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isiting Adaptive Use and Reuse of Historic

从美国《内政部长康复性再生 Build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ecretary

标准》的角度重审历史建筑 of the Interior’s Standards for Rehabilita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的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

[ 陆地 ] LU Di 摘 要 ABSTRACT
Adaptive use and reuse of historic buildings essentially means
历史建筑的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实质上意味着根
作者单位 the alteration of heritage to suit new needs, potentially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 上海，200092) 据新的需求对遗产进行改造，潜在地与尽可能完
contradicting to the ideal of preserving heritage as completely
整、长久的遗产保护相悖。介绍美国为了克服这 and permanently as possible. In the United States, the concept
收稿日期
种概念缺陷，使有官方保护身份的历史建筑的适 of rehabilitation was formulated and The Secretary of the
2021/05/09
Interior’s Standards for Rehabilita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应性利用或再利用与遗产保护兼容，提出了康复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 (51778428) was developed to overcome this conceptual deficiency,
性再生的概念并制定了《内政部长康复性再生标
accommodating both adaptive use or reuse of historic buildings
DOI: 10.19819/j.cnki.ISSN0529-1399.202202014 准》
。提出西方国家的相关规定，尤其是这份《标 with official status of preservation and standards of historic
准》
，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遗产保护对历史建筑 preservation. The paper uses relevant regulations in Western
countries, especially for this Standards, to gain a deeper
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的要求与限制。
understanding of the requirements and restrictions imposed by
关键词
historic preservation on the adaptive use and reuse of historic
历史建筑 ；
遗产保护；
兼容性用途 ；
喧宾夺主 ； buildings.
可逆性 KEY WORDS
historic building; historic preservation; compatible use;
detraction; reversibility

1970 年代初以来，西方开始从戴维 · 哈维 (David Harvey) 所说 准，为了迎合新的需求而接受改造。否则，如果基于建筑所能提供的

的基于大规模、标准化、流水线生产的“福特主义”转向小规模、个 性能选择新的功用，尽量少改动并考虑 ( 遗产 ) 公认的价值，
‘适应性’
[1] [2]28
性化、地方化生产的“灵活积累” 。与此同时，西方的建成环境处 这个词就无法充分说明这种处理” 。
理也从除旧布新式的推倒重来转向遗产保护与渐进式更新。受官方保 澳大利亚的《巴拉宪章》(The Burra charter) 第 1.9 条明确指出：
护的历史建筑数量剧增，它们适应当代生活需求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调适 (adaptation) 意味着改动 (changing) 一个场所以迎合现有的或
于是基于功能提升的适应性利用 (adaptive use) 与基于赋予老建筑新 拟议的用途” 。调适或适应性 (adaptive) 事实上总是隐喻着按如今
[3]

功能的适应性再利用 (adaptive reuse) 蔚然成风，并成为建筑设计界 的需求改造历史建筑，其概念本质并不面向或基于遗产保护，即便遗

与遗产保护界共同的理论议题。 产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或仅余一鳞片甲，依然可称为适应性利用或再利
然而如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建成环境与建造工程学院前院长斯特 “适应性”的译法隐藏了 adaptive 的“改编性”
用。对遗产保护而言，
凡诺 · 德拉托雷 (Stefano Della Torre) 所言，
“这个主题作为一种设计 或“改造性”本意，给人以不切实际的虚幻假象。因此，德拉托雷力
[2]26
研究的对象常常缺乏任何认识论的基础，留下了大而无当的财富” 。 倡以“协同进化”(coevolution) 一词取代适应性再利用，强调遗产与
[2, 4]
他的意思是，由于缺乏对遗产保护与利用的根本关系的认识，众多 新需求的相互适应 。但这种提法并不能说明面向遗产保护的改造
的相关讨论是不值得的。我们因此需要探讨几个基本问题 ：
“适应性” 限度。
意味着什么？其概念本质是否与遗产保护兼容？如何在遗产保护的旗 由于人们对历史建筑的需求总是在变，对它们的每次适应性利用
号下讨论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 或再利用都会蚕食部分既有遗产，直至将其蚕食殆尽或所剩无几。因
此，谈及长久有效的遗产保护，总是应该让新的需求适应遗产，而不
1 谁适应谁？从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迈向康复性再生 是相反，但适应性这个概念的适应取向却并非如此。因此，美国国家
如德拉托雷所言，
“如果有人告诉我，一个再利用工程是适应性的， 公园管理局于 1976 年编写的《保存项目标准》(Preservation Project
那么我的理解是，既有建筑将毫无争议地符合新功能所要求的性能标 Standards ) 正式提出了康复性再生 (rehabilitation) 的概念，以取代

