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第 7 期 学 习 与 探 索 No． 7，2013

（ 总第 216 期） Study ＆ Exploration Serial． No． 216

·当代哲学问题探索·

阿 多 尔 诺 的 社 会 概 念
谢 永 康
（ 南开大学 哲学院，天津 300071）

摘 要： 阿多尔诺社会理论的批判性蕴含在其对社会概念的理解和规定中。阿多尔诺的社会概念继承了
马克思主义传统，并在与唯心主义和实证主义的批判性争辩中产生。在阿多尔诺的视域中，唯心主义的社会
研究揭示了社会的中介性和普遍性要素，但是这种中介性被强化为超越社会成员的普遍性力量，从而蜕变为
意识形态; 而实证主义则强调社会事实的直接性，反对社会的总体性理解，将社会理解为必须接受的现成事
实。在他看来，这两种社会概念都缺乏辩证性和批判性，客观上是对社会现实的辩护。因此，他揭示了交换的
同一性要素对社会构成的作用，主张将社会理解为一个对抗的过程，甚至一个“问题”，从而为主体在社会中
的批判和创造活动留下足够的空间，这也使得阿多尔诺的社会理论具有了批判性。
关键词： 阿多尔诺; 社会理论; 实证主义; 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 A1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2 － 462X（ 2013） 07 － 0014 － 05

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核心人物和德国社
一、社会的中介性及其问题
会学协会的主席，阿多尔诺在战后德国的社会学
探讨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正如我们不能 严格说来，谈论社会的“概念”，本身已包含
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解为通常意义上的 着对社会的某种特定的理解，因为并非所有社会
经济学一样，阿多尔诺的社会理论显然也不是社 学家都认为必需有一个社会的概念。例如谢尔斯
会学这一学科所能完全涵盖的。诚然，社会批判 基（ Helmut Schelsky） 便认为，社会学的对象是特
理论家对当代社会现实的“诊断”大都得益于席 殊和多样的，很难把它们“划归”或者“综合”到一
美尔和韦伯等人的社会学研究成果，但是他们对 个单一的概念之下［1］29 。按照这种观念，社会的
经典的社会学均采取批判的态度，阿多尔诺甚至 概念是一个抽象的产物，甚至是唯心主义形而上
将对资产阶级社会学的批判理解为其社会批判的 学的残余。阿多尔诺也看到了社会的概念在唯心
一部分。这种批判集中体现在阿多尔诺和哈贝马 主义的总体哲学中的起源，但却反对把它与特殊
斯与实证主义者关于社会科学逻辑的争论之中。 的社会事实完全对立起来，而是肯定这一概念道
如今看来，这场争论早已不仅仅是方法论的分歧， 出了社会的一个本质性要素，即社会的统一性、抽
它在根本上乃是对社会学的对象，即对社会本身 象性和中介性，尽管这种中介性也是需要批判的。
理解上的分歧。换言之，争论的根源以及各自的 按照唯心主 义 的 观 点，社 会 是 精 神 的 表 现。
立场已然内在于不同的社会概念的差异之中。本 在黑格尔那里，社会问题的探讨包含在法哲学的
文拟从阿多尔诺对同时代社会学家的批判中重构 范围之内。用马克思的话说，“整个法哲学不过
［2］。“逻辑学”
是对逻辑学的补充” 的是纯粹的逻
阿多尔诺的社会概念，并揭示其内在的辩证要素
和批判潜力。 辑，而法哲学则属于“应用的逻辑”、“现实的”逻
辑。绝对精神体现在社会的领域，便是文化的精
收稿日期： 2013 － 04 － 20 神。阿多尔诺说，“这就构成了狄尔泰的精神科
基金项 目： 全 国 优 秀 博 士 学 位 论 文 作 者 专 项 资 金 学的对象，这种精神科学的理念和方法对德国社
（ 201001） ；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12CZX063） ； 南开大学 会学的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社会学曾被简单地
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 NKZXA10024） 理解为精神科学。［3］480 随着黑格尔哲学体系的
