮將用遺傳工程來干什麼嗎?
170 “嗨!”技術愛好者們會說,“科學能解決所有這些問題!我們將征服飢荒、消滅心理病痛,讓
每一個人都健康而快樂!”是的,是的。他們200年前就是這麼說的。人們曾指望工業社會能夠消滅
貧窮,使每一個人都快樂,等等。實際結果卻不是那麼回事。技術愛好者對社會問題的理解簡直是
無可救藥地天真(或自欺欺人)。他們沒有意識到(或故意視而不見)這樣一個事實:當巨大的變
化,即使是看上去有利的變化,被引入一個社會時,將會引發一長串其他變化,這些變化之中的大
都分是不可預見的(103段)其結果則是社會的混亂。因此,技術愛好者們在試圖消滅貧窮和疾病,
設計制造馴順、快樂的人格等等時,很可能會創造出比現在還糟糕的社會體系。例如,科學家們吹
噓說他們能夠創造出新的、經遺傳工程改造的糧食植物以消滅飢荒。然而,這將會允許人日無限膨
脹下去,而眾所周知,擁擠會導致緊張和攻擊性的增強。這僅僅是技術會導致的可預見問題中的一
個例子。我們強調指出,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技術進步給社會帶來新問題的速度遠比它解決舊問題
的速度要快。因此技術愛好者們要經過一個漫長的試錯時期才能夠為他們的美麗新世界排除掉所有
的故障(假設他們最終能做到的話)。而與此同時所產生的痛苦將會如此巨大,以至於體系生存下
去所帶來的痛苦不見得就比體系崩潰更少。技術己將人類帶入了一條無法輕易逃脫的死胡同。

未來

171 然而,假設工業社會經過未來幾十年確實幸存下來並最終排除了故障,因而實現了平穩運
轉,它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體系呢?我們將考慮幾種可能性

172 首先,讓我們假定計算機科學家成功地開發出了智能機器,這些機器無論做什麼事都比人類
強。在這種情況下,大概所有工作都會由巨大的、高度組織化的機器系統去做,而不再需要任何人
類的努力。有兩種情況可能發生。一種是允許機器在沒有人類監督的情況下自已做出所有的決策,
另一種是人類保留對於機器的控制。

173 如果我們允許機器自己做出所有的決策,就無法對其結果進行揣度,因為不可能猜測此類機
器的行為。我們只想指出,人類的命運那時就全憑機器發落了。人們也許會反駁,人類決不會愚蠢
到把全部權力都交給機器。但我們既不是說人類會有意將權力交給機器,也不是說機器會存心奪
權。我們實際上說的是,人類可能會輕易地讓自己滑落到一個完全依賴機器的位置,滑落到不能做
出任何實際選擇,只能接受機器的所有決策的地步。隨著社會及其面臨的問題變得越來越復雜,而
機器變得越來越聰明,人們會讓機器替他們做更多的決策。僅僅是因為機器做出的決策會比人的決
策帶來更好的結果。最後,第二階段將會來臨,在這個階段,維持體系運行所必需的決策已變得如
此之復雜。以至於人類已無能力明智地進行決策。在這一階段,機器實質上已處於控制地位。人們
已不能把機器關上,因為他們已如此地依賴於機器,關上它們就等於是自殺。

174 另一方面,也可能人類還能保持對機器的控制。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也許可以控制他自己
的私人機器,如他自己的汽車或私人計算機,但對於大型機器系統的控制權將落入一小群精英之
手——就像今天一樣,但有兩點不同。由於技術的改進,精英對於大眾的控制能力將會極大提高,
因為人不再必需工作,大眾就成為了多余的人,成為了體系的無用負擔。如果精英集團失去了憐憫
心,他們完全可以決定滅絕人類大眾。如果他們有些人情味,他們也可以使用宣傳或其他心理學或
生物學技術降低出生率,直至人類大眾自行消亡,讓這個世界由精英們獨占。或者,如果精英集團
是由軟心腸的自由派人士組成的,他們也可以為剩余的人類種族扮演好牧人的角色。他們將注意保
證每個人的生理需求都得到滿足,每一個孩子都在心理十分健康的條件下被撫養成人,每一個人都
有一項有益於健康的癖好來打發日子,每一個可能會變得不滿的人都會接受治療以治愈其“疾病”。
當然,生活是如此沒有目的,以致於人們都不得不經過生物學的或心理學的重新設計改造,以去除
他們對於權力過程的需求,或使他們的權力欲“升華”為無害的癖好。這些經過改造的人們也許能在
這樣一個社會中生活得平和愉快,但他們決不會自由。他們將被貶低到家畜的地位。

175 再假設計算機科學家們沒有能夠在開發人工智能方面取得成功,因此人的工作還是必要的。
即使如此,機器也將承擔越來越多的簡單工作,而低能力的工人將越來越過剩(正如我們所見,這
種事已經發生了。許多人很難或根本找不到工作,因為他們由於智力或心理原因而不能達到在現今
體系內有用就必須達到的訓練水平)對於那些找到工作的人,要求會越來越高。他們將需要越來越
多的訓練,越來越強的能力,他們將不得不越來越可靠、越來越規矩、越來越馴順,因為他們將越
來越像巨型有機體的細胞。他們的任務將越來越專門化,囚而他們的工作在某種意義上也將越來越
脫離真實世界,僅集中於現實的一塊小碎片。體系將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心理學或生物學手段來設
計制造人類,使之馴順,使之具有體系要求的能力,使之將權力欲“升華”為某些專門化的任務。但
是這樣一個社會的人民將不得不馴順。這一陳述是有條件的。如果可以找到某種方法,能將競爭性
導向服務於體系需求的軌道,那麼社會也許會發現競爭性是有用的。我們可以想像這徉一個未來社
會,生活於其間的人沒完沒了地為了聲望和權力而競爭,但是只有少數人能夠爬上獨占真正權力的
頂點(參見163段末尾)。這是一個極其令人反胃的世界,因為在這個世界當中,一個人滿足權力需
求的唯一方式就是將眾多他人排擠到一邊並剝奪他們滿足權力需求的機會。

