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fessional Documents
Culture Documents
口头诗学理论对中国民间口传音乐研究的启示
——评《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理论》
王 丹
(新疆艺术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9)
摘 要:《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理论》是本系统介绍口头程式理论的研究专著。本文以该书作
为研究切入点,将其部分核心观点与中国民间口传音乐研究相结合,在口传音乐文本的认识、传统与
个人创造的关系方面进行思考,以期能够扩展口传音乐研究的视角和方法,对中国民间口传音乐深层
次的文化阐释起到促进作用。
关键词:口头诗学 文本 个人创造 传统 口传音乐
中图分类号: J60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672-4577(2018)04-0020-06
口头诗学理论也被称为“口头程式理论”
“帕 开曲调韵律,诗歌如同是去了灵魂。”a 目前我
里—洛德理论”,自产生之日起,便在世界范围 国有部分学者在研究中接纳和吸收了口头程式理
内得到了普遍的推广,对民间口头文学研究具有 论的研究方法,并将其应用于口传音乐研究中,
一定的意义。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在民间文学 如蒙古族学者博特乐图(杨玉成),成功地将帕
研究学者的推动下,口头程式理论引入我国,主 里—洛德理论引入蒙古族口传音乐研究,在他的
要集中在民间文学研究领域中的口头史诗研究, 博士论文《胡尔奇:科尔沁地方传统中的说唱艺
颠覆了原有民间口头文学研究的思维模式和研究 人及其音乐》和《表演、文本、语境、传承——
范式。民间口头文学之所以能够代代相传,究其 蒙古族音乐的口传性研究》中都有充分的体现。
原因离不开民间讲述者的代代传诵,“音乐”是 但从总体来看,这一理论方法并未受到音乐学界
口头文学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没有文字记录 的普遍关注。
的口头文学,靠有韵易于上口,便于流传,顾大 美国学者约翰·迈尔斯·弗里所著的《口头
多是采取歌唱的方式,靠曲调韵律传诵下来,离 诗学:帕里—洛德》一书 1988 年由印第安纳大
收稿日期:2018-10-20
作者简介:王丹(1980-),女,回族,新疆乌鲁木齐人,新疆艺术学院音乐系副教授,中央音乐学院 2016 级博
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音乐。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新疆地区秦腔艺术的传承和发展研究》编号:15YJA760032;
新疆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少数民族音乐与舞蹈研究中心项目《新疆哈萨克族民间说唱音乐“托勒敖”调查与
研究》编号:XJEDU06115B01 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a 马学良《素园集》,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1989 年版,第 126 页。
2018 年 12 月 第 16 卷 第 4 期 21
绍 绍了其著作《故事歌手》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以
美国学者米尔曼·帕里是口头程式理论的开 及之后的理论创新。第四章为学科的形成,阐述
发现了荷马史诗中“会出现重复地、循环地诗行 即古希腊传统、古英语传统、更小层次传统(塞
和场景,提出在“口头表演中会采用‘常备片语 尔维亚—克罗地亚、西班牙等国家)中的接受和
译者朝戈金先生一直致力于对口头程式理论 演化而来,“能指是表示物质实体或抽象概念的
的引进和介绍,他的专著《口传史诗史学:冉皮 一系列语音或文字符号,即声音的心理印述或音
勒 < 江格尔 > 程式句法研究》“则是以蒙古族英 响形象。所指表示成分、概念,即用一系列语音
雄史诗《江格尔》的口头程式研究为出发点对口 或文字符号表示的具体事物或抽象思想。在民族
a
头诗学理论的一次开掘 .” 之后,口头程式理论 音乐学中‘文本’与‘能指’相对应,表示用符
在朝戈金以及尹虎彬、巴莫曲布嫫、陈岗龙等中 号记下来的乐谱和用文字记下来的歌词,‘本文’
国学者的共同努力下,得到了学界的广泛认可。 与‘所指’相对应,表示事实上存在的音乐。”f
帕里—洛德理论主要研究对象为民间口传文 艾伯特·洛德在口头传统的比较研究中,提
学,程式(formula)、主题或典型场景 (theme or 出了对口头文学中“文本”的认识。他认为“每
typical scene), 以及故事形式或故事类型(story 次表演都是一首特定的歌(the specific song),
pattern or tale—type)”为口头程式理论的核心概 而同时又是一首一般的歌(the generic song)。
念,书中重点对“程式”和“主题”进行了详细 我们聆听的歌是“这一首歌”(the song), 因为
的阐述。帕里最先提出了程式概念,即“一种经 每一次表演都不仅仅只是一次表演,它是一次再
常使用的表达方式,在相同的步格条件下,用以 创作。”g 从这个角度看,口头文学和书面文学
传达一个基本的观点。”b 洛德进一步发展,认 的“文本”具有一定的差异。主要表现在:首先,
为“程式是思想和被唱出的诗句彼此密切结合的 口头文学的“文本”不存在“标准”的版本,“这