”
作者简介： 谢永康（ 1978—） ，男，副教授，哲学博士， 瓦解，绝对的精神不复存在，那么哲学就又面临着
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陷入黑格尔所担心的分裂的危险。狄尔泰试图建
· 14·
立一种 与 自 然 科 学 相 对 的“精 神 科 学 ”（ Gei-
steswissenschaft） 。他说，“与自然科学的认知活动
的对象不同，精神科学的对象就是精神”。“我是
在孟德斯鸠所谓法的精神，黑格尔所谓客观精神，
以及伊埃林所谓罗马法的精神之同一意义上使用
‘精神’一词。［4］显然，
” 狄尔泰不是在绝对精神的
意义上使用这个词。对狄尔泰而言，自然科学采
取的是外在的研究方式，因为其对象是外在于研
究者的，而精神科学的对象则是人类自身的精神
及其产品，所以采取的是一种内在的“理解”。这
两个领域处于抽象的对立之中。而由于与自然的
分裂，狄尔泰的精神科学的科学性始终是一个问
题，其包含的也仅仅是个别的、不确定的内容。
受德国唯心主义影响的社会科学家不仅仅是
狄尔泰，韦伯才是真正将德国哲学传统与社会学
结合起来的人。在狄尔泰那里，这一结合首先要
解决在狄尔泰那里成为问题的社会科学的科学性
的问题。社会科学的合法性势必要求对社会这一
领域的中介性和普遍性要素的肯定。韦伯不仅继
承了对社会的主体性的、精神性的理解，而且将这
种精神性理解为中介性和普遍性，而这正是使得
社会变得可以理解的东西，也就是社会中的理性。
韦伯说，社会学“应该称之为一门想解释性地理
解社会行为、并通过这种办法在社会行为的过程
和影响上说明其原因的科学。…… ‘社会的’行
为应该是这样一种行为，根据行为者或行为者们
所认为的行为的意向，它关联着别人的举止，并且
在行为的过程中以此为取向。［5］ 韦伯的社会学
” 此，在他看来，“社会是自然的一部分，它是按照
研究是从理解社会行为开始的，而社会行为之可
以理解，乃是由于行为者的意向或取向中的合理
性，也就是目的合理性和实质合理性。
有必要指出的是，韦伯这里引入的合理性概
念与唯心主义中的理性（ Vernunft） 概念有着微妙
的区别。后者被理解为主体的内在能力，而前者
则是行为者遵循的规则和程序。尽管合理性概念
仍然必须作为某种精神的东西而被理解，但是它
毕竟是某种外在的、独立的原则，因此主体的反思
能力并不存在于合理性之中。这样我们就不难理
解韦伯对现代社会的诊断。在韦伯那里，目的合
理性是社会行为的一种取向，但也是一种独立的
统治力量。根据韦伯的诊断，在现代化的过程中，
目的合理性逐步扩展，而与之相应的则是价值合
理性的日趋减缩，从而现代世界便成为这样一个
高度合理化的世界： 不仅资本主义的经济活动是
一种精确的计算行为，社会劳动的工业化、政治领
域的科层制、甚至学术领域的价值中立和“无意
义”化都是合理化过程的结果，“再没有什么神秘
莫测、无法计算的力量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计
［6］。目
算掌握一切。而这就意味着为世界除魅”
的合理性在韦伯这里尽管与行为者密切相关，并
且成为社会得以形成的中介，但它终究成为一种
外在的、行为者无法改变的纯粹形式。
在阿多尔诺看来，成问题的不仅仅是目的合
理性，甚至是合理性本身，更确切地说，乃是社会
概念中的精神要素。他认为，从德国古典哲学到
韦伯这一社会研究传统力图从主体和精神的角度
来理解社会，“但当精神这种概念被从其背景中，
也就是从其与材料的关联中强行砸开之后，它就
被孤立了，被设置为绝对，最后成为了一种拜物教
的东西， ［3］480 。而一旦
成为了蒙昧主义的工具”
被拜物教化之后，精神就走向自身的反面，成为了
另一种自然，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第二自然。尽
管这个自然是精神的一种表现，但意识在一定的
阶段内却不能意识到这一点，这个自然对于它而
言乃是直接被给予的统治性力量。
二、物化的社会观念
如前所述，实证主义者反对像狄尔泰和韦伯
那样从精神的方面来理解社会，甚至反对社会概
念本身。这一倾向从社会学的创始人孔德那里就
开始了。孔德是和黑格尔同时代的人，按照他的
观念，实证主义作为形而上学的反动，要求摒弃一
切抽象的概念，将社会作为自然事实来对待。因
一定的自然法则进化发展的。因此社会的知识也
必须通过自然科学所普遍使用的经验研究手段去
获得。孔德相信，我们获得有关社会的真实知识
