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卷 　 第 3 期 　 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Vo

l.36　No.3　　
　　2015 年 5 月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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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May2015　　

DOI: 13438/
10. j.cnk
i.dxb.
j 2015.
03.
019

雷蒙 · 威廉斯的 “ 情感结构 ” 理论析论

∗

李　丽
(黑龙江大学 哲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摘 　 要:“情感结构”是威廉斯讨论最多的核心概 念,指 一 种 当 下 的、现 实 性 的、不 断 变 化 的 和 具 有 某 种 建 构 意 义

的社会或个人的共同经验,具有总体性、多义 性、主 体 性、建 构 性 的 特 点。 每 一 代 人 都 会 以 自 己 的 方 式 对 所 继 承
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做出反应,并把自己的 创 造 性 反 应 塑 造 成 一 种 新 的 情 感 结 构。 一 个 时 期 的 “情 感 结 构”,
实际上就是这个时期的文化。“情感结构”是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理论 的“关 键 词”。 研 究 这 一 概 念,对 于 威 廉 斯
文化哲学的理解和评价及一般文化研究、文化哲学研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情感结构;共同经验;文化唯物主义;雷蒙·威廉斯
G02　　　　　 文献标识码:
中图分类号: A　　　　　 文章编号:
1007 4074(
2015)
03 0123 06
作者简介:李 　 丽,女,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情感结构”(
struc
tur
eso
ffe
elng)是雷蒙·威
i 不到外在的对 应 部 分 的 因 素,这 是 一 种 常 识,我 们
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的一个核心概念,也是研究威廉 在分析中必须 认 识 到 这 点。 这 种 因 素 就 是 我 所 称
斯整个思想的关键所在。学术界进行了很多研究, 的一个时期的情感结构,只有通过对作为一个整体
取得了较大成果,但也存在着评价过高的问题。如 的艺术品的体 验 才 能 认 识 这 种 结 构。”[1]这 个 用 语
何理解和评价这一概念,以致如何理解和评价威廉 的涵义是:艺术 家 与 观 众 之 间 有 一 种 默 契,这 种 默
斯,仍然是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问题。本文力图从 契根源于他 们 之 间 相 同 的“情 感 结 构”,这 种“情 感
威廉斯的思想整体出发,对这一概念及其相关研究 结构”显示出他们对生活的整体感受。在 1958 年,
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 威廉斯出版了 《文 化 与 社 会》,在 这 部 著 作 中,威 廉
斯沿用了“情 感 结 构”这 一 概 念。他 没 有 对 这 一 概
一、何为“情感结构” 念进行论证,而 只 是 用 它 分 析 英 国 19 世 纪 的 工 业
小说。威廉斯以盖斯凯尔夫人、狄更斯、狄斯雷利、
威廉 斯 最 早 提 出 “情 感 结 构 ”这 个 概 念 是 在
金斯科和乔治·艾略特为例,论证这些小说反映出
1954 年,他 与 迈 克 尔 · 奥 罗 姆 联 合 写 作 《电 影 导 英国工业革命 时 期 英 国 人 对 于 工 业 主 义 所 持 的 批
言》,首次使 用 “情 感 结 构”一 语。威 廉 斯 指 出:“在
判态度,这种批 判 态 度 显 示 了 一 种 共 同 的 东 西,那
研究一个时期的时候,我们可以多少有点精确地再
就是共同的“情感结构”。
现物质生活和社会组织,并在很大程度上重构支配
在《戏剧:从易 卜 生 到 布 莱 希 特》中,威 廉 斯 对
性的观念。在这 里 没 有 必 要 讨 论 在 这 复 杂 的 总 体
“情感结构”作出了进一步论述,认为“情感结构”显
中哪一个是决 定 性 的 方 面 …… 把 一 部 作 品 与 被 观
示了一种稳固而明确的东西,这种东西植根于我们
察的总体联系 起 来 可 能 是 非 常 有 用 的,但 是,就 算
的经验,但它是 我 们 的 经 验 中 最 难 把 握 的、最 深 的
人们已经把它分解为孤立的部分,那也总有某些找
部分。威廉斯特别强调这种东西,认为它是对于世

∗ 2015 04 30
收稿日期:
h
在线杂志:ttp:
//skxb.
jsu.