088 建筑学报 2022 \ 02 历史与遗产保护

Architectural History and Heritage Preservation
1973 年的《历史保存政府补贴：政策与程序》 貌、饰面以及建造技术或代表性工艺。 其内涵包括如下 3 方面。
(Historic Preservation Grants-in-Aid: Policies 6) 应修理而非替换劣化的历史容貌。如 1) 在最小程度改变历史建筑本体与特
and Procedures ) 中以适应性修复 (adaptive 果特色容貌劣化严重，需要替换，新容貌应 征的前提下，优先考虑保持或恢复遗产现
restoration) 为名所指代的适应性利用与再 在设计、色彩、肌理上 ( 并在可能的情况下，
2)
有的 或具有历史意义的既往用途。
在材料上 ) 与老容貌匹配。缺失容貌的替换
[5]
利用 。 历史建筑现有或曾经的用途常常是其历
根据美国内政部的定义，康复性再生 应基于确凿的文献与实物证据。 史内涵的重要构成部分。此外，无论遗产是
是“在保存资产传达其历史、文化或建筑价 7) 如果化学或物理处理是合适的，应采 否变更过用途，其本体与特征总是功能适应
值的部分或容貌 (features) 的同时，使其通 用尽可能最温和的方式进行处理。不应使用 的产物，比起保持现有用途，改变用途常会
过修理、改建与加建可能具有兼容性用途 损害历史材料的处理方式。 导致更多的遗产本体与特征损失。因此，按
(compatible use) 的行为或处理” 。这个术 8) 应原地保护、保存考古资源。如果此
[6]
现有或曾经的用途使用建筑常常更符合遗产
语既保留了其在医疗领域的康复本意，涉及 类资源必定会受到干扰，应采取缓解措施。 保护理性。事实上，绝大多数遗产的康复性
遗产本体祛病化险的保护性修复，又力图 9) 新的加建、外部改建或相关的新工程 再生源于功能升级而非用途转变的需求，居
恢复遗产的实用性，使“不堪用”
“不好用” 不应破坏界定资产特征的历史材料、容貌与 住与商业类建筑尤其如此。这点与暗含着用
的遗产能用、好用起来，使其获得社会用途 空间关系。新作品应与老作品有所区别，并 途改变的适应性再利用相当不同——尽管国
的新生，从而有了实质上的再生之意。尽管 应与历史材料、容貌、规模、尺度、比例及 内有时将源于现有功能提升的改造也视为适
康复性再生与适应性利用或再利用都试图使 形体构成 (massing) 兼容，以保护资产及其 应性再利用，但《巴拉宪章》第 21 条的注
遗产实用化，但它们的内涵与指向却相当不 环境的完整性。 解明确仅将遗产适应新用途的调适界定为适
10) 进行新加建及毗邻或相关的新工程
[3]
同，前者指向遗产本身的康复，倾向于使实 应性再利用 ，这也是国际上的通识。也就
用成为遗产保护的手段，因此使其成为北美 时，其方式应确保未来将其拆除之后，不损 是说，适应性再利用在用途选择的概念本身
保护界指称遗产活化与再生的官方用词。 害历史资产及其环境的基本形式与完整性。 上有很大的局限性，并不适合泛指适应当代
1977 年， 为 了 既 促 进 历 史 建 筑 的 再 在美国，是否符合该《标准》是再生项 需求的多种多样的遗产再生。
生，又坚持遗产保护的诉求与底线，美国 目能否被视为与遗产保护兼容，并获得联邦 诚然，保罗 · 格莱耶 (Paul H. Gleye) 在
发布了《内政部长康复性再生标准》[(The 税收抵免的前提。即便一个适应性利用或再 1988 年已发现，基于现有功能提升的再生
(United States) Secretary of the Interior' s
[7]485-486
利用项目在普通人眼里堪称优秀，甚至能斩 有时也会导致大量损伤遗产的改造 。
Standards for Rehabilitation ，
简称《标准》)]。 获设计大奖，也可能无法被视为与遗产保护 《巴拉宪章》关于“保持或恢复用途”的第
40 多年来，虽然经历了 1990 年的微调，这 兼容，无法获得“合格的历史资产康复性 23 条也明言，
“在某些情况下，延续一种有
个简明扼要的《标准》总体保持不变，证明 再生”(Qualified Historic Rehabilitation) 认 意义的用途、活动或做法可能涉及实质性
[6]76
了其经久不衰的有效性。其具体条文 翻译 证及其税收抵免。体制层面上，由于美国 的新工程”
，因此，从遗产保护的角度审视，
如下 ： 特别注重业主权益，其《历史保存法》(The 即便这种情况也要求最小程度地改动有意义
1) 应按照历史上的用途使用资产或为之 National Historic Preservation Act ) 的导向
[3]
的遗产本体 。
赋予一种新用途，但要求最小程度地改变其 是鼓励各地方团体，尤其是私人业主的广泛 2) 为历史建筑赋予新用途时，应对遗产
特色材料、容貌、空间与空间关系。 参与，并没有针对不当拆改的刑事与民事处 本体与特征的改动要求最小。
2) 应保留、保存资产的历史特征。应
1)
罚条款 ，因此，与联邦税收抵免挂钩的上 历史建筑再利用常被比喻为“旧瓶装新
避免拆除特色材料或改变界定资产特征的容 述《标准》就成了国家引导有官方保护身份 酒”
，但它隐含的前提是新酒不撑破旧瓶，否
貌、空间与空间关系。 的历史建筑的再生项目符合遗产保护要求的 则在逻辑上就谈不上旧瓶装新酒。
“没有人
3) 每个资产都应被视为其时代、地方与 核心手段。下文将仅就该《标准》的遗产保 把新布补在旧衣服上，因为所补上的反带坏
用途的实物记录。不应实施对其历史发展造 护视角说明其对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的 3 大 了那衣服，破得就更大了。也没有人把新酒
成错误感知的改动，例如参考其他历史资产 关键要求。 装在旧酒袋里，否则酒袋就裂了，酒漏出来
为之添加推测性的容貌或元素。 了，酒袋也毁了。唯独把新酒装在新酒袋里，
4) 应保留、保存资产所经历的本身已获
[8]
2 兼容性用途 两样就都保全了。
” 《马太福音》(Matthew
得历史意义的变化。 兼容性用途是美国康复性再生定义的核 9:16-17) 的这些教诲仍值得我们深思。
5) 应保存界定资产特征的独特材料、容 心之一，也是《标准》第 1 条的实质目的。 由于遗产有限的容量与肌体强度，把过

