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６０ 年代与 １９７０ 年代的库哈斯（２）

建筑论坛

ＫＯＯＬＨＡＡＳ　ＩＮ　１９６０’Ｓ　ＡＮＤ　１９７０’Ｓ　（２）

朱亦民／　ＺＨＵ　Ｙｉｍｉｎ

三、美国与早期的 ＯＭＡ 之以多层巨型结构式的街区。

这样形成的最终的城市是
１９７２ 年库哈斯离开ＡＡ之后，得到了一笔奖学金， 传统空间与代表了舒适、
速度和效率的现代城市空间特
旋即来到美国康奈尔大学，
因为这里有他所仰慕的德国 征的巨型结构之间的并置与对立的共存。
建筑师昂格尔斯
（Ｏｓｗａｌｄ　Ｍａｔｈｉａｓ　Ｕｎｇｅｒｓ）
。 １９７６年昂格尔斯还主持了另一个名为
“绿色群岛”
昂格尔斯生于１９２６年，
在１９４０年代末现代建筑的 （Ａ　Ｇｒｅｅｎ　Ａｒｃｈｉｐｅｌａｇｏ）
的关于柏林的城市设计活动
全盛时期接受了建筑教育。
他的设计思想受到以罗西为 和研讨。这里他再一次使用了“强化”与“拆除”同时 １
［２５］
代表的意大利新理性主义的影响。 １９６０年代中期，
他 进行的手段，
最终形成的效果是那些具有保留价值的街
开始采用所谓
“类型学”
作为城市和建筑设计的基本手 区像海洋中的岛屿一样漂浮在被拆除的城市空间所形成
段。
他主张从城市的角度阐释和组织建筑空间。
但和新 的空白中，
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城市化的机会。
理性主义不同的是，
昂格尔斯的理论里面掺杂了实用的 昂格尔斯的这个思路被库哈斯用在他后来的城市规
成份。或者说他的理性主义是建立在对经济、功能、社 划和设计方案中。
在１９９３年库哈斯进行的荷兰城市研
会现实等实际因素的考虑之上的。
他的一条重要的设计 究中，他提出的一个所谓“点”城市的方案，建议把荷
原则是不承认存在所谓”最优“方案：他认为一个建筑 兰的现有城市中的新区拆除，
全部集中到中部，
形成一
项目永远会有很多种可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因此建筑 个能容纳全部荷兰人口的点状的巨大城市。
其余的地方
师的工作应该是一种可以永远进行下去的试验。
他的这 除了绿地和农业用地之外，
只剩下不同城市的老的中心
两个方面的观点对库哈斯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如 街区形成的供游人参观的传统空间。
在关于这个点状城
果说来自建筑视窗和超级工作室的影响有助于他形成对 市的密度设想中，
库哈斯也用了代换的方式把不同城市 ２

建筑学和社会、
文化以及现实的批判的眼光，
那么正是 （如曼哈顿、
洛杉矶）
的网格放到实际地形中进行比较。
通过昂格尔斯，
库哈斯找到了在专业领域中把这种批判 昂格尔斯的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最近库哈斯的设计中。
的姿态和实际操作结合起来的渠道和方法。 在１９９９年关于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扩建的研究中，
库
在１９７０年代初期的康奈尔大学，
除了昂格尔斯之 哈斯提出把新机场放到海上新建的人工岛上，
留出的空
外，
还有另一位有影响的人物柯林・罗
（Ｃｏｌｉｎ　Ｒｏｗｅ）
。 白用来作为新的真正的城市环境的建设。
柯林・罗是一位主张重新发现和回归历史的理论家，
他 １９７５年库哈斯结束了在康奈尔大学的学习之后，
和昂格尔斯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冲突。
正是由于这种冲 由昂格尔斯介绍到了纽约，
在彼得・埃森曼主持的城市
突，
使得康奈尔大学成为当时美国建筑院校中思想最活 与建筑研究所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ｆｏｒ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Ｕｒｂａｎ
跃的地方之一。
也正是在康奈尔，
库哈斯第一次碰到了 Ｓｔｕｄｙ）作访问学者，伊里亚・曾格利斯也同时在那里
［２６］
菲利普・约翰逊。 任教。他们两个人再加上祖・曾格利斯和玛德伦・弗里
在康奈尔大学学习期间，
库哈斯参与了昂格尔斯事 森道普一起在伦敦注册了大都市建筑事务所
（Ｏｆｆｉｃｅ
务所在德国的规划、
设计和研究项目。
在他所作的设计 ｆｏｒ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ｔａｎ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ｅ）
，简称ＯＭＡ。此时 ３

中，
我们可以看到昂格尔斯和超级工作室的双重影响。 的 ＯＭＡ 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学术团体，并没有什么实
昂格尔斯在１９６８年～１９６９年在柏林执教期间所主持的 际的工程项目。他们大部分时间里主要是参加设计竞
名为“１９９５年的柏林”
的设计工作室，
较为直接地体现 赛。除了这４个基本成员之外，
间或有一些学生加入进
了他的城市和建筑设计方法。
而且可以肯定这对库哈斯 来。其中就包括了年轻时的扎哈・哈迪德和劳琳达・斯
产生了深刻而具体的影响。 皮尔（Ｌａｕｒｉｎｄａ　Ｓｐｅａｒ ）
，斯皮尔后来成为著名的
“１９９５ 年的柏林”的主旨是对柏林在２０世纪末的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ｏｎｉｃａ　设计公司的创始人。
城市状态进行预测和展望。昂格尔斯没有预先设定目 １９７５年库哈斯和斯皮尔一起设计了位于迈阿密郊
标，
而是按照他的原则带领学生进行试验。
为了保持某 外海滨的一所私人住宅。
这栋房子供五口之家和他们的
种程度的客观性，
他把历史上曾经提出过的针对大城市 客人使用，于海岸共２层。
用地位于拥挤的私人住宅区
的规划方案按照相同的比例代换到柏林。
这其中就包括 之中，一面临海。库哈斯设计了平行的 ４片墙。这４片
了丹下健三于１９６０年提出的东京湾规划方案。
这个设 墙之间的空间容纳了家庭生活所需的各种空间，
并建立
计活动的最终成果采用了类似现代主义的
“推倒重来” 了从隐秘到开放的空间序列以及与城市和海滨的基本关
（Ｔａｂｕｌａ　Ｒａｓａ）的规划方针和巨型结构的形式。昂格 系。
第一片墙是用自然石材砌成的实墙，
除了入口和车
尔斯建议把柏林具有历史价值的街区和代表着历史记忆 库之外没有其他开口，
它像面具一样把住宅内部的活动
的重要建筑、广场保留下来，拆除其余平庸的建筑，代 和外部城市环境隔开。
它和第二片墙之间的空间形成了
４

１　柏林动物园区防预河道周边地区规划竞赛， 昂格尔斯与库哈斯、 Ｐ・
作者单位：华南理工大学建筑系 艾利森、Ｄ・艾利森，１９７３年
收稿日期：２００５－０７－２０ ２　柏林动物园区防预河道周边地区规划竞赛方案中由库哈斯设计的位
于波茨坦广场的多功能建筑综合体 （本图由Ｐｉｅｒ－Ｖｉｔｔｏｒｉｏ　Ａｕｒｅｌｉ提供）
３　昂格尔斯主持的 “１９９５年的柏林” 设计方案， １９６８年～１９６９年 （本
图由Ｐｉｅｒ－Ｖｉｔｔｏｒｉｏ　Ａｕｒｅｌｉ提供）
４　
“１９９５年的柏林” 方案中对世界大城市的等比例图形比较， 其中左
下角斜向放置的图形为丹下健三１９６０年所做东京湾规划方案的道路系
统图 （本图由Ｐｉｅｒ－Ｖｉｔｔｏｒｉｏ　Ａｕｒｅｌｉ提供）