e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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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4 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界的一种特定的反映方式。威廉斯指出,我们通过
我们的经验来感受这个世界。
《漫长的革 命》是 威 廉 斯 “情 感 结 构”理 论 发 展
的重要阶段。在这部著作收录的一篇重要文章《文
化分析》中,威廉斯专门讨论了“情感结构”,并强调
了他在《戏 剧:从 易 卜 生 到 布 莱 希 特 》中 阐 述 的 观
点。威廉斯说:“我想要描述的术语是情感结构:如
同‘结构’一 词 所 暗 示 的 那 样,它 是 稳 定 和 确 定 的,
但是它作用于 我 们 的 活 动 的 最 微 妙 和 最 不 可 捉 摸
的部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情感结构是一个
时期的文化:它是社会总体中所有成分的特殊的现
存结果。” 最后一句话极其重要,它标志着威廉斯
[
2]
“情感结构”理论的最新发展,即把它扩展到文化领
域,成为社会批判的一种方式。
与威廉斯以前一些讨论相比较,我们可以清楚
地看到,他对“情感结构”这个概念的认识更全面也
更丰富了。在写作《电影导言》的那个时期,威廉斯
使用“情感结 构”这 个 概 念 重 在 说 明,就 戏 剧 而 言,
无论在什么特定时期,其既成规则都与它出现的那
个时期的情感结构有着一种本质性联系。“我使用
情感结构这个说法,是因为我觉得在此语境中它似
I
乎比观念(de
as)或 是 一 般 生 活 (
gene
rall
ife)更 准
确。……我们在研究过去某个时期时,可能会将我
们生活的某些特定方面分开来处理,就好像它们是
自足的,但显而 易 见 的 是,这 只 是 一 种 可 以 用 来 研
究它们的方式,而 不 是 人 们 曾 经 体 验 它 们 的 方 式。
似乎可以确定 的 是,正 是 从 这 种 总 体 性 中,艺 术 家
们汲取了艺术 的 性 质;也 正 是 主 要 在 艺 术 中,这 种
总体性的作用,也 即 支 配 性 的 情 感 结 构,得 到 了 具
体的表现。将一 部 艺 术 作 品 与 所 观 察 到 的 总 体 性
的任何一个部分联系起来,可能在不同程度上是有
用的;然而这也 是 一 种 共 同 的 经 验,即 在 分 析 过 程
中我们会认识到,在根据那些可分的部分来衡量作
品之后,仍然存在着某种因素是无法找到其外在对
应物的。我相信,这种因素就是我所说的一个时期
的情感结构,只 有 通 过 艺 术 作 品 本 身 的 经 验,它 才
可以作为一个整体被认识到。” [
3]
显而易见,在《电影导言》中,威廉斯使用“情感
结构”重在强调社会生活过程中的一种共同的情感
或经验,这种共同的情感或经验通过一定的艺术形
式表现出来,它是理解艺术的基础。艺术家和普通
受众共同具有这种情感结构,它是他们之间进行沟
通和理解的桥 梁。 艺 术 家 和 普 通 受 众 拥 有 的 这 种
情感结 构 越 多,他 越 能 够 产 生 共 鸣。 在 威 廉 斯 看
第 36 卷
来,这种 “情 感 结 构”具 有 某 种 稳 定 性。 威 廉 斯 指
出,在研究过去 任 何 一 个 时 代 的 时 候,首 先 使 我 们
拥有的就是对 某 个 特 定 地 方 和 时 代 的 生 活 性 质 的
那种感觉,它虽 然 是 最 难 以 把 握 的,但 它 是 比 较 稳
定的,我们总是能够把握到它。这种感觉是至关重
要的。正是凭借这样的感觉方式,各种特殊的活动
才能和一种思考和生活的方式结成一体,使我们能
够感受或理解 某 个 地 方 或 某 个 时 代。 这 种 感 觉 中
所具有的那些共同因素是极为重要的,它是一种特
殊的生活感觉,是一种不用表达就能知道的特殊的
共同经验。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生活方式的那
些特征,只有通 过 这 种 感 觉、这 种 共 同 经 验 才 能 以
某种方式传承 下 来,并 被 赋 予 了 一 种 独 特 的 色 彩。
这种重要的 共 同 因 素 就 是 “情 感 结 构”。威 廉 斯 指
出,之所以用“结构”这个词来描述这种共同的感觉
或共同经验,完全是因为它是稳固的和明确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情感结构就是一个时代
的文化;它是一 般 组 织 中 所 有 因 素 带 来 的 特 殊 的、
活的结果,而所 有 这 一 切 往 往 通 过 艺 术 体 现 出 来。
威廉斯特别重视艺术。他认为,正是由于这样的原
因,每个时代的艺术都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在日