ARCHITECTURAL JOURNAL 089

 量或不合适的新酒硬灌进这个旧酒袋，除非
大范围拆旧建新，否则往往无论怎么改造都
难如人意，不仅难以充分满足新需求，遗产
也毁了，两败俱伤，并不明智。正因如此，
1877 年的英国《古建筑保护协会宣言》指出：
“如果建筑已经不适合目前的用途，应兴建
另一个建筑，而不是改建或扩建老建筑” 。
尽管这个观点断然否定了新需求与遗产保护
兼容的可能性，但遗产的用途选择还是应该
遵循“新酒不撑破旧瓶”的原则。
老子曰 ：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
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 暖气片，不再考虑德国如今异常重视的节能
尽管任何历史建筑的空间似乎就像等待充盈
的空空荡荡的容器，可用于任何用途，但各
种用途对遗产的改造要求显然是不一样的。
例如封闭性很强的水塔，用作住宅通常需要
在塔身上多处开窗，极大损害原有的造型特
色 ( 图 1)，将其用作对自然采光要求很低的
酒吧、画廊等，就可能避免这种问题。将教
堂改为住宅通常也是不合适的，会导致原有
“公共属性及空间特质的丧失”
会、酒吧之类的娱乐用途虽然可能保持教堂
的空间特质，但也可能被认为与其精神特质
[10]44
不符，亵渎了其神圣性
史建筑并非适用于任何用途的全空容器，新
用途的选择将严重影响遗产本体与特征的保
护程度。
另一个可说明风貌保护需求对功能选择
限制的典型案例是德绍包豪斯校舍原教学
车间部分的利用方式。这部分的突出特征
之一是由薄薄的钢框单层玻璃构成的玻璃幕
墙 ( 图 2)。这使其室内在冬天异常寒冷，然
1 2
090 建筑学报 2022 \ 02 历史与遗产保护
Architectural History and Heritage Preservation
而这就是当时的生活方式、生活水平与建筑 数适应性再利用已经不屈不挠地成为更高强
热工概念的反映。如今，当地气候条件下的 度使用的同义词，庄重的遗产建筑里塞满了
现代生活所需的正常建筑应有双层乃至三层 办公室、酒店、精品店与餐馆。许多‘适应
玻璃，还应该有隔热断桥窗框构造。但由于 性再利用’项目可能在形式上成功拯救了一
不同的玻璃幕墙构成有不同的透光与反光特 个建筑，但它们真正拯救了多少历史品质是
[7]485
征，此类改造势必改变原有的美学品质与观 另一回事” 。
[9]
感，还可能使人误解构造方面的历史信息。 综上所述，
无论美国的《标准》
，还是《巴
拉宪章》第 1.11 条对兼容性用途的解释 ，
[3]
而为了保持原玻璃幕墙的观感，这部分建筑
就不适宜人员长驻的功能，比如办公室、报 其实质是以遗产本身的性能与特征考虑其用
告厅，只能安排对热工环境要求不高的功能， 途，遗产的用途应对遗产要素的改动要求最
比如目前的小展厅与礼品店，或在室内安装 小，且与遗产的历史意义、特征及品质兼容。
这不同于常见的既有建筑再生思路，后者仅
减排要求。 在当下的功能或审美需求适宜的情况下，碎
3) 改扩建应避让重要的历史建筑本体、 片化地考虑保留部分遗产元素。
空间与造型特色，将它们“浪费”出来。
如果遗产的特色之一是高耸宽敞、带有 3 今不压古 ：保护原有艺术形象与合成新
精美顶棚的大空间，为了保持、展现这种特 艺术形象的区别
色，就不宜在其中以夹层等方式增加功能空 《标准》第 9 条要求所有新增部分既有
间。有时，为了保持遗产的清水外墙特征， 可识别性，也不喧宾夺主、主客颠倒。这条
又要使其符合如今的保温隔热需求，就只能 ，尤其是其第 13
无疑参考了《威尼斯宪章》
[10]47-48
，夜总 设法增加内保温层。除了避让遗产，为避免 条：
“除非添加部分不对建筑中令人感兴趣
遗产遭到扰乱、遮盖历史格局或造型特色， 的部分、建筑的传统设境、构成平衡及其与