９８ 世界建筑　　２００５／０９
一个展廊，用于展示主人的收藏品。第二片墙厚２ｍ，
用 识论的宣言，
同时也确立了他的方法论。
纵观他以后的
抛光的大理石饰面，
在一层开有１３个门洞通向其后的房 著述，无论是《大》
、 （Ｇｅｎｅｒｉｃ　Ｃｉｔｙ）还
《通俗城市》
间。２ｍ厚的墙内空间用作贮藏室、
卫生间等辅助用房。 （Ｊｕｎｋ　Ｓｐａｃｅ）
是最近的《垃圾空间》 ，在基本观点上
第二和第三片墙之间的空间构成主要的功能用房：卧 都没有变化。他对亚特兰大的观察，对新加坡、珠江三
室、起居室、餐厅、活动用房等等。第三片墙作为主要 角洲的调研，
其论调也一如
《疯狂的纽约》
。因此在这里
房间，
朝海一侧的外墙完全采用可开启的玻璃门，
因此 我们有必要稍微具体地介绍和讨论一下这本书。
是完全透明的。
库哈斯把第四片墙称作是
“剩余物”
，因 总体而言，
《疯狂的纽约》并不建立在对建筑学中
为它实际上是个临海的柱廊。
在建筑的一端与构成建筑 的种种流派、风格、源流或哲学思想的争论之上。它是
主体的４片墙相垂直，有一个条形游泳池，
从建筑的正 一本关于纽约城市历史和文化的书，
但又刻意地与传统
５
面一直延伸到海边。
在临海一端，
一个跳水板分别伸向 的建筑学的研究方法保持距离。
在面对这本书的时候也
游泳池和海水一侧，
这样当人们站在跳板上的时候可以 许我们应该改变一下思路，
把它当成一个对城市问题感
选择跳入海水中或是泳池中。
从这栋房子的空间形态上 兴趣的记者的长篇报道，
而不是带着专业眼镜的建筑师
我们可以看出来自昂格尔斯的强烈影响。
但是库哈斯通 的理论著作。它的内容主要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共４
过空间设计对各种功能和娱乐活动的操控，
使这栋外表 个章节，分别记述了纽约早期的发展历史和柯尼岛
封闭、
呆板的房子内部充满了戏剧性和享乐的色彩。
库 （Ｃｏｎｅｙ　Ｉｓｌａｎｄ，纽约南部的一个区）的开发过程，１９
哈斯试图在功能和各种活动与空间之间建立某种对应关 世纪末２０世纪初曼哈顿早期的摩天楼建设，
洛克菲勒中
系，
昂格尔斯则不关心这个问题，
他只追求一种稳定的 心的建设以及围绕它所发生的故事和相关人物，
以及欧
空间形态和结构，
用这种结构来容纳不同的活动，
应对 洲人（主要记述了萨尔瓦多・达利和勒・柯布西耶）与
城市空间的不稳定带来的建筑功能的剧烈变化。 纽约的纠葛和对摩天楼的不同态度。
第二部分是后记，
这栋小房子最终没有按照库哈斯的设想实施。
但库 由库哈斯和曾格利斯等人所做的一系列关于纽约的设计
哈斯和斯皮尔的方案获得了 １９７６ 年的美国进步建筑 方案以及文字所组成。
库哈斯的目的当然不是为纽约和
奖。 曼哈顿写一部城市发展史或一般意义上的建筑评论。
这
四、
《疯狂的纽约》
、达利和苏联先锋派 本书的副标题是
“一个为曼哈顿而写的回溯的宣言”
，它
６
与此同时，
库哈斯对纽约尤其是曼哈顿这个由摩天 清晰地传达了库哈斯的意图：要利用曼哈顿这样一个活
楼和矩形网格街区构成的拥挤、
稠密的大都市产生了强 的城市标本来确立一个反乌托邦主义的典范，
要赋予正
烈的兴趣。
在参与纽约的各种设计竞赛的同时，
他开始 统建筑理论体系所蔑视的以纽约和它的摩天楼为代表的
收集资料，
研究这个被以往的经典建筑理论视为旁门左 “拥挤的当代文化”
以应有的地位。
对于库哈斯来说，
建
道的建筑现象。他的调查和写作历时数年，在１９７８年 筑学的基础不（应该）是帕拉第奥和文艺复兴，而是曼
以 （Ｄｅｌｉｒｉｏｕｓ　Ｎｅｗ　Ｙｏｒｋ）
《疯狂的纽约》 为名问世。 哈顿的城市网格和摩天楼。
他要把主流建筑话语所不能
《疯狂的纽约》
在某种意义上不仅是青年时代的库 和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在前言中他宣称：
“曼哈顿是２０
［２７］
哈斯的代表作，
也奠定了他迄今为止关于建筑与城市的 世纪的罗塞塔之石”
， 而他自己则要作它的代言人和
［２８］
主要观点。
对库哈斯而言，
《疯狂的纽约》
不仅是他的认 枪手作家（Ｇｈｏｓｔｗｒｉｔｅｒ）
。

８ ９ １０ ７

５　库哈斯： “点” 城市方案， 采用洛杉矶城市密度时的状态， １９９４年

６　ＯＭＡ／库哈斯：巴黎拉・德方斯区扩建规划方案， 尝试用各种图形
网络代换到现状地形中， 发现可能的规划结构， １９９１年
７　受库哈斯和曾格利斯邀请， 昂格尔斯１９７５年参加纽约罗斯福岛规划
设计竞赛所做的方案。 昂格尔斯在这个方案中拷贝并等比例缩小了曼
哈顿的城市网格， 包括位于中心位置的中央公园。
８．９　库哈斯／劳琳达・斯皮尔：迈阿密住宅轴测图， １９７５年（原图刊
载于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Ｄｅｓｉｇｎ》
１９７７年第５期）
１０　库哈斯／劳琳达・斯皮尔：迈阿密住宅二层平面图，１９７５年（原
图刊载于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Ｄｅｓｉｇｎ》１９７７年第５期）