176 我們還可以想像某種把若干個上述可能性結合起來的場景。例如,機器可能接管大部分具有
真正重要性的工作,但人類則仍舊還能在相對不那麼重要的工作上面忙活。例如有人建議,大力發
展服務業可以給人類提供工作機會。這樣人們就可以把時間花在互相擦皮鞋上面,可以用出租車帶
著彼此到處瞎轉,互相為對方做手工藝品,互相給對方端盤子,等等。人類如果最終以這樣的方式
結局,那對於我們來說也實在是太可憐了,而且我們懷疑有多少人會覺得這樣的無意義的忙碌等同
於充實的生活。他們會去尋找危險的其他渲泄途徑(毒品、犯罪、邪教、仇恨群體等),除非他們
經過生物學或心理學的設計改造後適應了這種生活方式。

177 不用說,上述場景尚未窮盡所有可能性。它們只是表明了我們看來似乎最可能的結局。然
而,我們無法想像比上述情況更好而又似乎可能的場景。極其可能的情況是,如果工業技術體系能
夠度過未來40-100年而幸存下來,那時它將會發展出某些一般特征:個人(至少是那些“小資產階
級”類型的人,他們被整合進體系並維持其運轉,因而也掌握了全部權力)空前地依賴大型組織,空
前地“社會化”,他們的身心品質在相當程度上(很可能是極大程度上)是設計改造的結果,而不是
機緣(或上帝意志,或其他什麼)的結果;野生自然所能留下的部分只是為了科學研究而保留的一
些殘余,這些殘余將由科學家監視與管理(因而也算不上真正野生)。從長遠看(比如幾個世紀以
後),無論是人類,還是任何其他重要的有機體,都不會像我們今天所知道的那樣存在下去,因為
只要你一開始通過遺傳工程改造有機體,就沒有理由在某一個特定點上停下來,因此改造多半會繼
下去去,直至人類和其他有機體徹底改觀。

178 無論還有另外什麼情況,有一點是肯定的:技術給人類創造了一個新的物質和社會環境。這
個環境與人類通過自然選擇而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適應了的所有各類環境都極為不同。如果人類不能
通過人為的重新設計改造而適應這一新環境,那麼就得通過自然選擇的痛苦過程去適應它,前者的
可能性要比後者大得多

179 更好的辦法是把這個腐朽的體系整個扔進垃圾堆,並勇敢地承受其後果。

策略

180 技術愛好者們把我們所有的人都綁上了一輛筆直衝向未知世界的戰車。許多人已經開始理解
了技術進步給我們帶來的究竟是什麼,但仍然采取消極態度,囚為他們認為這是無法改變的。但
是,我們(FC)認為這是可以改變的。我們認為可以制止它,而且在這裡我們將提出如何著手制止
它的辦法。

181 正如我們在第166段宣稱的那樣,現在的兩個主要任務是在工業社會中促進社會緊張與不穩
定,以及宣傳一種反對技術和工業體系的意識形態。當體系變得足夠緊張和不穩定時,一場反對技
術的革命就有機會發動了。這一模式將十分類似於法國和俄國革命。在兩國各自革命之前的幾十年
裡,法國和俄國社會都顯示出了越來越多的緊張與脆弱跡像。同時,提供一個與舊世界完全不同的
新世界願景的意識形態發展了起來。以俄國的情況為例,革命者積極從事於破壞舊秩序的工作。然
後當舊體系面臨著足夠的額外緊張時(法國是財政危機,俄國是軍事失敗),它就會被革命一掃而
光。我們預想的就是這樣的道路。

182 大多數革命都有兩個,目標,一個目標是摧毀一個舊社會,另一個目標是建立革命者想像的新
社會。法國和俄國的革命者沒有能夠成功地建立他們所夢想的新社會(這是十分幸運的事),但她
們非常成功地摧毀了既存社會。

183 然而,一種意識形態如想爭取到熱情支持,除了負面理想外必須還有正面理想,決不能只破
不立。我們的正面理想是自然,即野生自然,按照其本來面目運行的地球,不依賴於人類管理、擺
脫人類干涉和控制的地球生靈。我們的野生自然也包括人類本性,即不受有組織社會管制、自主運
行的個人,成為偶然性或自由意志或上帝(由你的宗教或哲學觀念)的產物。

