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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靖龙 林亦修

明清的闽南移民与“温州模式”

内容提要:温州与闽北接壤,但温州的福建 这种决意冲破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顽强地
移民及其后裔,却以闽南人为多。温州的闽南方 走向市场经济的强大生命力,无疑植根在温
言区,如同闽南人的“飞地”。此现象除了语言 州的区域文化之中。
学家之外,很少引起研究者的重视,也没有人将
此与温州的区域文化乃至于“温州模式”联系起
来,探索其中的关系。关于闽南人不同时期向温 一
州移民的原因、最集中的大规模移民期的时代背
景、移民及其后裔的分布地域,闽南移民(尤其 温州的土著居民极少,今天的温州人基
是海商移民)与温州区域文化、人文精神的关系 本上是由移民及其后裔组成的。历史上大规
等问题,都缺乏深入的探讨。本文从“移民”、 模的移民,有“南下”、“北上”两类。南
“海洋”的角度,对此作了初步的探讨。
下的大规模移民,主要是西晋末、北宋末的
两次“南渡”。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除一般
关键词:闽南移民 明清海商 温州模式 黄河流域的平民百姓,其中还有大量官僚、
地主、士大夫、知识分子—所谓“发展型移
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徽商、 民”进入温州,对后来温州文化层次的提高
晋商等显赫一时的地域性商帮;仅就浙江 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我们对北方移民的
而言,历史上的温州商人也是无法与宁波 数量及其在温州人中所占的比例,不能作过
商人、龙游商人相提并论的。但改革开放 高的估计。移民的动因,在于迁出地的推力
以来,群众性的自发商潮,并没有首先在 与迁入地的拉力。“推力”,一般是指迁出
上述地区涌现,却让温州人“抢先一步”,
地存在某些不利因素,迫使人们离家出走。
独占鳌头,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索的问题。
所谓“不利因素”,包括政治、经济、自然
无庸讳言,温州的发展方式,尤其是初期,
灾害以及其它特殊的因素。尤其是战乱,移
并未象乡镇企业与特区模式一般受到官方
民为了寻求生路被迫迁往他乡的。“拉力”
的鼓励,相反屡遭打击(譬如柳市的“八
就是迁入地对移民的吸引力。但历史上的温
大王”事件),官意与民意经历了“顶牛、
州,在很多方面都是比较落后的。从历代的
放羊、赛马”三个阶段。
地方志中可以看到,温州直
至唐末,仅仅出现过两个进士:薛正明、 数。其次是自闽浙接壤的平阳县,1981年6
吴畦。而吴畦实际上还是一个躲避唐末战 月分为平阳、苍南两县,说闽南方言的人口
乱逃到温州寓居的外地人。温州各方面的 均在1/2-2/3之间。在这些地方,由于迁入的
快速发展,出现在宋代(尤其是南宋)。 闽南人数量上占了优势,所以能够完整保
即便如此,对温州北面江浙其他地区的人 存、通行其原来的语言。必须说明的是,闽
来说,偏处海隅、闭塞的温州并不具有强 南人的实际分布地域要远远超过目前存在
烈的吸引力;“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的闽南方言区。在此我们将情况比较适当的
加上近代迅速发展起来的上海,才是长江 平阳县作为分析样本。
中下游人们所向往的地方。历史上向温州 平阳县有材料记载的福建移民,始于唐
地区经久不息的大规模移民,其实来自南 代,尤其是唐末五代。来自温州(包括历史
面的福建。 上一直属于温州的台州玉环、丽水青田)之
西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 外、迁出地明确的移民中,福建移民占百分
“闽越发兵围东瓯。东既食尽,困,且降, 之九十五以上。唐末五代温州地区之外的移
乃使人告急天子。……乃遣庄助……发兵 民,有13家族(自然村)。除乾符5年徽州
浮海救东瓯。未至,闽越引兵而去。东瓯 黄墩的朱氏家庭外,其余12个家族(村)全
请举国徒中国,乃悉举众来,处江淮之间” 部来自福建,其中6家(村)来自与温州相
①。服从东瓯王国统治的古代温州人,基 邻的闽北沿海“闽长溪(今霞浦)”。宋元
本上都迁徒到江淮的庐江郡安家落户。到 明清时期,福建籍移民一直不断,数量很大
西晋初,今天温州的土地上,出现了三个 (见下表)。通过对各种资料的排比分析,
县级行政机构:永宁(县治在今温州)、 还发现如下两种情况:一是年代久远,数典
安固(县治在今瑞安)、横阳(县治在今 忘祖,平阳县有 166家族(自然村)虽知自
平阳)。县级行政机构的连续设立,是当 己是外来移民,却不能确定来自何方。福建
地百姓数量不断增加的证明。可知西晋末 移民应占其中绝大部分。二是平阳县历史上
年“永嘉南渡”,北方人来到时,温州当 来自温州内部的214家(自然村)的移民,
地百姓的数量已经不少。除了人口的自然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属于福建移民定居之后
增殖外,这些百姓中包含着相当数量的移 的再次动迁。
民。我们认为,这些移民主要来自南面的 福建移民中,数量最大的是闽南的漳、
闽越(今天的福建地区)。《宋书》卷三 泉地区。闽南漳、泉人移居温州的原因,首
十五《州郡一》:“章安令,《续汉志》: 先是就粮,解决生存问题。唐宋以来,浙闽
‘故冶,闽中地,光武更名’。”福州, 一带(汉代属会稽郡)人口加很快,到元代,
西汉为“冶县”。可见不仅温州,就是今 浙闽所在的江浙行省,每平方公里人口数为
天的台州一带,东汉前与闽越也有瓜葛。 91.23,其人口密度将近是全国平均数(7.75)
闽南人在明清温州府的聚居地,首先 的十二倍②。所以明代万历年间的台州人王
是今天的闽南方言区。玉环、洞头(历史 士性指出:“江、浙、闽三处,人稠地狭,
上属玉环)等海岛,闽南人占绝大多 总之不足