后，就有可能依赖这一知识完成社会改革的任务，
重建社会秩序。［7］与自然的等同，
” 是孔德的社会
概念最基本的特征。在他看来，只有这样的社会
才能成为其实证主义的研究对象。因为根据孔德
的规定，所谓实证，就意味着它是真实的而非虚幻
的、有用的而非无用的、肯定的而非犹豫的、精确
的而非模糊的、肯定的而非否定的［8］。社会唯有
具有跟自然事实一样的确定性，才能满足实证科
学的这些要求。而前面探讨的唯心主义的社会概
念，按照孔德的标准，则不过是形而上学的空洞概
念，无法作为社会学的研究对象。显然，孔德的社
会概念与狄尔泰恰好相反，因为孔德的社会恰恰
不是可“理 解”的，而 是 要 作 为 自 然 对 象 被 认 识
的。所以，社会学最初被称为“社会物理学”。但
是，孔德和韦伯的社会概念之间的距离却不像唯
· 15·
心主义与实证主义之间那么遥远，因为虽然韦伯
是从精神的角度理解社会，但贯穿与社会行为中
的合理性却使得其成为一个客观的“事实”。所
以，阿多尔诺甚至将韦伯也划入广义的实证主义
的行列。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实证主义者都认定社会是
自然的一部分，但却都像孔德一样用对待自然物
的方法来对待社会对象。例如迪尔凯姆（ 又名涂
尔干） 认为，社会学的对象无疑是社会事实，但并
不是任何一件人间的事情都是社会事实。否则
“社会学就没有自己固有的对象了，而且社会学
的研究领域也就与生物学和心理学的研究领域没
有区别了。但实际上，任何社会都存在着一定的
因自身的明显特征而有别于其他自然科学所研究
的对象的现象群。［9］23 迪尔凯姆首先分析了这样
”
的现象，即个人的行为总是必须服从一些强制性
的方式。而这并不是我们创造的，而是教育让我
们接受。这些必须接受的东西，构成了一类特殊
的“事实”。这类事实“就构成为一个新种，只能
用‘社会 的’一 词 来 修 饰 它，即 可 名 之 为 社 会 事
［9］25 。
实”
显然，迪尔凯姆的社会事实并不是物理事实。
但他却认为我们要以物的方式来对待它，因为这
种事实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阿多尔诺赞
成迪尔凯姆将社会与物理事实区分开的做法，但
在他看来，将社会作为“事实”来对待是错误的。
他说，“因为社会不是以物理的方式被给予的，不
是直接可以触摸的，它便被提升为一种心理的和
精神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它是一个中介的范
畴，并因此而是概念性的，这是正确的。但是社会
不应当就此被认为是‘第二类事实’（ second de-
gree datum） ———尽管其被假定为非物理的———，
它被赋予了传统实证主义归因于物理材料的所有
特性———甚至今天的实证主义如卡尔纳普的版本
的实证主义中也是这样。这是迪尔凯姆社会学的
一个特别的倾向： 虽然他充分地意识到了社会事
实不能等同于孤立的感性材料，但他还是赋予其
那些我前面试图表明的显而易见的实在的特
征。［1］37
” 非批判的态度。在涉及迪尔凯姆的社会概念时阿
既然社会应当是一个类似物理的事实，那么
它的标志性特征便是可经验性。在后来的实证主
义哲学家那里，这一点被极端地强调。而一旦如
此，那么就必然导致反对任何中介性。我们发现，
社会在孔德这里还是一个实在性的范畴，在迪尔
凯姆这里也还是一个稳定的事实，但在后来的实
证主义这里，社会仅仅意味着零散的、直接的对
· 16·
象。这种对象是排斥任何中介范畴的，也是不能
用抽象的概念把握的。波普便是基于这样的社会
观念，反对以往的形而上学家对社会的理解。在
波普看来，以理性的、合规律性的方式来考察社
会，得到的只能是一种“封闭的社会”观念，而他
则提出一种“开放的社会”，以在最大程度上尊重
和保护个别性。
应该说，实证主义的社会概念是反形而上学
的，但却不能真正摆脱形而上学。用曼海姆的话
说，实证主义是一种“非哲学的哲学”（ a philoso-
phy of no － philosophy） ，它“将经验主义的某个特
定概念实体化，并认为人类的知识即使没有形而
上学和本体论也是完整的。但这两条原理是自相
矛盾的： 将某种实用主义的方法和相应的实在领
域实体化，并视为‘绝对’有效的，这一学说本身
就成了形而上学———尽管是一种特殊的、有限的
［10］ 我们也可以说，
形而上学。” 实证主义的社会
概念是一种“非概念的概念”。实证主义始终致
力于反对形而上的抽象概念，但其坚持的最终也
只能是一个抽象的事实，并且如果用黑格尔的语
