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脈醫學—21 世紀的生命科學

張永賢
中國醫藥大學暨附設醫院

針灸醫學書籍通常出現兩種情況，第一種先介紹經脈醫學，以《靈樞．本藏
篇》言「經脈者，所以行血氣，而營陰陽，濡筋骨，利關節者也。」 ，
《靈樞．經
脈篇》「經脈者，所以能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靈樞．經別
篇》「夫十二經脈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學
之所始，工之所止也。」。敘述十二經脈、奇經八脈、十二經別、十五別絡、十
二經筋、十二經皮部等。有「不明十二經絡，動手動口會錯」及「寧失其穴，勿
失其經」之說。另種寫法，即簡易腧穴學，讓學者認識「易用難忘」的穴道，不
外乎「四總穴」 、
「馬丹陽天星十二穴」、「玉龍歌」 、
「勝玉歌」、
「肘後歌」及「百
症賦」等，針灸歌賦所謂「肚腹三里留；腰背委中求；頭項尋列缺；面口合谷收
；胸部內關取；脅肋用支溝」，易用難忘，強調穴道臨床經驗特效穴，簡易明白
，易學易記，編為歌訣，教授後學，但對於經脈醫學不重視，有如中國對數學籌
算加減乘除開方，本來有一套數學解決方法，但自從元朝以算盤背口訣之後，數
學計籌少用，中國數學到明朝即一落千丈。近來大家使用簡易計算機，大部分人
連最簡單加減演算全依賴計算機。經脈醫學甚至在日本大正 2 年（公元 1913 年
）文部省指示成立「改正經穴調查委員會」 ，調查結論『經絡』無根據，而針穴
有療效，走入「廢經存穴」之跛腳針灸醫學，而中國在清道光 2 年（1822 年）
下詔「針刺、火灸，究非奉君之所宜」，及下令「太醫院針灸一科，著永遠停止
」，以及 1929 年南京衛生部有「廢止中醫案」，針灸醫學更加衰落。
李梴在《醫學入門》中言《靈樞．雜證論》 「某病取某經，而不言穴者，正
欲人隨經取用」，但由於取經學說較難掌握，較易疏忽，而重視較為簡易的取穴
法。清代徐靈胎對此深表惋惜。他在《醫學源流》中指出「古人取經，今人只知
取穴，亦為一失。」 ，在目前知識爆炸時代下，若只記憶穴道，相當實用，但是
離開經脈只認穴道，失去針灸醫學理論基礎，反觀世界衛生組織（WHO）西太
平洋區在召開制定國際標準針灸穴名之方案，將每個穴位用經脈代號再給予編碼
，如足三里為 ST36，外國人學習認穴且知道何經絡穴位線，而我們更應該知道
經絡穴位線與經脈循行線的區別及它們的古代醫學歷史，因而對於經脈醫學更應
重視。
在 1973 年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古醫書中，我們看到《足臂十一脈灸
經》、
《陰陽十一脈灸經》 、
《陰陽脈死候》與《脈法》等。據考據均係《黃帝內經
》以前的文獻，記載十一條經脈的循行路線，而未記載穴道，以致以前認為穴道
先於經絡的發現，然後由「點」 、
「線」、
「面」 、
「體」的構成為「經絡」的觀點開
始為之爭論，導致先有經脈，後有穴位的觀點成立。大連醫科大學暨附屬第一醫
院神經內科劉澄中教授及本人已經出版《經脈醫學與針灸科學》探討東漢《黃帝
內經》成書，古代感傳脈法亡佚，宋朝王惟一《銅人針灸腧穴針灸圖經》成書，
「孔穴醫學」取代「經脈醫學」 ，元滑壽《十四經發揮》獨尊經絡穴位線，經脈
循行圖也亡佚，而經脈循行軌跡與經絡穴位線結合為經絡穴線圖，對於「經脈循
行線」只保留形式，直到清御醫吳謙等奉敕修篡的《醫宗金鑑．刺灸心法要訣》
（1742 年，按《醫宗金鑑》從 1749 年起被規定為清太醫院醫學生的教科書。）
，與清．陳惠疇著《經脈圖考》 （1878 年）出現經脈循行和經穴分開的插圖，難
怪清朝徐靈胎說「針灸失傳論」 。從臨床出現經脈現象與出土文物給我們更詳細
的經脈信息，如前述 1973 年馬沙馬王堆漢墓的醫學帛書，還有 1983 年江陵張家