建筑论坛 ／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ＦＯＲＵＭ ９９
 库哈斯的写作方式也不是通常的学术著作中采用的
按年代时间顺序或围绕某一个主题来叙述和讨论。
他把
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描述拼贴到一起，
通过显现其矛盾
冲突在一个更广泛的背景下呈现
“拥挤的文化”
的状态。
他声称这本书的结构模拟了曼哈顿的城市结构，
各种不
同的话题像由方格网状的街道划分开的独立街区和其中
［２９］
的摩天楼一样，既互不相干又彼此强化。
在
《疯狂的纽约》
中库哈斯的评论和分析常常夹杂
１１
在对事件的描述当中。
通过一幕幕曼哈顿的都市奇观，
库哈斯力图证明以纽约为代表的２０世纪大都市已经创
造了一种完全人工化的、
建立在科技文明和商业投机基
础上的城市文化和建筑话语。
这样的现象完全突破了传
统建筑学的范畴和思考方式，
也不是现代主义建筑的理
１９ 性规划所能概括和解释的。
在这本书中摩天楼构成了一个基本的核心和出发点。
库哈斯认为，
由于体量和高度的不断增长，摩天楼的内
１５
部建筑空间和它的外立面之间再也无法像传统建筑学理
论所要求的那样，
建立起相互依存、
彼此映照的连续性。
外立面可以完全不反映内部空间和活动。
这种分离，
事
实上提供了建筑功能组织和对内部空间使用上的前所未
［３０］
１２
有的自由。 由于奥梯斯安全电梯的发明，
理论上人们
可以建造无限高的摩天楼。
在摩天楼内，
每一层都可以
２０
用作完全不同的功能。
这种机制引发了无限丰富的可能
性。
库哈斯把摩天楼的这些特性总结为：１、
对世界的复
１６ 制
（每一个标准层相当于对摩天楼所占据地皮的一次复
制）
；２、附加的塔楼（高层部分可以加在裙房之上或一
［３１］
侧，因而具有相当大的灵活性）
；３、独立的街坊。 这
３个特征引发了雪崩式的大都市文化和行为多样性，
如库
哈斯在沃尔道夫—阿斯特里亚
（Ｗａｌｄｏｒｆ－Ａｓｔｏｒｉａ）
旅馆
和下城体育俱乐部两个例子中所分析的那样。
库哈斯的这种
“回溯的宣言”
的认识论的基础除了
来自活生生的现实之外，
另一个重要的参考和影响是达
１３ 利及其超现实主义绘画。实际上《疯狂的纽约》的名字
就 来 自 达 利 和 精 神 分 析 理 论 。 众 所 周 知 ，癫 狂
（Ｄｅｌｉｒｉｕｍ）
是精神分析主要面对和研究的一种心理状
１７ ２１
态，也是达利常用的一个词。在萨尔瓦多・达利的超现
实主义绘画中，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占据了一个较
为重要的位置。
虽然达利的画作大多与他个人的经验有
关系，
但另一方面他也从文化和无意识的角度解释绘画
的意义。
“妄想狂的批评方法”
（Ｐａｒａｎｏｉｄ　Ｃｒｉｔｉｃａｌ
Ｍｅｔｈｏｄ）是他从精神分析治疗中借用的一个概念，用
来说明他的绘画创作方法和出发点。
这也是库哈斯最感
兴趣的方法。在第４章“欧洲人”中他用了较多的篇幅
来解释这个概念。达利把所谓“妄想狂的批评方法”解
１４ １８ ２２

１１　
《疯狂的纽约》 中收录的表现奥梯斯在博览会上向公众展示他发明 １６　
《疯狂的纽约》 中的插图（第１７９页） ，库哈斯心目中的 “英雄”
们： １８　《疯狂的纽约》 中的插图：法国画家米勒的名作 《晚祷》
的安全电梯的情景的图画 设计洛克菲勒中心的建筑师与开发商 １９　达利对 《晚祷》 的恶作剧式的篡改：一对祈祷的夫妇上半身分别被
１２　
《疯狂的纽约》中的插图（第８３页）
。图中的说明文字是：“１９０９年的原 １７　萨尔瓦多・达利作于１９３５年的油画， 名为 “偏执妄想狂的孤独” 。 原作中的手推车和装粮食的布袋所代替；原作中叉在地上的叉子倒过
理：摩天楼作为乌托邦工具用来在一块城市用地上制造无穷多的处女地。 ” 达利在此处通过绘画的手段改变现实中的事物的基本关系和逻辑， 以 来支撑住妇人的身体；男人的帽子不再拿在手上而是挂在勃起的阴茎
１３　
《疯狂的纽约》中的插图（第１５４页）， 纽约下城体育俱乐部剖面 图达到他的 “使现实变得不可信” （Ｄｉｓｃｒｅｄｉｔ　ｒｅａｌｉｔｙ）
的目的。画面中 上， 所有的东西都被另外的东西代替。
与９层平面。 附在９层平面图下的文字写到：下城体育俱乐部， 第９层 所表现的是一辆被神秘地弃于荒地上的汽车。 它似乎已经像植物那样 ２０　库哈斯／曾格利斯： 《逃亡，或建筑的自愿囚徒》 中的 “分配用地”
平面： “戴着拳击手套吃牡蛎， 赤身露体， 在第ｎ层楼……”。 和后面的石墙长在一起， 但它在地面上投下的阴影又表明它是独立的 （Ｔｈｅ　Ａｌｌｏｔｍｅｎｔｓ）中的场景。其中的人物来自 《晚祷》 。
１４　《疯狂的纽约》中的插图（第１５９页）
：一架服务于大都市单身人 物体。 在左侧它的轮廓印在石墙上， 轮廓上部鼓出来的一块石头的形 ２１　达利的油画 《建筑化的米勒的晚祷》 （Ｔｈｅ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ｏｎｉｃ　Ａｎｇｅｌｕｓ　ｏｆ
士的机器 状正好与右侧车身上的洞口相吻合。 在这幅画中所有正常的空间关系 Ｍｉｌｌｅｔ）
，１９９３年
１５　《疯狂的纽约》中的插图（第１５３页）：下城俱乐部外观 和事物的属性都被颠覆。 ２２　玛德伦・弗里森道普的作品 《无边界的弗洛伊德》 。