还应尽可能拆除缺乏遗产价值的私搭乱建， 周边环境的关系起到喧宾夺主 (detract from)
3) [11]
。因此，一个历 进行释放性修复 。 的作用，否则就不允许添加” 。
“喧宾夺主”
事实上，如果以尽可能完整保护、修复 意味着新增部分由于成为审美焦点，使人分
遗产本身的视角要求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 心，转移或分散了人们的注意力，从而减损、
就需要避让与避免造成的实用面积浪费。然 抹杀了遗产本身的审美显现。
而人们常常不仅想保持现有的实用面积，包 历史建筑保护不仅意味着保存遗产的物
括私搭乱建的面积，还总想多增加一些实用 质本体，还意味着应保护遗产本身艺术形象
面积，哪怕只新增 5%，从而造成遗产损毁 的审美地位与显现，因此要求新的加建应放
效果，最终为了再多容纳一丁点新酒而新旧 在遗产不起眼或不重要的边角处，或在视觉
两不利。如格莱耶所言，
“在实践中，大多 表现上不起眼。遗憾的是，由于建筑师普遍
1 英格兰某建于 1938 年的
水塔适应性再利用之前
( 左 ) ；该水塔是当地的登
录 历 史 建 筑， 为 了 适 应
住宅的新用途开了许多外
窗， 包括顶部起居室 7.31m
高的外窗 ( 右 )
2 德绍包豪斯校舍原教学车
间部分， “包豪斯及其在
魏玛、德绍和贝尔瑙的遗
产地”在 1996 年被列为
世界文化遗产，德绍包豪
斯校舍是其中的一部分
不了解遗产保护的原理，也由于建筑师希望
留下自己的美学印记、希望自己的设计成为
审美焦点的天性使然，因此常常无视、甚至
本能地抵制这方面的要求—否则似乎就对
不起建筑师这个称号，徒劳无功。
以 西 班 牙 圣 培 多 尔 建 于 18 世 纪 初 的
圣方济修道院 (Convent de Sant Francesc,
Santpedor) 的再生 ( 图 3) 为例，尽管常被作
为优秀的适应性再利用案例为人津津乐道，
但并非合格的历史建筑康复性再生。其入口
处新增的玻璃体把遗产本身贬为了衬托建筑
师新增部分的“底”(ground)，新增部分才
是视觉欣赏真正的“图”(figure)。这是典型
的主客颠倒。这种做法旨在以“新老对话”
为由，把异质的新老元素合成为新的艺术形
象，而不是保护遗产本身艺术形象的完整性。
再以上海市圣尼古拉斯教堂 2019 年的
适应性再利用为例。这个网红项目在原建筑
的中殿与祭坛部分植入了一个巨大的书架形
式的钢构“教堂”( 图 4)。这个“教堂中的
教堂”贴近遗产的墙面，使周边带有雕饰、
壁画、天顶画的墙面、拱顶如今仅隐约可见，
因此尽管斩获了 2020 年度的凡尔赛设计大
奖 (Prix Versailles)，依然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需要思考的是这里谁是主，谁是客？谁是底，
谁是图？人们排队打卡是为了看什么？好在
这个新的“教堂”像个非固定式的家具或艺
术装置品，具有下文所说的可逆性。
4 新增部分应有可逆性
《标准》第 10 条涉及遗产保护界公认的
基本要求之一 ：可逆性 (reversibility)，指的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后人发现如今的干预欠
妥，或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可使遗产无损地恢
复到干预之前的状态，就像现在所做的一切没
发生过那样。如英格兰《旨在历史环境可持续
管理的保护原则、政策与指南》所言 ：
“事实
上，我们判断改动 (changes) 对遗产地意义的
长期影响的能力是有限的。干预措施的效果可
能不像预期的那样。随着意义感知的演变，后
代可能不会认为它们对遗产价值的影响是积极
的。因此，为了避免不适当地影响未来的选择，
最好的办法是改动，例如那些提高历史建筑能
[12]
效的改动，能够被逆转” 。
