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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思想基礎之探討和比較

先秦思想史 期末作業論文 郭大維 B34106106

前言:墨子傳統上被公認為先秦思想四大家之一,但相較他在哲學上的影響力,它卻與其他三
家不同,鮮少看見有將其真正應用到國家治理上的例子。究竟這樣的差距是出自於哪裡呢?我
決定從其在人類天性上的論述開始著手,與其他學派加以比較,期望能從中找出其思想之獨特
的規律,來解釋其學派日後的發展。

研究方法:本文採文本分析,主要採用《墨子》一書中的記載,先企圖重建墨子對人性的看法,
並以此為起點,探討如此態度在其社會政策、影響力上可能帶來的效果,以釐清其沒落的真相。

人性論:綜觀儒、道、法三者的文獻記載,可以看得出其思考脈絡的基礎,皆建立在一種對人
類性格的預設之上。儒家的思想以孟子的性善論和荀子的性惡論為代表,兩者皆認為人類具有
一種強大、與生俱來、無法改變的天性,並依照此各自去發展了相對的社會制度。道家則反倒
認為人性會隨著社會環境的變化,當今社會的問題,大多也可追溯至當代社會對人性的腐壞,
而我們該注重的,便是要如何回復過去純樸生活。法家思想也保持著當今社會道德淪喪的概念,
並以此批評復古思想,主張現今社會以無法由過去制度來治理,險惡的人性必須以嚴刑峻法來
加以控制。

究竟墨子在這方面,是否也是奠基在類似的論述呢?首先,在針對人類初始生活樣貌上,《墨
子·尚同》中是如此記載:

「古者民始生,未有刑政之時,蓋其語『人異義』。是以一人則一義,二人則二義,十人則十
義,其人茲眾,其所謂義者亦茲眾。是以人是其義,以非人之義,故文相非也。是以內者父子
兄弟作怨惡,離散不能相和合。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藥相虧害,至有餘力不能以相勞,腐
臭 1 餘財不以相分,隱匿良道不以相教,天下之亂,若禽獸然。」

這一段看似表面了遠古生活中,人類衝突發生的頻繁與必定性,符合荀子人性本惡的看法,但
在考量到接下來的章節後,便可得知這樣的解釋並不全面。

「夫明虖天下之所以亂者,生於無政長。是故選天下之賢可者,立以為天子。天子立,以其力
為未足,又選擇天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三公。天子三公既以立,以天下為博大,遠國異土
之民,是非利害之辯,不可一二而明知,故畫分萬國,立諸侯國君,諸侯國君既已立,以其力
為未足,又選擇其國之賢可者,置立之以為正長。」

這裡將先秦之君王、諸侯制度描述為應對遠古時期混亂的一種必要、自然之制度,有鑒於這兩
種社會型態之差別,這不禁讓人困惑,究竟墨子認為人的自然型態,是嚴密的階級制度還是無
政府般的鬥爭呢?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其對人性的態度不像儒家那般的決定論,而是像道、法
家一樣,認可人性的可變性和適應力,這個論點隨說的通,但在文獻上缺乏相關的輔助證據,
只能仰賴我們自己的構想,另一個較為可靠的解釋是將《墨子·尚同》整篇一同檢視,我們可以
發現墨子在這裡的重心其實並不關人類的本性為何,而是探究傳統權力制度是如何的去形成,
如接下來的:

「正長既已具,天子發政於天下之百姓,言曰:『聞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必皆
是之,所非必皆非之,上有過則規諫之,下有善則傍薦之。上同而不下比者,此上之所賞,而
下之所譽也。意若聞善而不善,不以告其上,上之所是,弗能是,上之所非,弗能非,上有過
弗規諫,下有善弗傍薦,下比不能上同者,此上之所罰,而百姓所毀也。』上以此為賞罰,甚
明察以審信。」

文章最後更特別點到: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聖王為五刑,請以治其民。譬若絲縷之有紀,罔罟之有綱,所連收
天下之百姓不尚同其上者也。」」
其解釋遠古歷史的目的在此顯得相當明確。若我們刻意要以這段來推斷墨子在人性論這一方面
的看法,不免難以脫離斷章取義、扭曲史料的嫌疑。
既然要從墨子對遠古時代的描述尋找答案行不通,那是否可以從他推廣的政策、社會型態來看
出端倪呢?墨子倡導「兼愛」的基礎,可從《墨子·法儀》中找到:

「然則奚以為治法而可?故曰莫若法天。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
聖王法之。既以天為法,動作有為,必度於天,天之所欲則為之,天所不欲則止。然而天何欲
何惡者也?天必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奚以知天之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
欲人之相惡相賊也?以其兼而愛之,兼而利之也。奚以知天兼而愛之,兼而利之也?以其兼而
有之,兼而食之也。」

這裡墨子動用了超自然力量來正當化其思想,因為天對人的本質是友愛的,人們也要用相同的
態度來對待彼此,才能符合天意。同樣的,儒家思想上對人性的執著,也多來自一種從人性的
發揮中,進一步滿足「天」對人的願景的期望,這是否可以被用來證明墨子有著類似孟子性善
論的想法呢?首先要注意到的是,上述文章中的「天」和「人」兩者有被特意的分開來,因此
「天兼而愛之」並不等同「人兼而愛之」。墨子這裡的目的是要說服大眾「應去」(should)
兼愛,而不是描述性的去說人「是」(is)兼愛的,將此與《孟子·盡心》一文中所寫的做比較: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
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是將天與人之間劃上等號的,也因此只要知人性即可知天意。與墨家思想上仍有著更本的
不同。