言说，这种抽象的事实也不过是精神的一种抽象
规定。阿多尔诺也认定了孔德的实证主义与形而
上学之间的联系。他说，孔德的社会概念是反形
而上学的，但“他的社会学著作中已然隐含了一
种更高层次的理性权威，由此出发，一种纯粹的科
学行为就通过某种计划来指导社会。这样一种计
划无视社会中始终存在的实际权力关系。他对社
会和历史的解释完全是基于各个时代流行的精神
性的东西———神学的、形而上学和科学的精神性。
在这一意义上，孔德尽管吹嘘实证主义，但还是一
个十足的唯心主义者。［1］12 因此，
” 孔德将社会与
自然等量齐观，事实上就是一种形而上学和唯心
主义的表现。
我们知道，法兰克福学派从一开始就将当时
流行的实证主义作为其批判对象，认定其为当代
社会的意识形态。在阿多尔诺看来，实证主义的
社会概念，实际上已经隐藏着对现代社会的一种
多尔诺说，迪尔凯姆的“社会事实”其实是“将社
会变型（ metamorphosing） 为更高一类事实（ higher
level fact） ”，其中“隐含着一种物化和自主化的重
复，对这种倾向而言社会是一个受制于其内在法
则的对象。这种社会学并不去反思和解决这种物
化。这种社会的物化包含的往往是单纯表象的要
素，被作为绝对者来接受。［1］37
”

三、辩证和批判的社会概念
以上两种社会概念虽然从相互对立的角度来
规定社会，但最终都走向了一种物化的结果。在
阿多尔诺看来，这些社会概念是非辩证的和非批
判的。其非辩证的本质在于这些社会概念仅仅抓
住了社会的某个抽象的方面，而非批判性则在于
其将社会理解为某种抽象的事实，认为社会理论
家必须首先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事实面前保持
价值中立，不认为社会学家可以介入社会的实际
过程之中。这些社会观念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假
的。其虚假性不言而喻，而其真实性则可以从两
个方面来理解： 一方面是它们都表达出了社会的
某些真实要素； 而另一方面，两者的抽象性本身乃
是社会现实的抽象性的反映，它们之间的矛盾本
就是社会内在矛盾的反映。在阿多尔诺这里，以
往的社会学观念不仅仅是具体的科学观念，而且
是作为社会现实之一部分的意识形态，所以阿多
尔诺对以往社会观念的批判，包含着对社会本身
的批判。这种批判的结果就是辩证和批判的社会
观念。
阿多尔诺说，“社会是充满矛盾的，但又是可
确定的； 是理性和非理性的统一，系统和断裂性的
统一，既 是 盲 目 的 自 然 又 是 通 过 意 识 中 介
的。［11］这并 不 是 前 面 两 种 社 会 观 念 的 简 单 相
” 个人相统一的普遍性。但无论如何，这种所谓的
加，而是肯定社会是一个充满矛盾和对抗的总体，
处于一种复杂的运动状态之中。对此，哈贝马斯
这样总结： “社会的总体性并不进行一种处于被
它囊括的成员之上的独立生活，它自身就是由这
些成员所组成。它通过它的单个的要素进行着生
产和再生产……这个总体不能与它的诸要素之间
的协同与对抗相隔离，亦如任何一个要素都不能
离开对总体的洞见而在其功能中得到理解一样。
系统与个别性是相互的，并且只有在这种相互性
中被认识。［12］ 显然，
” 这种总体性的社会概念来
自于黑格尔的辩证法，阿多尔诺自己并不讳言这
点。在他看来，只有这种辩证的总体性才能够克
服前面两种社会概念的抽象性。
与黑格尔一样，阿多尔诺首先肯定了社会存
在与社会的主体、也就是具体个人的活动之间的
内在联系。当然，阿多尔诺不可能像黑格尔那样
将精神理解为一个绝对中介，毋宁说他承接了马
克思的工作，将社会的主体改造为现实的个人。
阿多尔诺说，“强有力的社会过程和机构是发源
于人的过程的，它本质上是对象化了的人类活生
生的劳动，这种强力的独立性同时就具有意识形
态的特征，是一种社会的必然的假相，是应当被透
视和改造的。但是这样的假相对直接的人类生活
而言乃是实在的存在。社会关系的重力所做的，
就是加重了这种假相。［13］社会的存在与个人的
”
活动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着矛盾的关系，但是离开
了这种矛盾，我们既不可能理解人，也不可能理解
社会。可以说，社会是人类活动的产物，也是它的
条件。
然而，关于人类活动如何构成社会的问题，阿
多尔诺与马克思略有不同。我们知道，马克思将
社会理解为具体的个人在生产活动中必然形成的
“交往关系”。从最原始的分工开始，到当代资本
主义的生产，马克思分析了各个阶段相应的交往
