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一 風簷展書讀 文言鑒賞

文言選讀‧廉頗藺相如列傳（節錄）‧課文語譯

1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 廉頗，是趙國的傑出將領。趙惠文王十六年（公
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 元前283年），廉頗做了趙國的大將，領兵攻打齊
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 國，大敗齊軍，奪取了陽晉，獲委任為上卿，憑着
於諸侯。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 勇猛善戰而在諸侯國之間聞名。藺相如，趙國人，是
者令繆賢舍人。 趙國宦官頭領繆賢的門客。

2 趙惠文王時，得楚 和氏璧。秦昭 趙惠文王的時候，得到楚國的和氏璧。秦昭王聽

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 到了這件事，派人送給趙王一封信，願意用十五座
城請易璧。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 城換取這塊璧。趙王跟大將軍廉頗等大臣商議：要是
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 把這塊玉璧給秦國，恐怕秦國的城邑得不到，白白
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計未 被欺騙了；要是不給，就擔心秦國的軍隊到來。（因
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 此）計策還沒有定下來，想找個可以出使去回覆秦
國的人，卻沒能找到。

3 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 宦官頭領繆賢說：「我的門客藺相如可以擔當這
可使。」王問：「何以知之？」對曰： 個差使。」趙王問：「憑甚麼知道他可以呢?」繆賢回
「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 答說：「我曾經犯了罪，私下打算逃跑到燕國去。我
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 的門客藺相如勸阻我說：『您憑甚麼了解燕王呢？』
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 我告訴他說：『我曾跟着大王到邊境上與燕王會面，
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以此 燕王私下握着我的手，說願意交個朋友。我了解他，
知之，故欲往。』相如謂臣曰：『夫趙 所以打算投奔去。』相如對我說：『趙國強而燕國
彊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 弱，而您又得到趙王寵幸，所以燕王想和您交朋友。
欲結於君。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 現在您卻是從趙國逃跑去燕國，燕國害怕趙國，他
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 們勢必不敢收留您，反而會把您綁起來送回趙國。您
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 不如赤身伏在刑具上請求大王處罰，或許僥倖能得
脫矣。』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臣 到赦免。』我按照他的辦法去做，幸而大王赦免了
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 我。我認為他這個人是個勇士，又有智謀，可供差
使。」 使。」
4 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 於是趙王召見（藺相如），問藺相如說：「秦王
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 要用十五座城換我的和氏璧，可以給他嗎？」相如
不？」相如曰：「秦彊而趙弱，不可 說：「秦國強大，趙國弱小，不能不答應。」趙王
不許。」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 說：「（秦王）拿了我的和氏璧，（卻）不給我城
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 邑，那怎麼辦呢?」相如說：「秦王用城來換璧而趙國
不許，曲在趙；趙予璧而秦不予趙 不答應，理虧的是趙國；趙國給了璧而秦國不給趙
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 國城邑，理虧的是秦國。比較這兩個對策，寧可答應
曲。」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 （秦國的要求），使秦國背上理虧的罪名。」趙王
「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城入趙 問：「誰可以擔任使者呢?」相如說：「大王假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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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 人選，我願捧着和氏璧出使秦國。城歸入趙國，璧就
趙。」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留在秦國；城不歸入趙國，我就把璧完整地帶回趙
國。」趙王就派相如帶着璧往西去秦國。
5 秦王坐章臺見相如，相如奉璧 秦王在章臺上接見藺相如。藺相如捧着和氏璧獻
奏 給秦王。秦王高興極了，把璧遞給妃嬪和近臣看，大
秦王。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 家高呼萬歲。藺相如看出秦王沒有把城抵償給趙國的
右，左右皆呼萬歲。相如視秦王無意 意思，就走上前去說：「這璧有斑點，讓我指給大王
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 看。」秦王把璧交給他，藺相如於是握着璧後退幾步
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 站立，靠着殿柱，憤怒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對秦
柱，怒髮上衝冠，謂秦王曰：「大王 王說：「大王想得到和氏璧，派人送信給趙王，趙王
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 召集所有大臣來商議，都說：『秦國貪婪，仗着國力
召羣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彊， 強大，用空話來求取璧，抵償的城恐怕得不到。』商
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議不 議不打算把和氏璧給秦國。我以為平民百姓的交往尚
欲予秦璧。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 且互不欺騙，何況是大國呢？而且為了一塊璧的緣
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彊 故違反與強大的秦國之間的友好關係，不可取。於是
秦之驩，不可。於是趙王乃齋戒五 趙王就齋戒了五天，派我捧着和氏璧，並在朝廷上
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何者？ 親自拜送國書。為甚麼這樣呢？是尊重（你們）大國
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 的威望以表示敬意啊。現在我來到，大王只在一般的
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 宮殿裏接見我，禮節十分傲慢；得到璧後，把它傳
美人，以戲弄臣。臣觀大王無意償趙 給美人看，用來戲弄我。我看大王沒有誠意把城給趙
王城邑，故臣復取璧。大王必欲急 王，所以我又把璧取回。您如果一定要逼我的話，我
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 的頭今天就與和氏璧一同在這柱子上碰個粉碎！」