山出土的醫學竹簡《脈書》 ，以及 1993 年四川涪水綿陽雙包山出土的經脈木人，
在黑漆塗身之上用紅色漆線繪出的手三陰三陽；足三陽與督脈的循行路線，有脈
無穴，全都說明著經脈醫學的歷史存在。
近代經脈研究大約始於二十世紀 50 到 60 年代，日本千葉大學附設醫院長濱
善夫醫師在學習眼科時意外發現眼疾的病患白萬朗，對於循經感傳相當顯著，進
一步與病患合作實驗十二經脈及奇經八脈，顯示傳導性感覺之針響，符合經脈走
向。並與在謙倉研究經脈的丸山昌郎合作，在 1950 年出版「經絡之研究」專書
並附有照片存證，經由承淡安在 1955 年翻譯此書為中文，寄望同道作為研究參
考資料，認為日本人對於古代經脈現象，有如此研究發現，國人應積極研究。而
在 1963 年北韓金鳳漢宣稱發現「鳳漢管」和「鳳漢小體」證實經絡穴道實質，
以致促成中國中醫研究院針灸研究所的前身，採用解剖學和組織學進一步研究，
可是結果未能發現金鳳漢宣稱特異結構，只認識到穴位的局部有結締組織、特殊
感受器、神經末梢、微血管和淋巴叢等特別豐富。在解剖學未能解決經絡問題的
情況下，以致長濱善夫發現的「經絡人」引起大家興趣轉向。循經感傳現代的研
究，在上一個世紀的 70 到 80 年代，大陸開始全國大規模普查「經絡敏感人」，
但是結果具有泛經脈全程的顯性循經感傳者較為少見，於是又進一部誘發隱性循
經感傳，代表人物有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祝總禳教授，以經絡生物物理學
方法研究，著有《千古之謎—經絡物理研究》與《針灸經絡生物物理學—中國第
一大發明的科學驗證》，本人曾前往北京拜訪他並參觀他的實驗室，他在故宮北
池子風神廟作經絡研究，而具體以國家政策，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以「七五」（
1986-1990 年）經絡攻關課題研究，要客觀證明經絡存在，有孟競璧教授的同位
素追蹤照相客觀顯示經絡的研究，穴位注射放射性核素後，有顯示追蹤軌跡基本
上與經絡循行圖譜相符之報告。接著大陸第八個「五年計劃」期間（1991-1995
年） ，國家攀登計劃 30 項目第 16 項為「經絡的研究」 ，由國家科委聘請程辛農教
授、胡翔龍教授擔任首席科學家，王雪苔教授為顧問，祝總驤教授擔任諮詢專家
，研究「經絡的實質」 。在 1993 年日本京都召開第三屆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當
年正京都建都 1200 週年慶） ，大會以「循經感傳現象」（PSM）為特別演講主題
，邀請五位學者作特別演講，日本有筑波科技大學西條一止教授，愛知學院大學
佐藤豐彥教授，大陸福建省中醫藥研究所胡翔龍教授，韓國慶熙大學姜成吉教授
及台灣中國醫藥大學本人，當時我報告「得氣與循經感傳現象」。在這大會認識
胡翔龍教授，我自己曾操作紅外線熱像儀，當時只見到針刺對疼痛部位有所變化
，未見到經絡現象，而胡教授以紅外線熱像等溫經絡線出現，引起大會聽眾相當
大的興奮與震撼。以致我在 1995 年參加福建中醫學院舉辦海峽兩岸學術研討會
並特別拜訪胡教授及參觀他的研究室，當時由胡翔龍教授親自操作展示，以後讀
到胡教授《中醫經絡現代研究》及《金針之魂—經絡的研究》的書。就在 1993
年日本京都第三屆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的「經絡現象，循經感傳現象」分題討論
中，認識來自大連醫學院（現大連醫科大學）劉澄中教授並作學術交流，他是神
經內科的醫師，有豐富臨床經驗及接觸病患的深入觀察探討。在 1996 年收到劉
教授《臨床經絡現象學》及《高等臨床神經學》的書，於 1997 年參加世界針灸
學會聯合會 10 週年學術大會與第一屆世界中西醫結合學術大會先後在北京召開