3 4
可逆性是以未来和代际公平的视角，承
认如今的认识与干预的局限性，认可后代未
知的遗产需求，但这恰恰也是通常的适应性
利用与再利用所忽视的。
历史建筑适应当下需求的改扩建常被认
为是一种“必要的恶”(necessary evil)，可
以一次伤害、受益终身。但这只是错觉。人
们的需求一直在变，永远无法说遗产改造后
的良好机能仍能满足不远的将来的需求。现
代社会的突出特征之一是生活方式、审美口
味迅速变迁，产品快速迭代，一切坚固的东
西都烟消云散了，
“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
[13]
固定下来就陈旧了” 。遗产的改扩建部分，
往往因美学上的过时而只有 30 年左右的“经
济寿命”
，当代面向视觉景观消费的设计倾
向常常加剧了这一点。设备、室内装修与陈
设的寿命更是短得多，通常只有 10 年左右。
这一切意味着遗产必然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
需求而不断遭受改造，如果没有最小干预与
可逆性，每次改造都将连皮带肉毁掉部分遗
产，很快将其蚕食殆尽，甚至最初抱着良好
愿望保留下来的建筑外壳也不例外。
此外，建筑师常常认为他们的改扩建
为遗产增添了新的历史层次，将来也会成
为有意义的遗产。但这也是不切实际的虚
望。建筑师应该警醒的是，他们的绝大部
分改扩建将活不到可能具有遗产意义的那
一天。笔者 20 年前的博士论文课题是历
史建筑再利用，回顾当年的研究案例，大
3 西班牙圣培多尔适应性
再利用后的圣方济修道
院
4 上海市圣尼古拉斯教堂
适应性再利用后的思南
书局 • 诗歌店内景
部分改扩建如今已被拆除或遭到了面目
全 非 的 改 建。 以 荷 兰 阿 姆 斯 特 丹 老 交 易
所 (Beurs van Berlage) 的谷物交易大厅
(Graanbeurszaal) 近 30 年的变迁为例 ( 图
5~7)，1989-1990 年， 人 们 在 其 中 植 入
了一个小音乐厅，以使这部分再生。然而
由于世事变迁、功能需求变迁，这个加建
的玻璃音乐厅仅在存世 25 年之后就被拆除
了。幸亏当初的加建采用了可插拔的“房
中房”形式，有很大的可逆性，人们才能
以近乎对遗产无损的方式拆除那个玻璃音
乐厅，以新的需求再生这个大厅。
正如格莱耶早在 1988 年发现的那样，
“……历史建筑的适应性再利用，这个有光荣
血统的词如今蒙蔽了缺乏警觉心的人”
，它追
求的“时髦用途本身 ( 例如假日市场 ) 可能在
一代人的时间内就会过时。未来的每次适应
性再利用都会毁掉更多的历史本体，直到建
[7]485
筑的原有特征几乎不复存在” 。因此，谈
及长久、有效的遗产保护，所有的改扩建应
具有可逆性。尽管遗产的干预通常很难像软
件中的“撤销”(undo) 指令那样完全可逆，
但只要建筑师有可逆性的意识，就总是能做
出有较高可逆性的设计。如图 8 所示，新的
台阶只要离开老墙一指远，起码对那堵老墙
来说就是可逆的。这种可逆性意味着建筑师
应有临时性的“家具”意识，将改扩建部分
设计成“可移动的”
“可插拔的”
，且与遗产
的固定接触面尽可能少。
ARCHITECTURAL JOURNAL 091
5 康复性再生概念的适用范围与国际比较 5 阿姆斯特丹老交易所
的谷物交易大厅内加
美国的这个《标准》尽管名义上适用 建的玻璃音乐厅
6/7 拆 除 玻 璃 音 乐 厅，
于有联邦级保护身份的所有类型的历史资 变更为多功能灵活用
途的谷物交易大厅
产 (historic properties)，但由于和有经营 8 意大利奇普雷萨圣
彼 得 教 堂-城 堡
性收入的建筑 (buildings) 的税收抵免
4) (Chiesa-Fortezza San
挂
Pietro, Cipressa) 加建
钩，因此通常只用于有联邦级保护身份的单 的室外台阶