１００ 世界建筑　　２００５／０９
 释为对抗现实世界的暴政的一种方法，
将其称作
“非理 我们可以看到库哈斯对资本主义消费社会和它所必然导致
性的统治”
。简单说就是把正常人理解和认识世界的程序 的思想停滞和惰性的洞察力和生动刻画。
毫无疑问，
偏执
颠倒过来，
用正常的理性的方法去解释一个不可能存在 妄想狂的批评方法构成了
《疯狂的纽约》
的批判性的基础。
或荒谬的结论。
或者用达利的话说
“外部现实世界被当 库哈斯追随达利对《晚祷》的篡改的手法，把在常
［３２］
作证明的工具……来服务于我们头脑中的现实……”
。 人眼里无生命的代表了冷漠孤独和隔离的曼哈顿的摩天
库哈斯把这样的观点投射到西方的历史中，
他发现现实 楼改造成有生命的冲满了焦虑和冲动、
有时又是脆弱和
世界中的某些事件并非没有偏执妄想狂的效果，
比如哥 温情脉脉的巨人。在达利的画中，男女主角被物化；在
伦布“发现”美洲的过程和印地安人的由来，比如西方 库哈斯和弗里森道普关于曼哈顿的画里面则是一个反向
２３ 殖民者对殖民地的文化想像等等。
达利本人对１９世纪法 的操作，
无生命的建筑被拟人化。
国画家米勒的
《晚祷》
的篡改是他运用偏执妄想狂的批 《疯狂的纽约》
中还有一个潜在的主题就是资本主义
评方法进行创作的一个例子。
在达利的笔下，
米勒的这 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对抗。
这是我们讨论这本书时必
幅在欧洲家喻户晓的充满了宁静的田园气息和宗教色彩 须提到的一个话题，
也是构成它的批判性的另一翼。
库
的画作，
被系统地改编成了一个充满了性的暗示和暧昧 哈斯在城市与建筑研究所期间对苏联１９２０年代的构成主
的色情味道的画面。
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有了新的内容， 义建筑师列奥尼多夫（Ｉｖａｎ　Ｌｅｏｎｉｄｏｖ）产生了很大兴
令人昏昏欲睡的陈词滥调突然发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声 趣。１ ９ ７ ４ 年他在城市与建筑研究所的期刊《反对》
音。至于为什么要采用这样一种“不正常”的方式，库 （Ｏｐｐｏｓｉｔｉｏｎｓ）
第２期上发表了关于列奥尼多夫的一篇
哈斯认为这是因为现实世界的荒谬和衰败。
用他的话说 文章
《伊万・列奥尼多夫的莫斯科纳卡姆泰兹普罗姆大
叫
“现实的短缺”
（Ｒｅａｌｉｔｙ　ｓｈｏｒｔａｇｅ）
。对此他有一段 教堂》
。虽然在《疯狂的纽约》的主要篇幅里，库哈斯都
精彩的解释。在《疯狂的纽约》中他写道： 在谈纽约和它光怪陆离的商业文化、城市现象，
但在库
“事实被磨损掉，
现实被消费掉。 哈斯眼里，
在２０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
社会主义和资本
卫城瓦解了，
帕提农神庙由于越来越多游客的造访 主义这两种相互对抗的社会结构和政治力量却以某种暗
而坍塌，
一个神像的大脚指在他的仰慕者的不断亲吻下 藏的方式纠缠联结在一起。
正是纽约的大众文化和曼哈
渐渐消失了。所以现实世界的‘大脚指’也由于暴露在 顿的网格和摩天楼最终实现了苏联先锋派在１９２０年代的
人类的不断亲吻之下，
而慢慢地、
不可挽回地溶化掉。
人 理想：实现文化产品与大众消费的结合。
这也就是为什
２４
类文明的强度越高，
它就越是大都市文明，
亲吻的频率 么库哈斯会以描写１９２０年代苏联构成主义者漂浮的游泳
也就越高，
由自然和人造物所组成的现实世界被消费得 池最终驶向纽约的寓言故事作为
《疯狂的纽约》
的结尾。
就越快。
它们飞快地损耗掉，
连后备供应也消耗完竭。 《疯狂的纽约》
中的一些章节也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
在
这就是‘现实的短缺’的根源。 介绍柯尼岛游乐场的开发过程中，
库哈斯专门描写了苏
这个进程在２０世纪尤为剧烈，
而且伴随着一个相 联作家高尔基１９０６年对纽约的造访，
并提到了他参观月
［３４］
关的不适应的症状：即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实、 亮和梦园主题公园之后所写的《无聊》 。在第３章《第
它们的伴生物、现象等等，都被分类编码过了，这个世 五大街的克里姆林宫》
一节中，
他用了近１０页的篇幅叙
界已经被完全打包装箱好了。
每样东西都是已知的，
包 述墨西哥共产党壁画家迭哥・里维拉
（Ｄｉｅｇｏ　Ｒｉｖｅｒａ）
在
括那些还没出现的东西。 １９２０年代末与苏联的瓜葛，和１９３０年代初到纽约为新
偏执妄想狂的批评方法既是这种焦虑所产生的后果 落成的洛克菲勒中心创作壁画的经历。
１９３２年里维拉试
２５ 又是对抗它的药物：它许诺说，通过概念的循环，
这个 图在美国广播公司大厦门厅的装饰壁画中表现他所认为
被磨损和消费掉的世界可以像放射性铀那样重新充满活 的代表了人类先进文化的苏维埃俄国的社会主义文化与
力和丰富起来，
而且可以仅仅通过解释的方法就能制造 资本主义世界的对抗和融合。
在他的草稿中居然出现了
出永远新鲜的虚假的事实和编造的证据。 列宁的头像。
因为触犯了美国资本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
偏执妄想狂的批评方法是为了摧毁或至少是动摇既 禁忌，
里维拉的创作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最终在一场
有的编码目录，是为了刺激和扰乱所有现存的分类系 警察与支持里维拉的示威者的对抗中，
里维拉逃回了墨
［３５］
统，
是为了新的开始——就仿佛这个世界像一副扑克牌 西哥。
［３３］
那样可以重新洗牌，
而它的原始顺序只令人沮丧。
” 五、安德烈・布朗齐和无终结城市
这一段话除了是对偏执妄想狂的批评方法的解释之 １９７８年
《疯狂的纽约》
正式出版，
这本书给库哈斯
外，
更是库哈斯对当代文明和文化的一个基本判断，
从中 带来了相当大的名声。
尽管很多人期待着看到他能把在
２６

２３　列奥尼多夫：地区文化宫竞赛方案，莫斯科， １９３０年。主体建筑 ２５　列奥尼多夫：马格尼托哥尔斯克城规划方案， １９３０年，

一个线型
为一个三面被游泳池围绕的金字塔。 金字塔的两个面由金属网格和绿 的城镇／农村的复合体。
化组成， 另外两个面为玻璃。金字塔内部空间用作游戏、 休闲，由各 ２６　ＯＭＡ／库哈斯：法国梅隆—塞纳 （Ｍｅｌｕｎ－Ｓｅｎａｒｔ）新城规划竞赛方
种体育设施和冬季花园组成。 库哈斯继承了列奥尼多夫设计中的享乐 案， １９８７年。
位于中心的大学校园采用了线型布局。
主义的一面。 ２７　库哈斯：游泳池的故事， １９７６年
２４　列奥尼多夫：列宁学院设计方案模型，１９２７年。
列奥尼多夫对新
的结构形式的探索也影响了库哈斯。