184 出於以下原因,自然成為了與技術抗衡的完美理想。自然處於體系權力之外,是技術(它謀
求無限地擴張體系權力)的對立面。大多數人都會認為自然是美的,而美確實對公眾有著巨大的感
召力。激進的環境主義者們已經秉承了頌揚自然、反對技術的意識形態。[30] 根本不需要為了自然
而建立某種空想的烏托邦或任何社會新秩序自然能夠自己照料自己:它是自發的創造物,在有任何
人類社會之前很久就存在了,而且許多不同類型的人類社會與自然共存了無數世紀卻沒有對它造成
大的損害。只是工業革命之後,人類社會對於自然的影響才真正變得具有破壞性緩解對自然的壓力
是不用著創建一個新社會體系的,只要擺脫工業化社會就足夠了。當然這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工業
化社會已經對自然遣成r極大的破壞,醫治創傷需要一個漫長的時期。另外,甚至前工業社會也能對
自然造成相當的破壞。盡管如此,擺脫工業社會也能大有建樹。它會緩解對自然的最嚴酷的壓力,
使創傷能開始愈合。它將剝奪有組織的社會對自然(包括人類自然)的控制能力。工業體系死亡之
後,無論出現什麼徉的社會,有一點是肯定的:它的人民將更貼近自然,因為沒有了先進技術,這成
了人們唯一能采取的生活方式。為了吃飽,他們必須是農民、牧民、漁民或獵人,等等。而且,一
般說來,地方自洽會增加,因為沒有了先進技術和快速通迅,政府或其他大型組織控制地方社區的
能力將十分有限

[30](第184段)將自然作為與技術抗衡的理想的另一個優點是,在許多人心目中自然都會喚起某種
和宗教相類似的神聖情感。因此自然多半可以在宗教的基礎上加以理想化。確實,在很多社會中,
宗教都支持既存狀序並將其正當化,但宗教同樣也經常提供反叛的基礎。因此,把宗教成份導入反
對技術的革命也是有用的,特別是因為今天的西方社會沒有很強的宗教基礎。

今天的宗教,或者被人拿來廉價且顯眼地支持狹隘短視的私利(一些保守派就是這樣利用它的),
或者甚至被人百無禁忌的拿來賺錢(許多福音派傳道人就是這麼做的),或者墮落成了粗陋的非理
性主義(許多原教旨新教教派以及邪教就是這麼做的),或者干脆陷入了停滯(天主教與主流新
教)。近年來西方世界當中最接近於強大、傳播廣泛且富於活力的宗教的事物就是左派准宗教,但
左派今天陷入了分裂,而且沒有清晰統一、鼓舞人心的目標。

因此,在我們的社會中出現了宗教真空,它多半可以由一個注重自然、反對技術的宗教填補。但是
試圖人為地拼揍出一門宗教來承擔這一角色將是一個錯誤。人為創造的宗教多半會失敗。比方說“蓋
亞”(Gaia)教,它的信徒是真信仰它還是僅僅在裝腔作勢呢?如果他們只是在裝腔作勢,那麼他們
的宗教最終會砸鍋。

最好不要把宗教引入自然與技術的衝突,除非你自己真正相信這門宗教,並發現它能在許多人心中
激發出內心深處強烈且真實的共鳴

185 至於把工業社會消滅掉會隨之引發的負效應——怎麼說呢,你不可能一邊吃掉蛋糕一邊還想
在手上把著它不放——有得必有失。

186 大多數人不喜歡心理衝突。由於這個原因,他們避免對困難的社會問題做任何嚴肅思考,他
們喜歡看到這些問題以簡單且非黑即白的方式擺在他們面前:這完全是好的而那完全是壞的。革命
的意識形態因而必須在兩個層次上展開。

187 在高層次上,意識形態必須針對高智力、有思想且理性的人們。目標是要建立一個核心,由
基於理性與縝密考慮的工業體系反對者組成,這些人完全了解問題及其兩面性,了解擺脫工業社會
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吸引這種類型的人尤為重要,因為他們能起到影響他人的作用。對於這些人要
盡量在理性的層次上做工作。不應故意歪曲事實,也不應使用過激的語言。這並不是說不能訴諸情
感,而是說在這樣做時必須注意避免歪曲真相,避免以任何方式毀掉意識形態在理智方面的體面。

188 在第二個層次上,應當以簡化的形式宣傳我們的意識形態。這種方式將能夠使不事思考的大
多數人以沒有歧義的方式看到技術與自然的衝突。但即使在這個層次上,也不應以廉價過激或非理
性的語言表達意識形態,因為這會疏遠那些有思想和理性的人。廉價過激的宣傳有時會獲得令人印
像深刻的短期效果,但從長遠看。保持少數出於理智而獻身的人們的忠誠。比激發一群沒有頭腦、
變幻無常的烏合之眾的熱情更有價值。後者只要有個什麼人搞出點更好的宣傳花招馬上就會改變態
度。然而當體系已瀕臨崩潰之際,當決定哪種意識形態將在舊世界觀破產之後占據主導地位的最後
時刻來臨時,糾台烏合之眾的宣傳也可能是必要的。

189 在最後的鬥爭到來之前,革命者不應指望多數人站在他們一邊。歷史是由積極堅定的少數人
創造的,而不是由多數人決定的,多數人對他們的真正需要很少能有一個清晰一貫的想法。直到即
將發動革命的前夕[31],革命者的主要任務都不是贏得大多數人的泛泛支持,而是建立一個由甘願
獻身的人們組成的小核心。至於多數人,只要讓他們知道新的意識形態的存在並時時提醒他們就夠
了。當然,如果能掌握好分寸,既爭取到多數人的支持又不傷害到認真投身的核心層,那自然再好
不過。