体建筑或保护区中的风貌建筑。后一类建筑
的官方称谓是对历史保护区“有贡献的建
筑”(contributing building)，主要指因其外
观风貌而被认定为保护区有机构成元素的建
筑，它们虽然未被单独列为官方保护建筑， 5 8

其室内改造可能无需过多考虑完整保护的问
题，但起码涉及建筑外观的干预也需符合该
《标准》完整、长效保护的要求。这也是我
们常常忽视的方面 ：保护区中风貌建筑的外
观常常遭到比较随意的拆改，理由是它们并
非各级文保单位或地方上指定的历史建筑。
美国的地方政府虽然通常会制定自己的
6 7
相关准则，以规范当地指定的保护建筑与保
护区中的风貌建筑的再生实践，但此类准则 表 1 历史建筑适应性利用、适应性再利用与康复性再生的差异

都会参考 。因此，
《内政部长康复性再生标准》 适应性利用 适应性再利用 康复性再生

该《标准》实质上影响着整个美国有官方保 对现有用途的 用途不变、功能升级 为遗产赋予新用途 - 功能 涵盖对现有用途与功能的所有处理方式

处理 转换
护身份的各级历史建筑的再生实践。美国另
适应的方向 让遗产适应新需求 让新需求适应遗产本身的保护与修复
有大量既没有联邦级也没有地方级保护身份
对遗产本体与 基于新需求拆改留，基于新的功能与美学考虑， 要求最大限度完整保持遗产的本体与特征
的老建筑 —包括众多 1936 年以前的老建 特征的考虑 碎片化地保留部分遗产本体与特征
筑，其适应性利用或再利用只被视为普通的 保护的性质 部分或局部保护 整体保护
既有建筑改造，则无需遵守该《标准》
。 具体手法 偏向改造 - 重构 偏向保持 - 修复
相比而言，
《加拿大历史场所保护标准 对最终艺术形象 倾向于以新旧并置与对比的手法合成新的艺术形 倾向于保护或恢复遗产本身的艺术形象；
[14] 的考虑 象；新增部分力图成为“主”与“图” 要求新增部分成为“客”或“底”
与指南》 中的康复性再生标准，由于并
对可逆性的考虑 新增部分倾向于成为建筑永久的、固有的部分； 新增部分最好是临时性的、非固有性的；
不和税收抵免挂钩，其应用类型就广泛得多，
通常不考虑可逆性 要求新增部分具有可逆性
涉及所有有官方保护身份的不可移动历史遗
产，不限于单体建筑，还包括各种保护区，
甚至包括岩画与带有文化印记的树木 (Rock 事会 (ICOMOS) 前主席、德国人米歇尔 · 佩 何不可移动的对象 (immovable object)
[16]
。
Art and Culturally-Modified Trees)，因为即 策特 (Michael Petzet) 写于 2004 年的重要 因此，尽管受篇幅所限，本文的核心是单体
便后者也存在为了适应当下的参观用途而改 文章《保存的原则 ：威尼斯宪章 40 年之后 建筑，但就概念本质而言，康复性再生事实
建或新建服务设施的问题。 的各种国际保护与修复宪章》专辟一节论 上适用于有官方保护身份，需要尽可能完整、
就国际层面而言，目前只有美国和加拿 述“康复性再生与现代化”(rehabilitation 长效保护的所有类型的不可移动历史遗产。
大的官方文件提及康复性再生，并制定了专 and modernization)，不仅谈到住宅与公共 《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2015 年修
5)
订版 ) 专辟一章论及“合理利用” ，优点
[17]
门标准 ，澳大利亚和英格兰的官方文件并 建筑的康复性再生，还论及涵盖历史街区与
未提及这个术语，相关规定散见于调适、改 整个历史城市的“城市康复性再生”(urban 是涵盖所有类型的不可移动历史遗产，大量
rehabilitation) 的概念
[15]
动、新工程、管理变化、新工程与改建等 。欧洲标准化委员 涉及对遗产展示的限制性要求，但相比美国
条目。但这并不意味着康复性再生只是美 会制定的《文化遗产保护 ：主要通用术语与 的《标准》
，并不专门针对单体建筑，对后
国和加拿大才有的概念。国际古迹遗址理 定义》也明确包括了这个术语，而且针对任 者的再生要求过于笼统，缺乏明确的限制性