，在兩個大會間與劉教授飛往大連，在大連醫科大學臨床作經脈醫學的學術交流
及臨床經脈現象合作研究，並在大連醫科大學附設醫院探討循經感傳陽性的病歷
，以後有陸續六篇有關經脈醫學文章共同發表在台灣刊物，特別是綿陽漢墓出土
經脈漆木人的研究。大陸第九個五年計劃期間（1996-2000 年）「經絡的研究」繼
續成為 66 攀登項目之中一個，由謝蓋寬和鄧良月擔任首席科學家，程辛農與胡
翔龍擔任顧問，要求完成「八五」經絡攀登未能完成的任務，回答「經絡是什麼
的問題」，找出「經絡」的物質基礎結構。但是，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開始，「
經絡是什麼」的答案還沒有找到。經脈醫學是前輩們發現的規律，我們有責任去
探尋真象，然而，甚至有的學者從「經脈醫學」走向「血脈醫學」；「經脈醫學」
走向「經絡學說」 ；「經脈醫學」走向「孔穴醫學」，這更加突顯地說明我們擔有
歷史的責任去解開兩千年來仍然未能解開千古之謎。前中國中醫研究院院長季鍾
樸教授認為經脈現象是高級生命科學現象，是高等臨床神經學中的新天地。提出
「肯定現象，掌握規律，提高療效，闡明本質」的名言，臨床經脈現象要從臨床
實踐中去觀察，從循行性感覺和知覺延伸現象去探討。這現象在正常器官系統功
能狀態時較少表現，反而在瀰漫性腦功能障礙及軀體上慢性局限性病灶的存在會
表現出來。
經脈現象是存在的，有如 300 年前荷蘭醫師鄧瑞納（Dr. Ten Rhyne）所寫對
經脈的看法，認為醫者對於經脈認識之重要性，有如航海者應對航線之認識「如
果一個舵手事先沒有學會如何嚴守海圖上的航線，他不知如何配合海洋的順逆流
來調整船隻的航速，也不知道如何避免暗礁，如此他怎能在浩瀚茫茫的大海中找
到陸地的位置呢？同樣的，如果一個人不懂得經脈的分佈及流向，如何去確定疼
痛的地方之根源，如何在這複雜微妙生物個體的小宇宙尋認出需要治療的穴道給
予針刺或灸療。」。對於經脈的發現，令他贊嘆的不由發問『誰是那位卓越的科
學家？他是如何的發現呢？他是如何將針刺與灸法成功運用於治療病患？』即使
在今日我們懂得不少解剖與生理學，猶然會有他當時的驚訝的發問與贊美。對於
經脈現象中國中醫研究院李志超教授曾說「經脈，它正如海洋中的暖流、魚訊、
航線、天空中的候鳥遷徙線，季風帶、航空線一樣。」 。在電訊時代，經脈是否
有如電視台或收音機電台傳送電波到每家電視或收音機，我們可收到不同的節目
，現在大家所稱的頻道（channel）
，有人稱為場（field）
，或許經脈就是人體的生
理頻道，或是人體的生物能場？
二十世紀人類科技突飛猛進，甚至在後的 10 年投入大量大腦探索的研究，
但對大腦的認識仍然有限。大腦具有神奇的功能，人類對於自己的腦，仍然未全
然認識，以致跨入 21 世紀人類會迫切去認識腦，「人類的大腦終將能夠認識與運
用它自己」開發大腦的世紀，更會認識「經脈現象」的本質，甚至人體未知結構
。「經脈醫學」是中國傳統醫學發展的寶藏，從古代針灸治療的臨床實驗中衍生
出來的醫學，是以經脈規律學與藏象生理學為基礎理論的醫學，是一門可與現代
醫學科學相結合，而重新開發生命力的醫學科學。人類在 21 世紀應更認識「經
脈醫學」，應是迎接 21 世紀生命科學為「經脈醫學」的新紀元。
人類跨過千禧年踏入 21 世紀新紀元，一連串生命醫學科學的突破，複製桃
莉羊揭開序幕，人類胚胎幹細胞培養成功，數個國家共同展開大規模「人類基因
組計劃」（HGP）進行破解人類基因排序之謎。於公元 2001 年揭示人類基因排列
草圖，2003 年完成基因圖譜序列。而針灸醫學的發展至少也有二千多年歷史，
在上世紀展現出針灸熱潮， 「針灸科學」會在大家共同努力研究探索中發展成長，
寄望經脈現象與經脈規律的生命科學在本世紀有如基因解碼能那樣揭曉而更認
識「經脈醫學」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