２７

建筑论坛 ／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ＦＯＲＵＭ １０１

 书中倡导的观点付诸实际，
但他认为在这个时候并不具 的物质性的一面，
也就是由传统的街道、
广场、
住宅、
公
备这样做的社会条件和环境。
要到几年之后，
在１９８０年 园所构成的建筑空间日益被信息传播的方式、
消费的网
代初他和伊里亚・曾格利斯参加巴黎拉・维莱特公园竞 络、
经济的力量等等不可见的因素所削弱和支配。
传统
赛时，
他们才第一次把摩天楼的简单结构引发多样性的 城市结构被瓦解，
城市变成了消费品生产和自由流动的
概念运用到设计中。而要迟至１９８０年代末，他才有机 领域，
静态的场所被各种流动的场域和力量所形成的动
会在法国国家图书馆竞赛、
德国卡尔斯鲁厄多媒体艺术 态网络和模式所代替。
布朗齐认为传统的那种把规划当
中心等项目中实施他的“大”的理论。 作建立某种空间秩序的手段的想法已经过时。
我们应该
在１９７０年代的大部分时间，
库哈斯的设计语言处 把城市当成一种功能结构而不是文化单元。
因此在
“无
于昂格尔斯、
超级工作室以及列奥尼多夫的影响之下。 终止城市”中，工厂（生产场所）和超级市场（消费场
昂格尔斯的影响使他形成了从城市角度理解建筑的设计 所）被当作基本的空间模型，传统的街道、公园、广场
方法，
超级工作室的方案使他认识到建筑语言自身的逻 等等城市空间类型消失了，
只剩下无限延伸的均质的网
辑对环境所可能产生的或是实际的、
或是抽象的巨大影 络。
在其中信息和物流以最有效的方式流动。
在某种意
［３７］
响力。
列奥尼多夫则使他意识到建筑与意识形态之间的 义上，城市变成了“每 １００ｍ 一个的厕所”
。
联系，
以及建筑作为实现社会目标的手段和桥梁作用。 无终止城市所呈现的景象，未必不能在现实中找
但是也许这３个人再加上达利在思想方法上对库哈斯的 到。
它的荒诞色彩来自于对现实的片断的夸张。
正是由
影响，都不如建筑视窗的安德烈・布朗齐。
因为在库哈 于这种极端的逻辑，无终止城市中的空间是绝对中性
斯关于当代城市问题、
建筑师的角色、
建筑学的专业危 的、开放的，它摒弃了所有传统的建筑的意义，成为纯
机等基本问题所表述的观点中，
我们都能看到布朗齐的 粹的理论性的设计，一个关于未来城市的预言。由于
２８ 影子。
布朗齐关于城市和建筑的批判性的研究中，
最重 布朗齐对西方文化和社会危机的深刻洞察力，
他的诸多
要的是他的“无终止城市”方案。 论断都被现实的发展所印证，
因而他的理论被认为是预
１９６９年，
安德烈・布朗齐和建筑视窗的成员设计了 言性的。
在库哈斯的文章或著述中，
他只在很少几个场
“无终止城市”
（Ｎｏ－Ｓｔｏｐ　Ｃｉｔｙ）
方案。
他们设想了一种 合提到布朗齐。
但实际上，
我们却能在他的理论中最关
完全由连续的室内空间和均质单元组成的城市空间，
其 键的位置上找到和布朗齐相似的地方。
组织形式和空间形态像一个无穷无尽的超级市场。
这个 在《疯狂的纽约》
之后，
库哈斯的主要论著是１９８５
巨大的城市空间完全依赖人工照明和机械通风，
在其中 年的《大》和 １９９４ 年的《通俗城市》
。《大》可以看作
甚至居住单元也变成了内外不分的完全人工环境，
单体 是《疯狂的纽约》中的“回溯的宣言”的发展和对摩天
建筑消失不见了，
由家俱和各种设备单元取而代之。
其 楼建筑现象的进一步的理论阐述。
《通俗城市》
则是对世
中的居民没有固定的住所。
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在某个位 界范围内的城市现象的总结。
但我认为事实上库哈斯在
置居住一段时间，
然后移居别处。
在这个方案中城市与 １９９４ 年所写的另一篇题为《城市理论到底怎么了？》
［３８］
自然的关系也被颠覆。
城市成为了主宰，
纯粹的自然环 （Ｗｈａｔ　ｅｖｅｒ　ｈａｐｐｅｎｅｄ　ｔｏ　ｕｒｂａｎｉｓｍ？） 的文章，
２９
境消失了，
或者成为城市空间的一个组成部分。 最为清晰和直接地表达了他对城市问题和城市规划与设
从技术角度看，
“无终止城市”方案是完全可以建 计的理论的看法。
库哈斯在这篇文章里很罕见地针对我
造的。
但从现实角度看，
强制性地把城市居民塞入一个 们应该怎么办提出了一套纲领。
在这篇文章中，
库哈斯
由机械维持的空间肯定是个令人无法接受的、
荒唐的设 一如继往地强调了当代西方城市与建筑理论中对于数量
想。
与现代主义早期积极的、
光明的乌托邦方案相比，
这 问题的视而不见以及向后看的逃避策略，
如何使得城市
样的空间只会使人处于幽闭恐怖的心理状态。
布朗齐和 规划师和建筑师在城市化进程中完全处于袖手旁观的位
他的同事借助无终止城市方案，
表达了对城市概念的新 置。
库哈斯认为现代主义通过技术手段、
大批量生产和
的认识。
他们认为
“现代大都市已经不再意味着某一个 抽象语言而为人们提供理想生活环境的承诺彻底地落了
地方，
而是变成了一种条件；这样的状态随着消费品的 空，而另一方面，自１９６０年代以后建筑和规划领域中
分配和扩散而在整个社会传播，
居住在城市中不再意味 的后现代主义所提倡的向后看的复古思潮完全违背了时
着定居在一个地方或城市街区，
而是同化于某种行为方 代发展的要求，
使得建筑师无法面对现实的复杂性和城
式、语言、服饰以及印刷和电子传播的信息，城市一直 市发展的挑战。
他讥讽说这些用古典城市观点看待现代
［３６］
延伸到这些媒介的边缘。
” １９６０年代在资本主义国家 城市的专家们就像是一群研究一个被手术切掉了的肢体
［３９］
生产和消费的体系达到一个高度成熟的状态之后，
城市 上的疑难病症的医生。
３０

２８　库哈斯／曾格利斯：巴黎拉・维莱特公园竞赛方案概念图， １９８２
年。 条形划分的场地保证了公园可以容纳各种不同的功能， 必要时也
可合并组成更大的户外活动空间。 这一构思被称作“水平的摩天楼” 。
２９　ＯＭＡ／库哈斯；巴黎法国国家图书馆竞赛方案模型，１９８９年。在
这个方案中库哈斯拾起了 “大”
的概念，试图重新定义当代高层建筑。
３０　ＯＭＡ／库哈斯：德国卡尔斯鲁厄多媒体艺术中心竞赛方案， １９８９年

１０２ 世界建筑　　２００５／０９
 ３１ ３２ ３３

［４５］
在一番渲染和冷嘲热讽之后，
库哈斯呼吁要把城市 ｓｐａｃｅ） 时，他所表达的和布朗齐是一个意思，只
理论从对秩序和永恒的主题、
稳定性、
静态的领域划分、 不过用了不同的说法而已。
赋予特征的关注转向创造潜在的可能性和未知的、
不定形 甚至在某些概念和用词上，
库哈斯也和布朗齐有着
的、
混杂的城市空间以及不确定性的研究。
他宣称对城市 惊人的、
也许并非是巧合的相似。
布朗齐把现代大都市
的迷恋将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对基础设施的研究、
调 的类型按照时间顺序分为了 ４种，其中从１９８９年柏林
［４０］
控和操作。 这样的调控和操作是为了不断地增强、
简 墙倒塌开始资本主义全球化兴起之后的城市也被他称作
［４６］
化重新分配城市资源或使其多样化。
因为城市无所不在， “通俗的大都市”
（Ｇｅｎｅｒｉｃ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在１９７３
城市理论将再也不会是关于
“新”
的研究，
而只是关于
“更 年布朗齐为意大利建筑杂志 （Ｃａｓａｂｅｌｌａ）
《卡萨贝拉》
多”或“如何调整”
。经过重新定义，城市理论将不仅仅 所写的一篇文章中，他用了《小、中、大》作为题目。众
是或很大程度上不是一种职业，
而是一种思考的方式，
一 所周知，
１９９４年库哈斯的自传性的作品集也用了几乎
［４１］
种接受已经存在的东西的意识形态。 把库哈斯的言论 同样的名字，
尽管要表达的内容并不完全相同。
因此无
和布朗齐加以对照，
无需更多分析，
就可以看出库哈斯的 论在何种意义上，贝尔拉格学院的勒默尔・范・托恩
城市观点是布朗齐的理论的极端实用主义的版本。
在最根 （Ｒｏｅｍｅｒ　ｖａｎ　Ｔｏｏｒｎ）把布朗齐称作库哈斯的精神之
本的问题上，
库哈斯和布朗齐保持了完全一致的姿态。
布 父，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朗齐把经济对当代社会组织和城市空间的决定作用放在首 此外，
关于当代建筑学的现状和在未来社会中的角 ３４