[31](第189段)這裡假設確實會有這樣的一個最後時刻。同樣可以想見的是,工業體系也可能以零
敲碎打的漸進方式遭到消滅。

190 任何社會衝突都有助於導致體制不穩定,但我們必須小心謹慎,不能隨便鼓勵什麼衝突。衝
突線必須劃在大眾與工業社會的權力精英(政客、科學家、公司上層管理人員、政府官員,等等)
之間,而不應劃在革命者與大眾之間。例如對於革命者來說,譴責美國人的消費習慣是很壞的戰
略。相反,一般美國人應當被描繪成廣告和營銷業的受害者,是廣告和者銷業欺騙他去購買大堆他
並不需要的破爛,而相對於他所付出的自由代價來說,這是極其可憐的報償。兩種方式都符合事
實。不同之處只是態度:你是歸咎於廣告業操縱大眾,還是歸咎於大眾允許自已遭到操縱。作為戰
略,我們要避免責備大眾。

191 除了權力精英(他們掌握技術)與一般大眾(他們是技術施加淫威的對像)之間的衝突之
外,革命者在鼓勵任何其他衝突的時候都必須三思而後行。首先,其他衝突會轉移鬥爭大方向(權
力精英與普通人民之間的鬥爭,技術與自然之間的鬥爭),其次,其他衝突可能會鼓勵技術化,因
為在這種衝突中,雙方都想利用技術壓倒對手。這一點在國家的敵對之中有著清楚的體現,在國內
民族衝突中也可以看到。例如在美國,許多黑人領導人急切希望讓黑人擠入技術權力精英層來為非
洲裔美國人爭取權利。他們希望能夠出現很多黑人政府官員、黑人科學家、黑人公司主管,等等。
照這種方式,他們其實是在幫助技術體系同化吸收非洲裔美國人的亞文化。一般地說,我們應該只
支持那些符合權力精英對普通人民、技術對自然這一框架的衝突。

192 但是阻止民族衝突的方法不是激進地主張少數民族的權利(參見21,29段)。相反,革命者
應該強調指出,雖然少數民族確實或多或少地處於不利地位,但這種不利地位是無關緊要的。我們
的真正敵人是工業—技術體系,而在反對這一體系的鬥爭中,民族的區別並不重要.

193 我們想像的這種革命並不一定非要牽涉一場反對任何政府的武裝起義。它可能牽涉也可能不
牽涉到暴力,但它將不是一場政治革命。它的焦點是技術和經濟,不是政治。[32]

[32](第193段)我們甚至可以(遠期)想像,革命僅僅由對於技術的態度發生的巨大轉變構成,從
而導致工業體系相對漸進且無痛苦的解體。但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可謂非常幸運。更為可能的情況是
向非技術社會的過渡將會十分痛苦,充滿了衝突和災難。

194 很可能革命者甚至應當回避承擔政治權力,無論是合法的還是不合法的,直到工業體系被壓
迫到了危險點,並在大多數人民眼中證實了自己的失敗。例如,設想某個綠黨在選舉中贏得了對於
美國國會的控制。為了避免背叛自己的意識形態或將其打折扣,他們就必須采取強有力措施將經濟
增長轉變為經濟縮減。在一般人看來,其結果會是災難性的:大量失業,商品短缺,等等。即使能
夠通過超人般的管理而避免更為惡劣的影響,人們還是要放棄他們已經上了癮的奢侈品。不滿會增
長,綠黨會在選舉中失敗,而革命者會遭受一次嚴重的挫折。由於這個原因,革命者不應試圖去獲
取政治權力,直至體制陷入嚴重的困境,直至人們把任何困難都看作是工業體系自身的失敗而不是
革命者政策的結果。反對技術的革命多半會是一場由外人發動的革命,一場自下而上的革命。

195 這場革命必須在國際與世界範圍內同步進行,不能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進行。無論什麼時
候,如果有國家——例如美國——提出要減慢技術進步或經濟增長的速度,人們就會歇斯底裡並開
始大叫大嚷。如果我們在技術上落到日本後面,日本就會超過我們。機器人在上啊!要是日本賣汽
車總是比我們多,這地球就會飛出軌道!(民族主義是技術的強大促進力量)更為理性的反對意見
是,如果相對民主的國家在技術上落在了邪惡獨裁的國家如中國、越南和北朝鮮後面,那麼那些獨
裁者最終將有可能主宰世界。這就是為什麼要盡可能同時在所有的國家對工業體系發動總攻擊。確
實,我們無法確保幾乎同時摧毀世界範圍內的工業體系,甚至可以想像推翻體系的企圖反而會導致
獨裁者主宰體系。但我們必須冒這個險。這個險也值得冒:比工業體系與非工業體系之間的差別
來,“民主”的工業體系與獨裁的工業體系之間的差別是很小的。[33] 甚至可以認為,獨裁的工業體
系更好,因為獨裁的工業體系往往沒有效率,因而也更容易崩潰。看看古巴就好了。

[33](第195段)一個社會的經濟與技術結構在決定一般人的生活方式方面遠比政治結構更加重要
(見第95、119段以及附注16、18)

196 革命者也可以考慮支持促使世界經濟一體化的措施。自由貿易協定,如北美自由貿易區和關
貿總協定,從短期看對環境有害,但從長期看也許是有利的。因為它們促進了國與國之間相互的經
濟依賴。如果世界經濟一體化到了任何一個主要國家的經濟崩潰會導致所有工業化國家經濟崩潰的
程度,那麼在全世界範圍內摧毀工業體系就變得容易了。

