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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报/2009 年/11 月/12 日/第 002 版

文学批评

关于“母题”的一点说明
刘绪源

拙著《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是 1991 年写成初稿,1995 年由少年儿童出版社正式出版的。


写作的原始动机,是想从理论上清算当时仍很有势力的“教育工具论”的影响。但我已不满足于
一枝一节的批判,而想把世界儿童文学史从头清理一番,把能找得到的各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当
然是通过好的翻译)重新品尝一遍,再把儿童文学的审美特性理出一个头绪来,一旦+这些都弄清
楚了,“教育”在整个儿童文学世界的地位也就一清二楚了。当然,这只是我着手研究时的一点
野心而已。心气太高,有时会坏事,如果手艺太空疏的话;但或者也有好处,那就是逼着你把手
艺提高。我在写这部书的过程中,遇到了无数困难,但我不愿后退,总想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要把这活干下去。结果,野心虽未实现,手艺毕竟是提高了一些,想努力理清的问题有的也略有
了眉目。这就使这本由批评“教育工具论”出发的书,本身具有了一点独立的理论生命,即可以
不依附于它的批评对象而独立存世了。
此书在少年儿童出版社出了两个版本。我鉴于第一版上市不久即脱销、友朋索书无以应对的
窘境,在重印时有意识地留了一些,但还是渐渐被要光了。这中间,还发生过一群到祖国大陆访
学的台湾研究生,从南方出发,沿途往书店打听有无《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的事。他们很奇怪,
既是公开出版物,为什么新华书店不卖?他们不知道现在大陆书店的规矩,是只关照畅销图书而
不及其余的,学术理论书大都难以上架。许多读者只好向出版社或作者邮购,近十年来,我常常
收到这样的信。有的读者获书后还反复多次代同学和朋友索要,谢少卿即此中最热心者之一。所
以,在她当了华东师大出版社的编辑后,促成了此书的再次出版,这就是件很自然的事了。
华东师大出版社的朱杰人社长在认真看了书稿后,提出了修订的要求。因长期从事学术出版,
他知道一部原创性的学术论著在初版十多年后,必然会有增补的空间和发展的余地。正是在他的
敦促下,我补写三个章节插入书中,将最近十多年里儿童文学领域的创作动向和美学现象纳入了
过去的理论框架,这也是对原有框架的一次新的检测。我补写了《“精灵妈妈”与〈哈利・波特〉》 ,
对陈丹燕的幻想小说《我的妈妈是精灵》作了一点评述,因为回过头去看,它分明是这十多年间
中国作家所写的最具文学性、最感人也最耐读的作品之一;而《哈利・波特》系列则是令全世界
瞩目的作品,对它的价值争议颇多,而我认为无论在文学性和思想性上,它都是第一流的,它的
成功决不是偶然的。虽然这两部都是女作家的作品,但我将这一节穿插在有关“父爱型”的探讨
中,因为它们明显不同于单纯传达爱意的“母爱型”作品,而都着意于引领读者直面人生的难题。
十多年前,“顽童型”的创作在中国还少之又少,可前几年,忽然大家一哄而上,都去写“调皮
小子捣蛋鬼”之类的童书了,它们和林格伦笔下的“小飞人”或“长袜子皮皮”,在美学意义上
是不是相同呢?这是一个很重要也很复杂的理论问题,为弄清此中的缠夹,我补写了《“伪顽童
型”与文学批评标准》。本书初版时,像任大霖《我的朋友容容》这样以童趣取胜的作品也还十
分稀少,现在似已越来越多了,但也良莠不均,一时很难厘清,所以我又插入一篇《为什么不感
人了》,对此也作了一些理论探讨。所有这些,都没有冲破(不是我刻意不让冲破)原有的框架,却
又使原来的思考更为丰富了,这是我备感欣慰的一件事。
此书前两版皆无序,这次请朱自强和方卫平各赐一序。在多年的交往中,我愈益感到,这是
两位难得的同道。儿童文学理论是一项寂寞的事业,寂寞长途中的同道是异常重要的。正如周作
人所说:“其实在人世的大沙漠上,什么都会遇见,我们只望见远远近近几个同行者,才略免掉
寂寞与虚空罢了。”(《有岛武郎》)这种远远近近的相应相求,也是促使我们不与流俗妥协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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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两篇序都对拙书作出了很高的评价,这是愧不敢当的,只能将它作为对于自己的鼓励和鞭
策了。
这里,还想对“母题”一词补说几句。本书是由“爱的母题”(内含“父爱型”与“母爱型”)、
“顽童的母题”与“自然的母题”这三方面入手把握整个儿童文学的。方卫平在序中对“母题”
一词的用法提出了批评。他认为,按照西方民间文学界(例如汤普森)的界定,母题是指文学叙事
中最小的单一要素,它总是生成、活跃、保存在特定的文化和叙事传统之中,因而往往成为文学
叙事的“原型”;而本书的用法与之不符,本书虽是在说“母题”,其实更像是在探讨三大永恒主
题。我觉得,这其实是对于本书的一个重要补充。我在写这部书稿时,曾吸收了文化人类学(例如
普罗普)的母题研究的一些方法,但我用的“母题”一词,并不是从文化人类学或西方民间文学中
取来的,而是取用了它的本义,也就是卫平所说的“主题”的意思——更准确地说,我是指的“元
主题”,亦即“主题之上的主题”。这在用法上,和文化人类学的确是不同的。按《英汉大词典》 ,
motif 的第一义项,就是“主题”。而从汉语来理解,母题的“母”字,可有两个方向上的解释:
一种是自上而下的,如“母法”(指宪法,可笼盖其它诸法)、“母机”(工作母机,可制造机器的
机器);另一种是自下而上的,可追踪其来由的,如“母校”(过去就学的学校)、“母语”(最初学
会的语言)。显然,西方民间文学研究者的“母题”概念的中译,是从后者取义的,所以它是“最
小的单位”;而本书中的“母题”一词则是从前者取义,所以它大于一般的主题,而成为具有更
高的笼盖性的“元主题”。但由于文化人类学中的 motif 一词已有广泛的学术影响,本书在运用时,
理应作出自己更明确的界定,而不能置这一同名概念于不顾。在这一点上,我无疑是疏忽了。现
在,由卫平作出批评,我再借此作些说明,也算是对本书书名的一次后补的界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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