形式。在马克思看来，社会作为交往关系一方面
是个人因 为 分 工 而 产 生 的“相 互 依 存”关 系，同
时，相互交往的个人之间随之产生了一种“普遍
的东西”，也就是共同利益［14］84 。在资本主义及
其之前的时代，个人的交往与普遍的东西是分离
的，甚至是冲突的。马克思认为只有随着生产力
的普遍发展，“人们的普遍交往才能建立起来”，
而在这种交往形式下，“地域性的个人为世界历
史性的、 ［14］86 。在马
经验上普遍的个人所代替”
克思这里，“普遍的东西”具有两种形态，一种是
抽象的、与个人对立的普遍性，一种是具体的、与
普遍性，正是我们通常称之为社会的东西。有了
这种普遍性，社会才能被理解为一个总体。
马克思对构成这个总体的媒介并没有集中论
述，但我们可以发现它的多样性。也就是说，马克
思所谓的交往，有商品的交换，个体之间的相互依
赖性，也有借助语言的交流。而阿多尔诺对社会
总体的理解则主要集中在商品交换的抽象形式
上。在阿多尔诺看来，不可否认理论家探讨的社
会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是这种“抽象实际上是
交换过程本身的特殊形式，它是使得社会化成为
可能的基本的社会事实。……在依据平均社会必
要劳动时间的交换中，被交换物品的特殊形式必
然地被忽略； 他们被化约为普遍的单位。因此这
个抽象不是存在于社会学家的思维模式中，而是
［1］31 － 32 。与商品交换的情
存在于社会本身之中”
形一样，处于社会中的个人已经被化约为一个功
能性的单位或角色，而个人的特殊规定性就被忽
略了。正是这种“化约”使得社会化成为了可能。
交换的形式使社会成为一个总体，使其获得一种
秩序。但是，社会并不仅仅意味着其中各种要素
的有秩序的堆集。这个总体为各种要素提供了一
· 17·
种概念性的中介，通过这种中介，各种要素便是被
决定了的。社会中的个人，就像交换中的不同商
品一样，只有被简化为总体的一部分才能获得其
社会的存在。因此，社会的构成，就是一个抽象化
和同一化的过程。而这一过程的最纯粹的形式，
就是概念。
如果我们明确了社会本身的同一化过程与概
念的同一化要素之间的内在相关性，那么就不难
理解阿多尔诺社会概念的批判性。在阿多尔诺看
来，社会的这种总体化和抽象化过程是一个必然
的事实，同时对人类存在而言也是一个“问题”。
具体而言，“组织化的社会”“对于人类抵御自然
力———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如本能这样（ 内在） 的
自然力———是必需的”。“但它从一开始就与特
权、与社会组织的特定功能的强化、与统治紧密相
连。个人往往不知道，作为单个的存在的他们从
属于社会组织是获得了更多呢还是失去了更多。
从个人直接和表面的满意度上看，被取消的权利
始终是要多于其赢得的权利。这一权利的取消为
现实所必须，而它的实现就意味着人、得益者以及
其他一些东西的被驱逐。［15］ 在这方面，
” 阿多尔
诺显然 更 加 接 近 卢 卡 奇。我 们 知 道，卢 卡 奇 将
“商品的商品特性”等同于“抽象的、量化的计算
模式”，并从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将意识形态问题
突出出来。阿多尔诺进一步将商品交换的原则理
解为构成社会的本质性原则，尽管一开始就是一
个成“问题”的原则。
如阿多尔诺在“否定辩证法”中所表明概念
作为主体对客体的抽象化把握，它必定包含着概
念性和非概念性要素一样，社会作为一个实际的
抽象化过程，其内容也必定包含着抽象性和那些
不能被抽象的东西，或者说，社会性和非社会性，
也就是具体个人的不可化约的个体性。个体一旦
被抽象为总体的要素，其个体性便被抽空了。而
个体离开了总体，其纯粹的个体性也是不可想象
的。这种矛盾性，就构成了社会的内容。如阿多
尔诺所说，“这样一个社会概念，就其本性而言，
是对社会的批判……交换的概念是连接社会批判
理论与作为总体的社会概念的建构之间的铰
链。［1］30
”
·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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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高云涌，姜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