常生活里,这种 共 同 的 感 觉 或 共 同 经 验、它 的 独 特
性等等,完全有可能得到表现,但一般说来,这些表
现通常是 在 无 意 识 的 状 态 下 进 行 的,然 而 在 艺 术
里,它却是明确 的。 因 此 艺 术 是 重 要 的,正 是 在 艺
术里,人们实际 的 生 活 感 觉,也 就 是 那 种 使 得 彼 此
的沟通能 够 可 能 的 深 层 的 共 同 性,都 被 自 然 地 汲
取了。
威廉斯特别 强 调 “情 感 结 构”这 种 共 同 性。 他
认为,在任何实际存在的共同体中都可以发现某种
“情感结构”,它 是 一 个 时 代 文 化 的 基 础,也 是 共 同
体之共同生活的基础。然而,“情感结构”虽然是被
广泛而深入地 拥 有 的,但 它 不 是 通 过 学 习 获 得 的,
是在传统和当 下 的 共 同 生 活 中 形 成 的。 正 是 由 于
这 样 的 原 因,每 个 时 代 才 会 具 有 不 同 的 “情 感 结
构”,这就是变化和创造。这是威廉斯关于“情感结
构”的另一个 重 要 的 思 想,它 是 威 廉 斯 对 不 同 的 时
代以及不 同 时 代 的 变 化 和 创 造 进 行 解 释 的 基 础。
威廉斯由此认为,每一代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对所
继承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做出反应,并把自己的
创造性反应塑 造 成 一 种 新 的 情 感 结 构。 这 个 动 态
的、不断演化的 观 点,是 威 廉 斯 文 化 唯 物 主 义 的 一
个重要思想。
《马克思主义 与 文 学》是 威 廉 斯 晚 期 的 重 要 著
第 3 期 　　　　　　　　　　　　　　　 李 　 丽:雷蒙·威廉斯的“情感结构”理论析论
作,也是他“情感结构”理论成熟的标志。威廉斯指
出:“大多数现 行 艺 术 的 有 效 构 形 都 同 那 些 已 经 非
常明显的社会 构 形,即 主 导 的 或 残 余 的 构 形 有 关,
而同新兴的构形相关的(尽管这种相关常常表现为
原有形式当中出现的改形或反常状态)则主要是溶
解流动状态的感觉结构。” 在这里,“情感结构”更
[
4]
多的是一种萌芽状态的思考和感受,是一种呈现在
现实中的溶解流动的状态的东西,它所表征的是社
会经验的动态性,因此也常常与那些相对凝固了的
主导的、残余的 构 形 呈 显 对 立 的 姿 态,这 种 溶 解 流
动的东西常常与新兴的社会构型相关,体现出一种
确定的革新 力 量。这 使 他 对 “情 感 结 构”的 认 识 和
以前相比有了重大的区别。在以往的论述中,他强
调的是这个概 念 所 表 明 的 社 会 历 史 过 程 中 的 那 种
明确 而 稳 定 的 东 西,如 《戏 剧:从 易 卜 生 到 布 莱 希
特》中,他就特 别 注 重 那 种 对 于 过 去 的 经 验 所 具 有
的意义,但在《马 克 思 主 义 与 文 学》中,他 对 这 个 概
念的使用则更 强 调 一 种 未 来 的 因 素,也 就 是 “情 感
结构”中所体现的现在性及其对于将来的意义。在
他看来,作为人们共同经验的“情感结构”并不是一
成不变的,相反,它 是 随 着 社 会 生 活 的 变 化 而 不 断
变化的。威廉斯 认 为 “情 感 结 构”是 一 种 动 态 性 的
社会经验,这种 社 会 经 验 是 现 时 的 而 非 过 去 的,是
处在一个动态的过程中的;并强调“情感结构”是一
种物质性的文化实践,从而将文化纳入整个物质性
的社会生产实践中,使“情感结构”与整个社会的变
革相关;最后威廉斯认为“情感结构”是一种文化假
设,体现着某个特定时期人们的整个生活方式———
一个时期的文化,因此使“情感结构”成为一种文化
分析的工具。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情感结构”才具
有了理论和方法论的特征,而成为威廉斯对文化进
行真正的历史分析的“关键词”。
二、“情感结构”与文化唯物主义
文化唯物主义是威廉斯重要的理论贡献之一,
这一理论对文化、尤其是文化与社会提供了全新理
解和认识。威廉 斯 指 出,文 化 唯 物 主 义 是 “历 史 唯
物主义内部研 究 物 质 文 化 和 文 学 生 产 特 性 的 一 种
理论”[5],威廉斯 把 语 言 作 为 文 化 唯 物 主 义 研 究 的
出发点,不仅重 视 语 言 的 历 史 演 变 过 程,更 加 重 视
语言在日常生 活 中 的 应 用。 威 廉 斯 的 文 化 唯 物 主
义在物质性文化的背景中展开,探索文化在日常生
活中的重要作 用,突 出 “情 感 结 构”的 重 要 性,是 对
125
马克思主义庸俗理解的一个反驳。
“情感结构”作 为 威 廉 斯 文 化 唯 物 主 义 重 要 内
容和文化分析重要方法,在他整个理论体系占有举
足轻重的地位。 威 廉 斯 把 文 化 理 论 定 义 为 是 对 整