以当中原之一省,故身不有技则口不
少。福、兴、宁、泉、津五府,地当海滨,
翔,足不出外则技不售”。③实际上在农亚
土脊民贫,漳、泉尤盛”⑤。从人均占有的
经济时代,光从“人稠”即人口密度的角度,
可耕地面积来看(见下表),江苏人口密度
探讨其与粮食供应之间的对应关系,是很粗 最高的苏州府,每平方公里有1073 人,但人
略的方法(譬如明清时期福建的人口密度, 均占有的可耕地面积为1.14亩;浙江人口密
就一直低于浙江与江苏)。“日本大部分是 度最高的嘉兴府,每平方公里有719人,人均
山 地 , 而 沿 海 又 是 那 样 作 深 锯 齿 状 ( 地 占有的可耕地面积亦有1.55亩,均超过每平
形)……山川梗阻、交通不便……全国总面 方公里195人、人均占有耕地面积1.13亩的温
积约六分之一是耕地。除此之外,或许还有 州。而每平方公里超过300人的闽南漳、泉一
九分之一是可以开垦的,但是结果能否偿还 带,泉州人均不足六分田(0.59亩),漳州
成本,则殊可怀疑。人们向海外移‘植的风 人均则只有0.32亩。更不用说闽南地瘠,戴
气所以向来炽烈,正是地窄人稠的结果之 云山之东南至海,多为丘陵山地,除漳州平
一” ④。关键问题在于该区域的经济地理 原外,多为赤土黄沙的“红壤”。红壤属于
特征,即可耕地的面积与质黄,及其与人口 低产土,有机质含量较少,酸性强,保水保
的关系。也就是说,人均占有的可耕地面积 肥能力低,耕性差,易受冲刷,又易干旱,
产量很低。因而闽南漳、泉一带粮食供应不
与这些土地的经济性能(肥沃程度等)。
足的矛盾非常突出。“台、温二郡,以所生
《宋史・地理志》云:“福建土地迫狭,
之人食所产之地,稻麦菽粟尚有余饶。宁波
生籍繁多,虽硗确之地,耕耨殆尽”。低山
齿繁,常取足于台;闽福齿繁,常取足于温,
丘陵,占了福建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闽
皆以风飘过海。故台、温闭籴,则宁、福二
省负山环海,地狭人稠,延、建、汀、邵四
地遂告急矣”⑥。在这种情况下,漳、泉
府,地据上游,山多田
人只有在农业之外寻求出路:出外经商或 力较轻、“稻麦菽粟尚有余饶”,而地理、
下海谋生,是现实迫使的必然结果。否则, 气候等环境因素与闽南又非常相似的温州,
就只有迁徒到可以生存之地。人口压 便成为他们首选的目标。

清嘉庆25年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人口数)及人均田亩数⑦

福建向温州移民数量比较集中的,是明 66.9%,闽南漳、泉地区的移民占61%(见
朝嘉靖—清朝康熙年间。正是明朝所谓“倭 下表)。如果将州县不明的37家福建移民,
乱”直到清初的“海禁”时期,福建海地区 按其比例分摊,则福建沿海移民占91.65%,
移民占该时期全部外来移民总数的 闽南漳、泉地区的移民占78.6%。

平阳县嘉靖年间至康熙年间外来移民统计表

若截取明后期隆庆至清初顺治年间一 是平阳县外籍移民更为集中的进入时期。在
段,这95年时间,不到整个统计时段(1006 这111家外来移民中,除去陕西平凉马氏家
年)的十分之一,移民数却有111家,占总 族与衢州曹氏家族两家,其余109家均来自
移民数212家的一半以上,无疑这 福建(其中25家州县不明)。
平阳县隆庆至清初顺治九十五年间外来移民统计表
(1567一1661)

如果将州县不明的25家福建移民,拼其 处:消费增加,工艺有较多用武之地,有
比例分摊到迁出地明确的福建移民中,则泉 更多人就业……“由经营贸易而吃了亏的
州占57. 1%、漳州占31%、福州占6%、福 不是那些什么都充足的国家,而是那些什
宁占2.4%;其中闽南漳、泉地区占88.1 %, 么都缺乏的国家。由继绝外贸反而得到好
而福建沿海地区占96.4%。明清之际的闽南 处的,不是那些能够自给自足的民族,而
漳、泉地区向温州的移民,与明清时期的“海 是那些自己一无所有的民族”。所以一个
禁”与“反海禁”存在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国家,如果没有重大的理由不应排除任何
尤其值得我们重视。 国家同自己通商⑩。
元世祖定江南时,凡邻海诸郡与番
国往返,互易舶货者,其货以十分取一,

粗者十五分取一,以市舶官主之。至元
十四年,立市舶司于泉州。明政府虽然
西方人将整个国家看作是普通的商 沿例于洪武初设立市舶提举司,但着眼
人,认为一个国家的财富只能依赖与其他 点却在政治考虑远远压倒经济利益的通
国家的有利交易来增加。因而工业和商业 贡贸易。而不久以日本叛服不常,限十
年通市一次,寻以海禁日严,恐濒海居
尤其是外贸,便成为增加国家财富和力量
民及守备将卒私通取赂,并罢市舶司。
的重要工具⑧。一个国家往往总有剩余的 明朝所允许的通贡贸易,本来规模就比
物资,贸易的本质就是使多余物变为有用 较小,而且局限于中外官方之间,与海
物,有用物变为必需物。嘉靖时曾到日本 外诸国的需要差距很大。东南亚、日本、
经商的童华回忆:“大抵日本所须,皆产 朝鲜以及太平洋中各岛屿地区,是我国
自中国,如室必布席,杭之长安织也;妇 丝绸、棉布、瓷器和铁器的传统市场,
此时正处于经济发展期,迫切需要同中
女须脂粉,扇漆诸工须金银箔悉武林造也;
国发展更大规模的贸易,互通有无,以
他如饶之磁器,湖之丝绵,漳之纱绢,松 补充自身生产之不足。但明王朝甚至对
之棉布,尤为彼国所重用’,⑨。“日本 规模不能适应需求的通贡贸易,仍要加
大量的输入产生了大量的输出”,物资均 以限制。据《明史》卷323
衡,富饶丰足,给国家带来无穷的好
《琉球》记载,成化十一年(1475年)因 现金的通常手段是通过对外贸易,而在这
琉球贡使在福建的违法行为,改为“二年 里我们必须时时恪守这一原则:每年卖给
一贡,毋过百人,不得附携私物,骚扰道 外国人的货物在价值上必须超过我们消费
途”。此后琉球多次要求恢复“比年一贡” 他们的”⒀。海禁的实行,使海上洋货源
的祖制,明朝中央政府却以为:“其国连 源不断,供应充裕;中国地产出口受到禁
章奏请,不过欲图市易。近年所遣之使, 止,只能采用金属货币进行交换。货物进
多系闽中道逃罪人,杀人纵火,奸狡百端, 口超过出口,导致贵金属(货币)的大量
专贸中国之货,以擅外蕃之利”,不许。 流失,国家财富受损!