6 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秦 藺相如拿着和氏璧斜眼看着廷柱，準備拿它去
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 撞擊廷柱。秦王怕他撞碎玉璧，就向他道歉並一再請
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 求（他不要這樣做），同時召來主管的官員把地圖
放在桌上，指着從這裏到那裏的十五座城給趙國。

7 相如度秦王特以詐，詳為予趙 藺相如推測秦王只不過用欺詐手段，假裝給趙
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 國城邑，實際上不可得到，就對秦王說：「和氏璧是
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 天下所公認的寶物，趙王害怕（大王），不敢不獻
不獻。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 上。他送璧的時候曾齋戒了五天，現在大王也應當齋
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臣 戒五天，在朝廷上舉行九賓大禮，我才敢獻上璧。」
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終不可彊 秦王估量了一下，知道終究不能強奪，就答應齋戒
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 廣成傳。 五天，安置藺相如住在廣成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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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 藺相如推測秦王雖說答應齋戒，但必定會負約
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 不以城來抵償，就派他的隨從穿上粗布便服，懷裏
徑道亡，歸璧於趙。 藏着和氏璧，循小路逃走，把和氏璧送回趙國。

9 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 秦王齋戒五天後，就在朝廷上設九賓大禮，引
廷，引趙使者藺相如。相如至，謂秦 見趙國使者藺相如。相如到來，對秦王說：「秦國自
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 從穆公以來的二十多個國君，從來沒有堅守盟約。我
嘗有堅明約束者也。臣誠恐見欺於王 實在怕被大王欺騙而背棄趙國，所以派人帶着和氏
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閒至趙矣。 璧，循小路回趙國去了。再說秦國強而趙國弱，大王
且秦彊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 派一個（普通的）使者到趙國去，趙國馬上就捧着
趙，趙立奉璧來。今以秦之彊而先割 璧前來。現在以秦國的強盛而先割十五座城給趙國，
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 趙國怎麼敢留着和氏璧而得罪大王呢？我知道欺騙
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 了大王應得死罪，我請求受湯鑊之刑。希望大王與羣
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羣臣孰計議之。」臣仔細商量這件事。」

10 秦王與羣臣相視而嘻。左右或欲 秦王和羣臣面面相覷，發出既驚且怒的聲音。左
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 右的人有些想把相如拉出去（處死），秦王隨即
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 趙之驩，不 說：「現在殺死相如，還是得不到璧，反而斷絕了秦
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 趙兩國的交情。不如就此好好地對待他，讓他回趙國
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 去。難道趙王會因一塊璧的緣故而欺騙秦國嗎？」終
而歸之。 於在朝廷上接見了藺相如，舉行儀式後送他回國。

11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 藺相如回國以後，趙王認為他勝過一般大夫，
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 出使外國而不受諸侯的侮辱，任命相如做上大夫。

12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 （這以後）秦國也沒有把城邑給趙國，趙國終
秦璧。 於也沒有給秦國 和氏璧。

13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明年，復 後來，秦國攻打趙國，奪取了石城。第二年，再
攻趙，殺二萬人。 攻打趙國，殺了兩萬人。