197 有些人認為現代人的權力過大,對自然控制過多,他們主張人類應采取更為消極一些的態
度。往好裡說這些人並未清楚表明自己的意見,因為他們未能區分大型組織的權力與個人和小群體
的權力。主張放權與消極是錯誤的,因為人們需要權力。現代人作為一個集合的實體——即工業體
系——具有凌駕自然之上的巨大權力,而我們(FC)將此看作邪惡。但是,現代個人以及個人組成
的小群體的權力比原始人小得多。一般說來,“現代人”在自然之上的巨大權力不是由個人或小群體
行使的,而是由大組織行使的。即使一般現代個人能夠使用技術的力量,也要受到極大限制並且處
在體系的監視和控制之下(干什麼都得要許可證,而有證就有規章制度)。個人只能擁有體系選擇
給他的技術力量。他個人在自然之上的權力是很小的。

198 原始的個人和小群體實際上有著相當大的凌駕於自然之上的權力;或更為准確地說是擁有存
在於自然之內的權力。當原始人需要食物時,他知道如何去尋找和調理可食用的根,知道如何跟蹤
獵物並用自制的武器獵獲它。他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不受熱、冷、雨、野獸等的侵害。但是原始人相
對來說很少破壞自然,因為原始社會的集體權力與工業化社會的集體權力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199 我們不應主張無力或消極,我們應主張打破工業體系的權力,而這將大大增加個人和小群體
的權力和自由。

200 在工業體系被徹底破壞之前,摧毀這一體系必須成為革命者的唯一目標。其他目標將會分散
注意力和精力。更重要的的是,如果革命者允許自己既有摧毀技術之外的任何其他目標,他們就會
受不住誘惑而把技術用作實現其他目標的工具。如果他們不能抵御這種誘惑,就會正中下懷地落入
技術的陷阱,因為現代技術是統一緊密地組織起來的系統,所以,要保留某些技術,就必須保留絕
大部分技術,因而最後也就只能像征性地犧牲掉一點技術。

201 假設革命者將社會正義作為一個目標。人性就是人性。社會正義不會自發實現,必須強制執
行。為了強制執行社會正義,革命者就不得不保留中央組織和控制。為此,他們又會需要快速長距
離運輸與通訊,因而也需要所有支持運輸和通訊系統的技術。為了讓窮人吃飽穿暖,他就不得不使
用農業和制造業技術,等等。因此。保障社會正義的企圖會迫使他們保留絕大部分技術。我們並不
反對社會正義,我們只是認為不應允許它干擾我們推翻技術體系的努力。

202 革命者要攻擊體系就必須使用某些技術,否則就沒有成功的希望,他們至少必須使用傳媒來
傳播他們的思想。但他們應當只將現代技術用於一個目的,那就是攻擊技術體系

203 想像酒鬼坐在一桶酒前面。假設他開始對自己說:“喝酒只要不過量就沒有壞處。嘿,他們說
稍喝一點甚至有好處。如果我只喝一小口,這決不會有什麼害處。”你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事。不要忘記人類和技術在一起恰恰就像酒鬼和一桶酒在一起

204 革命者應盡量多生孩子。有相當切實可信的科學證據表明,對於社會的觀點在很大程度上會
遺傳。這並不是說某種社會觀點是一個人的遺傳構造的直接結果,但在我們的社會背景下,似乎是
人格特性決定了一個人更可能持有這種或那種社會觀點。對於這些發現的反對意見很多,但這些反
對意見往往站不住腳,而且多半是出於意識形態的動機。不管怎樣,沒有人能夠否認,一般說來孩
子持有的社會觀點與其父母類似。從我們的觀點看,究竟觀點是通過遺傳還是通過幼時訓練傳承關
系其實並不大。反正它們是傳承的。

205 問題在於許多贊同反叛工業體系的人們也十分擔憂人口問題,因此他們往往只要數量很少的
孩子或不要孩子。這樣他們就把世界拱手讓給了那些支持或至少是接受工業體系的人們。為了確保
下一代革命者的力量,這一代革命者必須大量繁殖後代。他們這樣做也許會稍稍加重人口問題。然
而最重要的是推翻工業體系,因為一旦工業體系沒有了,世界人口必然會減少(參見167段)。而如
果工業體系幸存下來,它就會繼續發展糧食生產技術,使世界人口幾乎是無限地增長下去

206 關於革命的戰略,我們絕對堅持一點:壓倒一切的首要目標是消滅現代技術,任何其他目標
都不允許與這個目標競爭。至於其他方面,革命者可以依據經驗決定采取具體方法。如果經驗表
明,某些我們在前面段落推薦的方法效果不佳,那麼這些方法就應被棄置一旁。

兩種技術

207 有一個反對我們所設想的革命的理由是它必定會失敗,因為(據稱)貫穿整個歷史,技術都
是進步的,從未退步過,因此技術退步是不可能的。但這並非事實。

208 應該區別兩種技術,一種我們稱為小規模技術,另一種我們稱為組織依賴型技術。小規模技
術是小社團無需外援就能運用的技術。組織依賴型技術是必須依賴大規模社會組織的技術。我們知
道,就小規模技術而言,確實不存在明顯退步的事例。但是,組織依賴型技術當其所依賴的社會組
織崩潰時確實會退步。例如,當羅馬帝國崩潰時,羅馬的小規模技術幸存了下來,因為任何一個心
靈手巧的鄉村手藝人都能制造諸如水車之類的東西,任何一個技術熟練的鐵匠都能用羅馬的方法煉
鋼,等等。但羅馬的組織依賴型技術確實退步了。他們的高架引水渠年久失修且再未重修過。他們
的築路技術失傳了。羅馬的城市公共衛生系統被遺忘了,以至於直至相當近代,歐洲城市的公共衛
生系統才達到了古代羅馬的水平。