既然官方的通贡贸易不能满足需求,就会 对沿海商民来说,不但通番贸易在被禁
借助民间的走私贾易,扩大交易范围。明 之列,国内海上贸易亦在禁令之中。不仅违
政府意识到其通贡目的仅在牟利,并可能 反了“贸迁有无”的自然需要,也扼杀了唐
造成社会秩序混乱,便实施贸易限制。进 宋以来国人向海外发展的趋势,进而逐步丧
一步加剧了海外诸国的不满,开始大规模 失了在南海累世经营的成果。“尽管中国人
进行海上走私贸易。官方便以严厉的海禁 作为一个民族而论,并不以航海见称,然而
作为回报,陆续颁布严厉的“海防禁令”。 他们却不曾为海所禁锢”,“多少年来,海
戴维南特在《方法与手段》中指出:“贸 洋一直是在中国历史上发挥着一种显著作
易本质上是自由的,它寻找自己的途径,最 用的”。早在五世纪,中国传播就远航到波
合理的确定自己的路线,而任何作出规定和 斯湾,并溯幼发拉底河而上,直至巴比伦城
指示,施加限制和约束的贸易法令可能都是 西南的希拉城,中国人在菲律宾登陆通商还
服务于私人的特殊目的,但很少有利于大 要远早于日本。不需要三天的工夫,中国沙
众……不同地域和国家的出产不同,这表明 船就可以从大陆驶到吕宋岛……。中国人初
上苍希望他们相互帮助”⑾。当西班牙人发 到菲律宾大概是在唐宋期间(很可能还要再
现并征服西方的时候,葡萄牙人则向东方推 早几百年),而“在元、明两朝,通商关系
进……但是其他欧洲国家不甘心让西葡二 已颇重要”⒁。
国安享分割到的份额。荷兰人把葡萄牙人从 但生产力的自然要求,岂是与当时现实
几乎所有的东印度地区驱逐出去,而其它国 背道而驰的法令所能够真正禁止的?总体
家则在美洲建立居留地⑿。从明朝的综合国 来说,海外贸易的禁令并没有有效地执行
力来看,仍是当时的世界强国之一,并且无 过,先进农业、手工业和纺织技术产品中形
疑是远东太平洋地区的头号强国。既不想法 成的利润,落到了少数人的腰包里;政府的
消除海外贸易给中国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 国库,却没有从商业税中获得本来应有的大
更没有向外积极开拓的雄心,却将全副精力 量收入。有识之士指出:“罢市舶,则利孔
放在闭关锁国上面;14一16世纪中华民族抢 在下,奸商外诱,岛夷内讧,海上无宁日矣”
先发展的大好机遇,就这样被错失了。 ⒂。参与平侨、与戚继光齐名的谭纶亦认为:
托马斯・曼指出:“增加我们财富和 “闽人滨海而居者不知其几也,大抵非为生
于海,则不得食。
海上之国方千里者不知凡几也,无中国绫绵 多,番船联络”[21]。
丝台之物则不可为国。禁之愈严则其值愈 “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
厚,而趋之者愈众。私通不得,则攘夺随之。 寇”[22]。海禁严厉期间,海盗式商人在私
昔人谓弊源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要都塞 人海上贸易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商人贸易活
了,好处俱穿破,意正在此。今非帷外夷, 动最初是分散的,“各船各认所主,承接货
即本处鱼虾之利与广东贩米之商、漳州白糖 物,载装而归,各自买卖,未尝为群”。由
诸货皆一切禁罢,择优物和所与同,衣食何 于政府严厉的海禁政策,以及对付西方海盗
所从出?如之何不相率为盗也。”⒃ 武装的威胁,后来形成了“或五只或十只,
尤其是漳、泉地区:“泉州人稠山谷挤, 或十数只,成群分党,纷泊各港”[23]的海
虽欲就耕无地耕。州南有海浩无穷,每岁造 上贸易集团。明朝海防力量较强的传统港市
舟通夷域”⒄。为了谋生,自五代以一来即 衰败之际,隐蔽的小型港市却兴盛起来。泉
世代以海为田,以舶为家,逐渐养成了依赖 州的濑窟、漳州的月港、闽粤边境的走马溪
海上贸易取得厚利的习俗。“若要富,须往 等,聚集了大批的武装走私集团,使得明代
猫里务(菲律宾的一个岛码)”。“舟至彼 中外海上贸易始终没有断绝。如“五峰舡主”
中,将货尽数取去,夷人携入彼国深处售之。 的王直,就是其中最有势力的集团首领之
或别贩旁国,归乃夷货偿我。彼国值岁多珠 一。他们“装载硝黄、丝绵、违禁诸物抵日
时,商人得一巨珠携归,可享利数十倍”⒅。 本、暹罗、西洋诸国互市”。从事违禁海上
海外贸易,而大盛。据顾炎武《天下郡国利 贸易的商人很容易致富:月港洪迪珍“致富
病书》记载:“航海商贩尽由漳泉于道府, 百万”,安平郑芝龙“岁入以千万计,以致
造以引文为据,此皆沿海居民,富民出资, 富敌国”。
贫者出力,懋迁居利”。明代严厉的海禁政 在政府控制薄弱地区,如崎岖的山岭、
策,妄图剥夺人们赖以谋生的手段。可是实 浓荫蔽日的森林、烟波浩淼的水面,向来是
际上,禁令禁不了人的生存本能与发展欲 违法行为滋生的温床。在古代中国,水上运
望,尤其是在无法进行封闭的海洋水城;当 输户的劫掠行为,常常形之于文人的笔墨。
禁令过严,造成求生存违禁是死,不违禁无 这种情况,在西方也是常见的:“最初的希