14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 秦國派使者告訴趙王，希望與趙王在西河以外
好會於西河外澠池。趙王畏秦，欲毋 的澠池友好相會結盟。趙王害怕秦國，不想去。廉頗
行。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 與藺相如商量說：「大王不去，顯得趙國弱小膽
趙弱且怯也。」趙王遂行，相如從。廉 怯。」趙王於是赴會，藺相如隨從同去。廉頗送行到
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 邊境上，跟趙王告別說：「大王這次前去，估計路上
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 行程和會見的禮節完畢回來，不會超過三十天。（如
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 果）三十天後不回來，就請容許我們立太子為王，
絕秦望。」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以斷絕秦國（要脅）的念頭。」趙王答應了他。於是
就和秦王在澠池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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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 秦王喝酒喝得高興，說：「我聽說趙王愛好音
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御史 樂，請趙王彈彈瑟吧。」趙王彈瑟，秦國的御史走上
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 前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一起飲酒，命
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 令趙王彈瑟。」藺相如走上前說：「趙王聽說秦王擅
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 長唱秦地的歌曲，請（允許我）獻上盆給秦王（敲
王，以相娛樂。」秦王怒，不許。於是 打拍子來唱歌），以此互相酬答娛樂。」秦王發怒，
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 不肯答應。於是相如上前獻上盆缻，隨即跪下請求秦
擊。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 王。秦王不肯敲。相如說：「在五步之內，相如就要
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 把脖子上的鮮血濺到大王身上了！」（秦王）左右的
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秦王 人要殺相如，相如瞪起兩眼大喝一聲，他們嚇得後
不懌，為一擊。相如顧召趙御史書 退。於是秦王很不高興地敲了一下盆缻。藺相如回頭
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秦 召喚趙國的御史寫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為趙王
之羣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 擊。」秦國的羣臣說：「請獻出趙國十五座城為秦王
壽。」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 祝壽。」藺相如也說：「請獻出秦國的咸陽為趙王祝
趙王壽。」 壽。」

16 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趙 秦王到酒宴完畢，始終不能（在外交上）勝過
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趙國。趙國也部署了很多軍隊防備秦國，秦國不敢輕
舉妄動。

17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 （澠池之會）結束之後，趙王回國，因相如立
上 了大功，便封他為上卿，地位在廉頗之上。
卿，位在廉頗之右。
18 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 廉頗說：「我是趙國的大將，有攻城野戰的大功
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 勞，而藺相如只憑着言詞立下功勞，地位卻在我之
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 上。況且藺相如是出身卑賤的人，令我感到羞恥，我
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 不能忍受地位在他之下！」又揚言說：「要是給我碰
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見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藺相如聽到這話，不肯
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 和廉頗見面。每到上朝時，藺相如常說有病，不願和
爭列。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 廉頗爭位次的高低。後來，藺相如出門，遠遠望見廉
引車避匿。 頗，就叫自己的車子繞道躲開。

19 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 於是門客都勸諫相如說：「我們離開家人來投靠
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今 您的原因，只是因為仰慕您的崇高品德啊。現在您和
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 廉頗將軍同等地位，廉將軍口出惡言而您卻害怕得
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 躲避他，恐懼非常，一個普通人尚且為此感到羞
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 愧，何況您還身為將相呢！我們不中用，請讓我們
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 告辭回家吧！」藺相如堅決阻止他們，說：「你們看
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 廉將軍和秦王哪個比較威風?」門客回答說：「（廉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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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 軍）自然不如（秦王）。」相如說：「像秦王那樣威
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駑，獨畏廉 風，而我還敢在秦國的朝廷上斥責他，羞辱他的羣
將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所以不 臣。我雖然無能，難道會害怕廉將軍嗎？但是我考慮
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 到這樣的問題，強大的秦國不敢發兵攻打趙國的原
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 因，只是因為有我們兩人在。假如兩虎相鬥，勢必不
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讎也。」 能都生存。我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先顧國家的安
危，而後考慮個人的恩怨啊。」
20 廉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 廉頗聽到這些話，便赤裸上身，背着荊條，由
至藺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 門客引領着到藺相如的府第謝罪，說：「我這鄙賤的
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 人，不曉得將軍寬大厚道到這個地步啊！」

21 卒相與驩，為刎頸之交。 兩人終於和好，成為同生共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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