位，
他把城市看作生产、
消费的网络，
并进而认为城市不 色，
库哈斯一方面享有布朗齐的某些见解，
另一方面又
再是一个物质实体，
而成为一种条件。
“用无终止城市方 和布朗齐有很大的不同。
布朗齐认为在现代主义的理性
案，
我们证明了今天的城市淘汰了建筑学中的象征性的语 规划原则遭遇危机之后，
建筑学已经不再是一个与某种
言结构，
因为今天的城市是完全无法表达的，
紧张性官能 永恒性的价值相关的领域。
早在１９７３年他就认为建筑
［４２］
症的，
并且唯一的创造性的系统来自于市场的产物。
” 学不再只是与绘画有关，
而是关于策略的调整和改进，
［４７］
布朗齐也是极少数明确提出当代建筑学和城市规划的首要 并且这种策略常常与设计的最终产品无关。 布朗齐
任务是量的问题、
而非质的问题的建筑师。
他把无终止城 准确预见到建筑师的职业活动将不仅仅限于设计建筑产
市称作
“没有质量”
的城市，
并认为现代建筑最大的贡献 品，而更多地是提供服务，不仅是物质层面上的，而更
［４３］
是在建筑中引入了大批量建造的方式。 是非物质的。
他还以曾担任过纳粹军需部长职务的建筑
相应地，
库哈斯也自始至终强调资本力量对城市发 师阿尔伯特・斯皮尔（Ａｌｂｅｒｔ　Ｓｐｅｅｒ）为例，认为建筑
展的重要性，
认为当代城市理论对量的问题的忽视使其 师在未来社会中将会越来越多地越过传统建筑师的角
［４８］
走入了困境。
我们必须找到由量的积累而导致质变的可 色，
更多地在协调社会组织的方面工作。 库哈斯毫无
［４４］
能性和途径（Ｑｕａｎｔｉｕｍ　ｌｅａｐ）
。 当他在
《垃圾空间》 疑问持有完全相同的观点。
受他的影响，
在今天
“策略”
中以空调为例说明所谓条件性的空间（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ａｌ 这个词已成为全世界建筑师的口头禅。
而库哈斯之后的
３５

３１　建筑视窗／布朗齐：无终止城市方案， １９６９年
３２～３５　建筑视窗／布朗齐：无终止城市方案，居住单元模式，
１９６９年

建筑论坛 ／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ＦＯＲＵＭ １０３

 一代建筑师如本・范・贝克尔（Ｂｅｎ　ｖａｎ　Ｂｅｒｋｅｌ）
、哈 很长一个时期（从１９７０年代中到１９９０年代初）一直是
尼・拉希德
（Ｈａｎｉ　Ｒａｓｈｉｄ）
、斯蒂法诺・博埃里
（Ｓｔｅｆａｎｏ 不折不扣的反潮流者。
在１９７０年代后期后现代主义甚
［４９］
Ｂｏｅｒｉ）
、布雷特・斯蒂尔
（Ｂｒｅｔｔ　Ｓｔｅｅｌｅ） 则正在实 嚣尘上时，
他坚持强调现代主义的复制方法的重要性；
践布朗齐３０年前的预言。 在密斯的设计思想和作品被主流话语批判的时候，
他在
另一方面，
虽然布朗齐认为当代建筑学的发展最终 １９８５年的米兰三年展中以密斯的巴塞罗纳馆为原型和
会终结它既有的信条和规则，
但这只是从一种状态向另 素材进行展览空间的设计；在１９９０年代初他又对当时
［５０］
一种状态的转变，
并不意味着作为知识形式和思想领域 流行的所谓
“解构主义”
和混沌理论提出尖锐批评。
的建筑学将会死亡。
库哈斯则走得更远，
他认为建筑学 库哈斯在他所经历的潮流变迁之中不为所动，
坚持自己
如不能跟上技术进步和生活方式转变的步伐，
则将会被 的见解，
这一点是他取得今天的成就的主要因素。
时代所淘汰。 七、向当代的延伸与危机
需要指出的是，
尽管库哈斯从布朗齐那里偷取了很 正如拉斐尔・莫内欧（Ｒｏｆａｅｌ　Ｍｏｎｅｏ）所观察到
多想法，
但他们之间在两个方面有着根本不同。
首先布 的，在库哈斯的理论中有一种反智主义（Ａ ｎ ｔ ｉ －
［５１］
朗齐虽然对大都市的现象很感兴趣，
但他却是个都市分 ｉｎｔｅｌｌｅｃｔｕｒｅ）
的倾向。 这种倾向倒不是因为他崇拜
散主义者，
所倡导的是低密度的规划方法。
在这一点上 纽约这样的大都市和资本主义商业文明，
研究摩天楼和
库哈斯与他截然相反。
第二点则体现在两个人不同的文 ２０世纪流行的各种通俗文化及行为；也不是因为他所采
化背景和气质。
作为一个意大利人，
布朗齐不可避免地 用的观察和研究问题的经验主义方式
（库哈斯从来不用
怀有一种宏大的历史观。
即便他使用通俗艺术的语言， 演绎的论证方法，
而且他对学院主义和抽象理论不感兴
除了反讽的色彩之外还常常表现出某种静谧的、
超脱的 趣）
，而是来自荷兰特殊的地理政治图景、
贸易国家的历
纪念碑式的气质，
这也是浸染于荷兰实用主义文化的库 史和加尔文主义宗教传统所形成的实用主义哲学。
正是
哈斯身上绝无可能看到的。 这种反智主义的倾向导致了库哈斯认识上的某种局限
六、一个建筑师的造像：库哈斯的拐杖和眼镜 性，
并使他的大多数追随者奋不顾身地投入资本力量全
３６ 通过对库哈斯的早期经历和观念的追踪，
我们也许 球化的狂欢之中不能自拔。
可以去除他自己和别人加在他的思想上的华丽外衣和修 库哈斯对于建筑学是否是一个知识领域向来不置可
辞学的噱头，给库哈斯这位剧作家、记者、建筑师作一 否。
他声称重要的是建筑学能干什么，
而不是建筑学是
个总结。我愿意冒险一试，模仿 １９７０年代汉斯・霍莱 什么。
这种态度导致他这个建筑师中资本主义全球化的
茵对矶崎新思想渊源的画像式的解说为库哈斯造像。 最大受益者，
在全球化的实践中失去了准则。
他的设计
这幅画像列出了对库哈斯产生影响的主要人物及其 方法逐渐沦为一套规范性的“安全的”操作程序。他对
重要程度。
由于篇幅所限，
我们不可能进一步讨论他和 于新的“新”
（Ｎｅｗ　Ｎｅｗｎｅｓｓ）的追求变得越来越娱乐
文丘里的渊源，
以及与构成他思想中另一极的属于纯粹 化，而所谓绝对接受现实的“回溯的宣言”在实践中变
艺术阵营的荷兰画家蒙德里安、德国建筑师密斯・凡・ 成模棱两可的机会主义说辞。尽管库哈斯及其 ＯＭＡ仍
德・罗的关系。如我们所见，
库哈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然在创作一个又一个出人意料、
震撼视听的建筑，
但在
“６８”之子。并且可以肯定的是，库哈斯在思想上坚定 思想上却出现了严重的空洞化。
曾经是
“政治上不正确”
不移地站在通俗艺术这一边。
在这方面，
库哈斯的世界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ｉｎｃｏｒｒｅｃｔｎｅｓｓ）
的设计方法衰变为自我重复
观、
职业态度、
社会理想和他所采用的手段与美国艺术 （也就是要不断地制造
“不同”
的东西）
的文化消费主义
家安迪・沃霍尔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 的俗套。如果说《通俗城市》作为一个宣言虽然没有提
但另一方面，
就像任何有创造力的建筑师和做出了 出一套纲领，
但尚因对现象和事实的准确描绘而具有说
巨大成就的历史人物一样，
库哈斯的思想根源是一个极 服力，那么在《垃圾空间》中，则只剩下眼花缭乱的文
其复杂的问题。
库哈斯的荷兰实用主义的背景，
他的敏 字游戏　
；如果说库哈斯对于亚特兰大和新加坡的分析因
锐的观察力和灵敏嗅觉，
以及出色的综合能力，
使他可 其所采取的
“政治的不正确”
的立场而确有切中要害之
以把不同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东西组合在一起，
形成他 处和挑起论争的作用，
那么以珠江三角洲的城市化为内
自己的观点。
任何根据表面的相似性所做出的判断都可 容的
《大跃进》
则已经堕落成为为西方读者而作的耸人
能与事实南辕北辙。 听闻的肤浅的新闻报道。
作为一个中国人，
我只能说库
此外我们也决不能把他的成就归结为仅仅是对前人 哈斯所谓的“强化差异的城市策略”的说辞，就其真实
思想的抄袭、
借用和拼接组合的结果。
事实上库哈斯在 性而言，
不过是一个并不真地了解当代中国的现实和文
３７