法生存也是死的死路时,人们就只能选择违 腊人全都是海贼。米诺斯称霸海上,也许只
禁了。禁令难以实施,敌对双方的冲突便难 是在抢劫上比别人获得较大的成功而已”
以避免。闽南商客私自通番贸易被发觉后, [24]。“很自然,海上贸易比河川贸易具有
多携家出海,流寓外国,以避进重罚,或转 更重要的地位。……除了很短的航程以外,
而为盗,虽死不顾:“沿海奸民犯禁,福建 他们都是结队而行,常常是由战船护航—这
尤甚”⒆;“漳、泉等府诘猾军民,私造双 在当时是必不可少的防范,那时海盗的劫掠
桅大船下海”⒇;“漳、 非常盛行,就是商人们自己遇有机会也会昧
泉各澳之民,僻处海隅,俗如化外,而势 起良心干这种勾当的”[25]。关于明代倭乱
豪牵散姓人家,又从而把持之,以故羽翼众 研究的成果表明,明代中期的所谓倭乱多数
是闽浙沿海
商民所致,所谓倭寇也大多是中国人而非 降,次年复叛,四十五年败死。隆庆元年,
日本人,集团海商便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 吴平部将曾一本在广东海上起兵,次年攻福
色。如浙江的许栋、李七、徽州的王直, 建,转攻广州、廉州。隆庆三年(1569年)
福建的洪迪珍、严山老、许西池、谢老、 三月曾一本战败被俘,八月伏诛[27] 。但实
王清溪、郑芝龙,广东的吴平、曾一本、 际上直到万历年间,倭寇仍不绝如缕。《明
林道乾等人,一面进行海上贸易,一面“四 史》卷212《李锡传》附黄应甲传:“本豪,
散海上,劫掠番舡”。采取军事组织形式, 故曾一本党,亦蜑户也。一本诛,窜海中,
商船和盗船合而这一,亦商亦盗。 习水战,远通西洋,且结倭兵为助,杀千户、
应该看到,汪直的海商集团(西方人称 掠通判以去。(万历)十年六月……生擒本
之为“大型贸易共同体”)及其同行们,本 豪。……倭寇琼崖……”。《明史》卷 322
质上仍是商人,减少沿海海上抢劫的发生率 《外国传・日本》:“广东巨寇曾一本、黄
(要么迫使海盗船队参加共同体,要么摧毁 朝太等,无不引倭为助。隆庆时破碣石、甲
他们),也是他们的利益所在。在1549一1552 子诸卫所已,犯化州石城县,陷锦囊所、神
年间,汪直曾有儿次和官军合作,捕获海盗 电卫,吴川、阳江、茂名、海丰、新宁、惠
头子……希望由此得到地方官员放松海外 来诸县悉遭焚掠。转入雷、廉、琼三郡境,
贸易禁令的回报。汪直答复胡宗宪招降时表 亦被其患。万历二年,犯浙东宁、绍、台、
示:扫除浙江的海盗帮伙,作为赦免和允许 温四郡,又陷广东铜鼓卫、双鱼所。三年犯
从事海外贸易的回报。徐海的海盗集团也在 电白。四年犯定海。八年犯浙江韭山及福建
苏州至上海之间沿吴淞江参加清扫海盗的 澎湖、东涌。十年犯温州,又犯广东。十六
军事行动,并与汪直养子对沿海海盗据点的 年犯浙江”。据《明史》卷323((外国传・琉
攻击相配合……“来往海外的商人正在做帝 球》载:直到万历三十一年,福建仍是“海
国军队所不能做的事情”。朝廷的一部分官 上多事,警报频仍”,出使琉球的大巨颇费
员主张赦免这些人,并招募他们去攻击海 踌躇。
盗;允许他们经营他们的生计,这样迫不得 以嘉靖四十一年俞大猷、戚继光从浙江
已而进行海盗活动的人数将大幅度下降。甚 调任福建正、副总兵官为标志,大规模的倭
至准备将汪直吸收进当地的军事机构,奉命 患已离开浙江,转向闽粤。尽管有时还有倭
去镇压海盗活动[26]。可惜独裁的皇权政体, 寇的骚扰,但温州一带总体上来说逐渐平
缺乏以平和方式解决现实矛盾冲突的理智 静。笔者认为,闽南移民就是在明末浙江的
与气度。 “倭乱”逐渐平息之后,经海上来到温州落
浙江一带倭患的平定,一般认为是嘉靖 户的。
四十年(1561年)。《明史》卷322《外国 一是躲避闽南仍在延续的战乱,离开本
传・日本》:“至四十年,浙东、江北诸寇 来就缺乏粮食的家乡,就食温州。嘉靖年间,
以次平”。福建、广东二省倭患的平定,一 不仅海上有所谓的“倭寇”,闽粤一带陆地
般以吴平、曾一本集团覆灭为界,嘉靖四十 上也是变乱迭起,“遂有大埔之窖贼、南湾
三年,吴平为俞大猷所招 之水贼、尤溪之山贼、龙岩之
矿城、南靖、永定等处之流贼[28] 。“闽 放逐一万二千人;1606年菲岛只准六千华
山多田少,又无水港,民本艰食。自非肩挑 人居住;1620年、1632年又两次被逐,人
步担,逾山度岭,则虽斗米之储亦不可得。 数不详[31]。1603年(万历三十一年),为
福、兴、泉、漳四郡皆滨于海,海船运米可 张嶷去菲律宾探测金矿事,西班牙人第一
以仰给。在南则资于广,而惠、潮之米为多; 次屠杀华侨二万五千人,占其时当地华侨
在北则资于浙,而温州之米为多。悬钟向专 的98%[32];1639年(崇祯十二年)卡南巴
造运船贩米至福行粜,利常三倍。每至辄几 之役,第二次屠杀华侨二万四千人;因疑
十艘,福民便之。广、浙之人,亦大利焉。 惧郑成功据台湾对其不利,第三次屠杀华
兵兴,山岭戒严。担负既难,而募调之费又 侨三千人;1696年为丁哥叛乱事件,第四