209 技術之所以看上去總在不斷進步是因為直至工業革命前一兩個世紀,大部分技術是小規模技
術。但自工業革命以來發展的大部分技術卻是組織依賴型技術。以電冰箱為例。離開了工廠制造的
零件和後工業時代機器車間的設備,單靠幾個本地手藝人是絕對不可能造出電冰箱的。即使奇跡發
生,他們真造出一個來,沒有可靠的電力供應,這個電冰箱對他們也沒什麼用。於是他們就得在河
上築壩,並造一個發電機。發電機需要大量的銅線。能夠想像不用現代機械造出這些銅線嗎?而且
他們到哪去找冷卻用氣體呢?建個冰窖要容易得多,也可以用干燥或腌潰的方法來保存食物,電冰
箱發明前,人們就是用這些方法。

210 可見,假如工業體系徹底崩潰,冰箱技術就會很快失傳。其他組織依賴型技術也一樣。而只
要這種技術失傳一代人,重新開發它就需要幾個世紀,就像第一次開發時需要幾個世紀一樣。殘留
下來的技術書籍將稀少而四散。一個工業社會,如果要在沒有外力幫助的情況下從零開始建設,就
必須經過許多個階段:你需要工具以制造工具以制造工具以制造工具…… 一個很長的經濟發展和社
會組織進步的過程是不可少的,而且,即使沒有反對技術的意識形態,也沒有理由相信任何人會對
重建工業化社會感興趣。對於“進步”的熱情是現代社會形態的特殊現像,在大約十七世紀之前並不
存在。

211 在中世紀,有四大文明幾乎同樣“先進”:歐洲、伊斯蘭世界、印度和遠東(中國、日本、朝
鮮)。其中三個多多少少保持了穩定,只有歐洲始終處於動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歐洲處於動態,
歷史學家們有他們的理論,但那僅僅是猜測。無論如何,走向技術社會形態的快速發展是特殊情況
下才出現的現像。這一點是很明顯的。因此沒有理由相信持久的技術退步不會發生。

212 社會最終會不會再向工業-技術形態發展?也許,但擔心這一點毫無意義,因為我們無法預見
也無法控制500或1000年後的事情。那些問題應由那個時代的人們去處理。
左派的危險

213 因為左派需要反叛與參加運動,他們以及類似心理類型的人往往為反叛或行動主義的運動所
吸引,即使這些運動原本的目標和成員都不是左派。由此而產生的左派大量湧入會很容易就把一個
非左派運動變成左派運動,因而左派的目標將會替代或歪曲該運動原來的目標

214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一個弘揚自然並反對技術的運動必須采取堅決的反對左派立場並避免與
左派進行任何合作。左派從長遠看與野生自然、人類自由和消滅現代技術都是相悖的。左派是集體
主義者,他們尋求將整個世界(包括自然和人類兩者)捆綁到一起,成為一個統一的整體。但這就
意味著要由有組織的社會來管理自然和人的生活,而這就需要技術。離開了快速運輸和通迅,就不
可能有統一的世界,離開了先進的心理學技術,就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相親相愛;離開了必要的技
術基礎,就不可能有“計劃的社會”。尤其是左派受權力欲所驅使,並且通過認同於一個群眾運動或
一個組織以集體為基礎謀求權力,左派極不可能放棄技術,因為技術對於集體權力來說太寶貴了。

215 無政府主義者 [34] 也謀求權力,但那是以個人或小群體為基礎的;他要讓個人或小群體有


能力控制他們自己的生活環境。他反對技術,因為技術使小群體依賴於大組織

[34](第215段)這一陳述所指的是我們這種特殊品牌的無政府主義。許多不同的社會態度都被叫作
“無政府主義”,而且許多自認為是無政府主義者的人可能不接受我們第215段的陳述。需要順便說
明,如今有一場非暴力無政府主義運動,其成員多半不會接受FC為無政府主義者,也肯定不會贊同
FC的暴力手段。

216 一些左派看上去似乎反對技術,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是體系外的人,而技術體系是由非左
派控制的。如果左派成為了社會的主導力量,從而技術體系變成了左派手中的工具,他們就會熱情
地使用它,促進它的成長。這樣,他們就會重復左派在過去一再顯現的模式。當俄羅斯的布爾什維
克位於體系外的時候,他們起勁地反對新聞檢查和秘密警察,他們支待少數民族自決權,等等;但
是一旦他們自己掌握了政權,他們卻實施了比任何沙皇都更嚴厲的新聞檢查,創建了比任何沙皇都
更殘酷的秘密警察,而且他們壓迫少數民族也不遜於任何沙皇。在美國,當幾十年前左派在大學裡
還是少數時,左派教授們起勁地鼓吹學術自由,而今天,在大多數大學裡左派已占據了主導地位,
他們卻表明隨時准備剝奪他人的學術自由(這就是所謂的“政治正確性”)左派與技術的關系也是一
樣;只要他們控制了技術,他們就會利用它去壓迫別人。

217 在過去的革命中,最為權力飢渴的左派反復先與非左派革命者和比較有自由派傾向的左派合
作,然後再欺騙他們,以便自己攫取權力。在法國革命中,羅伯斯庇爾是這樣做的,在俄國革命
中,布爾什維克是這樣做的,1938年的西班牙共產黨人是這徉做的,卡斯特羅及其追隨者也是這樣
做的。回顧左派過去的歷史,非左派革命者與左派合作乃是最愚蠢不過的事。