092 建筑学报 2022 \ 02 历史与遗产保护

Architectural History and Heritage Preservation
内容，可不同解释的余地过大。和其他国家 关法规中都有此类条款。 American Planning Association, 1988, 54(4):
2) 《加拿大历史场所保护标准与指南》将现有的 482-488.
相比，美国的特色是把对历史建筑为了适应 用途称为“持续的 (continuing) 用途”或“被 [8] The Holy Bible[M]. New King James Version.

当代使用需求而进行的各种干预的要求集中 持续下来的 (continued) 用途” ，即遗产延续至 Nashville: Thomas Nelson, Inc., 1982: 854.
今的用途。参见参考文献 [4]。 [9] STANLEY-PRICE Nicholas, TALLEY M. Kirby,
在了“康复性再生”的名义之下，更有针对 3) 关于释放性修复的概念，参见 ：陆地 . 建筑遗 VACCARO Alessandra Melucco. Historical
产保护、修复与康复性再生导论 [M]. 武汉 : 武 and Philosophical Issues in the Conservation
性、更明确、更系统，也更严密，值得我们
汉大学出版社 , 2019: 161-170. of Cultural Heritage[M]. Los Angeles: Getty
在制定相关规范时借鉴。 4) 这种税收抵免针对的是业主因其房屋本身开展 Conservation Institute, 1996: 321.
的经营性活动而缴纳的营业税。 [10] 高曼士 . 欧洲教堂建筑的适应性再利用研究 ：
5) 欧洲各国的官方文件很少出现康复性再生这 对遗产转型的批判性评价 [J]. 建筑师 , 2020,
6 结语 个术语，也许是因为它被视为主要与改造相 207(5): 43-54.
关，超出了遗产保护概念的限度。关于欧洲 [11] IInd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Architects
康复性再生是与适应性利用或再利用 对康复性再生与遗产保护的关系的认识，参 and Technicians of Historic Monuments.
相当不同的概念 ( 表 1)。它们尽管都力图 见 ：CEN. Conservation of Cultural Property: International Charter for the Conservation
Main General Terms and Definitions (UNI EN and Restoration of Monuments and Sites(The
使历史建筑再生，后者也部分涉及遗产保 15898)[S]. Milano, UNI, 2012: 6, 13。作为英 Venice Charter)[R/OL]. [2021-11-20]. http://
联邦成员国，澳大利亚的《巴拉宪章》偏向欧 www.icomos.org/charters/venice_e.pdf.
护，但不仅出发点不同，处理策略与保护
洲的话语体系，因此并未提及这个术语。消除 [12] Conservation Principles, Policies and
效果常常也大相径庭。 康复性再生概念中可能具有的与遗产保护相悖 Guidance for the Sustainable Management
的单纯改造倾向，使再生实践基于遗产保护， of the Historic Environment[R/OL]. London:
诚然，良好的实用功能是使大多数建筑遗
与遗产保护兼容，恰恰也是美国的《标准》着 E n g l i s h H e r i t a g e , 2008-04:46 [2021-
产在现实的社会条件下能存活下去，使遗产拯 力的方面。虽然欧洲的保护界总的来说对康复 11-20]. https://historicengland.org.uk/
性再生的概念抱有矛盾心态，但这个概念毕竟 images-books/publications/conservation-
救活动得以推进的必要条件。但值得注意的是， 比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更面向遗产本身的保护 principles-sustainable-management-historic-
必要条件并不等于充要条件，适应现代需求的 与修复，因此仍不时见于欧洲学者，尤其是意 environment/conservationprinciplespoliciesa
大利和德国学者的论述中。 ndguidanceapril08web/.
适应性利用与再利用只是尽可能完整、长久的 [13] 马克思 , 恩格斯 . 共产党宣言 ( 多语种纪念版 )
参考文献 [M]. 北京 : 中央编译出版社 , 2018: 42.
遗产保护的必要但不充分条件，只有这种保护
[1] 戴维 · 哈维 . 后现代的状况 ：对文化变迁之缘 [14] S t a n d a r d s a n d G u i d e l i n e s f o r t h e
的或然性而非必然性。正因如此，美国提出了 起的探究 [M]. 阎嘉 , 译 . 北京 : 商务印书馆 , Conservation of Historic Places in Canada
2013. (Second Edition)[R/OL]. Gatineau: Canada's
与遗产保护兼容的历史资产康复性再生概念及
[2] DELLA TORRE Stefano. A Coevolutionary Historic Places, 2010[2021-11-20]. https://
其标准。无论美国、加拿大的历史资产康复性 Approach to the Reuse of Built Cultural www.historicplaces.ca/media/18072/81468-
Heritage[C]// DRIUSSI Guido. Il patrimonio parks-s+g-eng-web2.pdf.
再生标准，
还是《巴拉宪章》对“调适”与“改 culturale in mutamento: Le sfide dell'uso. [15] PETZET Michael. Principles of Preservation:
动”的要求，都是相当严格的。就此而言，很 Venice: Arcadia Ricerche, 2019: 25-34. An Introduction to the International Charters
[3] The Burra Charter: The Australia ICOMOS for Conservation and Restoration 40 Years
多网红的适应性利用或再利用项目并非合格的 Charter for Places of Cultural Significance, after the Venice Charter[J]. Monuments and
历史建筑康复性再生。 2013[R/OL]. Burwood: Australia ICOMOS Sites, 2004, I(1): 18-19.
Incorporated. [2021-11-20]. https://australia. [16] CEN. Conservation of Cultural Property:
在历史建筑的再生实践中，建筑师常常忽 icomos.org/wp-content/uploads/The-Burra- Main General Terms and Definitions (UNI EN
Charter-2013-Adopted-31.10.2013.pdf. 15898)[S/OL]. Milano, UNI, 2012:13[2021-
视的是，历史建筑的保护不仅意味着—全部
[4] DELLA TORRE Stefano. A Coevolutionary 11-20]. http://gost-snip.su/download/uni_
或部分——保留遗产的物质本体，还意味着保 Approach as the Theoretical Foundation en_15898_2012_conservation_of_cultural_
of Planned Conservation of Built Cultural property_main_gen.
护遗产本身的审美地位与显现。因此，基于新 Heritage[C]// VANDESANDE Aziliz, [17] 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中国国家委员会 . 中国
旧并置与对比、合成新的艺术形象而不是保护 VERSTRYNGE Els, VAN BALEN Koen. 文物古迹保护准则 (2015 年修订版 )[R]. 北京 :
Preventive Conservation: From Climate and 文物出版社 , 2015.
原有艺术形象的再生做法，原则上只适用于无 Damage Monitoring to a Systemic Approach.
需完整保护的遗产或其部分。谈及历史建筑的 Leiden: CRC Press, 2020: 11-17. 图片来源
[5] NPS. History of the Standards[EB/OL]. [2021- 图 1: 陆地 . 建筑遗产保护、修复与康复性再生导
完整保护、长效保护，建筑师主导的再生实践 11-20]. https://www.nps.gov/tps/standards/ 论 [M]. 武汉 : 武汉大学出版社 , 2019:198.
history-of-standards.htm. 图 3: https://media.architecturaldigest.com/
则需要认真考虑遗产保护的基本要求 ：对遗产
[6] The Secretary of the Interior's Standards photos/5755f6b7e842814836974919/master/
元素的改动最小、保护遗产本身的艺术形象及 for the Treatment of Historic Properties with w _2362, h _3543, c _ l i m i t / a d a p t i v e - r e u s e -
Guidelines for Preserving, Rehabilitating, architecture-02.jpg [2021-11-21]
其显现而不是合成新的艺术形象，新建部分应
Restoring & Reconstructing Historic 图 5: https://www.architectuur.nl/wp-content/
具有尽可能高的可逆性。 Buildings[R/OL]. Washington DC.: U.S. u p l o a d s /2014/07/ B e u r s - v a n - B e r l a g e -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 National Park glazenzaal-2.jpg [2021-11-21]
Service, Technical Preservation Services, 图 6, 7: https://beursvanberlage.com/home/
2017:2 [2021-11-20]. https://www.nps.gov/ amsterdamconferencecentre/rooms-overview/
tps/standards/treatment-guidelines-2017. graanbeurszaal/ [2021-11-21]
注释 pdf. 图 8: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153796-ld-
1) 对有官方保护身份的历史建筑的不当拆改的刑 [7] GLEYE Paul H. With Heritage so Fragile: A sr-andrea-bosio-restauro-chiesa-fortezza-san-
事与民事责任的界定体现在美国各级地方政府 Critique of the Tax Credit Program for Historic pietro#lg=1&slide=3 [2021-11-21]
的相关法规中，但并非美国所有地方政府的相 Building Rehabilitation[J]. Journal of the 其余图表均为作者拍摄、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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