众;大户所积,莫肯 次屠杀华侨三百人[33] 。同时“移居菲律
轻粜;海运又厉禁焉,兵怕民食,如之何 宾的移民原先多数属于寓居,怀有告老还
不匮也”[29] 。 乡和叶落归根的希望”[34],而朝廷对移居
二是“海禁”趋于严厉之后,海上贸 菲律宾的华侨华人,视为弃民,以海外移
易受到沉重打击,或畏惧官兵的追剿,难以 民可能通盗为匪,不希望其回国,颁布过
谋生。万历二年(1574年),遭到明朝军队 限制海外移民归国的禁令[35]。1733年,居
严重打击的林凤海盗集团,被迫移师吕宋。 住在印尼巴城的阂南茶商陈魏、杨营携眷
船舰62艘,水陆军五千人,妇女150人,兵 回国,被清朝官府捕获勒令捐谷万余石结
士中有许多农民与手工业工匠,船中不仅载 案。
有武器,而且装有农具、种子和牲畜,目的
在于寻找一块安居的土地,不幸遭到失败。 三
总之生存是第一位的,人们不能不寻找落脚
的地方,安居乐业。 闽南人迁居温州早期,具有明显的“聚
至于闽南人选择移居温州,不仅因为 居”特征。一是同姓同族聚族而居,二是
温州是福建人的传统迁居地,而且与当时
闽南移居区连成一片,或一完整岛屿及岛
菲律宾等南洋各地的形势有关:“到了十
屿群,或自港湾溯江而上,顺着山谷向周
六世纪末叶,中国人在菲律宾的人数之多,
边发展。明清时期温州人烟比较稠密的平
以及在马尼拉方面贸易上的成就,使菲律
原地区,尤其是靠近中心城市的地方,闽
宾人和西班牙人同样地起了猜忌和畏惧之
南移民相对较少。
心”。马尼拉的贸易大部分掌握在福建人
闽南人首先选择的是海岛或沿海半岛
的手里。从墨西哥带到菲律宾的大部分财
型地域:“(宁德)霞浦县的三沙镇多数
富都流入了中国,却没有使西班牙人得到
讲闽南话,(福州)平潭县约三分之一的
多大好处;更不愿意看到的是,在马尼拉
人讲闽南话。他们的祖先为泉州的移民”
对中国人的贸易,似乎已经使西方人无须
[36]。盖明初禁海之后,大都空置。明万历
再去大陆。[30]。菲律宾多次出现大规模驭
年间台州人王士性云:“宁、台、温滨海
赶、屠杀华侨的严重事件。1596年
皆有大岛,其中都鄙或与城市半,或十之
三,咸大姓聚居。国初汤信国奉敕行
海,惧引倭,徒其民市居之,约午前迁者为 由相信:在大批闽南移民涌入之前,这里本
民,午后迁者为军。至今石栏础、雄磨犹存, 来是舍族人的居住区;此后逐渐被挤上更高
野鸡、野犬自飞走者,咸当时家畜所遗种也, 的山区,其大部分原住民向西面的深山地区
是谓禁田。如宁之金堂、大榭,温、台之玉 迁徙。
环,大者千项,少者亦五六百,南田、蛟巉 明朝时期,无论海岛玉环厅(含洞头),
诸岛则又次之。近缙绅家私告恳于有司,李
还是浙闽边境平阳县(含苍南)西南部的山
直指天麟疏请公佃充饷,萧中丞恐停倭,仍
区,都是温州属下人烟稀少,政府统治力量
议寝之。然观诸家垦种皆在倭警之后,况种
者农时蓬厂,不敢列屋而居,侨之停否亦不 比较单薄,无力进行有效统治的地域,主要
系此。迩许中丞抚闽,郑中丞抚山东,又有 依靠民间地方势力进行管理。由于该地域存
疏开之”[37]。《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四温 在数量较多的早期闽南移民及其后裔,在他
州府乐清县:“玉环山,县东南二百里海中。 们的帮助下,可以低“土客”矛盾冲突的烈
其上旧有古城。山西北十余里有楚门山,有
度;此外明末清初的闽南移民,很多具有海
峡如门,广二十步,海舰由此出入。《海防
商背景,不乏与官员、士绅及地方势力周旋
说》:玉环山北隔一小港,即台州府楚门
所。山联络深长,周回二里。旧有民居。洪 的经验,所以进入难的事。
闽南人迁居温州后,不仅继续保持原
武二年,倭贼来犯,因徙入内地。山当台、
来的语言与风俗,而且与祖籍地还保留密
温二府之交,海寇去来,驻泊之所”。当时 切的关系。早期的移民经济,有种植(甚
温州府属下的玉环、洞头自然成为首选的目 至“种涂田”,在经常被海潮淹没海涂上
标。 耕作)、煮盐以及商业。产品单一,或自
其次选择沿海边缘的山区,尤其是闽浙 给有余,需要换取其它生活必需品,商品
接壤地区。自沙埕、霞关等向东海突出的沿 交换在所难免;况且闽南海商富有贸易经
海半岛港湾登陆之后,顺鹤顶山两侧向内地 验,且手中往往握有资本,出现一丝机会,
决不轻易“金盆洗手”。
深入。分析温州南部畲语方言区时,可以发
温州在浙东越文化区中,是功利色彩
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苍南县境内的畲族
最为浓重的特殊亚文化区域。历史上长期归
人,东起赤溪凤阳、马站岱岭这两个畲族民
属浙江的行政管理,而居民大都为福建移民
族乡,向西北沿着鹤顶山脉的山脊线,经散
及其后裔。其拥有的四种方言一出温州,其
居着畲族人的矾山南宋乡、华阳乡、昌禅乡,
他浙江人闻之若一头雾水。南宋之后,北方
桥墩大龙乡、莒溪镇、腾垟乡,与平阳县的
移民日渐稀少,陆续到来的新成员基本来自
青街畲族乡连成一片。这片带状畲族区的两
人口膨胀的福建。尤其是明末具有海商传统