218 各種各樣的思想家曾指出,左派思想是一種宗教。左派思想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宗教,因為左
派的學說不假定任何超自然事物的存在。但對於左派人士來說,左派思想所起的心理學作用和宗教
對於某些人所起的作用十分相像。左派人士需要信仰左派思想;這在他的心理經濟學中起著生死攸
關的作用。他的信仰不會輕易被邏輯或事實改變。他深深地相信左派在道德上真正正確,而他不僅
有權力而且有責任將左派的道德強加於每一個人。(無論如何,許多我們指稱為“左派”的人並不認
為自己是左派,也不把他們的信仰系統描述成左派思想。我們使用“左派”這個術語是因為我們不知
道有更好的詞彙來標識包括女權主義、同性戀權利、政治正確性等運動的一整套相關的信條,也是
因為這些運動與老左派有著親緣關系。參見第227-230段)

219 左派是極權主義力量。無論左派在什麼地方掌握了權力,它都往往會侵入每一個私人領域並
強行把每一個人的思想都改造成為左派。這部分地是由於左派的准宗教性質。任何與左派信仰相悖
的東西都代表罪孽。左派成為一股極權主義力量的更重要原因是左派的權力欲。左派尋求通過認同
於一個社會運動來滿足白己的權力欲,並且試圖通過參與追求和實現該運動的目標來體驗權力過程
(參見第83段)。但是,無論該運動在實現其目標方面獲得了多大的成功,左派都不會滿足,因為
他的行動主義是一種替代性活動(參見41段)。這是指左派的真實動機並非是實現左派表面上追求
的目標,而是他可以通過追求實現某個社會目標而獲得權力感 [35]。

[35](第219段)許多左派的動機是敵意,但敵意多半是權力欲受挫所導致的。

因此,左派決不會滿足於他已實現的目標。他對於權力過程的追求將永遠引導他撲向某些新的目
標。左派要求少數民族的平等機會。當這已實現了之後,他又要求少數民族的成就在統計上的平
等。只要任何人在其思想深處還藏有對於某個少數民族的負面看法,左派就要對他實行再教育。而
且少數民族還不夠,任何人也不允許對同性戀、殘疾人,胖子、老人、醜人等等等等持有負面看
法。告訴公眾吸煙的危害還不夠;還必須把警告印在每一盒香煙上。然後香煙廣告即使未被禁止也
受到了限制。香煙一天不禁止,行動主義者們就一天不滿意,而在此之後會是酒,然後又是不良食
品,等等。行動主義者們反對兒童虐待,這是合理的,但現在他們要完全禁止打屁股。當他們實現
這一點之後,他們又要禁止其它他們認為有害於身心健康的東西,一件又一件。在完全控制兒童的
養育習俗之前,他們是不會滿足的。而後他們又將向另一個問題下手。

220 假定你叫左派列一張表,寫上所有社會上不正確的東西,然後假定你實行了他們要求的每一
個社會變化。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說,不出幾年,大多數左派又會發現某些新的東西要抱怨,某些新
的社會“邪惡”要糾正。因為,我們再說一遍,左派的動機不是對於社會弊病的憂患,而是把他的解
決辦法強加給社會以滿足權力欲的需要.

221 由於其高度社會化水平對其思想和行為的限制,許多過度社會化類型的左派不能以其他人的
方式追求權力。對於他們來說,權力欲在道德上只有一個可接受的宣泄口,就是把他們的道德強加
於每一個人的鬥爭。

222 左派,特別是過度社會化的左派,是Eric Hoffer所著《真正的信仰者》(The True


Believer)一書當中所謂的真正的信仰者。但不是所有真正有信仰的人都與左派是同一個心理類
型。例如.納粹的真正信徒多半在心理上與左派的真正信徒是十分不同的。由於能夠一心一意地獻身
於某種事業,真正的信徒對於任何革命運動都是有用且多半必不可少的成分。這就給我們帶來了一
個我們必須承認不知道怎麼處理的間題。我們不知道如何將真正信徒的能量用於一場反對技術的革
命。我們現在只能說,除非一個真正的信徒執著一念地獻身於摧毀技術,否則革命運動吸收他將是
不安全的。如果他還獻身於其他理想。他就很可能要利用技術去實現那個理想(參看220, 221段)

223 有些讀者會說“這些關於左派的話都是一派胡言。我認識約翰和珍妮,他們都是左派,而他們
沒有任何極權主義傾向。”確買許多左派——單純從數字上看多半還是大多數——是正派人,他們真
誠地相信應該寬容其他人的價值觀(某種程度上),而且不想用高壓手段來實現他們的社會目標。
我們對於左派的評論並不意味著適用於每一個左派個人,而是描述左派作為一個運動的一般特性。
而一個運動的一般特性並不一定由卷入這個運動的各式各樣的人們的數量比例所決定。

224 那些在左派運動中上升到掌權位置的人多半是最權力飢渴型的左派,因為權力飢渴型的人才
是最努力奮鬥以求躋身權力層的人。一旦權力飢渴型的人攫取了運動的控制權,雖然有許多更溫和
厚道的左派在內心中會不贊同領導人的行動,但他們也不會起來反對這些領導人。他們需要信仰他
們的運動,而因為他們不能放棄這個信仰,所以他們只能跟著他們的領導入走。確實,某些左派有
膽量反對出現的極權主義傾向,但他們一般會失敗,因為權力飢渴類型的人組織得更好,更殘酷無
情,更馬基雅維利,並己經為自己建立了強大的權力基礎。