产物,强调节奏和韵律的构形功能。”c 主题为“观 一首歌”指具有相同叙事情节的故事,“特定的
念的组群,在传统的各种常常被用于以程式的风 歌”表明每一次表演都是一次创作的过程。“一
d
格讲述故事。” 总体来看,帕里—洛德理论是 般的歌”表明“这一首歌”与“特定的歌”之间
一门具有方法论性质的学科,其意义在于“很好 存在的联系。而在书面文学中,是存在“权威本”
地解释了那些杰出的口头诗人何以能够表演成千 或“标准本”。其次,口头文学是付诸听觉而存在,
e
上万的诗行,何以具有现场创作能力的问题。” 既然付诸听觉,每一次呈现,都具有不可重复性,
二、对中国民间口传音乐的启示 其目的是为了聆听,洛德进一步解释“恰恰流变
(一)对口传音乐文本的再认识 性才是传统诗歌的生命,只有当没有固定的文本
口头程式理论对中国民间口传音乐而言,最 横插在歌手和传统之间时,传统诗歌才得以存在;
重要的影响在于对“文本”的界定。“文本”和 一旦‘一次’表演(a performance)成为‘这一
“本文”这一对概念是由语言学“能指”和“所指” 首歌’(the song),传统那多重易变的本质才会
a 王佑夫《开创在中国民族史诗研究新局面——论朝戈金口传史诗研究》,载《新疆社会科学》,2016 年第 1 期,
第 154 页。
b [ 美 ] 约翰·迈尔斯·弗里朝戈金译《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年版,第 57 页。
c [ 美 ] 约翰·迈尔斯·弗里 朝戈金译《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年版,第 98 页。
d [ 美 ] 约翰·迈尔斯·弗里 朝戈金译《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年版,第 99 页。
e [ 美 ] 约翰·迈尔斯·弗里 朝戈金译《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年版,第 15 页。
f 杜亚雄《音乐的文本和本文》,载《中国音乐》,1997 年第 3 期,第 15 页。
g [ 美 ] 约翰·迈尔斯·弗里 朝戈金译《口头诗学:帕里—洛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年版,第 100-101 页。
2018 年 12 月 第 16 卷 第 4 期 23
每个民族的音乐文化都有其不同于其他民族的独 时期内某个社会所拥有的一切事物,包括一种哲
特性,就其构成方式而言,口传音乐存在某些共 学思想、一种艺术风格、一种社会制度,在代代
性因素,但每个民族口传音乐的生成、创造、实 相传的过程中既发生了种种变异,又保持了某些
践都无法脱离本民族传统的生存土壤和口头形成 共同的主体、共同的渊源、相近的表现方式和出
的传统,因而在研究中应充分考虑不同民族口传 发点,从而它们的各个变体之间仍有一条共同的
音乐生成的历史、社会、文化等多种因素而加以 链锁连接其间。”b 传统具有延续性、同一性、
区别对待。 持续性的特点。对于每一个口头史诗歌手而言,
(二)传统与个体创造之间的关系 “他不是一个有意识逆传统惯例而动的人,而是
“表演中的创作”是帕里—洛德理论针对口 传统的创造性的艺术家。他的传统风格仍然有其
头史诗文本研究所提出的核心概念,即口头传统 个人的特性。”c
的文本需置于赖以生存的表演语境中进行研究。 赖斯在梅里亚姆“概念、行为、音声”三重
这一概念的提出给口头史诗研究提供了新的研究 模式的基础上,结合格尔兹针对仪式研究所提出
视角。洛德立足于个体研究,选取了南斯拉夫具 的“历史构成、社会维持、个人创造”,提出新
代表性的史诗歌手,观察描述了歌手的三个学艺 的民族音乐学研究模式,即“四级目标模式”,
阶段“第一阶段为单纯的聆听和吸收叙述的节奏 回答了“人类怎样按历史构成音乐、有社会维持
与修辞;第二阶段,确立形式的基本要素,即旋 音乐并通过个人创造、体验音乐”d 的音乐生成
律和节奏开始尝试演唱;第三阶段,从头至尾表 过程。第一级中,他将“概念、行为、音声”分
演一首以上的歌,并能够根据听众和当时的场景, 别置入“历史构成、社会维持、个人创造”中进
在表演中进行增加或删减。”a 并对不同歌手如 行分析,第二级中,辩证地、互动地看待“历史
何处理口头程式理论的“程式”
“主题或典型场景” 构成、社会维持、个人创造”之间的关系。第三
等进行了详细的阐述。音乐属于表演艺术,其本 级中,提出音乐学的目标,解决人类创造音乐的
质是第二度创作。“表演中的创作”在西方音乐 问题,第四级中,达到人文科学的终极目标,即
话语体系中也同样适用,但在西方音乐话语体系 “音乐作为文化”的研究。这一研究模式的提出
中,创造行为是以乐谱为存在形式的音乐作品(音 “不仅使民族音乐研究中保持了音乐与文化互补
乐创作的产物)作为出发点和归结点的基础上的 的学科基本形式,而且还明确了其中的层次关系,
创造。而对于口传音乐而言,表演中的创造并无 并为此制定了具体的实施步骤。”e 传统作为被
某一特定的音乐创作产物作为依托,因而“表演 代代相传的人类行为、思想和想象的产物,存在
中的创作”则表现为传统和个人创造的关系。 于“历史构成”和“社会维护”“个人创造”的
“传统是人类行为、思想和想象的产物,并 互动中,“历史构成包括两个重要过程,随时间
且被代代相传,这种代代相传事物涵括一个特定 变化(即历时)的过程和当下时刻重遇、在创造
The Enlightenment of Oral Poetics Theory on the Study of Chinese Folk Oral Music
——A Comment on Oral Poetics: Parry-Lord Theory
WangD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