３６　汉斯・霍莱茵眼中的矶崎新，
原载于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ａｌ　Ｄｅｓｉｇｎ》
１９７７ ９－ 睾丸：丹下健三 ６－ 胸：蒙德里安
第 １期。原图注如下： １０－ 左腿：莫里斯・拉庇达斯 ７－ 胃：安迪・沃霍尔
１－ 头：马赛尔・杜尚 １１－ 右腿：阿道夫・纳塔里奥 ８－ 屁股：密斯
２－ 眼：罗伯特・文丘里 １２－ 右手：汉斯・霍莱茵 ９－ 睾丸：柯布西耶
３－ 颈：菲利普・约翰逊 ３７　库哈斯造像 １０－ 右手：康斯坦特
４－ 胸：詹姆斯・斯特林 １－ 头：安德烈・布朗齐 １１－左手：阿基格拉姆
５－心脏：米开朗琪罗或朱利奥・罗马诺 ２－ 眼：阿曼多 １２－ 右腿：昂格尔斯
６－左手：阿基格拉姆 ３－ 耳：文丘里 １３－左腿：纳塔里尼／超级工作室
７－ 胃：卡洛・斯卡帕 ４－ 颈：列奥尼多夫
８－ 屁股：玛丽莲・梦露 ５－ 心脏：达利