225 這些現像在俄國和其他被左派奪取了政權的國家曾十分明顯地出現過十分類似,在蘇聯的共
產主義崩潰之前,西方的左派很少批評那個國家。如果盯住他們問,他們會承認蘇聯做了許多錯
事,但然後他們就會替共產黨找借口並開始談論西方的毛病。他們總是反對西方對共產黨的侵略進
行軍事抵杭。全世界的左派都起勁地抗議美國在越南的軍事行動,但當蘇聯入侵阿富汗時,他們就
都不說話了。他們並不是贊同蘇聯的行動,而是由於他們的左派信仰,使他們實在沒法讓自己反對
共產主義,今天,在我們的那些“政治正確性”占了主導地位的大學裡,多半也有許多左派私下裡並
不贊同壓制學術自由,但他們無論如何都跟著走。

226 因此,盡管許多左派個人確實性情溫和且頗為寬容,絕不意味著整體上的左派運動能夠免於
集權主義傾向。

227 我們對於左派主義的討論有一個嚴重的缺陷。我們對於“左派主義者”的定義依舊遠未明晰。
對此我們似乎無能為力。今天的左派主義已經分裂成了一系列的運動。然而並非所有的運動者都是
左派主義者。而且有一些運動(例如極端環保主義)當中似乎既包含了左派主義者,也包含了徹底
的非左派主義者,而後者原本應當更為明智一些,而不是與左派主義者合作。左派主義者的種類逐
漸隱入了非左派主義者的分類當中,我們在確定某人是不是左派主義者時也經常犯難。如果說左派
主義者還有個定義的話,我們對這個詞的概念就是由本文當中的討論來定義的,我們僅能建議讀者
運用自己的判斷來確定誰才是左派主義者。

228 但是為了診斷左派主義而列舉一批標准將會很有好處。這些標准不能機械地加以應用。有些
不是左派主義者的個人或許也會符合某幾條標准,還有些左派主義者或許一條標准也不符合。讀者
必須運用自己的判斷力。

229 左派主義者的追求地大規模集體主義。他強調個人服務社會的義務與社會照料個人的義務。
他對個人主義持負面看法。他經常采取說教的口吻。他傾向於支持槍支管制、性教育與其他心理“啟
蒙”教育方式、國家計劃、平權運動以及文化多元主義。他傾向於認同被害者。他傾向於反對競爭與
暴力,但他也經常為使用暴力的左派主義者進行開脫。他慣於使用左派的常用語,例如“種族主
義”、“性歧視主義”、“恐同”、“資本主義”、“帝國主義”、“新殖民主義”、“種族滅絕”、“社會變革”、
“社會正義”以及“社會責任”。或許一位左派主義者的最明顯診斷特征就是他傾向於同情下列運動:
女權運動、同性戀權益、少數族裔權益、殘疾人權益、動物權益以及政治正確。任何強烈同情上述
所有運動的個人幾乎可以肯定是一位左派主義者。[36]

[36](第229段)必須懂得我們所指的是那些同情我們今天社會中這些運動的人。一個相信婦女、同
性戀等等應有平等權力的人不一定就是左派。我們今天社會的婦女解放、同性戀權利等等運動有著
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調門。這種調門是左派的特性;而且如果一個人相信例如婦女應當有平等權
力,井不一定就等於他必須同情現今的女權運動。

230 人們經常將傲慢或者教條化的意識形態當做更為危險的左派主義者的特征,即最為渴望權力
的那部分人。但是最為危險的左派主義者往往都是過度社會化的人,他們從不咄咄逼人令人氣惱,
也從不公開宣揚左派主義,而是安靜且不動聲色地推動集體主義價值觀、將兒童社會化的“啟蒙”心
理技巧、個人對於體系的依賴以及其他種種。這些隱蔽左派主義者(姑且這麼稱呼他們一下)在實
際作為方面與某些小資產階級份子很接近,但是在心理、意識形態與動機方面都不相同。一般的小
資產階級份子試圖將民眾置於體系控制之下,從而維護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僅僅是因為他的態度
很傳統。隱蔽左派主義者試圖將民眾置於體系控制之下,因為他當真相信集體主義價值觀。隱蔽左
派主義者與一般過度社會化左派主義者的區別在於他的叛逆衝動較弱且社會化程度更鞏固。他與一
般社會化程度相當的小資產階級的卻別在於他內心存在著深刻的缺失,使他必須投身於某項事業並
融入某個集體。或許他的(高度升華的)權欲比一般小資產階級要高。

最後的話

231 在通篇文章中,我們進行了不精確的陳述,以及應該附帶各種限定條件與保留的陳述,其中
有些可能是錯誤的。信息的不充分和簡明的需要使得我們不可能更准確地系統闡述我們的斷言或者
列出所有必要的限制。而且這類討論當然是要依靠直覺判斷的。所以我們承認這篇文章表達的只是
極為粗陋的近似真理。

232 盡管如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在此勾畫的輪廓大致正確。我們把現代形態的左派描述成為
了我們所屬時代的特殊現像,一種因權力過程受到打斷而產生的症狀。但我們在這一點上也很可能
錯了。試圖將自己的道德強加於每一個人而滿足其權力欲的過度社會化類型肯定很早就存在了。但
是我們認為自卑感、缺乏自尊、無力感、自己不是受害者卻認同受害者等症狀起到決定性作用是現
代左派獨有的特點。自己不是受害者卻認同於受害者這一現像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在十九世紀的左派
和早期基督教中看到,但據我們所知,缺乏自尊等症狀在上述運動以及任何其他運動中,都不像在
現代左派中那麼明顯。但我們並不能自信地斷言,在現代左派之前就從來沒有存在過這樣的運動。
這是一個應該引起歷史學家注意的重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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