侧,南侧是苍南县的西南部以及泰顺县东部
的闽南人大规模迁入温州,给原来的海洋文
的彭溪镇、月湖乡、峰文乡,北侧是苍南县
化注入了新鲜血液,使温州区域文化呈现出
的中部与平阳县的中西部,均为大面积的闽
浓厚得闽南海商文化特
南方言区。出现这种现象决非偶然的,我们
有理
色。 顽强的,决意要冲破束缚走向市场经济强
、其一,最突出的便是冒险与进取精神。闽 大生命力,植根于区域文化观念中。
南人悠久的贸易活动,形成了向外用力的思 庄先生所谓“对中心与权威的游离,
维定势,开拓性与闯荡性丝毫不亚于西方商 敢为天下先的勇气”,“离经叛道、铤而走
人。明清时期大凡论及沿海商民的奏疏文 险的民俗”,那不就是“胆大包天”,“敢
章,都承认沿海商民的这种冒险特性和思维 于第一个吃螃蟹”的温州吗?
定势。“重商趋利与铤而走险的精神结合, 其二,是重商主义精神。明人冯璋在《通
使闽南人在通商逐利时特别地无所畏惧。历 番舶议》中说:“泉漳风俗,唯利通番,今
史上闽南人就以敢做‘杀头生意’著称于 虽重处以充军、处死之条,尚犹结党成风,
世”。“相对闽阂省地区,闽南人尤其是沿 造船出海,私相贸易,恬无畏忌”[41] ,从
海闽南人,更少循规蹈距,更具蔑视权威、 而能“富家得捆载而归,贫者为庸,亦搏升
敢于离经叛道的独立自主精神”[38]。宋元 米自给”[42]。宋末元初,泉州“刺桐为中
时期,闽南人大规模出洋贸易。明清海禁时 国第一大港,闻名世界。至明代,泉州港淤
期,闽南人冒禁下海,而且作为走私的主力, 塞,月港及安平、东石等小港继之。隆庆之
其走私网络遍布东南沿海。明清时期的冒禁 后,闽南商人逐渐主导中国海外贸易近四百
下海走私,与本世纪漳、泉人从事走私,率 年。尤其是郑成功统率的海上帝国,其实力
先与台湾贸易,都体现了闽南人“铤而走险 足以与东来的西方殖民者在远东海域相杭
精神。即使在“文革”时期,晋江石狮 衡。闽南沿海从商者,十家而七,或坐地列
人仍冒险犯禁,开设“地下工厂”,“投 市,微利,或贩运货物,以通内(地)(海)
机倒把做生意”[39] 。“爱拼才会赢曲,某 外。农、儒、童、妇,乃至于士大夫阶层,
种程度上反映了闽南人的勇于冒险进取的心 皆以贾为荣。“行货曰商,居货曰贾,商贾
态[40]。
之名,虽亚乎士,而与农工,均在四民之列”
温州经济是在陆域资源贫乏、交通不
[43]。明代泉李贽赞指出:“商贾亦何可鄙
便、国家与海外投资甚少的极端困难条件下
之有?挟万之资,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
发展起来的。与珠江、苏南的发展道路相比
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种,所挟者重,所得
较,温州的确是“无所恃”,没有什么客观
者末”[44]。李光缙甚至主张“士君子不居
的条件可以依赖。如果说珠江的特区经济模
朝廷,必游市肆”[45]。闽南社会的价值观,
式属于中央政府行为,苏南的集体经济模式
与内地表现出明显的差异。
属于基层地方政府行为,那么温州的个体、
商贾的活跃与带动了手工业发展。泉州
私营经济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个人行为造成
的。温州经济变革,是在自发的基础上起步 人“敏而善仿,北土缇缣,西番毳罽,莫不
的。在市场获利机会尤其是制度创新的超额 能成”[46]。安海“巷女能成土商时贩木棉
利润的诱导驱使下,自发而“先发”,连续 花”。最出名的漳州天鹅绒,亦称“倭缎”。
不断的机制创新,以致形成“领先一步”的 丝织、瓷器畅销于
巨大优势。这种
东南亚。明人何乔远所录“杨郡丞安平镇海 近十年的年平均经济增长率达20%。
汛碑”载安海镇人尚贾之盛况;“安平一镇 改革开放以来,温州表现出与闽南的
在郡东南陬,濒于海上,人户且十余万…… 极大相似性。初期温州的经济规模以及发展
仅为积压转贩之小贾,继之行旁郡国,岁转 程度,远远不及我国的中西部地区。当时流
毂以百数,进而为中贾,最后四方郡国无所 传的民谣说:“平阳讨饭,文成人贩,永嘉
不至,转毂千万计而成富豪之大贾矣”。中 逃难,洞头靠货款吃饭”。温州从1978年至
国大陆改革开放以后,闽南人的重商逐利本 1997年,经济快速发展了20年。温州国内生
性再次被充分激发。庄国土先生指出:闽南 产总值(GDP)增长17倍,年均增长率为16%,
的重商精神,表现在民众普遍的经商意识。 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在1997年达到
百万晋江人在1980年初,就有中小个体企业 1000美元/人。工业生产总值增长88倍,年
上万家。改革开放前的泉州地区,经济落后, 均增长26.6%;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58
国家投资最少。如今泉州市人口仅占福建的 倍,年均增长23.9%;财政收入增长28倍,