墨子在人性論的探討也大致在此結束,總結上,考慮到其對人性敘述上並沒有特別下定論,形
象上也始終偏向模糊的特性來看,可推測人性在其思想中的重要性並不如其他學派一般巨大,
因而沒有特別花篇幅來回應此問題。而依照當前的資料來看,墨子的認知應不屬於其他學派人
性論框架之內。

天意:在《墨子·天志》中,針對善惡對錯的分別,它寫道:

「然則天亦何欲何惡?天欲義而惡不義。然則率天下之百姓以從事於義,則我乃為天之所欲也。
我為天之所欲,天亦為我所欲。然則何欲何惡?我欲福祿而惡禍祟。然則我率天下之百姓,以
從事於禍祟中也。然則何知天之欲義而惡不義?曰天下有義則生,無義則死;有義則富,無義
則貧;有義則治,無義則亂。然則天欲其生而惡其死,欲其富而惡其貧,欲其治而惡其亂,此
我所以知天欲義而惡不義也。」

以及

「順天意者,義政也。反天意者,力政也。然義將柰何哉?」子墨子言曰:「處大國不攻小國,
處大家不篡小家,強者不劫弱,貴者不傲賤,多詐者不欺愚。此必上利於天,中利於鬼,下利
於人,三利無所不利,故舉天下美名加之,謂之聖王,力政者則與此異,言非此,行反此,猶
倖馳也。處大國攻小國,處大家篡小家,強者劫弱,貴者傲賤,多詐欺愚。此上不利於天,中
不利於鬼,下不利於人。三不利無所利,故舉天下惡名加之,謂之暴王。」」

這些文本如之前人性論章節所舉的例子一般,不斷重申「天」在道德中扮演的決定性角色,這
不僅僅是「兼愛」概念的基石,也包含了「非戰」。即使是君王政權的穩固,也是仰賴其聽從
神的意旨。以天意來合理化思想在此時代其實並不特殊,但從以下這段中:

「故天子者,天下之窮貴也,天下之窮富也,故於富且貴者,當天意而不可不順,順天意者,
兼相愛,交相利,必得賞。反天意者,別相惡,交相賊,必得罰。然則是誰順天意而得賞者?
誰反天意而得罰者?」子墨子言曰:「昔三代聖王禹湯文武,此順天意而得賞也。昔三代之暴
王桀紂幽厲,此反天意而得罰者也。然則禹湯文武其得賞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尊
天,中事鬼神,下愛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愛,兼而愛之;我所利,兼而利之。愛人者此
為博焉,利人者此為厚焉。』故使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業萬世子孫,傳稱其善,方施天下,
至今稱之,謂之聖王。」然則桀紂幽厲得其罰何以也?」子墨子言曰:「其事上詬天,中詬鬼,
下賊人,故天意曰:『此之我所愛,別而惡之,我所利,交而賊之。惡人者此為之博也,賊人
者此為之厚也。』故使不得終其壽,不歿其世,至今毀之,謂之暴王。
可以看出墨家的「天」同時也具備了威嚇和利誘的作用,這項功能被描繪成是全知全能、必然
且無法避免的,以一種超越國家的力量來維持國家秩序,這種思想服予宗教團體的力量,是
「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家和吹捧君主權力的法家所望塵莫及的。

結論上,宗教在墨家思想了佔有重要的地位,道德思考與社會秩序的維護皆仰賴著它,這可能
有著弱化君主力量的效果。

墨家價值觀和其發展的關係:墨家雖在春秋戰國時期享有廣泛的追隨,但相較於其他思想而言,
其鼓吹宗教的特性或許使其被君主、官僚體系認定為是其政權的威脅,使其廣受猜忌,在長期
沒有成果的情形下,喪失公信力而逐漸衰敗。但這種說法有個盲點,儒家自孔子時期便開始倡
導,君王的統治基礎是以民心作為基礎,暴虐的統治並然會導致政權的顛覆,如《潛夫論·忠
貴》一文中便提到:

「五代之臣,以道事君,以仁撫世,澤及草木,兼利外內,普天率土,莫不被德,其所安全,
直天工也。是以福祚流衍,本枝百世。季世之臣,不思順天,而時主是諛,謂破敵者為忠,多
殺者為賢。白起、蒙恬,秦以為功,天以為賊。息夫、董賢,主以為忠,天以為盜。此等之儔,
雖見貴於時君,然上不順天心,下不得民意,故卒泣血號咷,以辱終也。《易》曰:「德薄而
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是故德不稱其任,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位,其
殃必大。」

那麼為何儒家能夠逃離被疏遠的命運呢?這或許可以由兩方面來解釋,第一是兩學派其他的思
想,儒家雖認定人民的重要性,但同時也鼓勵了分明的階級制度,強調各自的本分與忠誠,整
體上仍可以為一個行為舉止正常的統治者,達到穩定政權的效果。墨家則推廣相對平等的社會
關係,且在外交上也賦予諸多限制,對有野心的君王而言,可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第二則是兩者帶來威脅上的不同,提倡以百姓作為君王統治的基礎並不會給君王帶來實質上多
大的威脅,封建制度以下的民眾本身並不具備正式的政治力量,要直接抗爭、反對統治者權力
只有起義反抗這一條路,但缺乏訓練的農民要能組織一個能有威脅的部隊,在歷史上實屬罕事。
宗教人士另一方面則大大不同,其早已處於社會高層,影響力早已不容小覷,且本身也不需要
只透過武力來對抗君主,人脈網路的建立和政治操縱即可帶給統治者不少困難,尤其考慮到君
王本身應早已熟悉政治上的角力鬥爭,而農民起義相較起來反而像是一個遙遠、無法想像的警
告,不難想像誰會被視為更大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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