１０４ 世界建筑　　２００５／０９
 ［５２］ ［５７］
化状态的西方人的臆测和一厢情愿的认识而已。 大——但（你永远）只有一个屁眼。
” □ （Ｈｏｍｏｇｅｎｅｏｕｓ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１９４０年代～１９６０年代
库哈斯这个最初怀着对建筑的魔力的憧憬和改造社 （本文部分内容得益于与伊里亚・曾格利斯的访谈， 从现代主义理性规划原则的普及到危机出现　；３、
混杂
会的远大理想开始自己建筑师生涯的年轻人最终走向它 并承贝尔拉格学院皮尔・维托里奥・奥雷利慷慨提供所 的大都市
（Ｈｙｂｒｉｄ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１９６０年代～１９８９年，
的反面。
他开始把规划和建筑对立起来，
他说：
“哪里有 搜集的未发表的图片资料；华南理工大学陈志东同学帮 从现代主义的危机到柏林墙倒塌；４、通俗的大都市
［５３］
建筑，哪里就没有
（别的）可能性。
” “规划创造机会， 助制作了部分插图，
在此一并致谢。
） （Ｇｅｎｅｒｉｃ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１９８９年以来以电子传媒和信
［５４］
建筑固定它”
。 最后他直截了当地宣称建筑学以现在 息技术的发展和劳动力全球流动为特征的当代城市。
［５５］
的状态“不可能生存到２０５０年” 。在库哈斯眼里，建 注释： ［４７］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Ｃａｓａｂｅｌｌａ　３９６，　１９７４：　Ｒａｄｉｃａｌ
筑太慢了，
跟不上技术进步和资本流动的频率；建筑太 ［２５］昂格尔斯是被意大利新理性主义建筑的３位代表 Ｎｏｔｅｓ．
重了，
无法和互联网虚拟空间竞争。
他感兴趣的只有流 人物阿尔多・罗西，乔治・格拉西，　格利高迪
“发现”
的。 ［４８］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Ｔｈｅ　Ｈｏｔ　Ｈｏｕｓｅ．　Ｔｈｅ　ＭＩＴ　Ｐｒｅｓｓ，
动的东西，一种过程。事实上如果把《垃圾空间》里所 １９５９年这３个年轻的意大利建筑师受
《卡萨贝拉》
杂志 １９８４：　７４
出现的“空间”二字都替换成“资本”
，它将变得更好理 的委托考察德国理性主义建筑，
在科隆遇到了默默无闻 ［４９］哈尼・拉希德是美国建筑师，１９８９年与利斯・安
解，而且稍有意义一些。 的昂格尔斯，
并把他介绍到意大利。 妮・库蒂尔合伙成立渐近线（Ａｓｙｍｐｔｏｔｅ）事务所，同
当库哈斯把城市和建筑对立起来，
当他不顾一切地 ［２６］亚力山德罗・赛拉－波罗转述了库哈斯参加菲利 时任教于纽约哥伦比亚大学。
设计有古根海姆虚拟博物
追求“新”和激进，当他的辩证法里只剩下对技术的特 普・约翰逊的设计课与他讨论方案的情形，详见 Ｅｌ 馆和纽约证券交易所虚拟交易大厅；斯特瓦诺（１９５６
殊形式的选择之后，
城市不可避免地只剩下两种命运： Ｃｒｏｑｕｉｓ（８８／８９）
，Ａ　Ｗｏｒｌｄ　Ｆｕｌｌ　ｏｆ　Ｈｏｌｅｓ：　３１１ 年～）是意大利建筑师，热那亚大学城市设计教授，曾
一方面它消失了（城市不复存在，我们可以离开剧场 ［２７］Ｒｅｍ　Ｋｏｏｌｈａａｓ，　Ｄｅｌｉｒｉｏｕｓ　Ｎｅｗ　Ｙｏｒｋ．０１０ 任 米 兰 三 年 展 建 筑 策 展 人 ，并 参 加 过“ 突 变 ”
［５６］
了……） ，另一方面它变得更大（从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到 Ｐｕｂｌｉｓｈｅｒｓ，　Ｒｏｔｔｅｒｄａｍ，　１９９４：　９． （Ｍｕｔａｔｉｏｎｓ）展览；布雷特・斯蒂尔是美国人，曾任职
Ｍｅｇａｐｏｌｉｓ）
，变成超级大。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库哈 ［２８］
ｌｂｉｄ．　１１ 于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
现任教于伦敦建筑学会学
斯都漏掉了一些东西，那些在《大》中被他描述为不需 ［２９］
ｌｂｉｄ．　１１ 校（ＡＡ　Ｓｃｈｏｏｌ）
。
解释，而“就在这里”的东西。对中国建筑师来说，这 ［３０］
ｌｂｉｄ．　１００ ［５０］Ａｌｅｊａｎｄｒｏ　Ｚａｅｒａ．　Ｆｉｎｄｉｎｇ　Ｆｒｅｅｄｏｍｓ：
些被漏掉的东西，
尤其有可能是致命的。 ［３１］
ｌｂｉｄ．　８２ Ｃｏｎｖｅｒｓａｔｉｏｎｓ　ｗｉｔｈ　Ｒｅｍ　Ｋｏｏｌｈａａｓ．　Ｅｌ　Ｃｒｏｑｕｉｓ　５３＋７９：
客观地说，
指出危机的表象是容易的，
但要对库哈 ［３２］
ｌｂｉｄ．　２３８ ３７．
斯的理论方法中的问题予以透彻的分析则是十分困难 ［３３］
ｌｂｉｄ．　２４１，２４２． ［５１］Ｒａｆａｅｌ　Ｍｏｎｅｏ．　Ｔｈｅｏｒｅｔｉｃａｌ　Ａｎｘｉｅｔｙ　ａｎｄ
的。
正如我们开头所讨论的，
库哈斯作为我们这个学科 ［３４］
ｌｂｉｄ．　６７ Ｄｅｓｉｇｎ　Ｓｔｒａｔｅｇｉｅｓ　ｉｎ　ｔｈｅ　Ｗｏｒｋ　ｏｆ　Ｅｉｇｈｔ
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的问题既是建筑学目前发展状况中 ［３５］
ｌｂｉｄ．　２２０￣２２９ 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　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ｓ．　Ｔｈｅ　ＭＩＴ　ｐｒｅｓｓ，　２００４：　３１０
的问题，
也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这需要我们在相当长的 ［３６］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Ｔｈｅ　Ｈｏｔ　Ｈｏｕｓｅ．　Ｔｈｅ　ＭＩＴ　Ｐｒｅｓｓ， ［５２］
原文为
“Ｅｘａｃｅｒｂａｔｅｄ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
详见库哈斯
时间里反复讨论和自我反省，
并不断在实践中探索才能 １９８４：　６３ 为《大跃进》
（Ｇｒｅａｔ　Ｌｅａｐ　Ｆｏｒｗａｒｄ）一书所写的前
找到答案。 ［３７］
ｌｂｉｄ．　６９ 言。
库哈斯认为珠江三角洲的几个主要城市之间的相互
关于库哈斯的方法与中国的城市与建筑实践的关系 ［３８］
ＯＭＡ．ＲｅｍＫｏｏｌｂａａｓ　ａｎｄ　Ｂｒｕｃｅ　Ｍａｕ．　Ｓ，　Ｍ，　Ｌ， 竞争的关系，
使它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了寻求和突出与其
更是一个复杂的话题。
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正处在一个转 ＸＬ．１９９５：　９５９￣９７１ 他城市不同之处的发展策略，即所谓“强化差异”的方
变的大时代中，
这一点和西方社会是完全不同的。
当我 ［３９］
ｌｂｉｄ．　９６３ 针。
库哈斯１９９７年在荷兰贝尔拉格学院所做的关于珠
们试图在这样的背景下引入或嫁接他的理论时，
必须十 ［４０］
ｌｂｉｄ．　９６９ 江三角洲的研究报告中，他甚至不能正确指出广东省
分警惕其含义的变化。
一个十分现实的危险是，
库哈斯 ［４１］
ｌｂｉｄ．　９７１ １９８０年代发展经济特区所用资金的来源。
的实用主义和暗藏的反智主义的态度在中国这块几乎无 ［４２］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Ｔｈｅ　Ｐｏｅｔｉｃｓ　ｏｆ　Ｂａｌａｎｃｅ：　３９ ［５３］Ｏ Ｍ Ａ ． 　 Ｒ ｅ ｍ 　 Ｋ ｏ ｏ ｌ ｈ ａ ａ ｓ 　 ａ ｎ ｄ 　 Ｂ ｒ ｕ ｃ ｅ 　 Ｍ ａ ｕ ．
规则、
无话语的土壤中，
将会对我们的实践和认识的判 ［４３］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Ｔｈｅ　Ｈｏｔ　Ｈｏｕｓｅ．　Ｔｈｅ　ＭＩＴ　Ｐｒｅｓｓ， Ｉｍａｇｉｎｉｎｇ　Ｎｏｔｈｉｎｇｎｅｓｓ．　Ｓ，　Ｍ，　Ｌ，　ＸＬ．１９９５：　１９９
断标准的确立产生极其负面的影响。
基于以往的经验， １９８４：　７２ ［５４］转引自克萨维尔・德・盖耶特 １９９９ 年 １２ 月 ７ 日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不加区别地接受他的理论推销， ［４４］
ＯＭＡ．　Ｒｅｍ　Ｋｏｏｌｈａａｓ　ａｎｄ　Ｂｒｕｃｅ　Ｍａｕ．　Ｓ，　Ｍ，　Ｌ， 在贝尔拉格学院的演讲。
去实践所谓的“垃圾空间”
，我们将得到的一定只有垃 ＸＬ．１９９５：　１１５６ ［５５］
库哈斯在获得２０００年普利策建筑奖的致辞中说：
“可
圾，而没有空间。 ［４５］
Ｈａｒｖａｒｄ　Ｄｅｓｉｇｎ　Ｓｃｈｏｏｌ　Ｇｕｉｄｅ　ｔｏ　Ｓｈｏｐｐｉｎｇ． 怜的建筑学！……我们仍沉浸在沙浆的死海中。
如果我们
最后我愿以布朗齐的一段话作为对库哈斯城市理论 ＴＡＳＣＨＥＮ，　２００１：　４０８；世界建筑，２００３（２）
，１００ 不能将我们自身从”
‘永恒’中解放出来，转而思考更急
中愈演愈烈的文字泡沫的回应，同时也作为本文的结 ［４６］
Ａｎｄｒｅａ　Ｂｒａｎｚｉ．　Ｔｈｅ　Ｐｏｅｔｉｃｓ　ｏｆ　Ｂａｌａｎｃｅ：　４５．　布 迫、更当下的新问题，建筑学不可能生存到２０５０ 年！”
束：布朗齐对一些抱怨和哀叹城市扩散和郊区化导致城 朗齐所说的 ４ 种城市类型分别是：１、机械的大都市 ［５６］ＯＭＡ．　Ｒｅｍ　Ｋｏｏｌｈａａｓ　ａｎｄ　Ｂｒｕｃｅ　Ｍａｕ．　Ｇｅｎｅｒｉｃ
市消失的建筑师说，
“城市就像一个卫生间　：你可以建 （Ｍｅｃｈａｎｉｃａｌ　Ｍｅｔｒｏｐｏｌｉｓ）
：１９２０年代～１９４０年代现 Ｃｉｔｙ．　Ｓ，　Ｍ，　Ｌ，　ＸＬ．　１９９５：１２６４；世界建筑，
２００３（２）
，６８
一个想多大就多大的浴室——它可以是１　０００ｍ ２甚至更 代主义先锋派和工业上升时期的城市；２、
均质的大都市 ［５７］
Ｈｕｎｃｈ
（ｔｈｅ　Ｂｅｒｌａｇｅ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ｒｅｐｏｒｔ，　Ｎｏ．４）
：　１５３．

３８　荷兰２０００年泛欧设计竞赛
（Ｅｕｒｏｐａｎ　６ ）
获奖作品：位于高速公路
下的住宅方案
３９　中国贵阳：位于高架桥下的多层住宅， 约建于１９９０年代后期

３８ ３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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