体生活方式中 各 种 因 素 之 间 的 关 系 的 研 究。 对 于
文化的分析,可以说是对这些关系复合体组织的本
质性发现。威廉斯的“情感结构”,和美国人类学家
本尼迪克特 所 说 的 “文 化 模 式”有 些 相 似。 威 廉 斯
的“情感结构”更多表达的是一个时期的文化。“情
感结构”深置 于 我 们 的 生 活 之 中,是 我 们 的 共 同 经
验,也是我们共 同 生 活 的 基 础,但 它 往 往 在 艺 术 中
才有生动的呈现,艺术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认识和交
流整体经验的方式。在《文化与社会》中,威廉斯着
重分析了 英 国 工 业 革 命 时 期 的 作 品 中 的 “情 感 结
构”,他指出,这些工业小说深刻地表明文化和社会
与被经历、体验 的 生 活 之 间 有 着 不 可 分 割 的 联 系。
威廉斯具体分析了盖斯凯尔夫人的小说《玛丽·巴
顿》,他说:“这本书真正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
是它用自己的语言,深刻有力的记录了工人阶级家
庭中对日常生活的感触。”[6]威廉斯发现,在艺术对
细节的再现以及其所表达的情感中,体现了作家创
作时的“感情 结 构,是 充 满 同 情 和 观 察 与 相 当 成 功
地尝试了想象 与 现 实 两 者 之 间 的 结 合。”[7]狄 斯 雷
利的小说《西 比 尔,又 名 两 国 记》也 是 这 样 的 作 品,
它是有着实际 的 政 治 结 局 的 政 治 小 说。 通 过 这 些
考察和分析,威廉斯阐明了工业主义批评传统的共
同之处,以及 它 们 体 现 出 来 的 普 遍 的 “情 感 结 构”。
在这些研究中,威廉斯不仅要揭示工业革命时期的
“情感结构”,而 且,还 要 观 察 这 种 结 构 持 续 地 进 入
我们这个时代 的 文 学 和 社 会 思 想 的 程 度。 威 廉 斯
指出:“新的一代人将有其自己的情感结构,他们的
情感结构好像 并 非 ‘来 自 于’什 么 地 方 …… 变 化 的
组织产生于有机体中:新的一代人将会以其自身的
方式对他们继承的独特世界做出反应,吸收许多可
追溯的连续性,再生产可被单独描述的组织的许多
内容,可是却以某些不同的方式感觉他们的全部生
活,将 他 们 的 创 造 性 反 应 塑 造 成 一 种 新 的 情 感
结构。”[8]
“情感结构”的发现,给我们理解和认识文化提
供了一个 全 新 的 视 角:如 果 我 们 把 文 化 视 为 一 套
“符号系统”,那 么,我 们 可 以 清 楚 地 看 到,“符 号 系
统本身就是一种特定的社会关系结构:它有‘内在’
的一面,即符号依赖于关系,又在关系中形成;它又
有‘外在的’一面,即这些系统依赖于那些使它活动
126 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的制度机构,并 且 在 这 些 机 构 中 形 成 (因 而 这 些 制
度机 构 既 是 文 化 的,同 时 又 是 社 会 的 和 经 济
的)。” 这种外在的特定的社会关系结构是一个整
[
4]
体(既是文 化 的 又 是 社 会 的 经 济 的),一 个“符 号 系
统”即文化经 过 理 解,既 可 以 是 一 种 特 定 的 文 化 技
术(如摄影、绘 画、音 乐、文 学),也 可 以 是 一 种 特 定
的实践形式,它 们 在 社 会 历 史 过 程 中 是 统 一 的,在
这个统一的社会过程中,社会关系结构也是一个整
体,文化生产是 在 统 一 的 社 会 过 程 中 进 行 的,因 此
将文化作为“一 种 整 体 方 式”要 在 整 个 社 会 过 程 中
加以把握,它的功能或作用也要在这样一个社会历
史过程中认识。
因此,我 们 应 该 在 整 体 的 社 会 关 系 中 认 识 文
化,而不是孤立 地 看 待 文 化。 同 时,“情 感 结 构”表
明,文化本身就 有 物 质 性、生 产 性,并 不 是 “上 层 建
筑”的 被 动 反 映。 正 是 由 于 对 文 化 的 这 样 一 种 认
识,威廉斯对于 经 典 马 克 思 主 义 的 “经 济 基 础—上
层建筑”理论 提 出 了 比 较 深 刻 的 批 评。 他 认 为,在
当代马克思主义文化分析中,“决定”概念被理解为
某种预知并控制随后行为活动的外在原因,意味着
设定限制和施加压力,直接导致一种简单化的经济
决定论。当代人的真实活动更加积极活跃、灵活多
变和错综复杂,处 于 生 生 不 息 的 变 化 之 中,需 要 一
种“整体性的决定论”,需要在各种限制和压力构成
的复杂的、相关 联 的 整 体 的 社 会 过 程 中,来 理 解 社
会结构和文化生产日益复杂的资本主义社会,以恢
复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精神。
“情感结构”的发现,使威廉斯认识到文化的另