16%,而GDP占26%;如以泉州沿海的晋江、 年均增长19.3%。这些数值均高于浙江省的
石狮、南安、惠安和鲤城区计,则人口只占 平均水平,也更大大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
福建的10%,总产值占20%,

历年国民经济主要指标【单位:万元] 。
在很多具体做法上,温州与晋江石
色。具有经商传统的温州人,自改革开放之
狮,可谓异曲同工。无庸讳言,温州本来就
初,即大批走向全国各地:从穷乡僻壤到通
有重商的传统风气,这一点研究叶适等永嘉
都大邑,几乎中国大陆的每个角落,都有他
学派的论著言之多矣。但不可否认的是,具
们的身影。从八十年代初的“十万供销大
有海商经历的闽南人来到温州之治,无疑更
军”,到如今近两百万温州人布满神州,数
强化了温州人的重商主义精神。闽南人崇尚
十万温州人冲出国门,闯荡世界。哪里有商
工商的习俗,其形成时间不乎与西方重商主
机,哪里就有温州人。没有深思熟虑的计划,
义的兴起同步。西方重商主义,受到新贵族
更没有轰轰烈烈的宣言,温州人就在西部干
与皇室的支持,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之
起来了。八十年代中期,云南的昆明、大理、
一。而闽南的重商主义,却屡受中国政府海
个旧等地,四万温州人开辟了十来条主要由
禁和抑商政策的摧残。“温州模式”所走的
温州人经营的“温州街”。古城西安的碑林
道路一波三折,“过程很难看”。幸亏遇上
区,万余温州人经营服装生意。温州人承包
了中国几首年来难得的改革开放,与闽南历
西安市百货大楼服装商场、华侨商场、光华
史上重商主义的命运有了天壤之别。
商店以及全国十大服装市场之一的民生大
其三,是“走四方”的经商精神。与
楼,并斥资五百万创办“浙江村超级服装市
内陆传统文化“安土重迁”、“父母在不
场”。山西太原,数万温州人从事服装加工
远游”相反,闽南“海滨之民,‘惟利是
业,创建太原精品服装,建造供温州服装户
视,走死地如鹜”[49]。为了追逐商业利益,
租用的“浙江服装村”。“西进淘金者”在
闽南人义无反顾,“舍祖宗之丘墓,族党
甘肃兰州市承包大型国有企业兰州第三毛
之团圆,隔重洋之渡险,处于天尽海
纺厂的服装分厂,继而出资一千万创办西北
飞之地”。当茶叶成为中国的主要出口商
地区最大的西服企业。乌鲁木齐著名的新华
品时,闽南商人是国内生产和营销出口的
饭店工业小商品批发市场,即为温州人所投
主要组织者。闽南海商不仅活跃沿海和远
资改建。温州银通集团独家投资1.3亿,在
东水域,赴闽北经营茶叶贸易的也是闽南
吐鲁番年产万吨红矾钠。拉萨的北京东路,
商人。清代中期闽北崇安茶市中,“负贩
就有一百多家温州人开的店铺。十几万温州
之辈,江西、汀州及兴、泉人为多”,闽
人在天津,连良桂从日本商人手中转买下天
南商人将茶销往苏州、粤东、厦门等处
津和平百货公司20年的经营权。北京的“浙
[50] 。欧人东渐之初,最先在东南亚水域
江村”,温州人有二十多万。投资5000万元
遭遇到的,即是漳、泉海商。鸦片战争后,
的京温大厦、2700万元的龙漱商贸批发中
闽南商人独步海外贸易的局面,虽然不复
心,都是温州人的杰作。河南新郑县四平方
存在,但闽南籍海外华商,一直是东南亚
公里的“温州城”,一座真正的小城市,俨
举足轻重的商贸力量。闽南海外移民为求
然一块温州人的“飞地”。
生存和发展,具有主动适应异地环境的心
温州人“五把刀子”(菜刀、剃头刀、
态、能力,与兼容、开放精神。
温州人与明清闽南商人相比,毫不逊 剪刀、皮鞋刀、螺丝刀)闯世界,
⑥明・王士性《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
分布在60多个国家和地区,尤其集中于法
中华书局1981年第74页。
国、意大利、荷兰、西班牙、美国。在温
⑦本表参考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
州人聚居的地方,逐渐形成了“温州街”。
田赋统计》,前三列原据黄盛璋《清代前期人口
温州永嘉县七都镇十七个自然村,几乎见
分布图》之数据,见其书第273-278页;第四、五
不到青壮年,老人们说:“都出国赚钱去 两列原据《嘉庆一统志》,见其书第402-408页;
了”[51]。四万多温州人在意大利佛罗伦萨 第六列各府人均田亩数据,系笔者按四舍五入的
附近的冈北市,温州人就占了一半。米兰 原则计算得出。
西北部的帕萨比街,到处是中国餐馆、中 ⑧[英]亚・沃尔夫《十六、十七世纪科学、
国皮包店、食品店、理发店、点心店…… 技术和哲学史》P687、688,商务印书馆1984年
组成了米兰的“温州街”。通过降低价格 12月版。
等销售手段,温州人挤走了犹太人,将巴 ⑨《只见编》卷十四。

黎三、四区交界的庙街变成了温州街;温 ⑩「法〕孟德斯鸡《论法的精神》下册P20、
28,商务印书馆1982年3月版。
州人接着又盯上了巴黎十区附近的美丽城
[11][英〕亚・沃尔夫《十六、十七世纪