一个本质 性 特 征,即 文 化 不 是 一 种 固 定 不 变 的 形
式,而是一个不断“构型”的过程。因为“情感结构”
始终都是一种处于“溶解状态的社会经验”,是一种
在特定时空中对生活的感受,是一种特殊的思考和
生活的方式。这就是威廉斯倡导的从整体的“情感
结构”来理 解 “整 体 生 活 方 式”的 文 化 观 念。《文 化
与社会》集中反映了威廉斯的这种文化观念。如何
看待作为一整 套 生 活 方 式 或 作 为 一 种 文 化 的 工 业
主义? 大多 数 人 都 坚 持 一 种 强 烈 的 否 定 态 度,伯
克、利维斯等人要回到中世纪的修道院或乡村的有
机共同体,而欧 文、阿 诺 德 则 期 望 一 种 未 来 的 理 想
社会形态。威廉 斯 认 为,他 们 都 错 了,错 在 他 们 都
预设了一种“标准”,这种“标准”与社会历史过程或
不断发展的文化是不相符合的。威廉斯强调,社会
方向是共 同 体 成 员 的 集 体 选 择,“情 感 结 构 ”作 为
“溶解状态的 社 会 经 验”十 分 清 楚 的 表 明 了 这 个 问
第 36 卷
题,也 就 是 说,通 过 考 察 工 业 革 命 时 期 的 “情 感 结
构”,我们看到的是:工业主义的因素已经成为改变
整体生活方式的积极力量,这就是工人阶级的兴起
以及新的“情感结构”的出现,“大众文化”因此成为
工业主义文化的典型表征。
“大众文化”作 为 工 业 主 义 的 新 的 “情 感 结 构”
预示了新的方向,成为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的一个
核心性内容。在《文化与社会》中,威廉斯专门讨论
了 大 众 (ma
sss)问 题。 威 廉 斯 认 为,所 谓 的
e
ma
sses本身并 不 存 在,存 在 的 是 对 大 众 一 种 带 有
偏见的看法。首先,“大众”是由工业革命引发的社
会关系变化后的集合概念,它既是不断的城市化带
来的实体 集 合,又 是 大 规 模 集 体 生 产 的 社 会 性 集
合,同时还是工 人 阶 级 发 展 的 社 会 政 治 性 集 合;其
次,“大众”是 乌 合 之 众 的 新 名 词,保 留 了 乌 合 之 众
的传统特征:“容易受骗、反复无常、群体偏见、兴趣
和习惯低级。”[6]在威廉斯看来,并不存在所谓精英
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对峙,因为这一对峙的产生完全
源自精英主义者观察问题的方式。威廉斯认为,盲
目地把“群众 = 群氓”[6],这种大众观念维护着精英
主义 文 化,是 对 多 数 人 实 行 统 治 和 控 制 的 一 种
手段。
对于“大众”的 这 种 强 烈 的 偏 见 必 须 批 判。 威
廉斯指出:“实际上没有群众,有的只是把人看成群
众的那种看法……看待其他人的方式,已经成为我
们这种社会的一个特征,是为了政治剥削或文化剥
削的目的而受到重视的。折中地看,我们看到的是
其他人,许许多 多 的 其 他 人,是 我 们 不 了 解 的 其 他
人。实际上,我们根据某种方便的公式把他们聚集
成群并加以诠 释,在 它 的 条 件 中,这 个 公 式 是 成 立
的。但是我 们 应 该 检 验 的 是 这 个 公 式,而 不 是 群
众。如果我们记 住 我 们 自 己 也 一 直 被 其 他 人 聚 集
成群,将会有助于我们进行这种检验。只要我们发
觉这种公式不足以解释我们自己,我们也可以承认
它不足以解释那些我们不了解的人。”[6]这样一来,
“大众”一词就 具 有 了 更 深 更 广 的 意 义,可 以 说,已
由一个一般性 的 概 念 成 为 一 个 政 治 学 意 义 上 的 概
念,具有极强的阶级特性和革命特性。威廉斯强调
的实际是一种 日 常 的、多 数 人 的 文 化,也 就 是 所 谓
大众文化。在威廉斯看来,这种文化就是工业社会
产生的文化,也就是工业社会的一整套生活方式及
其不断的发展 变 化,具 有 某 种 唯 一 性,除 此 以 外 的
文化是很难想象的。
大众文化作为 一 种 新 的 “情 感 结 构”其 意 义 是
第 3 期 　　　　　　　　　　　　　　　 李 　 丽:雷蒙·威廉斯的“情感结构”理论析论
十分重大的。首 先,它 极 大 地 拓 展 了 文 化 的 边 界。
在英国文化研究中,从阿诺德到利维斯都坚持一种
精英主义立场,认 为 文 化 只 是 少 数 人 的 特 权,工 人
阶级或普通大 众 不 可 能 拥 有 文 化。 威 廉 斯 坚 决 反
对这种 狭 隘 立 场。 在 他 看 来,大 众 文 化 这 种 新 的
“情感结构”是工业主义或工业文明的直接结果,因
此,它与阿诺德或利维斯等人所主张的少数人的文
化或精英文化一样都是工业社会的文化,区别只是
在于它们体现 了 不 同 阶 级 的 利 益 诉 求。 资 产 阶 级
文化和工人阶 级 文 化 都 不 是 指 特 定 阶 级 的 艺 术 或
语言,而是指它 们 基 本 的 集 体 观 念,以 及 由 这 种 观
念所产生 的 机 构、行 为 方 式、思 维 习 惯 和 意 图 等。
而所有这些都在持续不断地相互作用,共同构成工
业社会的文化。 这 不 仅 使 威 廉 斯 与 精 英 主 义 区 别
开来,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消解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
化的对峙。其次,它使法兰克夫学派的大众文化批
判理论发生了改向。威廉斯之后,大众文化不再单
纯地作为一个 消 极 因 素 出 现 在 文 化 哲 学 和 文 化 研
究中,从这个意义说,它拯救了大众文化。第三,它
揭示了一个“共同文化”的方向。威廉斯认为,工业
主义的迅猛发展正在催生一个“无阶级”文化,即一
个超越了阶级 对 立、缝 合 了 不 同 价 值 理 念 的 文 化,
这就是“共同文化”。威廉斯指出,我们需要一种共
同文化,这不是 为 了 一 种 抽 象 的 东 西,而 是 因 为 这
样一个事实:离 开 了 这 种 共 同 文 化,我 们 将 无 法 生
存下去。这种共 同 文 化 不 是 少 数 人 的 意 义 和 信 仰
的普遍延伸,而是创造一个人们作为整体参与意义
和价值表达的 条 件,它 是 一 种 有 教 养 的、参 与 中 的
民主。这是威廉斯文化唯物主义的一个理想目标。
三、“情感结构”理论的简要评析
威廉斯的“情 感 结 构”在 其 不 同 时 期 的 不 同 作
品中意义的侧 重 点 有 所 不 同,一 个 时 期 的 “情 感 结
构”,实际上就是这个时期的文化。在晚期著作《马
克思 主 义 与 文 学》中,威 廉 斯 对“情 感 结 构”最 明 确
的论述是:“我们谈及的正是关于冲动、抑制以及精
神状态等个性气质因素,正是关于意识和关系的特
定的有影响 力 的 因 素———不 是 与 思 想 观 念 对 立 的
感受,而是作为感受的思想观念和作为思想观念的
感受。这是一种 现 时 在 场 的,处 于 活 跃 着 的、正 相
互关联的连续性之中的实践意识。于是,我们正在
把这些因素界定为一种‘结构’,界定为一套有着种
种特定的内 部 关 系———既 相 互 连 接 又 彼 此 紧 张 的
127
关系的‘结构’。不过,我们正在界定的也是一种社
会经验,它依然处在过程当中。”[4]威廉斯特别强调
这种“经验”及 其 意 义,它 不 同 于 一 般 社 会 经 验,他
说:“一种取代性的定义可以是经验结构(从某种意
义上讲,这是个 更 好 些 的、更 宽 泛 的 词 汇),但 它 的
难点在于,这个 语 汇 的 意 义 之 一 呈 现 出 过 去 时 态,
而要认识正在被定义的社会经验领域,这种过去时
态就成了主要的障碍。”[4]十分显然,威廉斯之所以
要把“情感结构”与一般社会经验区别开来,目的在
于强调一种当 下 的、现 实 性 的、变 化 的 和 具 有 某 种
建构意义的经验。
但是,虽然威廉斯对“情感结构”作出这样的论
述,但不可否认,理解这个概念仍然有着一些困难。
研究者对这一概念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研究,存在着
Se
较大的分歧。马修 斯( an Ma
thews)指 出,“什 么
是情感 结 构? 这 个 概 念 激 起 了 困 惑、苦 恼 甚 至 责
备,但它却是威 廉 斯 率 先 提 出 的 一 个 构 想,威 廉 斯
将它继续贯穿于整个学术生涯中,并一直直面各种
批评和评论。”[9]
对“情感结构”的一种质疑是,它是不是一种意
识形态? 威廉斯 的 学 生 特 里 · 伊 格 尔 顿 就 坚 持 这
种看法,他认为,“情 感 结 构”实 际 上 指 的 是 一 种 意
识形态。尽管威 廉 斯 在 《英 国 小 说:从 狄 更 斯 到 劳
伦斯》( TheEng
lish Novelfrom DickenstoLaw-
r
enc
e )一书中巧妙地使 用 了 这 个 概 念, 并 且 也可以
看出他试图在超越经验主义的和现象学的方法,但
他仍然缺少一 套 可 以 用 来 详 细 说 明 这 种 结 构 之 接
合方式 (
art
icu
lat
ions)的 理 论 术 语。 于 是 “情 感 结
构”就只能简化为一种模式了。也正因如此,在《漫
长的革命》最后那部分里,“对英国资本主义的结构
分析就变成了对言语习惯的印象式评论,而没有哪
怕是 最 基 本 的 方 法。”[10]威 廉 斯 反 对 这 种 意 见,认
为“情感结构”不是意识形态,更不能等同于意识形
态。在他看来,意 识 形 态 这 个 概 念 太 过 抽 象,不 能
说明生活经验 的 那 种 复 杂 而 生 动 的 特 点,“情 感 结
构”完全不同,它 强 调 的 是 共 同 经 验 以 及 对 这 种 经
验的鲜活而微妙的感受。因此,“情感结构”———威
廉斯说———“截然不同于一个时代的官方思想或是
被普遍接 受 的 思 想,后 者 总 是 在 它 之 后 出 现”[11]。
这是威廉斯特别强调一个重要区别:即“情感结构”
是先于意识形态而存在的。