大街,将这个阿拉伯移民聚集的落后贫穷
科学、技术和哲学史》P689,商务印书馆1984
地区,发展成相当繁华的温州商业区。巴
年12月版。
黎的温州人从早期的走村串户、沿街叫卖,
[12] 「法]孟德斯鸿《论法的精神》下册
发展到现在的店面林立,老板丛生。营业
P69,商务印书馆1982年3月版。
额超亿法郎的温州人有了,一年赚百万法
[13]〔英〕亚・沃尔夫《十六、十七世纪
郎的人不在少数[52]。四万多的温州人居住 科学、技术和哲学史》P687,商务印书馆1984
在美国纽约、洛山矶、旧金山的唐人街, 年12月版。
经营皮革、餐饮和小百货。荷兰、意大利、 [14]【美〕马士、宓亨利著《远东国际关
西班牙、法国、瑞典、奥地利、挪威等国 系史》P9、15、6,商务印书馆1975年10月版。
的中国餐馆七千家,半数是由温州人经营 [15]黄俣卿《楼患考原》上嘉靖元年。
的。无怪乎温州的考察访问团到纽约,到 [16]《谭襄敏公奏议》卷二《海寇已宁比例
处碰到温州老乡。 陈情疏》。
注释: [17]南宋谢展《泉南歌》,陈寿棋等《福建
①《史记》卷一一四《东越列传》。 通志》卷五十六《风俗》,华文书局1968年第1137
②据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 页。
计》第185页《元代各省人口密度》,上海人民 [18]张燮《东西洋考》第98页,中华书局1981
出版社1980年。 年。
③《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中华书局 [19]《明经世文编》卷三二一。
1981年第80页。 [20]《明世宗实录》卷五十四。
④【美] 马士、宓亨利著《远东国际关系史》 [21]《明经世文编》卷二八三。
P5,商 书馆1975年10月版。 [22]明・许孚远《疏通海禁疏》,《明经世
⑤汪志伊《议海口情形疏》,《皇朝经世文 文编》卷四百。
编》卷八十五。 [23]《玩鹿手稿》卷五《海寇志》。
[24][法〕孟德斯鸿《论法的精神》下册
P37,商务印书馆1982年3月版 [39]1976年中央工作组在石狮拍摄的纪录
[25[比〕亨利@皮朗《中世纪欧洲经济声 片《铁证如山》。
史》P81-82,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年7月洲再。 [40]庄国土《闽南人文精神特点初探》,《东
南学术》1999年第6期。
[26]【美」牟复礼[英]崔瑞德《剑桥中国
[41]《明经世文编》卷二八O《冯养虚集》
明代史》P538-544,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42]《明神宗实录》卷四九八,万历四十八年。
年2月版。
[27]《明史・穆宗纪》。 [43]道光《晋江县志》。
[28]清・夏燮《明通鉴》卷六二。 [44]《焚书・又与焦弱侯》
[29]《古今图书集成》方典汇编职方典第 [45]《景壁集》。
1110卷《台湾府部杂录》。 [46]何乔远《闽书》卷三十八,福建人民出版
[30]【美]马士、宓亨利著《远东国际关系 社1994年第942页。
衷》P24,商务印书馆 1975年LO月版。 [47]曾少聪《东洋航路移民》第4页,江
[31]刘芝田《九十年来菲律宾与华侨》,《菲 西高校出版社1998年。
律宾华侨善公所九十年纪念刊》。 [48]资料来自李丁富《温州之谜》,光明日报
[32]吴泰《晋江华侨志》第6页,上海人民 出版社2000年第16-18页。按1995年总产值、1996
出版社1994年。 年工业总产值两个数据,原误,此处已据相关数

[33]高祖儒《华商拓殖菲岛史略》第17页 据改定。
[49]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第26册《福
[34]曾少聪《东洋航路移民》第81页,江西
建》。
高校出版社1998年。
[35]庄国土《中国封建政府的华侨政策第 [50]嘉庆《崇安县志》卷一第1—4页。
93页,厦门大学出版社1989年。 [51]王春光《巴黎的温州人》第32页,江西人
[36]曾少聪《东洋航路移民》第230页,江 民出版社2000年。
西高校出版社1998年。 [52]王春光《巴黎的温州人》第167页,江西
[37]《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中华书 人民出版社2000年。
局1981年第73页。 (本文作者张靖龙系温州师范学院科研处处
[38]庄国土《闽南人文精神特点初探》,《东 长、教授;林亦修系温州师范学院科研处副教
南学术》1999年第6期。 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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