关于“情感结构”的另一个质疑是,如何处理阶
级问题? 在《政治与写作生涯》中收录的《新左派评
论》的一篇访 谈 中,他 对 这 个 问 题 有 比 较 详 细 的 讨
128 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 36 卷

论。他在这篇访谈中指出,阶级和阶级的多重性是 化的、连续的理 想 的 共 同 体 状 态,对 于 共 同 文 化 和

社会历史过程的实际问题,比如在维多利亚时期的 理想社会 的 构 建 所 具 有 的 意 义,更 是 值 得 进 一 步
英国,有三个主要的社会阶级:即拥有土地的贵族、 研究。
工业资本家和 城 市 无 产 阶 级,当 然 也 有 农 业 劳 工、
拥有小块土地的农民,同时还有各种类型的小资产 参考文献:

者。如果说,“情感结构”是一个时代的人们所共同 [
1]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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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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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
具有的,那么,这 是 不 是 说 它 是 一 个 社 会 中 所 有 阶
[
2]Raymond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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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所共同拥有 的 呢? 威 廉 斯 没 有 直 接 回 答 这 个 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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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他只是表明,他 在 《漫 长 的 革 命》中 没 有 充 分 考
[
3] Raymond 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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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阶级的差异 性,但 现 在 不 同 了,他 会 更 有 区 别 地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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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在不同的阶级 之 间 使 用 这 个 概 念。 但 他 还 是 坚 持 [
4][英 ]雷 蒙 德 · 威 廉 斯 .马 克 思 主 义 与 文 学 [M].王 尔
认为,“情感结 构”是 多 样 的,它 在 历 史 上 也 是 不 断 勃,周莉,译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
2008.
变化的,而且情 况 远 比 想 象 的 复 杂:有 时 两 个 特 征 [
5]赵国 新 .新 左 派 的 文 化 政 治:雷 蒙 · 威 廉 斯 的 文 化 理 论
鲜明的“情感结构”会存在于同一个社会阶级中,有 [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9.
时却是不 同 的 阶 级 普 遍 接 受 了 一 种 “情 感 结 构 ”。 [
6][英]雷蒙德·威廉 斯 .文 化 与 社 会 [M].高 晓 玲,译 .长
这在英国历史 上 都 可 以 找 到 例 证。 社 会 历 史 的 真 2011.
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
7][英 ]雷 蒙 德 · 威 廉 斯 .关 键 词:文 化 与 社 会 的 词 汇
实情况是:尽管 情 感 结 构 包 含 有 阶 级 因 素,但 在 某
[M].刘建基,译 .北京:三联书店,
2005.
些历史条件下,它 仍 然 可 能 超 越 阶 级,被 整 个 社 会
[
8][英]鲍 尔 德 温 · 朗 赫 斯 特,等 .文 化 研 究 导 论 [M].陶
普遍接受 [11]。阶级 问 题 仍 然 是 威 廉 斯 的 “情 感 结
东风,等,译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
构”以 及 他 的 文 化 唯 物 主 义 所 面 临 的 一 个 重 大
[
9] 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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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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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存在一些比较困难的问题,但“情感结构”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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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作为分析 文 化 与 社 会、个 人 与 社 会、文 学 与 社 [
10][英 ]雷 蒙 德 · 威 廉 斯 .政 治 与 文 学 [M ].樊 柯,王 卫
会的工具,仍然 是 十 分 有 效 的,威 廉 斯 的 文 化 研 究 芬,译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
2010.
及其所产生的 世 界 性 的 影 响 证 明 了 这 一 点。 不 仅 [
11] Raymond 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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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威廉斯这一概念所强调的个体与社会中的那 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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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London: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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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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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新兴的、联结性的、主导性的”因素,对于研究和 mond W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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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ms.The Long 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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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ton[M ].Lon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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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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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nd Wi 1961.
理解一个时代的“文化与社会”是至关重要的;同时
(责任编辑:粟世来)
这一概念所蕴含的那种在场的、活跃的、互动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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